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湖一侧邻楼, 一侧树荫繁密,瓦绿的湖面上天鹅浮水,偶有振翅拍打声传来。
那天鹅如同一个个玲珑白帆,优雅地波动水纹, 圈圈涟漪直抵岸边。裴知意站在树下, 晃眼颇有几分岁月静好——
——怎么可能。
湖中间有座廊桥,是过湖的捷径, 而好巧不巧, 先前在树荫下逗留的天鹅抖了抖翅膀, 悠悠地推着湖面碎金向桥而去。
白逸心头警报顿时拉响。
可不能现在就让他过湖, 万一撞见那老古板, 指不定又要一口一个“狐狸精”地喊自己。
白逸偏头,用闲谈的口吻问道:“你在国外是学艺术?要不要去A大的画廊看看?”
画廊在另一头, 只要把他引开就好了——
裴知意笑容不改:“都是学生过来的, 我更好奇A大的景观。你看,桥上好像有人在采风,我们去看看?”
很难不怀疑这人不是故意的。
“好啊。”白逸心里不情愿, 但还是表面上欣然答应, 引着裴知意走上廊道。
A大学风优良, 此刻的廊桥内有零星的学生在背书或是写生。
天鹅就慢绕在他们不远处, 一个学生举起铅笔对着眼前的景象比划了几下,在新换的画纸上飞速涂抹, 他有意加重了桥影,因而更衬得那湖心天鹅一点白。
待看清了廊桥内的场景, 裴知意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中故作几分遗憾:“可惜了,它现在在这, 过一会就要游走了。”
白逸:“……”
“这是有主的天鹅,游来游去也在A大的湖中。”
作画的学生似乎被他们的对话惊扰了,举着画笔上下打量他们,眼底透出些许戒备:“你们是校外来的?”
白逸从口袋里拿出参观证给他看了一眼,他这才放下心来。
裴知意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踱步到他身后,好奇地看他作画。
这人的目光总是带着探究,落在背上也平白让人不舒服,作画的学生画了几笔,很快就被刺挠地分了神,把铅笔扔进笔筒,站起身来就去收画板,俨然是要挪个地方,裴知意施施然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纸上:“等一下。”
“有事?”
“这幅画,可以卖给我么?”
“啊?”
裴知意掏出手机作势要转账:“我以前就很想考A大,可惜没考上,如果能给这里的天鹅留个念,也算是不虚此行。”
学生眼中怀疑不减:“你出多少?”
裴知意报了个五位数,接着道:“不过也不全是这幅画,我还想要借用一下你的画具。”
花五位数买一副草稿?
自己牺牲这么大,回头让他多掏点钱。
钱都收了,学生也很大方,干脆把小马扎和画架都让了出来。
裴知意作画速度很快,尤其是光影的抓取,几乎直接随草稿成型,背后观望的学生吸了一口气,迟疑地出声试探:“你和‘Peri’的画风有点像,你是学的他那个派系么?”
裴知意挑眉:“你知道他?”
“知道啊,画坛新锐,因个人毕业展览‘知·逸’一炮走红,以极强的黑白光感成名。你也在学他的画风?”
“噢……是的。”裴知意目露欣赏,“我觉得他很厉害。”
“是啊,我也是,他是华国人,笔法中有师承国画的部分,只用黑白二色,勾观勒景灵动恣意——对,他这个画展的名字取得就很妙,一眼望过去,就有种‘自在’的感觉,既有力量,又不失仙逸。”
“他还是独自在国外求学,能够保持这种心性,在画坛中杀出一片天地,确实了不起。”
学生叹了口气:“听说他下半年要回国开画展,网上票抢得太快了,不然我真的很想去看一眼……地址都还没定,就售罄了呢,我什么时候也能像大艺术家这么潇洒?”
“这样啊……”裴知意拿起笔,在画纸留白处写下一串数字,“我跟他有些工作上的来往,这是他私人工作室的联系方式,你如果需要,可以打这个电话,找他们要一张票。”
“真……真的?”
