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是薄御在哭着喊他……
手里的记录本和写字笔, 从指间松开的震惊下,掉落在沈固若的脚边。
匆忙回到书房前,记录本的一角还被他的拖鞋不小心踩了一脚。
但顾不得弯腰去捡。
沈固若的心脏无端快速跳动起来, 像是自主意识预料到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促使他用最快的速度闯进书房。
然而一进书房门,他顿时被飘窗上的那片被血染成的红色, 刺了下双眼。
沈固若僵愣在原地, 呆呆地望着飘窗。
他离开书房不到一分钟,却仿佛离开了一个世纪。
面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回忆中洁白的飘窗毛毯, 和窗户上挂着的浅色窗帘, 此时被晕染开无数的血块。
没有凝固的血液坠挂出痕条,触目惊心得宛如凶案现场。
可当沈固若眼神聚焦着往下。
眼前的这些远远不及窗户把手上那道镣铐,割嵌在薄御的手腕处,顺着对方手臂,从伤口中不断流淌下来的新鲜血液那样。
摄人心魄。
沈固若艰难地找回呼吸, 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飘窗,胸口微微地起伏。
他的双手略显无措地抓了下衣角, 身形也跟着不远处滴落的鲜血莫名晃了一晃。
随即,脸色骤然白了下去,终于意识到面前发生了什么。
唇瓣被他用力抿出浅淡的白, 他被大片的红色渗透得有些头脑发晕。
仅仅只是进门的一瞬间。
沈固若亲眼看到薄御的手腕在镣铐中不断挣扎。
镣铐和镣铐之间磕撞出清脆的铁块声,混杂着镣铐往窗户玻璃上划拉出来的刺耳音, 鲜血在那一刻汹涌而出。
好多血……
沈固若脚下虚浮, 用手忍不住撑了下脑袋。
薄御流了好多血……
怎么会这样……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一个人身上流了那么多血,甚至无法想象流了这么多血,会对对方造成怎样的后果。
名为愧疚的情绪开始从沈固若的心底挤压到心口。
他骤然回神,冲向飘窗, 一如刚才跪爬上窗台,挪到薄御的身前。
全然顾不了那么多,大脑发懵地仰起,举着双手就往男生出血的地方去捂。
可是越捂越多。
他分辨不出薄御哪里受了伤,又似乎哪里都受了伤。
只是碰了一小下,他的手心就被对方染满了滚烫的血液,像是给他也缠上了镣铐,无尽的血腥气充斥得喘不上气。
如果他不去客厅里拿什么记录本,也许就能第一时间发现薄御的异常。
而不是现在这样……都怪他。
明明都有过经验,明明知道薄御渴肤的时候容易出事……
明明知道这次用的手铐,再怎么挣扎也不是人的肉体凡胎可以硬来的。
“薄御,薄御。”沈固若根本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直到开口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的手臂流血了,你不要再乱动你的手了。”
认识沈固若的朋友总说,他有比谁都稳定的情绪。
医生朋友也说,他的情绪感知能力可能比别人都要弱一些。
所以大事小事,开心的,伤心的,任何的,他永远都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直到今天沈固若才发现,不是他没有别人都有的情绪。
而是也许以前对他来说都只是一些小事。
真正遇到严重的事情,他也是会失去分寸,从头到脚都变得无措又笨拙。
脑袋和灌铅一般,要很久才能想起下一步该做哪些正确的事。
于是,话音落下。
当沈固若察觉到薄御像是梦了魇,完全听不进他说的话,反而感觉到他的碰捂,手腕挣扎得更加的厉害了起来。
男生三分之一的手就快要钻出镣铐,被那圈铁环挤压到变了形,如同折断了掌骨。
这时候,沈固若宕机的大脑终于有了运转的迹象。
他保持仅有的冷静,试图握住薄御乱动的手臂,低头去问:“薄御,钥匙,手铐的钥匙在哪里?”
他居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没有在治疗开始前,第一时间向薄御问清楚钥匙放在哪。
男生的脑袋侧在窗户那一侧,窗帘的阴影落在他身上,挡住了神色让人看不真切。
模糊的气音和快要窒息一般的喘息从嘴里断断续续地溢出。
沈固若只好从上面放下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捧住薄御的半边脸,轻轻地掰向自己的方向,试图把人唤醒:“薄御,薄御,你醒醒。”
也是这时候,他看清了薄御的面庞。
惨白得如同白纸,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痕。
从那条黑色布带中氤氲而出的湿润,把布带的颜色加深染黑。
泪痕间混合了血,成了血水凝固在薄御的下巴上。
沈固若都怕自己轻轻捧着,也会弄疼了对方。
眼前的人像是掉进了血池里,满身都是血,哪里都能看得见血。
黑暗的环境也会影响人的情绪。
沈固若不得不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下来,扯掉了薄御眼睛上的布带。
后一秒,就对上了一双盛满眼泪的黑眸,空洞暗淡中充满了红色的血丝,眼尾也红得仿佛被狠狠撵过一样。
湿润的眼眸下,是深深的恐惧。
沈固若呼吸顿住,发现这和小许说的不太一样。
不只是渴肤引起的情绪不安。
他的触碰让薄御眼底的恐惧凝了实。
对方在这一瞬突然放弃了挣扎,身体开始脱力,如同被他抓住的提线木偶一般,躯壳失去原本灵魂。
更倾向于是被什么东西逼到了绝境,从而引发的恐惧。
然而没有时间给沈固若多想,共情的情绪也来不及涌出。
他满脑子只有薄御的手还在流血,现在要做的是快点找到镣铐的钥匙。
沈固若扭头,视线往书房里找,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薄御刚才就是在这里做的准备,钥匙很可能就在附近。
漆黑的地下室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太久未见光照的眼睛,生生再次逼出了更多的眼泪,从发红刺痛的眼角承受不住地滑落下来。
模糊的视野有了部分清晰的地方。
薄御睁着眼睛,眼皮吃力地无法掀动,青年背着光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现实和回忆依然在顽抗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渴肤和恐惧双双把他拉向痛不欲生的漩涡。
渴肤忽然松开了一道枷锁。
有一双手正捧着他的脸颊,温热柔软的手心贴合着他的皮肤。
没有掐着他的脖子,也没有拿着棍棒打在他的身上。
一片血腥气中,薄御闻到了对方熟悉的味道,也在一片阴冷中,感知到了对方的温度。
眼泪再次从薄御的眼角滑落,无声无息。
渴肤的依赖在呐喊,贪婪的,迫切的,不顾一切的,推搡着恐惧到一边,想要汲取对方更多的触碰。
眼泪砸下去,眼前雾气散开的同时,薄御彻底看清了身前的人。
他本能地挣扎了下手腕,唯独身体和脑袋,还有双腿能动。
双腿逐渐并拢,紧贴到青年的腰侧,他抖落出难过的呼吸。
身体艰难地微微前倾,眼睛干涩发通也不敢从青年身上移开。
薄御陷在青年身下的阴影下,脸颊挂着泪痕,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脑袋靠向了青年。
沈固若双手落空,胸口忽然埋进了一颗脑袋。
还没及时回头,身体下意识搂住了薄御的脑袋。
回忆就此掐断,后劲达到了顶峰,渴肤的依赖让薄御的委屈、不安,想要倾诉的难过,通通再也压不住的冒了出来。
想见的人出现的那一刻,难过原来是那样的简单。
薄御死死地咬住唇,压抑着声音不外泄,肩膀无声息地颤抖起来,脊背跟着发抖。
他像个被抛弃的小朋友,埋在青年的怀里,声音克制不住地抖溢出来,又哑又低。
“沈老师……沈老师,我好疼。”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不好……”
沈固若手心在薄御身上摸到了一手冷汗,身前的衣服渗透在身上的,却是滚烫到连他都感觉到了深深难过的眼泪。
他最怕别人哭了。
每次弟弟在他面前哭,他就会变得很笨,嘴也笨。
沈固若只会笨拙地轻拍薄御的后颈,安慰道:“薄御,你别哭,别哭。”
他以为薄御说的是手疼。
他已经在书桌上发现了镣铐的钥匙,反应过来就准备放开薄御,去书桌上拿钥匙开锁。
结果沈固若刚有离开的动作,薄御一瞬应了激。
缓解的渴肤把他从深海窒息中挣脱出来,再一次被恐惧拖进了万丈深渊。
薄御追着人身体往前倾,带着不再藏起来的哭腔:“沈老师……沈老师,别走……你别走……”
沈固若从没想象过,薄御那样内敛的一个人,会当着自己的面哭成这样。
没有收敛的哭腔,面对恐慌压抑不住地歇斯底里,眼泪如决堤的洪潮,不停地砸落在身上。
就连沈固若都被他哭得胸腔闷重了起来,连忙再次揽住了薄御的肩膀:“薄御,你冷静,我不走,你别哭,别哭啊。”
薄御泣不成声地靠在沈固若的身上。
双手被束缚,他无能为力到连阻止对方离开都做不到,只能言语哀求。
好在,书桌离飘窗并不远,沈固若可以抻直一只手臂够到钥匙。
他顾及着薄御的情绪,费力地用手指把钥匙勾到了就近的地方,然后一抓了过来。
没有停歇,他扶着薄御的后颈,直起上半身,去开镣铐的锁。
指缝流经的血液烫得他几次才成功把钥匙放进锁孔。
“咔哒”一声,镣铐终于被打开。
眼前带血的手腕没等沈固若解放出来,已经自己垂了下去。
束缚消失,薄御那双快要麻木的手臂,仍旧义无反顾地牢牢地圈在了他的腰间。
手臂往腰间的衣服上抹出了一圈触目惊心的血痕。
沈固若微微失去重心,往前倾去,眼疾手快地用双手撑住窗户。
低头,薄御浑身颤抖地抱住他,借着掌心往前推的力度,把脸颊深埋进他的身上。
像是要把自己搂进他的身体里,也像是要跟他融为一体。
男生再次悄无声息哭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
只有开口说话时,才有藏不住的哽咽,也只有当自己把人牢牢抱紧后,才敢埋着脸倾诉。
“沈老师……我不做抗敏治疗了,我不做了。”
沈固若没有在意腰间勒出的疼意,抓紧稳好了重心。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闪烁着水眸。
学着以往哄弟弟的模样,一手轻拍在薄御的后背,一手按着对方的后脑勺。
他嗓音不自觉也被染上了难过:“好,我们不做抗敏治疗了,你不想我们就不做,薄御,不哭了。”
可当务之急,是薄御还在流血的手腕。
沈固若惦记着这件事,话音落下便垂下眼睑,顺着薄御的手臂线条扭头。
看到涌出的鲜血已经染透了他后背的衣服,他顿时晃了下神。
面对鲜红的血液时,镇定似乎总是会出现溃散的问题。
沈固若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薄御,你松开我,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薄御闻言不仅没有放,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双手抓住青年身后的衣服,任由身上的血不要命地往外流,埋着脸,不听话地摇头:“不松……松了你会走。”
薄御很清醒。
可恐惧也折磨得他神志不清。
怕极了眼前的人会消失不见,把他独自一人丢在那个脏污的地下室。
双手被束缚的时候抓不住,一旦抓在他的怀里,就算流干了血,他也不要放。
沈固若看着流淌出来的血,眼球生疼,轻哄着说:“我不走,薄御,你在流血,再流下去会出事的。”
男生即便哭得喘不上气,也不肯松口:“……我不放。”
肌肤被鲜血侵蚀,无端生出灼烧感,沈固若承受不住这种他人生命流失的感觉。
他松开贴在薄御后脑勺上的手,手心搭上男生的上臂,语调严肃起来:“薄御,你听话。”
“怕我走的话,你可以先松一条,另一边可以不松。”
沈固若打着商量。
但薄御除了哭泣时身体的起伏和颤意,就是没有任何松开他的动作。
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扯薄御的手臂。
出乎意料,对方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他没有用力就扯出了一条手臂。
不过另一条,在这条松开的下一秒,防止他逃跑似的,用了两倍的力度捆住了他。
同时,感受到血也流得多了起来。
沈固若眼皮狠狠跳了跳,为了不浪费时间,连忙先检查眼前这条带血的手臂。
用他浅薄的常识,找了找薄御有没有伤到手腕的脉搏位置。
确认没有伤到,沈固若松了第一口气。
但实在是手臂手腕处的伤口太多,有深有浅,模糊在血液底下。
他根本分不清是动脉出血,还是静脉出血。
沈固若用最快的速度看了眼书桌上的纸巾,动作困难地把纸巾盒勾了过来。
然后抽了一些按在薄御的伤口上。
趁着让薄御换手臂的途中,他勉强转过半个身。
沈固若双手捂着薄御的双臂:“薄御,我们现在需要去医院。”
“不去……”薄御发泄过部分的情绪,身体的依赖已经重过面对恐惧时的不安定,哭腔没有刚才严重,“沈老师……我不去。”
虽然知道怀里的人身体不舒服。
但沈固若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薄御像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他不太会应付这样的小朋友,只会干干地哄:“薄御,你听话,你在流血,再流下去会出事的,我们需要去医院处理。”
尾音落下,回应他的是愈发搂紧的手臂。
男生甚至往他怀里蹭着脸,像是控诉他的狠心,再次哭凶了起来。
沈固若拿怀里的人没有办法,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原来男生任性起来,和他弟弟是一样的。
沈固若不再劝,先给薄御其中一条手臂换了一大团纸巾捂住。
然后拿起被他刚才丢在一旁的黑色布带,捆住薄御的另一条手臂伤口的上方,做两个紧急止血处理。
随后只能顾着那条用纸巾捂住的手臂,去口袋里摸手机。
沈固若庆幸自己身上带了手机。
不然照这样抱下去,他被限制了自己,薄御可能就只有流成干尸的结果。
那太可怕了……
沈固若先找出医生朋友的联系方式,给对方找着薄御的伤口,迅速拍了伤口的照片过去询问严重程度需不需要就医。
等消失的时候,他没有干等着。
而是给方正阳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的同时,医生朋友的消息也跟着弹出了屏幕。
方正阳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喂?沈哥,这么晚给我打电话有啥事啊?”
沈固若看完医生朋友的消息,听着电话说:“方正阳,我需要你来薄御家里一趟。”
他难得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交代清楚。
“我和薄御治疗出了点事,我没有办法给你开门,需要你想办法自己进门。”
“还要找一位家庭医生跟你过来,请他带上缝合的医用物品。”
“要快。”
沈固若最后强调。
方正阳听懵了,却不敢继续懵下去。
他不问缘由,向来情绪慢吞吞的青年,会用这样的语速跟他讲话,显然是遇到了巨大的问题。
方正阳胆战心惊地回应:“好好好,沈哥你别急,我马上带家庭医生去找你们。”
说话间,他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种可能。
生生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正阳有薄御家里的密码和指纹录入。
直到他带着家庭医生闯进薄御的家里,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的冷汗没有白出。
简直就是撞见了一副恐怖电影的画面。
书房飘窗上的青年侧身坐在他好兄弟的怀里,安安静静地望着门口的他,四周全是干得发棕的血迹。
两个人身上也全是血。
新鲜的,旧的,触目惊心。
两个人的身后,还有把带血的镣铐。
方正阳看见的瞬间,扶住额头差点晕过去,抖着手招呼家庭医生赶紧过去:“快快快,救人。”
家庭医生是见过大场面的。
目标明确在男生搂住青年腰间的手臂上。
可惜遇到了不太听话的病人。
沈固若毫不意外地低头看了眼薄御躲掉医生的那条手臂,亲手抓住了人的手臂举给医生:“我帮您扶着。”
家庭医生给了这位亲切的青年一个感谢的眼神。
方正阳捂着自己的心脏上前,望着沈固若,指了指窗户把手上的镣铐:“是不是他自己做的孽?”
沈固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静静地等着家庭医生给薄御缝合。
男生从刚才埋脸在他的身上,此时已经换成了埋头在他的颈窝处。
当方正阳出现在家门口时。
原本还在他身上掉眼泪,被他安抚的薄御,自己忽然压下了情绪,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靠在他了身上。
如果不是肩膀还有一点湿润。
如果不是上一秒对方还在哭。
沈固若不会一下想到,薄御可能是不想被方正阳和外人发现自己哭的事实。
他用空余的手轻轻抚了下薄御的后颈,然后眼神示意了下方正阳安静。
方正阳顿时用手给自己的嘴封上了拉链。
紧接着原地打了个转,插起腰,眼神复杂地望着飘窗上的两个人。
不用多问,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好兄弟自己造的孽。
看着家庭医生给自家好兄弟缝合了一条手臂,他按住自己的人中疯狂吸气。
都说了抗敏治疗不行,不行!
出事了吧!
