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喻楠就告诉凌一这事解决了, 打过去电话时凌一似乎还在酒局上,旁边听着是个有名导演的声音。
喻楠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眉间微微皱起,她问:“还在饭局上?”
凌一酒量很好,喝了十几轮了现在脑子还是清醒的,她没什么所谓地懒懒笑了声, “对,还没吃完, 下部电影基本上稳了。”
知道喻楠不爱参加这个饭局,凌一每一场都给她挡了。
喻楠有些担心,“等会早点回去,我给刘嫂发个消息,让她看着你点儿。”
刘嫂是在酒店负责照顾凌一的阿姨。
凌一笑着说好,然后话题又转回到了池牧白身上, “这些东西调查出来要点功夫的。”
喻楠抱了个舒服的抱枕在怀里,眼前是刚刚男人眉眼间的疲惫, 听了这话, 她轻轻嗯了声。
凌一认真道:“可能很多出于职责,但是我们也该感谢一下。”
喻楠:“知道,我跟他提了。”
电话那头有人在叫了, 凌一应了声,然后嘱咐喻楠早点休息。
通话结束,喻楠望着窗外无尽的夜, 脑袋里想到却是该怎么感谢池牧白。
凌一说的没错, 这件事本来可以作为入室抢劫等等罪名草草结案的,但是池牧白没有, 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的的确确是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至于原因,喻楠更愿意相信是出于公事。
毕竟现在在池牧白眼神里,看不到任何两人可以有私事的余地。
当然,喻楠一点也不愿意牵扯过多。
该如何表现,既会显得心意尽到了,又会显得只是为了感谢这件事呢?
思考半小时无果,喻楠最终就着这个问题沉沉睡了过去,甚至梦到她送给池牧白一块表,对方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
“想追我?”
喻楠醒来时还记得梦里池牧白不屑的表情,仿佛在说:照照镜子吧,你也配?
“……”
喻楠是真的相信池牧白能说出这样的话,于是今天出门时喻楠故意磨蹭十分钟,却没想到开门瞬间还是遇到了他。
喻楠今早起床发现之前买的全麦吐司临期了,于是她今早烤了不少,此刻入户走廊上全都是面包香。
池牧白懒懒靠在一旁等电梯,垂着眸子,眼神好像落在了吐司上面。
知道他帮了很大一个忙,喻楠着急想把欠下的人情都还回去,于是这个场景下,她破天荒地主动开了口,“吃吗?”
说完将分装好的吐司怼到他面前。
池牧白这时才有了点反应,他伸手揉了揉脖颈,眼神淡淡从喻楠脸上晃了两圈,然后视线定格在了吐司上,“就这么感谢人?”
“……”
喻楠忍了忍,“单纯问你吃不吃而已。”
池牧白懒懒扯了扯唇角,伸手接了过来,“谢了。”
接近分别时,喻楠开口,“感谢你为这个案子做的,有什么要求我们这边尽量满足。”
池牧白低头咬住酥脆的吐司,闻言淡淡嗯了声,像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喻楠到片场时注意到片场不少工作人员都在悄悄密谋些什么,问了陈瑶才知道是在商量怎么给温瑾言生日惊喜。
看着这些大声密谋的人,喻楠淡淡道:“这商量的太明显了吧。”
陈瑶问礼物什么时候给温瑾言。
喻楠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现在去吧。”
温瑾言的戏在下午,但两人今天没有对手戏,下午可能都见不上面。
喻楠拿着包装精美的礼物带走到温瑾言休息室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男人清沉温隽的声音,“请进。”
看清来人是谁,温瑾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再抬眸时只剩下惯常的温柔,“你怎么来了?”
喻楠晃了晃手上的礼物,笑说:“生日快乐。”
宜城今天又降温了,喻楠照例穿的不多,宽松的白色毛衣下是一条修身的棕色皮裙,脚踩一双同色系长靴,小而精致的脸上笑容依旧不浓,眼尾虽笑意轻轻上翘,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明媚。
温瑾言一时有些晃眼,眼前的回忆突然被拉回了那年新加坡的午后,炽热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绿叶过滤,荡漾到树下表情怯生生的姑娘的身上时,成了淡淡的蒙蒙的轻轻摇曳着的光晕。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喻楠站在庆生队伍的外围,不知所措的脸上带着好奇,小声跟着大家一起唱着生日快乐歌。
那时候的温瑾言站在人群中央,隔着人流遥遥与边缘处的喻楠对视一眼,不知道是那天的阳光太过明媚,那瞬间喻楠眼底温热的笑意,成了温瑾言这么多年最好的生日礼物。
身边助理的声音将温瑾言拉回现实,他笑着接过喻楠手上的礼物袋,眼里藏着一些他人看不懂的深刻情绪,他温声道:“谢谢。”
喻楠摇头道:“不用。”
温瑾言抬眸,“介意我现在拆开吗?”
喻楠摇头。
礼物的品牌是喻楠指定的,但具体款式交给了陈瑶,此刻她也盯着拆彩带的那双冷白修长的手,想具体看看长什么样子。
看清礼物的那瞬间,温瑾言懒懒挑眉,他看着喻楠手腕上那块款式精美的女士腕表,开玩笑道:“看着像情侣款?”
这个品牌是喻楠私下特别喜欢的,所以当时想着送什么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喻楠看了眼那块表,银色表盘搭配镶钻阿拉伯数字,底部某两处时针采用镂空设计,搭配亮面抛光指针,月亮日历搭配机械表盘,工艺复杂又精美巧妙。
与她手上那块确实有些相似。
喻楠眉梢轻抬,“我助理的眼光倒是挺好。”
一句话倒是解释的干干净净。
温瑾言只是笑,“那今天剧组准备的生日蛋糕让陈瑶多吃一块。”
喻楠替陈瑶应了下来,“没问题。”
剧组给准备的生日宴在下午,作为这部剧的男女主角,温瑾言带着喻楠一同出席,等配合拍完宣传照,喻楠准备提前离开,却在休息室门口被温瑾言叫住,“不再吃点?”
喻楠摇头,“太热闹的场所待不习惯。”
温瑾言了解她的性格,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喻楠,我们认识这么久,生日礼物不会就一个礼物就完了吧?”
喻楠倒也直接,“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有那么物质?”
温瑾言轻轻啧了声,“只是想邀请你共进晚餐。”
“今天?”
温瑾言笑,“生日还能等到明天?”
喻楠略一思衬,“去哪儿?”
喻楠想到前段时间一个代言,温瑾言是帮了忙的,正好趁今天这个机会把人情还回去。
其他时间请吃饭也怕对方会误会。
温瑾言眼底笑意变浓,“等会一起走就知道了。”
作为实打实的一线顶流,温瑾言生日的相关词条零点刚过就席卷热搜,此时《绮梦》剧组的生日剧照一经发出,更是瞬间获得百万的点赞量,“预言”超话广场更是热闹地跟过年一样————
[(敲锣打鼓)放饭了家人们!!!]——
[wok,图三他们眼神都拉丝了吧。]——
[你们可以不信老天,但一定要信预言是真!!!]——
[只有我注意到两人的手表是情!侣!款!吗!]——
[卧槽楼上绝了,我刚看到,这不都是J家的羽翼系列???]——
[正主开始按头磕了是吧?(多来点孩子爱看啊啊啊啊啊!)]
去吃饭的路上,#喻楠温瑾言 情侣手表#的词条直接登顶,五分之后词条后缀了一个紫色的“爆”字——
温瑾言眼光一向不错,选的一家是私密性极好的古风小院儿,应该是提前和老板打过招呼,两人坐下没多久菜就上齐了。
温瑾言拿起公筷布菜,然后将盘子放到喻楠面前,“尝尝。”
菜品偏苏式,精致偏甜的口感,喻楠尝了一口就笑了,“好吃的。”
温瑾言笑,“看来我眼光不错。”
温瑾言很会引导话题,将喻楠带着说了不少话,氛围轻松愉快,连一向不吃晚餐的喻楠都说着明天得液断了。
今天是私人聚会,两人都没带助理前来,晚餐过后温瑾言开车将喻楠送回公寓,一直绅士地送到电梯口,喻楠温声道谢,再说了一次生日快乐。
进了电梯,终于恢复到一个人的松弛状态,喻楠揉了揉因社交一晚上而紧绷的脖颈,脸上的表情淡了些。
电梯门打开时,她闻到了一股冷冻海鲜的味道,待声控灯亮起,她才看到池牧白门口堆放着的各种外送食材。
昂贵新鲜的食材混杂着解冻的冰血水,散发着不太好闻的腥味。
买了这么多食材不应该就这样堆放在门口。
盯着地上滴落的血水看了两秒,喻楠没多管闲事地回了家。
到家刚榨好蔬菜汁,凌一的电话打了进来,快速说完“你去微博看看”后就挂了电话。
喻楠和温瑾言的恋情热搜是突然空降的,下午喻楠工作室看到了有关情侣手表的话题,但为了配合剧组宣传,他们并未进行处理。
凌一所说的,是半小时前的词条:#喻楠温瑾言 疑似恋情曝光#。
词条一经放出,所有营销号一起下场,将这一波恋情推向高潮。
第一个发帖人圈内有名,他在周三就放出了“顶流男女明星恋情周五见”的消息,那时候大家都在嘲讽说不知道哪个十八线被爆了,还说肯定无人伤亡。
直到他今晚放出了两人私下吃饭的照片。
照片中,温瑾言微微弯腰,贴心打开副驾驶车门,然后喻楠下了车,紧接着两人一起走进餐厅,用餐后,温瑾言送喻楠回家,两人一路热聊到电梯口。
照片就是在这个时候停止了。
所以紧接着,#喻楠温瑾言一同回家#的词条被顶了上去。
粉圈陷入了空前狂欢,倒是没想到爆出的恋情是真顶流————
[果然谈了恋爱的人是憋不住的!]——
[(太甜了)(捂脸)(害羞)(逃跑)]——
[不是,温瑾言你别太爱了,你看我们家喻楠的眼神别太拉丝!!]——
[呜呜呜呜呜一夜之间痛失老婆老公,谁懂啊!]——
[woc,你们快去看热搜,温瑾言没否认恋情诶!]——
[????什么????]
事情发酵半小时后,有狗仔向温瑾言工作室求证恋情真假,而对方给的回复是:艺人的私人感情,我们无法确认。
无法确认!
那不就差把/在一起了/甩你脸上了?
广场再次被冲————
[喻楠是温瑾言第一个传出绯闻的女友吧。]——
[楼上,温瑾言也是喻楠的第一个绯闻男友。]——
[呜呜呜呜娱乐圈里搞纯爱,更好磕了怎么办啊!]——
[谁有娱乐圈人脉,快替我告诉温瑾言,这个嫂子我满意啊啊啊啊!]
喻楠表情淡淡地看完这一切,眼底有了点不快的情绪,她拨通了凌一的电话,“公司这边现在打算怎么处理?”
凌一实话实说,“冷处理是最好的。”
模棱两可的态度可以让cp粉、唯粉同时得到安慰,他们自然会扒出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而且这场热度对两人只有好处,剧组这边也乐见其成。
几方都不得罪。
况且喻楠这边这时候明确否认,就是在打温瑾言的脸。
在娱乐圈这么些年,喻楠从未炒作过恋情,她有实力作保,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温瑾言的人品她信得过,她处于这件事的中心,没办法完全将自己摘干净。
屋内灯光偏冷,喻楠窝在单人沙发上,有些烦闷。
良久,她小幅度点了点头,“那就冷处理。”——
与此同时,城南的一家清吧。
“别喝了别喝了。”
江叙初一把拿过池牧白手里的杯子,“差不多得了啊。”
今晚真是离谱,本来说好的在池牧白家吃火锅,谁料等外卖等到一半,这人吵着要出去喝酒。
本来江叙初还没琢磨明白,结果到了清吧,听见隔壁桌的妹妹在说什么“喻楠温瑾言官宣了”,他才借口去了趟卫生间,拿出手机一看就明白了。
酒精上来,池牧白扯开衬衫上面的三颗扣子,露出微红的锁骨,他斜着眼看身边的人,“一起喝呗,时恬不是不理你?”
“……”
江叙初服了,明明是这人拉他来喝酒,一开始一句话不说,现在喝高兴了开始人身攻击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轻轻啧了声,故作轻松,“怎么着,又喜欢上了?”
