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 交融。
身体贴得好近,近到对方身上炙热的体温毫无阻隔地传递过来,几乎要把他灼伤。
身上那个人苍蓝色的眼眸中流转着炽烈的光,白皙的面颊沾了点粉色,每一次呼吸吐出的灼热气息都尽数喷洒在他的皮肤上,让体温攀升得更加滚烫。
唇瓣已经红肿,五条悟转而流连于纤细脆弱的脖颈,啃咬着舔舐着。
某一刻,他的意识彻底崩坏,予给予求地任由对方带着他失神。
从身到心都充斥着另一个人的气息,强烈无比,无法挣脱。昏昏沉沉的时刻,他耳畔刮过一阵呼啸而凛冽的风声。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太熟悉那阵风了。
那正是他从港口Mafia大楼顶端纵身跃下后,热烈迎接他的那阵风。
他曾有幸真正接触过的、他渴求已久的死亡。
太宰治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五条悟温热而珍重的吻轻轻落在他的眉心。
他知道有人爱着他,正如他清楚他其实也爱着一个人。
此刻他们的靠得那 么近,心跳仿佛只隔着一层皮肉与骨骼,共振着相同的节奏。他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自己内心深处汹涌的情感。
在这极致的亲密与恍惚间, 一个冰冷的念头浮现在太宰治的心头。
他想,他或许是恨着五条悟的。
五条悟剥夺了他的生死,给了他一场纠缠不清的梦境,送给他一个滚烫的怀抱。
他为此沉沦, 感官被短暂地填满, 却从未想过要为此停留。
梦境里他们相拥、争吵、啃咬,靠得越近反而越沉默。他冷眼看着五条悟眼中那曾璀璨夺目的苍蓝色光辉逐渐黯淡,被最强头衔层层束缚的疲态让太宰治忍不住想捧腹大笑。
但太宰治其实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冷漠地站在一边,旁观着五条悟眼中无法掩饰的落寞,看着他被整个咒术界指责捆绑乃至吞噬,连尸体都要物尽其用。
太宰治凝视着那双被世人畏惧的、非人的六眼。
他偶尔会想,五条悟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但这不妨碍他在五条悟沉默无言的时候恶意满满地在他耳边低语:“你看,你就是个怪物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呢?咒术界的大家……不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但……忧太……或者至少悠仁他们……”
五条悟最终没能说完一句话。
他看着五条悟痛苦的模样,竟然荒谬地觉得好玩。
“没关系呀,我也是怪物。”太宰治咬着他的耳朵,声音甜蜜又残忍,说,“所以我们两个怪物抱团取暖咯。”
然后五条悟吻他,抱他。太宰治当时错觉五条悟是想把他弄死在……上。
五条悟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命定的孤寂。或许他是有人在乎的,或许有人敬仰他有人依赖他,只是没有人去触碰他的内核,靠近他与生俱来的孤独。
但太宰治有。
织田作之助在临终前用最后的气力靠近了他荒芜的心,带着盼望带着希冀地告诉他:“去成为救人的那一边吧,至少那样……会比较好一点。”
本该是这样的,但太宰治觉得真正该去做好人的应该是织田作之助本人。织田作之助本来就是好人,他比自己更适合在黄昏时分救下迷途的野犬,比自己更适合承担起保护横滨的责任。
——他是好人呀。
所以好人就活该被拿枪指着吗?
活该咯。毕竟那里是港口Mafia,在黑暗世界的践行善良,听起来真是荒谬绝伦的笑话。
太宰治以为自己会笑出来,嘲笑五条悟天真的理想主义,嘲笑他那自以为是的宽宏与强大。但他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曾为之侧目。他的朋友是不杀人的黑手党,他的朋友是会整理每一个逝去生命的黑手党。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那是他主动选择的友人。
因为这里不再是弱肉强食的横滨暗面,这里是自诩保护世界者的咒术界,是好人应该占据主场的地方。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给了所有人一个他们应有的结局。
包括五条悟。
他并没想过要让五条悟死。他给了床伴情人一个勉强称得上未来可期的咒术界,五条悟的身边也不是一无所有,身边至少还站着虎杖悠仁和乙骨忧太——那两个勉强能算是陪伴的人。
然后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横滨靠海的墓园。
在他已经获得圆满的那个世界里,中原中也会把他破烂的血肉收敛到四四方方的棺材里,就葬在这里,葬在横滨的海旁边。
太宰治靠着栏杆,眺望远方,然后纵身一跃。
这本该是他的终局,却没想到,那双已经渐渐归于沉寂的苍天之瞳里会燃起滔天怒火,把他再一次粗暴地拉回人间,还在不知不觉间给了他一个最残忍的诅咒。
……爱是这世上最扭曲的诅咒。
他濒死的身体最后感受到的,是五条悟那个绝望而痛苦的吻。
又炽热到让他难以忍受,无法忘怀。
“……你在走神吗?”五条悟的唇只微微离开一点,几乎是贴着他的唇瓣在说话,带着一丝不满的探究。
太宰治从回忆里勉强脱身,瞬间又被拉进了另一场由对方主导的浪潮中,强撑着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在想你。”
他给出了一个模糊而真实的答案。
五条悟蓝色眼睛的眼尾是红的,闻言眨了眨,再次深深地吻了过来。
他将太宰治拉起来一点,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按进自己怀里,形成一个更加亲密无间的姿势。
“我也在想你。”五条悟的声音沙哑,埋在他的颈窝处,呼吸灼烫,“每时每刻。”
“唔……”太宰治的回应被堵了回去。
手指攀附在五条悟宽阔的背上,来不及拆掉的绷带与温热的皮肤相贴,带来一种与众不同的触感。
五条悟的吻再次落下,这一次却温柔了许多。细细密密地,从他的眉心、眼睑、鼻尖一路吻到红肿的唇瓣,满是珍重与后怕。
“你看着我,治。”五条悟说,“只看着我。”
在一片朦胧的泪光中,太宰治望进那双只倒映着他一人身影的苍天之瞳。
他想,他心头的情感应该是恨吧。
恨五条悟蛮横地把他拉回这个无可留恋的人间,恨五条悟让他不得不再次面对这具沉重不堪的躯壳和纷乱复杂的情感,恨五条悟让他尝到了这份如此滚烫、却又让人无法放手的——
扭曲的诅咒。
他闭上眼,指尖深深地陷入对方的后背,仿佛要将自己也嵌入对方的生命里。
至少在这一刻,太宰治拥抱了这份扭曲的诅咒。
……
一觉醒来,身边是空荡荡的冰凉床铺,和那副安稳摆放的墨镜。
太宰治睁开眼,望着天花板怔忪了几秒,才缓缓摸过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来自五条悟的消息。
【有任务!真的很急! 】
【猫猫痛哭.jpg】
【猫猫求饶.jpg】
【早饭在保温箱,千万记得吃哦! 】
【起不来睡一天也行的,但是要吃饭。 】
【猫猫乖巧.jpg】
【猫猫飞吻.gif】
……这家伙哪儿来那么多各不重样的猫咪表情包?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秒,指尖敷衍地动了动,回了个单字。
【好。 】
几乎是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五条悟就迫不及待地秒回了,就像一直守在手机面前一样。
【醒啦? 】
【去吃早饭。 】
【呃……这个点,午饭! 】
【快去快去。 】
【治不要饿肚子哦! 】
【猫猫盯梢.jpg】
【猫猫巡逻.gif】
……什么哄三岁小孩的语气。
太宰治撑着身体坐起来,丝被滑落,露出布满暧昧痕迹的苍白皮肤。他觉得有点惨不忍睹,挪开了视线。
算了,反正缠上绷带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结果仅仅是缠绷带这个他做了无数年的行为,就花费了他远超预计的时间。身体深处泛起的酸软和无力挥之不去,绷带摩擦过某些特别痕迹时带来的细微刺痛,也让他动作频频停滞。
那件欧洲贵族看许都要羡慕的昂贵黑色西装大衣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了,此刻被弃置在地毯上,五条悟显然临走前没来得及收拾。
太宰治视若无睹,赤脚踩过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踩过那条同样被遗弃的暗红色围巾,径直打开了衣柜。
然后他面临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他突然长了四岁,抽高了身形,衣柜里那些属于过去尺寸的衣服,几乎全都……穿不下了。
***
高专医务室。门口紧锁着,家入硝子并不在。
太宰治的目光在门锁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知从何处果断地摸出一截细小的金属丝,三两下便悄无声息地撬开了门锁。
他推门而入,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内间还有一道锁,但这对他来说同样形同虚设。
门内,小池百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靠着一旁的输液维持着生命体征。
那是当然的。毕竟从仙台站事件那天起,太宰治离开了多久,她就昏迷了多久。一个多月了,不依靠这些冰冷的液体和仪器,她根本无法存活。
他走到床边,静静地注视着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庞。片刻后,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她放在被子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
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或者说书赋予他的某种权能,小池百合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逐渐聚焦,看清了床边的人影。
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声音干涩微弱,话语却出乎意料:“……你穿的好少啊。”
一件白色衬衫当内衬,外面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长款外套,肩膀上挂着崭新的毛茸茸红色围巾。袖口被卷上去,露出手臂上的绷带。
小池百合的时间还停留在深冬,怎么看怎么觉得太宰治单薄。
太宰治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温和地回答:“您睡太久了,现在已经一月末了。”
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透着寒意。
他捧着一杯热水,递给小池百合。 ——
作者有话说:
耶耶,出院了!
晚上还有更新,是5k营养液加更,庆祝我出院耶耶耶。
第62章
小池百合接过那杯水,指尖还带着些许虚弱的颤抖。她小口地喝下,温水似乎稍稍驱散了些许寒意和迷茫。
“……一月末也很冷的。你穿这么点,当心感冒。”她这才继续开口,几乎是本能地关注着太宰治。
“没事的。”太宰治唇角弯起一个轻浅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不怕冷。”
“哪有人不怕冷。”小池百合不赞同地轻轻摇头,“而且就算是不怕冷的人,也会感冒的。”
“您说的对。”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应道,态度温和, “我一会儿就去再添点衣服。”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输液管中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
人在无所适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熟悉的事物和节奏,试图抓住一点真实感。
小池百合也是如此。她稍稍适应了光线,目光在简洁的医务室内游移,最终又落回床边静坐的少年——或者说, 青年——身上。
太宰治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催促,也没有过多地流露情绪,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逐渐拼凑起破碎的意识,接受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良久,她小心翼翼地试探:“……我记得,我应该是……死去了?”
太宰治平静地点头, 说:“是的。不过您又复活了。”
“天呐……”她喃喃低语,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下意识地抬手想触碰自己曾经受过致命伤的部位,却只摸到病号服下完好的皮肤,“简直像是在做梦……不,连梦里都不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巨大的困惑和隐约的不安迅速取代了初醒的懵懂。
小池百合看向太宰治,眼神变得急切:“我怎么活的?是你做的吗,太宰君?”
她的目光仔细描摹着他明显成熟了许多的轮廓,一个可怕而合理的猜想浮上心头,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又长大了,长大了好多……这是你付出的代价吗?”
