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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拒绝 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对吗?”

    白叙反问江渊。

    江渊没有说话,眼神紧盯着房间中行动着的医护人员,沈危被翻了个身, 露出后颈微微凸起的腺体。

    后颈看上去, 什么也没有。

    因为, 标记已经嵌入了血肉深处。

    “从你来到这个星球开始, 我就没看见过沈危放松一刻。”

    白叙很适时地在江渊面前说着。

    “你觉得他被你标记过,就一定完全属于你么?”

    “沈危这样一个傲气的人, 却多年带着你的标记, 你不会自作多情,认为是还想着你吧?你很天真。”

    “你和他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的你,我敢肯定,你绝对没有办法得到沈危。”

    白叙的话没有停下。

    江渊并不理会, 他直直地看向手术台,看见医护人员动用机器, 把沈危的后颈切开。

    马上就要清除标记了。

    江渊的瞳孔随着他们的动作极其细微地缩紧片刻。

    他冷声道:“你不需要在这里代表沈危说什么。”

    声线紧绷。

    “你的存在,对于沈危而言只是负担。”

    “你想知道,沈危为什么会让你亲眼看他清洗标记吗?”

    江渊的呼吸放缓,视线盯着沈危, 丝毫没有再次理会白叙的意思。

    “你用一些下流的手段, 并不会得到他,反而,因为你的行为,沈危离你越来越远。”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他远离你的第一步。”

    “从手术室走出来之后, 他和你再无关系。”

    江渊眉心中出现了极短的竖痕,转瞬即逝。

    他整个人的身体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幅度往后倾,平静的面具之下,下颚紧绷,眼神带有扭曲的意味。

    属于顶级Alpha的肩膀不自觉地紧绷着。

    江渊说:“闭嘴。”

    巡逻兵在他们身后来往交叉巡逻,他们连交谈都没办法大声。

    江渊压着声音,一向沉着的人,身形有些不稳。

    他一向擅长内敛情绪,只有在面对沈危的时候,才会克制不住内心的占有欲。

    “亡夫就该有亡夫的自觉。”

    “我曾经问过沈危,沈危明确地告诉我,你们再无可能。”

    “再继续纠缠,对他、对你,甚至对两个星球都不体面。”

    白叙也不藏着掖着自己的情绪,哪怕明知对方可能会成为星球的合作方。

    话音刚落,手术室中的医护人员动作开始变得急促,一旁的助手从仪器和手术床之间来回走动。

    手术室中的所有人往一块仪器投去视线。

    江渊跟着他们的视线,看向那块仪器。

    仪器上面的数据胡乱跳着。

    似乎,情况有变。

    显然,有人认识门外的白叙,有助手来到门口,告知白叙:“白副官,沈指挥的情况不太好。”

    江渊的视线始终望着沈危,往医护助手的方向移动。

    一股熟悉的豆蔻味扑来。

    因为完全标记,江渊此刻能清楚地感知到沈危的信息素在失控。

    白叙感知不到,只能看向沈危的方向,声音有些急促,“怎么回事?洗标记不应该是小手术吗?”

    “现在沈指挥的信息素极其不稳定,快要失控,需要有Alpha信息素安抚。”

    白叙没有时间细究原因,说:“我可以——”

    江渊拦住他的动作,说:“他的标记是我带给他的,让我去。”

    医护助理愣怔片刻,这个Alpha他从来没见到过!怎么会标记过沈指挥?!

    不过眼下并不是八卦的时刻,他直说:“沈指挥交代过,手术中途有什么事情,都找白副官就好。”

    随后,白叙被医护助理带进手术室。

    “砰”的一声。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

    江渊一个人留在外面,他甚至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

    他面对着冷硬的门,神色难辨。

    他没有被沈危选择。

    甚至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长久地沉默着,指尖轻颤,却也只能待在手术室外,袖手旁观。

    江渊只能眼睁睁看着另外一个Alpha去安抚沈危。

    静极的空间中,江渊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呼吸又深又沉,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压抑的力道。

    在江渊的视线里,白叙靠近了沈危,把沈危的上半身挡得严严实实,江渊什么都看不到。

    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终于结束。

    做完手术的沈危会通过另外的通道,被送至病房。

    江渊的视线一直追随,在问过医护人员之后,朝着病房的方向去了。

    通讯器很不合时宜地震动着。

    通讯者是助手,江渊脚下的步子没有停,一边走一边接通。

    “领导?在哪儿呢?晚上我们有安排会议,和星球通讯,进行工作汇报。”

    “全权交给你,”江渊的步子越迈越大,“你来牵头做这个事。”

    “啊?”助理在那边不解,虽然这个工作汇报并不重要,但是一向爱工作的江渊,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

    随后,助手又察觉到江渊在跑,瞬间警惕:“领导你那边怎么了?”

    江渊顺着无人机的指引,往沈危所在的病房快步走去。

    他问:“什么?”

    眼下的他没办法分心其他事。

    助手又重复了一遍。

    江渊说:“不用,我有私事要处理。”

    “之后在星球的外交,没有重大场合,一切交给你处理,你可以做到。”

    江渊直接在通讯中下达了命令。

    “啊?”

    “我评估过,稍后把资料发给你,我需要请一个长假,请假申请我会提交系统。”

    关于工作的内容,江渊都已经详细地做了文件,里面包括项目评估、日程安排、合作节点等等信息,助手拿着这份资料,能很好地处理绝大部分工作内容。

    “有拿不准的随时通讯我。”

    江渊给助手留下了定心丸,先行挂断了电话。

    做事一向可靠的江渊在找病房的时候三番两次看错了房间号。

    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在第三次询问了医护人员之后,江渊才找到了沈危所在的病房。

    虽然清洗标记只是一个小手术,但这不意味着零风险,任何手术,不管是哪个性别,都需要时间进行恢复。

    此刻,沈危躺在病房内。

    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

    核验了身份之后,江渊被允许进入。

    病房里,白叙已经在里面了。

    沈危趴在病床上,脸往一侧偏着,睡颜安静,好看的眉眼随着呼吸起伏而轻颤着,只是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被魇住了。

    白叙低声喝道:“这里不需要你。”

    他准备俯身为沈危的后颈贴上什么。

    江渊皱眉,从他手中拿过。

    是特制创口贴。

    江渊面色严肃,“他才手术完,创口贴中的药剂成分只会刺激伤口,需要六个小时之后再贴上。”

    白叙没有说什么,自知理亏。

    “我不认为你有照顾好沈危的能力,”江渊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取下医院准备好的毛巾,“你可以离开这里了。”

    白叙反问:“你觉得沈危睁眼看到你,会开心吗?”

    江渊沾湿毛巾,俯身为沈危轻轻擦拭额角的汗,“我只听他说,你的意见不重要。”

    白叙本就压着火气,此刻被江渊的态度激怒,他从后抓住江渊的衣领。

    江渊的后颈腺体暴露在白叙眼中,白叙看见了上面的伤痕,属于Alpha的腺体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

    江渊察觉到了白叙的停顿,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将毛巾折叠好。

    他反手擒住白叙,语气沉稳地说:“你所看到的伤疤,是我为沈危伤的。”

    “我们之间的羁绊,比你想得要深。”

    江渊陈述事实。

    “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白叙被江渊死死地按在地下,动弹不得,惊讶于江渊的武力。

    看上去是个攻击性不强的Alpha,却这么有劲,久经沙场的他居然丝毫都反制不了。

    江渊眼神发暗,脑海里都是刚刚白叙进手术室,和沈危待在一起的画面,此刻的他肩部紧绷,颈部线条凸起,放轻声音说:“嘘,不要吵醒他。”

    如果有相熟的人来看到江渊,就明白他此刻正出于失控的边缘。

    但为了不吵醒沈危,江渊敛好自己的情绪,放开了白叙。

    动作极其轻微地落座在沈危边上,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江渊才去看见了沈危后颈的伤口,一道红痕横贯在他的后颈上,让人无法忽视。

    白叙似乎也注意到了,两人的视线一起落在沈危的后颈。

    空间中,是诡异的沉默。

    消毒水味弥漫,检测信息素稳定性的仪器正发出规律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

    沈危的状态逐渐趋于平稳。

    麻药逐渐失效。

    沈危缓慢睁开眼。

    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勉强睁开眼。

    视线内,是空旷干净的空间,鼻尖萦绕着令人心安的消毒水味。

    脑子里像是有一片浆糊,让他没办法清醒。

    他的视线逐渐上移,看见了不够干净的皮鞋,挺括无褶的西裤,以及江渊的脸。

    混沌的意识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江渊又为什么在这里?

    江渊上前想要靠近沈危,却被白叙挡了回去。

    白叙温声问:“醒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沈危眼睛缓慢眨动几下,说:“还行?”

    随后,意识缓慢回笼。

    他洗去了标记。

    沈危回想起自己在医院干什么。

    后颈骤然的轻松让他还不太适应,他试图扭动脖颈,但伤口剧烈的疼痛又让他扭回了头。

    沈危因为太久没有进水,嗓音变得沙哑,“手术还成功吗?”

    “成功,很成功,后颈标记已经被完全洗去了。”

    白叙回答他。

    江渊站在原地,没有什么反应。

    沈危的视线被牢牢挡住,看不见江渊的反应。

    他低声说:“江渊。”

    江渊上前,他蹲身在沈危的身旁,和沈危的视线齐平,他整张脸血色全无,气质脆弱破碎。

    江渊的心狠狠跳了一下,让他几乎要蹲不稳。

    沈危现在的样子虚弱至极。

    和以往的沈危都不一样,江渊清楚地感知到了。

    哪怕过去沈危再狼狈,也远不像现在这样,整个人带着麻木、恍惚的气质。

    印象里的沈危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刚刚得知沈危信息素失控的时候,也是和现在的反应一样。

    但江渊只能强撑着,不能让自己偏离端重、可靠的人设一分一毫。

    被沈危看到,会很不体面。

    但他的内心已经清楚认识到,沈危真的在一点一点远离他。

    想要依靠过去的方式把沈危拴在自己的身旁,再也做不到。

    沈危主动选择洗去标记,江渊再也不可能通过信息素控制他,耻辱和痛苦的源头被清除。

    “我已经彻底洗去了你的标记,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沈危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星球间的合作还要继续,但是我们如非必要,不要再接触了。”

    因为注射了麻药,此刻沈危的情绪,极其平静,觉得一切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没有怒气、没有怨气,他只觉得轻松——结束这段畸形关系的轻松。

    但是无端地,他又不受控制地开始注意江渊的反应。

    江渊伸手扶住病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你现在还没恢复好,我请了长假,来照顾你。”

    “不用,医院的陪护已经很完善了。”

    沈危平静地对江渊说着,眼神却死死盯着江渊的脸。

    白叙跟在沈危话后说:“你也用不着在这里装可怜。”

    江渊却坚持自己的想法,对沈危说:“你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对方仍然坚持。

    沈危忍着剧痛,换了一个方向偏头,拒绝和江渊对视。

    沈危紧闭双眼,说:“不需要。”

    白叙伸手要去拉江渊,江渊却猛地甩开。

    沈危说:“我需要休息。”

    白叙很快地接了一句:“好,那我们出去,你有事叫我们。”

    沈危低声应了句。

    白叙对江渊说:“听见了吗?沈危需要休息。”

    江渊的视线仍然落在沈危的后颈,那个地方的伤口恢复起来极其漫长。

    他的腺体也曾经受过伤,明白腺体被切开有多痛苦。

    看着沈危的样子,江渊喉咙上下一滚,干涩地说:“好。”

    第52章 失控 进入易感期

    医院走廊很安静, 江渊和白叙落座在病房外的椅凳。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地在外坐了很久。

    往来的医护人员偶尔和白叙打个招呼,白叙也回应了他们, 随后他们又匆匆离开。

    在他们的星球, 在这所医院, 没有人认识江渊, 相比白叙来说,他在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然而江渊始终沉默着, 神色难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危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在这里等, 觉得有什么意义吗?”

    江渊似乎已经习惯了白叙在他耳边念叨这些没有意义的话。

    他没有选择回答。

    江渊一贯如此,沉默,情绪内敛。

    在和沈危相处的时候,他大多数时候, 也是行动胜过语言。

    他的脑海中还在回想当时的那个画面。

    沈危让白叙带他来看做手术,又特意交代手术期间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求助白叙。

    他曾经标记过沈危, 不仅要亲眼看见沈危把标记洗去,连沈危信息素失控的时候,他也没被允许去安抚,反而, 让另外一个Alpha去安抚。

    江渊的下颚线始终紧绷着, 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

    因为沈危根本不愿意听他说话。

    铃声响起——是沈危按响的。

    江渊依然没被允许进入,沈危亲口说的,让江渊离开,最好不要出现在病房。

    因为江渊此刻的信息素波动太大, 信息素检测仪器疯狂地闪烁着。

    会影响沈危的伤口恢复。

    江渊离开了病房。

    他坐在靠病房最近的椅子上,就算沈危亲口让他走,他也没有离开。

    他的肩颈依然挺拔,在别人的眼中,根本看不出江渊的变化。

    只是,他的脸绷得更紧了。

    耳边的脚步声响起,又远去。

    从他身前经过了许多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

    频频的视线往他身上投来,似乎正在惊讶这是哪位病人的家属,怎么一直坐在病房外,不进去照顾病人,有些视线带着隐隐的苛责。

    江渊的眼神像淬了冰。

    他数着白叙进病房的次数。

    这是第五次,已经进去了十分钟,还没有出来。

    江渊起身,面向病房,往病床处投去视线。

    看不见沈危,只能看见白叙的身影。

    一道细小的声音响起,“麻烦让一让。”

    江渊下意识侧身避让,有护士从他身边经过,进入病房。

    江渊的视线扫过,护士拿的是营养液,往里面走去,江渊恍然发现,现在已经到了饭点。

    营养液是经过特制、检测,供给人体营养的液体。

    沈危的口腹之欲不强,在前线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没有做饭的条件,通常会拿营养液对付一下,久而久之,他习惯了喝营养液,很少正常进食。

    在手术之前,沈危就已经申请了医院的营养液份额。

    手术结束了,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饭点,有护士为他把营养液送达。

    白叙替他拆开营养液,想要就着姿势喂给沈危,沈危却往后拉开距离。

    他说:“谢谢,我自己来。”

    白叙的手悬在半空,说:“别逞强了,我能代劳的就帮你代劳一下。”

    沈危坚持说不用,伸手,拒绝白叙的帮助,自己喝下营养液。

    白叙收回手,说:“这营养液这么难喝,你居然还能喝这么些年。”

    “身体需要,喝这个很方便。”

    沈危单手把营养液包装扔进了垃圾桶。

    “外面那个人还坐着,怎么办?”