裴知意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故作神秘地道:“所以请不要外传。”
……
这该死的熟人装逼的感觉。
裴知意的毕业画展在业内掀起了一波热度,因而方时给白逸的调查文件第一条就是它。
他很有灵气,也确实名副其实,即便是在天才云集的顶尖画院内,也以自己独特的风格脱颖而出。如果不是和自己存在一些不必要的纠葛的话,白逸作为投资方,会很乐意为他捧场。
学生犹豫了一下,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上一张废稿,边展开边向他解释:“说起来,其实我这次选择模仿他的构图,还是刚才我朋友提议的,可惜他不是学画画的……我可以帮他也要一张门票么?”
“哦?你朋友?也在这里吗?”
学生伸手指向桥对岸的实验楼:“不是,他学计算机的,刚刚去找他导师做实验去了。”
啊?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见到大楼下有一群人往外走,为首反光的脑袋和他身边的人白逸都颇为眼熟。
裴知意眯了眯眼:“是你丈夫?不去打个招呼?”
白逸:“……”-
被人指着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感觉的,贺乘逍下意识抬头朝这边看。
是A大的学生啊,那没事了。
——不对。
等等?
怎么有点眼熟?
宁惟新眼睛一亮,抬手和桥面上的学生打了个招呼,扭头和贺乘逍解释道:“是刚才那个在桥上写生的同学,我刚刚不是耽误了一下嘛,就是跟他讨论了一下用哪种风格作画。”
穆振荣有些惊讶:“你对画画还有研究?”
宁惟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嗯……以前在山里,有城里来的支教老师教我们在墙上涂鸦,我就跟着学了一点。”
穆振荣的目光再次变得慈爱起来:“好孩子,你真是各方面都非常上进……你们几个,也看着点,没有这份求知欲,哪里能学得好一门技术?都学着点你们师弟!”
总归要去校门口,从湖中穿行也近,于是几人干脆调转方向上桥。
进了廊桥,没了遮挡,贺乘逍一眼就认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和衣柜里那些名贵衬衫不同,他今天只是穿了一件普通校服,可校服的简洁反倒衬得白逸本身气质出尘。美人漫不经心的眯着眸,倚在廊桥的窗口,侧颜被光影细细勾勒。
像一个发光体。
贺乘逍顺着望去,和湖面上游着的一只天鹅对视。
“小白?”
白逸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听见他喊,这才茫然抬头,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白玉雕像在温风中复苏,视线在他脸上聚焦:“乘逍?你们这就到了?”
穆振荣鼻孔出气:“不务正业!”
白逸:???
但这位看不惯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他已经接受良好,迎着注视淡定地和几人打了招呼。
一旁画画的学生一开始面对教授的威压显得有些局促,见他们相熟,这才忍不住压低嗓音跟裴知意分享道:“站在教授右边那个,就是他,我刚刚说的,喜欢Peri画作的同学。”
裴知意看见了宁惟新,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古怪:“啊……是你。”
“你们认识?”
裴知意解释道:“我刚回国的时候,托运的画作不见了,他还帮我在机场一起找。”
白逸分心听着他们的对话,先前的疑惑顿时解开了。
怪不得裴知意的朋友圈里有宁惟新的兔子,原来是因为画作结了缘。
宁惟新笑着上前打招呼:“裴先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原来您和白总也认识吗?”
“是啊,我们是……青梅竹马。好久没见面了,他带我来国内的学校转转,我还想着会不会碰见你呢,看来我们真是挺有缘分的……高材生。”
青梅竹马?贺乘逍的眼神变了变。
穆振荣开口:“小宁,这位是?”
宁惟新连忙介绍:“这位是裴知意裴先生,开了一家画廊。”
学生小小惊呼:“您……您有画廊?”
裴知意笑道:“刚建好,还没有对外开放,如果你有需要,也可以联系我。”
穆振荣虽然夹在中间,但半点没意识到异常,听他认识自己的爱徒,对他的观感改善了不少:“哎……但是这位先生看着很年轻啊?”