太宰治脸上的笑意毫无变化:“唔,非要说的话,可以理解成超能力哦。”
他的语气俏皮可爱,还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装模作样地压低了声音:“嘛,总之,小池店长要保密哦,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声张呢。”
察觉到太宰治好像并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小池百合微微一顿。
她沉默了一下,有些担忧地问:“……那其他人呢?悠仁那孩子呢?……哦,悠仁就是那个……被恶魔附身的孩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悠仁君没事。”太宰治的语气平稳,“他现在被妥善地隔离和保护起来了,咒术界高层正在处理后续事宜。”
“……那就好。”小池百合松了一口气。
那孩子给她的印象原本是那样阳光善良,想到他身上发生的事,她的心情就复杂难言。
“您不恨他吗。”太宰治问,“他——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那个存在——可是造成了无数的伤亡,其中也包括您。”
小池百合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输液的针孔和微微泛青的血管,沉默了一会儿。
“……恨吗?”她缓缓重复着这个词,“我不知道……或许,是害怕更多一些吧。那个时候的他,真的很可怕……”
她的目光投向窗外灰白的天色,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是,悠仁那孩子……我印象里的他,不是那样的。他是个会帮老奶奶提东西,会因为吃到好吃的甜品而笑得特别开心的好孩子。”
小池百合顿了顿,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悯和痛惜:“被那样的恶魔附身,他一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痛苦和绝望吧?”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鸢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仿佛只是记录着她的每一句话。
直到她说完,他才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别的什么。
小池百合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自己说的犹豫斟酌之下的每一个字句都在面前青年的预料之内。仿佛他抛出这个问题并非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也不是为了探讨,更像是一种……引导。
像是为了让她自己将这些话说出来,让她直面并梳理这份复杂的情感,从而获得某种释然或确认。
“您说得对,好人确实会因此而痛苦不堪。”太宰治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丝毫波澜。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向前倾身,伸出手:“把杯子给我吧,我再给您倒一点水。”
小池百合将握在手中的水杯递过去。指尖交错的瞬间,或许是因为她还未完全恢复力气,或许只是一个极其偶然的意外,他们的指尖发生了短暂而清晰的碰触。
耀眼的蓝白色光芒猛地从太宰治与小池百合接触的指尖炸开,将两人笼罩其中,医务室灯光被映照得失去了颜色。
太宰治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微微怔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似乎被那光圈波及、正茫然看着自己双手的小池百合,似乎是有点惊讶:“您……居然觉醒了术式吗?”
小池百合完全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双手,一种陌生而奇特的感觉在体内流淌,仿佛打开了一扇从未知晓的门。
“我……这是怎么了?刚才那光是……”
“看来……是咒力呢。”太宰治微笑着说。
就在这时,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没等里面回应,门就被推开了。
五条悟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随性不羁的样子。苍蓝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先扫过太宰治,确认他好好地坐在那里,然后才看向病床上的小池百合。
“哟,醒了?感觉怎么样?硝子说你恢复得不错,真是万幸。”他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探视一位普通的朋友。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回太宰治身上,在那件明显宽大、衬得人格外清瘦的外套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有些高兴,又忍不住皱眉:“我说你啊,就对气温一点概念都没有吗?还有,刚才那阵奇怪的咒力波动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已动作利落地脱下自己那件质感高级的白色外套。
那件还残留着他体温的白色外套,带着淡淡的、如同初雪消融般的气息,不由分说地落在了太宰治略显单薄的肩上。
“谁要穿两件外套?”太宰治抬眼看他,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声音平淡,“你觉得你自己是铁打的,不会冷是吗?”
他微微偏头,语气里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单纯的陈述:“担心我之前,先担心自己吧。你最好别感冒了,最强咒术师因为这种理由倒下,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帅气。”
五条悟笑嘻嘻地,非但没把外套拿回来,反而就着姿势,顺手将太宰治连同那件宽大的外套一起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掌心隔着衣料感受到对方偏低的体温。
“哇哦,这是在关心我吗?”他凑近了些,“放心好了,我可是最强的,区区低温算什么。”
他的握着太宰治的手背,感受了一下那里的温度,眉头又轻轻动了一下:“倒是你,手指这么凉,还嘴硬。”
丰富的斗嘴经验告诉太宰治,在这个话题上和五条悟纠缠下去大概率是赢不了的。
他干脆放弃了在这个问题上拉扯,识相地转换了话题,试图掌握一丝主动权:“我给你找的新学生,感觉如何?”
他说话时,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了病床上正因他们两人这旁若无人的互动而若有所思的小池百合。
五条悟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去,落在小池百合身上,眉梢高高挑起,脸上露出一个混合了惊讶和极大兴趣的夸张表情。
“哇呀,好有意思的术式。”他一手揽着太宰治,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像打量什么稀有珍宝一样,上下打量着有些茫然的小池百合。
五条悟的兴致似乎完全被吊了起来,他凑近小池百合,笑容灿烂得几乎要闪瞎人眼:“这位……小池女士对吧?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咒术的奇妙世界?”
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信息量砸得有些发懵的小池百合,看着眼前姿态亲密的两人,眨了眨眼。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面前二人散发出的善意。
只是这情景,忽然让她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被轻轻触动。她忽然想,要是她的女儿还活着的话,到了这个年纪,说不定也会和心爱的人拥有这样一段打打闹闹却又充满羁绊的美好关系。
疑惑和迷茫堵在心口,死而复生的仓惶还在心中徘徊。此刻的她更想找一个平淡一点的话题,让自己再适应一下。
于是她笑了笑,轻声问道:“嗯……在那个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两位……是刚刚确定关系的情侣吗?”
五条悟眨巴眨巴眼睛。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微微转动,瞥了一眼肩上的手,又看向五条悟,唇角似乎勾起了笑容。
白发青年就着这个姿势把太宰治搂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将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了过去,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太宰治耳侧微卷的发丝,得意洋洋地宣布:哎呀呀,被看出来了吗?这么明显的吗? ”
他拖长了语调,声音里满是炫耀,像气宇轩昂的大白猫:“不过不是刚刚哦,我们可是——”
就在这时,太宰治平静地打断了他,回答了小池百合的问题:“不是。”
五条悟夸张地“诶”了一声,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脸上写满了控诉,蓝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抢了喜久福的大猫。
太宰治无视了肩上增加的重量和耳边几乎实质化的委屈目光,认真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室友关系。”
“喂喂,治,”五条悟立刻抗议,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谁家室友亲一晚上——”
“谁亲你了,没亲过,别乱说。”太宰治淡定地打断他,甚至微微偏头避开那过分灼热的视线,语气轻飘飘地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效果。
“我明白了,”小池百合忍着笑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普通的室友关系。”
五条悟:“……你给我等着。”
“好了,最强的室友先生,”太宰治轻轻动了动肩膀,示意五条悟起来,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比起探讨这种无关紧要的关系定义,你是不是该先处理一下正事?比如,向这位新觉醒的术师解释一下现状?”
他把话题轻巧地拉回正轨,同时也将自己从五条悟过于热情的怀抱中解放出来些许,只是那件白色外套依旧松松地披在他肩上。
第63章
据五条悟判断,小池百合的术式可以通过接触或近距离感知,将目标的某段强烈情绪,尤其是那些烙印深刻的瞬间,抽取并具象化为短暂的幻象,像是展开一副立体画卷一样,投射在目标本人或其周围的区域。
术式名为——绘卷。
五条悟的兴致瞬间被提到了顶点,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发现新玩具般的光芒。他凑近还有些不知所措的小池百合,像个迫不及待想体验新游乐设施的孩子:“听起来超有趣的!小池女士,你对我用一下试试看呗?”
他指了指自己,笑容灿烂又带着点不靠谱的怂恿:“让我也看看你能从我这里抽出什么强烈情绪的绘卷!”
他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让刚刚掌握术式、尚且小心翼翼的小池百合有些无措。
池百合看着五条悟充满期待的脸,又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旁边默默叹气的太宰治,对着她的目光无奈地一摊手,颇有一种无奈的主人任由家养大白猫胡闹的感觉。
“好吧……那我试一试。”小池百合说着,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尝试着调动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五条悟的手背。
然后, 一幅微小却清晰的幻象在五条悟面前的空气中倏然展开。
断壁残垣,硝烟弥漫。幻象中的五条悟浑身浴血,白色的头发被血污黏在额角,璀璨的双眼黯淡下去。
太宰治穿着黑色的大衣,肩膀上是红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的红围巾,正沉默地跪坐在五条悟身边。
幻象中的太宰治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他只是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地上的人拥入怀中,动作里带着一种绝望而徒劳的意味。
——!
几乎是在幻象出现的同一瞬间, 冰冷的蓝白色光芒毫无预兆地猛然亮起!
太宰治抓着小池百合的手,人间失格的力量强行介入,瞬间抹消了所有刚刚成型的幻象碎片,空气重新恢复清明。
“可以了。”太宰治的面容依旧维持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温和,但离他极近的小池百合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正在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冰凉的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痉挛。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却不容置疑:“辛苦你了,消耗很大吧?先休息一下吧。”
幻象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
医务室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苍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五条悟瞳孔深处掠过一丝罕见的愕然与深思。他也没料到,一次试探性的术式发动,竟会抽取出这样一段幻象。
那不是他的记忆。五条悟迅速做出了判断。至少在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或残片般的预知里,他从来没见过过自己落得如此狼狈濒死的境地。
而太宰治这不同寻常的动作……他究竟在隐藏什么?
五条悟极其罕见地没有立刻追问。
他像是瞬间读懂了空气中那无声的紧绷,异常识趣地切换了话题,随便找了个“治穿得太少得回去添衣服免得感冒”的借口,语气轻松地跟仍在怔忪和轻微脱力中的小池百合道了别,又快速交代了几句后续安排。
比如家入硝子很快就会来为她做详细检查和治疗,如果一切顺利,她之后可以考虑到高专系统学习如何控制术式等等。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身边明显知道什么又什么也不说的某个人离开了,几乎是半强制地将人带离了弥漫着微妙沉寂的医务室。
门轻轻合上。
室内重新恢复安静。
小池百合独自愣在原地,后背不知不觉间惊出了一层薄汗。
方才那一瞬间,不仅咒力被瞬间抽空,更有一股浓烈的悲伤情绪撞入她的感知,让她此刻仍心有余悸,脸色苍白,微微喘息。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如今却拥有了召唤未知与恐惧的力量。命运的轨迹在她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彻底偏离,前方是福是祸,她全然不知,只能感到一阵巨大的茫然与无措将她紧紧包裹。
***
太宰治几乎是被五条悟半推半搂着带离医务室的。
刚一踏出门口,一月末凛冽的寒风就扑面而来。
五条悟现在用一只手臂牢牢圈着他,是没办法使用无下限的。没有无下限的包裹,会冷的。
他想着,尝试着挣脱了五条悟搂在他肩上的手臂,至少得把身上这件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外套脱下来还回去。
然而五条悟压在他身上的手臂纹丝不动,甚至收得更紧了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懒洋洋的:“别白费力气啦。你觉得在力气这方面,你能挣扎得过我吗?”
“你先放开我,”太宰治的声音在冷风里显得有些发闷,但语气很坚持,“运转你的无下限,或者至少把外套穿上再说。”
“哦,”五条悟拖长了调子,“我都不选。”
“……你是什么幼稚园儿童吗?”
太宰治一把抓住五条悟搂在他身前的手腕,已经被风吹得有些冰凉。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点恼意:“这不是会冷吗?你的手也是冰的。”
“这点冷对最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还是别乱动了,走快一点回宿舍就暖和了。再乱动,我就把你扛起来带回去了哦?”
“……”太宰治道,“你感冒了我不会管你的。”
太宰治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回到室内。
一踏进宿舍门,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室内的暖气微微包裹上来。
太宰治又尝试去拍开五条悟依旧缠在他身上的手,但没什么效果。
“喂!”五条悟不满又委屈,“你要干嘛?一天到晚秘密多得数不清,什么都不跟我说也就算了,现在连碰一下都要拍开我?”
太宰治叹了口气,指了指卧室的床:“我给你拿毯子,你自己摸摸你的手冰不冰。”
卧室里还残留着昨夜的痕迹,未来得及彻底收拾,只是匆忙更换了床单。那些被随意丢弃的衣物仍凌乱地散落在地毯上,诉说着之前的亲密和混乱。
“……哦。”五条悟干巴巴地应了一句,视线紧紧追随着太宰治走向卧室的背影。
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相拥的温度,亲吻的触感,缱绻交织的呼吸,和几乎要将彼此融化的纠缠。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的冲动,攫住了他的心。
几乎是没有思考,五条悟猛地跨步上前,从背后紧紧地、有些笨拙地将太宰治整个拥入怀中,带着他一起跌进身后柔软的被褥里。
他把自己埋进太宰治的颈窝,鼻尖蹭着对方微卷的发梢,深深呼吸着对方身上冷冽气息的味道。他能感受到身下躯体一瞬间的僵硬,连后颈的线条都绷紧了。
“……你跟我说一些好不好?”五条悟的声音闷闷的,从紧贴的皮肤传来,带着几乎可以称之为低声下气的恳求。
他闭上眼,长长的白色睫毛像蝶翼般轻轻扫过太宰治的后颈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瞬间,太宰治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坚固的心防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将所有秘密和盘托出的冲动猛烈地撞击着他的理智。
温暖的怀抱、小心翼翼的触碰、以及那声音里几乎要溢出来的不安,都在瓦解他的坚持。
可是。
“唯独这个幻象,”太宰治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五条悟微凉的手臂皮肤上,“我不能告诉你。”
他顿了顿:“在这件事情上,我并不想对你说谎。所以……悟,你问些其他的吧。”
“……为什么。”五条悟的声音里浸满了实实在在的委屈,像被无形的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他想过要耐心等待,想过要慢慢寻找。他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包容太宰治所有的秘密,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不愿提及的角落。
但是……但是。
但是拥抱过后就会渴望亲吻,亲吻之后又忍不住想要更深的交融,灵魂叫嚣着想要了解对方的一切。他想要了解他,想知道他,想和他分享彼此之间所有的喜怒哀乐,想分担他每一份沉重。
而不是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对不起。”太宰治的声音低哑,“悟,你问其他的吧。”
他要怎么告诉五条悟?