池牧白望着杯里冒着泡的酒水,没说话,江叙初叹了口气,说实话,看到自己的兄弟被搞成这样,他对喻楠有气,但偏偏没办法在这人眼前对她说一个不字。
半晌,江叙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手紧握着玻璃杯重重落在大理石桌面上,他深吸一口气,说:“牧白,真的不值得,她不值得,你当年去边境,差点死了,差点死了你明白吗?”
最终江叙初还是没忍住,胸腔都因为急切的情绪狠狠上下起伏,“她走的时候一声不吭,留下你一个人失魂落魄了半年,现在呢,她是万人瞩目的大明星,她跟别人谈恋爱了啊,她心里没有你,没有你你明白吗?这么多年,你为了这么一个人把自己搞成这样,真他妈不值得啊。”
别人不知道池牧白这几年怎么过来的,江叙初是一清二楚,偏偏这人不让他提。
“不是。”
池牧白眼里终于有了点波澜,他轻轻笑了声,“谁说跟她有关了?”
这酒太烈了,池牧白喉头微苦,他低垂着眉眼,眼里没什么情绪地轻嗤了声——
“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喜欢她。”
第52章 晚风
这一晚, 毫无征兆的,窗外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 喻楠睡得并不踏实。
碎片化梦中,是她离开宜城的那天,不断交叠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她透过出租车的后视镜,再次看到了那抹雨中的绝望身影。
轰隆一声炸雷, 紧紧裹在被子里的喻楠下意识颤抖一瞬,随后缓缓睁开眼。
微博上她和温瑾言的恋情词条高居不下, 《绮梦》这部剧的热度达到新高潮,各大广场被恋情词条屠洗,都是在说能不能边拍边播的。
喻楠盯着微博上热闹的画面,心里莫名的发闷,眼前闪现的是刚刚梦里挥之不去的破碎场景。
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喻楠挣扎两秒起身, 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吧台边的垃圾桶里堆了很多用过的咖啡/胶/囊,睡觉中途醒来短时间睡不着, 喻楠清醒片刻去储物室找了个小纸箱, 将他们装好后放到家门口,准备下楼时丢掉。
放下后正准备关门回家,忽然听见电梯门叮的一声, 喻楠下意识回头,伴随着滴滴落落的雨声和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了池牧白的身影。
他看上去兴致不高, 浑身都散发低气压, 因为熬夜的缘故,池牧白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眉眼间满是疲态,他看都没看一眼已经坏掉的食材,开门时手背青筋凸起,动作有些不耐。
随着砰的一声关门声,喻楠回过神。
这么大雨,他刚回来?
也仅仅只是走神一秒,喻楠关上门进了家。
昨夜网传恋情的缘故,今天的剧组周围围了不少记者,五个保镖的护送下喻楠才安然到达拍摄现场。
剧组里都是在娱乐圈浸泡多年的人,他们当然知道这种捕风捉影的新闻算不得真,但因为两人人气超高又都是私生活十分低调的类型,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恋情也让剧组不少人也好奇探究起两人的关系。
陈瑶送咖啡进来时嘀咕道今天已经有八个人来打听喻楠和温瑾言的恋情了。
喻楠不怎么在意这事,口吻很淡,“没事,让他们问去。”
拍完两场的休息间隙,凌一带了杯黑咖来看她,结果没聊几句就回工作室了,说是绯闻事件后续有些地方还需要她操作一番。
结束今天的戏份,喻楠早早准备家里,昨夜睡得不好,她一整天都有些失神。
在地库里,喻楠偶遇了池牧白,他看上去状态比凌晨时好了不少,一身简单清爽的黑衣黑裤,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男人似乎没看到她,低垂着眸子,侧脸线条紧绷,眼睛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操作着,手机不断发出“Triple Kill”“Penta Kill”的机械音。
喻楠身影消失电梯口的那刹,关车门的人飞快抬眸看了眼,然后注意力又继续回到手机屏幕上。
喻楠快上电梯时,她接到了时恬的电话。
她划开接听键,有些有气无力道:“怎么了。”
时恬咋呼的声音直透耳膜,“姐妹儿,你居然搞到温瑾言了?”
喻楠将手机拿远了些,“什么东西搞到温瑾言。”
就在喻楠以为电梯门合上的下一秒,视线里闯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她抬眸,是池牧白。
他的目光依旧在手机屏幕上,似乎根本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喻楠下意识准备挂掉电话,却不料时恬的声音透了出来,她一副你别给姐装的语气,“热搜啊,你俩不是都一起回家了。”
喻楠将听筒声音调低了些,自觉和池牧白保持较远的距离,她压低声音道:“那都瞎写的,就是吃了个饭,他送我回来而已。”
喻楠注意力都集中在怎么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小一点,完全没注意到旁边那人手机里传来的“You have been slained.(你被敌方击杀)”声音。
“而已?”
时恬惊呼,“都生日一起吃饭了,都一起送你回来了,还不叫谈恋爱?”
声音太大,喻楠放弃了,她解释道:“吃饭就是还人情,上一个代言他帮过我。”
“就这?”
喻楠嗯了声,“就这。”
时恬有些不满意,“就还人情,你就没…没一点私心?”
喻楠被她逗笑,“没有。”
时恬叹了口气,“我看网上说的有图有真相的,以为是真的呢,不过说真的,温瑾言应该蛮好的吧,你为啥不试试?”
电梯到达楼层,喻楠看着那抹修长的身影离开电梯,于是回复了正常声音直白道:“没感觉,不想试。”
时恬恨铁不成钢,“那么帅,天天在你面前晃,没感觉?”
喻楠声音轻而平和,“没有。”
“……”
时恬:“老娘要是能魂/穿成你,立马给他办了。”
“……”
喻楠:“谢谢你。”
两人又扯了点别的才结束电话,喻楠结束电话后朝电梯外走去,本以为池牧白早已回了家,却看到他在门口收拾昨天那堆坏掉的海鲜。
喻楠本想装作没看到直接回家,却不料身后的人主动开了口,“抱歉。”
声音还是淡淡的,却早已没了早上见到他时的不耐。
喻楠疑惑地回头,“什么?”
池牧白手指了指地上的东西,后稍抬眼睑,淡淡的目光落在喻楠脸上,他解释,“没及时处理,楼道里有味道。”
楼道里的窗户常年打开,空气对流下,腐烂的味道并不明显,她摇头,“没事,没什么味道。”
“那最好了。”
池牧白看上去还是很困,他耷拉着眼皮,此刻像是松了口气,淡漠的语调里带着一丝散漫,他懒懒扯唇,“能跟善解人意的人一起住,我感觉空前的…”
他停顿两秒说出后面两个字,“开心。”
“……”——
因有剧情有涉及到破案纠纷的情节,得到市公安局批准后,挑了个难得的大晴天,《绮梦》剧组去到宜城市公安局嘉林分局取景。
今天喻楠的戏份少,可以早点下班,一路上陈瑶都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说没想到还能再去嘉林分局。
凌一今天没什么事,也跟着车一起,听了这话,她故意笑道:“哪有人赶着去警察局的,看上那边哪个阿sir了?”
凌一前几天说最近在看港剧,这话最后几个字的港腔咬的特别清楚,喻楠眼里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
陈瑶也笑,她砸吧两下嘴,像是在仔细回忆前两次去警局见到的人,眼珠滴溜溜地转,也学凌一说话,“阿sir们呢,保家卫国都很帅,但讲道理,池sir帅的很突出。”
她拿出手机,翻出一段采访,指着画面中一身警服的男人,“之前在短视频软件上刷到过他的采访,你们看看下面的评论。”
是四年前某一连环/杀/人案的案件报告,池牧白代表警方出席。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车内铺开,喻楠余光瞥了眼屏幕上的体态挺拔的男人,剪裁得体的警/服下宽肩窄腰,极短的板寸衬得五官愈发俊朗,乌发朗目,脸部线条流畅修韧。
回答记者问题时,池牧白思路缜密又清晰,声音比平时敛了几分懒散,沉稳却有力,在被问到为何这么年轻就能破获如此多大案时,画面里的男人下巴微抬,姿态多了几分倨傲,他懒懒轻笑了声,“因为有能力?”
语气中是少年人独有的轻狂孤傲。
台下的记者都笑了,没人会质疑这位年纪轻轻却参与众多大案要案警官的业务能力。
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凌一捕捉到喻楠的视线,朝她挑了挑眉,“帅吗?”
喻楠轻轻哈哈两声,“有病。”
只有在凌一调侃喻楠的时候,陈瑶才敢跟着蛐蛐两句,“喻楠姐,你们现在是邻居,那你感觉池sir怎么样哇?”
喻楠想到这几天情绪莫名的男人,但也不想在背后说他坏话,沉吟两秒,违心道:“还行。”
看着喻楠淡定的眼神,陈瑶把想说的话咽了进去——
可是你们男帅女美的,离得这么近,真的真的不会心动吗!
喻楠一行人到警局时,导演和温瑾言已经到了,正在和警局领导握手寒暄,看见喻楠过来,刘导朝她招了招手,“小喻啊,过来过来。”
刘导面前站了位身材高大的光头警官,他介绍道:“这位是秦队。”
喻楠微微颔首,“您好。”
秦队眼神在两位主演的身上转了圈,笑眯眯夸道:“真般配啊年轻人。”
正说着话,秦队眼神不知道瞟到了谁,语气立马添了几分严肃,“牧白,过来。”
语气里的严厉三分真,更多的是纵容。
顺着秦队的眼神看过去,刘导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深色夹克很难穿出味道,一个不好就会显矮显胖,但这人偏偏穿的好看,带着他自身独有的懒痞感,乌发朗目,卧蚕饱满,鼻梁高挺,漆黑深邃的眼里没什么温度,修长的手指间虚虚夹了支烟,娱乐圈独一份的冷感。
晃神间,池牧白不紧不慢走了过来,眼神在喻楠身上停留一秒,然后抬眸看向秦队,“又有什么指示?”
轻狂不耐的语气惹得秦队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小子,现在使唤不动你了?”
池牧白伸手捻灭了烟,闷闷笑道:“哪儿敢。”
秦队转头朝刘导笑道:“今儿下午我有个市局的会,就让小池陪着你们。”
刘导连忙笑着说好。
池牧白不耐啧了声,“我哪儿有这闲工夫?”
“嘿。”
秦队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局里离了你不能转了?”
由池牧白场外指导的决定就这么定了下来,说是场外指导倒也没别的什么事,只不过刑侦剧情还是需要一个专业的人帮忙把关。
先拍的是几个群像的镜头,池牧白配合地纠正演员不合适的语言行为,有了专业人士的指导,群演们都挺有警察那味道。
拍完群像的间隙,场务给池牧白递了杯咖啡,他微微颔首后接了过来,正掀开盖子喝了口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喝热水吗?”
顺着警局门口玻璃门的反光,池牧白看到了身后正递给喻楠保温杯的男人。
温润清隽,深沉内敛却丝毫不显娘气。
喻楠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两人动作自然和谐,池牧白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几乎能笃定,他们认识很久了。
思绪放空间,刘导走了过来,笑眯眯道:“池警官,今天谢谢你,后面的镜头基本不用麻烦你了,要是感兴趣也可以留下来看看,提提宝贵意见。”
池牧白只是笑,“是我运气好,能近距离看到明星。”
听到这话时喻楠脚步一顿,觉得这人还能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下面要拍的是男女主的对手戏,坚韧独立的女主独自在清吧打工时遇到了不怀好意的男人,一番纠缠后报了警,男主赶到后将受伤的女主护在身后,这一幕是两人情感升华的转折点,女主第一次对男主有了心动感觉。
搭好场景后,已经妆发完毕的温瑾言和喻楠正式开始走戏,池牧白跟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懒洋洋靠坐在场棚的椅子上,低着头看手机。
身边打光的女生一直默默嗑糖——
“摸脸了摸脸了呜呜呜。”
“wok牵手了!!”
“噢莫噢莫抱了抱了!!!!!”
