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八人入住酒店,白发教师本着增进感情的初衷,定了四间双床房,两两一组分配在四个房间。
禅院真希和Panda同住一间, 前者似乎略有不爽。
五条悟心思活络,察觉学生的不情愿,正盘算着去找前台换间单人房给她。
但他还没来得及找前台换,太宰治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戳戳五条悟, 道:“走了, 公安已经到了。”
五条悟眨巴眨巴眼睛:“好吧,那一会儿再给真希换房间咯。”
两个人进了电梯,五条悟一手拎着小黑猫,一手摸着下巴:“明明真希跟Panda关系很好的呀,怎么会这样呢?”
“唔……有一个道理,叫给喜欢吃苹果的人送了一袋梨。”太宰治平静地说, “通常呢, 无论收到的是心头好还是错付的梨,收礼的人都客气地道谢。维系体面, 人之常情。”
“所以说咒术界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呢,”太宰治微笑起来,“大家都坦率的不可思议。”
也冷漠到令人心惊。
五条悟默了一瞬:“我总感觉,你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太宰治其人, 最擅长洞察人心。
地下世界里, 暴力和欲望主宰一切, 冷漠与事不关己也就有迹可循,但落在咒术界这种以保护者自居的好人阵营身上,听起来却有几分讽刺。
他故作惊讶:“哎呀, 被五条老师看出来啦?”
五条悟:“……”
白发青年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精准的暴力弹脑门。电梯空间狭小,饶是太宰治这样身手灵活的人也避无可避,只能捂着额头夸张痛呼:“痛!你真暴力,还独裁!”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控诉,冷笑了一声:“对付你这种一天到晚话里有话、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思想的麻烦精,果然还是直接动手最痛快。”
推开预订的套房房门,西装革履的公安先生,在里面似乎等待已久。
***
下午,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游乐园里人潮涌动,到处是欢声笑语。
五条悟兴致高昂,像好奇的小动物,看见什么都会非常捧场地惊叹一声。
“哎呀,游乐园真是好地方呢,咒灵都看不到几个。”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圆墨镜,白发青年感慨道,“年轻人的青春就该挥霍在这种地方才对嘛。”
太宰治蔫嗒嗒地走在他身边:“这样的天气明明更适合睡觉,为什么要出门……”
“你真要缩在酒店里当蘑菇?”五条悟是真拿他没办法,“你在宿舍当蘑菇、甚至种蘑菇,我都懒得管你,但是都出来玩了,你还想缩在角落里发霉?”
“是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出门的嘛。”太宰治越走越慢,声音也拖得老长,“当蘑菇怎么了?蘑菇多好啊,尤其是漂亮的毒蘑菇,简直是艺术!你真是没品位。”
他忽然抬手,懒洋洋地指向前面穿着高专制服的一群人:“喏,蘑菇老师,前面都是你的蘑菇学生哦!”
五条悟忍无可忍,拽着磨磨蹭蹭的太宰治往前走:“我好像只有你这一个蘑菇学生吧?”
“行吧,蘑菇老师。”太宰治没骨头似的任由五条悟拖着走,“看在你把我比作毒蘑菇的份上,我愿意勉强承认你还算是比较有品味的。”
“我哪里把你比作毒蘑菇了?”五条悟莫名其妙。
“难道我看起来像是无毒蘑菇吗?”太宰治更觉得莫名其妙。
松下理奈偷偷拽了拽伏黑津美纪的袖子,压低声音咬耳朵:“新外号诞生了,蘑菇老师与蘑菇同学。”
伏黑津美纪一脸认真地纠正:“是蘑菇老师与毒蘑菇同学。”
两位少女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来。
“咳咳!”五条悟清清嗓子,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宣布道,“为了让大家玩得开心,老师给大家都准备了惊喜!”
白发青年像是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造型简洁的手环,得意地晃了晃:“当当!全新的咒具!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危险情况,老师贴心地为大家准备了安全保障!”
禅院真希只觉得槽多无口:“来游乐场玩为什么会有危险情况?这个新咒具又是什么鬼东西?你管这个东西叫惊喜?”
“噢噢,真希,你的惊喜稍微比别人多一点哦?”五条悟笑嘻嘻地说,“给你定了单人间,回去就可以直接入住。”
“……我都已经住进去了,现在才告诉我换房?”禅院真希道,“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
太宰治没兴趣跟禅院真希废话,只是捅了捅五条悟:“你还敢说我是麻烦精?”
五条悟瞥了一眼太宰治,无比真诚道:“你是唯一的的麻烦精。”他的姿态随性又认真,补充说,“对了,如果你们遇到像治这样动不动就咳嗽的人,可以稍微警惕一点。”
太宰治决定要给偷偷给五条悟的保温杯里加盐。
伏黑津美纪望着五条悟手里的手环,想起自从身中诅咒后,五条老师不仅安排她进入高专,让她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还把惠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这位看似轻浮跳脱的白发教师,一直都很细致、很稳重。她信任她的老师,扬唇一笑,也不多话,干脆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谢谢五条老师。”
有些话,不必多说,她会用自己的行动去证明。
松下理奈利落地拿了两个手环,自然地递了一个给伏黑津美纪,然后冲着五条悟俏皮一笑:“谢谢五条老师!”
“这次的任务……是有点危险吗?”乙骨忧太略带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也接过了手环,“总之,我会加油的!”
“鲑鱼。”狗卷棘拍了拍乙骨忧太的肩膀以示支持,也伸手接过了自己的手环。
Panda疑惑:“所以危险情况是什么?为什么要远离咳嗽的人?”
“这个嘛……”白发青年看了一眼兴致缺缺的太宰治,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把那条蓝色的扣在了太宰治手上,“我也不太确定呢,之后就知道啦。”
只剩下一个纯白色的,五条悟扣在了自己手上,然后俏皮地眨眨眼睛:“这个咒具呢,能尽可能的减少我们咒术师,在运用咒力的时候,在人群中的存在感。”
***
带着伪装成手环的咒具,大家起初玩得还带着几分谨慎,但游乐场里一片祥和,什么异常都没发生,咳嗽的人群更是寥寥无几,紧绷的神经便随着欢声笑语渐渐松弛下来。
直到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气氛依旧温馨而平静。
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玩得有些饿了,左挑右选,最终选定了一家装修得格外可爱的快餐店。刚进门,她们的目光就被人群中那个鹤立鸡群的白发身影牢牢吸引。
“五条老师!”松下理奈兴奋地挥手,拉着伏黑津美纪快步跑过去,“好巧呀!”
伏黑津美纪没在周围看见自己缠满绷带的同学,疑惑地问:“太宰君呢?”
“呀,理奈、津美纪,真巧呀。”五条悟正端着一个堆满食物的餐盘,闻言朝身后不远处的游戏区偏了偏头,“喏,在那儿抓娃娃呢。不过以那家伙的能力,应该得手了吧?”
两个女孩顺着五条悟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太宰治正拎着一只黑色的垂耳兔朝他们走来,声音如晚风清爽:“晚上好,两位美丽的小姐。”
那只垂耳兔通体漆黑,眼神还有点呆呆的,看起来很可爱。
“哇,眼神呆呆的,感觉格外可爱!”松下理奈忍不住赞叹。
“你让人送点白色颜料到宿舍,”太宰治毫不客气地指挥着五条悟,“我要给它上点色。”
五条悟放下餐盘,一脸不解:“好好的黑兔子,你非要涂白做什么?”他转向两位女生,热情招呼,“理奈、津美纪快坐下!饿了吧?可以先尝尝老师这份,边吃边点!”
太宰治懒得解释,自顾自在五条悟身边坐下,开始认真琢磨手上的黑色垂耳兔玩偶。
“哇,谢谢五条老师!”松下理奈开心地坐下,心想跟这么帅气的老师和同学同桌,胃口都变好了。
伏黑津美纪看着餐盘里占据大半江山的各色甜点,不禁莞尔:“五条老师果然还是这么喜欢甜食呢。当初您来看望我和惠时,我烤的那些饼干,要是再多加一勺糖,就更合您口味了吧?”
“惠的口味偏苦嘛,而且津美纪的手艺一级棒呢!”
“就是就是!津美纪的手艺超级厉害!”松下理奈与有荣焉地用力点头,眼睛瞄向盘子里的薯条,“老师,这个我可以吃吗?”
“老师的乖学生当然可以拿啦!不过那份蟹肉汉堡和热牛奶不可以拿,蘑菇同学的专属。”
太宰治就是在网上看见这家店有蟹肉汉堡,才死活闹着要来这里吃完饭的。不过热牛奶是五条悟点的,主打一个不想让太宰治过得太舒坦。
五条悟说着,看了一眼身边不知道在干嘛的太宰治。
“……你拔人家的眉毛干什么?”五条悟疑惑不解,“这只兔子招惹你了吗?”
“这是艺术。”太宰治敷衍地回答。
“……还是头一次见到拔眉毛的艺术。”
五条悟正想继续吐槽,一位穿着整洁制服、面容温和但带着几分犹豫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看胸牌像是店长。
他目光落在太宰治侧脸停留片刻,再落到他手腕和脖颈处的绷带,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同学,你很喜欢这只兔子吗?”
“嗯?”太宰治看了看手里被拔秃了一边眉毛所以显得更呆的黑兔子,“啊……算是吧?”
店长大叔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关切,似乎产生了某种严重的误会:“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它,叔叔送给你好不好?可以告诉叔叔……”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鼓励和担忧:“你是不是……在家里或者别的地方,受到过不好的对待?别怕,告诉叔叔,叔叔可以帮你报警的。”
太宰治:“……?”
五条悟没忍住,率先爆发嘲笑:噗——哈哈哈哈哈哈!让你整天在身上缠绷带、还拔人家的眉毛!哈哈哈哈!被误会了吧! ”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白发教师,又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再瞅瞅店长的眼神,鸢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名为无语的情绪。
他叹了口气,把那只一边眉毛光秃秃的黑兔子玩偶搁在了桌上。
“我没有遭受任何虐待哦!”太宰治耐心解释道,“缠绷带是因为我喜欢啦,拔眉毛也不是应激,是我觉得它没有眉毛更好看呢。”
店长大叔的眼神依旧带着几分疑虑。他仔细打量着太宰治:棒球外套是整洁的,但少年过分清瘦的身形和缺乏血色的面容,实在难以让人完全放下心来。
“……”店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语重心长地劝道,“……真的吗?孩子,千万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大人说啊。”
五条悟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听到这句话立刻又笑得前仰后翻,没忍住疯狂拍着太宰治的肩膀大笑:“听到了吗,蘑菇同学?哈哈哈,叫你不要什么都瞒在心里,要跟大、人说哟!”
五条悟嘴里的“大人”十分说的十分用力,太宰治感觉额角的青筋在跳动。
他强行压下当场把这只聒噪的白毛猫按进奶昔里的冲动,再次对店长强调:“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嗯,总之,店长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但看着旁边这位穿着同款棒球外套、笑得形象全无的大人,他最终礼貌地表达了歉意:“啊,是这样吗?那真是抱歉,误会了。”
他顿了顿,看着太宰治苍白但神情平静的脸,又补充道:“为了表达歉意,也为了感谢你喜欢我们店的玩偶……要不要到店后面听听钢琴?”
出乎五条悟意料的是,太宰治那双鸢色的眼眸微微眨动了一下,竟真的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兴致:“好啊。”
……
五条悟端着餐盘,目光掠过身旁两位同学,将手臂微微放低,方便少女们取食。
休息区灯光柔和,一架老式三角钢琴占据一角。
太宰治安静地坐在琴凳上。指尖落下的时候,沉郁而连贯的音符如月光下的溪流,缓缓淌出,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
“《月光奏鸣曲》第一篇章。”五条悟轻轻道。
初听阴郁平稳,音符连绵前进,是平静湖水下的波涛汹涌。像筋疲力尽的努力,可所有的挣扎都逐渐暗淡下去,只能默默沉寂。
不是强烈的感情波动,而是哭笑都不知如何。
又像是编织一张无形的网,从头慢慢地展开,不能断、也不能慢。所有的波动都被这张网束缚,慢慢失去挣扎的权利。
他此刻分明穿着活泼青春的棒球服,弹奏着动人心弦的乐章,身上却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像燃尽的灰烬,余温散尽,只余下冰冷和空洞。
……太宰治,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在这种餐厅场合,通常弹奏第二乐章会更合适些,轻快明朗……”松下理奈低声感叹,“但是,太宰君的钢琴技术好厉害,很……动人。”
她斟酌了一下,最终选择了这个词,因为这琴声带来的并非纯粹的愉悦,而是一种揪心的美感。
仿佛连心脏都被撕扯得生疼。
五条悟苍蓝色的眼瞳微微转动,目光精准地落在一旁墙壁上悬挂着的小提琴。
琴身光洁,泛着温润的光泽。
“店长,”他开口,目光却并未离开那把琴,“可以借用一下这架小提琴吗?”
店长的双眼似乎隐隐含泪,被五条悟的声音突然唤醒,说:“当然可以。”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伏黑津美纪默契地伸出手,接过了五条悟手中的餐盘。白发青年顺势摘下墨镜,随手塞进棒球外套的口袋。
几步上前,利落地取下小提琴,姿态熟稔地将琴托稳稳架在肩颈之间。下颌轻抵腮托,右手执弓悬停。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太宰治肩背上,仿佛在捕捉那隐藏在钢琴声浪中的呼吸与心跳。
下一秒——
悠扬而略带清冷的提琴声,像月光本身那样,自然流淌而出,同钢琴声融合在一起。
两种音色交织,缠绕。
那原本浓得化不开的孤独与绝望,竟因这加入的弦音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琴弦的震颤带来难以言喻的慰藉,带来更深沉的共鸣。
店长怔怔地望着合奏的两人,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太宰治的指尖并未停顿,依旧精准地敲击着每一个琴键。
然而,在无人察觉的角度,他那双沉静的鸢色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温柔缠绕的小提琴声,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最后一个琴音被敲击时,五条悟的琴弓也随之在弦上拖出一个悠长而渐弱的尾音,与钢琴的余音一同消散。
“你倒是好兴致。”五条悟看着一言不发走过来的太宰治,“饭都不吃了,跑来弹琴。你要是喜欢,我买一架放宿舍给你解闷?”
“免了,我不怎么爱弹。”太宰治说,“你放架小提琴在宿舍更好,加完班可以给我拉一首安眠曲。”
五条悟将琴仔细放回原处,对店长再次点头致谢,这才从伏黑津美纪手中接过餐盘:“那可不行,要收费。”
“哦,我没钱,你能免费吗?”
“你想得美……”五条悟话音未落,视线被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
他微微挑眉,看向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发小男孩,语气轻松地问道:“小弟弟,你也喜欢刚才的音乐吗?”