难道要告诉五条悟,他当时太虚弱了,尘封的记忆疯狂涌入脑海,剧烈的疼痛让他几近失去了对大脑的控制,以至于在时空洪流中,因为某些一闪而过的念头,被卷进了另一个世界。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再度睁开眼的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他早已冰凉的尸体。
在寒冷的十二月,在新宿冰冷彻骨的街头,在一片混乱与废墟 之上,他看见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短袖,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光芒的……五条悟。
在新宿的街头,无人过问。
操心师向来巧舌如簧,此时却觉得言语如此苍白无力。
他抓着被子往五条悟身上盖:“先盖被子吧……别着凉了。”
他不想再碰到五条悟冰冷的手了。
五条悟忽然张口咬在他后颈上,恰好是昨晚留下暧昧齿痕的地方。他似乎很想用力咬下去以此泄愤,却终究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只留下一个带着惩罚意味,却又更像撒娇的牙印。
紧接着,他强势地将太宰治的身体翻转过来,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再带有之前的缱绻温柔,而是充满了焦躁、委屈和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彼此的存在,撬开那紧闭的心扉。
“……那其他的,全部告诉我。”五条悟稍稍退开毫厘,呼吸灼热地交织着,苍蓝色的眼睛像蒙上一层水光的玻璃。
他委屈巴巴地注视着太宰治,偏偏那眼神深处又锁着猎物般的执着与强势:“全部、仔仔细细的、一字不落!”
第64章
“全部、仔仔细细的、一字不落!”
太宰治鸢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掠过,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坦然。
他定定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五条悟,片刻后,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好。”
五条悟立刻抛出第一个问题:“好,第一个问题,小池女士的术式对我发作,为什么抽取出来的记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说了不回答任何跟幻象有关的问题。”
“我又没问幻象具体是什么、有没有真实发生过、是什么时候的事、是真是假。”五条悟据理力争,“我只是问为什么她能从我这里抽出那个东西。”
“……”太宰治说,“我看你很想提问。你再继续纠缠幻象就剥夺你提问的资格。”
“……你敢。”五条悟不满地嘟囔,愤愤地低头在太宰治锁骨上隔着绷带咬了一口,越来越委屈,“……真的半点都不能透露吗?”
他抬起头,眼神里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困惑:“我总觉得那个幻象……莫名地吸引我,让我心里……有点不舒服。”
……那是当然的。
太宰治在心底无声地回答。
因为那绘卷所映出的,就是他不干预的情况下,五条悟最终会面对的结局。
是太宰治无意间亲眼见证的结局。
“……那不是你的记忆, 那是我的梦。”太宰治垂下眼眸, “一个噩梦而已。”
“梦?”五条悟皱眉,“你怎么会做那种我重伤甚至死掉的梦?而且,为什么对我发动术式,会投射出你的梦?”
话音未落,他自己忽然顿住了。
一段感觉异常真实的记忆浮上心头,
气势恢宏、足以斩断一切的斩击,被太宰治轻飘飘抬手挡下……还有之后那枚蕴含着奇异力量的白色结晶。
……如果是那次梦境关联起来的话。
五条悟的目光闪了闪,某种惊人的猜想在他脑中迅速成型。他猛地撑起身,将太宰治也从被窝里拉起来坐好。
不过由于他刚才是撑在太宰治身上的,太宰治又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所以他坐直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滑落的被子重新严严实实地裹回太宰治身上,仿佛那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任务。
“被子这么大你全往我身上盖干什么?”太宰治看着只剩下一件单薄衬衫的五条悟,试图把被子分过去,“你不好好保暖,接下来的问题我就不回答了。”
五条悟却一把抓住他推拒的手腕,力度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的表情是罕见的严肃和认真,苍蓝色的眼眸紧紧锁住太宰治:“等等,先别管被子。我先问你一个其他的问题,一个……或许很关键的问题。”
“……说。”太宰治看着他突如其来的郑重,微微蹙眉。
“我也做过一个梦。那个梦让我醒来后,很想立刻找到你,然后狠狠收拾你一顿。”他他盯着太宰治的脸,“我现在强烈怀疑,那恐怕不是单纯的梦。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你是什么独裁暴君吗?”太宰治挑眉反问,“居然用一个梦境给我定罪?”
五条悟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清晰地描述了下去,目光不放过太宰治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在和宿傩对战,情况似乎很危急。然后你突然出现了,挡下了宿傩的攻击,还……给了我一个白色的结晶。你让我把他捅进宿傩的身体里。”
他顿了顿:“它强制分离了宿傩和……惠。那个结晶就是你的人间失格吧?”五条悟笃定道,“是你从你身体里挖出来的。”
“你昨天晚上在我身上啃来啃去的时候有看到疤痕吗?”太宰治满脸无语,“话说惠又是谁,津美纪的那个弟弟吗?十种影法术继承人?他怎么跟宿傩扯上关系了?”
“对,是那个惠。”五条悟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宿傩用着他的身体……”
“大概率是想利用十种影法术来对付你。”太宰治冷静地分析,“建议你提前预防一下,尽量不要让宿傩有机会跟伏黑惠见上面。”
“……等等,”五条悟眨了眨眼,语气狐疑,“你又在转移话题了是吗?”
“什么转移话题?”太宰治一脸无辜,“明明是你自己先提到宿傩和伏黑惠被强制分离……”
“不对不对!”五条悟有点抓狂地抓了抓自己白色的头发,“我的重点是你从身体里挖出结晶这件事!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我身上连疤痕都没有。”太宰治无语,“你自己做了一个逻辑还挺自洽的梦,结果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为了给我扣帽子?”
虽然十六岁的太宰治说话也很欠揍,但至少还能有来有回地怼回去。二十二岁的太宰治伶牙俐齿起来,简直更欠揍了,而且还多了几分游刃有余的从容,让人更加火大。
太宰治还在持续输出:“但仔细分析一下,你这个梦本身就不怎么合理。悠仁君如今被严加看管,而伏黑惠现在应该还没有正式成为咒术师吧?他们两个要怎么碰面?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方法,比如发挥五条老师你到处捡学生的传统,把悠仁君跟伏黑惠一起打包丢进高专当同学。可现在的宿傩,仅仅恢复了几根手指的实力,根本还没资格当你的对手,怎么会逼到我需要……”
五条悟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了他那张嘴。
“你说你不想对我说谎,”五条悟认真地看着他,苍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种认真地执拗,“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嗯。”太宰治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算是承认。
“……姑且信一信你。”五条悟嘟嘟囔囔地说,“那为什么对我发动术式会出现你的梦?”
“唔……”太宰治歪歪头,从兜里摸出墨镜来,“跟这个有点关系。”
“每个世界都有其维系自身存在与平衡的核心法则。世界会排斥那些不属于自己世界的存在。除非能得到世界的认可。”
“你被这个世界排斥?”五条悟立刻抓到重点,皱眉不爽,“凭什么排斥你?”
“不是啦,我没有被排斥。”太宰治笑了笑,“因为你认可我,世界会感应到这份强烈的情感联结,从而默许我留在这里。同时,也因为我是由于你的关系得以存留,所以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世界可能会暂时性地把我们两个模糊地判定为同一个人。”
“所以你必须要靠着我的咒力覆盖才能好好呆着,也是这个原因?”五条悟立刻联想起来,语速加快,“我把咒力裹在你身上,就相当于持续不断地向世界宣告我的认可,这样你就不会被排斥?”
“嗯。可以这么理解。”太宰治微笑着点头,语气轻巧,“不过这是极其罕见的情况。主要是因为五条老师你很强大,我们两个又靠得很近,而小池店长刚刚成为咒术师,咒力控制不稳,目标锁定可能出了偏差,才会阴差阳错地出现这种情况。”
他微笑着,编织着半真半假的解释。
真实的原因是,他的生命是靠书的残页维系的,像一张空白的纸,难以被世界规则准确识别。
但他的存在又早已被打上了五条悟的深刻烙印——无论是咒力残留,还是更深层的联结。
这个世界的法则从他身上检测到过于浓烈的、属于五条悟的味道,偶尔把他错认成五条悟的一部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因为在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异能结晶捧给了五条悟,帮五条悟把两面宿傩从伏黑惠身上剥离出来的时候,他的人间失格结晶出现了裂缝。
书无法修复人间失格。
而五条悟却在无知无觉中,让磅礴的咒力顺着裂口一点点涌入,勉强维系住了结晶不再继续碎裂。
他的异能核心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痕迹,再无法根除。再加上五条悟种下的诅咒……
“……”太宰治忽然感觉到周身无形的咒力波动变得浓郁起来,仿佛被温暖而强大的力量严丝合缝地包裹了起来。
“你突然释放这么多咒力干嘛?”他抬眼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抱紧了他,手臂收得很紧,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不想让你消失。”闷闷的声音从他颈窝处传来,有点执拗。
太宰治顿了一下,才回抱住了五条悟。
……其实,他撒谎了。
世界偶尔会把错认成五条悟是真的,但他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咒术师对着一个人发动术式,术式绝无可能绕过目标,反而在拥有人间失格的他身上成功发动。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五条悟那双总是盛着璀璨苍蓝的眼睛上,心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因为太宰治……身上带着属于另一个五条悟身上的咒力。
他是偶然落到那个世界里取得,那也是个脆弱的世界,稍不注意就能破坏。
杀了天元,炸了薨星宫,用人间失格结合书的力量,花了点时间,最终生生抹消了那个世界所有的咒力概念。
让高高在上的咒术师归于平凡,顺便找了几个罪名随随便便地公之于众,想着抓进去坐个牢,然后转念一想好像有点便宜他们,他可是港口黑手党首领……先代,难不成真被五条悟感化得做事心软了?
于是,随手设了几个局,失去咒力庇护的他们,很容易就死在了战后必然引发的混乱与反噬之中。
当他最终完成一切,拖着疲惫不堪的灵魂和那具被强行续命的躯体回到这个世界时,甚至有些怔愣。
世界不同,但人是相同的。尽管可能存在细微差异,但核心终究是那个人。
他身上那时还残留着那个世界五条悟的咒力。那是对方在陷入永久沉眠前,尚未彻底散去的最后力量。他用了点特殊手段,让这份咒力在自己身上留存得更久一些。不然他没法在那个世界呆太久。
结果,一回来就被五条老师拉进怀里紧紧拥抱,咒力混在了一起,都分不清了。
偏偏术式就在那股被迫长期留存的咒力上发动了。
不过,这份来自异世的咒力残留,也留不了多久了。大概再过一个星期,就会彻底消散了吧。
他感受着周身温暖而强大的咒力包裹,那是属于五条老师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
“五条老师。”他忽然低声唤道,张口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耳垂,像一只试图引起注意、又带着点报复心的猫。
他留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在那一切完成之前,他还想……还想贪婪地汲取这份温暖,靠得再近一点。
“别闹,”五条悟的声音有些发哑,手臂却收得更紧,“你身上还不舒服吧?而且……我还有其他问题要问。”
“想问什么?”太宰治的声音闷在他怀里。
五条悟的指尖卷着太宰治脑后的微卷发丝:“想问你为什么忽然要扔那几只兔子和老虎。”
太宰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就是突然觉得那些颜色不好看,看腻了。留下螃蟹和那两只猫咪就行,其他的都不喜欢了。”
五条悟稍稍退开一些,苍蓝色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试图从那片平静的鸢色湖泊里看出什么:“真的吗?”