听了这话,一直没动作的池牧白突然抬了头,还是那副姿态懒散的模样,片刻后,目光落在了温瑾言抱着喻楠的、那双隐忍克制的双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有些刺眼,池牧白懒懒眯了眯眼。
似乎是有感应的,温瑾言抬眸,隔着喻楠,两人目光远远相碰。
隐秘,微妙。
第53章 晚风
等今天的戏份拍摄结束, 场棚里早已没了池牧白的身影。
望着不远处空荡荡的椅子,喻楠想到刚刚拍戏时身后似有若无的注视,许是今天的阳光格外灼热, 少有的,她在拍戏时有几分走神。
但娱乐圈摸爬滚打四五年,她早已能够不动声色地调整自己的拍戏状态,依旧十分顺利完成了今天的拍摄。
今天收工比平时早, 趁着陈瑶现场收拾的间隙,喻楠走进分局的大楼准备独自转转。
前两次深夜到访的记忆并不愉快, 这还是喻楠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栋楼,大门正对着的墙壁上挂着庄严肃穆的警/徽,警徽下“为人民服务”的烫金字样十分显眼。
看到喻楠进来,警局里正在工作的警员们纷纷朝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面对大家友善的打量,喻楠一一点头示意,顺着走廊往前, 她看到了嘉林分局的目前的警务职员表,排在最前面的正是上午和他们打招呼的秦队。
喻楠的视线顺着照片上一张张陌生的面容划过, 目光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上时, 她意外地皱了皱眉——这上面的职务表里,没有池牧白的照片。
正抬头看照片时,身后传来了温瑾言的声音, “喻楠。”
喻楠回头,对上温瑾言若有所思的眼神,“怎么了?”
温瑾言递过去一杯姜茶, “今天温度不算高, 请全剧组的人喝姜茶,给你也分一杯, 刚刚拍戏感觉你状态不是很好。”
喻楠愣住,她自认为刚刚拍戏时情绪没什么大波动。
这就是温瑾言,永远彬彬有礼,温柔细致。
喻楠伸手接了过来,朝他淡淡弯了弯唇角,“谢了。”
温瑾言笑,“跟我还客气?”
喻楠抿了口姜茶,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原本飘忽的视线落在了走廊尽头的男人身上。
池牧白手里也端了杯姜茶,见到两人站在此处也毫不意外,眼神在喻楠身上后停留一秒后最终看向温瑾言,他虚虚抬了抬手,声音低沉散漫,“谢了。”
刚刚喻楠也同样说了这两个字。
温瑾言嘴角笑容不变,只是说:“今天池队为了我们剧组耽误不少时间,一杯姜茶而已,是我们占了便宜。”
我们。
池牧白懒懒扯唇,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没在接这话,目光转向喻楠,“介意我养狗吗?”
喻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却还是说不介意。
池牧白难得解释,“前段时间出任务捡了只狗,准备自己养了,可能会有点吵,提前跟你说一声。”
喻楠明白过来,“我没问题。”
池牧白似乎只是为了这件事来,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走了。
目睹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待池牧白离开后,温瑾言也只是笑,“你们关系还挺不错。”
不喜欢别人窥探自己的私人生活,喻楠假装没听到这话,“助理收拾完了,我先走了。”
看着喻楠离开的背影,温瑾言原本清明的眸子缓缓变得幽深——
今天结束的早,喻楠先去了趟花店。
在地库下车后,喻楠意外听到了几声清脆的汪汪声,紧接着是一道懒散的低音——
“困困,别跑那么快!”
喻楠下意识停下脚步,隔老远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团棕白相间的毛球朝她跑过来。
喻楠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正准备后退两步时,原本做冲刺状的狗狗突然刹车,然后亲昵地在她腿边蹭蹭。
走得近了才看清,是一只大耳朵柯基,毛发柔顺有光泽,大眼睛下没有一点泪痕,长得特别漂亮,看得出主人把它养的很好。
难得的,它没有断尾,毛茸茸的尾巴亲昵地蹭着喻楠地小腿肚。
池牧白小步跑了过来,在一人一狗面前站定,话却是对着喻楠说的,声音淡淡,“没事吧?”
喻楠抬眸,男人逆光站立,硬朗的面容镀上一层光晕,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不少。
几秒的僵硬之后,喻楠反应过来这就是池牧白今天说的流浪狗,她摇头,“没事。”
池牧白弯腰揉了一把困困的头,“跑这么快撞到别人了怎么办?”
语气懒懒散散的,带着点宠溺。
难得的柔和。
喻楠有一瞬的晃神,下一秒,池牧白直起腰,轻轻晃了下手里的牵引绳,“怕吗?”
喻楠对动物没什么恐惧,“不怎么怕。”
池牧白淡淡点头,“方便先帮我牵上去吗?有点东西忘买了。”
喻楠将两束栀子花抱在怀里,牵过绳子,“没问题。”
看着电梯到达楼层后,池牧白嘴角笑意淡了几分,他从口袋里摸了支烟,捏在手里慢慢揉搓着,走出电梯间,视线定格在车库内一辆陌生的库里南上,轻轻扯了扯唇角,淡淡道:“等着看了那么久,也不下来打个招呼?”
池牧白换了身浅咖色无领外套,脖颈修长,身长孑立,眼里情绪淡又懒,他懒懒站在那里,不紧不慢地点了支烟。
回应他的,是车门打开瞬间的一声低笑,温瑾言似真诚道:“池队名不虚传。”
今天喻楠收工比他早,上次吃饭喻楠落了一只耳环在他车里,温瑾言这次是特地来还的。
谁知等待了半天,还是被人抢先一步。
温瑾言晚上有个商务代言,穿了身灰白色西装内搭白色内衬,清冷温润。
他走到池牧白的身边,不动声色地打量三秒,随后伸手,“你好。”
今天在剧组并未正式打招呼。
“你好。”
池牧白眉梢微抬,将烟灭了,却并未伸手,他笑,“刚去超市买了菜,手不干净,见谅。”
温瑾言颔首,“无妨。”
他步入正题,“上次吃饭时,喻楠把耳环落在我车上了,专门来还。”
池牧白看了一眼躺在温瑾言手心的那枚钻石耳环,了解了现在的状况,他淡淡扯了下唇角,“是我带上去,还是?”
温瑾言选了前者,“那麻烦池队了。”
池牧白点头,拿了耳环就准备转身,却在迈步是瞬间被身后人的一句话定在原地——
“怎么感觉,池队似乎还有点旧情?”
温瑾言没有问过任何人喻楠和池牧白之间的关系,全凭直觉。
温瑾言眼里满是疏离的笑意,他缓缓道:“就这么巧的,你和阿楠住了一层楼。”
“是巧合——”
他笑,“又或是,刻意为之?”
池牧白始终没什么情绪的眼神在听到“阿楠”两个字时彻底冷了下来,他转身对上温瑾言深深的眼,喉间溢出一声轻笑。
他很突然地提起了别的事,“大三的寒假,喻楠突然迷上了饰品。”
温瑾言没懂他想说什么,又听见他道:“那时候她看上了一个美妆博主的同款耳饰,做工精美,只有城北的一家古着店有。”
“大雪天,打车来回一百公里我才把东西买回来,所以印象格外深些。”
池牧白眼里满是玩味,迎着温瑾言淡淡的视线,他放慢了语气,慢条斯理地问:“温老师是吧,您猜猜,我买的是什么?”
温瑾言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什么?”
地库空旷,所以池牧白那声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声格外清晰,“是一枚造型别致的,耳夹。”
温瑾言眸色一沉,听见池牧白悠悠地将话说完——
“她怕疼,压根不敢打耳洞。”
“哪儿来的丢耳环一说?”
耳环理由被戳破,温瑾言眼里也没有任何狼狈,他淡淡一笑,倒是没继续提这件事,“池队三年前自愿申请去条件艰苦云南边境的缉/毒/大队,据我所知池队能力出众,得了三次集体二等功,一次集体一等功,这样的荣誉,你毫无留念地放弃了,回了宜城。”
他慢条斯理地扶了下银质镜框,笑得有些玩味,“我想,不应该是因为爱情。”
池牧白不置可否,淡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道:“不管因为什么,不管我和喻楠现在是什么关系,你都没什么胜算。”
他伸手勾了勾那枚耳钉,微微抬了抬下巴,“劳烦跑一趟了呢。”
待池牧白完全离开视线之外,温瑾言才收回视线,他轻轻地点燃一支香烟,手指修长而有力,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淡淡的烟雾缭绕在他周围,内敛深沉的气质与他平时温润的样子相差甚远。
一支烟毕,温瑾言才重新回到车上,他摘下银质镜框,伸手揉了揉紧绷的眉心,看上去有些疲惫。
助理罗霖跟随温瑾言多年,他递过去一瓶拧开的气泡水,“喝点儿?”
这话说的好像开的是瓶上好的烈酒,温瑾言唇角浮现一丝笑,他抿了口冰水,混沌的情绪有所缓解。
罗霖看向车内放着的首饰袋,“哥,没见到喻楠?”
这是下午拍戏时温瑾言打电话托他买的耳钉。
想到刚刚的对话,温瑾言只是笑,“嗯,没见到。”
下午见到池牧白的那刻,虽然他和喻楠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他就是有种直觉——
他们之间不一样。
终究还是急了点,没注意到喻楠平时根本戴的不是耳钉。
车内气氛蓦地有些沉闷,罗霖安慰道:“没事哥,你和喻楠认识时间也不短了,现在还一起拍戏,有的是机会。”
从新加坡到国内,这些年罗霖跟在温瑾言身边也能看出点什么。
停车场昏暗的灯光在温瑾言温润的脸上打下阴影,冰制过的玻璃瓶气泡水在他修长的手指边沁出不少水珠。
温瑾言眼里终究多了点别的情绪,极轻的笑了声后,他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
“我原本以为,我十拿九稳。”
第54章 晚风
门铃声响起时, 喻楠已经和困困玩成一团。
许是刚刚被池牧白捡来,这狗狗没染上一点儿他主人的无赖劲儿,一言不合就翻肚皮给人摸摸, 非常亲人。
就连喻楠起身前去开门时,困困都呜咽着撒娇要抱。
“耍赖啊。”
喻楠无奈笑了声,低声道:“刚刚还说你不像他。”
所以开门时,池牧白就看到困困窝在喻楠怀里撒娇的样子。
这崽子像是故意的, 一直在她怀里乱蹭。
池牧白有些不耐地啧了声,眼神微眯, 他伸手将它的后梗脖子提了起来,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警告,“别蹬鼻子上脸。”
许是刚刚跟狗狗玩过,喻楠的眼里也难得染上一层轻松笑意,她替困困解释了一句,“没事, 还好。”
池牧白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低嗯了声, “添麻烦了。”
喻楠直觉他兴致不高, 闻言也只是淡淡点头,“没事。”
等困困走后,喻楠倒了杯茉莉花茶, 她小口抿着,抬眸望着空荡荡的客厅,第一次生出了养个宠物也不错的想法。
回到新家, 困困却展现出惊人的适应能力, 没五分钟,池牧白这家里就改头换姓了。
池牧白细心地将买来的东西分类放好, 给它装好小窝之后,他转身看见在沙发上撒欢儿的崽子,懒懒抬起手朝它勾了勾,“过来。”
没几秒,怀里就多了个香香软软的狗狗,池牧白就这么大剌剌坐在地上,腿长的跟没地儿放似的,任由它在腿间圈出的地方乱窜。
池牧白从旁边的购物袋里挑出一些肝冻,放进已经洗好的碗盆里,看着困困大吃特吃的模样,他没忍住啧了声,尾音里带了点儿惯常的散漫劲儿,“怎么着啊,我平时没给你吃饭?”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卖力的咀嚼声,一人一狗就这么坐着,终于,池牧白淡漠的眉眼间多了点柔和。
困困精力极其旺盛,不间断地在各个房间里跑酷,陪他玩了半个多小时,饶是每天锻炼的池牧白,背后也沁出一层薄汗。
洗漱前池牧白回衣帽间拿了件深灰色家居服,铺开后才发现和做笔录那晚喻楠身上的一样。
他定定站在那儿,低垂着眼,眸中情绪晦涩不明,不知多久,他淡淡吐了口气,将这套家居服压进了衣柜最底层。
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头,水珠划过喉结,锁骨,线条紧实甚至称得上漂亮的胸腹肌,顺着线条分明的人鱼线往下,却是一道明显的枪伤。
池牧白手撑着浴室玻璃门,任由凉水不断冲刷到身上,眼神虚焦着,脑海里回想起在地库里温瑾言所说的话——
“池队三年前自愿申请去条件艰苦云南边境的缉/毒/大队…得了三次集体二等功,一次集体一等功…”
伴随着淅沥的流水声,池牧白仿佛被拉回到了趴在中老(老挝)边境的那晚暴风雨,枪林弹雨,火光漫天,四周都是被血染透的尸体,同伴的,毒/贩的…
那一次,他的左肩和大腿两处中/弹,疼到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林毅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牧白,你会后悔。”——
宜城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要更冷一些,进入十二月底后温度更低了,寒风刀子般地往脸上刮,带着刺骨的寒意。
今早又下了一场大雨,来到剧组里的每个人都湿漉漉的。
喻楠从陈瑶手里接过毛巾,安安静静地坐在化妆椅上擦头发,听着旁边的人讲着今天新闻里报道的最新进展。
这几天剧组拍摄间的闲话从八卦变成了隔壁省一起骇人听闻的枪击案。
服装师今天早上在微/博上看到了现场的视频,现在讲述起来时语气中还带着恐惧,“听说那个狙击手是专业的,非常有准头,杀了好几个人了都。”
将这起案件推向高潮的,是因为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扒出狙击手虽杀人,但杀得都是曾经犯过事但逃出法网的有罪之人。
其中包括几个位高权重却不干人事的政/府/官/员。
一时间,长期活在权利压迫下的打工人们群起而愤之,都觉得嫌疑人杀得好,没过几天,甚至有人叫他惩恶扬善的英雄,还出现了不让警察办案的极端阻拦者。
犯罪嫌疑人专业狙击手出身,同时反侦查能力极强,任何场所都能成为他猎杀的天堂。
一周过去,警局方面也没有很大进展。
隔壁省闹得人心惶惶,很怕嫌疑人一个心理扭曲,会出现无差别杀人的现象。
化妆师道,“我姐夫在警局,听说隔壁省来我们市寻求帮助了,据说找的是个很年轻的刑侦队长。”
年轻的刑侦队长。
喻楠眼前浮现了池牧白的脸。
有人惊讶道:“年轻的?那能查得出来吗?”