    沈危的视线被白叙牢牢挡住,看不见病房外的情况。

    他垂着眼说:“他愿意坐就坐。”

    白叙问:“要不我把他赶走?”

    “你赶不走的,”沈危对江渊的性格再了解不过,“他也不会走。”

    说完这句,沈危闭上了嘴。

    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早就把江渊了解得清清楚楚。

    躺在床上没有什么娱乐消遣,他和白叙的沟通也并不多,许多想法不可避免地涌上脑海。

    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和江渊纠缠的时间并不长,但江渊给他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

    他从A变成了O,受欺于江渊,在一段时间内,他自己都像是被夺舍了一般,依赖上了江渊,现在想来,江渊的手段真的很高明,如果被戳穿,或许他现在还只能依附于江渊生活。

    江渊给他带来伤害,所以江渊对自己的感情,沈危一直不想承认。

    这种扭曲的感情,沈危也是第一次面对,甚至于是他第一次面对感情问题。

    曾经的他很混球,并不懂感情,在各种各样的Omega身上流连,但大多是为了寻求刺激,他没有体会过正常的恋爱,和周围人的情感交锋极少,起初出事的时候,他也并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好,但慢慢的,江渊似乎能让他体验到一种异样的感觉。

    理智上,他那个时候的性别意识还没有逆转,还把自己当成是Alpha,从小到达接受的观念,是A和O天生就要结合,两个Alpha在一起的,他很少听说。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往某个方向想过,就算有想过,固有的观念也没有让他再细想,而是捂着耳朵屏蔽想法,麻木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在那短短的时间里,江渊构筑起了虚拟的感情世界,沈危完全沉溺其中,那段时间,他确实感受到了放松,也有不同于以前的感觉,他能感知到江渊一些行为,不同于正常的Alpha。

    他们曾经一起上过床,见到过彼此最赤.裸的样子,日常生活也在一起,江渊对他确实很好,

    那个时候,他会想,或许就那样和江渊生活在一起也挺好的,哪怕他们都未曾对对方说过“喜欢”、“爱”的字眼,但至少待在江渊身边,他觉得踏实。

    然而虚构的永远是虚构的,对他而言,生活里一切好东西的出现,都不大牢靠。

    很快,江渊构筑起来感情世界,因为方洋旭的揭发,而崩塌。

    沈危也被他关了起来,不让离开。

    分开的那天,他们甚至连吵架都没来得及,沈霆誉就找上了门。

    然后就是江渊亲自把自己送走。

    那天的场景,他还记得清楚,常年冷淡的江渊,眼神里罕见地出现一抹悲凉,让他快走。

    深切曾经那么多次恳求江渊放自己离开,江渊没有同意,但沈霆誉找上门时,江渊却立刻放走了他。

    某种程度上来说,江渊的确帮助了自己。

    他也在江渊那里短暂地得到过轻松和快乐。

    沈危沉默片刻,对白叙说:“扶我起来吧。”

    “上厕所吗?”

    沈危摇头,把手搭在白叙的小臂上,借力起身。

    医生建议他动作幅度不要太大,毕竟腺体部位十分脆弱,容易牵扯伤口。

    沈危却仍然坚持,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劲瘦的身材隐在布料之下,此刻显得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和十分。

    他一步一步朝着病房外移去。

    江渊依然在病房外。

    沈危扶着白叙,走到病房门口,说:“你可以回去了。”

    江渊起身,俯视沈危,说:“不用,我待在这里就好。 ”

    沈危仰头看他,语气加重,“我说,回去。”

    此刻的江渊看上和平时不太一样,他的眼底似乎有不安。

    “如果你现在不离开,我会随时通知安保人员,从今天开始,你再也没办法踏足这个医院。”

    江渊沉默,说:“我们可以聊一下吗?”

    “不想聊的是你,和我独处的时候,你只会用强制的手段。”

    沈危继续说:“我最后说一次——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我说,你现在就走。”

    江渊想去碰他,却被白叙拦住。

    他说:“你走吧。”

    江渊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缝。

    三人长久地对峙。

    直到沈危的身形有些晃动,显得精力不支,江渊才转身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直视着江渊远去的背影,沈危想,自己应该是要感到轻松的。

    但好像,内心并没有因为江渊的离开而感到松弛。

    这一晚,沈危睡得并不好。

    后颈腺体的轻松,反而让他的入睡更加艰难。

    在中途,他曾经醒过两三次。

    睡得不好。

    因为在住院过程中,没有处理公务的烦恼,闲下来倒还觉得不太适应。

    他习惯了高强度、快节奏的生活,太闲了反而休息不好。

    于是,在第二天,他让白叙带了些文件到医院里来。

    他一边住院,一边批文件,避免公务积压。

    但其实很多东西都可以交给白叙来处理,但是沈危始终坚持自己做。

    看完了一些文件,沈危忽然感到饿意。

    因为太过投入,此已经到了饭点,白叙也回去了。

    正苦恼时候,一道很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步、又一步。

    沈危下意识地扭头去看。

    江渊换上了休闲服,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沈危:?

    江渊说:“我给你炖了汤,熬了粥。”

    沈危扭回视线,说:“不需要。”

    “我在外面等了一会,没看见护士来给你送营养液,所以我进来了。”

    江渊十分罕见地解释了自己的做事逻辑。

    在沈危听来,似乎有着妥协的意味。

    沈危抬头很艰难,忍着疼痛,抬眼望他。

    “不需要。”

    “我把汤和粥放在这里了。”

    江渊知道自己在这里,沈危是不会吃的。

    他轻轻拧开碗盖。

    香气从碗中泄出。

    江渊把汤粥放在沈危触手可及的地方。

    沈危没说什么。

    江渊没有等到沈危说话,自己转身出了病房,在门口站了一会。

    此刻正值午休时间,江渊的身影在医院实在是太过于出挑,来往的医护都以为是什么上级领导来视察了,但他们却认不得江渊这张脸。

    从他身路过的护士小声交流着。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哪个大领导来了。”

    “这Alpha从昨天就在这里了,在003病房外坐了很久,当时白中校也在。”

    “啊?那003病房里住的是谁啊?看着来头不小啊。”

    “是沈上校啊,就是作战队的总指挥,很厉害的那个。”

    “他?因为什么住院?咱们这里不是腺体科吗?”

    “是啊,是清洗标记的手术。”

    “妈呀你们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当时沈上校做手术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个Alpha在手术室外面等他,据说他亲口说了沈上校的标记,是他弄的。”

    余下的人一脸震惊,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沈危,曾经被标记过。

    而且,在被标记之后,还专门来医院清洗标记。

    众人一边八卦一边频繁地往回望。

    江渊似乎已经习惯了接受这种视线,他没有听见他们的讨论,只是在病房外长久地驻足,凝视着。

    他掐着时间,汤和粥都快冷了,他才意识到,沈危或许是真的不会吃了。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临走之前,他看了看病房门口的监控。

    沈危察觉到江渊已经离开,才侧脸去看江渊送来的汤。

    他冷笑一声,原来江渊一个执政官,也会沦落到这个样子。

    沈危犹豫片刻,还是没有食用江渊送来的东西。

    他赶在最后预约上了最后一批营养液。

    在病床上躺着等了片刻,营养液送达。

    沈危动作幅度极其轻微地拧开营养液,在飘香的病房中,就着香味,喝完了味道不怎样的营养液。

    他把营养液的包装扔入垃圾桶,并收拾好病床一旁的那些汤和粥。

    沈危没有碰。

    虽然知道江渊大概率不会再往他的吃食里面放什么东西,但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提醒着他,需要警惕江渊。

    沈危把盛放着汤和粥的碗放好。

    此刻,正好白叙忙完了公务,进入房间,和沈危交谈着什么。

    江渊在监控画面中看到了这一幕。

    终于,如同一块碎石砸入平静已经的水面,在没人的地方,江渊濒临失控。

    他的视线长久停滞。

    压抑已久的信息素呈爆发一般,猛烈地从后颈喷出来。

    江渊猛地拉开抽屉,翻出两支抑制剂给自己推入血肉。

    可失去Omega的情绪席卷理智。

    抑制剂无济于事。

    内心深出幽暗、扭曲的占有欲让江渊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和情绪。

    沈危已经洗去了标记,他已经感知不到任何属于他Omega的信息。

    就像是心里猛地空了一块,他想要抓住沈危。

    沈危却甩开了他,和其他的Alpha呆在一起。

    浓郁的、井喷似的雨水味顺着房间缝隙往外泄露。

    整栋楼的A和O开始躁动,顶级Alpha的信息素强度无法言喻。

    那是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严重影响到了其他人。

    有警部的人迅速破门而入。

    他们带着武器,做好了和失控Alpha打斗的准备。

    然而,所有人都看见,那个顶级Alpha蜷缩在地上,怀抱着某种花朵标本,紧紧蜷缩一团。

    为首的警部队长举手,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

    众人停了下来。

    雨水味紧紧裹住在场的每个人,让他们都快要喘不上气。

    警部队长在强大的压迫感下,迅速作出判断:“这个S级Alpha,进入了易感期。”

    第53章 道歉 “抱歉,过去是我错了。”……

    江渊被警部的人抬去了医院。

    普通的抑制剂对江渊而言已经完全失效 , 并且进入易感期的Alpha攻击性极强,必须强制送医。

    经过这么大的动静,江渊所在团队的成员也从隔壁的房间内走出。

    江渊所在团队只有几人, 都是顶级的Alpha, 此刻他们佩戴着抑制手环, 也能隐隐感受到属于江渊的压迫感。

    助手和剩下的同事面面相觑, 本来这两天是他们的休息时间,哪知他们的顶头上司就在休息时间内, 进入了易感期, 或者说是失控的易感期。

    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江渊的这幅样子。

    江渊蜷缩着,高大的Alpha身体就蜷缩在一起, 平日里宽阔有力的肩膀此刻往内扣着,好看的脸上满是痛苦,看上去颇为委屈。

    他的手中怀抱着某种花的标本,哪怕此时江渊已经接近失控, 但是他手中的力道却十分轻,没有伤害那个花朵标本分毫。

    助手从入职的那天开始, 就经常看见那个标本,只要江渊出现的地方,那个标本必然会伴随着他出现。

    平日里也没见过江渊和哪个O走得很近,哪怕已经有无数的Omega朝江渊表白过心意。

    关于那个花朵标本, 他们心中都有隐隐的猜测, 但是江渊自己从来没有说过,所以他们也就没有过问。

    此刻,他怀抱着标本。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Alpha,会不可避免地受到江渊信息素的影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近身, 逐渐失控的江渊展现出强烈攻击性,警部成员和其他同事束手无策。

    只能通知医院,让他们采取手段,让江渊接受治疗。

    助手紧急联系星球的相关人员,他们毕竟是外来者,江渊的身份特殊,此刻他又无比脆弱,需要送至一个安全性比较好的医院。

    助手联系着人,很快,星球外交负责人就接手了这件事,他通知了基地内的医院,前去接江渊就医。

    众人都神色凝重,死死克制住同性带来的生理反应——想揍人的反应。

    很快,基地内的医院派了飞行器过来,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江渊的信息素,确保江渊已经失去了攻击性,迅速将人送至医院-

    基地内的医院。

    沈危后颈的伤口恢复得不算太快,或许是身体没有怎么跟上,又或许是腺体的部位问题,他还需要继续住院观察。

    住了好几天的院,沈危终于把积攒的公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他往病房外走,深切想要去医院楼下的草坪走走。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沈危难得见厄骸星有这么明媚的自然光。

    医院里人并不多,最近没什么前线任务可以出,受伤的队员少了很多,病人自然也少了很多。

    沈危从医院走廊的电梯离开。

    于此同时,位于走廊另一侧的电梯门打开。

    电梯里挤满了人,有警部成员、也有外星的宾客,也有医护人员,他们神色凝重,密闭空间内,全是江渊散出来的雨水味。

    担架床上的Alpha五官英俊端正,神情却极度痛苦,侧身蜷缩,平日里可靠沉着的执政官,此刻显露出脆弱来。

    电梯门开,江渊被先行推出,往救治室去。

    凌乱的脚步声在腺体科的走廊内响起,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随着江渊被推进了救治室,众人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还好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众人被拦在了救治室外。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但是这次的事情具有极大的安全隐患,毕竟一个顶级Alpha失控

    警部队长找到助手,说:“我们这边有几个问题想要询问。”

    助手点头,抬眼看了看救治室的门口。

    他长舒一口气,说:“嗯,您问吧。”

    “在信息素失控之前,江先生去过哪些地方呢?”

    助手说:“不太清楚,因为我们这两天正在休息中。”

    忽然一下,他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又说:“不过确实有异常,领导他突然和我通讯,告知我要请假。”

    “为什么会请假?”

    助手继续说:“不太清楚,他只说他有私事需要处理。”

    警部队长点头,说:“区域内曾经出过一起大案子,也是顶级Alpha失控,造成了严重后果,结果是人为诱导的,所以为了排除这种可能,我们需要对他的动态轨迹进行掌握,包括您口中所说的私事,如果查清楚是自然进入的易感期,我们就不会再继续打扰。”

    助手点头,表示理解,“但我们并不清楚他的私事是什么,我们并不会过问。”

    警部队长经过询问后,明白询问助手等人不会再问出什么结果来,于是保持沉默。

    众人就这样在救治室门口,无声地等着。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助手需要立刻对最上级报告,阐明去意之后,警部队长表示理解。

    助手在一旁没人的空间,和最上级的领导开始通讯

    沈危此刻正坐在楼下草坪的长椅上。

    他沐浴着自然光,长腿交叠,安静地看着远方有棵树,有几个小孩在那里四处追逐玩耍。

    空气中隐约浮着土腥味,不算好闻,但整个环境让人感到惬意,沈危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沈危忽然想起,马上到饭点,江渊还不会来送东西?