把人抗没抗哭他是看不出来,但看到一窗台血的他,此时要被气出眼泪了!
好在家庭医生只给薄御缝合了一条手臂,另一条只需要简单的处理。
书房里的氛围沉寂下来,不知道过去了有多久。
家庭医生收起药箱,看了眼那位头也不抬的病人,决定对上旁边青年的视线,交代起之后的注意事项。
沈固若一一记下:“我记住了,谢谢您。”
来时的途中,方正阳就跟家庭医生提起过薄御的病例,以防万一。
所以处理伤口的时候,家庭医生刻意避开了多余的接触。
出于一名医生的职业素养,他也交代了渴肤后需要注意的情况。
“你的朋友对你现在有很严重的依赖现象。”
“在他身体恢复前,你们最好单独待在一起。”
“以免其他人影响到他的情绪,再次引起应激。”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能再受过多的刺激。”
“尽量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沈固若点点头:“好。”
家庭医生起身,目光朝窗户把手上的镣铐看了眼,带着复杂的神色说:“如果是为了治疗,还是不要用太极端的手段,容易出事。”
那点最初的愧疚之心,还扎根在沈固若的心底。
他闻言低下脑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情绪低低地“嗯”了一声:“我们不会再这么做了。”
方正阳差点给自己兄弟一拳头。
自己的错事,怎么好意思让他沈哥来反思!
平时撑起半边天的狠劲呢!
方正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把医生送了出去。
再次回到书房,他举着拳头绕过薄御头顶,愣是在青年疑惑的眼神中,收住手,嘴里挤了个字:“该!”
然后在青年面前双腿发软地蹲了下来。
“沈哥,对不起。”他抹了把脸,“我替老御给你道歉,都怪他非要搞什么抗敏治疗,真抗出事了吧。”
沈固若摇摇头:“是我没有看好他。”
方正阳叹了口气:“我们也不追究是谁的问题,真论起来,也有我的一份错在。”
“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先听医生的话。”
沈固若:“好。”
方正阳抬头觑了眼从始至终没点动静薄御。
只当好兄弟今天又是抗敏,又是大出血,把人鲜活气也给遭没了。
他忧心忡忡:“沈哥,家庭医生刚才说的,今晚……你和老御最好单独待在一起。”
沈固若知道他想说什么:“你不说我也会照做的,我们是朋友,而且还有协议在,我会陪到薄御身体恢复的。”
“好好好。”方正阳如果这会儿能哭,一定当成给青年表演个感动流涕,“沈哥,那你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你电话跟我说,我半夜都能来。”
沈固若安慰他:“你别担心。”
方正阳就起了身,俯着上半身跟青年视线齐平了才说:“那行,沈哥,我就先走了,把空间留给你跟老御。”
沈固若轻轻“嗯”了一声。
方正阳三步一回头的走了。
听见书房外的关门声,沈固若动了下放得有些僵硬的手臂,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薄御怀里。
一直到方正阳和家庭医生彻底走了,薄御才有了点反应,收紧在青年腰间的手臂。
沈固若一顿,连忙去看薄御包扎好的手臂:“薄御,别乱动,刚处理好的手臂,不能乱动。”
薄御这次很听话,抱好了就不动了:“……嗯。”
沈固若察觉到他的情绪好像比刚才稳定了不少。
不知不觉自己的身上好像没了湿意。
也不知道薄御还有没有在哭。
他侧坐在薄御的怀里,声音温和地问道:“薄御,你身体好点了吗?”
薄御:“嗯。”
“还难受吗?”
“嗯。”
沈固若就抿住了唇,前后矛盾,所以到底是好了,还是没有好。
但他没有过多的纠结。
“没关系,你不用着急。”
“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会陪着你,你可以慢慢地恢复。”
薄御无声地又收紧了点手臂,控制着不会勒疼青年的力道。
沈固若被搂得几乎完全贴靠在薄御的身上。
他抬起手,微微侧头,下巴蹭到男生的头发,指腹伸过去抚了抚对方的脸颊:“刚才,身体很难受吗?”
……都哭了那么久。
薄御没有应,额头往青年的颈窝蹭了蹭。
恢复以往稳定情绪的沈固若,平静地说起最初看到薄御流血的心情:“薄御,你刚才流了好多血,吓到我了。”
方正阳和青年刚才的对话,其实都落在了薄御的耳朵里。
这时候听见对方的话,心中的愧疚要将他顷刻间淹没。
青年向家庭医生应下的那一声低低地“嗯”,也险些当场凌迟了他。
当时的他却半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薄御恨透了自己这副没用的身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吓你的。”
沈固若伸手到薄御的背后,轻轻地拍着,要的不是什么道歉。
“薄御,我们是朋友。”他说出前提。
薄御呼出的气息发抖得厉害:“嗯。”
沈固若以为他又要哭,僵住了手:“别哭,薄御,你别哭啊。”
薄御哽着声,低低地“嗯”了一句:“你别怕,我没哭。”
沈固若是真的很怕他再哭,缓慢地扇了下眼睫,试探地去碰薄御的眼尾:“我是想说。”
“我们是朋友,我不会觉得你很麻烦,也不会讨厌被你麻烦。”
他的嗓音温软,在沉寂下来的书房里格外的清晰,也因靠的近,放大在薄御的耳边。
每次开头,都会轻轻唤出自己的名字。
沈固若嗓音染着哄人的意味:“薄御,你如果不想做抗敏治疗,我们就换成保守治疗吧。”
薄御的脸颊下意识追蹭在青年柔软的手指上。
他是不想做抗敏治疗了。
回忆扎根在他的身体深处,黏连着渴肤的痛苦,将他彻底笼罩在恐惧之下,是那样生不如死。
但从没有奢求的想过,要怀里的人陪他做保守治疗。
对方每一个字,仿佛要把他的心脏揉捏到一块,挤出的酸涩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沈固若垂眸,继续说道:“薄御,我不会推开你,也没有想过要打你。”
很久之前他打了薄御脸颊的那一下起,他就想说了。
“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他知道,薄御有伤害自己来缓解渴肤的习惯。
方正阳也说过,对方会用极端的手段来控制自己的渴肤状态。
沈固若没有亲身经历过渴肤的难受,于是没有资格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纠正薄御。
但他今天……真的被对方吓得有些厉害。
沈固若抚在薄御侧脸上的指腹很轻,语调也很轻,像羽毛一样:“薄御,你受不住的时候,想抱就抱吧。”
“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好吗?”
贴着他指腹微微抬起脸的薄御,那双好不容易不再湿润的黑眸,不受控制地再度红了起来。
晌久,他听见自己沙哑着嗓音,像是难过到了极致。
软弱到……对着青年只回答得出一个字。
“……好。”
第32章 是哭包攻032 “不哭了好不好?”……
【032】
新鲜血液随着时间流逝干燥, 黏在皮肤上会变得很不舒服。
沈固若垂着眼眸,双手十指蜷起又张开,看着上面因为皮肤褶皱从而掉下来的血液小碎片。
他微微抿着唇, 跟着血渣一起, 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
衣服能见的地方,血液都干涸成了深棕色。
柔软的衣服布料被血浆融成了硬邦邦的质感, 摩擦到细嫩的肌肤, 把触感放大了好几倍。
衣服有一圈禁锢着薄御缠了绷带的手臂。
但是没有清理过,还带着血的皮肤, 像是和他染血的衣服黏连到了一起去。
沈固若保持着侧坐倚靠在薄御怀里, 被对方揽着腰抱住的姿势,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时间。
他看完自己身上有血的地方,就偏移着目光去看薄御身上。
血是从薄御身上流下来的,所以沾血的地方比他要夸张很多。
衣服上有一大片,脖子和侧脸有男生自己流血时粘上的, 也有被他安抚时手心里蹭上的。
倒是没有刚流血时触目惊心的画面那样,惹得沈固若头晕脑胀。
薄御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垂落的碎发把对方的面庞完全遮挡住,呼吸轻浅到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但是手臂禁锢在他腰间的力道,从始至终丝毫没有松懈过。
显然人现在是清醒的。
书房里的氛围在他们说完话后, 安静了很久很久。
沈固若担心自己这时候突然出声,会把正在调整情绪的薄御惊吓到。
于是, 微微动了下手臂, 牵引到被男生靠着的那边肩膀,似提醒般。
他用着近乎气音的说话声,很小心地扯了扯唇:“薄御,你身体要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们去外面洗一洗吧。”
“有血在身上,身体也会感觉到很不舒服吧?”
薄御听见声音,片刻才稍稍侧过一点脸,额前碎发的阴影投落在青年白皙的侧颈间。
他稍稍睁眼,眼神有些失焦。
简单回应的一个“嗯”字,在舌尖几番挣扎。
薄御哑着声挤出:“……嗯。”
然而话音落下,放在沈固若身上的手臂坚定地一动不动。
身体的本能和大脑的回应,被两个矛盾的意识所控制,各自的行为截然不同,他也想不起要去纠正。
沈固若清澈的眼底浮上淡淡的疑惑:“薄御,我们要去外面的话,你得先放开我。”
薄御的眉头很浅地蹙起,“放开”两个字让他潜意识地收紧正环在青年身上的手臂。
渴肤发作时,面对青年就如同冲破牢笼的野兽。
凭借自身的野性,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然而渴肤的症状缓解时,野兽轻易就被青年驯服,乖巧得像是没有发作过。
难以言喻的舒服正从身体深处蔓延,流经脉络通往四处,将附着在情绪上的恐惧往身体之外推散。
随之而来的……却是比上一次对青年的存在更加难以的割舍。
瘾-君子对毒有多执念,要薄御现在放开怀里的人就有多艰难。
短短的几个瞬息。
理智和本能的依赖在他的身体里,打着令人晕头转向的混架,手臂再度舍不得的搂紧了怀里的人。
沈固若感觉到腰间捆出的力度,轻轻唤了一声:“薄御?”
薄御身体往前倾了些,抱紧他,自暴自弃地颤着呼吸,话语里满是挣扎:“沈老师……我很快就会放开的。”
沈固若说了声“好”,就沉默了下来。
并没有想催促的意思。
既然薄御还不想放,那他就等到对方想放了,再带着对方去外面洗漱好了。
青年放松下来的姿态传递到薄御身上,无声诉说着对方的好脾气,默认了他的得寸进尺。
他情绪压抑地闭上了眼睛。
鼻息间,青年身上清浅干净的沐浴露味道,被他血液的血腥气快要全部覆盖过去。
冷静和理智逐渐朝着青年倾倒。
五分钟后。
深深的罪恶感把薄御压得喘不过气。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慢吞吞地直起身,然后僵硬地松开了自己的两条手臂。
沈固若腰间的力道跟着消失。
他缓缓眨了下眼,眼睛向薄御垂着的脑袋看去,仔细感知了下对方的情绪还算平稳,才放下了心。
沈固若轻声确认:“身体好多了吗?”
薄御闪烁着瞳眸,低低地“嗯”了声,手臂仍然虚虚放在青年的身边,不肯收回去。
沈固若试探地稍稍挪动了下自己的身体,见人没有应激的反应。
但考虑到了多方面。
他从薄御身上下来的时候,手心贴住男生的侧脸,指腹安抚地往对方的脸颊上轻蹭了一下。
薄御垂着眼睑,睫毛狠狠颤了颤,怀里落空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外表平静,贪婪的内里却并不满足于青年的轻抚。
沈固若还没来得及在地上站稳,就被薄御收敛着力道的掌心握住了手腕。
对方脸颊往他柔软的手心埋了一下。
紧跟着离开飘窗,不到一秒就站在了他的身边。
沈固若的手臂贴到薄御的胸膛,抬眸微微地惊诧间,手腕已经被人轻轻放落在他身侧。
短暂的对视过后。
沈固若歪了下脑袋,望向飘窗毛毯上的手机,打破书房里的沉默:“薄御,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
给方正阳打电话的时候,他的手机上沾上了薄御的血,也需要拿出去擦一擦。
薄御闻言“嗯”着声,回头快速瞥了眼飘窗,然后弯腰拿过上面的手机,递还给他。
沈固若说了声“谢谢”,拿好自己的手机。
只是在收回手之前,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薄御发僵的掌心里落了几眼。
随后,想也没想,换成抬起另一只空余的手。
柔软的手心覆盖到男生硬邦邦的掌心,他五指轻轻收拢,和对方的手紧贴相握住。
沈固若面色如常:“走吧,我们去洗手。”
说完,他牵着人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落后他一步的薄御不单单是手指僵硬,现在连同被牵住的手臂和脊背一起,僵硬到仿若丢了魂。
以往治疗,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他们手碰手的情况。
但往往都是他半失理智,去牵扯对方的手触碰自己的皮肤,来缓解渴肤的状态。
身体深处的平静下,和青年紧握着手是第一次。
对方柔软的手主动放进他的掌心里,也是第一次。
或者说,是他们正常相处以来,他第一次和青年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
薄御被沈固若牵着去了厨房,一路上眼神始终注视着两个人紧握的手上,像是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似的。
他的心跳沉闷地敲击在胸膛,不规则的频率,使得他思绪也乱糟糟的。
一直到沈固若放开薄御的手,他才意识起自己身处何处。
掌心的触感一瞬流失,薄御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无端溢出的不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抓捏了一把他的心脏,心口变得又酸又涩。
好在青年近在咫尺,眼睛盯住面前的人,他才面前好受了一点。
被青年握过的手无声蜷起,紧捏成拳头。
渴肤似乎并没有完全褪去,手心里痒得格外厉害。
这时候,厨房里响起细细的水流声。
放下手机的沈固若把双手放进水池里,先给自己的手和小臂上清洗掉血渍,然后抽了厨房纸擦干上面的水渍。
没有用洗手液之类的去味,洗干净了还是会残留血腥气。
他忍着没有去闻自己的皮肤,扔掉用过的厨房纸,又抽了几张干净的。
厨房纸在水流下浸湿,紧接着关掉水龙头,拧干厨房纸摊开成片状。
沈固若侧过身和薄御面对面,摊开的厨房纸就铺在他的手心里。
没有急着给自己的手机处理,而是捞起薄御刚才被他放下的那只手。
他抬眸和薄御闪烁的黑眸对视,缓缓出声:“医生说你的伤口不能碰水。”
医生给薄御包扎的只有两条手臂。
但对方受伤的地方不只是手臂,手腕、手背和手心附近,都有镣铐摩擦出来的伤痕。
得好好的注意这些细节。
沈固若继续说:“你暂时不要洗手了,我帮你用厨房纸擦一擦,要是碰到伤口疼了,记得要告诉我。”
两个人的手分开了,又被青年重新握上。
薄御下意识地用手指勾住青年的。
听完对方同他治疗应激前类似的话语,他眼睛干涩,薄唇抿出浅淡的白,喉咙发紧地“嗯”了一声。
自己只是受了点伤,没有断手断脚。
青年本可以放任他什么都不管,让他自己擦干净双手。
沈固若擦拭的动作很轻,细心地把薄御指缝里的血渍,也一点不留地好好擦了个干净。
无关渴肤。
他捏着厨房纸绕过指缝间,滑过掌心到手背。
每一下,都在薄御全神贯注注视着他的眼底,掀起了不被察觉的波澜。
就在沈固若擦干净了薄御的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的时候。
他余光扫过他们之间的衣服上,想起了什么说:“薄御,帮你擦完手后,我要回家一趟。”
短短的一句话仿若重石猛地砸在薄御的身上。
男生顿时脸色惨白,呼吸不受控制地紊乱起来,身体的依赖和不安在身体深处炸开。
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容不得去思考青年话里另外的含义。
似乎是刚经历过抗敏治疗生出的恐惧。
薄御的眼睛比以往都要承受不住轻巧的雾气。
他压低了脑袋,凝聚起来的湿润至上而下坠出。
忽然滑过沈固若的余光,一滴清泪就这么砸落在了他的手指上,从侧翻的手背滑落,融入了厨房纸中。
带着灼热的滚烫,他禁不住手指狠狠一颤。
紧接着连忙抬头。
就看到薄御不再平静的黑眸蓄满了湿润,不知道因为什么红透了眼睛。
在他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眼泪从对方的眼尾承受不住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下巴。
薄御的呼吸很乱,但轻到仿佛怕被人发现他哭了似的,始终压抑着。
沈固若慌了神,心脏软塌得有些招架不住男生的难过:“薄、薄御,你怎么哭了……”
他说着放开了薄御的手,丢下厨房纸去捧起对方的脸庞,大拇指抚蹭到眼尾,很快就被染满了湿润。
弯起的指骨又连忙去擦拭男生脸颊上的泪痕。
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
比起见过弟弟总是抱着他哭出声,呜呜咽咽毫不掩饰难过的哭声。
薄御这样没有一点声音的,安安静静只望着他,眼泪掉的也无声无息。
和平时模样反差巨大。
反而更加令人无措,也更容易跟着一起难受。
沈固若轻轻哄道:“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别哭啊,你可以告诉我怎么了,难受了也可以说……薄御,不哭。”
薄御掌心微颤地攀上他的手背,酸苦像是刀刃般割在他的嗓间,难以出声:“你已经……不想陪我了吗?”