其余人跟着关注到了他身上颇具存在感的校服。
宁惟新接受度良好:“诶,您这是在做什么行为艺术吗?”
“他陪我逛一逛呢。”裴知意大方展示,“出国太久了,来校园里追忆往昔。”
所谓校服,同一个学校自然是一模一样,这也就导致了裴知意和白逸一眼看去穿着“同款”。
和青梅竹马……追忆往昔?
但没人关注到贺总心里的微妙不爽,就听白逸问道:“你们现在就去林教授的实验室么?”
“不急。”贺乘逍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你们打算去哪里‘追忆往昔’?要不要推荐?”
第42章 校服or西装(中) (已修)省流:贺……
他无声地望向白逸, 白逸的视线下意识避开了一瞬。
自己陪裴知意还不是为了投资的事!
但白逸现在也没法向贺乘逍解释。一来眼下人多嘴杂,银柏是WE的主办方之一,他们之间的私交不便放在明面上说;二来他们的私交……掺了点心知肚明的东西,要是贺乘逍追问, 他还没想好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你先去忙吧, 别让林院士等久了。”
贺乘逍固执道:“一直对着项目也容易灵感枯竭,说不定在熟悉的环境里走走, 能有新想法。”
穆振荣的某个学生提议:“那不然一起去?”
……去什么去, 他们不熟, 有什么往昔要追忆。
白逸摇了摇头:“你们去吧, 我和裴先生还有些其他事要处理。”
宁惟新状似无意地插话:“你们的事, 非在学校里处理不可吗?”
这小孩……是自己的克星吧?
总共见了没几面,这刺倒是没少往自己身上扎。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冷脸的好处了, 白逸心里揣着尴尬, 神色如常:“顺便来A大采一会风。”
宁惟新满脸恍然大悟:“采风?校园主题么?怪不得白先生和裴先生穿着同款校服呢。”
穿校服没问题,“同款”二字就用得很微妙了。
先有贺乘逍当众喊“宝宝”,后有白逸弃贺乘逍陪不知名青梅竹马“追忆往昔”, 后排几个研究生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吃瓜的冲动。
印象里这位白先生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美人模样, 得是什么样的交情才能让他抛下万年不变的衬衣领带, 换上校服接待?
贺乘逍的脸色再度难看了几分,但也许是他背对着穆教授一行人, 这副微妙的不悦神情便只落在了白逸和裴知意的眼里。
白逸有心安慰,一时找不到机会, 只好先假装没有注意到。
裴知意本就看他不顺眼,直接顺势放了个大招,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怀念:“是啊, 我们一起长大,本来约好去同一所大学的,可惜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不得不分开……这一直是我这些年的遗憾。好在小白也是。”
贺乘逍:!
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分开?
遗憾?
什么叫“小白也是”?小白也在遗憾没有和他一起共度大学时光吗?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了白逸,白逸这下真避不开,想着回头再哄,便“嗯”了一声默认了裴知意的说法。
裴知意接着道:“我也没想到小白会推掉这么重要的宴会来陪我,不过……要是贺总介意的话……就算了吧?”
他明面上在征求白逸的意见,但实际上笃定了白逸不会拒绝他。
贺乘逍:!!
不行,这是小白的合作伙伴。
贺乘逍努力压下眼底的情绪,不叫自己影响白逸的规划,故作坦然道:“我怎么会介意,小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朋友回国,该有的招待自然不能少。”
介意,他可太介意了。牙齿都要咬烂了!
裴知意摆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那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我的要求太冒昧,让小白为难呢。”
是,你不为难,让他为难的是我。
“真是令人羡慕的友情。”宁惟新见缝插针地感叹道,“说到这个,我记得裴先生带回国内的是Peri的‘知·逸’系列吧?正好是两位名字的组合呢。”
贺乘逍:!!!
他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着急忙慌地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看清是哪两个字后,脸色骤变。
什么友情,别是“有情”吧?