化妆师接话,“你可别小看,据说办过不少大案要案,手段凌厉高效,是个刑侦天才。”
枪/击案的影响力之广,就连今天收工到了地库,都能隐约听见隔壁车位的人在讨论这件事。
喻楠今天是自己开车回来的,怕被人认出,她将围巾往上又拉了拉,宽大的渔夫帽下,只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
她等隔壁车位的车开走后才下车,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喻楠。”
这还是两人成为邻居后,池牧白第一次开口叫她,低沉的声音刮得喻楠耳朵一热。
她回头,看到池牧白手里大包小包的买了不少,她认出了那个品牌logo,是个有名的宠物品牌。
喻楠正疑惑池牧白为何开口叫住她时,对方走到她面前站定,暗夜里,他浑身带着夜色的凉意,眉眼冷峻,比平时多了几分肃杀。
喻楠听到他开口,“我有案子要出个差,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
喻楠想到那起枪击案,但她实话实话,“我没养过宠物。”
池牧白低低嗯了声,“我教你,就当上次帮你查私生的感谢。”
“……好。”
话说到这份上,喻楠答应下来,况且她也还挺喜欢困困。
两人一起上楼,喻楠说回家换身衣服再过去,池牧白进屋时就没关门。
还没进屋喻楠就听到困困撒欢儿的叫声,结果门刚一打开,一个肉团子就朝她跑了过来,喻楠有些手忙脚乱地弯腰,伸手将它接住。
速度快得让她没空问出那句“方便进来吗”。
有几天没见,困困似乎圆润一些,喻楠将它圈在怀里揉揉,余光瞥见了门口放着的行李箱。
两个小型行李箱摆放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已经收好了。
池牧白双手虚虚插在兜里,看见她被撞得一个踉跄,眉眼低垂看着眼前的人,低声开口,“没事?”
喻楠将困困抱了起来,“没事,又没多重。”
这还是喻楠第一次进池牧白的家,目光所及是黑白灰色系简约高级的装修,干净利落,没有多余花里胡哨的东西。
喻楠一愣,这其实和她家里的装修风格其实很像,都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家里唯一彩色色系的,就是困困相关的东西——
低饱和绿色的陶瓷碗盆、各种颜色的毛绒玩具、包装各异的多种类狗粮和零食…
没顾得上池牧白,困困带着喻楠去了它最喜欢的玩具区,嘴里叼了个自己最喜欢的橘色球球,喻楠了然,配合得将球扔了出去。
第二个回合时,喻楠听见池牧白问她想喝点什么。
喻楠说冰咖啡就好。
五分钟后,池牧白将咖啡杯递了过去。
喻楠接了过来,发现是热的。
她下意识抬头,就听见男人淡淡解释道:“要出差,家里制冰机停了。”
喻楠也没什么所谓,“谢谢你。”
喻楠小口抿着咖啡,池牧白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了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没什么节奏的帮困困顺毛,看样子在等她。
看着喻楠三两口快速解决完咖啡,池牧白起身,“走吧,去教你配食。”
喻楠跟着池牧白进了厨房,厨房里早已分类装好了各类食物。
两人保持着适当距离,池牧白很耐心地教她一顿饭需要放几种食材,每种放多少克,哪种蒸出来好吃,哪种又需要煮。
开放式厨房的顶灯是暖黄色的,柔和的灯光下,男人低垂着眼眸,认真地讲解注意事项,侧脸柔和,声音难得的温柔。
眼前的画面似乎被倒带回了五年前,记忆中似乎也有类似的画面,只不过那时两人之间的距离远比现在要近。
喻楠下意识有些走神,直到池牧白问她,“会了吗?”
喻楠嗯了声,声音莫名有些干。
池牧白将之前写下的注意事项交给她,“添麻烦了,但它还算乖。”
很冷漠疏离的语气。
顿了两秒,他拿了支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他的电话号码,“不习惯加微信的话,给你留一个我的手机号,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喻楠知道是在说之前给微信发私信那事,闻言只是点头说好。
池牧白帮着将困困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搬到了喻楠家里,事情交代的差不多,池牧白的手机恰好在此刻响起。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池牧白冷肃利落地说了句收到。
池牧白从家里取出行李箱,路过喻楠身边时,他脚步没什么停顿,只是开了口,“谢了。”
“应该的。”
池牧白知道她是为了还人情,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笑了声,随后进了电梯。
想到新闻里那些血腥的图片,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瞬,喻楠还是开口,“一路平安。”
不知道这话池牧白有没有听到,反正他一直没有抬头。
第55章 晚风
电梯门合上的那刹, 走廊里的感应灯也暗了下来,喻楠依稀能听到一门之隔困困的声音,四周都慢慢安静下来, 莫名的,她感觉心里有点闷。
回到家,困困正趴在门口等她,它看上去真的困了, 眼皮浅浅耷拉着,但听见开门声的瞬间就站了起来, 摇着尾巴,亲昵地去蹭蹭喻楠。
一瞬间,喻楠心里那点烦闷消散了不少。
这么多年在外的生活,喻楠习惯一个人住,与人交往很淡,家里的装饰也都是最简单的黑白灰色系, 关系近的朋友不是没建议过让她养个宠物,有一次时恬甚至已经下单了一只金渐层, 但喻楠还是拒绝了。
她讨厌那种情感有依托的不确定性。
喻楠在沙发旁给困困圈了块地做窝, 把它喜欢的玩具也放到里面,她顺手拿起小茶几上池牧白写的笔记本,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目光落到最后一页的电话号码时, 喻楠翻页的动作一顿,眸中多了几分莫名情绪。
还是五年前那个电话号码,这么多年也不曾变过。
困困抱着熟悉味道的玩偶, 已经趴在窝里睡着了, 发出了舒服的呼呼声。
窗外夜色浓厚,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的酥麻让喻楠回了回神,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将时隔五年的号码再次存了进去——
喻楠之前没有任何养宠物的经验,原本担忧自己不能胜任的想法在经过一天和困困的相处后就烟消云散了。
她和困困之间仿佛有种天然的默契,互相陪伴而且不需要怎么操心。
来到新环境,担心困困一个人在家无聊,提前交代助理买了狗狗所需的各种物品之后,喻楠将困困带去了剧组。
那天向来独来独往惯了的人牵着一只长相可爱讨喜的柯基来到剧组,瞬间被各种工作人员围观——
“天惹,喻楠姐你居然养了狗!啊啊啊好可爱啊!”
“呜呜呜呜它是有尾巴的小柯基耶,你看它圆圆的屁屁。”
“救命,我本来还在纠结要不要买狗,看着困困,我现在就去下单。”
“……”
本来还担心困困不适应这么多人,结果下一秒它就和工作人员玩作一团。
非常的自来熟,明显是只外向狗。
喻楠安排了生活助理跟着困困,让她注意着别让工作人员乱喂东西。
化妆时,化妆师有些好奇,问喻楠什么时候养的狗。
想到困困,喻楠淡淡弯了弯唇角,“朋友的狗。”
正说着这个,两声敲门声后,化妆间的门被打开,喻楠抬眸,对上温谨言温柔的目光。
温谨言请全剧组的人吃甜品,特意给喻楠送了份过来,“动物奶油,低糖的,不长胖。”
感受到周围人揶揄的目光,喻楠也只是轻轻笑了声,“费心了。”
温谨言顺势靠在化妆桌上,似无意问道:“正在外面玩的,这就是你邻居的狗?”
喻楠随意嗯了声。
温谨言笑,“这几天戏多,你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养几天,我有经验。”
“没事,我忙得过来。”
喻楠想到他之前提过家里有好多流浪狗,于是问了几个养狗需要注意的问题。
看得出喻楠确实很上心,温谨言说的时候她甚至拿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记了下来。
温谨言轻轻啧了声,“这么认真?”
喻楠在想晚上回去弄什么给困困吃,闻言随口道:“嗯,帮人办事。”
听了这话,温谨言眼里浮现几分笑意,他垂眸喝了口咖啡,接了话茬,“帮人忙的话,确实没办法。”
今天两人有不少对手戏,拍到最后一镜时导演又临时加了一场,等结束工作已经接近十点。
困困早已困得睁不开眼,看到它躺在地上的撒娇样,喻楠轻轻笑了声,伸手直接将它抱到车上。
拍了一天的戏,喻楠瘫倒在座椅里,看着窗外忽逝而过的夜景,她压低鸭舌帽檐,感受着怀里毛茸茸暖和和的,喻楠无意识弯起唇角,忽然感觉心里很踏实。
一路上很困的狗狗一到家就突然精神了起来,喻楠简单换了套家居服后打算给它做夜宵。
还是简单的几种食材混到一起,但今天在剧组吃的很简单,困困现在见到夜宵简直是见到了光,喻楠不由得失笑,正拿出手机准备把它这幅馋样儿拍下来时,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喻楠看到弹出信息的联系人时动作一顿,反应了两秒后才解锁查看内容——
池牧白:[要是方便,发消息告诉我一声困困每天状态怎么样。]
喻楠拍了张困困吃饭的照片发了过去。
喻楠:[一切都好]
今夜的晚风很柔,几缕风透过纱幔钻了进来,吹在身上痒丝丝的,很舒服。
喻楠有些恍惚。
五年来,两人第一次给对方发消息。
许是那边有事,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见困困吃的差不多,喻楠把碗碟都放进洗碗机后才去洗漱。
泡完澡,困困已经睡熟了,怕暖气太干,喻楠在窝旁边特意放了台小型加湿器。
喻楠窝在沙发上涂身体乳,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抬眸,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了雨。
放在小茶几上的手机振动两声,喻楠拿起来看了眼,正好看到池牧白发来的几条消息。
池牧白:[好。]
池牧白:[收到。]
喻楠盯着这两条消息看了会,她甚至能想象出池牧白说这话时的语气。
室内安静到只能听到空调的出风声,听着窗外的雨,目光落在睡的蜷缩在一起的狗狗身上,喻楠眼里浮现一层极淡的笑意——
除了第一天略微有些手忙脚乱,后面一段时间的生活里,喻楠在照顾困困上显然得心应手许多。
一人一狗除了拍戏的时间都待在一起,圈子里都传遍了,说喻楠养了只很可爱的狗。
得知这件事,凌一立马从外省飞了回来,说自己再忙也要过来看看稀奇。
真见到喻楠温柔耐心地用买来的小锅在剧组给困困做饭那刻,凌一直接惊呆了,“我的天呢,你身上还有贤妻良母的基因?”
喻楠轻啧了声,抓起一把煮熟了的鸡胸肉,转头看着一脸看好戏的人,“怎么,你也想吃?”