为什么……此刻的太宰治,虽然说着任性的话,脸上也挂着无所谓的表情,却给人一种仿佛在无声哭泣的错觉。
“喜新厌旧是大人的特权。”太宰治的声音从紧密相贴的肌肤间传来,被压得有些低。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是一种甜腻的腔调,所有的鼻息都落在五条悟耳后:“因为我长大了呀,五、条、老、师。”
“……你真的别乱来——你往哪儿碰呢?”
忍无可忍,五条悟反手把太宰治的头往身下按。
“是你先闹的,一会儿别又怪我粗暴。”
彻底陷入混乱的时候,五条悟扣着太宰治,心想,好像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了。
问题没问完呢。
第65章
“啊嚏——!”
响亮的喷嚏声在车厢内格外突兀。驾驶座上的伊地知洁高惊讶地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五条先生, 您……居然会打喷嚏?”
五条悟自己也有点懵,揉了揉鼻子,满不在乎:“没有吧, 打个喷嚏而已,大惊小怪。我才不会感——”话没说完, 又是一个响亮的“啊嚏!”
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觉得这事有点邪门,当即不动声色地运转了一遍反转术式, 体内咒力流转, 一切正常。
五条悟心中啧啧称奇,难不成是被家里那个麻烦精的诡异体质给传染了?想起太宰治缠满绷带的脆弱模样,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想到这里,他立刻摸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
【小心一点别感冒了。外面风大,多穿点。 】
对面几乎秒回, 语气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挑眉的样子:【吹冷风的人明明是你, 我才不会感冒呢。 】
【那你还跟吹了半天冷风的人近距离接触那么久呢,小心被传染。 】五条悟故意吓唬他。
太宰治那边停顿了几秒, 才发来新消息:【你感冒了? 】
【没有。就是打了两个喷嚏,怀疑是你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 】五条悟嘴硬。
【你的坏话我都是当面说的。 】太宰治回得毫不客气。
“到了,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停下车,礼貌地说。
【好啦, 我先去执行个任务, 一会儿再跟你聊。 】五条悟匆匆回了最后一句, 收起手机下了车。
解决完第一个任务,坐回车里时,五条悟忽然觉得脑袋有点发沉。
……晕车了?他有些莫名。
等到第四个任务时, 五条悟已经忍不住开始咳嗽了。
“……您果然是感冒了吧,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担忧地看着他,递上一瓶水。
“……不可能吧。”五条悟接过水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喉咙的痒意,语气却没那么肯定了,“我从来没感冒过——咳咳!”话尾被一阵咳嗽打断。
五条悟自己都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难道我真感冒了?”
“您还是去开点药吧。”伊地知洁高建议道。
“没事,最强不会感冒。”五条悟挥挥手,浑不在意地径直走向新布下的帐,“我有反转术式。”
然而,当他从帐内出来时,没忍住又爆发出一阵咳嗽,他不得不再次运转反转术式,却感觉大脑的晕沉感并未减轻多少。
五条悟觉得这事有点新奇,甚至开始怀疑:难不成这是什么特殊的诅咒或者新型术式效果?
他对自己身体的体质再清楚不过,昨天那不到十分钟的冷风,根本不可能让他中招。何况他活了二十多年,就压根没感冒过,顶多小时候因为六眼负担过大发过烧。
伊地知洁高守在帐外,见五条悟出来,连忙把路上买好的药递过去:“五条先生,这是我刚买的一点感冒药,您先吃点吧?”
五条悟任性地摇头:“不要。都说了我不会感冒,而且药是苦的,我不吃。”
语气活像个挑食的小孩。
下午回到高专授课时,症状似乎加重了。
一轮体术课下来,乙骨忧太被他甩飞出去五次。
“哇哦,进步很明显哦,忧太。”五条悟发自内心地高兴,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沙哑,“照这个速度稳定下去的话,说不定三个月就能重回特级水准哟!”
乙骨忧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脖颈:“都是五条老师悉心教导……”
“嘛嘛,虽然老师的功劳肯定最大,但忧太自身的努力也是绝对不能忽视的呢……咳咳!”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咳嗽。
乙骨忧太惊讶道:“老师,您怎么了?”
正在对打训练的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松下理奈当即关心地问:“五条老师,您嗓子不舒服吗?”
“五条老师,是感冒了吗?”伏黑津美纪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不会啦。”五条悟试图维持轻松的语气,却掩不住嗓音的沙哑,“最强才不会生病。就算你们全被感冒病毒打倒了,老师我也绝对——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彻底出卖了他。
“果然是感冒了吧!”松下理奈更加担忧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咳嗽打喷嚏呢。”
伏黑津美纪点点头,摸出手机:“我马上联系一下太宰君。”
五条悟眨眨眼,有些不解:“津美纪,你联系治干嘛?这种情况不应该找硝子吗?”
“五条老师,”松下理奈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生病这种事情,瞒着恋人不太好吧?”
伏黑津美纪再次点头表示赞同:“而且五条老师看起来不像是会乖乖听医嘱的人,感觉还是联系太宰君比较有效。”
“……等等。”五条悟更疑惑了,甚至忘了咳嗽,“我……咳咳,不是,你们怎么知道我跟治在一起了?”他记得自己还没正式公布啊?
学生们:“……?”
五条悟从来没想过要刻意隐瞒,他甚至计划挑个天气好、大家心情都不错的日子正式介绍一下,但现在这个情况属实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忍不住好奇:“我们又没什么特别亲密的举动,你们怎么看出来的?”
学生们再次陷入沉默,表情复杂。
“……五条老师,”乙骨忧太揉了揉刚刚对打时留下的淤青,委婉地说,“您为什么觉得你们没什么亲密的举动?您只要闲下来,几乎就长在太宰君身边了。”
“您老是戳太宰君的脸,他都没什么反应。”松下理奈补充道,“吃饭还总抢他碗里的章鱼小丸子。手碰到一起也很自然,感觉下一秒就要十指相扣了。”
伏黑津美纪接了下去,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而且您总是盯着太宰君看,太宰君也总是……时不时地看着您。”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又问:“可是我以前也这样吧?咳咳咳……”他又咳了一阵,“为什么才在一起几天你们就都看出来了?”
“……一种感觉吧?”伏黑津美纪想了想说,“情侣之间的氛围,和以前还是不一样的。”
“五条老师,您还是先去找一下家入小姐吧。”乙骨忧太看着老师咳得泛红的脸颊,再次建议。
“好像脸也有点红。”松下理奈凑近了些,仔细观察,“老师,难受不要硬撑。”
“我看还是给太宰君打电话更好一点。”伏黑津美纪说着,已经开始翻找通讯录。
“诶诶,等一下,别跟治说。”五条悟连忙阻止,“他还在外面玩,咳咳咳!等他回来再说。而且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我就好了呢?”他还抱着最后一丝倔强。
“……不告诉太宰君真的好吗?”伏黑津美纪并不是很认可这个做法。
松下理奈凑到五条悟面前,态度坚决:“那五条老师现在就先去找家入小姐。”
“安啦安啦,我可是最强,才不会被区区感冒打倒。”五条悟无所谓地挥挥手,试图重振师威,“继续继续,上完这节课老师还有两个任务呢。忧太,准备好被老师——咳咳咳——再次甩飞了吗!”
“……疾讳忌医是不对的,五条老师。”乙骨忧太无奈道。
松下理奈悄悄凑到伏黑津美纪身边,“要不我们还是告诉太宰君吧?”
伏黑津美纪捧着手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还是听五条老师的吧。”
……
课程进行到一半,五条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对面传来高层老头子颐指气使的声音:“——名古屋和大阪两处封印宿傩手指的地点同时报告失窃!你赶紧去调查一下!”
“搞什么啊——咳咳咳——”五条悟一边咳嗽一边抱怨,“你们不是每一处都派了重兵把守、定期检查吗?这都能丢?咳咳。”
“……?”电话那头的高层似乎很诧异,“你在咳嗽?”
“管你什么事,你连几根手指都看管不好还管上我咳——咳咳咳——”
五条悟顿了顿,觉得这样边咳边骂实在有损最强形象,干脆利落地打断对方,“行,知道了,我去看看。”
他先后赶去了两处失窃地点,仔细检查了周围残留的咒力痕迹,却一无所获。那两处封印的手指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连一丝可疑的咒力残秽都没留下,饶是六眼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大脑因为感冒而越来越沉重,反转术式运转了一遍又一遍,丝毫不见好转,反而因为频繁使用和病痛消耗而更加疲惫。
但这并不妨碍他顺手解决了沿途遇到的几个低级咒灵。估摸着太宰治差不多该回高专了,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听着后座不断传来的咳嗽声,忧心忡忡,“您还是吃点药吧。”
五条悟总算屈服了,拆开伊地知早就准备好的药,勉强吃了点润喉止咳的。
“五条先生,退烧药……”
“好了好了,伊地知是老妈子吗?”五条悟道,“不吃那些,太苦了。”
回到高专宿舍时,天已经快黑了。脑袋昏沉得厉害,喉咙干痛,全身肌肉也隐隐发酸。
然而,在看见宿舍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时,他竟然觉得头痛似乎减轻了一点。
打开门,果然看见太宰治窝在沙发里玩手机。他一边换鞋一边习惯性地将咒力缓缓散发出去,从头到尾包裹住太宰治,声音沙哑地问:“都去哪儿玩了?消息都不怎么回。”
“随便逛了逛。”太宰治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微微蹙眉,“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哦,有点感冒,”五条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甚至刻意坐在了离沙发稍远的椅子上,拉开了距离,“你离我远点,我怕传染给你。”
“吃药了吗?”
“没事,小问题,应该一会儿就好了。”五条悟说着,感觉喉咙又是一阵痒,强忍着没咳出来。
甚至放弃了每天进门就要抱抱贴贴的例行公事,摆明了要隔离自己。
“咳咳……要不,我今天睡沙发吧。”他指了指沙发,又忍不住咳了几声,“你注意点,别被我传染了。”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五条悟。对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在白得发光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蓝宝石般的眼睛也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罕见的脆弱。
“反转术式没用?”太宰治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五条悟罕见地话少,大概是真难受得没什么精神,只是蔫蔫地应了一声。
太宰治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片刻后,他忽然低声开口:“抱歉。”
是他的问题。
他近乎拥有书的权能,又被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支柱——五条悟——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使他在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拥有了干涉规则的力量。
人的生死不可更改,他清楚这一点,但他潜意识里不希望小池百合死去,所以在他碰到小池百合的尸体时,尽管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却还是触动了那份力量,使小池百合从死亡的沼泽中脱离。
昨天,他至少三次明确地担忧五条悟会着凉感冒……这份潜意识的担忧,或许无形中触动了他自己都未能完全掌控的力量,不幸地应验了。
“……”五条悟反应有点迟钝,眨了眨眼睛,没太明白,“你道歉干嘛?”
“……可能是我让你感冒的。”太宰治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向五条悟。
“诶诶诶,都说了离远一点,一会儿传染你——”五条悟见状,连忙摆手想让他退回去。
太宰治却已经走到他面前,不由分说地拉过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探向他的额头。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
“还发烧了。”太宰治垂下眼眸,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你等一下,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退烧药。”
“不用,我吃过药了。伊地知买的。”五条悟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执拗地问,“你先回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道歉。我不喜欢你道歉。”
“……真吃过药了?”太宰治确认道。
“嗯。你快说。”五条悟因为发烧,脑子转得比平时慢,但抓重点的能力还在。
太宰治看着他那双蓝眼睛,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太宰治绕到五条悟身后,手指轻轻抚上五条悟的太阳xue ,开始不轻不重地按揉起来。
“我说了你离我远一点……”五条悟还想坚持,但太宰治指尖恰到好处的力度和微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剧烈的头痛,让他舒服得下意识喟叹一声,没舍得再推开。
“……我家白猫同学真厉害。”五条悟最终决定享受这份难得的服务,但依旧没忘记追问,声音因为放松而显得有些含糊,“所以,为什么道歉?”