    其实根据他的判断来说,江渊是会的。

    江渊一旦认定的事情,想法设法都要做到。

    在安静的环境下,沈危的情绪趋于平和,他已经快要记不起当年才二次分化时候的恨意了。

    记忆似乎有屏蔽机制,那个时候的痛苦,对现在的沈危来说,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这么多年,他不停地出任务,不停地升官,或许曾经的他也不会想到,自己在经历那次看似绝望的时期之后,竟然能意外做到现在的位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不是二次分化,他现在或许还活在那个城区之中,依然得不到成长,毕业后,或许能够去一个好一些的单位工作,但是能不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难说。

    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甚至有点时候,沈危一个无神论者也开始相信命运一说。

    江渊像是他的一道劫,迈不过,跨不去。

    过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和他纠缠。

    怎么又在想那个人了。

    他不应该想起江渊的。

    果然,人还是不能闲下来,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沈危随后起身,缓慢地往自己的病房走。

    为了不牵扯到伤口,沈危只能缓缓抬脚,慢慢移动。

    整个医院的空间很大,但没什么人,沈危移动着,有人从身后叫住他。

    “上校。”

    来人是一个很甜的Omega,沈危和她相熟,好几次从前线下来都是她帮助自己处理伤口,在医院工作了五六年。

    沈危缓慢扭动脖颈,露出笑容,说:“巧。”

    Omega手中推了个轮椅,说:“上校,您才动过手术,我把您推上去,以防伤口崩裂。”

    沈危思考片刻,承接了Omega的好意。

    他说:“又要麻烦你了。”

    “我就是做这个的,没关系的上校。”

    沈危落座在轮椅上,Omega从后面推他,两人缓步。

    沈危话不太多,Omega活泼,会和沈危搭话,说:“上校,您都不知道刚刚医院来了个病人,是个S级的Alpha,真的很少见。”

    沈危轻轻皱起眉头,因为一说到S级Alpha,江渊的脸就浮现在脑海。

    不过出于社交礼仪,他回道:“是基地内部人员吗?”

    “好像不是,似乎是外星来的。”

    沈危皱眉,他熟悉的S级Alpha有那么几个,但也都是上层的人物了,说是外星来的,他应该不会认识。

    但是这个Alpha是从外星来的。

    这个等级和身份,沈危很难不联想到某个人的身上。

    他问:“是因为什么住院?”

    Omega想了想,说:“我不是腺体科的,不过听朋友说,似乎是信息素失控了,然后进入了易感期吧。”

    这个年代,因为信息素失控而住院的人已经少了很多,除非腺体有什么问题,又或是有什么其他隐疾,才会诱发这一症状。

    他没看见过江渊失控的样子,应该不会是他。

    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江渊一向把情感、信息素、性格都敛得很好。

    “嗯,那你们又有的忙了。”

    沈危点头。

    Omega说:“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据说那个Alpha还是从外星来的贵客呢,医院稍微处理不好,就容易出事。”

    “你说的那个Alpha,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沈危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Omega说:“不太清楚,我没有直接接触,不过你们说不定会成为邻居。”

    “他从治疗室出来之后,应该会到004病房住院。”

    听见沈危问这么细,Omega问:“怎么了?你认识吗?”

    沈危偏回头,说:“不,不认识。”

    Omega推着沈危回到了腺体科,在电梯口处,沈危从轮椅上下来,对Omega表示了感谢。

    Omega摆手,随后告别沈危,工作去了。

    沈危缓步走着,电梯口离病房并不太远,他能够很轻松地回到病房。

    走廊很直,头尾都有电梯,沈危下意识地抬眼看。

    在他对面的那个电梯门开了,位于中间的病床先进入沈危的视线,病床旁簇拥着一众顶级的Alpha,另一旁的是Beta医生,沈危看不清病人的面孔。

    但是他认识那一群Alpha,是江渊的下属。

    呼吸骤然停滞,有一个猜测浮现在脑海。

    对面的Alpha似乎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

    视线交汇中,那一众人提步而来。

    沈危下意识想去看病床上的人。

    病床上的人神情安详,只不过黑色金属质的止咬器,覆在了那人的脸上,看上去冰冷又危险。

    记忆猛地浮现,同样的脸,同样的止咬器,在他们初见的时候,也有过这一画面。

    只是,病床上的那个人,此刻再也没了过去的那股疯感。

    江渊脸色苍白,血色全无的脸上还覆着止咬器。

    这一幕,看上去荒唐又可笑。

    沈危和江渊的助手对上视线,他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对方也同样如此,和同事低声交代了几句。

    沈危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江渊,他的上衣被剥脱,露出肩颈以上的部位,侧颈有道疤从后颈延伸出来,还没完全愈合,肩颈下似乎还能看见江渊的手臂。

    曾经烧伤过的伤疤边缘若隐若现,那画面似乎刺痛了沈危的眼睛。

    他侧脸,不想再看。

    可当病床从身侧经过的时候,沈危也顾不得自己后颈的疼痛,扭回头。

    他和其他Alpha擦肩而过,那名高大的Alpha挡住了沈危的视线。

    近距离的观察,沈危都没做到。

    一缕若隐若现的雨水味在空中拖曳,沈危嗅到了,他不自觉地调低了手环的档位。

    助手目送他们,看着他的同事把江渊送进病房,他顿步,礼节性地和沈危交谈起来。

    沈危克制住自己想要问话的冲动,愣是等到了助手开口。

    “上校,没想到您也在这里?”

    沈危点点头,声音有些干涩,说:“你们怎么也在?”

    助手说:“领导在刚刚突然失控,进入了易感期,还好有你们帮忙,不然我们人生地不熟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失控的原因,查清楚了吗?”

    沈危问他,又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是很好,又说:“江渊的精神力稳定性应该很好,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助手有点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和沈危说,因为医生那边的诊断结果是:情绪波动引起了信息素紊乱。

    理由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不过好在江渊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医生说,江渊后颈有旧伤,虽然不影响信息素强度,但是对信息素的掌控能力会下降,如果不好好休息,信息素再失控,可能会有切除腺体的风险。

    助手简单地说:“因为情绪问题,领导他从来都是将情绪藏在心里,很少表露出来,可能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了吧,才会莫名失控,沈上校您别担心,您也要好好修养身体。”

    沈危点头。

    助手还继续说着:“如果不是因为警部的人上门了,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两天也不知道领导在忙什么,还和我说过要请假,还好警部的人发现及时。”

    助手还不知道江渊和自己的事情,沈危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

    他也没打算说。

    只是,助手的这番话让沈危不自觉皱起眉。

    江渊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病的。

    沈危问他:“江渊是,多久失控的?”

    助手回想起医生的推测,说:“大概就在饭点之后,测试仪经过数据推测出来的。”

    饭点之后

    江渊今天中午给他送了吃的,被他让白叙拿去扔了。

    应该就是从医院回去之后,江渊发了病。

    情绪波动

    沈危曾经经受过,因为情绪波动而引发的信息素失控,很不好受。

    会和他有关吗?沈危不知道,江渊此刻也没苏醒。

    助手不好再说,只劝:“沈上校,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因为沈危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他点头,“好,你先去忙吧。”

    他们的领导者住了院,肯定有的忙,沈危也没有再留人,他自己回到了病房。

    江渊就在一墙之隔外的病房。

    沈危还是觉得荒谬,没想到,江渊居然因为信息素失控而住院。

    脑海中都是江渊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虚弱、破碎,和强势、疯感十足的他完全不一样。

    一直到了深夜,隔壁没有了动静。

    在中途,沈危的上级,还有江渊团队的人都来看望过他。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和江渊曾经的关系。

    终于安静下来,平时早就犯困的点,居然一点也不困,甚至越来越精神。

    后颈腺体的伤口让沈危没办法辗转,只能僵硬地维持一个姿势。

    沈危下了床,缓解因为躺太久而僵硬的身体。

    他缓步走到窗边,感受夜风。

    夜风还算清新,挟裹着极其轻微的土腥味。

    站在窗边,沈危越发觉得精神了。

    他又把窗帘拉上。

    医院内的病房空间很大,沈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间。

    实在是太安静了。

    病房隔音也很好,门一关,他几乎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沈危往门口处走去,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随后,轻轻下压。

    门开了。

    他出了病房。

    但是他要去哪里,沈危自己也不太清楚。

    片刻后,他朝着隔壁病房走去。

    沈危深呼吸口气,想,他要去求证一下,江渊的失控和自己有没有关系。

    毕竟江渊从他的病房回去之后,就开始失控,这个时间点太巧合了,他并不想欠江渊什么。

    江渊所在的病房已经关了门,周围没人路过。

    沈危拧开了门把手。

    房间内已经关上灯,他的团队成员都已经回去休息,基地医院的安全性极高,不会存在问题,因此,他们很放心地把江渊单独留在了医院。

    沈危轻手轻脚靠近,他听不见任何动静,只能借着窗外微弱的人造光,往前江渊靠近。

    只要看一下病例就好,他就会离开。

    沈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恍然间,他有种做贼的错觉。

    病例放在床头,沈危的指尖才堪堪触及到病例一角,冰冷的触感就缠上沈危的手腕。

    后脑骤然发麻,黑暗中,沈危什么都看不清,他被江渊的手牢牢握住

    他只能听见很低的一道声音——属于江渊的声音。

    “抱歉,过去是我错了。”

    第54章 出事 没有生还的可能

    第一次做贼的沈危被正主逮住, 起初他是有些心虚。

    毕竟半夜摸到人家的病房里来,确实不太体面。

    然而,江渊的话一出, 心中那点仅存的心虚感荡然无存。

    沈危强硬地挣开江渊的手。

    黑暗中, 他轻声说:“没有必要了。”

    江渊被挣开的手悬在半空, 还试图去抓住沈危, 沈危却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身子。

    悬在空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江渊说:“当年的事我已经在查了。”

    “还需要查吗?”

    沈危觉得有些可笑, 他问:“你自己做的事情, 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他瞥见了江渊脸上的止咬器。

    还没被摘下。

    江渊没有说话,沈危收回视线, 只当是他被自己拆穿后,已经找不到任何借口的沉默。

    沈危想,自己已经因为过去的不成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从前的他心高气傲, 对人不设防,以为自己总能压制住他们, 尤其是对江渊这种人,结果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

    江渊轻声说:“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从我的身边离开,这件事,我会给你交代。”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沈危冷笑, 说:“你以为我是什么物品吗?非要和你捆绑在一起?”

    两人地位颠倒, 沈危牢牢掌握住主动权,江渊只能低声说了句:“抱歉。”

    沈危并不想和他废话,每次和江渊对话,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黑暗环境中,沈危的呼吸声, 一下比一下重。

    “过去,我因为自己做的混账事付出了代价,你呢?就道个歉么?”

    沈危冷笑,往门外走。

    江渊还在他的身后喊他的名字,声音的尾调带着颤抖。

    “沈危。”

    听见江渊的声音,沈危不可避免地顿步,随后,他的肩部轻轻下压,像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说:“别叫我的名字。”

    随后,沈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才出病房,他迎面撞上了下午的那个Omega,对方的表情有些惊讶,看了看病房号,又看了看沈危。

    沈危神色不好,面色铁青,他勉强对Omega挤出个笑容,没说什么。

    Omega见沈危没有说的迹象,也沉默,说:“早点休息,对腺体恢复有帮助。”

    沈危点头,扭头回了属于自己的病房。

    黑暗中,没有声响。

    他躺回床上,把思绪清空。

    这晚,他又没睡好-

    隔天,医生来查看沈危的伤口,再过几天,就能出院。

    后颈被剜去了一块肉,放谁身上都会觉得不适,沈危也如此,受限于部位特殊的原因,他只能一直留院观察,更何况,他的工作特殊,对待伤口就更要谨慎小心。

    沈危想到了江渊,不知道江渊会不会是因为自己而失控。

    这个想法一出来,沈危自嘲地笑了笑。

    他想,不管是什么理由,这是江渊应得的。

    沈危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他躺在病床上,观看寰宇的实时情报,本来是习惯,此刻他的脑海中又无端地出现了江渊的脸。

    沈危有些心烦,干脆下楼走走。

    他拧开病房门,经过江渊所在病房门前的时候,顿了片刻,又往前走,坐电梯下楼散步去了。

    沈危把散步的习惯保持了好几天。

    每次经过江渊门前的时候,总是会投去视线。

    这么两天,江渊的止咬器依然没有摘下来,说明江渊的信息素依然不太稳定,他本人也一直被束缚在病床上,不能活动,看上去狼狈至极,哪里还有那个执政官的样子。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难受。

    沈危也经历过信息素失控,很难受,江渊现在的情况或许就是如此。

    他在江渊病房门口驻足的时间越来越长。

    江渊的病房里也没什么人探视,似乎都去忙工作去了。

    沈危想,就算是给江渊安排了人照顾,他应该也不会接受,他不喜欢生人和他产生肢体触碰。

    因此,此刻的江渊显得狼狈、可怜无比。

    沈危抬脚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他挪不开步。

    还好,白叙每天忙完都会来陪沈危,沈危不至于太无聊,也能够转移注意力,不再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江渊的身上。

    出于外交礼仪,白叙也照例去询问江渊的病情。

    沈危有时候会问他,江渊的情况,但白叙不太愿意说。

    他也就不再多问。

    只是有天,白叙忽然对他说:“江渊出院了。”

    沈危那个时候正在看文件,闻言抬头,反问:“出院?”

    “对,出院的时候还戴着止咬器。”

    沈危问:“那不就说明,他还没有恢复?就这么出院了?”

    “好像是他自己要求出院的吧,具体不太清楚,”白叙没有多说什么信息,继续说,“没关系,你再等两天也能出院了。”

    后面白叙还说了些什么,沈危都显得有些敷衍。

    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没恢复好就要出院,他也没办法找到江渊问。

    直到饭点的时候,沈危知道江渊为什么要出院了。

    江渊覆着黑色止咬器,提着保温碗出现在了沈危的门口。

    他一言不发。

    沈危哽了一下。

    他几乎能看见来往的医护人员都朝江渊投来了视线。

    他沉默片刻,说:“你来干什么?”