凌一往后退了步,干巴巴哈哈了两声,“没什么必要。”
凌一认识喻楠时间不短,知道她这人性格偏淡,把自己的生活有时也过的不咸不淡的。
看着喻楠柔和地侧脸,凌一啧了声,“你不像是会管这种闲事的人吧。”
凌一知道她是帮池牧白养的。
正把狗狗吃的饭混合好,喻楠听了这话也只是随口说:“跟你说过,之前私生那件事,还人情。”
凌一只是意味深长地噢了声,“我还不了解你,要不是你心里真心想管,什么还人情,你还不是不会同意。”
喻楠给困困顺毛的动作一顿,下意识想开口反驳,却也没想好用什么理由,最后还是开口道:“没你想的这么复杂,就是还人情。”
凌一也不跟她多扯,“好好好,还人情。”
等喻楠收工,两人一起约着吃了个晚饭,走的时候,凌一提醒了一句,“人情债最难还哦。”
喻楠听了这话也只是轻啧了声,“有什么难还的,我问心无愧。”
嘴上虽是这么说,直到洗完澡,喻楠依旧在想人情债难还这句话。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想了两秒还是从制冰机里取了两块冰块放了进去。
室内开了暖气,喻楠就简单穿了套吊带睡衣,银灰色的颜色衬得她明眸皓齿,愈发迷人。
她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上,胸前抱了个抱枕,白皙的手腕轻轻晃动,冰块与玻璃杯壁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喻楠抿了口酒,许久没喝烈酒,一口下去烧的她喉咙有些痛。
她抬眸望着浓厚的夜色,忽然觉得自从到了宜城,她和池牧白之间的交集的确太多。
有些扯不清了。
他们本该是再也不见的陌生关系。
一杯酒下肚,喻楠轻轻眨了眨眼。
她拿出手机,第一次主动给池牧白发了短信。
喻楠:[困困还要在我这里住几天?]
对面许久没回,喻楠将窗户虚虚打开一条缝,任由冷风吹了进来,与此同时,她拨通了凌一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喻楠率先开口,“我感觉你今天说的挺对。”
凌一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她笑了声,“然后呢?”
对面安静两秒,然后凌一听到了喻楠还算清透的声音——
“还有没有别的房子能租?”
“我住这儿不合适。”
第56章 晚风
许久没沾烈酒, 喻楠第二天醒来时脸颊都泛着浅浅的红。
她伸手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捞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屏幕上一片空白, 她依旧没收到池牧白的回复。
今天上午没通告,喻楠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才起床,简单做了六十分钟空腹有氧,去冲了个澡才觉得清醒不少。
趁着复烤贝果的时间, 喻楠给困困弄好了早餐,顺带着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
昨晚听喻楠说想搬家, 凌一也没多问,只是说尽快找,让她有空可以收收家里,到时候好搬家。
喻楠背靠在吧台边,小口抿着蜂蜜水,打量着现在租的房子。
这套房子的布局她很喜欢, 尤其是超大角度的落地窗。
感受着落地窗处透来的暖和阳光,喻楠有些遗憾地眯了眯眼。
过了两秒, 她释然地扯了扯唇角。
反正这戏最多还有两个半月, 住哪儿不是住。
等困困吃饱后,喻楠拿着球陪它玩了一会儿,等困困自己去玩玩具, 她才拿出大纸箱开始打包行李。
这段时间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收起来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下午还要拍戏,喻楠把厨房区域收拾完后就去了剧组。
这几天忙着照顾困困, 喻楠都没太关注之前闹得人尽皆知的枪/击案, 今天到了剧组才知道,案子又有了新进展。
喻楠到时, 她听到有个工作人员正在打电话,“弟弟的伤怎么样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工作人员再开口时声音都带着哭腔,“挨千刀的王八蛋,报复社会用什么炸药啊…”
喻楠去往场棚的脚步一顿,她拿出手机,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新闻头条——
“兰市12.21重大爆炸案”
她打开短信界面,发现池牧白依旧没回信息。
喻楠快速浏览完新闻内容,发现里面并未提到是否有警务人员伤亡。
她定了定神,那应该没出什么问题,要是真的闹大了,新闻里瞒不住。
而且这事,她也不该关心。
今天需要拍水下戏,因此化妆师早早等在了棚中,时刻等着拍摄间隙帮演员补妆。
喻楠过去时他们也在聊这件事,场务说到有个工作人员的弟弟也无辜被伤了。
这时候化妆师开口说了句什么,旁边的灯光师在调试设备,喻楠没怎么听清。
刚好旁边有人在问刚刚说了什么,于是喻楠听见化妆师又重复了一遍——
“她弟弟的伤还算好,听我姐夫说,从我们这过去的那位年轻队长,受了好重的伤。”
喻楠愣在原地,给助理示意稍等,下意识拿出手机就给池牧白打了个电话。
关机。
头一回,喻楠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向来冷静的她语气里带了几分莫名的急,“你知道你说的那位年轻队长,叫什么名字吗?”
化妆师只说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她沉吟片刻,然后突然拍了下大腿,“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在警局取景时帮我们指导的那位!”——
回家路上,池牧白的电话依旧没有打通。
喻楠这时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淡淡的模样,毕竟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他们仅仅是即将结束的邻居关系。
她拿出助理提前准备好的剧本翻了几页,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今天的注意力不太能集中。
翻看未果,快到家的时候,喻楠接到了管家的电话——
“喻小姐,楼上楼下的住户都在投诉,说您家的狗狗一直在狂吠。”
狂吠?
困困向来很乖,连大声叫都很少。
喻楠皱眉道:“不好意思,我马上到家。”
今天只有下午半场戏,想着能够很快到家,喻楠就没有将困困带到剧组。
下戏前她还打开家里的监控看了眼,当时困困一切正常,还在很开心的玩玩具。
司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二话没说就加足油门快速将喻楠送了回去。
电梯还没到楼层,喻楠就听到了困困狂叫不止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暴躁。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喻楠就冲了出去,未知的担忧让她输密码的手指都有些抖。
输入三次失败,密码锁锁定五分钟,喻楠耐着性子隔着门安抚道:“困困别急,马上就开门了。”
听到喻楠熟悉的声音,困困终于不那么焦躁,但一直持续着用爪子扒门,试图想要出来。
看着密码锁上不断流逝的时间,慢慢喻楠冷静下来。
走廊的灯早已熄灭,慢慢的,她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困困依旧在扒门,忽然间,喻楠想到了什么,她不可思议地转过身,下一秒,灯光亮起,她看到了瘫在门口、浑身是血的男人。
池牧白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往常冷峻的五官上染了一层不正常的惨白,眉间紧皱,嘴唇因失血过多失去血色,黑色外套染成了比正常面料更深的暗色。
在暗夜中,扑面而来的频死感。
随着喻楠快步走向池牧白身边的动作,走廊里的灯重新亮起,这回喻楠看的更清楚了。
——好多血。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许是突如其来的灯光刺到了他的眼睛,池牧白虚虚睁眼,他似乎没认出跪蹲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低声喃喃了句“不去医院”之后再次昏迷过去。
喻楠看似还算镇定地拿出手机,给私人医生打电话时都有些手抖。
室外温度太低,喻楠先从家里抱出几床鹅绒被搭在他的身上,然后才想起来安抚困困。
做完这一切,她坐到了池牧白身边。
喻楠看不清他身上伤了哪些地方,不敢贸然帮忙止血。
等待私人医生的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喻楠甚至能听到吧台上时钟不断消逝的滴答声。
就在她快要坐不住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是她的私人医生和助手。
自从奶奶去世后,她对医院环境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后面凌一就帮她找了私人医生。
喻楠下意识松了口气,快步走向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已知的情况。
看到浑身是血的男人,医生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后,他朝助手示意,“担架,来。”
在医生来之前喻楠就在客厅里收拾了一块供治疗用的空地出来,看着他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治疗,喻楠自觉退到房间里,和困困一起。
隔着门,依稀能听到男人因伤发出的沉重闷哼声。
困困似乎能感应到一切,它焦躁地在房间中踱步,目光一直往门外瞟。
喻楠朝它招招手,耐心安抚它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针划过十一点时,喻楠听到门外传来医生的声音,“喻小姐,处理好了。”
喻楠下意识手撑着地站了起来,因起身速度过快眼前有片刻空白,缓了两秒,她打开门的瞬间,看到了医疗废物箱里满是被血浸透了的废弃纱布。
看到喻楠秀眉皱起,医生主动开口道:“目前情况良好,患者身上多处挫伤,数目较多但均不致命,只不过不知为何,他拖了很久都没包扎,所以导致伤口有些感染了,患者目前正在发高热,还需要观察一晚上。”
喻楠的目光落到了沙发上的男人身上。
处理完伤口,医生助手帮着池牧白换了一身干净的深灰色家居服,许是因为发高热的缘故,眉间紧皱,脖颈微扬,薄汗浸润了发梢和微微敞开的衣领。
他安静地躺在沙发上,往常的凌厉冷漠淡了几分,少见的颓废模样。
见喻楠没说话,医生问道:“已经服用了相应药物,晚上需要及时检测体温,一旦发现高热不退就需要及时干预,您看是我们继续在这边照顾还是…”
喻楠终于开了口:“我来就行。”
喻小姐一向不喜欢不熟的人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域,医生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想到这,他目光再次落到了受伤的男人身上。
有几处伤口又深又险,那么刺激的消毒水淋上去,他硬是一声没吭,硬生生扛了下来。
还有身上那两处枪伤,不是内地常见的枪型。
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医生叮嘱了注意事项后先行离开,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
困困趴在沙发边,无声的陪伴着。
按照医生嘱咐的,喻楠接了盆凉水,不断用毛巾帮他擦拭着。
只不过,目光一直没落在池牧白的脸上。
第一遍擦拭结束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喻楠看到来电显示是凌一,莫名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事。
果然,电话一接通,凌一疑问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的姐妹,不是跟你说晚上去看房子的?”
喻楠后知后觉回忆起了下午离开剧组前和凌一的对话。
这附近房子难找,凌一说刚好有个不错的房子空了出来,很抢手,需要今天就签。
喻楠答应了下来,原本是打算回来喂了困困之后立马赶过去的。
喻楠这才想了起来,“我忘了。”
凌一一猜也是,“人房东等了你三个小时没等到人,刚刚打电话把我臭骂一顿,扔了句房子不租了就挂了电话。”
紧绷了一晚上,喻楠莫名觉得凌一描述的场景有些好笑,“我的错,今晚出了点特殊情况。”
凌一以为她出了事,语气瞬间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透过落地窗的倒影,喻楠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人,沉吟片刻,她说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听完,凌一有些意外,“那他现在没事了吧?”
喻楠低低嗯了声,“还得观察一晚上。”
听到这,凌一语气轻松不少,她故意道:“你能是会照顾人的类型?”?
喻楠:“我怎么不会照顾人了?”
凌一拖腔带调地噢了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喻楠干巴巴哈哈两声,“顶多算邻里邻居的互帮互助。”
说完还补了一句,“明天他醒了就让他走了。”
凌一配合道:“好好好,邻居,邻居。”
凌一说附近合适的房子太难找了,错过了这套,近期估计很难再找到符合要求的。
喻楠单手拧着毛巾,闻言也只是嗯了声,“那就先这样吧。”
怕自己睡过头,每隔半小时喻楠就会定个闹钟提醒自己。
到后半夜的时候,池牧白的烧终于退了下去,喻楠背对着他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释然地吐了口气。
许是有感应的,困困摇着尾巴走了过来。
喻楠轻轻笑了声,伸出手帮它顺毛,小声安抚道:“乖,没事了。”
黑暗中,男人缓缓睁开眼,看着沙发边的人,轻轻地扯了扯唇角。
第57章 晚风
前一晚折腾的晚, 喻楠今天的睡眠尤为浅,所以在池牧白胳膊轻轻动的那一瞬,她就醒了过来。
借着窗帘透出的光, 喻楠这才发现,自己昨夜靠在池牧白躺着的沙发边睡着了。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点,一抬眸,对上了池牧白意味不明的眼神。
休息了一晚, 男人嘴唇血色恢复了点,整体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 所以身上那股子懒散又生人勿近的气息又出现了。
喻楠再往后挪了点,主动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开口解释道:“昨天晚上回来,看到你受了伤倒在你家门口听着你说不去医院,所以我找了私人医生。”
声音透着疲惫的哑。
池牧白嗯了声,“折腾你一晚上, 谢了。”
宜城今天难得的晴天,清晨的阳光经过白色的纱幔过滤后只剩下柔和, 在室内白色的柔软地毯上留下一片浅浅的光影。
喻楠倒了两杯温水, 递过去一杯后坐到了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沉吟片刻后还是问了出来,“所以是怎么回事?”