“……嗯。”男孩脸上架着一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却遮不住稚嫩可爱的脸庞,和那双异常沉静的眼眸。
“大哥哥……”男孩开口,话语在唇边徘徊了一瞬。
如此悲哀的《月光奏鸣曲》,让男孩想起一个火光交加的夜晚。那是把一切绝望和哀伤都吞噬的火焰,钢琴曲被烧得扭曲而遗憾。
然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小提琴的余韵,悄然稀释了那份沉重。
男孩忽然笑起来,像冰消雪融,千言万语只凝成了一句话:“……你的钢琴弹得很厉害!”
太宰治平静地看着他,问:“你叫什么?”
“江户川柯南。”男孩说,镜片后的蓝色双眼里,是锐利到刺眼的光芒,“是个侦探。”
***
第二天中午,太宰治又拉着五条悟去吃蟹肉汉堡。
由于那家店的甜品味道也非常不错,五条悟欣然同意了。
正值饭点,店内人声鼎沸。他们身后的卡座里,坐着似乎是店长熟人的几位客人。
“好久不见,长谷川叔叔。”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带着刻意的礼貌。
“你们来了啊,”店长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复杂,“也是,今天是悠真的忌日。”
另一个男生立刻接话,语气轻快:“话说起来,长谷川叔叔,店里那架钢琴,我能弹一下吗?我妈妈最近正催我学琴呢。”
“……抱歉,律君,今天不行。”长谷川店长勉强地笑了笑,指节在围裙上无意识地擦过,“昨天……钢琴出了点小问题,还没来得及修好。”
名为田中律的男生无所谓地耸耸肩,转头问同行的另一个男生:“好吧,也是,已经算得上老古董了。夏辉,你吃什么?”
交谈声在背景里嗡嗡作响。
太宰治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盘子里的小蛋糕,鸢色的眼眸看似慵懒地扫过店内。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敏捷地溜了进来。
他目标明确,小小的身影在桌椅和人流间快速穿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角落和储物区。
很快,他锁定了一个放在后厨通道旁、略显突兀的偏大塑料口袋,里面似乎塞了些杂物。
环顾四周,利落地提起袋子,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他来去如风,基本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那个孩子,是昨天见过的江户川柯南。
太宰治的视线在江户川柯南消失的门口停留了一瞬。
他放下叉子,指尖在桌面上极轻地点了一下。那个偏大的塑料口袋,隐约露出的管状物轮廓,以及江户川柯南那非比寻常的专注神情。
——是炸弹吧。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还对正专注于消灭一份巨大草莓芭菲的五条悟笑了笑。
五条悟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又要使坏,目光警惕地扫视了一圈桌上的甜点,确认上面既没有沾芥末也没有染上辣椒粉,更没有被洒满伪装成糖霜的盐。
太宰治:“我就笑了一下……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五条悟刚挖起一大勺冰淇淋,闻言动作一顿:“你心里没点数?”
“我连笑都有错了?”
“噢,这倒是没错,而且你笑起来还挺好看。”五条悟就事论事,但不妨碍他对着草莓芭菲头也不抬,“刚才那个男孩,好像是叫柯南对吧?他提了什么东西走?”
太宰治笑眯眯:“炸弹。”
五条悟动作一顿,心道这个草莓芭菲能不能好好吃了,挑眉看过去:“你确定?”
他话虽如此,六眼却已不着痕迹地将整个餐厅的咒力流动,乃至物理结构,全部仔仔细细地瞬间扫描了一遍,并未发现明显的即时性威胁。
“嗯,不确定呢。”
“好吧,你不确定。”看太宰治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五条悟也没什么紧张情绪,只专注于自己快吃完的草莓芭菲,问道,“那个男孩有处理炸弹的能力吗?”
“我说没有你信吗?”
“信啊。”五条悟答,“你说什么我都信。”
太宰治顿了顿,抬眸看他:“我刚才说不确定,你没信。”
“噢,那现在我信了。”
太宰治听了这话,也不吭声,只是不爽地把叉子戳进自己面前的小蛋糕,把它搅得乱七八糟,一副“你这态度真敷衍,给我吞回去重说”的模样。
“好话听了也不高兴,坏话听了更是要炸毛闹脾气,你放过蛋糕行不行?蛋糕是无辜的啊。”五条悟叹了口气,“你怎么能这么麻烦?”
“嗯……”太宰治眨眨眼,“其实我还能给你找更多麻烦。”
五条悟:“……我怎么有种不详的预感。”
在他们身后,长谷川店长正在为田中律和小山夏辉点单。
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店后的房门,那后面沉睡着一架三角钢琴。
点完餐后,店长路过他们面前,愣了一下,然后展露出一个纯粹的笑容:“谢谢你昨天的钢琴演奏,那首《月光奏鸣曲》,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了。”
他又看向五条悟,表达了自己的感谢:“您的小提琴演奏真是出神入化,那份感染力真是无人能比。”
太宰治轻轻道:“那首曲子,似乎对您有着特别的意义?”
长谷川店长的笑容染上了一层深沉的怀念与哀伤,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扇紧闭的门。
“是啊。”他低声应道,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首《月光》,是悠真……是我儿子生前最爱的曲子。他尤其喜欢第一乐章,说……那里面有别人听不到的东西。”
店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的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旧日时光的温度。
五条悟放下了甜品勺,苍蓝色的眼瞳透过墨镜静静地注视着店长,没有打断这份沉重的追忆。
“说来惭愧,我自己以前也拉小提琴。水平很普通,比起先生您来说差远了。
“有时候他练完钢琴,就会让我跟他合奏。他弹《月光》,我就试着用小提琴配上些简单的和弦……虽然常常跟不上他的节奏,尤其是第三乐章,他总是嫌我太慢……”
店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眼中那点温暖的光芒也迅速黯淡。
太宰治和五条悟沉默着。
这份沉重而私密的记忆,此刻不需要任何言语的回应。
但这心照不宣的静默,却被身后卡座突兀的质疑打破。
“长谷川叔叔的意思是,那架钢琴昨天还能弹?”他们身后的男生之一,田中律质疑道,“然后今天就烂了?”
他身旁的好友,小山夏辉用怀疑地目光看了看太宰治的背影:“该不会就是这家伙弄烂的吧?这不正好,叔叔,让他赔吧?”
长谷川店长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一瞬,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夏辉君,随意揣度别人是件很失礼的事情。”
田中律基本没听过长谷川店长这样的语气,一时有些不可置信,目光扫过店长,又掠过太宰治的背影。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视线在太宰治的侧脸上多停留了几秒,眉头拧起:“喂,叔叔,这小子……这侧脸,有点像悠真那家伙啊。”
“哦,原来如此。”田中律猛地一拍大腿,“叔叔,您该不会是把对悠真的思念,寄托在这小子身上了吧?难怪今天不对劲呢。”
长谷川店长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用力攥紧了围裙。
“我长得像,弹琴还好听,店长愿意对我表达善意,有什么问题吗?”太宰治转过身,鸢色的眼眸像深不见底的古井,毫无波澜地迎上田中律的目光。
田中律被这直白又平静的反问噎得一窒,刚想梗着脖子反驳,五条悟先不爽地反驳:“有问题,问题大了。你明明是我养的蘑菇,怎么能被别人随便寄托思念?”
他说着把蟹肉汉堡往太宰治嘴里一塞,强行让太宰治闭麦,动作流畅又带着点不讲理的亲昵。
“那边的两个年轻人,”白发教师履行他的教师职责,说,“这位店长说得对哦,随便揣度别人是件不太好的事情。”
他苍蓝色的眼眸如同无垠的天空,只是轻描淡写地扫过田中律,却让田中律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兜头罩下,有些喘不过气,后背冷汗涔涔。
他此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白发小白脸是他得罪不起的存在。
长谷川店长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看着太宰治,又看看田中律和小山夏辉,眼神深处闪过痛苦和决绝。
店长先是对着五条悟和正努力对付汉堡的太宰治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非常抱歉,五条先生,太宰君。我保证,绝对没有将任何对逝者的思念寄托在太宰君身上这种失礼至极的行为,请务必不要误会。”
又转向田中律和小山夏辉,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律君,夏辉君,既然你们今天来了,也提到了钢琴……那架钢琴确实需要修理,但我保证,晚上打烊后就能修好。”
他顿了顿:“晚上九点应该就修好了吧?你们能过来一趟吗?到时候就可以弹奏了,而且也可以当成……纪念悠真。”
“晚上九点?叔叔,我们明天还要上课呢。”田中律脸上写满了不情愿。
小山夏辉却把同伴拉在身后:“好的,叔叔。只要您修好了,作为悠真的好朋友,我们一定来。”
***
松下理奈和伏黑津美纪登上了摩天轮。
透明的座舱缓缓攀升,伏黑津美纪安静地凝视着窗外流转的都市风景。阳光透过玻璃洒落,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
咒灵这种负面情绪的产物,在游乐场这种地方并不多见,只是偶尔会窥见几只不值一提的蝇头,她轻松替毫不知情的普通人斩断那点负累。
以前和现在的生活像是两个世界,让她时常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她从诅咒中获得了新生,知道了五条老师和惠之间的秘密,踏进了咒术界,成为了咒术师。
跟五条老师一样,也背负起了祓除诅咒,保护他人的责任。
窗上倒映出她沉静的眉眼,那里面除了温柔,也沉淀下了一丝坚毅与沉重。
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曾经那个单纯无知的世界了。
“津美纪。”身旁的好友松下理奈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咒术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伏黑津美纪偏过头,看向松下理奈。最近几天,这位好友偶尔看起来心事重重。
理奈是个心理很强大的人,总是能很快调节好情绪,很少会因为一件事情烦恼很久。能让她持续数日心神不宁的,绝对不是小事。
她斟酌了一下,轻声回答:“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感觉,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毕竟,咒术师的死亡率很高。”
松下理奈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远方,声音压得更低了:“太宰君告诉我,在今天晚上六点之前,不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你还记得,五条老师之前特意提醒我们,要小心那些在咳嗽的人吗?”
“五条老师的话,我不会忘记。”伏黑津美纪答,心中警铃微作,“这些在咳嗽的人,果然不是单纯指代病人,对吗?”
松下理奈垂眸:“在我父亲离世之后,我们家在仙台的那家医院……经历了一场大换血,早已经不再是我们家的产业了。”她伸手指了指方向,“就在那边,离这个游乐场很近。”
摩天轮的车厢似乎都微微晃动了一下,伏黑津美纪的心猛地一沉,预感到好友接下来的话将无比沉重。
“那家医院跟这个游乐场走得很近,医院还会为游乐场员工进行免费体检,说是员工福利。但太宰君说……那家医院里,可能在进行人体实验。”
松下理奈转过头,直视着伏黑津美纪震惊的眼睛,补充道:“他推测,可能是直接把咒灵、或者咒灵身体的某些部位……直接嵌进了人体里。那些咳嗽,或许就是排斥反应,或者,实验失败的征兆。”
“这……这要怎么做到呢?”伏黑津美纪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先不说实操的难度……那些接受体检的员工,大家应该不会一无所知吧?身体出现异常,难道不会察觉吗?”
“这就是免费体检的可怕之处。”松下理奈的声音冰冷而压抑,“他们以体检为名,可以光明正大地采集数据、观察反应。”
“也许那些异常,被伪装成了普通的疾病,或者……被某种方式掩盖了。在健康福利的幌子下,受害者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成了实验品,只当是工作辛苦生了病。”
“而那些咳嗽,不对、不止于咳嗽。”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眼前闪过父亲蜷缩在床单里模样,“虚弱、疲惫,偶尔会无缘无故的全身剧痛……这应该就是,他们体内正在发生改造的信号吧。”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座舱下降时缆绳的轻微摩擦声。
松下理奈把这些事情在心里压了很久了,她缓缓道:“津美纪之前的第一个任务,发现了一名死者,对吧?”
伏黑津美纪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你的意思是,那位死者也是……?”
“嗯……”松下理奈沉重地点了点头,“那位三级咒术师恐怕是人体实验中失败的产物,用诅咒的方式咒杀他,是怕五条老师的六眼看出端倪。”
摩天轮终于抵达了最低点,轻微的震动后,两位少女沉默地并肩走出狭小的座舱。
打开门,外面喧嚣的人声和欢快的音乐瞬间涌入。
然而,就在她们脚步落地的瞬间,一种异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瞬间攫住了她们的听觉和心脏——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它来自四面八方,不再是这个季节里可以被忽略的背景杂音。
排队的游客中传来压抑的闷咳,售卖冰淇淋的小贩忍不住侧过头急促地清着嗓子,旋转木马上被父亲抱着的小女孩也在断断续续地咳嗽着。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笼罩了整个欢乐的游乐场——
作者有话说:名柯的故事占比非常少,主要是咒回。
太宰弹琴参考文野123话。
以及其实我学的是横笛,这段乐器描写【有参考】网上的资料和书籍,随便看看就好乱写的,实在写不来所以有些冗杂见谅。
第22章
五条悟舔掉甜筒上最后一口冰淇淋,双手插兜,悠哉地迈着长腿,盘算着再去跟那个绷带精PK一下卡丁车。
昨天他们两个跑去开碰碰车了。天知道太宰治怎么做到的,简直邪门,竟然能给碰碰车开出赛车的架势。
两个人热血沸腾地比了一局, 太宰治凭借出神入化的超鬼车技拿下胜利。结束时,甚至被工作人员委婉提醒:“两位先生,追求速度与激情的话, 隔壁有专业的卡丁车场……这里, 咳咳,还有很多小朋友呢。”
然而,这份轻松很快被打破。
六眼敏锐地捕捉到,周围混入了一些格格不入的身影,他们神色匆匆,眼神锐利,动作间带着刻意掩饰的警惕。
啧,便衣警察?数量还不少。
他毫不犹豫地太宰治发起小窗聊天邀请:“你确定炸弹事件处理起来会很简单吗?”
太宰治看了一眼这个天真愚蠢的大白猫,心平气和道:“毫无征兆、毫无线索、毫无前情提要, 突然冒出炸弹事件,就算是我也一头雾水。”
“少来。”大白猫撇撇嘴,“你这么淡定,指定不对劲。”
“我什么时候不淡定?”太宰治反问。
“突然收到通知要加班的时候。”五条悟顺手把甜筒的脆皮塞进嘴里, “上跳下窜,在地上打滚闹着要放假。”
顶着未成年外壳的太宰治微笑:“我这是在申诉我的合法权益,我是未成年,让我加班到凌晨三点的人应该被法院审判,在被告席上忏悔罪行。”
“你不是坚持说自己二十二岁吗?二十二岁的成年人,加点班怎么了?”
“你自己加班加得灵魂出窍别拉我下水,”太宰治冷漠道,“咒术界对你犯下的加班罪行罄竹难书,建议你也去寻求法律援助。”
他指着正快步朝他们走来的西装革履男人:“看,法律援助来了。”
五条悟扶额:“你清醒一点,他是公安不是律师。”
被点名的公安先生风见裕也脚步一顿:“?”