裴知意再接再厉:“是啊,我和小白是从无话不谈发展来的,我很庆幸,即使间隔这么多年,我们依旧都很珍视这段……感情。”
他只改了一个字,其中暗藏的暧昧却溢于言表。
贺乘逍心一沉。
要是……要是当年这个竹马没有离开……
不怪贺乘逍多想,他自认为和白逸在一起本就是占了白父昏迷、小白孤立无援的契机,否则以小白的身家,哪里会看上他一个穷学生。
前有秦晟,后有弗兰德,小白的身边从来不缺少优秀又门当户对的选择,而自己不仅为他的事业提供不了什么助力,反而还要处处依附于他——就连昨天的预选赛,在宁惟新提出钱氏可能会想办法买下自己的项目时,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小白会帮助自己。
这样的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配上这么好的小白。
最重要的是……
这人对自己有敌意。
他在觊觎小白。
那是我老婆!就算你们过去感情再好又怎么样?他是我老婆!
贺乘逍在电光石火间做了决定,扭头道:“老师,你和宁惟新先过去吧,我陪小白和朋友好、好、转、转。”
白逸:?-
本来穆振荣是大为震惊的,但他的几个学生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吃瓜,连拉带哄的把人给忽悠走了,宁惟新作为项目的唯二负责人,在贺乘逍缺席的时候自然需要顶上,且处于中心的三个人没有挽留的意思,非常识趣地加入了引走穆振荣的大军。
白逸:“……”
其他两个人都看着他,等他提议去哪里。
白逸沉吟片刻,果断在心里划掉了一众可能有情侣出没的A大地标,迟疑着提议:“前面是广场……有一道校训屏风墙,学校开放日的时候不少人打卡。”
广场,人少还空旷,多适合避嫌。
裴知意唇角带笑:“是么?听说A大校徽设计的很有意思,我确实很想近距离看一看。”
三人穿过草坪石子路,直奔刻画着校徽校训的大屏风石。这屏风石立在山头,石上的字都描了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裴知意伸出手在铁画银钩上轻抚过一遍,先是象征性地赞了几句字的笔锋,接着话锋一转,暧昧地道:“要是我在国内读书,应该也是上A大吧。这样想的话,小白,我们真的分开了好久。”
贺乘逍浑身上下寒气直冒,即便隔着个裴知意,白逸也觉得骨头一寒。
不行,得说点什么安抚他。
可还没等他开口,贺乘逍已经抢先一步抢过了话头。
“A大建校百年,校徽确实富含底蕴。如果裴先生对设计感兴趣的话,那艺术学院的学院楼也不错,获得过国家级别的荣誉……”男人言语间压迫感十足,强行给裴知意推荐了一个新的欣赏目标,“A大会对外开放参观,每年的宣传介绍里都会提到,属于是标志性建筑物了,裴先生既然是收藏家,可千万不能错过。”
闻到了空气中的醋味,裴知意笑意更甚,故意跟他反着来:“可是我接下来想去小白的学院看看……”
贺乘逍今天为了合作,穿了一身冷峻的黑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上,此刻顶着张面无表情的俊美容颜,语气生硬,像个公报私仇的无情机器:“哦,那也行,在A大读商的差不多都是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圈内人,说不定裴先生这趟回国还能多重拾几个朋友。”
裴知意:“……”
看着不苟言笑,倒是个伶牙俐齿的。
裴知意嘴角一僵:“算了,既然是采风,还是先到处看看景观吧。那个高的是你们的教学楼么?”
他们走了一段路,天气闷热,贺乘逍低头挽起了一截袖口,顺便把领带上那个金属扣异形领带夹重新固定,露出半截,老神在在道:“对,我以前就在树底下等小白下课,他们这个专业总是上午蹲开盘,下午晚上连着上课,有时候小白再去向老师请教些问题的话,回去差不多就要洗漱了。”
“……挺好的。那边隔着片树林的建筑是寝室楼?”