池牧白手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开口:“办案的时候受了伤。”
“……”
喻楠觉得他说了句废话,她忍了忍, “是新闻上说的爆炸案?”
池牧白喝了两口温水, 准备开口回答问题的瞬间,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然后伸手将毯子往上拉了点,这才浅浅掀起眼皮,看向喻楠。
“所以。”
他慢慢开了口,“你脱了我衣服?”
“什么?”
话题转得太快,喻楠愣了两秒才开口:“不是,医生助手换的。”
迎着池牧白意味不明的视线,她难得耐心补了句,“男的。”
池牧白轻轻扯了扯唇角,突如其来的善解人意,“没关系,是也没事。”
对方悠悠的视线过于明显,喻楠语气也带了几分可惜,“我没那种癖好。”
困困早就醒来,此刻见到池牧白一切都好,很是兴奋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池牧白的视线再次落到喻楠身上,昨夜应该被折腾的狠了,白皙精致的小脸儿上,黑眼圈格外明显。
他敛了几分少爷气,再次开口,“喻楠。”
“?”
他朝困困所在的位置抬了抬下巴,“这几天辛苦你了。”
明明真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一股子拽味儿。
喻楠伸手揉了一把困困的头,实话实说:“还行,没怎么觉得辛苦,它很乖。”
气氛缓和不少,池牧白扯了扯唇角,难得多解释了几句,“爆炸案受伤的人比较多,兰市医疗资源匮乏,很多伤员连夜送来了我们这边,我伤的不重,没必要去浪费资源。”
喻楠想到昨夜他浑身是血的画面,并非是他口中说的伤的不重。
他话里的语气过于轻松,喻楠皱了皱眉,却还是淡淡开了口,“昨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被血染透了。”
池牧白轻轻挑了下眉,像是没想到自己伤这么重,“皮肉伤而已,还好。”
两人正说着话,门铃声响起,昨天说好的,今天早上医生再来看看。
看到医生走进来,池牧白点头表示谢意。
方便检查,他很配合地张开臂弯,眉眼懒懒低垂着,脸上情绪很淡,依稀可见纱布下紧实漂亮的肌肉线条。
就这么个正常的检查身体,也能被他弄得带了几分懒散气。
一套检查下来,医生松了口气,他转身看向喻楠,“喻小姐,这位先生身体底子好,目前一切正常,只要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然后回头跟池牧白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最近多注意休息,别运动,及时换药。”
池牧白微微颔首,道谢:“麻烦您了。”
医生将配好的药交给他。
他觉得着患者有些怪,明明是喻小姐救了他,偏偏从进门开始,他对喻小姐的态度不咸不淡的。
于是医生走之前,低声喃喃道:“喻小姐昨夜忙前忙后,这人也没说句谢谢。”
声音不大不小的,几人都听见了这话。
池牧白还真挺听话,率先有了动作,他抬眸看向喻楠,悠悠道:“谢了,你人还不错。”
“……”——
临近元旦,杨翠林的祭日也快到了,喻楠这几天将戏份压缩,连着熬了五天的大夜戏,最后空出了五天假期。
这段时间全剧组的人都加班加点,临走前,喻楠给全剧组的人点了港式糕点,感谢这几天他们陪着她熬夜。
喻楠跟导演打了声招呼后就离开了,看见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温谨言眉间微皱,“出什么事了?”
助理道:“喻楠姐请了五天假,回老家了,具体什么事不知道。”
温谨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只是嗯了声,“后面的行程推一推,把元旦空出来。”
助理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了。”
喻楠坐着的车开进车位时,池牧白的车恰好也停了进去。
下车后,陈瑶还在想喻楠自己回老家这件事,哪怕凌一姐说没问题,她还是有些担心,“喻楠姐,你一个人开那么久的车,没问题吗?”
喻楠笑了笑,“真没事,我自己回去。”
大家都熬了五天,陈瑶此刻才想起来要开这么远的车也没带点物资,“姐,忘记买点东西在路上吃了。”
这倒是提醒了喻楠,正准备说话时,池牧白从旁边车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两人旁边,目光却只看向喻楠,“要回沅水村?”
喻楠嗯了声。
池牧白抬手,懒懒在自己的车窗上敲了敲,“我也要回,一起?”
喻楠抬眸看着他,“你最近也回?”
听了这话,池牧白笑了,“怎么,村子里没我亲人?”
“……”
熬大夜后一个人开车确实有些怵,两个人换着开更好。
喻楠看到他手腕上的绷带,“你没问题?”
池牧白有些懒散的嗯了声,“死不了。”
“……”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喻楠收拾好东西下来时,池牧白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上。
车窗半开,骨节分明的手指闲散搭在窗边,懒洋洋坐着,眼里情绪很淡。
看见喻楠过来,他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开我车?”
喻楠没什么所谓,“行。”
上车后她看到后排困困的身影,眼里多了点笑意,“困困也去?”
池牧白低低嗯了声,“送去老家,出差太多了,它没人照顾。”
难怪他也要回沅水村。
那就是后面没什么机会能和困困见到了。
喻楠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伸到后面摸了把它的头,小声道:“以后就没办法见面啦。”
池牧白捞了副墨镜带上,“就在老家,你有空随时去看。”
有空去看。
喻楠望着窗外不断飞逝的街景,沉吟片刻后才说:“不了,拍完这部戏应该不会回来了。”
隔着墨镜,池牧白眸中多了几分莫名情绪。
他浅浅扯了扯唇角,算是对这句话的回应。
车内气氛陡然安静下来,两人之间的对话本来就少,长时间的沉默更是添了几分别扭。
池牧白的车开的很稳,再加上前几天连着熬夜,在车上沉默氛围的驱使下,喻楠闭眼假寐。
车内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浅浅噪音,不知道开了多久,喻楠感受到车速慢了下来,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到了服务区。
注意到喻楠小幅度动胳膊的动作,池牧白也没拆穿她一路假睡,淡淡开口,“到饭点儿了。”
说完就牵着困困下了车。
服务区人多,喻楠用围巾帽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还好在冬天,她这幅打扮也不显得突兀。
为了上镜,喻楠这几天基本没吃什么东西,许是假期放松下来的缘故,难得感受到了饥饿感。
服务区饮食区的种类还算多,喻楠一一看过去,牛肉面太油,烧饼太腻,炒饭碳水太多,一圈看下来都太长胖了。
喻楠最后在商店拿了瓶无糖豆奶,还有两个小时到家,她决定再忍忍。
隔很远,池牧白就看到了空手回来的人,等喻楠走进,他稍抬眼睑,“你不吃饭?”
喻楠淡淡嗯了声,“我没饿。”
许是这边太过于空旷,于是下一秒她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格外响亮。
“……”
池牧白哼笑了声,声音里带了几分嘲讽。
他走到后备箱前,伸手打开。
下一秒,喻楠愣住。
里面有各种零食,有几样还真是她爱吃的。
她缓缓抬眸,对上了池牧白不咸不淡的眼神。
然后听见他开了口——
“吃吧。”
“买错了,本来是给狗买的。”
“……”
第58章 晚风
话里语气不咸不淡的, 喻楠没理他这句,“买这么多?”
池牧白拖腔带调嗯了声,“老家孩子多。”
喻楠懂了。
她也没客气, 挑了几样低脂的,等回到车上,喻楠掏出手机,“转钱给你?”
池牧白眼皮也没抬, “有我微信吗你就准备转。”
“……”
他眼里情绪很淡,悠悠补了句, “这么客气呢,怎么算,你也是救命恩人。”
喻楠伸手拆了零食包装,准备喂到嘴里时,她迟疑两秒,然后转头看向他, “你吃吗?”
说完没等池牧白回答,自顾自道:“你估计也不方便吃, 那先饿着吧。”
“……”
池牧白微微眯了眯眼, 没搭理她。
等她吃的差不多,他才开口,“前面抽屉里有困困吃的零食, 帮忙喂点儿。”
听到吃的,困困瞬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喻楠淡淡弯了弯唇角, 转身喂它, 顺带着给它顺毛。
喂完零食,喻楠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剪开, 递到困困面前,困困依旧配合,喝了个精光。
就在喻楠奖励摸摸头时,听到旁边不爽的轻笑声。
喻楠偏过头,听到他慢悠悠开了口,“明明刚刚在服务区喝过了。”
“……”
还吃狗的醋。
在太阳快落山前,车子终于开到了沅水村。
村子里多是石板路,机动车不好开进去,池牧白讲车停在了村口,又找人借了辆板板车,把车里原有的东西都搬上车后才朝喻楠招了招手,“愣那儿干什么,上车。”
村子里为了节约电,路灯的光向来暗暗的,只够基础照明。
而此刻池牧白穿着一身深灰色外套长裤,脚踩一双黑色板鞋,眉眼深邃,眼皮懒懒耷拉着,就那么坐在那儿,连续开了五个小时车也一点不显得狼狈,扑面而来的少年气息。
喻楠牵着困困上了车,冬天的晚风冷而硬,喻楠将困困护在怀里,望着前面开车的男人。
五年时间不见,他似乎变得不多,冷性成熟的外表下,还是那个懒散少年。
而喻楠此刻坐在车里,看着村子里熟悉的一砖一瓦,久违的,心里变得安定。
记忆里,前面右转的角落是一家祭祀品店,果然,车头转过去后,她看到了熟悉的灯牌——
[王婶白事店]
再开口时,喻楠声音有些哑,“在这里停一下。”
池牧白捏了捏刹车,偏过头,“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喻楠就下了车朝店里面走去。
他看着喻楠拿了不少祭奠用的纸钱纸币,挑选的时候还和王婶搭了几句话——
“简简?还真的是你,好久不见了啊,近来怎么样?”
“王婶,还好。”
“简简越来越漂亮了,比电视机里还好看,我家小孙女天天吵着说以后要变成你这样的美女。”
他听见喻楠轻笑了声,很淡,“谢谢。”
喻楠的态度和之前一样,不甚热烈,说什么话都是淡淡的。
池牧白这才回过味儿,在想她回来沅水村的原因。
他原本以为,她是单纯的想回去看看奶奶,所以在那堆零食后面,放着的是老人吃的各类补品,还有常用的家用检测仪器。
等到喻楠重新回到车里,池牧白转头看向她,“谁的祭日?”
喻楠没抬眼眸,“我奶奶的。”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灯光下,单薄的身影,漂亮易折。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池牧白淡漠的表情一愣,捏着车把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些,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启动车子,缓缓朝喻楠家里开去。
一路无言。
顺着溪边一直开,靠近槐树下的那栋老房子,就是喻楠的家。
几年时间没来,原本的木板门上落了不少灰,满是斑驳,大门两侧贴的春联也不知道是几年前的,那条写着“平安喜乐”的横批被吹的东倒西歪,此刻也只是摇摇欲坠的挂在上面。
满是萧瑟痕迹。
喻楠带着行李和祭祀品下了车,对着池牧白说了句谢谢。
情绪比刚刚还要更淡。
她抬眸望了眼许久没回来的家,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听到了池牧白叫她。
“喻楠。”
她转过身,“怎么了?”