沈固若摇摇头,认真地说:“没有不想。”
薄御侧脸埋进他的手心,掉下的眼泪就蓄在两个人的手指间:“你说你要回家。”
像极了一句控诉的话,又低又哑。
沈固若眨了眨眼,原来是误会了他的话:“我只是想回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过来陪你。”
“最好的话,我觉得我们两个人都需要清理一下。”
薄御满脑子都被青年要回家的不安所占据,解释了也没有任何被安抚到的迹象。
他俯下肩膀,额头撑抵到沈固若的肩膀上:“你可以……在我这里洗澡。”
在薄御家里洗澡,沈固若倒是没觉得不行。
他放下手,望着肩膀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说:“还是得回家去拿换洗的衣服啊。”
掉下的眼泪好像把薄御的理智也一同掉了个干净,说出话完全没有平时的沉稳。
“可以穿我的,是新的。”
都有现成的,沈固若就没什么好纠结的:“嗯,那我不回家了。”
薄御在他肩膀上卸了力,带着哽咽地“嗯”了一声,到了他们对话的末尾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沈老师……你别走。”
沈固若默了一默。
似乎一墙之隔对面前的人来说,也充斥着各种不安的因素。
于是,他想了想,温声问道:“薄御,今晚需要我住下来陪你吗?”
尾音消失的时候,薄御慢了半拍才从他肩膀上缓缓抬起脑袋。
眼底盛着的湿润,随着一抹不太敢相信的情绪一起掉落下来。
“……可以吗?”他尾音染着颤意问道。
沈固若很轻地“嗯”了下,手指禁不住接住男生即将再次掉下来的眼泪。
他动作温柔,也怕极了对方的眼泪,哄小朋友似的说:“薄御,我答应你了……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眼睛该肿了。”
可是薄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面对青年轻声细语的说话声,面对对方轻触自己,仿佛怕极了自己和易碎的瓷器一般。
自己的眼泪好像有意识的,完全不受控制。
当面前的人哄声落下,他艰涩地扯唇,说出那声“……好”的时候。
眼泪如决堤的河流……从薄御发红的眼角汹涌而下,怎么都停不下来。
第33章 是哭包攻033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
【033】
沈固若哄完人, 没想到薄御眼泪掉得更凶了。
当他那双清亮干净的水眸微微睁大,彻底将眼底的茫然和无措暴露出来的时候。
薄御在他面前直接背过了身,手腕胡乱地抹掉眼角和脸颊上的泪痕。
忘记了手腕处缠绕着粗糙的绷带, 清理时没有控制好力度。
本就被咸味的眼泪染红的眼尾, 皮肤脆弱得一擦就破了皮。
刺痛袭来,擦狠的薄御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能看到他背影的沈固若听见吸气声, 眼皮跟着跳了一跳:“薄御?”
不解的声音落下。
以为是薄御动作太大, 不小心把手臂缝合的伤口重新弄开裂得流血了,正欲把人翻面过来检查。
“我没事。”
薄御故作平静的声线从前方传来, 可比他掉得不要钱似的眼泪沉稳得多。
“我去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说完, 没给沈固若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落荒而逃似的径直去了自己的卧室。
中途经过客厅,甚至没仔细注意,把沙发旁的托盘支架给踢翻了,果盘紧跟着撒了一地。
客厅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动。
沈固若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走掉的薄御,和一地没被捡起来的水果, 表情空白了一瞬。
男生完全不像没事的模样。
先前书房里出现的意外已经给过沈固若一次教训。
这次他没敢放任薄御一个人去卧室。
万一没看见,再出现书房里类似的事情,他或许不会再像上次那样, 做到从头到尾的镇定。
沈固若追着薄御去了卧室。
男生正蹲在自己的衣柜的抽屉面前,翻找着说过要给他拿的换洗衣服。
他站在卧室门口观察了一下, 没急着进去。
对方神色正常, 没有应激的表现,眼泪不掉了,就是眼尾比刚才好像透出了更严重的红。
手臂缠着的绷带也没有渗出血的迹象。
一切正常。
那刚才……是哪里弄疼了,才会忍不住吸气的?
沈固若迈开步子走进去。
认识以来, 这是他第三次进薄御的卧室。
第一次是为了给薄御进行抗敏治疗,第二次是为了让发烧的薄御好好睡觉。
所以算是他第一次好好打量对方睡过的卧室。
就跟薄御本人一样,房间也被他打扫的一丝不苟,每一处都是整整齐齐的,透着股冷清的格调。
沈固若在薄御身边慢吞吞地蹲下,温声问:“薄御,你刚才是不是哪里疼了?”
薄御低着头翻找,微微别开脸到他看不见的那一侧,用碎发挡住自己擦破的眼尾:“……我没事。”
沈固若怕自己的眼睛确认的不全面:“手臂的伤口没有流血吧?”
“没有,你别担心。”
薄御终于找到那套全新干净的睡衣裤,余光瞥见青年凑过来要打量他的动作,他连忙站起了身。
沈固若在他之后也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下一秒,他还没有抬头,手里就被塞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去给你准备洗漱用品。”
薄御从他身边绕过,几步走进他身后的浴室,继续开始翻箱倒柜。
沈固若自己身上还脏着,怕弄脏了薄御给他的睡衣裤,所以没有抱在怀里,而是用手拎在身侧。
他拎着他的睡衣裤,转身看向浴室里略显忙碌的身影,疑惑地缓缓眨了下眼睛。
自己没有着急洗漱,但薄御好像显得很着急。
有东西在推着他前进一样,忙完了这边,就去忙那边,回答自己的话也是急匆匆的。
沈固若望着薄御从柜子里找出新的毛巾和浴巾,背对着他在那整齐的叠放好。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从厨房里出来后,薄御就不敢正面和他对视了。
沈固若沉默地找了找答案。
这个年纪的男生最是要面子,他弟弟就是典型的例子。
每次在他面前哭完,没多久就觉得哭过的自己很是丢人。
尤其在他面前有段时间会变得很不自在。
薄御……好像有点像是这么回事。
想到也许是这种可能,沈固若很是贴心地不再去多看薄御,展开薄御给他的睡衣裤看了眼。
毫不意外,偏大了些。
但不影响他穿。
薄御把全新的洗漱用品全部在洗漱台边摆放好。
然后注意到沈固若的目光在其他地方,抿着薄唇退回了卧室,借着衣柜的门挡住自己。
他抬手拨着不需要整理的衣架,提醒道:“沈老师,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热水在左边,要是洗澡的时候发现缺了什么,我再帮你拿。”
沈固若收好睡衣裤:“好。”
他觉得应该不会缺东西。
刚才薄御摆东西,他偷偷瞥过一眼。
准备的东西比他平时洗浴时用的多了不少,他还看到了一把自己不需要用的刮毛刀。
沈固若去了浴室,关门前他想到薄御的情况:“薄御,我洗的可能会有点慢。”
薄御停下拨弄衣架的动作,手指僵在挂起的衣服上,呼吸略显急促地等着青年接下去的话。
沈固若:“你要是一个人在卧室感觉到哪里不舒服了,可以在浴室门口告诉我,我听见了会回应你的。”
薄御不敢去想象他嘴里的“慢”会有多慢。
攥紧的五指嵌入手心肉中,警醒般安慰自己,人就在浴室里,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慢一点也没关系的。
“……嗯。”
得到了回应,沈固若放心地关上了浴室的门。
“吧嗒。”
是门框被碰上的声音。
薄御连忙从衣柜旁走出来,他的反应并没有他的声音那样显得镇定。
他站在浴室门口,死死地盯住浴室的门把手,隔着一扇门,能看到里面进去的那道模糊的身影。
沈固若没有给浴室门上锁。
对于在朋友家里洗一次澡,他没有任何顾忌的地方,锁不锁门都很放心。
关好了门,他把睡衣裤放在门边干净的架子上,然后带着浴巾去了淋浴间。
浴室门没有落锁,但青年的身影从门内逐渐消失。
薄御的理智也在一瞬间濒临崩塌的险境。
如果不是里面很快传来淋浴水的声音,他的身体大概已经快过大脑,往浴室里冲了进去。
那点在青年面前傻乎乎哭过后,反渗出的羞耻和难堪。
比起青年不在他身边,是那样的不堪一击。
他像个极端的矛盾体。
所有正确与否的行为,只凭青年的一举一动就能随意被左右。
薄御在浴室门口旁的墙角,后背贴着墙面蹲了下来。
他垂着脑袋,手搭在后颈上,脸庞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阴影中,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那扇没有被锁上的浴室门。
生怕自己一冲动,就真的闯了进去。
那他就真的可以被青年当场凌迟了。
隔着门,薄御能清晰地听见里面拖鞋在瓷砖地板上的踩踏声。
伴随着水流,青年似乎在使用浴室里的洗衣烘干机,摁出机器的操作音,然后开始逐渐运转起来。
他掐了把自己的后颈肉,深知自己不该去偷听。
可身体的不安叫嚣起来,撕扯着他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无耻到只有听着那些青年制造出来的声响,才能维持住仅有的冷静,让自己尝试去忽略青年不在身边的时间。
发了疯的想见他……
沈固若冲洗身体的时候,先把贴身衣物洗好放进了烘干机。
薄御卧室的浴室和他隔壁的装修差不多,所以他用起来并不陌生。
虽然他每次洗澡为了享受,确实慢吞吞的。
但防止薄御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意外。
他尽可能的节省洗漱的时间。
比如边淋浴,边刷牙。
等牙齿刷好,身上和头发也冲湿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抹上沐浴露和洗发露。
沈固若利索地洗完,到吹干头发,拿出烘干的贴身衣物穿好,一看手机时间,才花了半个小时。
连他自己都小小的意外了下。
回想起门外的薄御一次也没有叫他,免不了心里忐忑担忧起来。
他赶紧套好睡衣裤,把脏衣服清洗的念头先抛到了脑后,拧了浴室的门把手就推门走了出去。
卧室里空无一人。
然而没等沈固若心里一咯噔,迈出的小腿在门边擦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低头,就看到蹲在门边墙角的薄御,呼吸直接顿住。
身旁落下阴影,薄御放在后颈上的手指,痉挛般微微抽动了一下。
因为一直保持着蹲在这里的姿势,身体有些僵硬,腿脚也有些发麻。
于是,当他听见开门声,察觉到走出来的人。
他反应极慢地扬起脸,心脏好似终于找回了跳动的感觉。
薄御直直望着沈固若。
青年身后浮出浴室里的白色雾气,穿着他偏大的睡衣裤,双手没入袖子中,微蜷着手指抓在袖口。
他的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沈固若没想到薄御会蹲在这里,幸好没有不见,也没有出事。
他也轻轻地蹲下来:“薄御,你怎么待在这里啊?”
薄御仿佛有一个四季那么漫长,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了,嗓音低哑得尾音带着颤:“我在……等你。”
沈固若其实猜到了这个原因,抿了抿唇说:“蹲着等不累吗?”
“怎么不坐在床上等我?”
薄御脑袋往他面前偏近了些:“这里离你最近。”
沈固若蓦然哑了声,莫名生出了自己应该再洗得快些的想法:“我洗好了,腿再蹲下去会很累,跟我起来好不好?”
薄御眼睛不眨地盯着他:“……嗯。”
沈固若避开薄御手臂的伤,扶着他起来:“薄御,你身上有伤,今晚熬一熬就不要洗澡了,好吗?”
青年洗完澡的沐浴露清香飘进薄御的鼻息间。
和他身上臭烘烘的血腥气成了明显的对比。
薄御没有应。
在身体的依赖和弄脏青年的味道之间,挣扎着选择了后者,主动躲开了对方扶住他的手。
他忍受不了这么脏臭的自己待在沈固若的身边:“不能不洗,脏。”
说着,谁也阻挠不了他洗干净一般,拿好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就准备进浴室去洗澡。
沈固若用身体挡在浴室门口,表情严肃又无奈:“真的不能洗,就擦一擦……行吗?”
薄御顿时没了自己的底气,捏紧手里的换洗衣服,从喉咙里滚出了一个妥协的“嗯”字。
沈固若不再拦着他,侧身让他进浴室。
当薄御进了浴室门,心底里的不安促使他回头。
正欲和门外的青年说些可不可以不要突然消失,或者可不可以弄出点能让他察觉到的动静。
沈固若已经跟着他进了浴室门,反手把身后的门也给关上了。
薄御愣了愣,脸色紧绷起来:“沈老师,你怎么……进来了?”
沈固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给你拧毛巾啊,你的手不能碰水,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
这话出乎了薄御的预期,青年比他奢求的给他的还要多。
脑袋像是被浴室里的雾气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嘴里的话不经大脑,就当着面前的人,从嘴里滑了出来。
“看见了……也没事。”
第34章 是哭包攻034 “沈老师,我脱好了。……
【034】
沈固若知道薄御和自己同样是直男。
同性朋友之间一起洗个澡, 或者当面脱个衣服,都是件很寻常的事情。
不过,他顾及薄御和自己是第一次, 难免会出现不好意思的情况。
所以他才强调了一嘴, 自己不会去偷看。
既然薄御说了看见了也没事,那他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沈固若走到淋浴间外挂着毛巾的架子旁, 回头问薄御:“薄御, 哪一块毛巾是可以用来擦身体的?”
薄御杵在他身后一动不动,扯唇像是下意识的行为, 他一问, 就脱口答了出来:“灰色的那块。”
沈固若抽出灰色的毛巾,往边上的洗手池里开始调温水。
等水池里水放得差不多了,就把毛巾泡进水里浸湿。
拿起来拧干前,他偏过脸,看向仍然没有任何动作, 眼睛正一直盯着他手里的毛巾出神的薄御。
“薄御?”沈固若唤了声。
青年的声线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顿时流窜进薄御的耳朵里, 拨动里面覆着的那层薄薄的小绒毛。
他整个人像是被刺醒般,浑身僵硬起来:“……嗯?”
“你怎么了?”沈固若对上他失焦的黑眸,困惑地问, “毛巾可以用了,你的衣服还没有脱。”
薄御游离在外太空的思绪终于被拉扯回来。
嘴里的回答还没应出, 身体已经很老实得有了动作。
放下手里的换洗衣物, 手指放到衣服的纽扣上,不到一秒就解开了其中一颗。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迎着青年望过来的目光,舌头打了结。
“我……马上脱。”半天才说出口。
经历过不久前的抗敏治疗, 应激过剩似乎把他的大脑也刺激得反应迟钝了起来。
薄御愣神解开两颗纽扣的时间里,沈固若已经把毛巾拧干拿在手里。
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等他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掉。
不只是声音,青年的目光也好似能导入皮肤的电流。
薄御解开衣服一半的纽扣,领口已经彻底敞开。
沈固若的视线直直落下。
那股清晰刺麻的电击感就从薄御的锁骨,顺着敞开的衣襟线条一路往下。
带着摩擦生热的灼烧感,撵过他皮肉的每一寸,最后没入下一颗纽扣隐晦的阴影中,催促着他继续往下进行。
分明是平静得不掺一丝邪念的干净眼神。
偏偏薄御的手指和纽扣都灌了铅般的沉重。
指腹按压在纽扣中泛出一抹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呼吸跟着轻微的颤,朝着不可控的紊乱方向发展。
沈固若观察到薄御的动作有些迟滞,怀疑是对方两条手臂和手腕处都受了伤,做些精细的活会有些不方便。
于是,他很贴心地出声:“薄御,需要我帮你脱吗?”
“不用。”
男生立马拒绝了他。
纽扣一瞬在薄御手里轻易就开到了底,青年的话令他莫名有种轻飘飘的心慌感。
衣服很快全部敞开,露出里面恰到好处的肌肉。
窄腰若隐若现,没有遮掩住的一小截腰腹上,线条流畅又漂亮。
没有帮到忙的沈固若把眼前这一幕,一点不落地欣赏进了眼底。
他由衷地夸赞道:“薄御,你身材真好。”
薄御身体的皮肤透出可疑的薄红,像是被他的话从头到脚烫了一遍。
男生衣服半遮,沈固若看不太仔细那些漂亮的线条:“你都不怎么出门,也有腹肌吗?”