他推了推眼镜,迅速敛起刚才的困惑,神情严肃,压低声音道:“两位先生,情况紧急。游乐场内确认被不明犯罪分子安装了多枚炸弹,我们正在全力排查具体位置。”
风见裕也的声音带着探询:“请二位如实告知,这次突发的炸弹事件,是否与我们正在执行的祓禊行动有所关联?高层方面是否……”
“我想没有。”五条悟答,“说实在,那群诅咒师既然跟高层牵扯不清,那肯定也跟高层一样腐烂得快化了。以他们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能用咒术解决的事情,是绝对不屑于用物理手段的。”
风见裕也神情缓和下来:“好的,多谢了,五条先生。”
“但是这次炸弹事件,刚好撞上祓禊行动的话,说不定会有点麻烦呢。”太宰治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手腕,“公安方面想到解决方案了吗?”
风见裕也苦笑:“……非常棘手。初步判断是国际通缉的恐/怖/分子所为。其宣言若我们警方疏散人群,或关闭游乐场,他们就会在任意一条人流量极高的商业街安放更多炸弹。我们……投鼠忌器。”
“本来在这种人挤人的地方,大规模祓除咒灵就挺麻烦的。要是再加上炸弹引爆恐慌,负面情绪井喷导致咒灵暴走……”五条悟吐槽道,“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风见裕也脸色难看,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连锁反应,物理炸弹与咒灵暴乱的双重灾难。
他推了推眼镜:“炸弹问题警方会处理好的,会最大程度减少祓禊行动受到的影响。”
……
风见裕也走后,五条悟戳戳太宰治:“你怎么看。”
“你想去帮忙的话我没意见,”太宰治把玩着手机,“不过我查了查,警方处理炸弹案件的经验还挺丰富的。光是新闻公开的成功案例,数量就不少,处理得也算漂亮。”
“怎么感觉听你这么一说,炸弹事件跟咒灵事件一样频繁?”
“也还好吧?”太宰治回忆了一下曾经横滨街头的火/拼概率,道,“咒术界咒灵等级误判、咒术师叛变诅咒师之类的,概率不是也挺高么。”
五条悟:“……怎么越来越有一种完蛋的感觉。”
“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太宰治抬眼,“理论上,如果人类的怨念足够庞大,孕育出超规格的咒灵,说不定真能拉着全世界一起完蛋呢。”
“这不是还有我呢,我才是最强的超规格哟。”五条悟插兜,笑得自信张扬,“有我在,这种情况不会出现的啦。”
“但是最强在碰碰车技术上输给我了呢。”太宰治笑眯眯道。
一提到这个,五条悟立刻来了精神:“说到这个,你那车技到底谁教的?你考过驾照吗?教教我呗,我也想学!”
拜托,一个会飙车的咒术师,超级帅的好吗。
事实证明,最强咒术师的学习能力配得上最强的名号。经过太宰治的教导,五条悟成功出师了。
被剥夺了碰碰车资格的两个人,站上了卡丁车赛道。
引擎的轰鸣取代了游乐园的背景音乐,五条悟一身休闲装坐在亮蓝色的卡丁车里,墨镜后的六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隔壁的白色卡丁车内,太宰治则显得过分悠闲,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腕上的绷带。
“Ready——”发令员的声音透过嘈杂传来。
五条悟咧开嘴角:“绷带精,输了可别哭鼻子!”
太宰治回以一个毫无诚意的微笑:“五条老师,注意安全驾驶哦,超速可是会被吊销执照的——如果你有的话。”
“Go!”
信号灯熄灭的瞬间,五条悟脚下的油门几乎被他一脚踩进油箱,蓝色卡丁车闪电般冲了出去,强大的推背感将他紧紧按在座椅上。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稳占先机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白色影子以一种刁钻到几乎贴着内弯护栏的角度,在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微小间隙完成了超车。
那流畅到诡异的漂移轨迹,让五条悟眼中战意更盛:“真不愧是麻烦精!”
赛道蜿蜒,引擎嘶吼。
五条悟凭借着六眼的动态视力和自身的反应速度,在每一个弯道都试图逼近。
他的驾驶风格大开大合,每一次过弯都带着一种蛮横的精准,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抗议。
但太宰治的车灵活如游蛇,刹车和油门的配合精妙至极,仿佛能预判到赛道上每一粒砂砾的滚动。
白色卡丁车始终领先半个车身,如同在刀尖上起舞。
最后一个,也是最险峻的发卡弯近在眼前,五条悟计算着最佳入弯点和出弯速度,眼神一凝,势必这把要磨灭太宰治的嚣张气焰。
就在五条悟准备全力一搏,将油门深踩到底的刹那——
砰!
一声沉闷却清晰的爆响猛地传来,那并非来自引擎,而是从赛道外围的某处。
混杂着硝烟味道扩散开来,石沙飞溅。
两人几乎是同时感知到了异常。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五条悟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超规格的感知力在这一刻既是优势,也是破绽。
零点几秒的绝对专注力,被爆炸强行分走了一部分,他本能地去关注六眼带给他的信息洪流。
但那零点几秒的分神,在极限竞速是非常致命的存在。
他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但他强大的身体本能和咒力微操让他迅速调整过来,控制好了卡丁车。
而白色卡丁车引擎却在此时发出一声嘶鸣,太宰治精准地抓住了五条悟那短暂的分神,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身猛地向前一窜,以凌厉的姿态,紧贴着发卡弯的内线,率先冲过了终点线。
“哎呀,刚才那声巨响真是吓了我一跳,差点以为五条老师要赢了呢。”太宰治欠揍的尾音拖得老长。
他解开安全带,施施然跨出白色卡丁车,回眸看向紧随其后冲线的五条悟,笑嘻嘻道:“我又赢了哦,五条老师。”
五条悟:“……”
这还真是太宰治一贯的作风。
他一把摘下墨镜,苍蓝色的六眼先是锐利地扫过爆炸波动的源头,然后才转向太宰治。
“你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赢我。”他迈步下车,目光这才又投向不远处的爆炸场地,“警方先生还真是忙碌啊。”
太宰治也看向那个方向:“……这也是加班的一种呢。”
“走吧。工资五罐蟹肉罐头,”五条悟迈开长腿,朝着那片不祥之地走去,“不过,下次较量,你就没有这么好运能捡漏赢我了。”
“我给你的劳动法你没看吗?放假期间加班工资双倍,”太宰治不满道,“十罐。”
“驳回。一次性给多了,你这个不懂得节制的家伙又会撑得难受,净在大半夜给我找麻烦。”
太宰治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奇异的骄傲:“你根本不懂得蟹肉罐头的美好,而且上次我是吃了十二罐才撑的。”他补充说明,“何况你吃甜品也毫无节制。”
五条悟觉得遇到太宰治以来,自己叹气的次数直线上升:“一口气吃十罐罐头,你难道还指望我夸你?再说我有跟你一样,完全没有节制观念地把自己吃撑吗?”
太宰治无辜:“不行吗?你也可以试试把自己吃撑啊。”
五条悟:“……”
他默默加快了脚步,试图把这令人无语的对话,连同制造对话的麻烦精一起甩在身后。
第23章
当乙骨忧太远远看到太宰治时,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
他穿着雪白的风衣,安静地呆着。脱离了人群和喧嚣,他的跳脱与任性都仿佛被抽离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冷漠的孤寂感笼罩着他。
这陌生的气息让乙骨忧太迟疑了一瞬,才确认那确实是太宰治。
在他开口前, 太宰治的目光已先一步扫了过来。
他伸了个懒腰,单手支着下颌,问:“找我什么事吗,忧太君?”
随着他的动作,那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也悄然消散。
“……只是路过,看到太宰君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点奇怪。”乙骨忧太走近几步,问道,“五条老师去哪里了?”
“他啊,”太宰治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去做好人好事了。”
他们一起去检查了那个爆炸地点, 又遇见了风见裕也。
五条悟晃着脑袋感叹或许这就是缘分,太宰治满脸同情说真是不幸的社畜先生,惹得风见裕也嘴角一抽。
跟着风见裕也进了警戒线,发现炸弹本身很普通,与诅咒无关,而棘手之处在于数量庞大且位置隐蔽,排查起来困难重重。
五条悟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墨镜,顺手就扣在了旁边太宰治的脸上。
冰凉的镜框边缘擦过太宰治的侧脸。
五条悟又弯腰凑近看了看,似乎觉得戴得有点歪,便伸出修长的手指, 轻轻替他调整了一下位置。
“蘑菇同学自己享受游乐场吧,”五条悟摆摆手,径直朝着风见裕也的方向走去,声音带着一贯的随意,“老师要去玩玩。”
“用六眼把整个游乐场上上下下扫个遍,你的大脑才真的要完蛋。”太宰治平静道,“人这么多,咒力组成复杂程度你自己最清楚。”
而且游乐场占地广阔,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和休息场所层出不穷,即使是六眼,搜索起来也耗时耗力。何况六眼擅长观测咒力生物,用在这种情况绝非最佳选择。
“帮警察一点小忙嘛,”五条悟头也不回地说,“最强是个三好公民哦。”
“……”太宰治没说话。
这副墨镜不再是全黑,五条悟高挑的身影在墨镜中被染上一层滤镜,明亮、但又灰暗。
似乎好像还能隐隐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余温。
责任也好,担当也罢,对五条悟而言,其实不过是——
想做就做了。
周遭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
太宰治沉默无话,乙骨忧太习惯了太宰治的插科打诨,眼下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只好有些无措地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狗卷棘。
狗卷棘轻轻拽了下乙骨忧太的衣袖,微微摇头,声音放低:“木鱼花……”
“我去找个地方睡觉。”太宰治从椅子上跳下来,“你们两个如果在游乐场玩腻了的话,可以去游客医疗服务中心帮忙哦,那里应该已经有不少病人了吧。”
***
乙骨忧太和狗卷棘赶到时,太阳快要西坠,天边被染成哀艳的橘红。
残阳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在略显拥挤的游客医疗服务中心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然而,两位咒术师第一时间捕捉到的并非人群的伤痛,而是那股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咒灵的味道。
他们瞬间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巡视着四周,但却没有看到丑陋的怪物在游荡。可是那股阴冷的味道却并非作假、绝非错觉。
“你们也来了?”正在帮忙打下手的伏黑津美纪向他们走来,然后眼神示意他们跟上,“过来这边吧。”
在医疗中心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远离了主要人流,一个关于罪恶的故事血淋淋地展开。
乙骨忧太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愤怒和窒息堵在胸口。狗卷棘紧抿着嘴唇,眼里中翻涌着震惊与怒火。
“咒灵入体之后,如果当时侥幸撑了过去,说不定还能健康的活着,但是一旦遇到咒灵,这些人就难逃一死。”松下理奈垂眸道。
“那些咒灵入体后,侥幸存活下来的人……”松下理奈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颤抖,嘴唇翕张着,似乎在考虑用词。
“他们看起来可能和普通人无异,甚至能健康地生活很多年。但是,他们就此成了天然的咒灵食物,咒灵对他们的攻击欲望显著提升,同时吃下……”松下理奈并不忍心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最终只是含糊道,“……的话,同时咒灵的力量也会增强。”
空气瞬间凝固了,沉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既然……这是一个持续了很多年的罪恶行为,”乙骨忧太艰难地开口,“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才以这种方式爆发出来?”
“炸弹是意外。”伏黑津美纪简单解释,又问,“你还记得五条老师上课讲过平安时代的加茂宪伦吗?”
“鲑鱼。”狗卷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头确认。但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
乙骨忧太也瞬间明白了,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加茂宪伦,因为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被加茂家逐出家门。”
松下理奈的眼眶微微泛红:“这座游乐场,就是那座地狱般的实验室旧址。那些冰冷的器械,痛苦的哀嚎,被抹杀的人性……都曾在这里发生。”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压抑着刻骨的恨意与悲伤:“至于为什么是今天……这个日期是我和我母亲选的,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
温热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伏黑津美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替她接过了话:“而且可能是有什么特殊含义,跟这个实验有关系的好几个高层,每年这段时间,都会抽出一个星期左右的日子呆在仙台,来到这里度假。”
“我们的任务,就是从现在开始,保护好这里的所有人。”
……
晚上八点,夜间巡游开始了。
太宰治一直不怎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但此刻又不得不滞留附近,被迫浸染在人群亢奋的情绪浪潮里。
——和那陡然炸开的烟花,盛大而喧嚣。
色彩斑斓的花车缓缓驶近,太宰治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隐没在建筑物投下的阴影中。
音乐声,欢呼声,快门声……五颜六色的切割夜幕,五彩缤纷的烟花接连炸开。
好吵,好烦。
五条悟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人站在人群中却游离在人群之外,格格不入地悬浮在狂欢的漩涡中心,白色的风衣似乎边缘都被虚化了。他微仰着头,双眼空无一物地看着烟花在天空中炸得粉碎。
五条悟脚步一顿。
太宰治似乎周身有什么屏障,让周围的一切喧嚣与色彩都与他无关,一切都被隔绝在外,自己不会踏出来,也不会容忍别人闯进去。
五条悟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确定自己该做些什么,又是否该开口说话。但他觉得,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最终他抬脚走了过去,穿过汹涌的人群,悄然站在了太宰治身边,不动声色地让温和的咒力环绕在他们周围。
他的咒力一点点融进太宰治的身体,太宰治的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人在阴影中并肩而立,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直到又一簇烟花在头顶轰然绽放,太宰治才忽然开口,似乎跟以往一样不着调,但又跟以前不太一样:“啊啊,其实真的很想像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呢。”
“可别。”五条悟道,“那我特意过来给你充电图什么,岂不是白跑一趟?”