池牧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支烟,烟雾模糊了他眸中的情绪,他缓缓开口:“方便的话,我明天也来。”
逆着光,他似乎敛了身上那股子懒散气,然后极淡地笑了声,“毕竟之前也来蹭过饭。”——
自从杨翠林去世,喻楠每年只有祭日的时候回来,但因为工作忙,每次都只能匆匆忙忙地去墓地看看。
这个家,她也有三年没回来了。
家里的一物一件还和之前一样,柜台里还放着杨翠林之前亲手写的账本,去往二楼的楼梯边那盆很好养活的富贵竹也早已枯萎,到处都乱糟糟灰蒙蒙的。
喻楠靠在原先小卖部的柜台边,没开灯,脖颈低垂着,心里很闷。
喻楠至今都记得杨翠林去世那天,充满刺鼻消毒水的病房,医生遗憾地告诉她节哀。
那时候杨翠林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身体因为病痛折磨的皮包骨,虚焦的眼睛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手指不安地小幅度比划着,不管喻楠尝试多少次,她都倔强地不肯闭眼。
第五次伸手的那一刻,喻楠突然懂了。
奶奶不敢闭眼。
因为怕她孤单。
因为她走后,喻楠就是一个人了。
但她比谁都知道奶奶为了多活几天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痛苦。
喻楠在那一刻突然冷静下来,她靠在病床边,慢慢蹲了下来,握住杨翠林早已枯槁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了吻,她开口,声音沙哑,说着世界上最好听的话——
“奶奶,我会好好的,会开开心心的,会一直一直想着您。”
“我知道您惦记我,没关系,真的…真的没关系。”
“奶奶,我爱您。”
最后一个音落,原本的执拗不见,杨翠林终于安详地闭上了眼,嘴角似乎还存了几分笑容,只不过那笑容看上去有点苦。
可能她也知道,喻楠以后的路并不好走。
在异国他乡,喻楠只能选择火化。
火化结束那天,喻楠抱着遗像和骨灰盒回家,手一直抖,门开了四五次都打不开,她眼神麻木,整个人非常茫然。
一直在狭小出租屋里来来回回忙活了好久,已经擦干净了的桌面擦了又擦,来回不停地对家里的物件进行收纳。
她打开冰箱拿了瓶冰水,手握住玻璃瓶的那刻又放了回去。
想起奶奶不让她喝冰的。
上了发条转个不停的人在此刻再次想起奶奶已经去世,她突然安静了下来,抬眸望着遗像。
奶奶爱美,这张照片照的人精神状态特别好。
就像是从来没有生过病那样。
喻楠把奶奶的遗像放到枕头旁边,准备用湿巾再次擦拭,一个没拿稳,湿巾掉进了床底,喻楠蹲在地上,伸手进去摸索,摸到湿巾的那刻,同样触碰到了一个铁盒子。
喻楠手指一顿,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伸手将铁盒子拿了出来,意料之中的,铁盒子打开,是一个信封。
喻楠深吸一口气,手指微颤,将信封拆开来。
“简简,当你看到这封信,奶奶应该就不在了,我的乖乖千万不要哭,别为奶奶哭,奶奶已经足够幸福。
我们简简,过的太辛苦了,也许奶奶不在了,我们简简能过的轻松点,希望我们简简能找到一个和奶奶一样爱你的人,信封里放着的存折里有奶奶前些年存着的钱,不多,但也能应个急,不管怎么样,我们简简要开开心心的,好好吃饭,好好爱自己。
奶奶永远、永远爱你。”
终于,喻楠有了动作,她慢慢的,用被子捂住眼睛,转身过去,呜咽出声。
那一夜,喻楠不曾闭过眼——
池牧白事先没有跟家里的二老说要回,所以二老在院子里烤红薯见到带着浓厚夜色的他时,惊讶程度不亚于见到鬼。
池牧白看他俩惊讶的表情,闷闷笑了声,“怎么,认不出了?”
两位老人这才敢确认是他,刘翠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怎么今天回来了?”
池牧白懒懒道:“这不是好久没回来见您了?”
刘翠珍宠溺地拍了拍他的手,把他往火堆旁边引,“快过来烤烤火,手怎么这么凉。”
从池牧白进门开始,林峰的脸就垮了下来,此刻见他在旁边坐下,中气十足地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
“……”
池牧白瞥他一眼,悠悠道:“您老慢点哼,别呛着。”
“……”
见两人又要掐起来,刘翠珍给池牧白递过去一个烤好的红薯,岔开了话题,“这次待几天?”
“明儿就走。”
池牧白三两下把红薯剥好,自己没吃,给刘翠珍递了过去,“您先吃。”
刘翠珍笑,“回来就好好休息,别理你外公,一天天鬼迷日眼的。”
池牧白轻轻扯了扯唇角,问起喻楠的事,“外婆,喻家奶奶什么时候去世了?”
虽是一个村的,但他们和杨翠林关系不算太近,刘翠珍想了好一会池牧白说的是谁,然后才开口:“是有这么回事吧,好像是三年前去世的。”
她反应过来,“她家孙女是你大学同学是吧。”
池牧白没回答这问题,眼里情绪莫名有些淡,等了会儿才轻轻笑了声,“那您也没说告诉我一声。”
林峰抢过话头,“那时候你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家里骂你还来不及,还有空管别人家的事?怎么,别人家有点什么事你就要知道,那么多结婚的你怎么没说学着点儿?”
“……”
中气十足的声音吵的池牧白有些烦,他顺手将外套拿了起来,朝楼上抬抬下巴,“先回房休息了。”
身后传来老两口的埋怨声——
“你这人真是,天天念叨着想见,好不容易见到了嘴里又没一句好话。”
“谁想见他了?”
“行行行,是院子里的狗想见!”
初冬的沅水村多雨,池牧白冲完澡出来发现靠窗的书桌上已经沁了层雨水。
他随手擦了擦桌上的雨水,把窗户打开的幅度拉小了些,没关,然后又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重新回到书桌前,池牧白漫不经心地坐了下来,眼神虚焦地望着电脑,单手用劲打开了啤酒,冰霜融化,连指尖也沾染了水珠,一如这个夜晚,湿漉漉的。
电脑屏幕冷白的光打在池牧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很巧,发送时间是在三年前的今天。
邮件的标题非常醒目——
“关于池牧白同志自荐去往边境缉毒大队…”
思绪放空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池牧白瞥了眼来电人,顺手接了起来,“醒了?”
尾音空空的,带了点惯常的懒散。
杨林有些虚弱但异常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池牧白你是不是有病,你自己爆炸受了这么多皮外伤,不看医生还非吵着要回去。”
“这就算了,妈的,你还故意在衣服上蹭了那么多我的血。”
“老子当时都要休克了,还使劲蹭我的血,赶回去挤一挤方便献血吗!!”
“……”
池牧白把手机拿远了点,听他说了五分钟,直到那边嗓子开始哑了,他才悠悠开了口:“说完了?”
杨林今天才好了点,现在说了那么多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那天回去那么急到底干嘛去?”
望着窗边无尽的夜色,池牧白淡淡扯了扯唇角,“肯定有事才回啊。”???
杨林无语了,“不是,有他妈什么事比我的命重要?”
池牧白这才拖腔带调地笑了声,“你猜猜呢?”
“……”
第59章 晚风
小院外一声短促的猫叫声让喻楠回过神来, 她终于抬起头,深深叹了口气后,她从院子里早已生锈的水龙头里打了盆水, 用刚刚从白事店里买来的抹布,开始对着家里的老物件一样样的擦拭。
把一楼打扫完之后,喻楠慢慢从痛苦的记忆里缓过神来。
肚子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喻楠拿起钥匙, 往村东口的一家面馆走去。
运气不错,喻楠过去的时候林婶正在收拾东西, 她眼里浮现一层很淡的笑意,“林婶。”
几年时间过去,自离婚后,林婶的精神面貌好了不少,她抬眸看着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窈窕单薄的身影,愣了两秒才迟疑开口, “简简?”
喻楠嗯了声,“好久不见了婶。”
为了方便收拾家里, 喻楠卸了妆, 换了身宽松的衣服,柔顺的头发乖软随意地搭在肩上,随意舒服的穿着。
只不过那张脸确实让人难以忽视, 唇色不点而红。
这一刻,她不再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只是一个最平凡的小镇女孩儿。
杨翠林去世后, 她再也没见过喻楠了, 现在社会进步太快了,连之前市里都没怎么去过的林婶, 现在也通过一些短视频软件时常看到喻楠的身影。
她还经常指着手机上的人和村里人说:“这就是原来经常来我家吃面的简简。”
有的人不知道简简是谁,这时候她又会腼腆又自豪地再次开口,“喻楠,大明星喻楠。”
“简简瘦了。”
林婶眼眶有些红,她连忙招呼喻楠过来坐,“好多年不见了,简简吃什么,婶儿请客。”
林婶的小面馆开了十多年,从原来的小推车到现在干净整洁的小店面,这个打着[林婶面店]的招牌,几乎贯穿了喻楠在沅水村生活的全部时间。
喻楠淡淡弯起唇角,“我来,真不用您请。”
林婶只是笑,“还是和原来一样?二两清汤面再加个荷包蛋?”
林婶熟悉的声音抚平了喻楠心里那几分凸起的褶皱,她点点头,“嗯。”
面条很快煮好,端过来面时,林婶顺势在喻楠对面坐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翠绿的葱花和白菜,根根分明的手擀面,金灿灿的半溏心煎蛋,醇厚的猪油香。
喻楠拿起筷子浅浅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瞬间打开她的味蕾,她笑,“好吃,和原来一样。”
林婶也笑,“听说老刘家的小孙孙也回来了,你们都好多年没回咯。”
像多年前一样,她们相对而坐,闲扯家常。
这话说的是池牧白。
喻楠有些意外,“他也很多年不回来吗?”
分开的五年,喻楠没有刻意打听过他的动态,只是想当然的以为,他也许一直在宜城。
林婶诶了声,“是啊,听说他前几年去了别的…”
还没等林婶把话说完,喻楠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喻楠歉意地朝林婶笑了笑,林婶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给她腾出空间打电话。
喻楠接起电话,凌一声音带了点酒意,“到了?”
喻楠咬了口溏心鸡蛋,囫囵地嗯了声。
凌一听到了她吃面条的声音,笑了,“减肥啊减肥!”
喻楠故意把嗦面声放大,“你是扒皮?我一周没好好吃了。”
凌一跟她开玩笑的,“家里都收拾好了?”
本来打算陪她一起回的,结果这人倔的要命,说什么都不肯。
“差不多了,能凑合睡。”
喻楠听她声音估摸着还在酒局上,“少喝点儿。”
这局吃的差不多了,凌一也准备离开,两人聊了点工作,在电话挂断之前,凌一开了口,“林毅,还是没有消息。”
喻楠吃面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意料之中的答案,“知道了。”
几年来,她们一直在寻找林毅的下落,但自从三年前新年前后,林毅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带着苗听亦也没了消息。
这也成为了喻楠心里悬而未决的一根尖刺,她现在有了足够的能力能将他绳之以法,可是这个人就这么活生生消失了。
一碗面见底,喻楠也将情绪收拾的差不多,她起身时才发现林婶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喻楠将面钱压在碗底后才叫醒她,“林婶我先走了,钱在碗底下,您也早点休息。”
林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喻楠走到老槐树下面,才听到她无奈的声音——
“这孩子真是…”
走之前提前把电热毯打开了,等喻楠洗完澡回到床上时,被套早已哄得干干的。
躺倒柔软的棉花被上被温暖包裹的那一刻,喻楠才感觉紧绷的心落到了实处。
喻楠难得睡了个好觉,等她洗漱完时,池牧白已经到门口了。
男人穿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往那儿一站都显得身高腿长,池牧白脸色不太好,嘴角有些淤青。
喻楠本想装作没看到,可是那伤过于明显,她沉默两秒,指了指他的嘴角,“你这…”
池牧白扯了扯唇角,语气不咸不淡的,“老爷子打的。”
“……”
想到昨天林婶说他也许多年不曾回来,喻楠了然,看来他和家里关系确实很一般。
她看到他提着收拾好的行李,估计他是因为受不了老爷子的唠叨准备离开。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落在田地打了霜的白菜上,亮晶晶的,很好看。
三年前杨翠林去世后,喻楠回国了一趟。
落叶归根,最终她用当时治疗还剩下的最后一笔钱,在村子的南边买了块墓地。
一年时间没回,墓碑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喻楠拿出湿巾,小心翼翼的擦拭。
墓碑上的照片和遗照选的一样,柔和的阳光下,奶奶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笑得十分温暖。
随着灰尘的擦拭,池牧白看清了墓碑上显示的时间,是四年前的今天。
也就是喻楠刚到新加坡不到一年,杨翠林就去世了。
他低垂着眸子,望着喻楠沉默的背影,眸中情绪晦涩不明。
注意到她擦的差不多,池牧白用纸巾在地上铺了块干净的地,将点好的香递了过去。
喻楠轻声道了句谢,她缓缓跪了下来,闭上眼,在心里诉说着思念,而后重重地拜了三次。
睁开眼时,望着照片里依旧健康的面容,低声喃喃:“奶奶,我很想你。”
等喻楠平稳地起身,池牧白拿着点好的三根香,跪拜了三次,他敛了几分往日的冷淡气息,冬日里,男人面容俊朗冷峻,带着无尽的虔诚和敬意。
“之前过年去您家蹭过饭,当年却不曾来送您,还希望您不要见怪。”
语气里的真诚让喻楠睫毛微颤,待池牧白起身后,她说:“你稍等我一会。”
说完往旁边走了几步,用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圈,她半蹲在那块地的旁边,拿出最后一包纸钱,一言不发的一张张烧着。
喻楠等着那堆灰烬的明火熄灭后才起身,脸上沾了点儿黑灰,情绪似乎比刚刚还要淡。
池牧白递了张湿巾过去,“脸上有灰。”
喻楠根据他示意的方向擦了两下,“走吧。”
今天祭拜的时候池牧白帮了不少忙,为表示感谢,她把他送到村口。
看见池牧白上了车,喻楠站在一旁准备等他驱车离开后再走。
昨天不知道谁家放了鞭炮,黑色的车上都堆了一层厚厚的灰。
照往常一样,池牧白系好安全带后准备打火,不知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什么原因,这一会按了好几次都没有反应。
喻楠正奇怪于他为什么还不走时,就见车门打开,池牧白走了下来。
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池牧白伸手在车上没什么节奏地敲了敲,而后摇头,“走不了了,车坏了,得找人来修。”
还好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就有个修车铺,修车铺的李叔特意找了拖车把车拉了过去,一番检查后,他开口:“还行,没什么大问题,温度太低导致发动机损坏了,后天来取就行。”
池牧白站在李叔面前,足足高出一个头,他脖颈微弯,递了根烟过去,“李叔,今儿搞不定吗?”