“是啊,小树林,有了这一层,情侣分别的时候也有个相对隐蔽的空间。因为是回寝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还算安全。A大这个设计还是很人性化的,也是在提醒某些人不要打着情侣的名号接近旁人的寝室楼,从而影响其他同学的正常生活。”
贺乘逍顿了顿,隐约有些自豪:“不过我和小白是同性,可以送他到寝室门口,倒还没有在林子里逛过。怎么,裴先生想去看看?”
裴知意:“……”
裴知意试探道:“那食堂?”
贺乘逍如数家珍:“之前白叔叔补贴家里的厨子在A大开了个窗口,后来小白毕业了,就没继续开,裴先生感兴趣,回头可以来家里吃顿便饭,我和小白好好招待你。毕竟国外美食没有国内的符合华国人的喜好,裴先生好不容易回国了,这方面可不要亏待了自己。”
裴知意想了想:“……所以贺总现在是只推荐我去那个艺术学院看楼?”
贺乘逍很有礼貌:“裴先生想去哪里都可以。”
呵,男人。
裴知意咬牙,故意把选择权交给白逸:“那小白有推荐的地方吗?”
贺乘逍自觉抢答:“往前走有个雕像,小白偶尔会在下面背书,我觉得小白会推荐那里。”
白逸:“……”
我生性不爱笑,真的。
第43章 校服or西装(下) (已修)他好乖……
这穷学生, 还怪难缠的。
裴知意不得不重新审视贺乘逍。
白逸到底看上他哪了?因为他的能力?觉得他是蒙尘明珠?
贺乘逍提到的雕像并不远,底下有一张空的长椅,裴知意偏头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在上面坐一会吗?”
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裴知意出手帮忙,一些必要的付出自然难免, 因此白逸并没有推辞:“当然可以。”
裴知意把手机开好拍照功能递给贺乘逍, 微笑道:“那就拜托贺先生帮我们合一张影,记录一下灵感了。”
对了, 小白说了, 是陪这个人来采风。
自己都没有和小白一起背过书!
贺乘逍维持着冷脸:“行。”
他拿着手机对着二人, 心里一边泛酸一边嗤之以鼻。自己做事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 类推过去, 背书这么专注的事情,小白肯定也是不喜欢有旁人在的——所以才会挑这么一个僻静的角落!这个人虽然和小白一起长大, 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逻辑自洽了, 显然还是自己了解小白一点。
正想着,他和镜头里的白逸对上了眼,晃眼有些出神。
下午这边光线很好, 连空气中微微颤动的头发丝都描上了金边, 显得人温软又柔和。瞳孔在阳光下会微微偏向棕色, 那双桃花眼没有表情的时候, 就是自然地、像吸饱墨水后一笔成型的流畅花瓣,有些不近人情, 偏偏叫人深知它本色秾丽。
见他迟迟没有拍好,神色中浮起几分困惑, 唇瓣张开些许,似乎是要说些什么,他下意识按下快门。
“咔嚓。”
“拍好了?”
贺乘逍面不改色的扯谎:“裴先生闭眼了, 不好意思。”
接着他用了最快的手速把那张照片删除,重新留下新的影像,递给裴知意:“这下好了。”
白逸狐疑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本来以为要当场哄一下的,没想到贺乘逍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自己就调整好了。
照片里两个人,穿着高中生的校服坐在长椅上,似乎短短几年并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印记。
这样的老婆……好纯啊。
贺乘逍的耳垂红了一点,但是在阳光下并不明显。
裴知意心里犯嘀咕,自己和白逸合照,这人居然没反应?
这么能忍?
还是因为是正宫,所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看来自己还是被他的外表和出身迷惑了,险些忘了这人是能杀出重围,拿下小白的人。
——这是个劲敌!
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故意道:“真好,有种一点点填补分开时的空白的感觉。”
贺乘逍还在走神,随口附和:“嗯,那就好。”
老婆好看!-
贺乘逍执着于那个楼,但是白逸不能由着他带偏,提了几个标志性地点让裴知意亲自选。
A大在扩建的时候保留了一些早期的园林规划,假山与树、虫鸟与水潭、一些记录变迁的小石碑。但裴知意的目的是追忆少年时,于是选了教学楼。
空教室也时常有人自习,他们又往上找了几层,才寻到个无人地。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室内,将桌椅的影子拉长。
眼看裴知意又拿起了手机,贺乘逍抢在他之前提出建议:“要不我拍好了发给你吧?”