说着,他撩起自己小腹前的衣摆,语气里居然染上了点小羡慕。
“我也不怎么出门,为什么我没有……”
青年纤薄细嫩不失好看的细腰身材,顷刻间暴露在薄御的眼睛里。
浴室头顶的灯光照落下来,皮肤白腻到发光。
他的身体深处仿佛被重重开了闸。
呼吸骤然凝滞的同时,皮肤表层率先有了无数蚂蚁经爬过的痕迹,往他细小的毛孔里跃跃欲试地钻去。
薄御再清楚不过,那是渴肤前,身体应激起来的征兆。
可是,这次抗敏治疗过了才不到一两个小时。
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新的反应。
“沈老师。”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视线匆忙垂落到望不见青年的角落。
沈固若放开自己的衣服,挑着尾音,轻轻地应道:“嗯?”
薄御粗糙的指腹刮蹭到手背没有包扎到的伤口,刺痛是平复他身体轻微疼痒的最快途经。
他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声音:“还是……转过去吧,被人看着……我脱不习惯。”
沈固若没犹豫:“好。”
转过身背对的时候,他心想……果然被他看着,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眼前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终于消失,薄御僵硬的脊背如释重负般缓缓放松了下来,又禁不住往伤口上抓捏了一把。
这份始料未及引起的疼麻,庆幸还在他以往能够独自忍受的范围。
片刻,终于有了大片退去的迹象。
薄御胸口微微起伏了下。
然后脱掉了身上只脱了一半的上衣,只想快点结束这份不安定的因素。
然而即便沈固若背对着他,让他脱掉裤子终究是毫无理由得有些做不到。
他把上衣扔进脏衣篓,稳了稳呼吸,对着前方的背影平静地说道:“沈老师,我脱好了。”
沈固若说了声“好”,但没有转身。
男生脱衣服会不好意思,赤-裸着身体被他盯着,肯定也会更加的难为情。
他把手里凉透的毛巾重新过了遍热水,拧干后反手递出去:“给,用好了放回我手里就好。”
薄御接过毛巾,看着他的手就这样一直反背在身后。
青年某些细节总是做到出奇的细心和贴心,隔着毛巾化开在手心的温热,仿佛熨帖在人的心脏上。
防止他这样会手酸,薄御没敢放慢速度,快速地把身上有血的地方擦了一遍。
一块干净的毛巾很快就染满了血印子。
薄御递还给面前那只柔软的手心,放下的时候动作略显出犹豫。
脏污一点也不适合这双干净的手。
沈固若拿到毛巾就放回水池里搓洗,然后换水,继续递去身后。
来回这样几次,中间他往水池里加了沐浴露,给毛巾染些香味。
只是擦掉身上的血,身上依然会残留着血腥气,闻着睡觉并不好受,可能还会做噩梦。
毛巾混合可沐浴露的香气,再擦到身上就能盖过皮肤上的血腥气。
记不得擦洗了多少遍,沈固若搓洗毛巾的时候,水池里不见血水,也再闻不见血腥气。
薄御就站在他身后,望着他搓洗毛巾的背影。
洗手池暖色调的灯光打在青年的身上,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柔和的气息,周身散发着沐浴露的清香。
用的是他放在浴室里日常使用的沐浴露。
像是被他同化了般,身上裹挟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味道。
对方浸在他的味道中,穿着他的睡衣裤。
吹洗过的黑短发松软在耳边和后颈处,只露出耳后衔接颈侧线条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因为衣服偏大,对方的肩膀跟着洗毛巾的动作微微塌下,衣领就会随之滑落一截。
勾出圆润光滑的肩峰,往下是半掩的肩胛骨,往上是时隐时现的锁骨窝。
前不久……就被他抱在怀里。
浴室里的空气逐渐凝滞,窒息得令人喘不过气,想法一起来,便再也一发不可收拾。
身体深处压下去的狂躁一瞬冲破禁锢的牢笼。
灼热闷重的呼吸从薄御的嘴里急喘出,低头的瞬间,掌心骨猛地撑住发了疯似的撕扯神经的额头。
他拼命地把青年抱在怀里的画面,和触碰对方的感知通通都扯出记忆。
可惜这次无济于事,身体和大脑不再受他的控制,渴肤的症状依然如应激般,来势汹汹。
沈固若没听见薄御说过擦好了,于是,拧干毛巾后就继续把手背过身,等着身后的人拿走毛巾。
青年纤细的手指近在咫尺,握着那块拧皱巴的毛巾。
落到薄御模糊的视野里,却异常的刺眼。
他一错不错地伸手扣上去。
毛巾从沈固若的手心里被打落,手指下意识为了接住掉落的东西微蜷起,意外勾住了男生熟悉的手指。
薄御指缝抚蹭到他滑腻的皮肤,建设的所有忍耐都在这一刻,毫不费力地主动倾塌。
身体的渴望如同沙尘过境,没有放过他每一寸皮肤。
想被触摸,想被眼前的人狠狠弄压皮肤和血肉。
——这样的叫嚣。
撑不住的,掌心一下滑撑到青年身侧前方的洗手池边。
横在对方的腰侧间,单单蹭到对方衣服的边角,就将他手臂激起了一阵颤栗。
沈固若怔懵地抬眸,透过镜面反射,看着忽然撑站在他身后的薄御。
和他后背保持着距离,胸膛没有贴到他的后背。
可即便这样,来自对方的呼吸起伏,正透过那层薄薄的睡衣布料,没有阻隔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上。
极重的,也很喘的,夹杂着浓浓的热意,灼烫在他的身上。
沈固若慢吞吞地转过身,有什么在他脑海里划过定了形,确信地问:“薄御,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薄御和他四目相对,眼底浮着明显的湿漉雾气,眼尾染着绯红,脖颈更是起了层憋闷克制下透出的薄红。
已经不用薄御亲口回答沈固若,他的模样就是最好的答案。
可是……怎么会?
沈固若抿紧唇困惑另一件事情的时候,薄御在他面前缓缓垂下了脑袋。
“我……没事。”
他听见对方这样告诉他。
心里一阵无端的触动,顾不得去想那点无关紧要的困惑。
沈固若默了默才轻着声,像是提醒道:“薄御,你忘了吗?”
薄御克制着呼吸,撑在洗手池上的手逐渐用力,白瓷色的水池衬得他掌骨分明,手臂紧绷到伤口隐隐有了开裂的迹象。
意识混沌,却舍不得错过青年说的每一个字。
只是听声音,好似也能成为一种身体的安抚。
沈固若的语调轻而缓,声音清澈沉静:“我们不是说好,以后都会换成保守治疗。”
“如果你忍不住,可以不忍。”
“我就在这里,你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你想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允许的。”
薄御从没有觉得自己原来也可以这么没用。
像是亲手对他下了魔咒的人,又亲手赦免了他的罪行,任由他将自己的恶行继续贯彻到底。
对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让他身体过往算得上轻微的难受,此刻居然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手臂不听使唤地伸出手,彻底如同不做挣扎的废人一样,不顾一切地把面前的人紧紧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薄御收紧放在沈固若腰上的手臂。
前不久感受过的柔软,再度回到了他的身边。
脸颊贪婪地埋进对方颈窝中,汲取那份来之不易的温热。
他能想象得到。
不管是谁来了,看见了,没有他渴肤的症状在前,大概都会把他当做觊觎青年的无法赦免的混蛋。
几次三番和对方变成这副境地。
至少,他已经把这两个字给自己划上了等号。
底线一降再降。
恶劣的因子却没有因为后悔和愧疚被压下去。
反而朝着不如一头往前撞的想法。
竟可耻得开始幻想不如直接将罪行贯彻到底,再也不要回头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薄御听见自己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沈老师……我很快就会好的。”
不知道是在他骗自己,还是在祈求青年忍受他……别太快不难烦得把他推开。
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的沈固若,下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搁在他的肩膀上:“没有很快也没有关系。”
薄御忽然红着眼眶“嗯”了声。
咸涩染指到破了皮的眼角,疼得他又往青年颈侧深埋了些。
手臂无声地收紧。
再疼,也抵不过他被攥疼的心脏疼。
但青年随便的一句话,往上面轻轻抚过,就将那些疼平复得一干二净,再无深重纠缠的罪孽感。
沈固若不是很清楚保守治疗应该做什么。
薄御就这样抱住了他,可能是知道该怎么做的。
没有开口要求他做什么的话,应该是不需要他再做别的吧……
刚才被沈固若抛去脑后的疑惑,这会儿有了空闲再度被他想了起来。
他没想明白。
按照以往,他们进行过抗敏治疗,薄御不该那么快就出现渴肤的症状。
今天也太快了些,连一晚上也没有过去,身体就出现了第二次难受。
……是因为这次应激得太严重了吗?
沈固若微微嗅到薄御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忍不住问道:“薄御,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得好快,能找出是什么原因吗?”
薄御颤着眼睫,藏在他颈侧阴影下的面庞闪过一抹不自然:“我……不知道。”
沈固若倒是没想纠结这个问题。
要是真那么容易发现渴肤症的规律,薄御也不用因为渴肤的症状,身体难受了这么久。
他低低“嗯”着应了声:“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我们慢慢找原因。”
薄御喉咙有些紧:“……好。”
洗完澡的身体总是比较容易放松下来。
洗去疲惫,人就会犯困。
沈固若刚才帮薄御拧毛巾的时候,就有些犯困地打了几个哈欠。
现在尤其是待在他习惯了的薄御怀里。
这个一直让他觉得很好睡的地方,靠着靠着就禁不住眼睛湿漉,打起了憋也憋不住的哈欠。
薄御没多久听见耳边懒洋洋地哈欠声,肩膀僵了僵,随即稍稍抬起了些脑袋,侧脸看过去:“……困了吗?”
沈固若眼尾坠着困意的眼泪,面庞露出疲态:“嗯……有一点。”
薄御眼神和呼吸都在挣扎,手臂紧了又松。
渴肤的症状来得匆忙,抱住想要的人的后,症状降下去的速度却肉眼可见得很快。
这和他以往缓解的速度大相径庭,也是意料之外。
只能当做是抗敏治疗在前的效果,这时候依然将缓解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薄御强迫自己压下最后还余留在身体中的不适。
青年的休息时间被他放在了第一位,再难受再不舍,他还是慢吞吞地松开了怀里的人。
沈固若眨了眨眼睛,看着从他身前退开的薄御,没反应过来地问:“身体……好了吗?”
薄御别开脸,蠢蠢欲动的手背神经被他攥紧拳头,绷紧在身侧:“嗯,感觉好多了。”
沈固若以为这次也会很久的:“不舒服不能故意瞒着。”
薄御避而不谈这件事,重点道:“快点洗漱好,就去床里休息吧。”
沈固若确实很想休息了,重点被带跑:“好,那我们动作快些,早点去休息。”
薄御:“嗯。”
十分钟后。
薄御擦干净了上半身,仔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
确定不会把待在自己身边的人熏到,才拿过睡衣套好,纽扣扣到领口最顶端的一颗。
沈固若在洗手池里重新放了干净的热水,看到他换好衣服了:“薄御,你过来,我帮你洗头。”
薄御就脚步虚浮的走了过去,在浴凳上僵硬地坐了下来。
他像是自从渴肤症出现以来,和任何人没有接触的事情,在今晚一次性都要接触了个够。
而且是只在沈固若一个人身上,可以做的都做了个遍。
从头到身体,让他心甘情愿的,也无法满足于现状的,通通都像个正常人一样,得到了从没有奢求过的事情。
几分钟解决掉他自己洗头的困扰。
沈固若拿过一块干毛巾:“薄御,你把头凑过来些,我帮你擦头发。”
薄御被他触碰甘之如饴,但做不到毫无压力被他照顾。
照顾人的事情本该换由自己对青年来做才对。
即便再舍不得对方指尖的温度,也适可而止地不能再任由自己任性下去。
沈固若手里的毛巾被薄御拿了过去,恢复的淡淡声音扯唇间温下了声:“我自己来。”
擦头发不会沾到水,沈固若也就没阻止:“家里的药箱放在哪里?”
问题跳跃的太快,薄御愣了片刻,才说:“客厅茶几底下。”
沈固若闻言不是第一时间就去客厅,而是认真地交代好:“我去下客厅,很快就会回来。”
薄御和自己的身体依赖做了会儿无声的抗争。
他望着面前的人,最后嗓间艰难地挤了个单音节出来:“……嗯。”
沈固若去客厅的时间,薄御放了手里擦头发的毛巾,用其他的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他关了浴室门,快速地脱了裤子,避免弄湿伤口得冲洗了身体其他的地方。
只擦了上半身,什么都不洗,他大概率会睡不安稳,还是觉得自己哪里有些脏。
等他冲洗完,换上新的睡裤,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
可当他再次打开浴室的门,发现去了客厅的人没有回来,镇定恍若烟云,一下就散得一干二净。
薄御神色不安地追出卧室。
恰好和回来的沈固若撞了个正着:“怎么出来了?头发擦干了吗?”
薄御立在卧室门口,嗓子干涩得厉害,没有回答:“你……出去了很久。”
沈固若给他看了眼手里的药膏:“找了很久才找到它。”
两个人一起回到卧室。
薄御落后一步,不动声色关上卧室门,才低低地问:“找来做什么?”
沈固若挤了点药膏在手指上,举到薄御的眼尾上,往他之前发现破皮的地方,手法轻柔地抹上去:“什么时候弄破的?”
薄御刻意低下头,担心他举着手会手酸,含糊的话张嘴就来:“……不记得了。”
沈固若仔细看了看,确定都给抹上了药膏:“好了,药膏没干透之前不要去碰。”
“嗯。”
薄御应着挺直背,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面庞上。
像是被下了咒,怎么都移不开。
两个人该洗的澡,该擦的身体都做完了。
沈固若放下手里的药膏,看了眼这个家唯一的床:“我们今晚怎么睡啊?”
“床给你睡。”薄御说着,去柜子里般了套被枕和床垫出来,“我睡地上。”
薄御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沈固若哪有让薄御睡地上,自己睡床上的道理。
他摇摇头:“我睡地上就好。”
薄御态度坚决,动手给自己在地上铺床:“是我想让你留下来的,不可能委屈你睡地上。”
沈固若走到床边,看了眼床,又看了眼自己和薄御的体型:“我们为什么不一起睡床?”
“床的大小应该正好能躺我们两个人,而且我睡觉也不会乱动。”
薄御差点被自己脚下的床垫绊倒,也庆幸自己被绊了一下,身体没有快过大脑答应青年的话。
他单膝跪在床垫上,掌心陷入铺开的被子中,定了定神说:“边上有人……我睡不习惯。”
沈固若面露遗憾,和好朋友睡同一张床,也是增进感情的其中一项,看来以后都不能在薄御身上实行了。
薄御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表情,不敢深想地说:“困的话就去床里休息吧,不用管我,我很快就弄好了。”
沈固若不再推脱那张柔软舒服的床,说了声“好”,就踢掉拖鞋爬上了床。
床上的床单和被套是薄御新换的,但他忘记了提这件事。
青年似乎压根就没有注意起这些事,掀了被子就钻进了被窝中,蜷缩成一团把自己裹成了个蚕宝宝的模样。
困意笼罩在他的面容上,半张脸埋进被子中,轻轻地嗅了口气,就任由眼皮打起架来。
虽然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但这些都是薄御一直在用的。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也忽略那些容易引起渴肤的记忆。
用最快的速度轻手轻脚在地上铺好自己的窝。
然后望着头顶的灯纠结了一小会儿。
担心床上的人会因为亮光而睡得不够安稳,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忐忑,去关掉了卧室最亮的灯。
只留了一盏床头的台灯,灯光被他开到了最小一档。
几乎跟没有开灯一样。
薄御在床边的地上缓慢地躺下。
在那之前,特意确认了一眼床上的人有没有闭眼熟睡。
熟睡了,他便可以不用担心自己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时候吵醒对方。
沈固若是很困,但他没有睡得很熟。
分不清是因为躺在陌生的床上,还是因为今天经历的事情,让他不太敢睡得太死。
不知不觉中,听见了床下传来翻身的动静。
不是很多,偶尔会有。
但可以确定地上躺着的人并没有睡着。
沈固若没有睁眼,团着被子挪动身子,靠近声音来源的那一边。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快掉出床外,又把自己缩了一点回去。
被捂热的手从被子边缘悄悄地钻出,顺着床边坠到床下。
同时,他轻轻地出声:“薄御……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薄御眼前出现青年纤长的手臂,伴随着对方的声音,并没有突兀得被吓一跳。
他僵在被子里,太久没说话嗓音很是低哑:“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沈固若又问了遍刚刚的问题,似乎对他很重要一般,“你是不是睡不着?”