    “我来送饭。”

    沈危有时候不能理解江渊,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不需要江渊靠近自己,做任何事,江渊有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

    沈危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脸色却无比苍白,止咬器覆在他血色全无的脸上,神情有些落寞,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

    他盯着江渊看了一会,松口道:“你进来吧。”

    江渊从门外进来,把饭菜放在沈危的床头。

    “我给你打开。”

    沈危拒绝,说:“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好。”

    江渊用这种方式示好,却遭到了沈危的拒绝。

    本以为江渊会知难而退,但接下来的好几天,江渊都送来了饭菜。

    准时准点,雷打不动。

    沈危没有看见的是,江渊的手颤抖幅度越来越大,他努力克制,在失控的身体前也显得无力。

    江渊把颤抖的手背在身后,他垂着头和沈危对话。

    “我查过,这些食材对腺体伤口的恢复用促进作用。”

    沈危看过里面的食材。

    是一些补品,厄骸星很难得到,也不知道江渊是从哪里搞到这些补品的。

    沈危有点头疼。

    他一直拒绝江渊。

    江渊却不听。

    看着江渊戴着止咬器,沈危也没有动手。

    于是,他申请了提前出院。

    在出院的那一天,江渊也来了,依然送来了饭菜。

    现在的沈危几乎什么都不缺,江渊准备的任何东西,对沈危来说或许都微不足道,只能通过送饭这种方式,每天和沈危产生一点极其短暂的接触。

    江渊通过这次沈危洗标记的事明白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本,能够强硬地把沈危留在身边。

    他越像曾经那样对待沈危,沈危越会离他远去。

    江渊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沈危不知道江渊内心的想法,只觉得苦恼

    他现在不应该和江渊交集太多,他想过要江渊付出代价,但工作原因,他现在做不到,也没办法让江渊付出什么代价。

    沈危觉得,近来这段时间,受江渊的影响太多了。

    和江渊相处,简直比出任务还累。

    在出院后,沈危回到自己的宿舍,开始小幅度地训练。

    他试图通过前几年的方式,强迫自己再次忘记掉江渊。

    但还是会想起。

    前些年想起江渊的时候,还能借口说自己是受到标记影响,如今,标记已经被清洗,他还会想起江渊,现在他找不到任何借口。

    这种困扰,终于在江渊一众人离开的时候得到解决。

    听说江渊晕倒了,还是在基地的住宅区附近、某栋宿舍楼下晕倒的,被巡逻的站员发现后,通知医院的车拉走了。

    后来江渊的直属领导,直接要求江渊的团队迅速返回本星球,众人忙不迭地准备离开。

    这件事引起了江渊上级的关注。

    同时也引发了沈危上级的担忧。

    江渊的身体,和信息素稳定情况,显然不太适合待在这个星球。

    他们一众人本来就是阴差阳错来到的厄骸星,经过这么多天,两个星球对于合作一事已经达成共识,任务已经完成,按理来讲江渊他们应当回本来的星球复命,只是江渊的失控,让他们滞留了一段时间。

    据说江渊当时情况还没稳定,就执意出院了,也不知道去干什么。

    经过几天,江渊的情况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最后晕倒。

    沈危沉默了,他回想着江渊出院后的几天,一直待在自己周围。

    给自己送饭菜,送完之后,会待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暗自注视自己。

    这么多年,沈危几乎能感知到江渊的存在。

    因为那股熟悉的危险感会缠着自己,但是江渊也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他藏身藏得不太好,沈危总能发现他。

    但江渊没有影响到他,他自己似乎也适应了这种监视,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江渊,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对自己做些什么。

    沈危恍然,原来自己都已经适应了这种扭曲的视线。

    他自己也没想到。

    沈危看了远方的天际,那是跃迁的方向。

    分别是必然,只是没想到距离重逢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而且这次又是猝然的分别。

    沈危听见江渊离开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说话。

    他没有问江渊的身体状况,也没问他们是否会回来。

    或许受限于公务,江渊不会再来到厄骸星。

    沈危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开心的,毕竟江渊不仅受了伤,他还少了这么个纠缠者。

    可他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他对江渊最后的情况一概不知。

    沈危得到消息的时候太晚了。

    或许这个时候,江渊一行人已经开始跃迁,用不了多久,江渊就会回到他原来的星球上,修养身体后,又开始忙碌于工作。

    心中像是空了一块。

    沈危在今天进行训练的时候,心不在焉,直到后颈开始刺痛,他才停了下来。

    他擦拭着额角的汗,气喘吁吁地拿过正在震动的通讯器。

    上级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沈危说:“明白,我现在就过来。”

    沈危换了身衣服,往上级的办公室赶。

    几分钟后,他叩响上级的办公室门。

    得到应允后,沈危进入。

    才一坐下,就看见上级的神色不太好。

    上级有些犹豫,说:“本来你还在休假,身体也没完全康复,按理来说不应该叫你,但是眼下实在没有可用的人了,只能叫你过来。”

    他铺垫了一大段,沈危就知道接下来要出任务了,他说:“我明白,服从管理。”

    得到了沈危的态度之后,上级才继续说:“江渊他们的团队在跃迁的时候,遭到了星盗袭击。”

    “现在他们下落、生死不明。”

    “砰”的一下,沈危只能看见上级的嘴在一张一合,外界声音忽然模糊,巨大的耳鸣让沈危身形不稳,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耳后,试图缓解。

    杂音被收束,使劲往沈危的耳朵里钻。

    被星盗袭击,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更何况还是在跃迁的时候!江渊的身体情况都还没有稳定跃迁都稍显吃力,更别说遭受了袭击。

    就算在袭击中存活下来,在宇宙中失联也是个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江渊他们的情况很危险!

    这么多年的任务经验,让沈危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这个判断。

    “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危双手撑住桌子。

    他尽力摆脱那种不适感。

    上级起身,扶住沈危的肩膀,说:“根据推测,是在八个小时之前发生的事情。”

    沈危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失态,深呼吸几下,说:“您继续说。”

    “经过信息比对,正是之前从我们星狱出逃的那伙星盗干的,”上级也很头疼,“现在江渊他们下落不明,这非常不利好两个星球的合作,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要把他们找到,给对方星球一个交代。”

    星盗出逃,这件事他们需要负责任,更倒霉的是,这伙星盗居然完全不加以收敛,还挑衅似的袭击从厄骸星跃迁的人员。

    沈危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正在尽力忽略“江渊下落不明,可能死亡”的信息。

    “眼下,星球上没有可用的人,我知道这很不人道,但是——”

    沈危紧绷声音,连带着整个肩颈都十分僵硬,他罕见地打断了上级,“我明白,我去。”

    上级仍然担心沈危的伤势,他皱眉问:“这次你做战略决策就行,不要亲自上前线。”

    沈危没有回话,迅速整理好自己的状态,说:“我申请即刻出发。”

    “好,出事坐标我会通过内网发送给你,切记,活人的利益更重要,你明白我在说什么,身体不行就不要强撑。”

    “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报告,我会向寰宇和平组织申请支援。”

    此刻不借助外力,是因为这件事对于厄骸星极其不利,沈危明白此中利害。

    不管江渊他们怎么样,哪怕是尸体,他们也要把人带回来。

    沈危出了上级办公室,迅速换上黑色作战服,立刻通知白叙集结军部战员。

    十分钟后,他领导战员,朝着出事坐标出发。

    第55章 认命 纠缠一辈子

    战舰在寰宇间穿行, 沈危坐在驾驶舱,盯着操作面板。

    面板上的红点不断向预设坐标靠近,有下属和沈危搭话, 沈危一言不发, 紧锁眉头, 时而抬眼望向舰外。

    他的神情十分严肃, 于是,整个舰仓内的气氛沉闷。

    不多时, 沈危带着手下, 抵达坐标。

    沈危率先踏出战舰。

    他的手下跟随着他,往仓外走。

    该坐标所在的位置是一个边缘星球, 几乎没有人类涉足过。

    此刻,这个星球的某个区域,一片狼藉,碎石飞溅, 尘雾飞扬,看上去完全没有生命的迹象。

    沈危脸色铁青。

    目之所及的地方, 都是碎石成堆,并没有看见跃迁舰遭受袭击坠毁的情况。

    在来的路上,沈危就已经得知了完整的情报。

    八个半小时之前,江渊一行人在跃迁回本星的中途, 意外碰到在寰宇流窜的星盗, 星盗认出跃迁舰为厄骸星制造,动了报复的念头,直接朝着跃迁舰轰炸,跃迁舰被击落,落在了这个边缘星球上, 随后,星盗逃逸。

    好在这个星球的气候还不算太糟,人类有机会可以生存,更何况,他们都是Alpha,身体素质不算太糟,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江渊的身体,在跃迁的时候,他还没从晕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又遭遇了袭击。

    他的生存状态,很难说。

    沈危脸色铁青,强压情绪,迅速分派小队,带上探测仪搜寻。

    但由于星盗的袭击,完全破坏了信息场,探测仪已经完全失效。

    沈危深吸一口气,他迅速改变策略,朝本部发送求助信息,随后指挥小队迅速通过原始的办法找人。

    他的手下立刻行动,朝着不同方向进发,进行搜寻工作。

    沈危明白,这次的事件,不仅仅能够影响他和江渊的关系,更关乎于两个星球之间的关系和厄骸星的对外形象,如果不能及时找到江渊一行人,他们难以交差,而放眼整个厄骸星,沈危的能力有目共睹,多次完美完成任务,这也是上级派沈危执行任务的原因。

    沈危凭借着敏锐的直觉和丰厚经验,他标记了几个跃迁舰可能坠毁的地方,从最有可能的地方开始搜寻。

    这极其考验领导者的能力,如果判断有偏移,那很有可能会耽误救援时间,从而导致被救援者出处于危险的境地。

    得到命令的战员迅速前往沈危标记的点进行搜救。

    看着各个队员远去的背影,沈危罕见地开始自我怀疑。

    因为他没办法保证自己的预测方向是对的,如果没有预测错误,只会让情况更糟。

    沈危的身体条件也不允许他亲自搜救,但是,在自我怀疑中,沈危决定带领剩下的战员,前往其他的地方进行搜寻。

    因为沈危发现,他似乎赌不起。

    有站员劝他:“上校,搜救任务就交给我们吧,您的身体”

    沈危并不在话语上纠缠,他直说:“你们,服从命令就好。”

    此话一出,他们都能感知到,沈危的心情十分不妙。

    沈危在工作中流露情绪,这是极其少见的。

    但是作为沈危的下属,他们也不必再多说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危领着人在一堆碎石中寻找着,别说人了,就连跃迁舰的碎片都没看见。

    沈危的额角开始渗汗,他能感受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湿。

    他明白,晚一分找到人,就代表着他们的危险更深。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搜寻还没有任何进展。

    当然,也有最坏的一种可能,跃迁舰遭受袭击后,有概率起火爆炸,舰身碎片连带着人都有可能被高温灼烤、升华,从此消失在寰宇。

    沈危没办法继续想下去。

    他的后颈开始刺痛,伤口也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刺激他的神经。

    有下属来劝说,让他休息片刻,沈危却拒绝了。

    “星球支援到了我再休息。”

    下属也就没再说什么。

    时间过去,依然没有发现江渊一行人的影子。

    沈危迅速和上级联络,他确认情报是无误的。

    他的身形有些不稳,直到白叙领着支援来到这个荒星,他扶住沈危的肩膀。

    沈危转身,白叙才看见了他的脸色如此之差。

    “你现在需要立刻停下来进行休息!”

    沈危挣开他,说:“白叙,立刻展开搜救。”

    “你别再硬撑了好吗?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差成什么样了?”

    白叙压低声音,迅速指挥战员搜救。

    “不是说你不要到前线来吗?”

    沈危冷脸,说:“我有权决定自己在哪里。”

    “江渊就这么重要吗?”

    白叙问他,情绪有些激动,戳穿沈危的坚持。

    沈危的瞳孔骤然缩小,胸膛极速起伏。

    “不”

    “你清醒一点!这么久还没找到,那多半是没了!”

    沈危同样压着声音说:“任务还未结束,白副官,你现在需要服从我的指挥!”

    白叙咬着牙,说:“是。”

    搜寻范围逐渐扩大,沈危也参与其中,然而,正在搜寻的时候,天边骤然出现一道星舰。

    沈危抬头反应,认出那是星盗。

    在沈危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已经上了作战舰,朝星盗飞去。

    作战舰因为速度过快,在空中划出火花,迅速向星盗撞去。

    两艘舰身快要相碰,沈危又骤然拉开距离,带着人顺势往仓门外飞身,迅速降落在星盗的舰身甲板处。

    刹那间,血雾四溅,沈危领着战员,极其强势又迅速侵占星舰控制室。

    本是回到犯罪现场欣赏战果的星盗,此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撞上搜救的战员!更没有想到他们会被一个疯子一样的人打得元气大伤!

    沈危此刻猩红着眼,血液顺着他的刀身流下。

    他的步子有些虚浮,但完全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那种修罗气场。

    这些星盗完全没办法反制。

    在星舰上用冷兵器远比其他的武器更加高效!沈危把冷兵器玩得出神入化,不成体系的星盗根本就不会是他的对手!

    眼也不眨地扫开星盗,直直地把刀架在舰长脖子处。

    他怒喝,“现在,带我们去出事地点!”

    星盗毫无招架之力,人数众多的他们迅速被控制。

    星盗舰长在权衡之后,迅速带着沈危众人前往事发地点。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说:“就就是这里了。”

    沈危眯眼,从控制室往去,脚下的星球碎石如山,一旁的山有过被轰炸的迹象。

    沈危几乎能猜到这些星盗为了发泄恶欲,在袭击了跃迁舰后,轰炸一旁的山,山体碎裂往下滚落碎石,掩住了跃迁舰的舰身。

    他面色铁青,说:“把他们看好。”

    随后,沈危从空中上了作战舰,而后降落。

    在他落地的瞬间,脑袋上的星盗又再一次逃逸。

    此刻顾不上那么多,救人要紧。

    沈危通知了部分战员,迅速在此地进行搜寻。

    沈危也不例外,他在碎石中翻找着。

    没有还是没有。

    耳鸣又开始响起,沈危弓腰,扶住一旁的碎石,勉强稳住自己。

    白叙赶到,扶住沈危。

    沈危冲向他投来视线的战员下达命令:“继续找!”

    搬开碎石实在是太费时间精力,沈危不顾劝阻,执意要和他们一起。

    终于,在二十分钟之后,有人高喊。

    “找到了!”

    沈危迅速起身,往声源处靠近。

    他们拨开碎石,发现有一角布料露出。

    白叙代替沈危高喊:“在这个区域搜!剩下的人过来帮忙。”

    沈危已经赶到了区域,他俯身,用双手扔开碎石。

    不是江渊的衣服布料,沈危手中的动作越来越快。

    白叙拉住他的手,“这里交给他们就好!”

    沈危仍然固执,还想去帮忙挖人。

    白叙在他耳边说:“你冷静一点!”

    沈危说:“我很冷静。”

    “你这根本就不是冷静的样子!”

    争执间,其他的战员迅速挖出了掩在碎石之下的人。

    沈危认出来是江渊的助手。

    助手紧闭双眼,身上尽是脏污,衣袖处被燎烧过,脸颊上也尽是碎石划出的小口。

    狼狈至极。

    沈危的心跳得很快。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或许是紧张,他不敢想江渊现在是什么样子。

    被碎石掩盖住的人被一一挖出。

    江渊是最后一个被挖出来的。

    沈危几乎是瞬间就走到了他身旁。

    江渊双眼紧闭,脸上血色全无,胸口处只有极其微小的起伏,因为事故,此刻他的上衣已经被烧毁,新伤旧伤交错,血肉模糊,手臂上的烧伤痕迹明显。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人呼吸一滞,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也没想到,一个执政官身上居然会有这么多旧伤。

    在众人面前,沈危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去试探江渊的鼻息。

    很微弱。

    似乎下一秒就会死去。

    触目尽心。

    上一次见到江渊这么狼狈的样子,还是在牢狱的时候。

    不,沈危从未见到过江渊这副濒死的样子。

    他拍了拍江渊的肩,在他耳边喊着。

    没有反应。

    沈危扭头,声音有些变调问:“飞行器准备好了没?”