他闭着眼,感受着额角传来的舒适压力,等待着太宰治的解释。而太宰治的目光则落在他因发烧而微红的耳尖和略显凌乱的白发上,鸢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
作者有话说:哒宰对重要的人一直都很尊重很在乎的,比如黑时里也因为自己当着织田作的面杀人而道歉。
“太宰几乎从不对人说抱歉,因此这句话听起来更加真实有力。”——朝雾。
太宰,一款热衷于打抱不平的黑泥精。
我们黑泥首领打抱不平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真令人好奇.jpg
第66章
“我昨天说过,每个世界都有其维系自身存在与平衡的核心法则。”太宰治的声音很轻指尖依旧轻柔地按揉着五条悟的太阳xue 。
“在我的世界里,那法则的具现……是一本书。只要在其上写下符合逻辑的文字,就能将其变为现实。”
“而我,因为一些意外,被动地拥有了一部分它的权能。我的意愿,有时会不经意地干涉到这个世界的运行。就像昨天,”太宰治顿了顿,指尖的动作有片刻的凝滞, “我说了好几次当心感冒之类的话。所以……”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你想让我感冒, 或者说你担心我会感冒,所以我才会真的感冒?”五条悟问。
“差不多是这——”
他的话没能说完,五条悟忽然动了。尽管发着烧,他的动作却依旧快得惊人。
天旋地转间,太宰治被他一把从背后拉了过来,惊呼声噎在喉咙里, 整个人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
五条悟的手臂收紧,将他牢牢锁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太宰治的脸颊被迫贴上对方发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听到那因为生病而稍快的心跳,以及说话时胸腔的震动。
五条悟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因为感冒和胸腔的共鸣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所以你向我道歉?”
太宰治僵在他怀里, 没有回答。
五条悟低下头, 滚烫的呼吸拂过太宰治的耳廓:“这才不是你的错。”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句话烙印进对方骨血里。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五条悟像只大型猫咪一样,用自己发烫的脸颊依赖地蹭了蹭太宰治,“你只是在关心我, 我其实……挺高兴的。”
太宰治看起来情感淡漠,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无欲无求的样子,好像怎么都抓不住,原来……也会悄悄担心他担心到这种程度吗?甚至为此感到不安和自责?
五条悟甚至低低地笑起来,笑容有些傻气,却透着纯粹的愉悦:“如果感冒是你……呃,爱我的代价?那这代价也太轻了。我喜欢。”
他微微松开一点怀抱,足以让太宰治抬起头。
那双因高烧而蒙着一层水汽的苍蓝色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是拨开了云雾的晴空,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和不安。
他凝视着太宰治微微睁大的鸢色眼睛,额头亲昵地抵上他的,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姿态亲密至极,也依赖至极。
“……你是笨蛋吗?”太宰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爱的代价,乱七八糟的,最近在看什么奇怪的恋爱电影,不准再看了。”
“才没看。”五条悟嘟囔着,因为鼻音显得有点撒娇的意味,“是无师自通的天才选手。”
他享受着这极近的距离和太宰治难得的顺从,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震得两人贴在一起的额头都跟着轻颤。
“现在不怕传染我了?”太宰治终于找到理由,轻轻推了推他滚烫的胸膛,“起来,我给你好好揉一下,能舒服点。”
“那我要枕膝服务!”五条悟立刻得寸进尺地要求,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虽然生病,但耍赖的功力丝毫未减。
“……事多。”太宰治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
他最终还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五条悟能舒舒服服地躺下来,那颗价值连城、此刻却因为发烧而显得有些沉重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微凉的指尖重新覆上突突跳动的太阳xue ,轻柔地按压着。
五条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像一只终于被顺毛安抚好的大型猫科动物,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太宰治垂眸,无声地注视着,看着五条悟在自己腿上一点点卸下所有防备。眉头缓缓舒展,长长的白色睫毛自然垂下,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稳,最终沉沉睡去。
……爱吗?
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对方柔软的白发,太宰治的目光却越过了那安静的睡颜,落在了虚空处。
他承认他爱着五条悟。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或需要纠结的事情,相反,太宰治可以无比坦然甚至冷静地向自己承认这一点。情感的存在是客观事实,无需美化也无需否认。
只是。
只是万事万物终有尽时,一切值得追求的东西,在得到的瞬间就注定着失去。 ( * )
这世上所有的事物,不过都是他死前用来打发时间的工具。 (*)
只是他……也有属于人类的情感。他也会在意某个人,关心某个人,会产生一种想要守护什么的冲动。
就像他以前希望织田作能在海边的屋子里,安心执笔书写他的故事。
现在,他想让五条悟赢得那场胜利,希望他的眼睛能永远倒映着澄澈的蓝天白云,希望他能永远这般耀眼张扬,理应受万人敬仰。
那么,他们现在那么亲密是正确的吗?
太宰治想。
他惯于布局,擅于将一切掌控在手。他让织田作发自内心地厌恶港口Mafia的阴影,他让中原中也恨他,让中岛敦畏惧他,让泉镜花敬畏他……他亲手在自己与所有可能产生深刻联结的人之间,划下了清晰的界限,构筑高墙。
他本该斩断一切可能,五条悟却成了那个无法计算的例外。
撞碎了预设的防线,成为了他苍白命途中无法剥离的一笔。
指尖下的呼吸平稳而温热,带着生命的力度。太宰治的目光重新落回五条悟沉睡的脸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至少……让他快点退烧吧。太宰治想。
夜色在窗外悄然沉淀,弥漫开来。宿舍内只余下两人清浅交织的呼吸声,以及墙上钟表指针不知疲倦走过的细微滴答声,衬得这一方空间格外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太宰治以为五条悟会就这样睡到天亮。
他倚靠在沙发上,抬手想捋一下自己耳边的碎发,手腕却猛地被一只手抓住。
力道很大,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枕在他腿上的人忽然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眉头拧紧,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别走……不准……不要……”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安的噩梦,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一直在无意识地、反复地念着一个名字。
“太宰……太宰……”
太宰治垂眸望着他,动作停了下来。
悟几乎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他。除了那些心血来潮的外号,平日里基本都是黏黏糊糊地拖长了调子喊治。
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了吗?
太宰治空着的那只手再次抬起,指尖轻柔地按上五条悟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里的不安。另一只手则任由五条悟紧紧抓着,哪怕指节被攥得有些发白。
“太宰……”睡梦中的人依旧不安地低喃,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挽留什么。
静默了片刻,太宰治微微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我在这里。”他说,“睡吧,悟。”
一个吻落在五条悟眉心。
***
有谁在轻轻触碰他的手臂,动作非常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惊扰了他的睡眠。
太宰治猛地睁开双眼,鸢色的眼眸里瞬间褪去睡意,闪过一丝警惕,但在看清眼前人时又迅速柔和下来。
“……悟?”他嗓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这才完全反应过来,“你睡醒了?”
他下意识想动一下,却感到腿部传来一阵明显的酸麻感,让他轻轻吸了口气。
五条悟已经坐起了身,似乎有点被太宰治那瞬间过于凌厉的反应惊讶到,动作顿了一下。
“……我本来打算抱你去床上睡的。”五条悟嘟囔道,苍蓝色的眼睛虽然还带着点病后的惺忪,但比昨晚清亮了许多,烧退了不少。
他脸上带着点懊恼和心疼:“看你睡得沉就没忍心叫醒,结果你自己先醒了。”他伸手想去揉太宰治的腿,“你居然就这个姿势睡了一晚上,腿还好吗,肯定被我压麻了吧?”
“没事。”太宰治轻轻挡开他的手,自己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一阵刺麻感让传来,却语气平淡,“我睡醒了。不累。”
五条悟显然不信,目光在他脸上逡巡,手又固执地放回去继续揉着:“你就喜欢嘴硬。麻了就说,我又不会笑话你。给你揉揉怎么了?”
“我看喜欢嘴硬的人是你。”太宰治回击道,“烧得做噩梦还说梦话,昨天还在那逞强。”
五条悟被噎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但立刻又理直气壮起来:“那不一样嘛。而且……那个梦太糟糕了。”
他揉腿的动作缓了下来,凑近了些,神情又执拗,喊他:“治。”
“我做的那个梦,那个你挖出身体里异能结晶的梦,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那不然呢?”太宰治面色无奈,“你又梦到什么了,难不成你还能梦到后续?”
“……差不多吧。”五条悟含糊道,目光微微飘忽了一瞬,“我梦见……你跳海了。”
“……”太宰治脸上写着难以置信,“我现在连入水都不可以了?五条老师管得是不是太宽了点?”
“不是,不是那种入水。”五条悟有些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甚至微微用力,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是自杀。”
太宰治缓缓露出一个近乎怜悯的表情:“果然是发烧把脑子烧出问题了吧?我入水不就是为了自杀,这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你怎么又在那插科打诨,避重就轻。”苍蓝色的眼睛瞪着他,五条悟不爽道,“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那种感觉……根本不一样。”
太宰治叹了一口气:“我一直都追求自杀啊,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你一直都知道啊。”
“我是知道……但是、但是我以为……”五条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失落。
以为现在不一样了,能留住你了。
他以前是真的尊重太宰治的想法,如果他真的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的话,他会尊重太宰治的决定。
但现在明明不一样了。明明他们拥抱、亲吻、分享体温和心跳,明明……他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而且我总觉得你做这个梦是用来专门找我茬的。”太宰治打了个哈欠,抱怨道,“明明我这段时间没有尝试过任何自杀行为哦?五条老师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五条悟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什么,却发现那些盘踞在心头的恐慌和疑虑,在太宰治这番理直气壮又带着点撒娇意味的抱怨面前,忽然有些无处着力。
难道……真的只是发烧引起的混乱噩梦?因为太担心对方,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盯着太宰治看了半晌,对方的表情坦然得无懈可击,看不出丝毫破绽。
最终,五条悟肩膀微微垮下来,带着鼻音嘟囔道:“……反正那个梦糟糕透了。”
他再次收紧手臂,把脸埋进太宰治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气息。
太宰治被他这近乎孩子气的霸道逗得想笑,又觉得胸口某处微微发软。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五条悟柔软的白发上。
“梦要是能控制,还叫梦吗?倒是你,五条老师,病好了就赶紧起来,重死了。”太宰治语气平淡,“昨天晚上你的手机有很多重要消息哦?”
“什么消息?”五条悟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
“回收衫沢第三高校宿傩手指的消息。” ——
作者有话说:——
(*):改自原作。
第67章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只是回收咒物而已,完全就是个跑腿任务,连强度都谈不上,评为四级都算抬举了。”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个封印严实的盒子,将其在指尖抛接:“居然把这种任务派给你,看来你在高层安插的自己人还是太少了。”
司机先生伊地知洁高透过后视镜,心惊胆战地看着太宰治像玩玩具一样抛接着那个封印着特两面宿傩手指的盒子,冷汗都快下来了。
“三分之一份额还少啊?”五条悟懒洋洋地靠着座椅,“再多点人,咒术界恐怕真要变成我的一言堂了吧?”
“有什么不好吗。”太宰治平静道。
“哪里都不太好吧?”五条悟失笑,觉得他家治的思考方式总是这么别具一格。
“至少不会要求当代最强的特级咒术师专门跑去回收一根手指,还要再劳师动众地专门跑一趟送回高专忌库保存。”太宰治的目光转向驾驶座,“你说对吧,伊地知先生?”
伊地知洁高擦了擦额角的汗:“……对、对。但是,太宰君,您还是别抛着玩了吧?这毕竟是宿傩的手指啊……”
“宿傩的手指又怎么了,治想玩就玩咯。”五条悟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哎呀,伊地知,你怎么也跟那群烂橘子一样怕得要死?放心啦,我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伊地知洁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也、也是,毕竟五条先生在这里。”
就在这时, 五条悟的手机响起了特定的任务提示音。
“哦呀?有个北海道的加急任务?”他看着屏幕,挑了挑眉。
太宰治眨了眨眼, 意味深长地又瞥了一眼伊地知洁高:“真是乌鸦嘴,伊地知先生。看来五条先生马上就不在这里了呢。”
“?”五条悟一愣,随即委屈地看向太宰治, “你不跟我一起去了?”