卧室的光线很暗,睁眼太久,四周的昏暗仿佛会越发陷入无尽的黑暗。
落地无声,不安被无形得放大了百倍数倍。
从脚底,从头顶,挡也挡不住得涌来。
薄御撑不住地“嗯”了一声。
沈固若没有意外地猜到了这个答案:“薄御,把你的手给我。”
薄御试探地把手伸出被子。
落入微微睁眼的沈固若眼中,他抻了下胳膊,把男生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他轻轻地说:“这样握着,会不会好睡一点?”
好不好睡薄御不知道。
但他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不安正被青年握在手里,慢慢地往四周推散而去。
没有一墙之隔。
不需要找音频假装对方在身边。
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什么都不用担心和不安。
“嗯……”
沈固若困的时候,反应会有些慢,半晌问道:“牵手的话,身体会不舒服吗?”
“不会。”
怕他会收回手,收回那份安心似的,薄御回答得很快。
沈固若放心下来:“不会不舒服就好……那……晚安。”
他真的有些困得说不动话了。
脑袋晕乎乎的,耳边有什么也听不太见了,不清楚薄御有没有回他一声晚安。
青年的呼吸逐渐清浅平缓下去。
薄御掌心中对方的手也脱力得放松了下来,再无一点握紧他的力道。
心脏无声地加速跳动起来,承载着他平复不下去的呼吸。
却不是因为不安,可也捕捉不到原因。
薄御微微仰起头,往掌心的地方靠近过去,额头忽地贴住了不属于他的那道手背。
他紧紧挨着,垂着眼睑,用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沈老师……晚安。”
像是过去了漫长如一个世纪般的一分钟。
等到他的身体显露出保持这个动作的僵麻。
薄御抬眸扫过自己睫毛就能剐蹭到青年的手指。
眼中波澜起伏,翻涌中做不到果断得,一点一点将额头离开对方的手背。
不知缘由的。
青年垂下的手臂抽动了下。
薄御屏住呼吸,深怕自己又不经意把熟睡的人给吵醒了。
谁料,下一秒——
口中说过自己睡觉不会乱动的人,从床上慢悠悠地翻着身。
载着卧室的昏沉,和沈固若身体的温度。
一下往床边,坠进了薄御下意识伸出的臂弯里。
连同屏住的呼吸……一下乱了套。
第35章 是哭包攻035 “身体也好烫。”……
【035】
身前突然落了个满怀。
几乎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薄御掌心扣紧青年的腰身和肩膀,轻手拥敛进自己的怀中。
他半张脸都埋贴在对方后脑勺松软的黑短发中。
忍不住半阖眼,小心翼翼地轻嗅了下。
对方全身上下, 包括每一根头发丝, 都浸染了和他一样的味道。
清淡浅爽的气味盈满了薄御的鼻息。
他微微拱起腰背,膝盖顶出被沿抵上青年的腿窝。
呼吸染着迫不及待的意味, 用着这样的姿势, 贪婪得从头到脚都和对方亲密接触上。
可回塑的理智不停歇地开始催促起他。
身体诚实的需求不被允许。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放开怀里的人。
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在吵醒对方之前, 把人从地上抱回床里。
地面狭窄的空间里, 空气逐渐变得窒息和难以适应。
薄御身体的力量被迫卸了力,理智战胜了身体的本能,令他用最缓慢地速度松开了双手。
这时候,睡梦中没有了束缚感的沈固若翻了个身。
翻进了已经做好要把人放回床里的薄御怀里。
面对面的,他的手臂胡乱摸索着身前任何能够触摸到的位置。
被子也好, 毛绒熊也罢……只要是睡觉抱着舒服的。
沈固若轻轻抓捏了一把空气,像是做着梦中的某种确认。
紧接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手臂慢慢圈了上去,顺着紧贴的感觉,陷入沉沉的睡意中。
薄御呼吸急促地抬手, 抓住青年往他腰侧间钻去背后的手。
沈固若睡姿不舒服地皱起眉头,脑袋往前拱了拱, 被禁锢的手腕条件反射地抽动下。
身前被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抵压住。
刺痒的头发丝透过薄御的衣服布料, 细数扎蹭在领口的皮肤上。
有进到毛孔的钻痒,也有抓挠不到的不适。
前、侧忽然一起被攻陷。
薄御两边难持得忘记了抓紧伸去他背后的那只手,改去轻轻推开他身前受不住的那颗脑袋。
沈固若的手臂一下得逞,全部贴紧了他的皮肤。
手心钻入后背, 然后抱紧。
侧睡抻直了双腿并不好受,叠在上方的膝盖找着缝隙,在其中挤压了进去。
薄御小腿间被挤进,僵直从脚底攀岩到了后脊。
他像一只毛绒玩具,被青年彻底霸道得拥进了对方的怀里。
只不过毛绒玩具显得比对方身材大了些,抱着的姿势有些滑稽,更像是主动投怀送抱,鹿入虎口。
薄御却没有心思纠结他们是什么动作。
他背后,是缺少衣服布料阻隔,紧挨他皮肤的青年手臂。
他面前,是密不透风,抱得他严严实实的青年身体。
仿佛掉进了油锅里烫了一遍,又被扔进冰水里游了一圈。
陷在冰火两重天中。
后背渴肤的局部应激,和身前渴肤的大片缓解。
细密的疼痒和身体深处的舒服,正交织在薄御灵魂上,密不可分,又互相撕扯。
他额头冒出了热汗,仅剩的理智岌岌可危。
压在沈固若身下的那条手臂,禁不住释放出紧绷的力度,撑着薄御的肩膀微微起身。
挺起的后背牵扯到青年的手臂,带过一阵皮肤的摩擦。
肩膀一下颤栗着松塌,身体险些压到对方前,另一只手猛地支撑在青年身侧,堪堪稳住身形。
薄御和身下的人只离一寸,鼻尖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耳朵。
这点距离,紊乱湿重的喘-气足以将人生生吵醒。
他不得不隐忍着呼吸,微张开薄唇,断断续续地挤压成片段的闷哼,分散着溢出。
仅仅只是踌躇的那几秒钟,薄御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
沈固若很少会在陌生的床上,一觉睡到饱才醒过来。
睡眠充足的情况下,睁眼毫无费力,甚至还会在同一时间想伸个舒服的懒腰。
手脚并伸。
结果眼睛还没彻底睁开,他的脚先踢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
紧接着是手摸到了陌生的触感。
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像是憋了好久,终于粗-喘出的呼吸。
沈固若受惊得浑身僵硬住,一动不敢动地连忙睁开了全部的眼皮。
视线清晰起来。
卧室里拉着遮光的窗帘,但依然透进了能影响人早晨睡眠质量的亮光。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对上的是一小片阴影,分辨出来这是人胸膛前的衣服。
是眼熟的款式,所以他暂时还算镇定地顺着衣服往上看去。
衣服的主人翻了个身,面朝着上方平躺下来。
沈固若局促地跟着收回自己的手脚。
就看到对方举着胳膊压到自己的双眼上,胸口还剧烈得起伏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自己身边的人原来是薄御。
沈固若情绪没有太大反应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被子从他腰间掉到腿上,而他发现自己身边的薄御什么也没盖。
早起的面庞顿时闪过无辜和茫然,下意识地抓起被子给边上的人盖了过去。
沈固若清了清睡醒起来没说过话的嗓子,脑海里已经分析出了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他手指蜷在被子上,几番确认薄御是醒着的。
于是,问道:“薄御,我昨晚是不是从床上自己掉下来了?”
薄御遮在胳膊下的眼睛酸疼得厉害,听见声音稍稍动了下骨头不适的脖子:“……嗯。”
嗓音嘶哑闷沉,带着浓浓的倦意。
沈固若的目光一瞬落到薄御滚动的喉结上。
他辨识着什么,继续问道:“我是不是还抱了你一晚上,你推不开我,害你没有睡好觉啊?”
自从弟弟给他抓了那只毛绒棕熊,被他放在床上。
几次抱着睡觉后,他逐渐习惯了不抱被子,而是抱那只棕熊睡觉。
就因为是薄御,肯定会在他掉下床的时候,把他送回到床里去。
他醒来仍然在地上,只能是他把薄御当棕熊抱了。
昨晚薄御也亲口说了,睡觉边上有人,对方睡不习惯。
“……没。”
薄御喉咙干疼,漫长地挤出了这一个字,回应道。
即便他昨晚没有接住沈固若,有抗敏治疗应激在前,这晚他照样睡不好觉。
从床上掉入他怀里的青年,对于抱了他一晚上这件事。
不过是把身体睡不好觉,发挥到了极致。
自私贪恋的因子在参与其中。
这一晚,他像是要溺死在渴肤的深海中,又心甘情愿沉溺进青年的温度里。
沈固若单手撑在床垫上,微微俯身靠近一直遮着眼睛的薄御。
他打量着男生显白的脸色:“你其实可以把我叫醒的,叫醒我很容易,我醒过来就会自己爬回床上。”
薄御晃着脑袋,摇了摇头,顿时浮出一阵难以言喻的眩晕感。
想开口说,是自己不想把熟睡的他吵醒。
可嗓子仿佛架着一把锋利的刀刃,轻轻一扯就会割裂到刀锋,疼得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手臂下的眼睫狠狠颤了颤,连带着呼吸也一并乱了几分。
手的主人轻轻扯开他的手臂,不怎么刺眼的光亮打在阖住的眼皮上,对方的声音温吞得落在他的耳侧。
“薄御,你的嗓子不舒服吗?”沈固若看着薄御苍白到显出病态的面庞,“你说话的声音好哑,身体也好烫。”
说着,他放开薄御的手腕,手指撩开对方的额发,手背往额头的位置贴了下。
印证了刚才心中的猜测。
他收回手,语气担忧起来:“薄御,你发烧了。”
薄御摇着头睁开了眼睛,病症让他眼眸蒙着湿漉,眼底是一晚没睡分布的红血丝。
直到沈固若再度猜测出原因:“是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被子,让你睡地上……所以着凉了。”
“没有。”他才急急地出声,捂着额头坐起身。
声音宛若被没被打磨过的焦石一样粗糙低哑。
“……不是。”他怕极了青年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忍着嗓子的难受说,“是渴肤症的后遗症,严重了就会发烧。”
沈固若想起上一次抗敏治疗,薄御就是那天之后身体发起的烧。
可他现在没有过多心思纠结到底是什么原因。
只认清薄御现在发了烧,要赶紧想办法才行。
沈固若左右看了看,想找衣服:“薄御,我带你去医院,我们现在起床,我帮你拿衣服。”
薄御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起身的动作:“我吃药能好,不用去医院,只是普通发烧。”
沈固若没接触过渴肤症之后的发热,不懂和感冒间的发热有什么区别。
但记得上一次薄御没有去医院,身体也逐渐好了。
方正阳当初告诉他薄御发烧,模样也不是很着急,可能是真的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沈固若的皮肤接触薄御的手心,足够感受得到对方身上有多烫:“那你去床里躺好,我去客厅给你拿药。”
薄御微垂着发沉的脑袋,耳朵朦胧到其实已经听不太清周围的声音。
他挤出一个“嗯”字,几乎是本能回应青年的声音。
沈固若就起身要去客厅。
牵动薄御握在他小臂上的掌心。
意识混沌起来以为他要从自己身边走掉。
发烧的难受和身体的不安,伴随着掌心害怕的颤意。
下意识瞬间用力,不管不顾地把人拉了回来。
第36章 是哭包攻036 “乖一点……好不好?……
【036】
半起身的沈固若失去重心, 懵然地向后跌坐下来。
身下坐到的并不是软硬参半的床垫,而是薄御盖着被子的大腿。
隔着被子,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其中肌肉的紧实, 还有逐渐紧绷起来的力道。
他们坐姿一正一侧。
沈固若侧坐在薄御的身前,手臂被人松开的同时, 小幅度地牵动了下他的上半身。
薄御双手垂放在被子上, 虚虚环在他的身边,下巴不经意碰撞到他的肩膀。
脑袋发着高热, 昏沉得抬不起来, 这一刻却有意识地找到了支撑物。
半耷拉着眼皮,没有想太多就将下巴挨靠了上去。
紧接着,薄唇略显艰难地扯动。
“沈老师……要去哪?”
嗓音裹挟着病气的迟钝,尾音也压抑不住溢出对青年去向的紧张。
带着发烧引起的灼烫气息,距离极近地落进沈固若的耳朵里。
他忍着抬手去捏耳垂的触动, 侧头看向正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
脑袋的主人刚才很自然得就这么靠了上来,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体还存在着渴肤症的潜在问题。
但……沈固若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薄御的身体有哪里不对劲。
只能看出面前的人似乎发烧烧得糊涂了, 压根没有好好听他讲话。
沈固若重复了自己之前的回答:“我去客厅给你拿药。”
他们刚睡醒,肚子里一晚上没有进食和进水。
薄御直接吃退烧药的话,可能很容易就伤了胃。
“药还是等等再吃吧。”他改了口, 朝床上看去一眼。
不说平时沈固若缺乏运动,浑身的力气只有男生群体里的平均值大小。
这会儿刚睡醒, 是身体最没有力气的阶段。
要他抱着薄御去床里休息,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可行。
沈固若综合考虑了下,手心去接住薄御靠在他身上的下巴,肩膀同时缓缓地抽出。
在薄御蹙起眉头,掀开沉重的眼皮, 露出带着病态湿雾的黑眸,准备再一次扣住他的手臂,紧张他会就此走掉的时候。
“薄御,你先躺下。”沈固若说着。
从薄御的大腿上下来,按住对方的两边肩膀,把人压进了对方身后的床垫里。
他扯起被子,盖到男生的身上。
薄御微微挣扎着要起身,被他压紧了被沿,身体的行动彻底封在了被子底下。
沈固若跪坐在旁边,倾着身,从上而下和躺着的人对视上,安抚道:“不要乱动,你躺着好好休息。”
薄御眼前是他垂落在额前的碎发。
温和净白的面庞上是一张一合粉嫩的唇瓣。
说话间不经意抿到下唇,将薄薄的一层湿润染在上面,透着一股浅淡的透明色泽,把那抹粉衬得似乎更绯红了些。
薄御喉结微微滚动,发烧引发的喉咙疼痛,愈发难以地吞咽。
沈固若见他不再挣扎着要起身,继续说道:“等等该吃药的时候,我会过来喊你起床的,其他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会去做。”
青年的语调缓而慢,夹杂着哄人的意味,蕴含着静谧的安全感,轻易将人激起困倦。
薄御的脑袋本就沾上软塌的枕头,想再度清醒变得格外困难。
他的心跳却没有身体那么晕沉,重而有速地敲击在他的胸腔,兴奋得莫名其妙。
青年的面庞从他眼前移去,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薄御强撑着最后的精神,被子底下的手试探地伸出,指尖没什么力气地勾住沈固若的。
沈固若直起身的动作顿住。
就听见男生断续的声音,意识糊涂地对他问起:“我要是、睡着了……沈老师会走吗?”
沈固若握住薄御的整只手,轻轻塞回被子底下:“不走,我不会丢下你走掉的,会留在这里照顾你。”
朋友在自己眼前生了病,他不可能随随便便走掉。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沈固若对昨晚薄御浑身是血的模样心有余悸。
薄御闻言没了声音,但也没有闭上眼睛休息。
蒙着病气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固若。
被子底下的手无声地拽紧,发烧的高热似乎影响了他的血液流动速度,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当初他奢求,再到现在摒弃,也不在乎的话。
才发觉,面对眼前的人,他是这样渴求得想听到。
也竟然没有费劲心思,不需要自己开口哀求,就轻而易举地听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一点也……没有敷衍他。
一直睁着的眼眶禁不住酸涩起来,生生被逼出红血丝。
眼瞳湿润前,薄御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沈固若以为他是要休息了。
于是,轻手轻脚地站起身,退出床垫的范围,拿着自己的手机,去了浴室洗漱。
沈固若在洗手池前刷着牙,另一手翻着手机里的外卖软件。
在自己炸厨房和点外卖之间,他果断选择了点外卖。
薄御吃了东西,垫过肚子才好吃药。
沈固若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面,没有关注到周围的变化。
当他点好外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打算漱口的时候。
被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薄御,吓得差一点把牙膏咽进了肚子里。
“薄、薄御?”
满嘴泡沫含糊出声音,眼睛微微睁大了一圈。
沈固若回过神,很懵地又看了眼镜子里的男生,然后吐掉自己嘴里的泡沫,给自己喂水漱了漱口。
这才不明情况地转身,慢吞吞地开口。
“你怎么……起来了啊?”