他漂亮的蓝色眼睛即使在阴影中,也依旧璀璨夺目,里面清晰地映着点点烟花的碎影,也难藏细微的疲惫。
这也难免,毕竟五条悟不是神。
“你还没忙完吧?”太宰治问。
占地如此广阔的游乐场,光是排查隐患就耗时耗力,还要在人群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等待爆裂物处理组拆除炸弹……
“嗯,怕你死了过来看看,顺便看看计划。”五条悟的声音也染上了一层倦意,抬头看着绚烂的烟花,语气冷了几分,“竟然在烟花里藏诅咒,真是下作。”
太宰治默了片刻,才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你一会儿才有的累。”
烟花里的诅咒,能刺激和催化负面情绪与咒力残渣,人群的情绪已经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墨镜给我。”五条悟伸手。
太宰治依言摘下墨镜,放在他摊开的掌心。五条悟的指尖在镜片上短暂地触碰,一股精纯而强大的咒力无声地注入,镜片亮了一瞬,是明蓝色的光,随即恢复如常。
五条悟又把墨镜丢给太宰治:“我先走了,也该去干本职工作了。”
身影即将融入人群的洪流前,五条悟的脚步停了一下。
穿着黑色风衣的白发青年没有回头,但声音穿透喧嚣,清晰地传来:“自己小心点。打不过就跑,别死了。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找我。”
太宰治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墨镜,这才慢慢戴上,刺目的灯光被缓和下来,震耳欲聋的声浪却无法隔绝,空气中的咒力气息也愈发粘稠。
五条悟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尽头,无迹可寻。阴影中,只剩下太宰治一人。
人群的欢呼声浪似乎更加高涨,烟花炸开的频率也愈发密集,每一次爆响都像在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太宰治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又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随手丢在的白色风衣外套里,转身离去。
……
祓禊行动,看似是与公安的合作,但核心的执行重担,落在了五条悟一个人的肩上。
松下生命科技位于仙台的医院,在易主之后经历了彻底的人员清洗,松下真央女士提供的内部协助相对有限。他们与公安合作之后,依靠五条家主秘密派遣的咒术师,找出了不少深藏在医院内部的诅咒器具。
这些不祥之物,一部分被谨慎地秘密转移出来,作为行动的关键道具;另一部分因无法避开幕后黑手的耳目而无法染指;还有一部分,则被刻意留下,方便公安后续行动取证。
此刻,那些咒具被精心安置在这座游乐场,最核心的广场中央。
它们,正在被逐步激活。
这正是医疗服务中心病人数量陡然激增的根源所在。而当这些咒具彻底苏醒,方圆数里内的咒灵都会被吸引,直冲广场。
医疗中心里那些出现排异反应的病人,其实是幸运的,这至少证明他们还没有被咒灵彻底侵占。五条悟早已联络了家族内经验丰富的医师,并与家入硝子联手,研究着可能的抑制或逆转方案。
而那些曾经经历过病痛折磨后,自以为康复的病人,已经通过策划的各类宣传活动,大量滞留在了广场及其周边区域。
当咒具完全启动的时候,它将成为引信,激发这附近无数人身体里潜藏的肮脏诅咒,迫使身中的咒灵显形,乃至狂暴。
公安方面已将疏散预案优化到了极致,无数次演练推演,将数万游客从核心区域安全撤离的极限时间,硬生生压缩到了四分钟。
那么,剩下的那一分钟——
便是属于五条悟的战场。
他会在这短暂的一分钟内,尽可能地祓除人们身上冒出的咒灵,然后保护着人群,安全疏散。
广场边缘,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台。
五条悟独自伫立,夜风鼓荡着他身上的黑色风衣。
说起来,风衣不是很适合打架呢。五条悟想。果然更适合太宰治那种整天摸鱼偷懒的人穿。
他出门从不带行李,衣服都是现买。太宰治穿了一天棒球服后闹着要穿风衣,他便顺手买了两件。
原本看中一件红的,转念一想,即便有隐蔽气息的手环,大晚上穿着红色风衣也过于张扬,于是换了黑的,并强行塞给太宰治一件白的。
虽然太宰治一直嘟嘟囔囔地抗议,但由于付钱的人是五条悟,所以抗议无效。
此刻夜风吹拂着他银白的发丝,能洞悉万物的六眼平静地注视着地面。
嘀嗒。
仿佛有无形的秒针在五条悟脑中跳动。
蓝光闪过,咒力波动,他悄然出现在拥挤的人群中。
当广场中央那堆被伪装成装饰品的咒具骤然爆发诅咒秽光时,他嘴角勾起一抹锐利的弧度。
“来了。”
无数滞留在广场上的人群身体一僵了一下,似乎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突如其来的浑身疼痛。
他们看不见,一只只形态扭曲的咒灵,像破茧的毒虫,从他们身体上嘶吼着钻出。
也就在这地狱画卷展开的同一刹那——
五条悟动了。
一道快到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蓝色闪光,骤然切入人群。
他鬼魅般瞬间出现在第一个咒灵破体而出的位置,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看不清他是否抬手,那只刚刚钻出半截身体的咒灵,就无声无息地湮灭。
就像被橡皮擦从现实中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宿主身体一软,剧痛骤然消失,只剩下虚脱的茫然。
下一个!
蓝光闪烁,五条悟的身影在人群中高速移动,留下无数道残影。他精准得像是设定好的程序,每次停顿,都会有至少一只、一般都是数只咒灵被瞬间祓除。
仿佛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收割。
空间被极度精密的操控,咒灵凄厉的嘶吼往往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化作飞散的黑色尘埃,而不对人群造成一丝多余的伤害。
一分钟,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五条悟的身影最后一次闪现,出现在广场边缘一个刚刚钻出小型咒灵的少女身后。他指尖微动,咒灵就无声消散。这位少女颤了颤,猛地软倒在地,又被一名待命的公安人员迅速抱起。
提前准备好的炸弹轰然炸响,人群霎时间陷入惊慌,按照公安引导的疏散路线撤离。
五条悟背对着仓皇撤离的人潮与公安人员,面朝游乐场围墙外翻涌的黑暗,微微喘息。风衣下摆在夜风中翻卷。
无数咒灵大军压境,空气中弥漫的诅咒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
“你们撤。”他平静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剩下的,交给我。”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帐。”
黑色风衣猎猎作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活动脖颈,脸上绽开一个张扬不羁的笑。
“扫垃圾时间到了呢。”——
作者有话说:*:出自原作
这几章写得有点不太好,第一次写长篇经验不足,完结后应该会修修修。
总之多谢大家包容。
第24章
争分夺秒,快啊!
江户川柯南想着,拼命往摩天轮方向奔跑。
如果不快点阻止的话,摩天轮就真的会有倒塌的风险!
焦急的他在道路上狂奔着,直到一个带着体温的障碍物猛然撞入怀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狠狠摔倒在地。
“太、太宰哥哥?”手臂传来火辣辣的擦痛感,江户川柯南抬起头,立马认出这是昨天遇见的那个弹琴少年。
江户川柯南迅速从地上爬起,顾不上疼痛, 语速飞快:“抱歉!我有急事, 得……”
“那边即将发生一起杀人案件。”太宰治望着远方,语气平淡,“要去阻止吗?”
“你说什么?”江户川柯南猛地刹住脚步,锐利的蓝眸死死锁定太宰治,“这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亲眼去看看就好了。”太宰治的语调毫无起伏。
江户川柯南瞬间僵在原地, 小小的拳头攥得死紧。
他看了一眼远处轮廓巨大的摩天轮, 牙关紧咬,朝不远处的金发男人大喊:“安室先生!摩天轮拜托你先去, 我稍后就来!”
“等等,柯南君!”安室透反应极快,迅速从衣袋中掏出一副墨镜,精准地抛向过去, “拿着这个,它能让你看见咒灵!”
金发男人看着江户川柯南稳稳接住了那副墨镜,随即绛紫色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似乎是在记住他的脸。
太宰治回以毫无诚意的一笑,鸢色的瞳孔幽暗无光。
他在瞬间判断出来, 这个金发褐皮的男人,应该就是他在与风见裕也谈判时,藏在通讯器另一端真正的指挥者。
“你说的案件在哪里?!”江户川柯南心急如焚。
太宰治抬手,指向一家餐馆的方向。江户川柯南毫不犹豫,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安室透也毫不迟疑,转身以最快速度奔向摩天轮。
当太宰治不紧不慢地赶到餐馆,循着熟悉的路径踏入琴房时,眼前的景象已尘埃落定。钢琴沉默地矗立着,一个泄了气的足球滚落在地,一柄锋利的刀躺在不远处。
江户川柯南正站在琴房中央,极力劝阻着一位神情悲恸的中年男人。巧克力蛋糕掉在地上,两个年轻人身上缠着绳索,已经被解开了,但依旧瘫坐在地。
这个店长看起来平凡普通,居然能搞到效果这么强的药,真是人不可貌相。
“店长!”江户川柯南眼睛的光彩亮得几乎能灼伤人,“您不能这样做,你不能因为他们毁了你的人生!你的儿子会希望你变成杀人犯吗!”
“我的人生……早就被他们毁了!”长谷川大辅泪流满面,声音因极致的痛苦而颤抖,悠真、我的悠真……我竟然不知道,他一直遭受着这两个所谓朋友的霸凌!三年过去了,我才知道真相!是他们,是田中律和小山夏辉这两个畜生逼死了悠真!我要为悠真报仇! ”
“孩子,你还太小,不懂……”长谷川大辅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我知道杀人不对……所以,等送这两个凶手下去给悠真赔罪之后,我也不会独活。我会……去陪我的悠真。”
“很感人哦。”一道声音传来,分明是轻浮的语调,太宰治却念得平静如死水,“不过我建议大家,想活命的话,还是赶快跑吧。”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伴随着巨大的噪音,一只体型庞大、身躯扭曲的一级咒灵,猛地撕开窗户冲了进来!
这是江户川柯南第一次真正看见咒灵。
透过安室透给予的墨镜,那超越常理的恐怖景象瞬间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想起了昨天初遇的那个男人,最强咒术师,五条悟。
普通人对咒术界的了解十分有限,他的父母只是略知一二,他也知之甚少。
但五条悟可谓声名在外。白发,蓝眼,身材高挑,举手投足间是与生俱来的强大与自信,尤其是那双仿佛蕴藏着宇宙奥秘的眼睛,任何人看到的第一瞬间都会被震撼。
正因如此,他选择相信了跟在五条悟身边的太宰治的话。
而事实也证明,太宰治没有撒谎,这里确实即将发生一场人间惨案。
然而,长谷川大辅和地上瘫软的两个年轻人田中律、小山夏辉,却是完全看不见这致命的威胁。
“危险!”江户川柯南眼疾手快,在一级咒灵袭来的瞬间,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猛地将身旁的长谷川大辅扑倒在地,躲过致命一击。
太宰治则像羽毛一样毫不费力地侧身闪开,站在了房间的另一侧,脸上什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
那只肮脏丑陋的咒灵毫不犹豫地朝着太宰治的方向攻击而去。
咒灵一击落空,发出刺耳的嘶鸣,粘稠的视线扫过房间,最终锁定在太宰治身上,毫不犹豫地再次朝着太宰治的方向猛扑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太宰治嘴角带笑,身体轻盈地向后飘退一小步,轻松躲避攻击。
然而咒灵冲锋的路线,却被引向了瘫坐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田中律和小山夏辉。
“等等——”江户川柯南的惊呼。
咒灵巨大的口器张开,瞬间将两个年轻人吞噬。
破碎的肢体和内脏碎片溅射开来,染红了地毯、墙壁,甚至那架沉默的钢琴。
在濒死状态,抑或受到极大精神或肉/体冲击时,普通人也能看见咒灵。
混乱中,长谷川大辅双眼不可思议地睁大,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和冲击波震得翻滚出去,大腿不偏不倚地重重撞在掉落在地的那柄锋利刀刃上。
鲜血瞬间涌出,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嚎。
吞噬了两人后,那只一级咒灵似乎更加狂暴,它布满尖牙的大嘴血淋淋地展开,喉咙深处亮起刺目的红光。
下一秒,灼热到扭曲空气的火焰,从咒灵口中向外喷涌而出。
轰!
火焰瞬间席卷了窗帘,整个琴房顷刻间化作一片火海,炽热的气浪翻滚,浓烟滚滚而起。
“带他走。”太宰治清冷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咆哮,清晰地传入江户川柯南耳中。
他鸢色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依旧深不见底:“我来解决它。”
江户川柯南深深地看了太宰治一眼,紧接着强忍浓烟和灼热,用尽全力搀扶起因腿伤和惊吓几乎虚脱的长谷川大辅。
“坚持住!”他咬紧牙关,拖着受伤的店长,踉跄着冲向门口,逃离这片烈焰地狱。
火舌疯狂地舔舐着房间内的一切,吞噬着血迹与残骸。
太宰治轻轻一抬手,指尖碰到那只张牙舞爪的咒灵,耀眼的蓝白色光圈轰然炸开,在人间失格掀起的狂风中,咒灵瞬间湮灭。
烈火肆虐,浓烟翻腾。太宰治背对着唯一的生路,独自伫立在火海中央。
……葬身火海的话,说不定也是一个不错的自杀选择?
这样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浮现,死亡对太宰治来说,一直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鸢色的双眼看向火光中的钢琴。他走过去,坐在滚烫的琴凳上,手指抚过同样灼热的琴键。
……弹什么呢? 《葬礼进行曲》吗?或者说《夜的进行曲》?
他安静地坐着,被浓烟呛得剧烈咳嗽了几声,指尖轻轻搭在琴键上,始终没有落下。
好一会儿,一曲喑哑的《月光奏鸣曲》,才挣扎着从高温中蜿蜒而出。
他其实说不上来为什么选择了这首曲子,手指机械地弹奏着,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悬挂在墙壁上的小提琴。
那把小提琴浑身浴火,已经无法使用了。
好不容易将长谷川大辅拖到安全地带,正大口喘息的江户川柯南猛地僵住。
熊熊燃烧的烈火,和火焰中传来的《月光奏鸣曲》。
仿佛是从回忆中,一声声地、清晰地传来。
他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看火势尚未彻底失控,江户川柯南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与灰,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决然地,转身再次冲进了那片火海。
当江户川柯南第二次闯入琴房,看到太宰治雪白的风衣已被烟雾染得灰黑,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依然端坐在钢琴前,任由火焰逼近,指尖在滚烫的琴键上跳跃。
——我,绝对不会让悲剧重演。
湛蓝的瞳孔中闪过无比坚定的光芒。
江户川柯南猛地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扯下腰间的伸缩皮带,将太宰治的手腕与自己死死捆在了一起。
“走!”他喊道。
太宰治罕见地愣了一瞬,没料到江户川柯南一个孩子的皮带居然能伸缩着拿来捆人。
既不是咒术师,也不是异能者,仅仅是凭着他的意志力和潜力,用着七岁的身躯里爆发出强大的能量,竟硬生生将十六岁的太宰治从琴凳上拽起,生拉硬拽地拖向门外。
两个人都没说话,江户川柯南剧烈运动而砰砰直跳的心脏声,盖过了火焰燃烧时的噼里作响。
……这就是工藤新一吗?
太宰治被江户川柯南拉着在火海中奔逃,由于他们的手被伸缩皮带死死的捆在一起,太宰治不得不维持一个弯腰的姿势,狼狈地被迫逃命。
突然,他猛然伸手把江户川柯南抱起来。
江户川柯南还以为这家伙脑子不清醒,逃命都逃一半了要闹放弃,正要挣扎着跳下去,却见自己刚才站立的位置,轰隆一声砸下一块燃烧着的巨大木架。
浓烟滚滚扑面而来,饶是太宰治也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下开口说话,他偏过头咳嗽着,步履却异常稳定灵活,抱着江户川柯南在火场中左闪右避。
他们终于冲出了出来,将那架烈火中的钢琴抛在了身后。
太宰治把江户川柯南放了下来,两人狼狈地跌倒在安全区域,伏在地上呛咳不止。
长谷川大辅看到这一幕,拖着受伤流血的大腿,艰难地一点点挪过来。他伸出颤抖的手,一手拍着柯南的背,一手想拍太宰治的背,试图帮他们顺气。
太宰治反应极快,敏捷地侧身躲开,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解开的?”江户川柯南喘息稍定,盯着自己手腕上已被拆开的伸缩皮带,满心震惊。
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刚才。”太宰治说。
江户川柯南也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神情严肃,目光如炬:“……那只咒灵,是你故意引导的吗?”