太宰治面无表情:“不喜欢天天当空中飞人的生活,我要回去补觉。”
伊地知洁高的目光再次落到太宰治手中的盒子上,忧心忡忡:“……那这宿傩手指怎么办?难道要带着它上飞机?”
这安检也不可能过得去啊。
“我顺路送回高专忌库不就好了?”太宰治淡淡道,又看了一眼五条悟,“或者你喜欢随身携带这玩意儿?”
五条悟蹙眉:“还是我带着吧。万一路上出什么意外……”
面对太宰治的事情,他终究是不放心。
“这封印牢固得能出什么问题?”太宰治瞥他一眼,语气带着点无语,“而且宿傩的手指对我又没效果。”
“名古屋和大阪两处的宿傩手指不是离奇失窃了吗?你带着万一吸引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来找你麻烦呢?”五条悟伸出手,态度坚持,“还是我拿着吧。你回去好好睡觉,昨晚都没休息好。”
“谁会觉得这东西在我身上?”太宰治反驳,“你的任务,又是宿傩的手指,任谁想都会觉得肯定是由最强咒术师随身保管吧?”
“不行,我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五条悟的态度罕见地强硬,他抓过太宰治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那个盒子拿了回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我难得……”太宰治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不识好人心。”
“好啦好啦,伊地知,先往机场开,送我去北海道。”五条悟安排道,凑过去飞快地在太宰治侧脸上亲了一下,安抚地蹭蹭太宰治。
不小心透过车内后视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伊地知洁高:“……”
算了,我是瞎子,我什么都没看见。伊地知洁高默默握紧了方向盘,目视前方,努力将自己变成一块背景板。
***
高专忌库。
这个地方一向没人,也不是人人都有权限进出这里。除了几个班主任以及校长夜蛾正道有权限,就只有太宰治偶尔会来这边晃晃。
事实上,太宰治本来也没有自由进出忌库的权限。
奈何从他入学开始就时不时溜进去翻这看那的,五条悟呢,权当没看见,夜蛾正道倒是撞见过好几次。
但当时正是太宰治执着于自己“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人设的时候,整个人一副弱不禁风却又对咒术知识充满渴求的好学生模样,愣是把夜蛾正道忽悠得心生怜惜,甚至忘了真正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大概干不出溜进忌库这种事。
总之,久而久之,整个高专几乎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太宰治拥有这项特权。
夜蛾正道又一次看见太宰治无比自然地打开了忌库厚重的大门,光明正大地走进去,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
夜蛾正道原本只是习惯性地点点头就准备离开,像是想到什么,又停下脚步叫住了他:“治。”
太宰治闻声回头,礼貌微笑:“校长,怎么了吗?”
“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昨天悟刚回收了一根宿傩的手指,已经送过来了。加上忌库里原本保存的那一根,现在里面有两根。你……稍微小心一点,别乱碰。”夜蛾正道语气严肃地叮嘱道。
“好的校长,您放心,我对死人手指没什么兴趣。”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应道,表情十分真诚。
夜蛾正道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厚重的金属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太宰治熟门熟路地打开内部照明,冷白色的灯光驱散了室内的昏暗。
他目标明确,径直走向深处那两个并排放置、刻满了繁复封印符文的特制盒子。他伸出手,指尖轻易地揭开了盒子上层层叠叠的封印符条。
所有的防护机制,在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就被人间失格的力量轻飘飘地抹消殆尽。
手腕一翻,那本页面泛黄的《完全自杀手册》出现在太宰治手中。他翻开书页,里面赫然被精巧地挖出了四个凹槽,其中两个凹槽已经静静地躺着两根干枯诡异的手指。
他将忌库盒子里的两根宿傩手指取出,动作流畅地嵌进了书中剩余的两个空凹槽里。
然后,他淡定地从风衣口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封印条,仔细地贴回空盒子上,看上去与之前别无二致。
做完这一切,太宰治在忌库里随意转悠了一圈,才把书若无其事地放回宽大的风衣口袋,悠然地推开忌库大门。
这本书跟随他的时间太久了。从他十四五岁,到他二十二岁从港口Mafia大楼顶端一跃而下,它浸透了他碎裂的血肉,被染成鲜红,沾上了他的气息。
他被书页赋予新生的时候,《完全自杀手册》还浸在他的鲜血里,每一页都被粘稠的血浆粘合,错觉也是那破烂血肉的一部分。
于是,它竟也奇迹般地承载了一丝人间失格的特性。虽然比起太宰治本身的力量略逊一筹,但无效化宿傩手指的诅咒波动,将其完美隐藏,还是能够做到的。
只要不主动翻开这本书,即便是五条悟,也难以察觉其内里究竟藏了什么。
不过,这本手册尺寸有限,放入四根手指后,几乎已经没有剩余空间了。
但,对于他的计划而言,已经够用了。
推开忌库的外门,东京高专宽广的操场映入眼帘,阳光洒下,乙骨忧太、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等人正在远处进行训练。
然而,有两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二年级的秤金次和星绮罗罗。他们的班主任,日下部笃也,也抱臂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
星绮罗罗率先开口,语气有些关切:“听说悟ちゃん生病了?”
“是啊,病得晚上发烧说胡话。”太宰治笑道,“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秤金次挑眉好奇:“说了什么?”
太宰治张口就来,表情真挚无比:“他说——'两眼一睁就是加班,两眼一闭梦里还是上班,发着高烧还要被派去北海道加班,受不了了,好累啊!我要罢工!'”
“……?”星绮罗罗有些震撼,“悟ちゃん会那么说吗?”
秤金次:“五条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抱怨这些。”
“他有什么好累的。”日下部笃也冷不丁地开口,面容平静,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看起来很想给自己点根烟,“他获得了那份力量,就应该承担起对应的责任。”
太宰治的目光轻飘飘地转向他,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不承担责任,是因为太弱了吗?”
日下部笃也平静地回答:“跟五条悟比起来,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很弱。你太年轻了,对他或许并没有那么了解。”
“弱者当然很难理解强者的境界和负担,”太宰治似笑非笑,“所以你弱得可笑。”
日下部笃也看着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我差点忘了,你跟五条关系匪浅。”
“你弱成这样,想跟他关系好也很难吧?”太宰治说,“有一句话,叫'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弱者也有挺身而出的勇气,偏偏你是懦弱的弱者。如果有一天宿傩真的来袭,你会毫不犹豫地把你的学生全部丢在战场上,然后自诩为明哲保身地逃跑呢。”
“……你,”日下部笃也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周身隐约有咒力开始不稳地涌动,“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就算是现在被我这样嘲讽而生气了,也不敢真的对我出手吧?”太宰治微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寒,“我在嘲笑你的懦弱哦。”
日下部笃也周身的咒力翻涌得更加明显,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作者有话说:原作手指分布我魔改了。
第68章
秤金次和星绮罗罗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无措。他们原本只是出于关心想来询问一下五条老师的病情,完全没料到情况会急转直下。
日下部笃也道目光扫过太宰治;“就凭你的二级咒术师身份,你就评价我弱?”
“不只是力量弱。”太宰治微笑道, “心里也弱。”
“你还真是跟五条如出一辙的张狂。不过五条倒是有本事狂,而你却毫无资格。”
“资格不资格的, 试试不就好了?”太宰治笑道,“要比一场吗?”
“……”日下部笃也沉默了。
太宰治看着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纤瘦二苍白,在崇尚力量的咒术师中格格不入,官方评级也只是二级,战胜他理论上应是轻而易举。
但麻烦就在于……那深不可测、至今无人能完全摸清底细的“人间失格”,以及他与五条悟那纠缠不清的关系。
“人间失格”绝对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力量,否则眼高于顶的五条悟绝不会对他如此特别,甚至堪称纵容。
赢了,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输了, 则颜面扫地。这根本是一场毫无收益的赌局。
“看,你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太宰治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却已经在预先担忧五条老师会不会因为你的行为而做出什么反应。你的恐惧和算计,永远跑在你的勇气前面。”
就像他会在某个未来,提议挖了五条悟的眼睛,又在对宿傩战后清算中说——“起因就是五条没杀了虎杖这一失误。”( * )
习惯于将责任归咎于更强者的“失误” ,而非审视自身的无力。
太宰治甚至还有闲心,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吹得微乱的绷带袖口,姿态从容:“所以,打吗?不打的话,我就走了哦?毕竟,和连应战都不敢的人浪费时间,实在没什么意思。”
五条悟狂妄,任性,目无纪法,性格恶劣,咒术界无人不知。
不过,说实在的,五条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跟他日下部笃也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并不关注那位最强咒术师的八卦,也对咒术界的权力更叠兴趣缺缺,安稳地过日子,尽可能地活下去而已。
日下部笃也盯着太宰治那张平静却写满嘲讽的脸,那种仿佛洞悉一切、居高临下的姿态,像一根根尖刺,扎得他心头火起,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压力牢牢摁住,无法发作。
他不完全否认太宰治的话,倘若传说中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真的袭来,他自知无法抵挡,选择明哲保身是唯一理性的选择。可审时度势地活着,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个气氛。
松下理奈快步跑了过来,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她特有的活力:“太宰君,原来你在这里!快过来,五条老师有东西留给你哦。”
太宰治瞥了一眼日下部笃也,像是惋惜,又像是彻底的无趣,然后再没看一眼日下部笃也。
仿佛日下部笃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五元银币一样的存在。
抬眼扫过一旁呆立的秤金次和星绮罗罗,太宰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你们的关心,可以直接去找五条老师本人表达。找我,并没什么用。”
他转身面向跑来的松下理奈,脸上那点冰冷的嘲讽消散,变成一种无害的温和,像面具又像真心。
“是吗,悟给我带了什么?”他语气轻快地问道,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松下理奈跑到近前,微微喘了口气。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目光在太宰治和脸色难看的日下部老师之间转了转,小声问道:“……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秤金次摸了摸鼻子,和星绮罗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庆幸和无奈。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再晚一点,他们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太宰治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秤金次的低语,注意力全在松下理奈身上:“所以,悟到底留了什么?理奈小姐就别卖关子了。”
松下理奈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纸袋,上面印着北海道的字样。
“是白色恋人巧克力饼干!”松下理奈笑容灿烂,“五条老师说是在机场免税店看到的,说你应该会喜欢这个甜度。”
他鸢色的眼眸里闪过真实的笑意,但却快得让人抓不住:“啊啊,用机场随手买的东西打发我。”
接过纸袋,太宰治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里面的东西,似乎不仅有小饼干,还有一个一个方正的盒子。
不用看也能猜到,大概率又是某家限量甜品店的新品,或者是对方出差地买的什么稀奇古怪伴手礼——五条悟总是热衷于往他这里塞各种东西。
话虽这么说,他却自然地将纸袋收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日下部笃也眼中,有些说不上来。
五条悟那种我行我素、仿佛全世界都该围着他转的人,居然会记得给人带伴手礼,还是这种甜腻的、哄人开心的小东西。
日下部笃也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大步离开。
秤金次和星绮罗罗看着老师离开,都松了口气。然后他们礼貌地对太宰治跟松下理奈点头告别,也跟着离开了。
太宰治则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对松下理奈笑了笑:“谢谢,要不我分你一块?”
松下理奈听了这话,大惊失色,连对刚才奇怪气氛的好奇都消失了:“不不不、不行的,白色恋人巧克力饼干,这怎么能分我!”
“说的也是。”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停下动作,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唇角弯了弯。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松下理奈看着太宰治收起饼干后似乎就打算离开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那个……太宰君!”
太宰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松下理奈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邀请道:“那个……我们现在要进行实战配合训练了,乙骨君和津美纪他们都在。太宰君要不要也一起来?就算、就算只是在旁边看看也好!”
她顿了顿,声音稍微小了一点,带着点不好意思但很坚持的意味:“我们是同伴呀,感觉太宰君总是独来独往的……偶尔也和大家一起,怎么样?”