薄御浑身乏力地站在他面前,越过他身侧,伸手去拿自己的牙刷,慢半拍地扯出两个字:“洗漱……”
几乎是沈固若离开自己身边,薄御就身体不受控制地跟着来了浴室。
无厘头的,心底没由来地浮起惊慌。
只能归结于昨晚渴肤留下的后遗症,身体依然对青年离开的背影,依赖到担惊受怕。
他把后面的话接着说了出来:“然后……去给沈老师做早餐。”
沈固若听愣了,更像是没听懂事情发展:“薄御,你在生病。”
薄御在牙刷上挤了牙膏:“……我知道。”
即使是生着病,他也表现得和没怎么生病一样。
如果不是明显生病的脸色,大抵会觉得他和没事人没两样,单纯的认为他只是没有睡醒。
沈固若不觉得薄御这是“知道”的模样。
知道就不会说出要给他做早餐的话了。
懵怔的时间里,沈固若见薄御已经把自己的牙齿都刷好了。
他组织好嘴里的语言:“薄御,没有人会让生病的朋友给自己做早餐,我不需要你给我做早餐。”
“你现在最重要的需要躺下休息。”
手上的伤口结痂已经能触碰水源,用温水洗过脸,薄御比刚才的意识要清醒了些。
但说出的话,落到沈固若的耳朵里,还是跟胡话没什么区别。
薄御:“我没事……可以先做好早餐再休息。”
沈固若忽然沉默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不知不觉中,薄御给他做餐食,一起吃饭,好像成了每天的一种习惯和执念。
不然都生病了,居然还想着要做早餐。
沈固若是真的很认真的在考虑,需不需要把他们协议上的条件给作废掉。
这次,总没有像薄御上次发烧那样,是顺带给他做的餐食。
眼前的人明确提了“给沈老师”这四个字。
就算是朋友间好得什么都不计较,他也不可能狠心到……要让生病的朋友给自己做早餐。
不只是做早餐,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
沈固若勾起薄御垂在身侧手,没等人反应过来,就一句话不说地把男生牵去了床边。
然后把身旁的人按上床,团起被子。
薄御整个人都被裹紧在了被子底下,靠坐在床头,只有一颗脑袋能仰起来动弹一下。
他反应过来地找被沿的缝隙,想探出手去抓住什么:“沈老师……”
“薄御。”
青年温和的嗓音附着了一层认真的意味。
平静地喊出他的名字,他像着了魔,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僵住了乱动的身体。
分明不是生气的语调。
可他就是莫名怕极了对方这样的说话语气,做不到任何反抗,只有乖乖照做。
沈固若说:“早餐我已经点了外卖,你不用操心,其他的事情包括倒水拿药,也都不用你操心。”
“生病的人只用做一件事情。”
“就是睡觉。”
“怪我……害你一晚上没睡好。”
因为他的存在,薄御没睡好……人醒来还发烧了。
所以听见对方说要给自己做早餐再休息。
这些话,像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口上,又闷又难受。
那些人觉得薄御脸色怵人,觉得薄御冷冷的眼神很凶,还觉得薄御那么不好接近。
可相处以来,沈固若觉得没有比薄御……更温柔的人了。
青年的情绪无端低落下来,薄御的心脏凝滞了半拍。
薄唇下意识微微张开,呼吸不再平静,眼底闪烁出忐忑,就想要开口回应怎么会是他的缘故。
“薄御。”
然而被沈固若低低地打断。
他认定了眼前生病的人不会乖乖听话。
毕竟刚才前一秒在地上床垫躺得好好的人,后一秒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对待生病不乖的人,沈固若过去在照顾弟弟身上还算有经验。
也是对方亲自试验过后,在床上扭成蛆似的,说是不管谁来了,都一定会变得很听他的话。
就是要他倾身到对方面前。
沈固若单膝跪坐上床,双手撑在薄御身体的两侧,欺身到男生的身前,拉近到两人间只有手掌的距离。
浅棕色的水眸和对方一眼对视。
在对方愣神的时候。
他一向对弟弟目标是落在眉心的。
但瞥见薄御耳垂上蔓延出的殷红,促使他分散了注意力,动作无声地被勾引了过去。
低下脑袋,凑上去。
温热的唇瓣生涩地落在那点柔软上,像哄人变乖前,被他讨要到的软糖奖励。
然后一触即离,不用再多。
沈固若继而轻轻地开口:“薄御,你听话。”
“乖一点……好不好?”
第37章 是哭包攻037 “我可以……抱你吗?……
【037】
靠坐的床头身后无路可退, 薄御滞住的呼吸一瞬释放出重重的喘息。
他的双手再也无法适应地从被子底下挣脱而出。
按住沈固若的两边肩膀。
是第一次……他不是自己靠身体躲开。
而是将青年从自己的面前,把握着不会伤到对方的力度,当场推开。
沈固若被他推着直起了身, 撑在薄御身侧的手臂自然松开, 眼神里闪过可见的茫然。
正纳闷弟弟验证过的办法是不是在薄御身上行不通。
不然他怎么说完后,就被人给直接推开了, 看上去一点效果也没有。
然而抬眸的刹那, 薄御那双布满猩红的眼睛和他直直对视上。
以及扫到对方从耳廓延伸至脖颈,再往领口锁骨没入的薄红。
沈固若微怔住, 恍惚意识到这可能是薄御渴肤前的征兆。
他原本以为昨晚的抗敏治疗, 外加他们在浴室里缓解过的时间,包括薄御被他抱着睡了一晚上。
所有的接触叠加起来。
薄御今早和他偶尔的肢体接触,表现出的身体反应就只剩下发烧的病症。
沈固若这才有了刚才凑到对方耳边的动作,下意识认为这不会对薄御造成什么影响。
事实却并不是这样……
沈固若很小心地蜷缩回自己的手,避免和薄御接触上, 口头确认起来:“薄御……我让你身体不舒服了吗?”
被子从薄御双手挣扎起,就掉落在了他的胸口处。
无处遮掩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脱力的身体只能依靠后背的床柜支撑。
沉重的双臂微屈,扛不住重量得从沈固若的肩膀上滑落了一点。
被浑身热意抽走力气前,五指最后发力才艰难地挂在对方的臂弯上, 激起的失控没能令他干脆地放开对方。
被蜻蜓点水般轻碰过的耳朵,触感此时依然没有跟着青年的远离而消匿。
仿佛被黏腻的空气咬挟住了他的耳垂, 舔绕在周围, 舔平了上面薄薄一层的绒毛。
然后不肯放过他而轻抿住,当做糖果含进准备好的湿热气流中。
耳朵里空鸣到嗡嗡作响,恨不得捅破他的耳膜,就此弄得再也不准他听见任何声音。
薄御受不住得侧脸微偏, 下颚线绷得死紧。
空气顺着他的颈侧线条慢慢地往下挪,带过史无前例地颤栗和酥麻,浸透出渴肤的疼和痒。
脖颈的血液集中在大动脉被迫抻直,充血在皮肤间发胀发疼起来。
像是要破开一个洞,将挤压的血流发泄出来。
但他执着的眼神始终锁定在沈固若的面庞上。
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良久,才痛苦得从对方张合的唇瓣中提取出信息。
然后用干涩的喉咙,染着厚重的颤意和呼吸,挤出了一个回应的“嗯”字。
收敛的尾音似乎按捺不住想要获取对方接下去的话,或者说是指令。
果然……
沈固若不意外地看了眼自己臂弯处的大掌。
早就有细密的颤抖正从薄御的掌心,传递到他的手臂皮肤上,无声地诉说着对方身体的难受。
可是……
明显知道自己身体的不适,薄御为什么第一时间是推开他?
而没有为了缓解渴肤的症状,将他这个特殊过敏原直接抱进怀里……
沈固若的眼睛从手臂上,平静地移回到面前的薄御身上,简单地观察了下男生的神色。
度过昨晚的抗敏治疗,泪腺比薄御想象中愈发难以克制。
当青年温和的眼神扫过他的面庞。
夹杂着不停渴肤的难堪湿漉,伴随内心翻涌的情绪溢出眼眶。
承载在下眼睑和眼尾,根本不敢去眨眼,生怕一不小心就有眼泪从眼角掉落,告诉青年他有多没用。
沈固若看着他难受到快要哭了,却还是要装着没事的模样。
分明就很想要皮肤接触来缓解,可就是僵持着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即便自己昨晚认真地说过,他忍不住的时候可以不忍,想做什么都可以被允许。
沈固若觉得自己的话,被薄御当成了一次性。
也许是性格使然,天性内敛自持,男生始终做不到出格和麻烦别人的事情。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
以前的薄御扛不住的时候都会自己硬抗。
只有失去清醒的时候才会依靠身体的本能靠近他。
他们的关系在相处中不知不觉拉近了很多。
现在的薄御不管扛不扛得住。
至少清醒的时候,嘴上不说,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自己是需要他的。
可就是这个“嘴上不说”……几次三番,沈固若心底很是无奈。
他抬手握住薄御的手腕,轻轻将人的手臂从自己的肩膀上放下来:“薄御,你只是看着我,什么都不说的话,我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手心落空,薄御惶然地向前揪住他的衣摆。
沈固若不再去触碰薄御身上任何地方,避免让人产生应激。
他不介意,也不会不耐烦,需要次次对眼前的人明确的作出提醒。
然后去打破对方的心里防线,再进行接下去的步骤。
但这样只会使得薄御的身体承受不必要的忍耐,那和抗敏治疗其实就没有本质的区别了。
沈固若这时候开口,温声说:“我们签过协议,在渴肤症的治疗上,很多事情我们可以沟通。”
薄御掌骨用力到泛了白。
哪怕手心里有青年的衣摆,还是阻隔不了指甲狠嵌在掌心里的痛。
他哑着声,顺着话问道:“沟通……什么?”
沈固若的眼神澄澈沉静,情绪平和得像是风中拂开的轻柔雾气:“我猜不到你的想法,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而你想要的,担心会因此对我感到内疚和抱歉的话。”
“那就询问我。”
“我会给你明确的同意或是拒绝的答案。”
“你再来判断自己可不可以这么做。”
虽然他一直都是同意的,但如果能给薄御足够的安心,那他可以始终给对方明确的答案。
“薄御,不要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在我面前,你也不需要那么别扭,任何话我们都可以摊开了讲。”
“没关系的。”
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话。
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薄御这样,没办法跟他直言直语往来的朋友了。
只是除却渴肤的时候,往日里的薄御又奇怪得从不跟他打哑语。
渴肤前后的薄御……就像是两个人。
渴肤前,他们是朋友。
渴肤后,他们更像是建立在协议上的合作伙伴,横跨在那条不能和朋友一样亲密的界限间。
询问和同意,就是打破界限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他的话音在薄御的耳边轻飘飘地落下。
终于等来了秉性上的那道镣铐解开束缚的锁钥。
薄御的身体再也等不下去,冲动将他嘴里藏掩的话,易如反掌地推溢出:“……沈老师。”
沈固若:“嗯?”
薄御慢慢地压弯了脊背,像马上就要犯错的小朋友一样,低垂着脑袋,眨眼时眼泪从眼眶倾倒下来。
他颤着尾音,忍着喉咙里的酸涩和哽咽,听话地按照青年的意思询问出声:“我可以……抱你吗?”
沈固若回答得很快:“嗯,可以。”
他说完,还主动伸出了手臂,做了个给抱的动作。
薄御余光阴影下瞥见这双不带犹豫的手,喉咙禁不住狠狠哽了下。
然后迫不及待地把人用力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如既往习惯地将湿润的脸颊埋入青年的肩窝中,去感受身体被对方带来的舒意。
就这么轻易简单地抱到了人。
却比他擅自不顾人的意愿去抱人,来得安心又释怀。
沈固若靠在薄御的怀里,轻轻拍了拍男生的后背以作安抚。
事情原本就可以这样简单的解决,但被他们无缘无故搞得有些复杂。
他懒懒的性格,在薄御面前都变得勤快了不少。
沈固若边顺着薄御的后背,边低低地说:“薄御,下次我就不说那么多话了,你也别忘记了问我的这件事。”
“……嗯。”
男生的声音从他颈侧溢出来,裹挟了发烧的滚烫和意味不明的急促。
沈固若缓缓扇了下眼睛,手微微顿了顿问:“薄御……你哭了吗?”
他记起来对方刚才那副忍受得快哭的表情。
感知集中到颈窝,似乎有些异样的湿润感。
就听见薄御敛住了呼吸声,语调刻意平稳地说:“没哭。”
沈固若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自然地“哦”了一声:“你发烧了是不是嗓子说话很疼啊。”
“等你身体好点了,我就去倒水,你喝点水润一润再休息会好受些。”
薄御无声地搂紧他的腰,脸颊小心翼翼地在他颈窝处蹭了一小下:“嗯。”
抱着他的人身上烫得像个火炉。
渴肤症在前,沈固若也不能急于照顾薄御的发烧:“你要是靠着我觉得困,就这样闭眼睡一觉。”
薄御就是因为不够乖,没有好好休息,被制裁成了现在这副境地。
再也不敢违背怀中人的意思。
“我……困了就睡。”
可惜尾音没有藏好颤意,被沈固若近在咫尺的耳朵捕捉到,先前问题的正确答案显而易见。
在卧室一片安静中,他的声音挟着轻轻的叹息,一点一点飘进薄御的耳畔。
“薄御乖,不哭。”
第38章 是哭包攻038 “身体舒服的时候,沈……
【038】
等到薄御的渴肤症状退去, 沈固若扶着他躺回床里。
紧接着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回来。
沈固若给人喂了水,把被子盖到薄御的下巴处,抬眸往男生的面庞上落过去一眼。
薄御的呼吸清浅, 眼底盛着渴肤和发烧的疲倦。
深不见底的黑眸化着浅淡的红血丝, 眼眶周围有很明显的红肿。
身体疲惫到了极致。
可就是睁着眼睛,执着地望着自己面前的人。
沈固若默了两秒, 只好温声提醒:“薄御, 闭上眼睛。”
闻言,薄御睫毛狠狠颤了颤, 黑眸闪烁起来浸着挣扎和犹豫的意味。
但在沈固若的注视下, 过了半晌,他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手指在被子底下无声地蜷起,指尖紧扣住身下的床单,强迫自己不去睁眼。
沈固若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走去浴室。
刚才事发突然, 他只刷了牙,还没来得及洗脸。
听见他进了浴室, 薄御靠在枕头上的脑袋朝浴室的方向微微侧过去一些。
沈固若洗好脸,拿上自己放在洗手池上的手机。
正准备出浴室,余光撇见角落里的脏衣篓, 他脚步顿住。
昨晚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居然忘记把脏衣服洗了。
带血的衣服还在脏衣篓里, 上面叠盖了一层薄御昨晚换下的衣服。
沈固若离开浴室顺手拎上了脏衣篓。
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 准备关门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无法再平静地躺着。
薄御猛地睁开眼睛,病态苍白的脸色闪过不安。
他翘起脑袋,叫住门口要走掉的人:“沈老师……”
沈固若顿在半掩的门旁:“嗯?”
薄御喉咙发紧地说:“能不能、不关门……”
沈固若:“有声音不会觉得吵吗?”
薄御:“……不会。”
比起吵闹, 他更接受不了被沈固若独自留在卧室。
没有声响,也没有青年的身影。
沈固若放开了门把手:“好,我不关。”
话音落下,他拎着脏衣篓径直去了阳台。
薄御就仰着脑袋,望着他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死角里,只剩下远去的拖鞋踩踏声。
直到连沈固若的脚步声也消了声。
薄御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的指令,掀开被子就想追出去。
然而下一秒——
阳台的洗衣机被人掀开盖子,发出碰撞的细微动静。
从半掩的门口不算清晰地传递进他的耳朵里。
薄御踩到地上的那只脚又默默地缩回了被子里。
身体发烧让他的五官都变得很迟钝。
必须用百分之两百的集中力,才能听清门外偶尔被青年制造出来的响动。
沈固若把脏衣篓里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倒好适量的洗衣液。
然后盖好洗衣机的盖子,摁了快洗键。
洗衣机启动起来,发出持续地嗡嗡声。
出了阳台并不会很大声,沈固若听了几耳,确定不会影响到卧室里的薄御,于是放了心。
这期间,他把客厅茶几下的药箱拿出来,翻找出里面所有的退烧药。
药箱里全是他上一次买的药。
没想到真的应了薄御那句“留着以后吃”……这么快就被用到了。
他是不是应该偷偷扔掉一部分,以防以后薄御再生病?