这样有好看的照片就可以私藏了!
然而裴知意已经默认他心机颇深,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没关系,我想看看小白上课是什么样子,小白可以单独坐在第一排吗?”
充当精致人偶的白逸仙气飘飘地脱离两个男人的明争暗斗,在第一排规规矩矩地坐下,坐姿端正得像能原地开会。
好乖好乖!
以前都是在外面树底下悄悄等小白下课,或者说假装不经意地路过一下小白的教室,贺乘逍还是第一次从讲台的视角看白逸,见他仰着头,在这个氛围下,让人很顺理成章地去脑补他的目光在专注地跟着自己转——
老师在台上讲课,学生的注意力随着他的话走。
和某些时候的直接甚至是负距离的高下感不同,站在讲台上,与台下是不接触的。他作为老师,对学生也不应当有除授课外的其他绮思,即便有,也是隐晦的、不能宣之于口的。而白逸是他的学生,他的思绪和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偏偏这注视是出于对知识的探求,而非为了授课某人。
与情欲无关。
他对自己没有想法,自己对他的心思却是歪的,便又催生些心猿意马的冲动。
——要是一种,用非感情的因素,牢牢将对方的注意力掌握在手中。
太乖了老婆。
裴知意也有些被蛊惑了。白逸本身就很会找镜头,他随手一拍都是好看的。
空教室,和唯一的学生,仿佛和他离开前最近一段记忆里的那个形象没有任何变化。都说记忆会美化一切,但几年不见,即便是已经美化过的记忆,也比不上他现在半分。
这让他想起自己最新养的“兔子”,那人在某些时候更像少年时期的白逸,像那个还没有这么清冷、情绪要丰富一点的白逸。
但不得不说,月亮之所以是月亮,要高高地挂在天上,才是月亮。
“知意?”
白逸喊了他一声,心里腹诽,就简简单单拍个照,怎么一个两个都发起呆来了?
裴知意回神,才发现相册已经充实了太多,想了一下,再次提出要求:“你能不能去讲台上让我再拍一张?”
白逸猜他是想从自己做报告的样子里找灵感,自由发挥送了他几个简单走位。
贺乘逍灵光一闪,无师自通地提议:“小白看报表的样子也好看,我带了电脑。”
白逸:?
裴知意:?
你能完全不吃醋就算了,还自己设计场景的?
裴知意如梦初醒,直觉有诈。
但贺乘逍反应更快,他表情严肃,像是在商谈什么大事,非常郑重地把自己的手机托付给他:“那我和小白也合个影吧。”
裴知意:?
好一招反客为主!裴知意直呼上当。
白逸抱着电脑,感觉这局面走向让他有点头疼。
本来一个裴知意,释放些善意应付一下算了,现在多了个贺乘逍,疑似……对给自己拍照产生了兴趣?
——还要端水,他好难。
镜头里的下一幕便是白逸优雅地坐在电脑后,表面专注实则放空地盯着电脑屏幕,贺乘逍为了“看”清电脑屏幕,正襟危坐地和他挨在一起。
这一定是在宣示主权!
……
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
“叮咚”的铃声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贺乘逍不得不从白逸身边离开,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提示,宁惟新?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
手机原本就在裴知意手中,他自然知道这通电话的另一端是谁,松了口气,扬了扬眉:“贺总请便。”
贺乘逍走到角落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宁惟新的语气有些急切:“林院士说想听我们俩讲讲项目的细节,学长你还是快些过来吧!”
“现在?你确定?”