    白叙说:“马上就到了。”

    “通知战舰立刻准备好备用医疗仓,”沈危继续说,“其他人迅速和我一起转移伤员!”

    “白叙,你留下勘测现场。”

    白叙点头,说:“我明白。”

    “但是你真的能行吗?”

    他从江渊那张脸上移开视线。

    沈危的理智尚存,说:“可以。”

    “现在正在执行任务,尽量不要让个人感情影响自己。”

    白叙对他说。

    好在现场在沈危的安排下,变得紧张但有序,所有人都忙着抢救、输送伤员,暂时没有人注意到沈危紧抓住江渊手掌的场景。

    沈危说:“好。”

    随后,他和其他战员一同把江渊架起,挤进飞行器。

    很快,抵达战舰,但沈危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直到有专业的医疗战员把江渊接过,沈危跟着他们进入了消杀室。

    在进入医疗仓之前,需要进行身体检查和消毒,确保治疗的效果更好。

    江渊的伤口给消毒床上留下红色血迹。

    失控的信息素盈满空间,江渊已经完全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医护人员褪下他沾满血液的裤子,他的大腿、小腿、以至于脚踝,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挤压伤。

    甚至他的右脚小腿有些变形,是挤压的缘故。

    沈危死死地盯着他们操作。

    这是从重逢以来,第一次看见江渊的身体。

    江渊的身体上都是伤痕,比过去要多得多。

    沈危皱眉。

    消毒的溶液顺着江渊的伤口往里钻,这是一种极大的刺激,消毒溶液会刺激伤口,从而带来痛觉,以确保人的神智清明。

    然而,就算把江渊的整个身子都泡进消毒溶液中,江渊都没什么反应。

    这样看来,十分危险,江渊已经失去了对外界刺激的感应。

    医护人员互相对视,斩钉截铁:“需要立刻送入医疗仓!”

    沈危又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江渊缓缓送入医疗仓。

    医疗仓的面板上迅速开始分析江渊的伤势。

    有人从外面进来了。

    是沈危的下属,朝沈危报告情况。

    “指挥长,伤者已经全部入仓,战员已撤退,可随时返航。”

    沈危侧身对医护人员说:“这里麻烦你们了。”

    “分内之事。”

    随后,沈危迈步出门。

    现在他只能先顾全大局。

    他联络白叙,做了返航指示。

    随后,作战舰驶至星轨,开始返航。

    舰身开始平稳,沈危暂时离开了指挥室。

    他朝着医疗室的方向走去。

    医疗仓所在的地方温度很低,沈危却毫无感知。

    他朝着江渊所在医疗仓的方向走去。

    上一次江渊进医疗仓时,还是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一个小组,因为沈危抛弃了江渊,把他留在了战场,江渊因此受了很重的伤,

    回到城区的时候,江渊就已经呆在了医疗仓里。

    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他和江渊就是个不对付的关系。

    自己对江渊也确实做了很多坏事。

    沈危扯着嘴角想,这就是报应吗。

    他不自觉地将手放在了医疗仓外壁上。

    再隔着医疗仓看江渊,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沈危也惊讶于自己的记性,有关于江渊的事情,记得如此清楚。

    他不可否认的是,在找到江渊的那一刻,他的心骤然一松。

    在看见江渊濒死的时候,他不可否认地再次紧张。

    医疗仓内,江渊的神情冰冷,连痛苦都没有。

    沈危看着他熟悉的眉眼,才察觉,他们已经纠缠了这么久了。

    坦白来讲,只要沈危现在想要复仇,大可以拖着江渊的治疗时间,让他活生生拖死。

    他现在拥有这个权力,而且只要他想,他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但是他真正这样做的时候,他反而下不去手了。

    看着江渊的脸,他做不到。

    沈危想,曾经的自己认为,江渊是该死的。

    可等到江渊真正濒死的这一刻,沈危又无比想把他拉回来。

    他还做不到面对江渊的死亡。

    医疗室内安静无声,一声叹息无比明显。

    不管他怎么推开江渊,总会有各种情况发生,让江渊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就像是注定好了一般。

    曾经,他伤害过江渊,江渊也伤害了他。

    在前半辈子,他们几乎要扯平了。

    沈危下意识地抚上后颈的腺体,那块地方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把江渊的带来的标记清洗干净。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和江渊斩断关系,但命运似乎告诉他,他和江渊注定没办法分开。

    沈危隔着透明玻璃,看着江渊毫无生气的眉眼,终于认命。

    他想,或许要和江渊纠缠一辈子了。

    第56章 濒死 他没办法失去江渊!

    作战舰以极快的速度抵达厄骸星。

    基地医院门口。

    接到命令的医护人员迅速出动, 他们向沈危行了个礼。

    沈危略过不该有的礼节,说:“快,作战舰上共有八名伤者, 均送入了医疗仓, 接下来由杨医生与你们对接。”

    医护人员行动很迅速, 通过医疗仓上的伤情介绍, 加上和舰队医生的对接,立刻判断江渊和剩下两名人员需要即刻进行手术抢救。

    杂乱的脚步声在医院大厅响起, 慌张、急促。

    沈危跟在一众医护人员后面。

    他需要时刻跟进情况。

    沈危给白叙发了短讯, 让白叙先行回去报告,医院的事交给他负责。

    医院头顶的白炽光晃眼无比, 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往沈危的鼻腔里钻。

    沈危身着作战服,在医院里穿行,走廊处的其他人自动避让,为被抢救者让出一条路。

    明明很短的路, 沈危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

    直到江渊和其他两人都分别进了抢救室,沈危才缓过神来。

    从前执行任务, 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搜寻任务从开始到现在,他全凭着直觉和经验做出决策。

    好在把所有人都带了回来。

    沈危又分派自己的下属,在手术室门口紧盯伤者抢救的状态。

    他还需要亲自再确认剩下的人伤情如何。

    沈危挺直肩颈,在医院的各处穿行, 带血的作战服还来不及换下, 刚刚战斗时的血迹溅在他的脸上,此刻红得发暗,整个人看上去攻击性极强,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恐怖,周围没人敢和他打招呼。

    腺体科、骨科、信息素科, 他都走了个遍,却丝毫没觉得累。

    脑海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他一一确认余下伤者的情况,行动果决快速。

    他从最后一名伤者的病房走出,又直直地往手术室的方向去。

    沈危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马上就能到手术室了!

    他拐进手术室,下属纷纷为他让开一条路。

    作战靴踏在地板上,发出声音。

    一下一下地踏在下属的神经上,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氛围沉默而严肃。

    江渊的伤势最重,沈危派了最多的人守在江渊的手术室门口。

    沈危在手术室外等候,他一言不发,透过一块透明窗口,看向手术室。

    周围也没人再敢说话,朝沈危投去视线,观察他的反应。

    江渊此刻已经被移出医疗仓,里面的蓝色治疗液都被江渊的血染成紫色,透出一种浓厚的危险感。

    江渊赤身躺在手术台上,直到此刻,沈危才完整地看到了他的身体。

    他身上的伤疤无数,其实很不好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其中有一些伤疤,是沈危给他留下的。

    身侧有下属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江渊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多了。

    平时的江渊在和他人打交道的时候,衬衫纽扣会扣到最上面一颗,袖口也紧紧扣住,整个人都流露出禁欲且不好靠近的气质,根本没有人想到衣服之下,江渊的肌肤斑驳崎岖,触目惊心。

    沈危同样盯着江渊的身体,又移开视线去看检测仪。

    忽然间,他凑近窗口。

    因为他看见江渊的各项信息素都在往下掉!

    信息素浓度却骤然升高,检测信息素浓度的仪器闪烁着危险红光。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Alpha和Omega除开分化的时候,信息素会不受控制地释放,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濒死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最浓郁的信息素会在他们临死的时候,爆发似地释放,像是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沈危整个人几乎都要贴近窗口,紧攥着的手用力到青筋爆出,泛起白色。

    他的额角疯狂地跳着。

    仪器疯狂而急促地尖叫着,抢救室里的医护人员动作开始急促。

    沈危的心高高悬起,他几乎要忘记呼吸。

    目光中,江渊仰躺在手术台上,整张脸血色全无,白到晃眼的光直直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肌肤在血液的沾染下显出一种破败的灰,了无生气。

    明明那张脸那么熟悉,沈危却快要不认识了。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能够利落杀死敌人的手在微微发抖。

    洗过标记的他,对江渊的信息素感知更弱了。

    他根本感知不到江渊此刻的情况,只能透过这方窗口看他。

    视线里,有医护人员脚步急促,冲着门口来了。

    他一拉手术门,对沈危敬了个礼,“上校。”

    “说。”

    信息素从门缝中泄出,雨水味几乎要淹没沈危,周遭一众Alpha神情痛苦,那是一种被死死压制的痛苦。

    Beta性别的医护人员语速很快,“病人已经陷入了濒死期,信息素失控,通过医疗手段无法治疗!我们急需O类信息素安抚他。”

    沈危绷着声音说:“对omega有什么要求?”

    “最好是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Omega,效果才会更好,病人的各项指标都在极速下跌,现在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暂时稳住病人的信息素。”

    “如果没有呢。”

    “通过内网查询,可以调查出和病人信息素匹配度高的omega,但是这样费时费力,对方不一定能够同意”

    毕竟江渊已经进入了濒死期,如果信息素安抚不起作用,江渊去世,没有Omega想要因此承担别人死去的压力。

    有下属立刻报告沈危,说:“上校,我去查询。”

    其他下属和医护人员都没有说话,等待沈危下达命令。

    沈危的喉咙一滚,他说:“我去。”

    护士还想开口劝他,却被沈危打断——

    “我曾经被他标记过,我应该很适合安抚他。”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让各下属的理智崩塌。

    上校居然被这个Alpha标记过????!!

    众人都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们面面相觑。

    他们震惊得说不出话,看了看沈危,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那个S级Alpha。

    沈危在他们错愕震惊的视线下,进入手术室。

    他的身形有些晃,全身消毒之后,他往里靠近。

    他一步一步靠近江渊。

    曾经的他如果知道有这么一天,他绝对不会来招惹这个Alpha。

    太狼狈了,他们都太狼狈了。

    曾经的他不知道这段关系以后该怎么收场,他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江渊。

    眼下,这些担心都成了无意义的事情。

    因为,他们可能不再有以后。

    江渊的眼睫都不曾抖动,对外界失去了所有感知。

    沈危此刻才发觉,自己接受不了江渊的离开。

    推开或是纠缠的主动权,又回到了江渊的手上。

    Alpha紧闭双眼,沈危尝试地释放出信息素。

    辛辣、带着安抚意味的信息素缠上江渊。

    他靠近江渊,伸手牵起他的手。

    指尖抵住,错开,滑落,他十指紧扣住冰冷的手。

    脉搏极其微弱。

    耳边的仪器的急促响声,血肉被剪开的声音,还有医护人员间急促的交流,一下一下往沈危的耳朵里撞。

    手术光好晃眼,沈危想。

    好吵,江渊也能听见这些声音吗。

    沈危想,如果江渊能醒来,他会好好和他沟通交流。

    这次,他不躲了。

    雨水味逐渐淡薄。

    空间内,豆蔻和雨水的味道纠缠。

    仪器夺命般的响声缓和,检测仪上的指标缓慢回升,手中的手逐渐升温。

    情况好转。

    医护人员此刻来不及关心沈危和江渊的关系。

    主刀的医生说:“现在需要送入紧急病房观察。”

    沈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后松开手。

    江渊的手失去支撑,沈危牵着他的手放在手术台上。

    沈危克制住声音,说:“麻烦你们了。”

    而后,沈危离开手术室。

    他踏脚出手术室。

    其中一个下属说:“指挥长,上级叫你回去开会。”

    沈危恢复了以往那副样子。

    他说:“你们留在这里,看好伤者。”

    随后,他侧脸,朝手术室里深深地看了一眼。

    江渊的指尖轻轻蜷缩,终于有了反应。

    沈危吐出一口气,之后离开医院,朝着会议室走去。

    办公楼静极,坚硬的作战靴踩在地板上发出声音。

    沈危推开会议室的门,径直朝自己的位置走去。

    这场会议规模并不大,只有一些高级部门的核心成员。

    都是沈危面熟的人。

    “如果不是监管不力,让星盗逃走,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境况?”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少说点,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正休假呢!发生这种事,谁出的事自己负责呗,凭什么要我们给擦屁股?”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好好解决就好,现在叫大家过来就是解决这件事的。”

    “真的好麻烦,就不能让沈危自己擦屁股吗?”

    “别这么说,毕竟沈危要管的事情太多,顾不过来也是常事。”

    “一个外星来的,还是个Omega,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他已经很风光了吧?享受着我们星球这么好的待遇,管事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在说话的人视线骤然上移。

    沈危走到了他身旁,直接把他一个Alpha提起来。

    本就不爽的心情被彻底点燃。

    沈危挥手,一拳舞到了那人的脸上,他完全没有收着力。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一个Omega,也能把你一个Alpha的牙打掉,”沈危面色不虞,声音里带着火气,“别给脸不要脸。”

    沈危的脸上还沾有血迹,此刻的他哪里像一个Omega。

    说是索命鬼还不为过。

    那个Alpha待在星球核心部门的时间已经很长,再怎么样也算是老人了,此刻直接被沈危揍了一通,面子尽失,他还想扑上去还手。

    沈危踩着他的后颈,说:“想死?”

    在场众人眼看收不了场,急忙上前想要分开沈危和Alpha。

    沈危今天的心情极其不美妙,甚至称得上戾气十足。

    此刻,上级姗姗来迟。

    他的声音如同一座山,压了下来,“干什么呢?会议室不是训练室!”