沈固若不是很清楚渴肤引起的发烧需要用上哪一种药。
他索性掏出手机去问专业人士。
对着一堆药盒拍给了他的医生朋友。
24小时在线的医生朋友惊恐地给他发了个问号。
然后配了句【你这是吃药,还是准备给自己下毒?】
沈固若模糊了薄御的渴肤症信息,只提了薄御发烧前后的情况和因素。
医生朋友很体贴地建议他去自己那里做个全身检查。
沈固若也很礼貌地回了不想去医院,只想吃药。
【一粒退烧药,两粒消炎药。】
【[图片][图片]】
【除了这两盒,其他赶紧去药店退了,算我求你,别瞎吃!】
沈固若乖乖回了个“好”。
然后对照着照片,从药盒里抠出规定的剂量放在茶几上,打算等会儿叮嘱薄御吃。
这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可能是外卖到了,沈固若过去开门。
他和薄御起床的时间并不是早晨高峰。
卡在早餐和午餐之间的时段,外卖量不多,所以到得很准时。
沈固若拎着外卖袋子回客厅,去掉外卖袋,把买的早点摆上桌。
考虑到薄御这时候可能在睡觉,他走去卧室,从半掩的门旁悄悄往里看了眼。
床上的薄御躺得规规矩矩。
他刚才出去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
沈固若仔细看了看。
男生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偶尔一颤的睫毛暴露了他没有睡着的事实。
沈固若把门推开了些,站在门口小声地唤了声:“薄御?”
从他离开卧室就没静下心来的薄御,掩饰不住地“嗯”出声。
随即意识到什么,被子底下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僵硬了起来,紧张地呼吸也沉了几分。
沈固若走进卧室里面:“睡不着吗?”
薄御外侧的手臂痉挛似的抽动了下,抓起被子把自己的耳朵藏了进去,慢半拍地又“嗯”了声。
沈固若在他床边坐下。
薄御心脏骤而加速,分不清有什么让他受不住,躲在被子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上沈固若浅棕色的平静瞳眸,他呼吸忽地滞住。
手指钻进细痒,惊醒般再度移开视线。
沈固若觉得薄御的反应有些奇怪,脑海里淌过可能的原因:“薄御,你别紧张,我不碰你耳朵。”
结尾的六个字无端让薄御的心脏沉了沉。
他绷着手指扯掉耳边的被子,稳着自己的声线说:“我……没紧张。”
语毕,又接受不了结尾那六个字。
薄御眉头微微簇了下:“身体舒服的时候,沈老师……可以碰。”
沈固若顺着他的话问:“你现在身体还好吗?”
“除了发烧,有其他难受的感觉吗?”
“没有。”答完,薄御面色没有变化,耳朵却莫名发烫了起来。
沈固若手撑在床上。
他就喉结重重一滚,把里侧的耳朵压在了枕头上,外侧的耳朵被抛弃似的外露在空气中。
沈固若轻轻扯唇:“睡不着那起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吃了再休息好了,说不定那时候就睡得着了。”
在他们这个年纪,刚起床就算生着病,也很难快速入睡。
薄御闻言愣了愣。
沈固若松开了撑着床的手,从床边站起来。
他考虑到薄御的身体情况:“要在房间吃吗?我帮你去端进来吧。”
薄御僵着脖颈线条,眼底闪过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难以置信。
把脸慢吞吞偏向他视线中的人,挤出的低哑嗓音里浸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先吃东西?”
沈固若:“嗯。”
他以为薄御是没有胃口不想吃。
“垫过肚子才能吃药,不然胃受刺激会不舒服。”
薄御的胃里掀不起一点挛动,反而烫得快要滴血的耳朵惹得一阵心烦意乱。
他抬手用手背掌骨捻了下眉心,情绪很低地说:“不用麻烦沈老师端进来,我能自己起来。”
男生的周身气息冷了几个度,像是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但沈固若眨眼间,就像是他产生的错觉,那点冷意又从对方的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薄御缓和着呼吸,直勾勾地望进他的眼睛里:“沈老师,可以……扶我一下吗?”
沈固若:“好。”
沈固若倾身扶着他的肩膀起来。
薄御撑坐起来的时候,小幅度地偏了下脑袋。
发烫的耳朵不经意蹭过沈固若的手臂,他好似没有感觉到,脸色平静地跟着人去了餐桌前。
沈固若坐在餐桌短的那一侧,薄御坐在他身边长的那侧。
只要稍稍动一下,两个人的手臂就能挨到一起。
沈固若对于薄御的渴肤症还是很用心的。
生怕对方无意间被自己触碰引起应激。
只要薄御不问他,他就尽可能避免和对方接触。
沈固若把买给薄御的粥掀了盖子推过去:“是和你上次发烧我带来的粥是同一家。”
上次的粥薄御吃过没有什么问题,这次他只是让店家往里面多加了些配菜。
“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薄御盯着他:“我不挑。”
沈固若毫无疑问,和薄御一起吃了那么多次的饭,确实没见对方挑过什么。
反倒是他挑的比较多些。
他把餐勺递过去,薄御接过,捏着餐勺,往粥里慢慢地搅了下。
发烧的舌尖苦涩到没有任何滋味。
但再难以下咽,也舍不得放过和身边的人一起吃饭的机会。
搅动的粥面散发出热气。
混在白粥中的猪肝颗粒带着一阵内脏的腥气,掺杂着白粥的清淡。
说不上来是难闻,还是不能接受,飘进薄御的鼻息中。
他顿时脸色一白,餐勺从手里掉出,别过脸,捂着口鼻动静很大地咳嗽了起来。
正抿了自己一口粥的沈固若吓了一跳。
放下勺子就伸手过去给他顺背。
“怎么了?”
“怎么突然咳嗽了?”
“烫到了吗?”
薄御咳嗽到憋红了脸颊和脖子,犹豫着把面前的粥推远了些。
他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止住咳嗽了才艰难地问道:“沈老师,这是……什么粥?”
沈固若:“是猪肝粥。”
不挑的薄御:“……”
打脸来得是这么快。
第39章 是哭包攻039 “你的内裤好像被我洗……
【039】
沈固若回答完粥的种类, 眼看着薄御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自在。
男生偏离的眼神盯向地面,盯着虚空。
就是反常得不再去看桌上的那碗猪肝粥。
沈固若歪了下脑袋,捉住薄御的目光, 猜测道:“薄御,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猪肝啊?”
薄御眼皮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下,喉咙里的“不是”几次想翻滚出舌尖。
然而实在是做不到说谎, 继续去面对桌上的那碗闻着都很困难的猪肝粥。
他闭了闭眼睛, 陷入一副自暴自弃的挫败状态,老实地“嗯”出声。
沈固若倒是没怎么在意他“不挑”的前言, 和现在不喜欢猪肝的后语矛盾这一点。
在意的是自己见薄御昨晚流了太多的血, 才会特意买了这份猪肝粥,想给人补一补身体。
没想到精准踩到了男生不能忍的食物。
沈固若神色如常地问:“是不喜欢猪肝,还是不喜欢所有的内脏?”
薄御脸上咳嗽出的淡红已经慢慢褪去,脸色再度浮现出生病的苍白。
他动了动嘴唇,哑着声承认:“……所有。”
除去内脏这一块, 他是真的对吃食一点也不挑。
吃进嘴里咀嚼划开的内脏腥气,就好比强行让他生生咽了一碗鲜血。
内脏本身难以接受, 味道更是难以言喻。
回忆那股味道,胃里止不住的翻滚,引得他脸色白了又白。
沈固若去给薄御倒了杯水回来:“喝点水压一压会好受点。”
薄御接过喝了口水, 确实好受了不少。
也因为他没有揪着自己挑不挑食的点说什么,情绪很好地被安抚得缓和了下来。
沈固若说:“你和阿豫一样, 都吃不了内脏。”
“我记住了, 下次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了。”
他说完,把桌上那碗猪肝粥拿远到薄御彻底闻不着味的地方。
却没瞧见身边的人听见他提起“阿豫”时,眼底蓦然敛下去的色泽。
薄御被抚平一秒的情绪在愣神间,神色变得逐渐淡了起来, 薄唇慢慢抿紧,眉心拧起。
阿豫。
陈豫。
只属于他和青年之间的对话,突然无故被插入外人的存在。
而且有着和他同样音色的名字,当着他的面,被对方亲昵的唤出口。
他不吃内脏,反而想起的是别人……
排斥。
以及烦乱。
在身体深处泛滥,涌上薄御的心头。
完全压过了青年会记住他不吃内脏的在意。
沈固若这时候有些苦恼地说:“我再给你点份其他的粥吧,就是送来前得延长吃药的时间了。”
薄御垂着眉眼,搭在腿上的手无声握成拳头,敛了半晌的烦闷情绪,才低低地回应。
“不用点了。”
“不点吃什么啊?”沈固若看了眼桌上的油条和煎蛋,“其他东西太油腻了,你吃了嗓子会不会更不舒服?”
他刚才仓促中被热烫的粥汤吻过一次的唇瓣,此时说话间已经显露出愈发深的绯红。
浅淡的湿润光泽镀在上面薄薄一层,随着张合的动作,把薄御的目光勾了过去。
男生黑眸闪烁了下,直勾勾地盯着,烦乱的心脏跳慢了半拍,嘴里的话几乎快过大脑脱口而出:“沈老师的……是什么粥?”
沈固若眨了眨眼:“玉米蔬菜的。”
薄御看着他,本能地扯动薄唇:“沈老师吃得了猪肝吗?”
沈固若“嗯”了声,隐约察觉出眼前的人似乎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了。
薄御和他的目光一触即离,然后落向那碗被拿远的猪肝粥。
病气失意的黑眸慢慢低垂下来。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实在没了办法才不得不这样做的情绪外泄出。
薄御颤着眼睫,声音低哑地迟迟开口:“我没有碰过那碗猪肝粥,可不可以和沈老师……换一碗?”
餐桌前静了两秒。
短短的两秒,让他变得不抱希望起来,心底沉甸甸地往下坠。
就听沈固若缓缓道:“我尝过一口了,没关系吗?”
薄御浅浅呼吸了两下,没有任何犹豫:“尝过也没关系。”
不如说,就是因为知道那碗玉米蔬菜粥是被青年碰过的,他才生出了想要过来尝一尝滋味的心思。
他不介意,沈固若就更没什么好介意的了。
而且直接交换,还能省去外卖送来的时间,薄御就能更早的吃上退烧药。
沈固若主动把自己的玉米蔬菜粥推给了薄御。
紧接着重新去给人换了个餐勺。
“还很烫,你小心些,这次吹凉了再吃。”他提醒道。
薄御的神色不变,但从喉咙里滚出的“嗯”字温着声。
他捏着餐勺没有急着放进面前的粥中。
视线移到身边,看着沈固若喝了一口他的猪肝粥。
青年咽下去后脸色寻常。
在对方准备吃第二口的时候,薄御抢在那之前,忽然问道:“换做陈豫,沈老师也会给换吗?”
就是莫名其妙的,想问这么一个问题。
还压在他心底里无名的沉闷竭力想找一个突破口。
沈固若顿住喝粥的动作,浅棕色的水眸闪过疑惑,不太明白怎么和陈豫扯上了关系。
仔细一想,原来是自己先提起陈豫和薄御一样都不吃内脏。
他摇了摇头。
薄御捏紧餐勺的手指不动声色蜷紧,像是染上了愉悦的幅度:“不会……和他换吗?”
沈固若解释道:“不是,我是想说,我知道阿豫不吃内脏,所以不会给他买猪肝粥,也不会出现交换的情况。”
薄御:“……”
从塑料勺被青年换成家里的瓷勺,捏紧的力度全都反馈在他的指缝中。
瓷面明明是光滑的,却捏得他手指到指骨都被磨出了刺疼。
一直蔓延到胸腔,闷刺得他喘不上气。
手指泛出的白和他抿直的薄唇如出一辙。
薄御呼吸沉沉地补充:“平时呢,一起吃饭或者是别的,你们会……好到交换食物么?”
沈固若点点头:“会。”
偶尔买了不同的口味,想尝一尝的话,不只是陈豫,朋友之间都会很自然地交换。
薄御喉咙发紧:“陈豫吃过的也会?”
沈固若的声音轻飘飘地落进他耳朵里:“也会啊。”
薄御哑然地低头,有些埋进面前粥碗里的冲动。
默默往嘴里塞了一口滚烫的粥,然后咬紧牙关。
烫得他舌尖发麻,一路烫到胃里。
黑眸也被粥碗飘出的热气熏得酸涩难言。
沈固若就看着他吹也不吹地咽进了肚子里,惊诧道:“不烫吗?”
薄御头也不抬地又给自己塞一口粥,咽下后难受地说:“烫。”
淡冷的声线搅合着发烧的低哑,挤出的这一个字听上去好像有些委屈的可怜。
沈固若搁下了自己的餐勺。
当薄御要往自己嘴里继续塞的时候,他无法避免地接触过去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薄御浑身一僵,手里的餐勺被身边的人夺过,眼前的粥碗也被扯走。
沈固若舀了一小勺粥,吃凉后凑到他嘴边叹息地说:“知道烫怎么不知道吹凉了再吃?”
薄御抿着薄唇一动不动,大脑有些宕机,还停留在刚刚的苦闷心情中。
找不到原因就只能扯了个谎。
“没有力气吹。”
沈固若眨眨眼:“啊,张嘴。”
薄御机械地张嘴,当做小朋友一样被温柔地喂了一口吹温的粥。
温热的粥滑过干疼的喉咙,瞬间舒畅了起来,直达胃的底部。
沈固若说:“没有力气的话,我喂你。”
薄御那点毫无理由的酸涩……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散了个一干二净。
一句“你也会喂陈豫吗”,在沈固若喂给他第二口的时候,跟着嘴里的粥一同咽回了肚子里。
然后再也没了机会说出口。
沈固若喂了薄御几口,就被要过了碗勺,对方表示自己有力气吃饭,让他自己先吃。
沈固若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薄御还在慢吞吞吃着。
他听见洗衣机停下来的声音:“薄御,我去晾下衣服。”
薄御抬头先确认:“吃饱了吗?”
沈固若起身点点头:“嗯,饱了。”
薄御的目光跟随他的身影追到阳台,自己碗里的粥也没了再吃的心思。
阳台上,沈固若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把里面洗好的衣服一股脑儿抱了出来。
放进晾衣篓的时候,其中有一件太小,从他手底下掉了出来。
他没有注意到。
薄御看见了,眼睁睁望着那一片单薄的布料掉落,重新消失在洗衣机深处。
瞳孔猛地一缩。
腿下的椅子“呲”地一声,跟着他弹起身的动作往后移开。
薄御难得失去了往日的从容,脚步匆匆地闯入阳台,后背直接慌乱地挡住洗衣机。
沈固若看着突然出现的身影愣了下:“薄御?你怎么过来了啊?”
薄御耳后根烫出红晕,面上镇定地说:“沈老师……把我衣服也都洗了吗?”
沈固若:“嗯。”
薄御清了清嗓子:“我的衣服我自己晾吧。”
沈固若看了眼身旁衣服不多的晾衣篓:“你在生病,还是我来帮忙晾吧。”
薄御更该在自己照顾青年这件事上争一争的,但这会儿他被分散了注意力。
“那麻烦沈老师……帮我晾一下。”
沈固若就转身晾起了衣服。
薄御心脏重重羞耻地一跳,仰着上半身,把手探进身后洗衣机的深处。
打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把里面的布料毁尸灭迹。
这时候,沈固若带着疑问的嗓音,从他前方轻轻地响起。
“薄御,你的内裤好像被我洗不见了。”
薄御:“……”
第40章 是哭包攻040 “好兄弟一起睡觉为什……
【040】
薄御失语半天, 才磕绊地说:“不见……就不见了吧。”
他后肘支上身后的洗衣机,后腰抵得僵硬,把那只放在洗衣机里的手不动声色地收回, 藏在背后。
然后把那片微湿的布料卷进掌心。
但团起的布料过于厚实, 根本做不到毁尸灭迹,略显尴尬地挤压在他指缝间。
沈固若蹲在地上, 往晾衣篓里翻找了两遍也没见薄御的内裤。
“会不会落在洗衣机里了?”他想到这个可能, 于是扭头望过去,“薄御, 你帮我看看它在不在。”
薄御:“……”
手里的潮湿被他紧捏。
顶着青年干净澄澈的水眸, 像是透过他本身,戳穿了个洞似的,就落在他手心的布料中。
甩干过的布料又有了挤出水的预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忽然在意起这点没必要的小事。
放在平时,两间公寓的阳台靠在一起,抬眼就是他们晾放的衣服, 会看见再正常不过。
薄御绷着脸,往洗衣机里瞥了眼:“不在。”
沈固若站起了身, 薄御余光瞥见他正欲往洗衣机里探头瞧一眼的动作,眼皮狠狠一跳。
“沈老师。”忽地慌张出声。
沈固若顿住:“嗯?”
薄御感到一阵发烧的头晕目眩,扶额生硬地转转移话题:“我好像听见了门铃声。”
沈固若愣了愣, 脑袋移向阳台门:“是吗?”