太宰治笑意吟吟:“你猜呢?”
江户川柯南目光沉沉地审视了他好一会儿。
沉默在劫后余生的空气里扩散。
最终,他移开视线,转向一旁的长谷川大辅。
男人此刻好像一切力气都被抽干了,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没有经历灵异事件的恐惧,也没有被血腥场面吓住的呆愣。
只剩下一片空茫与死寂。
“……店长。”江户川柯南的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小小的身影靠近了这个失去一切的男人,江户川柯南伸出双臂,给了他一个无声却有力的拥抱。
长谷川大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失声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小柯抱店长参考M25抱那位母亲。
第25章
江户川柯南朝着摩天轮的方向疾奔而去。
太宰治目送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低头瞥了一眼仍在原地啜泣的男人,迈开腿,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祓禊行动的最初,公安便备好了用于恐吓疏散人群的炸弹。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刚好有恐/怖分子在游乐园内安装炸弹。
五条悟帮忙拆除了不少, 剩下的似乎都集中在摩天轮区域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地游客疏散演练的娴熟程度,跟横滨的居民看见火/拼就自觉远离有得一拼,都非常熟练且快速。
游乐场的另一端还在燃放烟花,隐约能看到五光十色的彩灯闪烁。而被选作任务地点的这里却空无一人,只剩下冰冷的设施轮廓。
太宰治整个人被烟雾熏得灰扑扑的,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落的游乐场里,游荡在黑夜里,像某种幽灵。
不远处巨大的帐若隐若现,五条悟就在里面。
旁边一间小商店还亮着灯,店主人却不见踪影。
冷风卷起太宰治一点也不整洁的风衣下摆, 他脚步顿了顿,转身拐进了那间亮灯的小店。
货架上基本是纪念品和各式各样的玩具, 鸢色的眼睛快速环视一周,只在柜台处看见一把棒棒糖。
太宰治挑了个草莓味的,摸出一把钱,数也不数,丢在柜台上,径直离开了。
反正是五条悟的钱。
能量波动, 空间似乎无形地扭曲了一下,太宰治瞥眼看过去,是帐消散了。
他干脆找了张长椅,悠然地坐在正中央,占满了位置。远远眺望着游乐场另一端的烟花盛宴,手上还无聊地把玩着那副墨镜。
脚步声一点点逼近,高挑的身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白色的发丝在夜色中仿佛披着清冷的月光。
五条悟走近,看见太宰治这副模样,沉默了一瞬:“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哦,”太宰治如实回答,“尝试了火灾自杀法。”
“……我不是让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吗?”
“我这不是在等你吗?”
“……算了。”五条悟走到太宰治身边,“给我让个位置。”
太宰治顺从地往旁边挪了挪,腾出右边空位,同时随手将一件东西丢向五条悟:“不知道价值几千还是几万日元的棒棒糖。”
东西直接砸在了五条悟身上。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
是疲惫到懒得维持无下限,还是……对他不设防了?
五条悟没说什么,只是拆开棒棒糖,径直塞进嘴里。
要说不累,那是假的。高强度的咒力精细操作持续了一整天,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过,六眼带来的信息洪流更是让神经末梢都在隐隐作痛。
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糖分真的起效那么快,草莓棒棒糖的香甜在舌尖炸开时,进行了一整天精密咒力操纵的大脑好像得到了抚慰。
有多久,没有在结束工作之后,得到这样一份简单又恰如其分的安抚了呢?
……大概是从杰离开之后吧。
起床、出任务;入睡,醒来。周而复始,日复一日。
五条悟其实不太记得清自己过了多少年这样的生活。
祓除咒灵、祓除咒灵、祓除咒灵。
从记事起,就是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吧。稍微长大一点,在咒术界无数目光的审视下完成元服仪式,踏入高专。 (注)
有点像是换了一个地方祓除咒灵。
但高专是不一样的。
高专有澄澈得刺眼的碧空,有肆意疯长的绿荫,和两个陪他一起嬉闹的友人,让祓除咒灵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情都变得有趣起来。
直到夏日迎来尾声,烈日最终把一切余韵都蒸腾殆尽。
温热的血浸透了霜白的发丝,黏腻地淌进身下的尘土,将纯粹的白色凝结成肮脏的暗红。疼痛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失去感知疼痛的能力,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生命一寸寸流失,他躺在尘土里,璀璨夺目的双眼黯淡下去,直到宝石般的光彩彻底熄灭。那是他此生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或者说,他真切地拥抱过死亡。
后来,他一个人在这条漫长得望不见尽头的道路上,走了很久,直到现在。
要说多孤单,其实也没有。
反正生来就如此,不过是那几年做了一场夏日的梦,仅此而已。
晚风吹拂过,凉爽舒畅。嘴里含着香甜的棒棒糖,他和一个随手捡到的麻烦精并肩坐在一起,大脑彻底放空,什么也不去想,只是单纯地感受着夜风。
他很久没这么累过,但也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两个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谁都没说话,任沉默在夜色中流淌。远处的烟花已经燃尽,夜空无边无际地向着远方扩散。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摩天轮方向传来。
那庞大的摩天轮,竟然在以一种缓慢却无可挽回的姿态,朝着地面倾斜。
五条悟周身的咒力猛地波动起来,身体下意识就要冲出去。
“等等。”太宰治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他仰头看着那缓缓坠落的巨大阴影,说:“你还是坐着吧。”
五条悟的动作猛地顿住,惊疑地看向太宰治:“你说什么?那下面……”
“看着就好。”太宰治打断他,目光没有离开正在加速倾斜的摩天轮,“那边有一位很了不起的侦探哦。”
五条悟眉头微蹙,将信将疑,注视着倾斜倒塌的摩天轮,不曾移开目光,好像只要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帮忙。
然后他看见,一道刺目的亮光撕裂了游乐场的昏暗,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足球,像凭空出现的奇迹,从某个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
沉闷而震撼的撞击声响起,巨大的足球硬生生阻止了摩天轮倒塌的势头。摩天轮停在了一个惊险的位置,摇摇欲坠,但终究没有彻底倒塌。
五条悟微微张着嘴,饶是最强咒术师,此刻也难掩眼中的震惊。
那足球蕴含的力量和出现的时机……简直比他的无下限术式还离谱!
他下意识地看向太宰治,后者脸上依旧是那副果然如此的淡然表情。
“……那是什么?”五条悟有些不敢置信。
“人为创造的奇迹吧。”太宰治说。
他站起身,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好了,危机解除。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去看一眼吧?”
那位侦探大概也累坏了。
五条悟长舒一口气,将嘴里的棒棒糖咬碎,觉得非常有必要亲眼确认现场。
“走吧。”五条悟活动了下脖子,与太宰治并肩,一同朝着那被巨大足球强行稳住局面的摩天轮区域走去。
走到的时候,他们看见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一起慢慢地走离那块危险的地方。
他们四个人对上视线,彼此都很狼狈。
安室透的衬衫布满了撕裂的划痕和破损,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正缓缓渗血;江户川柯南的膝盖磕伤了,小小的身体沾满了灰尘和污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太宰治洁白的风衣被火焰燎出了好几个焦黑的破洞,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更是灰扑扑一片。
五条悟表面上看起来是四人中最好的一个,实则六眼和大脑过度使用,大脑深处传来阵阵针扎似的钝痛,四肢百骸都透着深深的疲惫。
金发男人视线从两个人身上慢慢划过,最后落在五条悟身上。那双大名鼎鼎的苍天之瞳里,是明显的疲倦。
……这就是咒术界的最强,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停下脚步,笔直站立,挺拔如松,抬手,敬了个礼。
江户川柯南挺直脊背,郑重地点了点头。
五条悟猝不及防地懵了一瞬。这样直接而郑重的道谢与尊重,带着军人的肃穆、和侦探的真诚,让习惯了被仰视或者畏惧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最强咒术师笑着,大大方方地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然而,就在他挥手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身边某人正试图悄无声息地溜走。
五条悟猛地一伸手,精准地揪住了太宰治那件破破烂烂风衣的后领子,像拎猫一样把人拽了回来。
“你跑什么?”
太宰治满脸无辜:“我累了,想回去睡觉,五条老师你不要虐待病号。”
五条悟:“……还没忘记装病这茬呢?”
“谁装病啊,我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这可是五条老师你亲自确认的。”
“那也不准一声不吭就跑回去。”五条悟扣着太宰治的领子,不由分说地用力把人扭了个方向,让他不得不正面对着安室透和江户川柯南。
“尊重别人一点,好歹你得回应一下吧?”Good Teacher Gojo认真地教导学生。
太宰治认命般叹了口气,对着两个人眨眨眼,俏皮道:“哎呀,两位真是辛苦了,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再创奇迹!”
五条悟:“……”
刚刚温情而有点严肃的气氛突然就被破坏掉了。
……理解夜蛾校长偶尔会忍不住给自己一拳的心情了。
夜风拂过硝烟弥漫的废墟,掠过四个伤痕累累却各自挺立的身影。
此刻四个人心里的想法出奇得统一。
——对面的人,是奇迹般不可思议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注:元服仪式是iivv今年的玉折篇新绘,虽然草稿,但悟拽拽的很可爱。
还是决定给这个副本一个更正式的结尾orz
第26章
三天的游乐园度假还剩一天, 但显然大家都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游玩了。
虽然绝大部分的咒灵都被广场上的咒具所吸引,但也有一些漏网之鱼,游乐场突发事故导致负面情绪激增又冒出了不少咒灵, 乙骨忧太和伏黑津美纪他们几个学生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全部祓除。
这是学生们首次在人群中执行任务,即便戴着隐蔽气息的手环,也有些束手束脚。游客医疗中心碍于其病人的特殊性,吸引了不少咒灵,好在大家通力协作,完美完成了任务。
于是第三天, 整个高专都缩在酒店休养生息,按太宰治的话来说就是躺尸,并表示躺尸就是人生一大乐趣之一。
最强当然是恢复得最快的。但太宰治死活不肯离开床铺,誓死捍卫自己一天睡24的小时的权利。
有人在睡觉的话,打游戏什么的也不太好;太宰治又强词夺理,非说五条悟五六小时回来一次太影响他睡眠,所以攥着墨镜死活不肯给五条悟。
五条悟被折腾得没辙, 干脆也一头栽进被子里补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五条悟感到全身说不出的舒畅, 肌肉仿佛被熨平般放松,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由于人间失格的存在,太宰治的咒力不会外泄, 他也就没办法第一时间通过六眼感知太宰治的方位。偶尔他会干脆用自己的咒力把太宰治裹一圈, 方便盯梢, 防止这家伙又在背后偷偷动手脚搞小动作。
虽然涂抹的咒力总会被太宰治吸收掉,他也已习惯醒来先用双眼确认对方的位置。
五条悟打着哈欠环视房间,发现旁边的床铺空无一人。
……居然没察觉到太宰治离开了吗?
窗帘似乎被刻意留了一条缝隙。五条悟趿拉着拖鞋走过去,伸手一拉。
天光落满房间。
他站在高层酒店的窗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变小了,世界显得格外辽阔。
开门声响起。太宰治穿着灰色夹克走进来,身后跟着推餐车的服务员。
定睛一看,丰富的菜肴里,果然少不了螃蟹的身影。
五条悟委屈:“怎么没有甜点!”
“我为什么要点甜点?”太宰治一脸莫名其妙,“自己要吃什么自己点。”
“有点良心行不行,我哪次买东西没买你的份?结果你连个饭都不给我点。”
太宰治权当没听见:“哇,这个看着好美味!”他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果然很美味!”
……这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的麻烦精。
“算了。”五条悟扶额,“指望你良心发现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他摸出手机想点个餐,一看时间15:05。
五条悟解锁屏幕的手顿了一下。
他大概是九点钟左右被赖床的太宰治彻底折服,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表述有误,最强是无敌的——总之就那么个意思,也干脆睡了过去。
最强的敏锐程度和警惕心远超常人,六眼和无下限更是让他对任何异常都能瞬间惊醒。
那副墨镜没有充电,余电大概只够太宰治晃悠一个多小时。
他不确定太宰治睡了多久,但唯有一点能肯定——
太宰治轻手轻脚地起床、换衣、出门,整个过程,竟丝毫没有惊动他。
手机屏幕上飞快操作,迅速下单了一堆甜品。五条悟走到桌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蟹肉炒饭送进嘴里,眼睛微微一亮,味道确实不错。
“请离我的宝贝蟹肉远一点。”太宰治阴郁地盯着他,“我都没来得及动筷子。”
“我花的钱,我就要吃。”五条悟学到太宰治的精髓,微笑回应。
“你都把钱给我了,难道那不就是我的钱了吗?”
“好吧,那是你的钱了。”五条悟故作遗憾,“那请问白猫同学,能请可怜的老师吃一份蟹肉炒饭吗?”
“不可以。”太宰治冷漠无情。
“偷偷摸摸背着我出门的样子就是很像白猫耶。”五条悟无视警告,又舀了一勺,“我可真是起名天才,这个外号太贴切了。”
“大白天睡觉的你才像猫吧,黑猫老师?”
“哇,我是因为谁的原因才被迫大白天睡觉的?”
……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餐具轻微的碰撞声、两人咀嚼食物的声音和见缝插针的斗嘴声充满了房间。
窗外是缩小版的游乐园全景,没有了昨日的喧嚣和混乱,此刻宁静而祥和。
***
咒术界高层的会议内容总是那么令人索然无味。
对五条悟来说,这次也不例外。
无非就是被一堆愚昧腐朽的家伙围起来攻击指责。他早就习惯了这件事。
这次的游乐场事件,更是让这群烂橘子怒不可遏,群情激愤,变着花样地指责五条悟。
照例敷衍过去,五条悟慢悠悠地回到宿舍,发现太宰治正趴在地毯上翻着那本满是标记和书签的《完全自杀手册》,无聊地晃着腿。
现在的话,忧太他们应该在操场上挥洒青春,而这个整天只想着偷懒的、超级不喜欢出汗的家伙却在教师宿舍里躲着看书。
“你又不去上课。今天什么借口,头晕?”
“头晕,腹痛。”太宰治头也不抬,“那些课真的很无聊嘛。”
病秧子当然可以有层出不穷的请假理由,不过最核心的理由,是五条悟惯着。
“你很快就能从课业里解脱了哦。”五条悟说着,坐在了太宰治身边。
太宰治晃腿的幅度和频率都慢慢减弱:“你指高专只有一个月的暑假?”
“对你来说放不放暑假都一样吧,根本不执行任务的蘑菇同学?”五条悟顿了顿,“说起蘑菇,你要种蘑菇的话自己买个种植盆种,在门口的台阶上丢一把土就撒种子算什么?”
“你不觉得,每次上完课回来,远远就能看见门口鲜艳的毒蘑菇,生活一下子就变得很有希望了吗?”