    沈危松开了脚,满脸戾气。

    多年战场厮杀的经验,让沈危此刻看上去十分可怖,在场的成员绝大部分都没有去过真正的战场,此刻被沈危牢牢唬住。

    沈危头也不回地落座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其他人也觑着沈危和上级的神色回到座位。

    唯独还有地下那个趴着的Alpha还没起身。

    上级视若无睹,说:“会议马上开始。”

    Alpha屈辱地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地落座。

    沈危连丝毫的注意力都没再分给他。

    沈危的上级位于最上方,清了清嗓。

    规模不大,流程也就不用太正式。

    “针对‘谐振星’代表团受袭一事,我们需要即刻拟定后续方案,倘若对方代表团人员真的去世”

    沈危罕见地打断了上级,说:“不会的。”

    “我们说了不算,我也很希望他们全员存活,但是一切都以医院那边的消息为准,”上级有些意外地看向沈危,又说,“此事严肃,大家不要过多地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来。”

    沈危没有说话。

    而后的商讨,他几乎都没有参与讨论。

    他始终保持着沉默。

    “江渊是他们团队的核心,但此次他伤势最重,他的状态很危险,我已经让人拟好了致歉信和讣告。”

    沈危抬眼,看向上级。

    “讣告?”

    “没错,搜救的时候,已经有目击者了,如果真的有什么情况,我们要赶在舆论起势之前,提前发布讣告。”

    “尽量把我们星球的损失降到最低。”

    耳鸣又开始影响沈危。

    “这是我所想到的一个应急方法,沈危你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沈危深吸一口气,劝告自己,此事重大。

    他尽量克制住自己,说:“首先,眼下要和‘谐振星’取得联系,其次,准备道歉,最后,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方星球有必要亲自登门致歉。”

    眼下的他还没办法接受“江渊会去世”的可能。

    他只是简短地阐述了一下思路,再细致的东西他也没有办法去想。

    “好,”上级继续补充,“如有葬礼,需要以最高规格来办。”

    沈危后面的就再也没听清楚了。

    在很多年前,他曾经亲眼看见过自己的葬礼,那个时候他和江渊还呆在一起。

    事到如今,是他要参加江渊的葬礼了么?

    沈危深吸一口气,没有做过多的反驳。

    后面的会议内容说了什么,他没再听清。

    耳旁的声音模糊而远,似乎是隔着一层纱,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办法集中。

    “如果需要举办葬礼,那由沈杨清负责。”

    上级最终下达了命令,并让众人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危强忍着心口不适,等待会议结束,就离开了会议室,乘着飞行器到了医院。

    脚踏进医院,沈危的下属追着他开始汇报,“已经陆续有3人醒来了。”

    沈危点头,说:“紧急病房的那个Alpha醒了吗?”

    下属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他也不清楚,于是他说:“不太清楚”

    沈危看了他一眼,他险些腿软,明明沈危只是一个Omega。

    随后,沈危独自前往紧急病房。

    沈危觉得自己几乎要跑起来了。

    他停在紧急病房门口,需要穿戴防护服才可进入。

    沈危一言不发地穿上。

    从前,都是别人穿上防护服来紧急病房看自己。

    现在,位置骤然颠倒,穿上防护服的是他。

    而他,要去探视江渊。

    他从没有想到过,江渊真的可能会失去生命。

    一切的爱和恨都是由江渊带来的,现在又是他要先走,把痛苦留给自己,沈危的后牙轻磨,他只能尝试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情绪。

    他进入紧急病房。

    江渊全身上下贴满了各种检测贴,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胸膛只有极其微小的起伏。

    检测仪规律地响动。

    沈危的心算是稳住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江渊濒死的样子,他不知道是什么撑着自己完成了任务,又去参加了“商量江渊后事”的会议。

    他微微俯身,咬着后槽牙。

    沈危甚至没办法触碰他,因为江渊身上几乎没什么好肉。

    沈危扶住病床边缘才能稳住身形。

    江渊这副样子,真的和印象里的他不一样了。

    他看着检测仪又开始跳动,心率不正常地波动,面板上无数根线在跳动、交错,一下一下地刺激沈危的神经。

    沈危听见有人进来了。

    脚步慌乱、急促,一如抢救时那样。

    检测仪尖锐的警报声彻底击碎理智。

    沈危俯身贴近江渊,他猩红着眼,咬牙说:“你还欠我当年的调查结果!!给我醒过来!!”

    猛地,他的手被攥住,江渊猝然睁眼,伸手抓住他扶在病床上的手。

    触感冰冷。

    他死盯着沈危,瞳孔骤然放大又缩小。

    他的胸膛极速起伏,似乎极其痛苦,喉咙只能发出沉闷的声音,听不清楚说什么。

    沈危被医护人员拉开。

    他看着江渊的脸,和江渊对上视线。

    “上校,我们现在要实行抢救!”

    急促的脚步声、含糊的呜咽声、仪器的报警声全部混杂在一起,像是催命一般。

    沈危隔着人和江渊对上视线,声音颤抖着说:“活下来。”

    此刻,他终于明白——他没办法失去江渊。

    第57章 缓和 他们或许有新的可能

    沈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紧急病房。

    或许是有人把他带出来的, 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现在的他,全无印象。

    从任务开始,他就没有休息过, 事情一件接一件, 他像是一直被推着走。

    江渊的那个眼神,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沈危快要麻木, 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直到下属到他面前,汇报道:“有人醒了。”

    沈危稳住声线, 说:“带我去。”

    下属为他带路。

    醒来的是江渊的助手。

    他是第一个被救出来的, 伤势最轻,正呆在普通病房。

    沈危的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 他推门进了助手的病房。

    房间内干净明亮,助手躺在病床上,精神状况良好,他扭头看见了沈危, 目光有些怪异和探究。

    他沙哑着声音说:“上校。”

    沈危走到他面前,在他身旁坐下。

    他说:“感觉还好吗?”

    助理点了点头, 说:“多亏沈上校,不然我们真的要死在荒星了。”

    “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助理暂时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回答起沈危的问题来。

    “我们在跃迁到一半的时候,撞上了正在流窜的星盗, 他们直直地冲着我们来, 我们还没来得及偏航躲开,他们就轰炸我们,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他说完,就痛苦地闭上眼睛。

    “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像是冲着我们来的一样。”

    “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抢夺的意图, 对我们更像是泄愤一样?”

    沈危点头,让一旁跟着的下属记录下来。

    但是看着助手的脸色不是很好,他又没有再问。

    助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危,沈危忽然觉得对方的目光有点怪异。

    助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危望向身侧的下属。

    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三人,沈危支走了下属。

    他说:“现在可以说了。”

    “上校,领导在我们星舰坠落之前,曾经和我说,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要帮忙带话。”

    沈危的太阳穴开始跳动,他问:“什么话?”

    助手开始回忆起江渊对他说的话。

    那个时候,情形太紧张,但是因为江渊的话太过震惊,助理记得极其清楚。

    印象里,这么多年,江渊身边从不缺追求者,有Beta也有Omega,还有更多领导的孩子,都有想法,让江渊与之结婚。

    但江渊对此的态度一向冷淡,像是天生情感淡薄一般,不接受追求,也不接受各种领导孩子的示好。

    于是有人猜测,江渊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但是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过江渊和哪个B或者O共同出现过,一到下班的时间就看不见人影,到处跃迁到其他的星球。

    部门里的人都说,江渊是个爱旅游的人,但是他去的星球却有许多的荒星,他跃迁的地点更像随机一样,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就连接触时间最多的助手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非工作时间,通常是找不到江渊本人的。

    结果,自从到了这个星球之后,他们团队的人都忽然察觉到江渊的不对劲,先是江渊莫名请假,再是一向淡定冷静的江渊居然会信息素失控,而且在抢救过程中,他们隐约看见了江渊身上的伤口。

    和平时的江渊判若两人。

    直到在坠毁之前,江渊抓住他们,说让他们带话——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们似乎明白了,江渊这段时间为何异常。

    助手缓慢地重复着江渊的话。

    “调查结果已经发送至我的内网中,权限密码是初始密码。”

    “沈危,抱歉。”

    其实江渊还说了什么话,但是跃迁舰坠落的速度太快,江渊又位于跃迁舰头部,几乎是瞬间,几人就失去了意识。

    沈危沉默了。

    助手不明白江渊口中的“调查结果”是什么,但是他知道江渊和沈危之间肯定有些什么。

    沈危的视线移向窗外,喉结滚动,声音喑哑,说:“谢谢,我知道了。”

    助手忍不住为江渊说话,“领导是一个很好的人,他行胜于言。”

    “上校,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是我工作以来,就没有看见领导这么失控过。”

    “您在他心中,肯定很重要。”

    沈危不再去看助手,他扭开头,说:“谢谢。”

    “他还说了什么吗?”

    助手说:“其实领导还想说什么,但是坠落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

    “领导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其他同事他们怎么样了?”

    “江渊还在抢救,其他人,均已脱离危险。”

    助手情绪激动,掀被说:“什么?!”

    随后,他咬着牙说:“上校,你们不能放过那伙星盗!”

    “嗯。”

    “你好好休息。”

    沈危转身出了病房。

    他的脚步声一下比一下重,眉头下压,神色严肃,拿出了平日在前线的气势。

    下属跟在他的身后,问:“指挥长,发生什么事了?”

    “我需要那伙星盗的详细资料,在三小时之内发给我,通知手下的人准备好,”沈危此刻如同才从地狱中爬出来一般,眼里全是恨意,“这次要把星盗的老巢捣掉。”

    他声音发冷,完全不似在开玩笑。

    他要清算这伙星盗!

    下属说:“上校,您才执行完任务回来,休息一下吧。”

    “去。”

    沈危的口吻不容拒绝。

    他的姿态强硬。

    沈危乘着飞行器回到准备室,他在做战前准备。

    上级开始疯狂和他通讯。

    沈危接通。

    “你要反了?!!我没有通过你的出战许可!”

    “你现在带兵出去,我随时可以把他抓回来。”

    沈危的声音骤然拔高,说:“那就任由他们在寰宇间作恶吗?!这次是他们,下次就是我们。”

    上级的声音极具威慑力,“你冷静一点!”

    “他们狡猾无比!你现在这副样子究竟是为了正义还是为了私情?那个执政官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你不要去送死,给我冷静下来。”

    上级没有给沈危留余地。

    “你的作战系统权限已经关闭,不要犯浑,这事由不得你!”

    沈危咬牙,说:“给我解开权限。”

    江渊濒死的样子又在脑海中闪现。

    “你应该休息了,”上级的声音压下来,“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去送死!”

    “更何况你已经和他们交过手,对方肯定已经记恨上你,如果你没有在战斗中死去,你知不知道被他们活捉了是什么下场?!”

    “现在给我冷静,然后去休息!”

    随后,通讯结束。

    而后,沈危看见自己的作战系统全部黑屏,他失去了控制权限。

    他猛地往墙上挥拳。

    随后,墙灰簌簌往下落。

    他猛烈地喘息着,试图联系白叙。

    白叙对他说的话和上级如出一辙。

    “现在你被强制休假了。”

    沈危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他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他只能撑住一旁的墙,稳住自己。

    白叙听见了一阵响动,焦急的声音传来,“我马上过来。”

    沈危平息片刻,说:“不用了。”

    “我回医院了,你忙自己的。”

    白叙近来也很忙,沈危看向自己手指关节处的红色血迹,猛然清醒过来,自己太失控了。

    白叙的声音充满担忧,还想说什么,沈危强硬拒绝道:“没事了。”

    直到挂断,沈危才准备抬脚离开作战室。

    忽然间,他从身后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沾满血迹的作战服还没有被换下,此刻的他散发出一种森然气质。

    他愣了片刻,移开视线,随后开始清理身上的血迹。

    沈危走到盥洗室,他拧开水龙头,水声回响在偌大的空间中。

    他把手移到水流下,往下流的水瞬间被染红,视线中,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四肢开始发软,他只能扶住洗手池边缘。

    从工作开始,到现在他见过的死人无数,其中,也有并肩作战的队友死在眼前,他依然能够理智地处理后事。

    直到看见了江渊的濒死状态,又听见了江渊助手的那一番话,沈危理智全无。

    一心想要去找那伙星盗算账。

    江渊平日里话不多,这次就连留下的话都这么少。

    沈危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和江渊的最后一面。

    江渊为住院的他送来了饭菜,他站在病房门口,没有得到自己的进入许可。

    自己应该吃一点的,沈危想。

    再到之后,江渊就因为晕倒而被星球紧急召回。

    在那之后,他见到江渊,对方就已经快要死了。

    沈危给自己泼了一捧冷水,他拧紧水龙头。

    整个盥洗室静极,他的肩膀微不可查地下沉。

    他试图联系下属,但是他的权限已经被关闭。

    现在的他,已经被强制进入休假阶段。

    所有人都因为这件事而忙碌,他独立之外。

    沈危换了身衣服,往医院去。

    整个人是怎么到医院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一踏进医院,他就记起江渊助手刚刚对他说的话。

    刚刚情绪太过激动,一心想着去抓星盗,整个人还没有缓过来。

    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江渊对他说调查结果已经出来,就是当年他二次分化的调查结果。

    其实关于二次分化这件事,沈危从头到尾接受到的信息,都是别人给他传递的。

    从当时朋友找到他,直接揭穿了江渊开始,江渊没有否认自己在这件事中动过手脚,到这次重逢,江渊又对他说是“误会”,当时他情绪上头,一直以为是江渊的借口。

    当时他抗拒江渊的靠近,对这个调查结果根本不抱有什么期待,但江渊真的给调查出来了。

    江渊最后就给他留下这样一份调查结果,还有一句道歉。

    沈危想,道歉,他要亲口听见江渊说。

    关于二次分化的这件事,或许另有隐情。

    “上校,那名执政官醒来了。”

    有人说话打断了沈危的思绪。

    沈危说:“带我去!”

    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都被抛到脑后,他的脚步声逐渐急促,到后面,他几乎是跑了起来。

    各医护人员都朝沈危投去视线。

    沈危却毫不在意。

    他喘着气,换上防护服,推开紧急病房的门。

    江渊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着,身上的检测贴更多了,在白炽光的照射下,他的皮肤仍然呈现白色,不过好在没有再出现那种破败的灰,沈危盯着他,此刻,才明白那句,生命高于一切。

    “上校,现在病人没办法说话,也没有脱离危险期,”医生看了看江渊又看看沈危,继续说,“但我担心这位江先生对你们很重要,所以才为您开放了探视权限。”

    沈危的声音有些急促,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江渊的身上飘,他说:“谢谢您。”

    医生随之退出病房。

    整个房间,就只剩下了沈危和江渊两人。

    因为只有沈危得到了探视权限。

    江渊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他的眼球缓慢转动着,直到视线落在沈危的身上。

    沈危靠近病床,从上往下看着江渊。

    两人之间沉默无比,只剩仪器声在规律地响动着。

    沈危和江渊对上视线,他喉咙一滚,说:“你感觉还好吗?”