他听了一耳,根本没有听见门铃声。
薄御没敢泄露半分不对劲的情绪:“嗯, 衣服换我来晾, 沈老师可不可以……去看一眼?”
沈固若点点头,不过没忘记薄御是个病人:“衣服放着等我回来晾就好。”
他越过阳台门,去了玄关。
他一走,薄御僵硬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
然后快速把手里的布料晾在了阳台角落里, 还是不会被客厅和隔壁公寓看见的死角。
他抓起晾衣篓里的其他衣服和裤子。
挂在外边,彻底将那条令他忐忑的布料藏了个严严实实。
甚至有一瞬生出了日后得找其他地方晾晒的想法。
不过这点想法在薄御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沈固若消失的身影盖了过去。
他晾晒的时间足够对方阳台和玄关来回走一趟。
然而被他扯谎支走的人没有回来。
薄御薄唇抿紧,心慌地撩开挡在眼前的挂衣架,直接追了出去。
“吧嗒。”
是玄关传来的开门声。
闻声,薄御身形停在客厅。
看着门口打开门的沈固若,和出现在家门外的方正阳,表情微妙地变了变。
原本是为了转移青年的注意力,没成想门外真的有人。
担心了一晚上没睡好的方正阳,手里拎着慰问的水果和补品等一系列东西。
他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摁门铃的姿势。
结果没摁下去前,这门自己就开了。
和门内的沈固若四目相对上,他惊讶起来:“沈哥?你这么早就来看老御了!?”
沈固若错身让方正阳进门,解释道:“没有这么早,是我昨晚就在。”
“什么意思?”方正阳进门眨了眨眼。
他的目光投来客厅的时候,薄御连忙抬手遮下眼角,然后冷下脸色去了餐厅桌前收拾垃圾。
方正阳只好边换拖鞋,边问身旁等他的青年:“沈哥昨晚就在,是留宿在老御这了?”
沈固若“嗯”了声,跟着他一起去到客厅:“为了方便照顾薄御。”
方正阳差点感动到流涕。
要不是他手里还没来不及放下慰问品,不然就得握住青年的双手好好地夸谢个五分钟。
他把东西全放上茶几,翻找着带给沈固若的甜食:“沈哥,你们刚吃完早饭是么,要不要再来个饭后甜品?”
早在进来的时候就瞥见了他们餐桌上的餐盒。
“刚出炉的,味道新鲜着呢。”
沈固若去阳台看了眼晾衣篓,发现衣服全部被薄御晾好了。
走回到客厅,听见方正阳的话,他摇摇头:“我吃饱了,暂时吃不下。”
方正阳摆手:“那行,等你想吃了再吃。”
之前放在茶几上给薄御准备的药片,被沈固若拿在了手里。
以防茶几上东西太多,把药片给弄不见了。
倒是给方正阳提了个醒。
他人往沙发上一坐,觑了觑那道从刚才就一直背对着他和青年忙碌的身影:“老御,今天身体怎么样?”
薄御愣是没有一个回头的动作,压淡了声线说:“好的很。”
方正阳上下打量着他的背影,除了两条手臂缠着绷带,感觉是挺好的模样。
能吃能动,声音也挺正常。
就差让他表演个活蹦乱跳来证明一下。
看到昨晚的那摊血,方正阳是真的差点撅过去,幸好一晚过去,无事发生。
他见人不错,也有了心思开玩笑:“是不是跟我炫耀沈哥把你照顾得很好呢!”
薄御:“……”
被照顾的薄御身边多了道身影。
沈固若端着倒好的温水和药片,对他轻声说:“薄御,该吃药了。”
薄御接过药和水,温声回应:“嗯。”
两个人说话声音低,又朝着餐桌背对着客厅,方正阳完全没听清和看清他们在干什么。
于是,佯装出吃味,捂住心脏。
他夸张地嗷出声:“干嘛呢干嘛呢,背着我偷偷说悄悄话吗?”
沈固若疑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方正阳冲人嘿嘿一笑。
随即变脸跟翻书一样,脸色是对着他那位好兄弟的,话也是对着对方的。
“老御,我实话跟你说,我嫉妒。”
薄御掰了药片,就着水咽下去,杯子往餐桌上“咔哒”一搁,眉心跳了跳:“大早上少发疯。”
方正阳嘀嘀咕咕:“明明我和你一起认识的沈哥,怎么沈哥跟你反倒更亲了?”
“居然还有和沈哥同床共枕这么好的机会!”
“好兄弟一起睡觉为什么不叫我?!”
薄御:“……”
方正阳说嫉妒是假的,说羡慕倒是有点真。
认识薄御这么久以来,因为对方有渴肤症,他还没和好兄弟同床共枕彻夜长谈过。
反倒是后来的沈固若先有了这个机会。
要是可以,他们算上他,他昨晚指定分分钟冲回来。
方正阳看着自家好兄弟一言不发背对着自己,纳闷地说:“老御,我跟你说话呢。”
“你转过来,是不是不敢跟我对视,心虚了对不对!”
薄御指腹撵了下眉心,沉着声无语地挤出声音:“我睡的地上。”
只有沈固若以为方正阳的话是认真的。
沈固若:“我们没有排挤你,大家都是朋友。”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睡。”
闻言,薄御险些把手边的水杯拨下餐桌,一副复杂的表情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方正阳也被噎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虽然心知肚明青年说话直白,没有深层含义。
可乍一听,对于心思龌龊的人来说,真的相当炸裂。
心思还算板正的方正阳乐呵了下,接话道:“行啊,下次有机会,咱仨必须一起睡!”
薄御实在没忍住,扭了下头,脸色难看地说:“大早上没睡醒就滚回去重睡。”
方正阳总算等到他回头看自己了。
但还没来得及打哈哈,就瞥到一抹肿红。
方正阳惊道:“不是,老御,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昨晚流血烧眼睛给烧肿了?”
一瞬忘记了遮掩这件事的薄御:“……”
沈固若往前侧站了一步,吸引了方正阳的注意力:“是我睡相不好,吵到薄御没睡好觉。”
方正阳:“原来是这样。”
被青年维护的薄御心底软塌了一块,微微低头凑到身前人的侧脸边:“没有不好。”
沈固若偏头看过去。
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惹得薄御呼吸乱了两分。
他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拎起桌上的垃圾丢去门外的垃圾桶前,冷冷地扫了眼方正阳。
“我一向睡眠质量不行,你不是知道?”
方正阳在这点上没争:“知道知道,反正怪谁都不能怪咱们沈哥。”
他指着薄御去门口的背影,对沈固若笑着大声问:“沈哥,是不是老御让你留下的?”
沈固若:“嗯。”
方正阳愣住,本以为会得到相反的答案。
毕竟那是他熟悉的好兄弟,再痛苦也狠到不会对任何人示弱。
问题问出口前他还打算开玩笑都推到薄御身上。
结果出乎意料。
方正阳没心没肺地一拍手心:“那就都是老御的错,没跑了!”
门口回来的薄御:“……”
虽然觉得方正阳聒噪,但说的话他没有反驳。
走到正在擦餐桌的沈固若身边,他顺着方正阳的话在对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认下错。
“嗯,我的错。”
沈固若眨了眨眼,有种被身旁的男生哄了一小下的感觉。
他的视线被对方眼底的疲惫勾去:“我给你量体温,量完就回房间去休息吧。”
薄御很听话:“好。”
沈固若去茶几下的药箱找体温计的时候,方正阳后知后觉:“老御,你又发烧了!?”
“嗯。”
薄御后腰倚着餐桌边,眼睛肿的事情被发现了,也就没再遮掩。
他大大方方地直勾勾望着找体温计的那道身影。
淡色的眼底裹挟了一层薄薄的温色。
方正阳无奈:“你这老毛病真的是折腾人,这才过了多久又起伏了。”
薄御习惯地回了嘴:“死不了。”
方正阳直接一个气笑。
找到体温计的沈固若走近薄御,有些严肃地说:“不要随便说‘死’,不吉利。”
薄御嗓音缓和下来,听话改口:“嗯,不随便说。”
方正阳:“?”
沈固若给薄御额头量了下-体温。
38.6度,过于高了。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担忧地说:“等你睡一觉,药效起作用了,我再帮你量一次。”
薄御垂着眉眼落在他的眉心上:“好。”
沈固若和他对视一眼:“去房间睡觉吧。”
薄御没有动身。
而是瞥了眼沙发上的方正阳,示意他随意。
然后稍稍耷拉下眼睛。
他哑着声小声地问:“沈老师可以陪我一起回房间吗?”
沈固若点点头。
两个人去了卧室,丢下一脸懵逼的方正阳,欲言又止地坐在沙发上。
进了卧室,薄御苍白的脸色不再掩饰疲态。
他坐进床里,躺下的时候抬眸望着过来给他盖被子的沈固若。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作用起得很快。
还是胃里被塞满了东西和液体。
又或者是身前的人动作太过轻柔。
导致他明显感觉到了困倦。
身体沉重地驱使他好像一闭眼就能睡昏过去。
卧室里在他们起床之后一直没有拉开窗帘。
陷在昏暗中,只有门口的一点亮光。
当沈固若替人盖好被子直起身时,紧绷在浑身细胞中的不安,促使薄御用手指勾住了对方的衣摆。
沈固若垂眸:“怎么了?”
薄御怕极了自己一闭眼,等到再睁眼,眼前的人就会不在了。
他抿唇一言不发,闪烁着黑眸。
沈固若却似乎看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我就在外面和方正阳一起,也不会关门,你醒来就能看见我们。”
薄御忽略了“们”这个字:“我醒来……还能看见沈老师?”
沈固若:“嗯。”
简短的话音落下,薄御勾着他衣摆的手指松开了又紧绷。
最后熬不过身体的疲惫,慢慢放了下手。
等到薄御闭了眼,沈固若默默退出卧室。
抬眸就对上方正阳那双瞪圆的眼睛。
“老御睡了?”
沈固若点点头,做了个让他放轻声音的动作。
然后一同坐在了沙发上。
方正阳仰头靠着沙发背上一阵感叹:“沈哥还是你厉害,让老御这么听你话。”
“以前我让他休息,要么是吃药,跟仇人见面似的,没几个来回根本劝不动。”
沈固若没见过薄御以前什么模样:“他今天很乖。”
方正阳笑了,一副老父亲的欣慰语气:“还是第一次听人用‘乖’形容老御的。”
沈固若:“你别担心,他的状态比昨晚好了很多。”
“看出来了。”方正阳放着一百颗心地说,“多亏了有沈哥你。”
“沈哥辛苦了,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沈固若看了他一眼:“你已经谢过很多了。”
“而且我们是朋友,你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方正阳无比庆幸自己和薄御交了沈固若这个朋友。
但终归是他坏心思在前,把人骗到了薄御身边为了治疗渴肤症,才促成了他们这段友谊。
不像他和薄御过命到什么都无所谓的交情。
他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青年越不在意,他越愧疚,就恨不得多靠行动感谢回去。
方正阳面上嘿嘿乐着,压根没把沈固若的话听进去:“好好好,我不跟沈哥客气。”
沈固若又说:“你也不用怕我把薄御抢走,你们还会是最好的关系。”
方正阳这会儿是真的被逗笑了:“沈哥你别往心里去,我刚就跟你们开玩笑的。”
他抓了抓头发,仰天长叹道:“我其实巴不得老御能多几个朋友互相照应。”
沈固若看着他。
方正阳有什么说什么:“我不是觉得他麻烦的意思,肯定会跟他好一辈子。”
沈固若相信地“嗯”了声。
方正阳牵强地扯了下嘴角:“就是……沈哥,你不觉老御看上去挺孤单的吗?”
沈固若闻言,沉默地想起他见过薄御所有的模样。
因为渴肤症在前,对方刻意躲避人群。
但更像是被世界抛弃在角落一样。
清冷的身影偶尔被落寞笼罩。
而昨晚哭起来,就好像淋湿的小狗一样,可怜得让人完全没法放任不管……-
方正阳在薄御家里点了个午餐外卖吃。
沈固若早饭吃的时间晚,后来又吃了点方正阳买的蛋糕。
他肚子不饿,于是没有一起吃午餐。
他中途去看了薄御一会儿。
见人睡得熟,就没喊人起来吃午餐。
他把方正阳准备给薄御的那份放在冰箱里。
等人醒了拿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方正阳今天空闲,一直陪着沈固若待在薄御这里打发时间。
沈固若有工作在身。
他习惯了配音的时间放在晚上,那时候比白天更有状态。
白天的时间他就用来分析台本,或者完成其他零散的工作。
方正阳偶尔会和他交流两句。
不过担心会打扰到人,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里。
期间跑了几次薄御的卧室,去查看对方的身体情况。
沈固若翻阅台本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他觉得有必要和方正阳说一声:“方正阳。”
正在偷翻他其他台本的方正阳做投降状:“哎?”
沈固若:“我和薄御打算以后改保守治疗了。”
方正阳愣了愣,随即大喜,差点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
沈固若表示他动静太大了。
方正阳赶紧捂嘴,朝卧室的方向扫了眼,再度开口:“那我找时间跟老御的主治医生说说这个事。”
沈固若:“好。”
方正阳感叹:“总算是改保守治疗了,再来几次案发现场一样的画面,说不定哪天就把我吓晕过去了。”
“我都怕老御再坚持用抗敏治疗,到时候血流干了就只能流眼泪了。”
沈固若:“……”
方正阳翻着他的台本,有点憋久了话就多起来了:“也不对,流血流干了都未必能看见老御掉一滴眼泪。”
沈固若好奇起来:“为什么?”
方正阳直言:“他就一狠人,流血比让他流眼泪简单。”
沈固若对薄御哭的样子还记忆犹新。
人不会天生不哭不闹。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才会有所改变。
这让他想起了薄御渴肤症应激时,眼睛里莫名挤满的恐惧。
还有小许的话。
渴肤症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沈固若放下手里的工作,问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是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方正阳不休止的嘴角僵了下,模糊地一嘴带过:“算是发生过一些事。”
他怕青年追问,表现地很忙一样,找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
忽地找到话题转移。
方正阳:“沈哥,下午晚点要开会,你应该没忘吧。”
沈固若眼神茫然地“啊”了下:“我完全忘了。”
方正阳安抚他:“现在记起来还来得及。”
沈固若意识到眼前的人在转移话题,没有再过多深究薄御的过往。
他看了眼手机,就快到开会的时间。
但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卧室里的人。
沈固若:“我答应了薄御留下来照顾他。”
方正阳拍着胸脯说:“我替你看着他,而且平时他发烧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不能沈哥照顾了他一次,等你回来的时间他都熬不过吧。”
“沈哥你就放心去开会吧。”
会议关系的不只是沈固若一个人,后续出了差错牵连的会是整个项目。
沈固若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不过他又答应了薄御,也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走掉。
他去隔壁自己家拿了换的衣裤回来。
换好衣服,把薄御昨晚借给他的睡衣裤放在了沙发上,打算回来后洗掉。
离开前,沈固若在薄御的手机上留了他去开会的消息。
这样薄御醒来就能第一时间知道他不是故意走掉的。
顺便还交代了方正阳。
让对方有什么事也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方正阳表示一定通知到位。
还感动了下又多了一位这么关心在乎自家好兄弟的朋友。
沈固若在方正阳的目送下,一个人去了公司。
傍晚五点三十七分。
薄御一觉睡了一整个下午,睁眼醒来的时候身上被汗水浸湿。
身体皮肤带着微微的凉意。
明显是退烧药起的效果。
他抬手盖到额头,除了身体酸软得无力,身上的烧退得差不多了。
卧室里彻底昏沉。
门口半掩照进来的光束落在床尾。
以往这种时候醒来,他像是被抛弃在黑暗中,吞噬到身体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昏睡前,有人向他保证过不会丢下他走掉的话语,牢牢刻在他的脑海里。
就在门外,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薄御忍受着黑暗吞噬的无措,本能地从床上坐起身,脚下没有顾及穿上拖鞋。
他赤着脚,忽视自己身上因退烧后,忽然离开被窝暖意产生的冷。
径直地走向卧室门口,一瞬拉开门,找寻那道能够让他寻求到安心的身影。
客厅的灯光敞亮,四周寂然无声。
然而……空无一人。
“沈……老师?”
薄御身形微晃,沙哑的声线带着颤意的尾音止不住地抖溢出。
“……”
他隐没在卧室身后的黑暗中,脚底渗透进地板的凉寒。
在落地无声,没有得到青年回应的瞬间。
冷意发了疯似的,开始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蔓延而开。
汇聚成恐惧和慌乱。
全部占据了他失去焦距的黑眸里,染成了肉眼可见的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