五条悟歪头思索,鲜艳的蓝蘑菇在宿舍门口迎风摇晃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生机盎然的模样……嗯,如果忽略它是毒蘑菇的话。
“我到时候要回一趟本家,你要不要试试在本家种蘑菇?”五条悟认真道,“种最鲜艳的,一看就剧毒的那种。”
“不要,迂腐的土地种不出漂亮的毒蘑菇。”
“好像有道理。”
对话进行着,太宰治逐渐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地趴在地面上,五条悟眨了眨眼。
……想干涉一下。
于是他揪着太宰治的衣领,把人从地毯上拽了起来。太宰治木然地任由他摆布,一副随波逐流的无谓姿态。
五条悟轻笑一声:“这么无聊,跟我一起去上课?”
太宰治瞬间活过来:“不要!我不去!”
“那你乖点,别一天到晚在那里装尸体,我可没有养一具尸体的爱好。”
太宰治坐在原地,看了五条悟一眼,然后语气平淡地抛出一个惊雷:“藤原定通死了。”
五条悟一愣:“……你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哦,”太宰治更加平淡地说,“我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间谍软件。”
五条悟:“……”
“难怪我最近感觉手机耗电很快。”五条悟若有所思,“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手机耗电快的话,就换一部新手机呗。”
“果然指望你有愧疚之心是不可能的。”五条悟摸出手机查看消息,“不跟你贫了。有关藤原定通,你发现了什么?”
“唔,”太宰治合上书,坐起身,“咒杀那位三级术士的人,叫藤原建,昨天被捕入狱了。这是第一次吧,使用咒术杀人者面对的不是咒术界的审判和追杀,反而是来自公安的审讯。然后,第二天,藤原定通就死了。这位盘踞咒术界高层数十年的老家伙,你竟然对他毫无印象,还真是处心积虑呢。”
五条悟瞬间明了:“他一直都在刻意避开我。”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加茂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拼命与加茂宪伦切割,对加茂宪伦的任何事情都讳莫如深、避之不及,连同样身为御三家之一的你家都知之甚少。藤原定通凭什么掌握那么多内幕消息?”
在宗族氏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咒术界,人人以家族为核心,没有谁会轻易抖落自家丑闻,更何况是真正了解内情的长老级人物,更不可能轻易叛出家族。
“所以你的意思是?”五条悟追问。
“你从没见过这个人的脸,不是吗?身为五条家主,你几乎搜集到了他所有的情报,却唯独没有一张清晰的正脸照片。”太宰治嘴角勾起一抹洞察的微笑,“而他死得如此干脆利落,恰好印证了我的猜想。”
他顿了顿,清晰地吐出结论:
“——他不是真正的藤原定通。”
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比起某个喜欢在暗处搞小动作的老鼠来说, 还差得远了呢。
“大概就是拥有某种更换身体的术式吧。”太宰治推测道,“这种术式多半有严重的副作用,很可能就作用在脸上。毕竟这个时代,就算是最顽固守旧的老古董,也会留下几张照片记录,不是吗?”
就连能力,跟俄罗斯的老鼠相比,也还是太弱了呢。
五条悟沉默片刻,道:“他是加茂宪伦?”
“八九不离十吧。”太宰治说,“说不定他也不是加茂宪伦呢。”
“唔,照你所说,如果对比加茂宪伦跟藤原定通之间脸部的相同处应该就能找出他的缺陷了,但是就算我们能从藤原定通身边的人上找出脸的问题,也没法跟加茂宪伦的脸比较呢,毕竟加茂宪伦死了一百多年了。”
五条悟盯着太宰治:“不对,你那么有把握的样子,你已经找到了证据。”
“哦呀,不愧是五条老师。”太宰治笑嘻嘻道,“藤原定通曾出过车祸,动了一个开颅手术。”
“开颅手术……?”五条悟摸着下巴,“脑袋有疤?”
“Bingo!大概是缝合线之类的存在吧。”太宰治伸了个懒腰,“好了,我很辛苦了,今天下午的任务也不陪你一起出了,快给墨镜充电。”
五条悟平静地看着太宰治,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宣布道:“给我手机装间谍软件,还毫无悔过之心,未来三天的自由剥夺了。”
太宰治脸上的懒散瞬间凝固,随即夸张地垮下来:“诶——太过分了吧五条老师!我可是帮你破解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难道不是将功抵过吗?”
“功是功,过是过。”五条悟不为所动,微笑道。
“这根本是非法拘禁加非法奴役!”
“随便你怎么说好啦。”
五条悟愉快地打了个响指,拿起自己那部被装了间谍软件的手机,开始下单晚餐的螃蟹大餐——经验告诉五条悟,如果不在这时候点螃蟹的话,五条悟就需要警惕未来三天之内任何入口的食物。
他再也不想吃到任何芥末味的食物或者说加了致死量盐巴的甜点了。
最终太宰治像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蔫蔫地被五条悟拖出门,并在脑海中思考了108种报复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原作悟还不是家主,但掌握家族决策权,我又实在馋家主悟所以私设了>_<
第27章
五条家宅邸,雕梁画栋,移步换景,处处透着传承已久的华美与气派。
“家主大人第一次带客人回来, 务必要好生招待!”管家先生恭敬地垂首。
五条悟双手插在裤兜里,姿态随意:“哦,不用准备客房,他跟我睡一间就行。”
管家先生迟疑了一下,然后恢复了一贯的恭谨:“是, 谨遵家主大人吩咐。”
太宰治脑子里忽然冒出镜花酱跟敦君谈论过的霸道总裁文学, 顿时觉得这个管家先生做得还不够到位。
应该在“家主大人第一次带客人回来,务必要好生招待!”后面赶紧接一句“家主大人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虽然五条悟一天到晚都笑嘻嘻的啦。
古色古香的庭院内,身着传统和服的人们步履轻缓,举止优雅,礼仪周全。
穿着紫黑色高专制服的五条悟和太宰治穿行其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五条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侧头对管家补充道:“对了,他身高174 ,体重54kg,肩宽……”
他报出一串精确到厘米和千克的数据,流畅得仿佛在念自己的体检报告。
“衣服什么的就按这个尺寸准备。不要黑色,看他穿黑的有点碍眼。”
太宰治眼瞅着管家先生面色纠结,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应了家主大人的话。
麻烦精太宰治觉得有点意思,遂问:“我穿黑色怎么了?”
“啊,就是单纯得看着不怎么顺眼。”五条悟摸着下巴,似乎想找出更贴切的理由,“……感觉死气沉沉的?”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穿什么颜色衣服了?”太宰治挑眉, “你自己不还有一大堆黑不拉几的衣服吗,黑猫老师?”
“我出的钱,我乐意。”五条悟理直气壮。
“我缺你那点钱?你分明就是给自己买的时候顺手多拿一套尺码,我要自己买。”
五条悟瞥他一眼:“上课炒股赚的?违反课堂纪律,小心我给你没收了。”
“违法行为,侵占公民财产,小心我报警告你。”太宰治反击。
“那你还给我手机安间谍软件呢,我是不是还能报警把你抓进去?”五条悟回敬。
太宰治高深莫测:“有《少年法》保护我。”
“你的年龄倒是灵活多变,现在又不承认自己22了。”
“还是你定下的我16岁呢,五条老师。”太宰治拖长了调子,语气欠揍十足。
被迫旁听了这场幼稚拌嘴全程的管家先生:“……”
……这、这真的是正经师生关系吗?怎么感觉哪里都不太对劲?
总之,在从未停止过的争吵中,五条悟领着太宰治,熟门熟路地穿过重重庭院,走向他居住的主院。
沿途遇到的下人无不恭敬行礼,眼神却都忍不住好奇地瞟向家主身边那位陌生的少年,同时尖尖竖起耳朵,忍不住偷听对话。
不过由于两个人的对话非常冠冕堂皇,毫无收敛,所以严格意义上也不算偷听。
五条悟的主院风格倒是简洁许多,少了几分繁复的装饰,空间宽敞明亮。他随手把墨镜丢在矮几上,整个人陷进宽大的沙发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总算回来了。”
“对我的墨镜好一点。”太宰治说,“摔坏了我心疼。”
“拜托,第一副墨镜就是你弄坏的好吧?那副墨镜我从上高专开始用的,按理来说你应该赔偿我的损失。”
太宰治没搭理他,只是慢悠悠地踱步到窗边,打量着窗外精心打理的枯山水庭院,鸢色的眼眸里没什么波澜,仿佛对周遭的华贵视若无睹。
“你的族人对我很好奇耶。在这呆多久?我可不想一直被看稀奇。”
“三四天?毕竟一直不回来的话会被念叨死的。”五条悟懒洋洋地缩在沙发里,“你不习惯被他们看的话,我一会儿说一声就行。”
太宰治看着窗外砂石上流动的光影,安静了一会儿道:“……京都学校交流会前后,高层会有一批人被逮捕。”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的宁静。
沙发上瞬间没了动静,五条悟坐直了身体,视线落在窗边的背影上:“为什么这么说?”
太宰治终于微微转过头,瞥了一眼沙发上瞬间严肃起来的五条悟,那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
“咒术界的行事作风如此肆意妄为,政府不可能毫无芥蒂。游乐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人体实验的内幕就是政府最好的介入理由。”
蔚蓝色的眼睛里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五条悟沉声道:“……我不认为那些橘子能受到法律制裁。”
千百年来,咒术界在世袭罔替的漫长岁月中腐朽僵化,在追求咒术血脉的联结过程中纠缠交错,腐烂的根木构筑出固步自封的牢笼,将新生的幼芽扼杀在最初。
它绝非独立的存在,而在漫长的历史中与无数政商权贵利益牵扯,根系早已深扎进世俗权力的土壤,早就不是能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了。
法律的条文,在盘根错节的利益面前,常常苍白无力。
“不需要法律。”太宰治道。
他颇有耐心的解释着:“钱权是流动的,利益关系也是。支持的人倒了,换一个支持不就好了?”
“墙倒众人推,他落寞之后,随便一个仇家都能轻易的杀死他。曾经的咒术界高层又如何,咒术师之中尚且还有像冥冥那样为钱卖命的人,遑论诅咒师?”
太宰治笑起来,又看了一眼五条悟:“所以呢,就是这么简单。”
他的笑天真又残忍,在那张精致的脸庞上,竟让人觉得有几分惊心动魄。
五条悟在那个瞬间明白了太宰治的言下之意。
——这是一个,往高层塞人的绝佳机会。
太宰治眉眼弯弯,抱臂轻轻靠在窗框上:“公安会很乐意站在你这边的哦。”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鸢色的双眼幽深而毫无情绪,但却是那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创下一分钟奇迹的、最强咒术师先生。”
苍天之瞳凝视着那双毫无波澜的鸢色双眼。
好半天,五条悟站了起来。
长腿一迈,他径直走向太宰治,站定在对方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对方笼罩。
他清晰地看见太宰治低垂的、长长的黑色睫毛,和那头看起来手感很好的的乱毛。
一声轻笑溢出喉间,五条悟抬手,毫不客气地揉乱了太宰治本就乱糟糟的头发。
然后他偏头,对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家主威严:“通知下去,今晚召开家族会议,把该到的人都叫来。”
“以及最重要的,”五条悟补充道,“来两个会打扮人的,把治君打扮一下,今晚我要和治一起开会。”
太宰治抱臂的动作不变,略一歪头,躲过了五条悟试图继续作乱的手:“你自己当花枝招展的孔雀就行了,别带着我。”
藏在手臂之下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那可不行,”五条悟收回手,插回裤兜,“我每次回来都得套上那些麻烦得不得了的衣服,白猫同学当然要跟我患难与共哦。”
***
夜色深沉,五条家主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沉香的烟雾在空气中袅袅盘旋。长桌两侧,端坐着五条家位高权重的长老们,清一色的深色纹付羽织,面容肃穆。
当五条悟带着太宰治,以一种近乎散步的悠闲姿态踏入议事厅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似乎连沉香的烟雾都停滞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疑与审视,死死锁定在家主身边那个陌生的身影上。
他太年轻了,一身质地精良的蓝白色和服,面容精致得近乎无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精致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干净。
那双鸢色的眼睛平静地扫过全场,澄澈得仿佛能映出人心,却又深不见底,像是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家主大人!”坐在左侧首位、面容古板的老者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威压,目光如鹰隼般钉在太宰治身上,“此乃家族重地,所议皆为本族秘要。这位……客人,恐有不便。”
其他长老也纷纷皱眉,低语声如同细微的蜂鸣在厅内响起。质疑、不满、警惕的目光几乎要将太宰治淹没。
五条悟恍若未闻,径直走到主位随意地坐下,甚至还颇为惬意地往后靠了靠。
他摘下墨镜,随意地丢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打断了那些细微的议论。
“哦?”五条悟抬起眼皮,那双苍天之瞳扫过全场,明明没有刻意施加威压,却让所有接触到那目光的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噤声。
“谁说他是客人了?”他语调轻松,“他是我的人,自然有资格在这里。”
“家主大人!”另一位长老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此乃五条家议事厅!非我族核心,岂能……”
“核心?”五条悟嗤笑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各位长老是不是忘了点事?我说他能听,他就能听。我说他能说——”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指向安静站在他身侧、仿佛置身事外的太宰治,“——那他就能说。而且,今晚的议题,由他来主讲。”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厅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岂有此理!”
“家主大人,这未免太过儿戏!”
“让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质疑、斥责、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长老们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一个个脸色铁青,气得胡子发抖。
太宰治面对这骤然爆发的风暴,却只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那温和无害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甚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辜,仿佛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如此激动。
五条悟任由下方的喧嚣持续了几秒,脸上那玩味的笑容不变,只是轻轻啧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冻结了所有嘈杂。长老们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吵够了?”五条悟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甚至带着点笑意。
“我说了,今晚他主讲。谁有意见?”
他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于是五条悟满意地对着身边的太宰治抬了抬下巴:“交给你啦,白猫同学!”
刹那间,整个议事厅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齐刷刷地死死钉在了笑容温和的少年身上。
“那么,”太宰治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他微微欠身,动作优雅,蓝白的衣袖划出柔和的弧线:“各位尊敬的五条家长老,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少年法》:日本的未成年人保护法,覆盖二十岁以下人群。
第28章
太宰治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议事厅里, 所有长老的面容僵硬而刻板。
那位坐在左侧首位的长老,名为五条文彦。
他凝视着太宰治,仿佛要穿透那层精致无害的皮囊,看清里面究竟装着什么。
“五条家千年传承,自有规矩法度, 既然家主大人带你来此,就希望你好好讲述。”
这话是对太宰治说的,五条文彦的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主位上的身影。
太宰治看着这位长老,眉眼间与五条悟有几分相似。
他向前踱了半步,蓝白色的和服袖摆轻轻晃动,姿态闲适:“各位都听说了仙台游乐场的事情了吗?”
另一位长老嗤笑一声:“那是自然,谁不知道——”
太宰治骤然截断了他:“不觉得很讽刺吗?”