太宰治显然没料到这个邀请,他微微怔了一下,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点讶异的情绪。
看着松下理奈脸上的表情,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高专,他的时间好像被割裂了。
以前,他会懒洋洋地趴在躺椅上看热闹,偶尔会凑过去给乙骨忧太的训练添乱,再随口点拨一下松下理奈或伏黑津美纪的动作要领。而现在,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另一个人、和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占据,竟几乎没再和他们有过这样的交集。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
但习惯性的拒绝在舌尖转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立刻说出口。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掠过热火朝天的训练场,乙骨忧太正与伏黑津美纪进行着高强度的对练,咒力碰撞间气势惊人。松下理奈则站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太宰治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下次吧。我现在正好要出去一趟。下次有空,再和大家一起训练好了。”
“……今天真的、真的不可以吗?”松下理奈却像是鼓足了勇气,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
太宰治看着她这副模样,眉梢微挑,轻笑一声:“……你们该不会是偷偷准备了什么仪式吧?”
“啊,”松下理奈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你怎么会知道”的震惊和一点点计划败露的慌乱,“太、太宰君怎么知道的?”
“猜的。”太宰治说,“你的表情,太好懂了。”
松下理奈内心顿时哀嚎一声。
完了,津美纪,对不起!太宰君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把我们偷偷策划了好几天的《热烈庆祝五条老师感冒痊愈暨欢迎太宰君回校庆祝会》给彻底看穿了。
看着松下理奈瞬间垮下肩膀的懊恼模样,太宰治眼底那丝玩味渐渐融化。
他其实并不擅长应对这种直白而热烈的善意。它们像阳光,过于温暖,让他这种习惯于待在阴影里的生物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本能地想要避开。
“那我就先走了。”太宰治笑着说,“祝你们玩得愉快。”
“……等等,”松下理奈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比刚才计划败露时更深的震撼和难以置信,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你、你都知道了……你还要走?”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顺势留下,和大家一起热闹一下吗?
太宰治只是微微歪头,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无辜:“嗯,庆祝会的主角不是五条老师吗?我不在的话也没关系吧。”
松下理奈急切地反驳,脸都急得有些发红:“太宰君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大家都很想和你一起……”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委屈,“太宰君你也不在的话,这个庆祝会还有什么意义……”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乎变成了嘟囔,但那份失落和期待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五条老师晚上回来看到惊喜,一定会很高兴的。”松下理奈试图换个角度劝说,语气期期艾艾,“难道……难道太宰君你不想第一时间看到五条老师高兴的样子吗?热恋中的情侣不是应该每时每刻都想呆在对方身边,分享所有快乐的事情吗?”
“……理奈小姐,”太宰治无奈地说,“建议你少看一点那种过于梦幻的偶像剧。”
就在这时,另一个温和却坚定的声音加入了对话。
“偶像剧情在现实重演也不是不可以吧,太宰君?”伏黑津美纪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显然听到了后面的对话,脸上带着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微笑。
她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拉住了太宰治的衣袖一角,动作不像松下理奈那样急切,却带着一种让人难以甩开的坚持:“准备的点心和游戏,都是按照太宰君你喜欢的口味和类型来安排的。如果你不在,我们准备的这些,就真的失去意义了。”
她顿了顿,目光真诚地看着太宰治:“而且,五条老师如果回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被庆祝,而你却不在场的话……以他的性格,大概会觉得很失落,甚至可能会闹别扭哦?你也不想看到他那样吧?”
松下理奈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手舞足蹈:“对对对,五条老师肯定会超——失落的!说不定还会满地打滚问为什么治不在呢!”
伏黑津美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拉住太宰治衣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语气温和却步步紧逼:“所以,为了不让五条老师失望,也为了不辜负大家的心意……太宰君,今天就稍微留下来一会儿,好吗?就一会儿。”
两个女孩,一个急切热情,一个温和坚定,将太宰治可能的所有退路都悄无声息地堵死了。她们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期待,让人几乎不忍心拒绝。
太宰治看着一左一右夹击自己的两位女同学,又瞥了一眼训练场方向似乎也在悄悄关注这边的乙骨忧太等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太宰治才开口:“……好吧。就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是原作剧情。那句台词出自咒回269话。
第69章
训练场的一角被精心装饰过, 拉起的横幅格外醒目。几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学生们自发准备的各式零食、点心和饮料,琳琅满目。其中果然如伏黑津美纪所说, 有不少是偏甜口的点心,甚至还有几盒包装精致的草莓大福以及毛豆生奶油喜久服, 显然是投某人所好。
乙骨忧太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便携烤肉架,正和狗卷棘一起略显手忙脚乱地研究着生火和烤肉。甚至连秤金次和星绮罗罗也在,正在一边帮忙摆放餐具,气氛倒是难得的热闹。
太宰治选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着,面前的小碟子很快就被热情的松下理奈和细心周到的伏黑津美纪堆满了各种小巧精致的甜点。
“哇!乙骨君,那边的肉好像烤糊了!”松下理奈忽然指着烤肉架方向惊呼。
伏黑津美纪则拿着一根玉米,有些跃跃欲试:“我想试试烤这个……”
狗卷棘看着手忙脚乱试图补救的乙骨忧太,简短地评价:“金枪鱼。”
目光略过Panda和禅院真希,太宰治懒得搭理那两个人,只是捧着杯加了过量方糖的红茶,安静地看着这群年轻的咒术师们笑闹。
面前忽然出现了一根香气四溢的烤玉米,伏黑津美纪微笑着递过来:“试试看吧,太宰君。”
“哎呀, 居然被如此美丽的小姐亲自照顾了吗?”太宰治弯起鸢色的眼睛,笑容无可挑剔“真是让我有点惭愧呢。”
“你先接过去再说话吧,”松下理奈从伏黑津美纪身后冒出头来,脸上还沾着一点炭灰,眼睛亮晶晶地邀功, “快尝尝,我们特意给你烤的!”
太宰治实在拗不过她们两人的热情攻势,只得伸手接过了那根还有些烫手的玉米,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甜腻的玉米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混合着淡淡的焦香。
“嗯,还不错。”他给出了一个中庸的评价,却足以让两个女孩露出满足的笑容。
就在这时——
“哦哇!这是在做什么好事情呢,居然不等老师我吗?”
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色头发的男人逆光站立,黑色的眼罩将他那双苍天之瞳遮得严严实实。
“五条老师!”松下理奈第一个激动地喊出来,献宝一样指着横幅,“快看,是我们为你和太宰君准备的庆祝会!”
五条悟闻言看过去:“唔,'五条老师感冒痊愈庆祝会'、'太宰君回到高专庆祝会'……哇哇哇,不错嘛!超级喜欢!大家好厉害!”
“五条老师今天不用绷带遮眼睛了吗?”伏黑津美纪说,“嘛,戴眼罩的五条老师也很帅气。”
“那是当然!”五条悟得意地一甩头,仿佛头发都在跟着飞扬,“五条老师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帅气的!你说对吧,治!”
太宰治:“……没有绷带帅。”
“哇,好过分!”五条悟立刻捂住心口,做出被箭射中的受伤表情,声音委屈得能掐出水,“你是喜欢绷带还是喜欢我,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卷绷带吗?”
霎时间,训练场上几乎所有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太宰治身上,充满了好奇和憋笑。
顶着众人灼灼的视线,太宰治面不改色,冷漠地说:“喜欢绷带。”
松下理奈悄悄戳了戳太宰治的胳膊,小声求证:“真的吗,五条老师居然会输给绷带?”
太宰治微笑:“没有人能取代绷带在我心中的地位。”
他又转头看向门口似乎准备发表长篇感言的五条悟,无情地打断了五条悟更多委屈和撒娇的表演,心硬如铁道:“好了好了,别在那撒娇了。你身后那两位新同学,快要等急了吧?”
五条悟夸张的表演收住,微微挑眉:“你又知道了?还真是半点事情都瞒不过你啊。”
“锵锵——!”五条悟扬起手臂,用足以吸引全场注意力的声音宣布,“那么,就让伟大的五条老师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高专即将迎来的新同学!他们会是下一届的新生,提前带来给大家认识一下,总之以后就是大家的学弟学妹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越过五条悟,好奇地投向他身后。那里站着两个人。
一位面容温婉,眼神却带着些许紧张和好奇的女性,她有些局促地对着大家微微鞠躬:“大家好,我是小池百合,接下来会作为新生和大家一起学习,请多多指教。”
另外是一位粉发的少年,他似乎更紧张,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声音洪亮地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虎杖悠仁,请多指教!”
先前热闹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烤肉架上肉片滋啦作响的声音,格外突兀。
禅院真希几乎立刻站直了身体,乙骨忧太也下意识地握住了身边咒具的刀柄。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甚至下意识地向前一步,隐隐挡在了太宰治坐着的方向,呈现出一幅保护的姿态。
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压迫感,正清晰地从那粉发少年身上散发出来,虽然微弱,却让在场的咒术师们本能地绷紧了神经。
在一片戒备中,太宰治的目光轻轻落在虎杖悠仁身上,平静无波。
少年眼神清澈明亮,带着一股天生的韧劲。他坚毅而勇敢,即使被体内那可怕的存在操纵着犯下罪孽,他的本心也从未动摇。虎杖悠仁是那种能生生消化痛苦,将其转化为前进动力的人。
“好久不见啦,悠仁君。”太宰治忽然开口,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他看着虎杖悠仁,表情认真地明知故问,“你能变成老虎吗?”
虎杖悠仁:“?”
致力于在任何场合、任何事情上哄太宰治高兴的五条悟立刻接过了这个离谱的话题,语气笃定:“能啊,当然能!来,悠仁,别害羞,给你太宰学长表演一个变身!粉色的老虎哦!”
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脸上带上了一丝无措:“……那个,五条老师,我、我不会变老虎啊……”
而且还是粉色的?这要求也太强人所难了!
“啊,看起来是不会了。”太宰治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居然有几分真诚的失望,“真可惜,我还想试试拔老虎的毛呢。”
曾经被太宰治追着拔毛的Panda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太宰治的反应就能说明很多事情了,禅院真希盯着太宰治看了两秒,又瞥了一眼似乎毫无威胁、只是有点懵的虎杖悠仁,切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乙骨忧太在狗卷棘的提醒下,也松开了握刀的手,连忙转身去拯救他那快要彻底烤成焦炭的肉片。
五条悟摸着下巴思索,目光在虎杖悠仁茂密的粉色头发上扫来扫去:“唔……悠仁啊,你的头发那么多,给治拔两根也不是不可以吧?”
虎杖悠仁:“……?”
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要拔他的头发?
“别误会。”太宰治举着吃到一半的玉米指向五条悟,“我没说我要拔你的头发,是他说的。”
“对,治不能随便拔别人的头发。”五条悟从善如流,立刻改口,并再次语出惊人,“治只能拔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比较好拔。”
语气里甚至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炫耀。
“?”太宰治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拔你头发了?”
“你想拔就拔啊,”五条悟说得理所当然,挤到了太宰治身边的空位坐下,自然地就着太宰治的手在他刚咬过的玉米上啃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我难道还会不给你拔吗?随便拔!”
靠谱的未成年代表伏黑津美纪和松下理奈看着旁边已经完全懵掉的新同学,连忙上前打圆场,试图将小池百合和虎杖悠仁引入会场,缓解这诡异又好笑的气氛。
伏黑津美纪露出温和的笑容,对小池百合和虎杖悠仁说道:“欢迎来到高专,别紧张,五条老师和太宰君他们……经常这样。”
松下理奈则热情地递上饮料和点心:“快来尝尝,这个蛋糕可好吃了!别看刚才那样,其实大家都很友好的!”
虎杖悠仁看着眼前瞬间变得热情的同学,又偷偷瞄了一眼那边还在就“拔头发权”进行无意义争论的两位核心人物,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终于慢慢放松下来,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充满感染力的阳光笑容:“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小池百合也微微鞠躬,轻声道谢,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太宰治,带着感激和一丝复杂。
庆祝会的气氛终于重新活跃起来,夹杂着烤肉的烟火气、少年少女的笑闹声。
“诶诶,您就是那本《回忆中的绿植》的作者吗?”松下理奈惊喜地围着小池百合,“哇,太好了!我好喜欢那本书!没想到能跟您做同学!”
“谢谢你的喜欢……”小池百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
乙骨忧太则好奇地凑到虎杖悠仁身边,压低声音震惊地问:“什么?你就是那个……被宿傩控制了身体的人吗?”看到虎杖悠仁神色一僵,他立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气坚定地安慰道,“没事,别害怕!有五条老师在呢!他肯定有办法的,你看我,当初也是差点被里香……也是被五条老师救下来的!”