李叔把烟别在耳后,“搞不了哦,有个零件我明天还要去镇上买才行。”
池牧白嗯了声,尾音带了点儿看到熟人的散漫劲儿,“那辛苦您了。”
车子坏了,他和家里人闹翻了,回不去也走不了。
沅水村比较偏,大晚上也找不到住的地方。
喻楠问:“村里你还有熟悉的亲戚吗?”
池牧白垂眸看她一眼,明明没什么光彩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在炫耀似的,“你看我像是爱和人搭话搞好关系的人吗?”
“……”
喻楠:“确实不像。”
村子里都休息的早,八点刚过,修车的阿叔就开始催促了,“快回吧,后天来取车就行。”
两人只得先行离开。
越往喻楠家走,气氛愈发沉默,把喻楠送到门口后,池牧白淡淡扯了扯唇角,“回吧,我去修车那边凑合一晚上。”
脸上受伤的红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
“……”
晚上温度更低了,田里的白菜都蔫蔫儿的,屋檐下都挂着冰柱子,不知道哪家还在做饭,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却在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没有留下一点暖意。
喻楠看着池牧白不断远去的背影,莫名感觉自己有点残忍。
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开了口:“池牧白。”
路灯下,那人转过身来掀起眼皮看着她,双手虚虚插在兜里,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什么事儿?”
……
算了。
已经开了口也搪塞不过去了,喻楠只能继续说:“你来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第60章 晚风
似乎没想到喻楠会说出这话, 夜色下,男人眉梢轻轻抬了一下,然后小幅度地扯了扯唇角, 许是路灯折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再开口时,还是那副欠欠的样子,“看来我之前没说错。”
“?”
池牧白眼角轻轻翘起, 脸上倒是没什么明显表情,“你这人, 是还不错。”
“……”
一天的工夫,小院和昨天已经是天壤之别,四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口破败的春联也已换上新的。
池牧白踏进院子里的那一刹,忽然有一种时光倒转的错觉。
似乎一切都一如当年。
只不过总有些地方提醒着他,早已物是人非。
一楼的小卖部之前为了方便守夜, 有一间小房间,喻楠昨天就已经简单收拾了一下, 她把池牧白带了过去, “你就住这儿吧。”
挑高很矮,环境逼仄,可池牧白看上去还挺满意似的, “挺好,谢了。”
分开五年后,这是第一次两人同处一个空间, 喻楠莫名觉得别扭, 给他指了洗澡的地方后就走了出去。
一直到池牧白走进洗澡间,喻楠才感觉那股子别扭感少了些, 她突然有些后悔,怎么就把人带到家里来了。
明明应该是再也别产生交集的陌生人。
许是今天刚刚去见了奶奶,她感觉心里有点闷。
今夜没有星星,四周都雾蒙蒙的,黑暗中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
喻楠正发着呆,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看到来信人的那刻,她眼里多了点笑意。
是时恬。
时恬:[呀呀呀,某人今天没有哭鼻子吧?]
喻楠:[当然没有!]
时恬发过来一个抱抱的表情包:[别太难过了,还有我在捏,而且奶奶肯定也很想你~]
喻楠轻轻笑了声,刚准备回复时,关闭的大门突然被拍的震天响——
“喻楠!”
“出来!别装死!”
许是没人回应,拍门声更大了些,难听的话不断往外蹦,“我知道你在,别给我装死,再不出来我拿刀砍门了!!”
女人尖锐刺耳的叫声在安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不远处已经有不少房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重新亮了灯。
喻楠听出了这声音是谁,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洗澡间的方向,看到灯还亮着时,她起身,朝门口走去。
喻楠开门时她正伸手要拍门,突然起来的空挡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到了地上。
多年没见宋芬芳,唯一的宝贝儿子入狱,她看上去过的的确很一般,身上的棉袄缝缝补补了好几块,脸颊凹陷,在本身就偏长的脸型上显得人更加刻薄。
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场景,依旧是宋芬芳主力,二叔只是唯唯诺诺地站在一边,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喻楠脸上表情很冷,“您有什么事儿?”
平静倨傲的姿态让宋芬芳瞬间跳脚,她推搡着二叔,“哎哟喂你看看,大明星就是不一样,翅膀硬了说话就这么横了,忘记我们一口口把你喂大了?”
二叔在这中间打圆场,“你也少说点…”
喻楠靠在旁边,表情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带了点讥讽,等两人说完,她才悠悠开了口:“怎么,儿子刚出来,就惦记起来了?”
喻谦当年因为故意伤人罪、敲诈勒索罪、□□□□等数罪并罚,被判了五年,最近刚好是出狱的日子。
宋芬芳面上先是一愣,随即就笑了,“既然你知道谦儿出狱了,你也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吧?”
喻楠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的,“我好像不太知道呢。”
被她不疼不痒的态度刺激到,宋芬芳哭喊着拍门,指着喻楠的鼻子骂:“你个小贱人,把我们家谦儿害进监狱,现在既然这种态度,一点补偿都没有,气死人了!欺负人啊!大明星就能欺负人啊!”
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手段,喻楠冷眼看了会儿,觉得有些百无聊赖,她掏出手机,准备刷刷微博。
宋芬芳以为她要拍视频,瞬间冲上来打掉她的手机,“你要干什么!”
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喻楠右手一麻,她抬眸看着她,这回连一丁点儿笑意都没了。
喻楠垂眸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写满虚伪功利的人,耐心消失殆尽,“补偿是吧,当年喻谦去□□,是我让他脱得裤子?他打人,是我递的刀?你们闹事,是他妈我写的方案?”
宋芬芳指着喻楠的手指都有些抖,“好好好,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现在不是大明星吗?我告诉你,我要把这件事放到网上去!!”
喻楠点点头,扯了扯唇角,“好啊,放在网上,顺便我把当年的事也放上去。”
宋芬芳哼笑一声,“你这小贱人,别以为自己现在有钱了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也是懂法律的!!”
喻楠一步步走向宋芬芳,微微弯腰,俯身在宋芬芳耳边轻笑了声,“我倒是无所谓啊,现在有了点钱,足够跟你耗一辈子。”
“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死?”
融于夜色,喻楠整个身影都蒙上了一层肃杀,眼神不带一丝温度。
忽然,宋芬芳的目光越过喻楠看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喻楠之间的距离,依旧恶狠狠的语气,“你给我好好等着!”
吵闹声落下的那瞬,周围原本打开的灯光又重新关上。
喻楠无所谓地轻笑了声,她伸手将门关上,一回头,对上了池牧白隐晦不明的眼。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随意搭了件宽松外套,单手插兜懒懒站在楼梯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等喻楠进来,池牧白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桌上那杯温水。
喻楠嗯了声,“谢了。”
自始至终,喻楠显得非常冷静,仿佛刚刚被指着鼻子骂的人不是她。
池牧白觉得这人变了不少。
原来闷,但是在他面前还是横的。
现在,整个人都淡淡的,甚至有些麻木。
池牧白在她面前坐下,抬眸看向她,“他们经常来闹事?”
男人刚洗了澡,现在靠近时带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似乎也让刚刚那场胡乱的闹剧气息消散不少。
喻楠说没有,“近期也是第一次遇到。”
池牧白嘴角轻扯,“那是因为你不怎么回来。”
“……”
许是刚刚见证了这场闹剧,池牧白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你知道吧,可以报警。”
喻楠是真不在乎这些破事,“没必要,太麻烦了。”
“成。”
池牧白懒得再说了,“你随意。”
气氛又变得沉默,一杯温水喝完,喻楠回房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洗澡间。
为了通风,池牧白洗完澡后就将窗户打开了,不知是否有意,他还将原本放在角落的防滑垫冲洗干净后放在瓷砖地上。
白天的太阳不算大,此刻将水量拧到最大,依旧不算很热,怕水不够,喻楠快速挤了洗发水,余光瞥见水箱剩余水量时,她揉搓头发的动作一顿。
原本10L的水量,现在还剩9.5L。
她刚刚已经洗了一会,也就是说池牧白没用热水洗澡?
难怪她刚刚进来时没感觉这房里残存一点洗完澡后的温热气。
因为这件事,喻楠磨蹭了许久才出去,等吹完头回到院子里时,四处都没有看到池牧白的身影。
她从墙边拿了点木头,在院子中间生了堆火。
夜间温度更低了,喻楠穿了件宽大的羽绒服,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头发随意的搭在肩上,暖暖的火光映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一张脸不施粉黛的脸照样美得突出。
临近元旦,今日工作室发了她一周前拍的杂志封面花絮,身穿C家明年春夏高定,一字肩的礼服露出白皙平直的锁骨,眼神深邃清冷,五官精致到仿佛被完美雕琢过,看到微博下面铺天盖地的回复,喻楠身处这间有些破旧的小院儿,突然感觉有些割裂。
短短两天,她就有了戒断感。
她用自己的私人账号同样发布了杂志封面,编辑好微博后,池牧白恰好推开门走了进来,隐隐约约的,她闻到了点烧烤的香气。
身心完全放松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忙了一天,两人都没怎么吃东西。
喻楠不足巴掌大的小脸儿藏在宽大的衣服里,像只安静的猫,她看着池牧白提着外送袋子走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他似乎是有些困了,伸手懒懒揉了揉后脖颈,然后才开口:“打包多了。”
他掀起眼皮看向她,脸上表情很淡,“一起吃点儿?”
两大包里装满了吃的,种类还挺多,这么晚,好像只有村子西边有一家烧烤摊,走路要花不少时间。
喻楠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进了房间,拿了两只汽水。
小镇的夜晚就是非常安静,两人这样面对面沉默坐着,撕开包装袋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喻楠挑了几串没放很多调料的拿在手里,怕长胖,她只吃牛肉或者虾这种优质蛋白。
等往嘴里塞了几口,喻楠找话题说了话,“你洗澡怎么不用热水?”
“嗯?”
池牧白手撑着下巴,姿态懒散地慢慢咀嚼着,他似乎是没打算说话,所以听见喻楠的问题,他停顿两秒才啊了声,“水太烫了。”
喻楠也不好再说什么,继续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夜晚太安静了,一旁的火堆中断断续续的劈里啪啦火星炸裂声格外清晰。
火苗小了些,池牧白去添了把柴,坐下时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抬眸看向喻楠,语气淡淡的,“杨奶奶是在新加坡出的事?”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喻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之后还是如实回答:“嗯,晚期救不过来了。”
不可避免的,说到新加坡,就无法不让人想到当年突然离开的事,喻楠如今依旧无法跟他解释当年自己离开的原因。
所以回答完这些,喻楠眸中神色更淡了,她听到池牧白问她,“这么多事,在那边没想着找人帮忙?”
许是夜深了,池牧白声音低沉,浑身带着夜色的凉意。
喻楠轻轻扯了扯唇角,“没必要,一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话音刚落,气氛似乎变得更加沉默,看喻楠吃的差不多,池牧白随手把垃圾收拾了。
两人之间似乎也没别的能说,喻楠带着没喝完的汽水回了房。
直到喻楠房间的门关上,池牧白才懒懒坐直了身子。
二楼偏东边的房间亮起灯来,他抬眸看了眼,极轻地笑了声,尾音带了点横劲儿——
“还真是一点没变,倔的要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