“没有术式的普通人都能跟咒术界最强合作,从灾难边缘挽救成千上万条性命,”太宰治咬字一向很轻,但却格外清晰, “自诩为保护者咒术界却做不到。不仅做不到,还明争暗斗,争权夺利,为此不仅不在乎普通人的生命,连辛苦培养的术师也可以牺牲。”
他没有给长老们喘息或辩驳的空隙,语速平稳却步步紧逼:“明明不论是非术士还是术师,大家都在最强的庇护之下不是吗?”
“别人做不到就算了,为什么你们做不到呢?身处最强的羽翼之下,享受着家主一己之力撑起的屏障,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如何在高层刻意刁难与掣肘的夹缝中,艰难守护着这个家族的存续与荣光。”
鸢色的双眼里是凉薄的笑意。
“但你们却选择了视而不见呢,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他的理想太过虚无缥缈?”
话音落下之时, 数声压抑的怒斥几乎同时炸响。
“荒谬!”
“放肆!”
“黄口小儿安敢妄议!”
不少长老们脸色铁青。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敢将家族千年来的明哲保身视作懦弱与短视? !
五条文彦的手猛地攥紧了和服衣料,深深地看了太宰治好几眼,复杂的情绪翻涌在眼里,终究是未曾言语。
主位之上,一直懒洋洋瘫在宽大座椅里的五条悟,轻轻地扫了一眼四周。
那双苍天之瞳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的笑意,只剩下宇宙般浩瀚冰冷的空茫。平静无波,却又似乎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漠然审视。
空气瞬间凝固了。整个议事厅落针可闻,只剩下沉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五条悟的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最终落回窗边那道蓝白色的身影上。
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嘴角重新勾起那抹惯有的弧度:“继续,治君。我喜欢听你说话。”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彻底封死了所有异议的出口。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酷。
他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刚才那恐怖的威压,声音依旧清朗平静,甚至更清晰了几分。
“那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吧。京都交流会前后,会有一批高层失势。反人类罪、非法人体实验罪、危害公共安全罪等等罪名——他们的势力分崩离析之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死寂的空气中:
“五条家,是准备继续守着规矩和传统,看着那些空出来的位置被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瓜分呢,还是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家主大人的带领下,真正掌控咒术界的未来?”
他退回去,蓝白色的衣袖自然垂落,脸上笑意盎然,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虚无。
“当那些腐朽的支柱倒塌,废墟之上,谁第一个站上去,谁就是新的规则制定者。”
“各位尊敬的长老——”太宰治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选择权,在你们。”
话音落下,议事厅彻底死寂。
长老们脸上血色褪尽,眼神剧烈地闪烁着,贪婪与恐惧激烈交锋。千年世家的惯性思维在血腥的权力诱惑前剧烈动摇。
风暴,已在厅堂中心无声酝酿。
风暴的中心,五条悟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太宰治身上。
——
“松下女士十多年来一直在收集证据,还积极促进公安对仙台医院的搜捕和封锁。”
五条悟点点头:“所以政府行动那么顺利还有你一份功劳。你什么时候跟理奈的妈妈达成了共识?”
“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顺便遇见了,就聊了聊。”太宰治随口道。
“啊,所以是你死活要折腾自己的那一次?”五条悟回忆道。
“嗯,差不多吧。”太宰治懒洋洋地摆手,“剩下的事交给你了,我累死了。”
他说的,是剩下的安排和计划。如何安插人员,如何结交权贵,如何把那些游走观望的人收入麾下。
五条悟能做到。
以前是碍于家族,又受限于咒术界牢固的利益链条,他处处收到掣肘。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该轮到五条悟大展身手了。
月色朦胧。他们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
“现在才喊累?”五条悟挑眉一笑,“行吧,工资加五罐蟹肉罐头。”
“……”太宰治嘴角微抽,“还能再抠搜点吗?”
“谁让你总不知节制。再半夜胃痛,别指望我管你。”
太宰治认真道:“我胃痛是我的问题,不是蟹肉罐头的问题。”
五条悟扶额:“……服了你了。”
转弯处,五条文彦的身影静立。
他们的对话音量寻常,不知他听去多少。
“好久不见。”五条悟率先开口,语气平淡,但眉眼确实带着笑意,“父亲。”
“……好久不见,悟。”五条文彦应道,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凝滞。
太宰治识趣地侧身:“你们聊,我先……”
“……稍等。”五条文彦出声阻止。
他的目光落在被精心装扮过的少年身上。
宽大的袖口和衣摆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柔软的腰带系得恰到好处。清雅的靛蓝色纹路自衣襟蜿蜒而下,像初春解冻的溪流,冲淡了他身上惯有的阴郁与疏离。
“明日,”五条文彦看向太宰治,语气温和,“可否赏光,与我们一同用顿便饭?”
“怎么了父亲?”五条悟一脸不解,“我们吃饭带这个麻烦精干嘛?”
太宰治:“……”
这个笨蛋。
家主亲自带人回本家,同住一室,指定衣物,更带入核心会议……任谁都会多想。
……算了,这不就是自己最想要的距离吗。
五条文彦实实在在地怔住了,目光在太宰治蓝白色的和服上停留了一下,问:“我听侍从说,这孩子的和服是你亲自挑选的?”
“对啊。”五条悟答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炫耀,“怎么样,我的眼光好吧!老是喜欢穿黑的,他穿这身蓝白色的衣服多好看。”
五条文彦:“……嗯,确实非常好看。”
原来是还没开窍啊。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光芒万丈又离经叛道的儿子。
最终一切都化作唇边浅淡的笑意,五条文彦道:“家族中,虽有几位长老固执守旧……但既然是你决心要做的事,悟,五条家自当倾尽全力,跟上你的步伐。”
五条悟也笑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计划是他出的。如何,我的学生厉害吧?”
五条文彦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悄悄看了一眼假装自己是哑巴的太宰治:“很出色的……一对师生,很厉害。”
五条悟听到这话,整个人仿佛都亮堂起来,嘴角咧开的弧度几乎要飞上天,那份纯粹的得意洋洋简直肉眼可见。
五条文彦:“……”
我儿子似乎也没那么聪明。
太宰治默默移开视线。
这个笨蛋没救了。
***
这是城市的坟场。
满是断壁残垣,高楼大厦扭曲的钢筋轮廓暴露在空气中。
五条悟孑然立于废墟中央,仿佛在等待某个必然降临的终局。
寒风卷过,穿透他单薄的黑色短袖,带来刺骨的凉意。他无所谓地想着:方便活动就行,待会儿打起来就热了。
他在废墟中等了一会儿,冥冥之中,似乎觉得身后有人在注视他。
他回头,却只看见身后破碎的阴影。
然而,当他转回视线时,太宰治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他面前。
浑身浴血,脸色惨白,浓重的死亡气息缠绕周身。一个黑漆漆的血洞狰狞地洞穿了他的身体,温热的血液正汩汩涌出。
五条悟的心脏骤然一停。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掌心是一片粘稠而刺目的猩红。
他的手上鲜血淋漓。
——!
五条悟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
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是本家居所。他急促地偏过头,不远处,太宰治蜷缩在床铺里,呼吸平稳,睡得正沉。
梦魇带来的心悸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未曾消散。他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下床,无声地蹲伏在太宰治的床边。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探向对方的鼻下——
温热的、平稳的气息拂过指腹。
活着的。
他收回手,就那样蹲在阴影里,久久地凝视着少年安宁的睡颜。
梦境中的画面太过真实,清晰得如同烙印,带着一种诡异的既视感。
于是他把手伸过去,指尖小心翼翼地探向太宰治和服的衣襟,试图解开那层柔软的布料,想确认他身上是否真的存在一个致命的血洞。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系带的瞬间,太宰治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寂静的黑暗中,苍天之瞳与深渊般的鸢色无声碰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太宰治:“……”
这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梦吗?开窍开错地方了吧?刚刚跟父亲聊天的时候还呆愣得像木头啊。
五条悟的手指僵在半空,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挤出一点声音:“……那个,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说:这一段修了很多遍,作者脑子不好笔力也不行TT
iivv说悟是在爱里长大的,我也希望悟能获得更多的爱,所以就这样吧。
虽说家主悟是我私设,但小悟是五条家实际掌权者,应该是很聪明很有能力的,iivv这个家伙居然完全不描写,可恶。
第29章
寂静在黑暗中蔓延, 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在微弱的光线下深不见底,平静地注视着僵在咫尺的五条悟。
“……那个,你听我解释。”五条悟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干涩,手还抓着对方衣襟。
太宰治没有动,也没有移开视线。
五条悟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太宰治只觉得很有意思。
他轻挑眉梢:“你解释,我听着。”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平时的游刃有余,但梦魇残留的冰冷触感和此刻被抓包的窘迫感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语塞。
明明只是想查看一下对方是不是身上有伤而已,五条悟没觉得有什么。
可是当太宰治突然醒过来,他跟那双鸢色眼睛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忽然心跳快了拍。
那双似笑非笑的漂亮眼睛里似乎酝酿着笑意,五条悟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恍惚。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用他一贯的轻快语气掩盖些什么, “做、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到你……嗯……受了点伤。”
太宰治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五条悟那只碰到他衣襟的手上,又慢条斯理地抬起来,重新对上那双此刻略显局促的苍天之瞳。
“所以,五条老师是想确认一下你的噩梦是否成真?”
太宰治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嗯。”
太宰治又问:“那你要现在确认吗?”
“……啊?”五条悟有些呆愣, 下意识道, “可以吗?”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太宰治什么笑点,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清朗,回荡在黑夜里,像风吹过一样,让人觉得有点心痒。
五条悟更加尴尬了。
但太宰治笑得好看,是难得不带任何嘲讽的、单纯的笑,于是五条悟的手僵硬地拉着太宰治的衣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宰治笑够了,才微微侧头,带着点纵容般的无奈道:“你拆吧。”
五条悟彻底麻了,索性破罐破摔,心一横,直接攥紧了太宰治和服的前襟,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力道向旁边一扯。
没有洞穿伤。
没有鲜血。
只有平稳起伏的胸膛和完好无损的皮肤。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混杂着安心和被自己蠢到的尴尬。
他攥着布料的手指,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太宰治趁机拍开他的手,迅速拢好被扯开的衣襟,动作间似乎带着些被冒犯的不悦。他坐起身,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像只竖起了毛的猫。
黑暗中,他幽幽地看着五条悟,语气凉飕飕的:“确认完了?黑猫老师满意了?”
五条悟还保持着半蹲在床边的姿势,月光透过窗棂,在他高大的身影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摸了摸鼻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少年,试图找回场子:“谁让你这家伙总是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碎掉的感觉?我只是在尽监护人的责任,确保我的麻烦精学生完好无损而已。”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回敬道:“那还真是谢谢关心了。不过比起担心我碎掉,五条老师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被噩梦吓到睡不着?”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是近乎嘲讽的安抚:“噩梦而已。最强居然怕噩梦,真是有意思。”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他,几秒钟后,带着报复性的意味地伸手,用力揉了揉太宰治蓬松的头发,把他本就睡乱的头发揉得更像一团鸟窝。
“你要是再强点,最强也就不用被噩梦吓着了。”
他直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仿佛刚才那个试图解人衣服的人不是他:“赶紧睡吧,麻烦精。明天还有的要忙呢。”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床铺,动作恢复了往日的随意不羁。
太宰治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皱的衣襟,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重新躺下,裹紧了被子,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睁开,望着天花板。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
五条悟闭上眼,方才梦魇中那片冰冷的城市废墟和刺目的血色,如同烙印般一闪而逝。
他无声地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
第二天一大早,五条悟醒来的时候,发现太宰治居然率先起床了。
他难以置信地四处找了找,发现这家伙既没有在沙发上躺着翻阅《完全自杀手册》,也没有找出手柄趴在地上打游戏,而是兴致勃勃地在他的院子门口挖土。
“你挖土干嘛?”
太宰治道:“种蘑菇。”
五条悟蹲在太宰治旁边,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用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小木棍,认真地在门廊旁湿润的泥土里戳着坑。
“你不是说迂腐的土地种不出漂亮的毒蘑菇吗?”
太宰治专注地挖着他的小坑:“我改变主意了,你门口的土壤里能长出最漂亮的毒蘑菇也说不定。”他顿了顿,补充道,“最漂亮的那种。”
五条悟 看着他苍白的手指沾上泥土,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弧度。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和纵容的轻笑。
“行吧,”他也捡起一根小树枝,学着太宰治的样子在旁边戳了戳,“那么,伟大的蘑菇种植家,需要最强帮你松松土吗?保证深度和湿度都刚刚好。”
于是两人就这么并排蹲在五条本家古朴庄严的门廊下,无视了周围偶尔路过的的仆从,专心致志地种蘑菇。
五条万叶来到的时候,就是看到了这么一副画面。
白发青年和绷带少年蹲在一起,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挨得颇近,像两只在晨光里探索新世界的猫。
“早安,悟。”五条万叶的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五条悟闻声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早安,母亲大人。这么早?有事?”
五条万叶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紫色和服,身姿挺拔如修竹。
“没什么要紧事,“好久没见了,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目光在五条悟沾着泥点的裤脚上停顿了一瞬,眼底漾开笑意。
“能看到你玩得高兴,我很开心。”
她目光转向太宰治,温柔道:“你好,太宰君。”
太宰治慢吞吞地站起来:“嗯……伯母好。”
五条万叶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从微乱的额发到缠着绷带的手腕,再到那身沾了点点泥星的精致和服。
她没有对这份略显失礼的回应表示任何不满,只是轻轻颔首,仿佛这声称呼已足够。
“昨晚你离开后,议事厅……很热闹。”五条万叶顿了顿,“想来你之后事务繁杂,若有需要,母亲会帮忙的。”
五条悟眨眨眼,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无比坦然:“好的,我知道了,母亲大人。”
五条万叶微微点头,目光柔和,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悟诞生之时,就注定了他的光芒万丈和与众不同。她作为母亲,其实也不怎么能陪伴的了儿子。
后来悟离开了家,去了高专,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少,无论如何也算不得亲密。
……但总归,是家人。
再次扫过太宰治,在他略显单薄的肩头停顿了一下,忽然开口:“太宰君。”
太宰治抬眼,撞进那双平静如古井的眼眸。
五条万叶不知何时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个小巧的靛蓝色丝线御守,编织得极其古朴精致,隐隐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咒力波动。
“这个,贴身带着。种蘑菇也好,做些别的也罢,总得先顾好自己。”
太宰治看着那枚小小的御守,没有立刻去接。
五条悟在一边催促:“接啊,我母亲送的,怎么不接?”
……这家伙真的是笨蛋吧?他知不知道接了代表什么啊?
然而,那双递出御守的手平稳而坚定,五条万叶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他脸上,平静地等待着。
拒绝,反而显得刻意和不知好歹了。
短暂的沉默后,太宰治伸出手。
丝线触感细腻,蕴含的咒力温和而强大,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多谢伯母。”他低声道,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许。
五条万叶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谢意。
“今天的晚饭,可别忘记了,悟。”她的视线转向儿子,随即又看了一眼沉默的绷带少年,语气自然地补充道,“还有,治君。”
“这个肯定不会忘的。”五条悟立刻应声,脸上是爽朗的笑容,“母亲再见!”