    “你用眨眼回答我就好,眨一下视作肯定,眨两下视作否认,”沈危的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听懂了就眨一下。”

    江渊看着沈危,面色惨白,头发耷着,精神状态看着不太好,眼睛却莫名有光。

    他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似乎正在判断沈危来这里的目的。

    沈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带给我的话,我听见了。”

    江渊眨眼。

    江渊说不了话,此刻,沈危有一种自言自语的错觉。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江渊的身体上。

    那些伤痕,比自己身上的伤痕都多。

    沈危一哽。

    江渊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

    沈危看向他,说:“你想说的,只有那两句吗?”

    江渊缓慢眨了两下眼睛。

    “你还想说什么?”

    沈危看他的表情还不算太糟,没有半点危险期的样子。

    沈危明知道他说不了话,却还是故意这样问他。

    江渊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明白了沈危这一举动,沈危不再像之前那么尖锐了。

    几乎是瞬间,江渊就从他的语气、神态还有话语内容分析出来,沈危这次来,或许不是抱着复仇或者问罪的目的而来。

    一旁检测仪的心率指数已经飙升,沈危的视线到那块检测仪屏幕上。

    “对你来说,张嘴很难吗?”

    沈危问他。

    江渊眨了三下眼睛,他不明白沈危是什么意思。

    但是沈危既然愿意来探视他,并且还对他说这番话,那就说明沈危的态度已经缓和。

    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躲避逃跑。

    也意味着,他们或许有新的可能。

    沈危叹了口气,说:“算了,你现在说不了话,问你这些有什么意义。”

    江渊的视线赤.裸,直视沈危。

    沈危吐出一口热气,对江渊表明了态度,说:“你想说的话,留着康复之后说给我听。”

    第58章 清算 清算过去的所有事情

    江渊冲他眨眼。

    似乎沈危的这副态度对他而言, 也是一种安抚。

    沈危穿着防护服,在看见江渊没事的瞬间,他松了口气。

    他曾经想过让江渊去死, 但是真正看见江渊在自己的面前濒死时, 他又不想了。

    他不想江渊死。

    虽然医生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但是看着江渊这个精气神, 沈危总算放下心。

    将死之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直到心放下后, 沈危才开始好好打量江渊。

    江渊的视线也一直跟随着他。

    江渊此刻正躺在病床上, 右侧的小腿被固定住,属于Alpha的体格在病床上显得有些局促。

    整个人哪里有什么执政官的样子, 沈危的视线从他的伤处,落到江渊的嘴唇处、再到鼻梁,最后是眼睛。

    对方也一直看着他。

    沈危沉默片刻,说:“好好休息。”

    “别想耍什么花招, 我现在进入了休假状态,可以每天都照看你, ”沈危顿了顿,或许觉得这样子说有点奇怪,又说,“好起来后再找你算账。”

    江渊以极其轻微地幅度晃了下头。

    那幅表情像是在问沈危, 要怎么算账。

    沈危明白他的意思之后, 冷脸,“把你丢到荒星去,让你自生自灭。”

    江渊的眼睛却轻轻地弯起来,眼底似乎有笑意,他听出来沈危并不是认真的。

    沈危的确也不是认真的, 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认清了自己对江渊的态度。

    只是,他还没办法那么快转变对江渊的态度。

    一切,等到他查看了当年的调查结果之后,再说。

    他也不太清楚江渊把调查结果给自己看的意图在哪,给他自己定罪么?

    “上校,探视时间已经结束。”

    属于护士的声音传来,打断两人的互动。

    探视时间已经结束,沈危要从病房中离开。

    江渊眨了两下眼睛——以示拒绝。

    沈危冷声道:“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

    “你自己好好休息。”

    随后,他没管江渊的反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他带上病房的门,在门口看了片刻。

    江渊在他离开之后,又闭上了眼睛,心率下降,逐渐趋于平稳。

    从沈危这个视角看去,江渊紧皱眉头,完全不似刚刚那样轻松。

    沈危隐约听见了护士在里面说什么“强撑”、“病情”、“严重”之类的字眼。

    他在门口等候片刻,终于等到了护士从病房里出来。

    沈危问她,“请问他状态还好吗?”

    护士摇头说:“不太好,还需要观察,现在患者还没办法自如地控制信息素,腺体受损。”

    “那他的信息素等级?”

    “等级不会下降,但是信息素强度肯定会大打折扣的,”护士顿了顿,看着沈危的眼睛继续说,“腺体的损伤是不可逆的,患者在曾经,腺体也受过伤,虽不严重,但是叠加这一次的伤情,今后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能治疗吗?”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沈危还是想听见专业的医护人员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一个管不好自己信息素的Alpha,极有可能被监控,同时在出门的时候,要带上止咬器。

    在寰宇间,佩戴止咬器象征着一种危险、不稳定,对于佩戴的Alpha来说,实在是不太体面,更何况职位已经到这个级别的江渊。

    “这个不太清楚,要依据患者的情况而定”

    沈危忽然想起江渊后颈的那道疤,很眼熟,却一直没有机会了解,于是他对护士说:“你们对他后颈的伤口做检测了吗?”

    护士说:“有的。”

    “能给我看看么?”

    沈危发话,护士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连忙应下来。

    护士调出病例,送到了沈危的手上。

    沈危点头,备份了江渊的病例。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仔细查看。

    沈危把病例从头看到尾,伤病太多,以至于沈危不知道先关注哪一个。

    江渊身上的伤不比自己身上的少。

    自己是因为出任务,那江渊又是因为什么。

    大部分还是旧伤。

    新伤叠旧伤,沈危看得很慢,一条一条病情看过去,心中鼓胀,说不出话。

    内心像是被揪住一角,明明看自己的病例都不像现在这样难受。

    沈危叹了口气,翻到了腺体科诊断的病例:

    【局部检查(后颈腺体区):伤口位置位于后颈中线左侧1.5cm左右,伤口形状为不规则条状,创口边缘有明显撕裂痕迹,创口深度为2.5cm。】

    【初步诊断:开放性穿透性刀刺伤-腺体区。】

    【风险点:信息素控制力下降;易感期紊乱;神经后遗症;腺体感染;腺体坏死。】

    沈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后翻。

    后面附着了几张图片。

    图片记录着伤口的详细样子。

    那块伤口极其眼熟,就像是被带有倒钩或者锯齿状的刀具所伤。

    这类型的伤口沈危敏锐地想起来,沈霆誉曾经也大肆投入生产过这类型的近战武器。

    他迅速上网查询,关联沈霆誉的信息,果真查到了这类型的武器。

    沈危点开武器界面,有详细的介绍,包括上市时间、制造材料、制造公司、以及试用视频。

    随后,他带着怀疑,点开了武器使用视频,将进度条拉到最后,他看见了武器造成的伤口。

    沈危开始比对视频和手中病例上的照片。

    凭借多年的工作经验,他几乎瞬间断定。

    江渊后颈的伤口就是被这款武器所伤!

    沈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沈霆誉了,直到这处刀伤摆在眼前,沈危才想起来,江渊和沈霆誉曾经交过手。

    就在当时他从原来的星球出逃那天,沈霆誉找上了门,江渊迫不得已把自己放走,但是他却留下来和沈霆誉周旋。

    按照沈霆誉的谨慎程度,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

    但是他从出逃到跃迁的过程中,极其顺利,没有碰到沈霆誉的人,接着就抵达了厄骸星。

    从那之后,他的生活就好起来了,再也没有碰见以前的那些事。

    很有可能,是江渊拖慢了沈霆誉的脚步。

    结合伤口的时间,江渊受伤的时候,武器还没有上市,只有沈霆誉才持有这种武器。

    沈危眉头紧拧,他从来没有听见过江渊说过这件事。

    起初他是想要找沈霆誉复仇的,他也浅浅地打听过,沈霆誉似乎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过得不太好。

    眼下,沈霆誉重新出现在视线。

    既然这样,沈危想,过去发生了什么,他全都要知道。

    想着想着,沈危进入了江渊的工作内网,他得到了权限。

    从现在开始,他要清算过去的所有事情。

    内网里的操作大都一样,沈危很轻松地找到了那个调查文件。

    沈危的心里,二次分化这件事虽然早就盖棺定论,但既然江渊特意托人留下这句话,那估计有什么新线索。

    沈危点开调查结果。

    调查结果以时间线为线索,以他的病例、监控画面还有诱导剂背后公司、人物网等等证据为佐证,极其详尽,调查结果电子档下背景上有水印——是寰宇里一个有名的调查机构。

    此调查机构独立于所有其他的组织,和一切组织都没有利益往来,买家信息匿名,信息不互通,调查时间极长,但结果最为可靠。

    沈危深吸一口气,指尖有些颤抖。

    他现在要再一次直面当年的伤害。

    沈危往下滑动调查结果,第一个关键点在于,沈危体内的诱导剂残留问题。

    江渊的确有投放诱导剂Y-07的行为,沈危的体内也有这种诱导剂Y-07的残留。

    这也是沈危所得到的消息。

    江渊出于扭曲的心理,给沈危投放了诱导剂,让他二次分化成了Omega。

    但,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导致沈危二次分化的根本就不是诱导剂Y-07!

    沈危体内还有另外一种诱导剂XA-01的存在。

    那才是诱导他二次分化的元凶。

    沈危的呼吸停滞,他原来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么细致的问题,诱导剂也有很多类型,效果全然不同。

    也就是说,江渊投放的诱导剂,根本就不能诱导他二次分化?!

    他需要缓一缓,理清思路。

    那这件事还有第二个关键点,曾经在医院门口袭击过他,并给沈危注射信息素那个Alpha,究竟是不是江渊。

    对于那个人的身份,其实一直存疑,沈危曾经怀疑过江渊,毕竟袭击自己的那个人也是Alpha。

    但是江渊也从未提及过袭击那件事,而是一味地认下来,这也就导致了,沈危认为自己的二次分化就是江渊一手造成的。

    很快调查结果也对这个关键点进行了调查陈述。

    结论是,袭击他的Alpha根本就不是江渊!

    袭击者由沈霆誉雇佣,得到了诱导剂XA-01,把它装在医疗黑厂的注射器中,在医院门口袭击本就身体不适的沈危,直接诱导沈危进行了二次分化!

    并贴上了袭击者和沈霆誉聊天的画面,还有袭击者的信息比对。

    沈危此刻浑身发冷,血液似乎倒流,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也就是说,诱导他二次分化的人,根本就不是江渊?

    这一切,都是沈霆誉在做局?

    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江渊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起袭击的事情,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

    为什么沈霆誉能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抓起来,并火速想到了应对方案,因为这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但是为什么沈霆誉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沈危想不通。

    为了炒作?为了博同情?为了增加大选成功率?

    沈危不知道。

    但这确实是沈霆誉能想出来的手段,这人极其阴险。

    沈危现在需要时间,好好理一下这件事情。

    之前这件事就像是在被某人推动着,但是因为有江渊这个不确定的因素加了进来,把自己从火场救了出来,才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的事情。

    最后的结果就是,事件的结果没有朝着某人预想里的方向发展。

    沈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收好了调查结果,起身往江渊的病房中走。

    走到病房门口,有护士拦住了沈危,说:“上校,病人再一次晕厥过去,现在还不能探视。”

    沈危点头。

    他在病房门口驻足。

    江渊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显得此刻更加脆弱。

    心里莫名刺痛。

    沈危皱眉,他看向江渊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他应该相信江渊吗。

    第59章 脆弱 “我想你了。”

    沈危委托了本星球的调查机构进行二次调查。

    以前的事他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但因为年份久远、当事人也离开了原来的星球, 调查起来注定有难度,所以耗时很长。

    沈危接受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江渊给出的那份调查报告如果为真,那自己这几年以来都误会了江渊。

    他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江渊, 心中不是滋味。

    沈危在脑海中缓慢地理着这件事的脉络。

    但是时间太久, 很多细节他都已经忘记了, 只能勉强记得几个大的节点。

    他在医院门口被袭击之后, 在医院就完成了二次分化,接着他开始和朋友查找袭击者, 但是医院门口并没有监控, 那个时候的他身体和精力都没办法支撑他再深入查下去,因为查人, 需要动用极多的关系。

    所以,查物,远比查人简单,他只能从袭击者不慎掉落的注射器入手, 查到了下城区的医疗黑厂,但是因此惹怒了其老板, 引火上身。

    医疗黑厂的老板为了报复自己,特意挑在沈霆誉快要大选的时候,把自己的事情爆出来。

    那个时候,沈危的身心极其脆弱, 直接被沈霆誉拿捏住了。

    再之后, 就是沈霆誉要放火烧死自己,把自己拉出来挡枪。

    这样看下来,沈霆誉的确很无辜,似乎只是被自己牵连了。

    但是仔细想想,医疗黑厂的老板如何能得知自己的信息, 更何况,当时的自己还就读于联盟第一校,自己的信息被保护得很好,且自己的事情被爆出来后,沈霆誉真的没有注意到么?

    有关自己的事在星网上火速发酵,这个速度已经超乎了他所能控制的程度。

    但是沈霆誉以极快的速度就想到了解决方案,只是江渊杀了出来。

    把自己从火场里救了出去,他是沈霆誉计划里的唯一变量。

    沈危只是按照目前的结果和当年的情况再分析,他也不清楚这件事的最终真相到底是什么。

    因为曾经的江渊表现出来的行为,不像是无辜的样子。

    他现在很乱。

    算了,一切都等二次调查结果出来,还有等到江渊醒来,一起复盘当年的事情。

    既然江渊还没有醒来,那他就先认定这个调查结果吧。

    之后的日子里,江渊仍然没有醒来,其余受伤的人员也在缓慢恢复,两个星球间的合作事宜也不再经手沈危。

    沈危被勒令休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有时在医院,有时候在宿舍,有时候在跟进调查结果。

    虽然他休假了,但是作战队离不了指挥太久,所以很多决策类的信息文件,都要询问沈危的意思。

    所以这个假期,也不算很清闲。

    这天,他终于接到了医院的消息。

    江渊醒了。

    他现在身体情况好转,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沈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文件,往医院去。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没办法近距离接触江渊,因为江渊的身体情况不稳定,没办法让人探视。

    直到现在,江渊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也就可以探视了。

    他脚下的步子有点急,衣角翻飞,带起一阵风。

    沈危的脚步声在医院走廊响起,惹得众人回头看。

    他这段时间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加上沈危到手术室安抚江渊的事,其实众人私下都在八卦,但毕竟沈危是上校,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只是在背地里悄悄八卦。

    “上校又来了。”

    “我感觉这段时间的上校都快住在医院了。”

    “你不知道吗,上校好像和外星来的那个执政官,有什么关系。”

    “啊?那个超帅的Alpha执政官吗?”