“啊,我也是!是多亏了五条老师……”
太宰治依旧坐在他的角落,看着这片喧嚣。
五条悟靠着太宰治坐,一边啃着从太宰治那里抢来的玉米,一边抓着准备好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吃得津津有味,苍蓝色的眼睛透过眼罩,满意地扫视着这一切。 ——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料的话这个月就完结了。
但是出意外了,我九月很忙(……)
第70章
五条悟没有意识到这是梦境。
本家书房宽大的桌面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几乎要将人淹没。战后重建的规划、咒术师的人员调度与抚恤、稀缺资源的重新分配……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
如今的咒术界,御三家名存实亡。禅院家被禅院真希满门屠尽,加茂家势力衰微难成气候。至于那些腐朽的高层, 早就被他亲手送入地狱了。
桌面上还放着一份文件,很厚,纸张已经微微泛黄,似乎有些时间了。
那是关于新宿决战前,死于他手中的高层人员的详尽资料。里面密密麻麻罗列着他们过往罄竹难书的罪行,证据确凿,条理清晰。
是太宰治在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做到的,分明是在养伤,胸口破了那么大一个洞,还能搜刮出这么厚的一份资料。他甚至抢先一步将副本上交政府备案,白纸黑字界定了五条悟的行径,是按照咒术界内部法规对罪人依法执行的死刑。
五条悟想说其实自己杀人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有些担心自己死后那些高层会为难他的学生,他只是因为……没有时间了。
但他现在有很多时间,慢慢处理战后事宜。
只是时间多, 事情也多。
他太忙了。死灭洄游和与新宿对战造成的破坏触目惊心,战争带来的恐慌与混乱需要平息,被迫公开的咒术界引发了空前的负面情绪,整个咒术界的体系几乎需要推倒重建,人员的组织安排和调度……
以至于他好久好久才抽出时间,风尘仆仆地赶到横滨,在一座无名的墓碑前久久伫立。
墓碑靠海,位置极佳。四周的草地上已经长出了嫩绿而茂盛的青草,在海风中轻轻摇曳。
他站在那里,甚至还穿着厚重的家主服,是黑色的,厚重而肃穆。
他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却压在嘴里什么都没说。
从不沉湎于过去的他,竟破天荒地怀念起高专那片总是澄澈如洗的蓝天白云,怀念盛夏时节聒噪却充满生命力的蝉鸣,然后……不可抑制地想念起一个总是裹在黑色大衣里的清瘦身影。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忘记那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只手为他挡下宿傩的致命一击,在炫目的蓝白色光芒中蓦然回眸看向他的模样,偶尔还会出现在他的梦中。
然后是太宰治捧着那枚白色结晶冲他微笑的样子,在古老院落树下蜷缩着睡着的样子,用那种冷漠又平静到极点的眼神盯着他看的样子……
他其实很喜欢那个人的眼神。
总是那么漠然、镇静,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真正映入他的眼帘。
在看向他时,眼底有时会带着残忍的笑意,带着恶意满满地嘲讽他时,那模样……像个怪物。
五条悟一直都知道,太宰治曾经或许是真的动过要杀了他的念头。
他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内心深处曾隐隐有过一丝期盼。
反正本来,太宰治不出手干预的话,他就会死在新宿的那片废墟上。
他还记得那天,太宰治冷笑着嘲讽他。
“天真到愚蠢。”太宰治的左眼被绷带严实实地遮挡着,“宿傩用着伏黑惠的身体威胁你,调用魔虚罗挡下你无数攻击,还立下堪称荒谬的束缚,你倒是追求干净磊落的胜利,所以你活该。”
“……也许吧。”
太宰治听了这话,搁下了笔,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蠢得可以。”
他隐约意识到,那句话好像把太宰治惹生气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被太宰治找准时机以各种角度花式嘲讽了一番。
一开始他觉得有点意思,毕竟很少能看到太宰治说那么多话,还专门找话题攻击他。
但到后来,好脾气如五条悟,也有些生气了
可太宰治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一点,或者说这就是他想要的局面。
他甚至变本加厉,在五条悟翻阅文件时,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火上浇油:“果然,天真的人就会持续不断地做出天真的决定。”
五条悟是真的生气了。
“够了。”他冷下脸,“你说够了没有,说高兴了吗?”
太宰治看着,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眼底却没什么温度:“原来你也是会生气的吗?”
“我为什么不会生气?”
“你的学生辱骂你,对你发泄怒火,将你视为非人的怪物,你为什么不生气?”太宰治漠然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他们当着你的面,商量着你死后该如何处理你的尸体,你为什么不生气?”
“怎么偏偏现在,就对我不耐烦了?”太宰治问,“最强?”
五条悟一时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期待的人辜负了期望时,落差会让人失落乃至气愤。”太宰治问他,一点点逼近,“你对我有着某种期望。你期待着我能给你什么,爱吗?”
他一步步走近,皮鞋踩在光洁的木地板上踏出声音。他走到五条悟面前,微微仰头看着对方,脸上绽开一个艳丽却冰冷的笑容:“我只会给你痛苦。”
他轻声说:“甚至我会统御你的痛苦,掌控你的痛苦,然后让它如影随形。”
五条悟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那时候太宰治或许是真的想过要杀了他。
但最后太宰治没那样做。
反而是死在了他怀里。
“……其实我有时候会想,”五条悟对着墓碑,终于说了话,声音沙哑得厉害,“如果我和你认识地早一点就好了。”
他张了张嘴,喊了一声:“……治。”
海风卷起他白色的发丝,带来咸涩的气息。
他第一次那样喊他。
……
五条悟猛地从梦境中惊醒,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
下一秒,他本能地伸出手臂,将身边那个温热的身躯狠狠地捞进自己怀里,用尽全力地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以此确认他的存在。
太宰治在他怀里不舒服地挣扎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发出吃痛的吸气声,勉强睁开睡意惺忪的鸢色眼睛,声音含混不清:“……唔,怎么了?大半夜的……”
他感受到五条悟不同寻常的紧绷和满手的冷汗,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五条悟的额头,不烫,才微微放下心来。他刚想把手缩回来,却被五条悟更加用力地死死攥住,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嘶……轻点,那么用力干嘛,痛死了。”太宰治蹙起眉,试图抽回手。
五条悟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天才道:“我梦见……我站在你的墓碑前……跟你说话。”
太宰治困得不行,敷衍地安慰道:“哦,墓碑啊。你要是真想那么干,明天就可以去给我立一个,然后对着它说个够……”
“别乱说话!”
“诶诶诶痛啊,松手松手,我不乱说话了!”太宰治吃痛,彻底清醒过来,连忙告饶,心里却一阵无奈。
他是真的不怎么擅长安慰人。他自己也匮乏被安慰的经验。
他只擅长在别人伤心难过的时候隔岸观火,或者火上浇油干脆上去一通黑泥输出,最好能直接把对方逼疯,因为疯了的人干活更积极,至少在他还是港口Mafia首领时是如此。
何况那大概是他死后的事情了,他一个死人哪知道那么多,不要为难一个死人行不行。
看着五条悟的模样,太宰治叹了口气,放弃了抽回手的打算,反而用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尝试性地拍了拍五条悟的后背。
“好了好了,只是梦而已。我人不是好好在这里吗?又没真的变成墓碑让你对着哭。诶,话说……你不会真在我墓碑前面哭鼻子了吧?”
“不准再提墓碑。”五条悟的声音闷闷地从他颈窝传来,带着警告,手臂却又收紧了些。
“所以你真的哭了?”太宰治更惊讶了,甚至微微撑起身子想看看五条悟的表情,可惜被按得太紧,“哇哦,真是看不出来啊,五条老师还有这种时候。”
“……我哭一下怎么了!”五条悟抬起头不满地嚷嚷,“我难道连哭都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太宰治忍笑道,“最强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最强?
五条悟愣了一下,想起梦里太宰治质问他他时吐出的那句最强。
他想起来梦里那份泛黄的文件,想起梦里政府人员对他的尊敬,想起太宰治有事没事就抱怨他工作堆积如山的模样,又忽然想起现在网上流传的“咒术界最强因为劳累过度而重感冒”甚至衍生出更离谱版本的消息。
一个荒谬却又极其符合某人风格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忽然问:“最近网上的那些消息……跟你有关系吗?”
太宰治似乎没反应过来:“什么消息?”
“……就是传我重感冒,甚至夸张到说我快要病死的那些消息。”五条悟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拜托,网上那群人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
太宰治歪了歪头,即使在一片黑暗中,五条悟仿佛也能看到他脸上那种故作无辜的表情。
只听他慢条斯理地说:“信息在传播的过程中很容易失真,尤其是在非官方渠道,遭到篡改、遗漏,甚至是夸大其词,这都是很常见……”
“行了我不想听这个,”五条悟打断他,“我就想知道,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太宰治缓缓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网上造谣你快病死了,我有那么无聊吗?”
“因为其他人根本不会信这种谣言,更不会主动去传。”五条悟认真道,“他们对我很了解,最强不会感冒的,所以肯定不会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而且,他们大多只关心我能不能祓除咒灵,才不会在意我是不是感冒这种小事。”
“最强不会感冒?”太宰治轻笑一声,“那之前躺在我腿上,烧得迷迷糊糊还抓着我不放,睡了一整晚的人是谁?”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偷偷转移话题。”五条悟已经有了极其丰富的应对太宰治话术的经验,他才不会轻易被带偏,“我问的是,网上谣言的源头,跟你有关系吗?”
“为什么就一定跟我有关系?我在你眼里就那么闲吗?”太宰治更加无奈了。
五条悟定定地看着他:“那,为什么在我感冒还没好全的时候,我陆续接到了安室和风见的电话,为什么偏偏是那天有紧急文件要处理?”
刚好能让公安的人知道,最强感冒生病了。
“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去问公安那边或者辅助监督吗?”太宰治摸了摸五条悟的额头,“你做噩梦把脑子做坏了?”
五条悟反手一把抓住他试图撤离的手,握得紧紧的,面对太宰治,他或许直接说出口来的更好:“因为你在乎。”
“你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对不对?你不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最强就应该是永不疲惫、毫无弱点的样子。你在告诉他们,我也会累,会痛,会生病,我只是一个……比普通人更强一点的……人类。”
因为,人类就是脆弱的生物,会累,会痛,会生病。
太宰治看着他,无可奈何地打了个哈欠:“随便你怎么说好了,我要睡了。”
他试图抽回手,翻身背对五条悟,声音含混不清地嘟囔道,“为什么我要在半夜三更跟你争论这种愚蠢的问题……我好困……”
五条悟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姿势,把脸深深埋进太宰治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对方的味道。
强有力的心跳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一下一下。
他从来没有那么明确的肯定过,太宰治对他的那个梦境,或者说对梦境所预示的某种可能性,绝非一无所知。
这旁敲侧击来潜移默化地帮他塑造形象的方式,拐弯抹角又别别扭扭,绝对就是太宰治的风格。
之前问太宰治,对梦境是不是有了解时,他的反应基本跟现在一模一样,找不出任何破绽。
想到这里,一股说不清是懊恼、是庆幸、还是被算计了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咬咬牙,低下头,干脆一口咬在太宰治凸起的锁骨上,磨了磨牙。
演,我就看着你演。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他在心底愤愤不平地发誓。
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所有秘密,一件一件,全都扒出来。
太宰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咬弄得轻吸了一口凉气,困意都驱散了几分:“属狗的吗你……”
五条悟哼了一声,松开口,舌尖却无意间舔过刚才咬过的地方,感受到对方皮肤瞬间细微的紧绷。
他得寸进尺地把整个人更紧地贴上去,像一只大型树袋熊一样挂在太宰治身上,四肢并用地缠住他,仿佛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像梦境中那样化作冰冷的墓碑。
太宰治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听着耳边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感受着紧紧缠绕着自己的、仿佛寻求安全感般的力道,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鸢色的眼眸里没有睡意,只有一片沉静又复杂的微光。
他极轻地动了一下被压住的手臂,最终却只是调整了一个让两人都更舒服的姿势,任由五条悟像八爪鱼一样抱着自己。
“……笨蛋。”太宰治很轻地叹气,“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在墓碑前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