五条万叶不再多言。离开时,她最后看了一眼二人。
白发青年高大耀眼,眉宇间是熟悉的张扬与不羁;身边的少年清瘦安静,像一株在暗处生长的植物,此刻握着御守,一言不发。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她的儿子,其实一路走来,很辛苦。
她看在眼里,但无力更改现状。
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的晨光里,十六七岁的五条悟在新年绚烂的烟花下,笑着告诉她:“母亲,我结识了两个好朋友!”
她以为,那会是美好的开始。
直到后来的一个深夜,五条悟披着满身的寒霜,苍天之瞳里盛满他人无法触及的迷茫与沉重。他问她:“母亲,因为我是五条悟所以是最强呢,还是因为我是最强所以是五条悟呢?”
她没能给悟一个最完美的回答。而悟或许,不会有得到答案的一天。
那些血脉与力量织就的枷锁,在悟诞生之时,就与他密不可分了。
她只能看着她的孩子,用与生俱来的优秀、近乎执拗的坚强和无人可及的坚定,独自一人,在最强的孤峰上,朝着他认定的方向,步履维艰地前行。
外界的传言,她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即使悟把人带回本家,同住一室,推入核心会议,她也无意深究。
直到她亲眼看见她的儿子,在晨光中,悠闲地蹲在门廊下,手指沾着新鲜的泥土,脸上带着轻松灿烂的浅淡笑意。
她帮不了太多,但至少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她只是,希望悟能快乐。
五条悟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浅紫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转头对还盯着御守的太宰治说:“啧,母亲都没给我护身符,你还真挺讨人喜欢。”
他的语气竟然有点酸溜溜的。
太宰治终于将视线从御守上移开,抬眸瞥了他一眼:“……你跟伯母说想要一个,伯母一定会非常高兴地为你准备一个。”
说不定还会准备十个。
而且这家伙居然还没弄明白御守的意义吗?
“算了。”五条悟立刻摆摆手,那点酸意瞬间被理所当然的骄傲取代,“护身符这种东西对我没用,我可是最强。”
白发在晨光下闪闪发光,他又蹲了下去:“嘿嘿,我要种出最美丽的蘑菇。”
太宰治捏着那枚靛蓝色的御守,默默地也蹲了下去:“五条老师记得再多准备一些御守,一年级还有一堆学生呢。”
“对哦,完美教师确是该给他们准备点礼物。不过御守就算了,御守已经是你的礼物了……不对,御守是母亲送的,我再送你一份吧?想要什么?螃蟹大餐?绷带全家桶?”
太宰治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和道:“两个月假期。”
“哦,这个不行。你换一个。”
***
五条悟父母居住在本家一处临水的雅致和室。纸门拉开,晚风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拂入。
五条悟大喇喇地坐着,毫无世家公子的拘谨。太宰治则安静地跪坐,身上是一套全新的蓝白色和服,露出的皮肤上依然缠着绷带。
氛围有些微妙的安静。
“听说你们今天在门廊下忙了一上午?”五条文彦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是啊,父亲。”五条悟夹起一块烤鱼,“我们在种蘑菇。”
太宰治平静地补充:“种毒蘑菇。”
五条悟点头:“对,种最漂亮的毒蘑菇。”
“……嗯。”五条文彦似乎被噎了一下,看了一眼妻子。
五条万叶也愣了一下:“你们是在种毒蘑菇?”
“对啊。他说我门口的土壤里说不定能长出最漂亮的毒蘑菇,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就跟着一起种了。”
“我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太宰治说,“你看你宿舍门口的毒蘑菇就长得很漂亮。”
“哼哼,不然呢,那朵蘑菇的蓝色跟我的眼睛那么像,当然漂亮咯。”
这两个人聊起天来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既视感,五条万叶眼带笑意,安静地听着两个孩子拌嘴,又忽然注意到太宰治实在吃得少。
“治君,”五条万叶放下茶碗,看向太宰治,声音温和,“饭菜可合口味?若有不喜的,让他们换掉便是。”
太宰治抬起头,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眸:“……很美味,伯母费心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多谢款待。”
礼仪无可挑剔,只是语气依旧带着点疏离。
“喜欢就好。”万叶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没再多问。
五条悟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兴致勃勃地汇报他们的蘑菇种植计划。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把自己夹了一筷子他特意点名要的蟹肉天妇罗,拨到旁边太宰治的碗里。
“真搞不懂你怎么还没吃腻。”
他的动作自然得仿佛做了千百遍。
“我也不明白你怎么还没被冰箱里的三倍糖蛋糕腻死。”
太宰治没有推拒,只是小口地吃了起来。
“少来,说的好像冰箱里失踪的布丁不是你吃的一样。”
“咦,把我点的蟹肉炒饭全吃光的人是谁?”
五条文彦跟五条万叶对上眼神,嘴角挂着笑。
五条万叶拿起公筷,又给儿子夹了一块他喜欢的鱼肉,然后,顿了顿,也给太宰治夹了一块,轻轻放在他碗边。
“种蘑菇……也是需要力气的。”
太宰治看着碗边多出的那块鱼肉,又抬眼看了看五条万叶,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是。”
五条悟看着母亲的动作,又看看埋头小口吃蟹肉的太宰治,斗嘴斗赢的快乐让他嘴角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并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五条万叶目光复杂地悄悄看了好几眼自家儿子。
维护和偏爱板上钉钉,偏偏言行举止大大咧咧,浑然不觉。
这才又看了一眼五条文彦。
——原来你没乱说,悟这孩子真的没开窍。
——夫人明鉴啊。
……
夜晚,五条悟忙着四处开会。
太宰治回到晨间挖就的小坑旁,凝视着湿润黝黑的泥土。晨露早已蒸发殆尽,泥土散发着微腥的气息。
他伸出干净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坑边的土粒。
“漂亮的毒蘑菇啊……”他低声呢喃,鸢色的眼底映着泥土的深色,“在这片即将被鲜血重新浇灌的土地上,会长出来吗?”
月光洒落在他蓝白色的和服上。
第30章
五条悟最初声称只在本家逗留三四天,却不知不觉滞留了近半个月。
他要完成的任务堆积如山,远超预期。
太宰治从他这里获取高层名单后,结合藤原定通的势力版图与人际脉络,精准筛选出一份核心名单。这份名单上的名字,注定将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成为政府重点打压与震慑的目标。
名单已定,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
五条悟需要厘清这些人背后的势力,哪些可以争取、哪些必须暂时交好。又需要派遣怎样的人员去交涉,才能既达成目的又不暴露五条家的真实意图。如何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力洗牌中,为五条家的渗透铺平道路……
每一个决策都牵一发而动全身,如同在布满暗雷的棋局上落子。
太宰治仿佛置身事外。他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庭院里,要么在照料他心爱的毒蘑菇坑,要么缩在院子的古树下打瞌睡,要么安静地坐在廊下捧着书或者手机看得津津有味。
有时候干脆在房梁上悬根绳子一声不吭地自杀,然后被五条悟头也不抬地精准用咒力割断绳子,啪唧一声摔在地上,揉着脖子嘟囔几句五条悟绝情。
偶尔,五条悟被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和利益交换弄得眉头紧锁时, 太宰治的声音偶尔会从廊下飘来。
没有寒暄,没有铺垫,仅仅是一两句简短的建议,却总能瞬间切中要害, 直指被忽略的关键节点或某个可利用的微小裂缝。
极少数时候, 太宰治实在无聊了, 会决定玩五条悟。
于是,当埋首于卷宗的家主大人,端起手边温度刚好的茶杯, 想要喝一口的时候——
“噗——!”
咸涩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液体瞬间充斥口腔。
五条悟猛地呛咳起来,昂贵的茶汤喷了满桌文件。
罪魁祸首则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里,肩膀可疑地耸动着。
五条悟抹掉嘴角的水渍,额角青筋暴跳。他缓缓放下茶杯,那双苍天之瞳锁定阴影中抖动的身影,冷漠道:“三天内餐桌上不会出现蟹肉。”
“哎呀,真是小气的家主大人呢。”太宰治笑盈盈地靠在一边,微微抬头指了指桌面上被打湿的文件,“我可是帮你解决了一张废纸呢。”
“……”五条悟无语,“这份文件有问题的话你能不能直接说?你根本就是单纯地想看我出丑。”
“哪有,你别污蔑我,我可是最敬业的秘书哦!”
嘴里那股该死的咸味挥之不去,五条悟目光扫过不远处碟子里的小面包。指尖微动,面包隔空朝他飞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五条悟甚至警惕地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后,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嗯,甜的,正常。
五条悟终于缓过来了,麻木地问太宰治:“你倒是说说那份文件什么问题。”
“这个合作商是藤原定通背后势力之一。”太宰治言简意赅,“以及提交这份文件报告的人,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处理掉。”
蓝色的双眼一凝,五条悟问:“你会怎么做?”
太宰治指向旁边一份未被茶水波及的文件,声音轻快:“这份提案来自黑沼商会,背地里干的是走私和洗钱。如果你有看不爽的人,可以派他们去签合同,签完合同就有理由对付他们啦。”
他微微倾身,凑近五条悟,嘴角上扬,双眼却毫无笑意:“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的提议?”
五条悟缓缓抬起眼,那双苍蓝的六眼直视着太宰治,平静地伸出食指抵着太宰治额头,把这个疑似在吐黑泥的家伙推远了。
“你无聊的时候到底是在玩手机,还是查资料?”五条悟平静地问。
太宰治乖巧:“在查找无痛自杀的方法。”
五条悟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会处理他的。”
“你权衡了我的名声和处境,认为直接处理这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老家伙会很麻烦,才做出这个决定的吧?”五条悟顿了顿,然后笑起来。
他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放松却充满力量感,指尖随意地敲击着桌面。
“不过啊,治——”
五条悟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睥睨。
“我在乎过这些吗?”
太宰治打了个哈欠,缩了回去:“就知道会这样,真无聊。”
他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祸害着桌上的小面包。
这家伙明明就挺在乎的。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被指责不是人类之后,还心平气和毫无波澜的人。就连当初的他自己,也曾借着最合适的气氛,半真半假地哀叹——“我也是人类啊。”
不过,那种顾影自怜般的情绪对太宰治来说转瞬即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人类,别人的看法与认知他从不在乎。他习惯于站在世界的边界,用冷漠的怜悯哀悼芸芸众生。
偏偏五条悟是典型的好人,像是所谓超级英雄电影里主角般的存在。
光芒万丈,强大到足以定义规则,内心却固执地锚定着某种姑且称之为正论的东西。
既耀眼得刺目,又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纯粹。
……但是,并不觉得讨厌。
这个短暂的想法,只在太宰治心底漾开了一瞬,就迅速沉没于虚无之中。
他依旧趴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戳烂的面包屑。
……
五条家暗藏汹涌。
短短数日,好几位核心长老,毫无征兆地被五条悟召唤,随即强制解除职位。
五条悟的行动快如雷霆,没有冗长的质询,没有公开的审判,甚至没有给外界留下太多揣测的余地。
某某长老,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即日起荣养,交出所有职务及印信。
某某长老,因操劳过度,身体抱恙,需长期静养,所辖事务由家主直接接管。
而那位提交了藤原报告的长老,则因为近期事务繁巨,恐力有不逮,为家族长远计,特许卸去重担,安心休养于清静之地。
所谓的清静之地,是五条家位于偏远山中的一处别院,形同高级软禁。
整个过程高效、冷酷,带着五条悟独有的、碾压式的风格,将那些腐朽的枝桠从五条家这棵大树上强行掰断。
太宰治无聊得很,跑去京都玩了一圈。
他像捉摸不定的风,混迹在拥挤的人群里。手上握着一串甜甜的团子,慢悠悠地咬着,让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他慢悠悠地晃到一家古旧的书店,指尖划过蒙尘的书脊。随手抽出一本关于京都风物志的旧书翻看,心思却飘得更远。
五条悟的清洗干净利落,但也意味着将所有压力和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他或许一直都想这么做,只是从来没理由、也没必要——或者说,他不喜欢这样的方法。
分明有着碾压性的力量,却倾向温和的处理方式。
最强的力量,最狂妄的姿态,在那表面之下却是一颗体贴的、温柔的心。
真是……矛盾的有些让人觉得好笑。
太宰治合上了书,施施然离开了。
接着,他又凭心情随便挑了一个书店,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没有。
再没有一本书,能像怀里的《完全自杀手册》一样,让他一眼就注意到。就像是仿佛冥冥之中的吸引,彻底吸引了他的心神。
指尖下意识地隔着布料,触碰到口袋里的红皮书。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没有任何异能波动,太宰治反复确认过,它就是一本彻头彻尾的普通书本。
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变成十六岁的模样,为什么被迫跟五条悟绑定在一起,人间失格为什么能连咒力都无效化……
指尖从冰冷的书脊上滑落,最终只是插回了口袋,更紧地握住了那本红皮书的封面。
仿佛那是唯一能在这喧嚣又死寂的世间,给予他一丝微弱确定感的东西。
……
当太宰治回到五条本家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微妙寂静。
仆从们行走更加悄无声息,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径直走向门廊下那个小小的蘑菇坑,蹲下身。
“哟,旅游回来了?”五条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惯常的轻快,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部分阳光。
太宰治说:“嗯,京都的团子还不错。”
“就只记得团子?”五条悟也蹲了下来,和他并排,像两只大型猫科动物在观察领地。
“我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处理那些老家伙留下的烂摊子,安抚人心,重新安排人手……真是的,比祓除特级咒灵还费神。”
“最强也会觉得累吗?”太宰治轻轻道。
“唔……”五条悟抬头,望着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你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有很累。”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来:“我累了呢,啊啊,人类果然就是会累的存在呢。”
……
夜晚深沉。
五条悟的书房灯火通明。
笃笃。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悟。”五条万叶温和的声音隔着纸门传来,“我能进来吗?”
“母亲?”五条悟放下笔,有些意外,随即扬声道,“快进来吧。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纸门无声滑开。
五条万叶端着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甜汤走了进来,碗壁温润,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她将甜汤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目光掠过儿子眉宇,斟酌着开口:“听侍从说,晚饭的时候,治君一直说很累。”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五条悟身上:“我想着,你也应该会很累吧。”她环视一周,没看到太宰治的身影,“治君已经去休息了吗?那你……也要休息一下吗?尝尝这个,刚煮好的。”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五条悟看着那碗温热的甜汤,袅袅白气模糊了母亲关切的眼神。
在母亲无声的注视下,他竟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五条悟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温热的红豆沙,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微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低垂着眼睫,看着碗中沉沉浮浮的软糯年糕,许久,才低低地、带着一种卸下些许重负的坦然,轻声道:“是啊……最强也是会累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