    “没错,当时那个执政官信息素失控,还是沈上校进去安抚的。”

    “看见沈上校的脸,时常会让我忘记他是个Omega,这样看下来,两人很般配啊。”

    “哟,今天不犯花痴了?”

    “没错,虽然沈上校很多人喜欢,但是真正敢对他表白的没几个吧。”

    “对啊,上校的旧情人来了,那白副官怎么办?”

    “不知道,白副官追上校这么久了,还没追到。”

    “那应该是没戏了。”

    几人话语中的对象没有理会他们的八卦,直直地朝着江渊所在的病房走去。

    沈危的手按在病房门把手上。

    他犹豫片刻,随后推门而入。

    普通病房宽敞干净,明亮十分,江渊已经在病床上坐起身,他的助理在一旁和他说着什么,他们听见了沈危开门的动静,视线顺着沈危的方向看。

    两人都抬起了头。

    沈危看清楚了江渊的脸,更瘦了。

    这一个多月的住院时间里,江渊没办法及时补充营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助手看见沈危来了,他招呼了一声,“上校。”

    沈危点了点头。

    随后,江渊助手很有眼力见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于是,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了沈危和江渊两人。

    这是自重逢之后,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

    沈危率先开口说话:“什么时候醒的。”

    “半小时前。”

    属于Alpha的低沉声音响起,却带着沙哑。

    沈危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江渊的咽喉处。

    “你那份调查结果我看了。”

    江渊低声回道:“嗯,我还没来得及看。”

    他说话极其缓慢,像是还不适应醒来后的身体。

    沈危看着他这幅样子,把过分的话咽了下去,“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我”

    江渊喉咙一滚,还以为是沈危兴师问罪来了。

    “抱歉,我不该那样对你。”江渊直视沈危的眼睛。

    “这句话我已经听烦了,你已经说了很多次,”沈危似乎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这么说,又开始说,“与其道歉,还不如把这件事查清楚。”

    江渊敏锐地注意到沈危话中的信息。

    “把这件事查清楚?”

    沈危看着江渊的眼神,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

    他把江渊那一份调查的结果,如实地和他说了。

    在说的过程中,沈危始终注视着江渊,观察他的神色。

    江渊眉头紧皱。

    沈危问他:“你当年做了什么?”

    “为什么在我质问你的时候,你默认了?”

    江渊正在努力回想当年的事情,他抬手按住鼻梁。

    沈危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手背上。

    江渊的手背肌肤苍白,覆着凸起的青筋,随着他的动作跳动,手背上是无数细微的针孔,把他的手背扎得不成样子,腕骨凸起。

    一副脆弱的模样。

    “我以为,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沈危的视线又重新回到江渊的脸上。

    江渊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你感觉还好吗,不行的话我们可以随时中止谈话。”

    沈危还想着江渊手背上那大大小小的针孔,看着对方这幅样子,他也不想再说重话。

    “还好。”江渊轻轻地呛了一声。

    沈危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被他一举一动牵着走,有些头疼。

    他起身关上了病房中的门窗。

    风被隔绝在窗外。

    江渊沉默地看着他动作,手指克制地蜷起。

    沈危见他这副样子,把说话的语气、态度放软了些。

    “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我。”

    江渊点头,一边想一边说:“当年我是想要把你变成属于自己的Omega。”

    如此直白的话落在沈危的耳中,他脸色随之沉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听过这样冒犯的话了。

    “但是在我的印象里,成功投放诱导剂的次数并不多,”江渊说得很慢,他正在努力回想过去,“你说到的‘袭击’一事,我也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最终导致沈危二次分化的人,并不是江渊。

    “袭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他反问江渊,这应该是本件事突破的关键点所在。

    沈危说:“和沈霆誉有关。”

    “具体身份还在查。”

    “你确定今天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沈危问他。

    江渊说:“都是真的。”

    那按照江渊的说法来看,沈霆誉是从始至终都在做局,让自己二次分化,然后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杀死自己,还让江渊背锅,并且江渊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锅。

    今后出了什么事,沈霆誉也完全可以甩锅给江渊。

    就像是织了一张大网,把他和江渊牢牢罩在其中。

    如果不是江渊把自己救出来,或许他现在真的葬身火场,沈霆誉也能借由自己的死炒作一波,博取大选的同情票,他分明就是既得利益者。

    这么说来,沈霆誉的动机也有,但他还是没办法把这件事串起来,还得好好查。

    “在我走之后,沈霆誉是不是升官了?”

    沈危问江渊,江渊那个时候还待在城区里,对于这些都算是知情,问他,能补充一些基本的信息。

    江渊坦白,“没过多久之后,他就调职了,具体升去了哪里,不太清楚。”

    沈危的脸色一点一点暗沉下来。

    那以往的账,他要和沈霆誉清算了。

    如今的他已经有了实力,想要找到沈霆誉不是难事,只是时间问题。

    随后,他看向江渊,轻声说:“那我暂时相信你。”

    误会暂时解除。

    江渊的眼睛抬起,和他对视。

    此刻,江渊眼底是淡淡的笑意,他身上的那种隐约的阴郁感一扫而空。

    “你笑什么?”

    沈危反问他,不自觉地看向他的眼睛。

    “没什么。”江渊肩膀往下沉,整个人都放松不少。

    沈危绷着声音,说:“行,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在起身的瞬间,沈危的衣角被一阵力道扯住,他不得不顿步。

    声音在身后响起。

    “可是我不想你走。”

    沈危猛地回头,和江渊对上视线。

    江渊极其坦诚,“我想你了。”

    第60章 原谅 沈上校带了个Alpha回宿舍……

    沈危一哽。

    江渊这次醒来, 他的眼神和话语,格外直白。

    沈危有点招架不住。

    以前他和Omega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么直接过, 别人也常常这么对他说些漂亮话, 但大多都不是走心的话, 说完就忘。

    所以他自己也不太信甜言蜜语之类的话。

    但是江渊这次的神情, 十分认真。

    和那些人都不太一样。

    从前没人这么直白地对他表白过心意,也没有人对他有这样一份纯粹的直白的心思。

    江渊是第一个。

    沈危深吸一口气, 说:“你好好休息再说吧。”

    江渊听着他的话, 头微微垂下,一副认真的样子。

    “刚刚你助手醒来就到你的病房来, ”沈危的视线移向江渊受伤的右腿,继续冷声说,“你是有多忙?才醒来就要忙工作?”

    “昏迷太久,很多工作进度耽误了。”

    江渊解释。

    沈危皱眉, 问:“住院了还要你处理工作?”

    “嗯,其实是——”

    沈危冷声, “你自己的身体不清楚什么样子吗?还想再被抢救吗?”

    江渊沉默,他坐在病床上,从下往上看沈危,没有多余的表情, 很认真地在听沈危说话。

    沈危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是很好, 他愣了片刻,继续说:“我意思是,你要好好休息。”

    江渊说:“好。”

    “我还有事要处理。”

    沈危的口吻认真严肃。

    江渊抬头,这次没有再拦着沈危。

    从病房出来之后,沈危和江渊的助手迎面撞上。

    现在对方应该知道他和江渊之间的关系了, 对方表情有一瞬间的怪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挂着笑脸和沈危打了个招呼。

    沈危冲他点点头。

    而后抬脚离开,丝毫没有关注到,身后助手又变得怪异的目光。

    而助手重新进了江渊的房间之后,觑着江渊的神色。

    江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不像是和沈危吵过架的样子。

    关于两人的关系,助手私下也有猜测,两人之间肯定有点什么,但是江渊从来没有正面说过。

    就连当时遭遇袭击,江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托他们给沈危带话。

    而且他在住院的时候,听到领导才被救下来的时候极其危险,信息素都已经失控了,还是这个沈上校进行安抚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救了他们领导的命。

    结合之前种种怪异行为,助手猜测,领导和这个上校之间有过一段感情。

    但是江渊没有主动说,他们也不可能去问。

    江渊又恢复成过去的那种样子,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助手继续说,“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咱们的工作进度耽误很多。”

    助手一脸苦涩。

    “咱们都在厄骸星滞留好久了,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处理完啊。”

    江渊似乎想起了刚刚沈危所说的话,说:“身体比较重要,工作是做不完的,带我去看看其他人。”

    被星盗袭击之后,他的下属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助手带着江渊走了几个病房。

    大多数人都在问江渊,什么时候返回星球。

    这次的意外已经耽误了他们太久的时间,所有人的手上都有工作要完成。

    江渊罕见地没有当机立断拿主意。

    他看着窗外,说:“再等等。”

    他上级的意思是说,养好身体之后就赶紧返回星球。

    那边离不了江渊太久。

    回去后,江渊又要回归过去的日子,工作繁忙,休假时间极少。

    想再到厄骸星,机会很少。

    见到沈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更何况,现在横贯在他们之间的一个大矛盾还没有完全解决。

    当年二次分化的事情还没有彻底查清楚,人也还没有追到手。

    江渊需要时间计划,也需要和沈危沟通。

    过去的那种方式行不通。

    于是,在第二天,他没遵医嘱,找沈危去了。

    彼时,沈危正在训练场上训练新人战员。

    沈危冷着脸,正在训人。

    江渊在不远处看着他。

    这次江渊从医院出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隔着距离,江渊仍然能清楚听见沈危的声音。

    他身着灰色训练服,正在训话一众Alpha,面对那些Alpha,沈危像是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始终站在Alpha队列之前,把那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的队伍,不收废物。”

    沈危以最后这句话结束了对他们的训话。

    众A开始训练,精气神要比之前好上不少,沈危才暂时轻松一些,他在一旁作监督。

    视线一扫,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摇晃的视线定格在江渊身上。

    江渊安静地站在训练场的边缘地带,穿着白色衬衫,没有出声。

    他的脸色算不上很好,只是那张脸,长得太过英俊好看,又是个Alpha,许多人在训练的时候频频回头。

    沈危冷声道:“专心训练。”

    所有人都转回头。

    沈危长腿一迈,走到了江渊身边。

    他问:“你来干什么?这是训练场。”

    江渊微微垂眼,看着沈危,说:“我可能要回星球一段时间。”

    沈危有明显的愣怔,随后说:“你就来和我汇报这个么?”

    “多久走?”

    “很快了,”江渊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过来的视线,他轻轻侧身,把沈危的身影挡住,“我想尽早解决那件事。”

    “二次分化那件事。”

    沈危感受到自己被一阵阴影罩住,他说,“还要时间。”

    他察觉到江渊话中的迫切感,沈危问他:“急着给自己洗脱嫌疑吗?”

    他仰头看江渊,光越过江渊的肩膀,打在沈危那张好看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江渊几乎能闻到沈危身上的沐浴露香味,还缠杂着丝丝缕缕的豆蔻味。

    那是常出现在江渊梦里的味道。

    江渊鬼使神差地应了句“嗯”。

    他的视线没办法从沈危的身上移开。

    视线赤.裸、直白。

    沈危被江渊的身影挡住,那些探究的视线被江渊挡在身后。

    心跳声一下比一下重。

    他想了半天,才说:“我还没说原谅你。”

    “那我争取。”

    “什么?”

    沈危问他。

    “争取让你早日原谅我。”

    沈危猛地一哽,现在的江渊和过去差别也太大了。

    他不自然地错开视线,说:“你回去吧。”

    “如果你是因为我受伤,我任你处置,金钱、权力、又或者是地位,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你。”

    江渊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甚至认真到有些笨拙。

    沈危觉得有些好笑,反问他:“我要你的金钱权力地位有什么用?”

    江渊答非所问:“如果这些能让你能消气的话,我并不在意。”

    “你有的,我都有,”沈危睨他一眼,继续说,“我对你说的这些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沈危说:“没兴趣。”

    江渊没有说话,视线落在沈危高挺的鼻梁上。

    沈危察觉到江渊的视线,抱臂说:“你多久走?”

    “可能两三天后。”

    沈危点头说:“时间差不多够了,二次调查的结果快要出来了。”

    那个时候,或许真相就能水落石出。

    得知真相之后,就是要复仇了。

    前面这么些年,沈霆誉一直踩着他,现在的沈危有了实力,足够和沈霆誉抗争。

    只是沈霆誉的消息已经消失很久了。

    江渊不用沈危说,他自然明白眼下沈危的意思。

    “这件事我也会继续跟进。”

    江渊对他承诺。

    沈危说:“行。”

    “沈霆誉的信息,我会去查。”

    江渊继续对沈危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之间的分开,也是由沈霆誉导致的。

    现在,他们要清算这件事。

    虽然两人并没有沟通交流要合作什么,但是都对彼此要做的事情心知肚明。

    沈危负责查证二次分化那件事,而江渊则负责沈霆誉的信息收集。

    当年的账,该清算了。

    “好,我知道了,”沈危依然带着某种上位感,“你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

    江渊却没有动,依然挡在沈危的面前。

    沈危抬眼看他,说:“我现在要回去训练了。”

    从这个视线,刚好可以看见江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着。

    一丝不易察觉的雨水味渗出来。

    缠上沈危的嗅觉。

    江渊在原地站了片刻,终于侧身给沈危让出一条路。

    沈危往前走了一步,雨水味更加浓郁,他侧脸。

    这是江渊受伤之后留下的后遗症,信息素会不自觉地失控。

    江渊后颈上贴着医用贴,为了保护创口。

    沈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后颈的那道伤口。

    他顿步,转回身子,说:“你后颈上的那道伤是沈霆誉所伤吗?”

    沈危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问。

    江渊说:“是。”

    沈危回想起那道伤口,“什么时候伤的?”

    “记不清了。”

    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沈危语气加重了一些,“不要骗我。”

    “没有。”

    江渊依然坚持自己所说。

    沈危眉头下压,江渊不想说的话,他也没办法从他的嘴里撬出来。

    只能作罢,后面他想查也能查出来。

    他说:“我送你回医院。”

    “好。”

    江渊跟在他的身后。

    沈危说:“我得先换个衣服。”

    江渊说:“好。”

    看着江渊这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沈危让他跟着自己。

    于是在训练场所有人的视线之下,某个陌生的Alpha跟着沈上校回到了他的宿舍。

    训练场和宿舍楼隔得并不远,他们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沈危带了一个Alpha回宿舍。

    然而,这些战员只能满心震惊,不敢表露。

    白叙恰好路过,他看着这些新人战员表情怪异。

    平日里,白叙的性格外向,能和这些新人战员打成一片,他问:“你们不好好训练,在看啥呢?”

    有个新来的战员,凑近白叙,朝他挤眉弄眼说:“刚刚沈上校带了个Alpha回宿舍去了。”

    猛地一下,白叙的表情阴沉,“什么?”

    “我看得千真万确!”

    于是,在众人的视线之下,白叙也朝着沈危宿舍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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