“对。”
贺乘逍蹙起眉头,他还是不放心小白和这个青梅竹马单独相处,捏着话筒思考了片刻:“你说公司有点事,我稍微迟一些到。”
“已经说了,所以大家现在在闲聊。”
“好。”
项目要紧……
钱氏明目张胆地宣战了,小白又联合别人给了自己这么大一笔投资……必须好好做。
简单的几句话,加上裴知意异样的态度,足够让白逸推出这通电话的来由。
是裴知意在找人把贺乘逍支走。
白逸心里叹了口气,自知保持沉默是自己的最优解,但裴知意既然走出这一步,就没打算让他置身事外,佯作关切主动追问:“贺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贺乘逍犹豫了一下,或许是因为需要白逸的决定,所以没有避讳:“林院士说现在要详谈,我现在得先离开了,你们……继续逛?”
就两个人的项目,贺乘逍分了一半的内容,要贺乘逍本人去也正常。但这个时间点……
裴知意和这种业内大牛也有联系?
不对——
如果是林院士要见贺乘逍,会通过她的助理联系,而不是让宁惟新转述。
但要是说宁惟新自作主张——这小孩也不像有这个胆子。
最大的可能就是林院士无意提到了一句什么,这小孩又着急了,所以给贺乘逍打电话。
哈,这是把难题抛到自己头上了。
裴知意还没掏钱,现在离开前功尽弃。
只能先委屈乘逍了。
两害取其轻,白逸抿了抿唇,迅速做了决定:“项目要紧,你先去吧。”
“好……”贺乘逍抿了抿唇,眼底划过一抹失落,走过来拿电脑,视线不经意扫过一处,愣了一下。
只见裴知意抬起手,装模作样在脸颊附近扇了扇风,作出一副很热的模样,接着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原先领子立着,他出于礼节,也不会一直盯着对方看,因而只以为裴知意脖子上有个形状莫名的纹身,现在解开了领口,这“纹身”便完整的露出来了。
贺乘逍:……?
这是什么奇行种?
顶上两只耳朵他认识,但是底下那一团颜料是什么?
国外来的什么新型艺术形式?
不理解,但尊重。
第44章 兔子“纹身”(上) 他爱他
看……看到了。
趁着裴知意在观察贺乘逍, 贺乘逍在猜测涂鸦内容,白逸飞快地咽了一口口水。
教室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裴知意似是才意识到自己露出了脖子上的画,抬手做出一个半遮的动作,又像是怕弄毁了画作, 捂到一半就放下了, 扯出一个无奈的笑:“让贺总见笑了。”
贺乘逍秉持着乘胜追击的道理:“艺术嘛,理解理解。”
艺术?
裴知意陷入了片刻自我怀疑。
艺不艺术的另外说, 但是小白的id很多年没改了, 他们这些人有时候隐晦地提起来, 也会用“兔子”带过。难道贺乘逍没认出来?自己脖子上的明显是颜料作画, 而自己上午一直和白逸在一起……这样他都完全不往白逸身上怀疑?
白逸则是松了一口气, 以贺乘逍刻板到能和穆振荣志趣相投的性子,没认出来就是没认出来, 装肯定是瞒不过自己的。他同时也开始庆幸, 自己在裴知意走后,就把那件毛衣放在老宅压箱底了,根本没穿给贺乘逍看过。
误打误撞躲过一劫。
至于裴知意手里的录像——利益勾结在了一起, 没那么容易撕破脸。
不管怎样, 反正催他离开是宁惟新做的, 和自己没有关系, 白逸也理直气壮了一点点:“快去吧,别耽误事。”
贺乘逍还是不放心放自己的老婆和觊觎他的男人独处:“一起去吧?”
不要, 你们聊学术的带我做什么。
白逸顺毛摸:“结束了我来接你。”
“万一弄晚了……”
“那你专心一点。”
……
猜是猜到了,但是出于人设, 装还是要装一下。
白逸自觉代入了一下另一半被骗走的丈夫,在贺乘逍走后,语气陡然冷了几分:“裴哥, 是有话要单独和我说?”
方才的温声安抚像是假象,裴知意听得呆了一下:“嗯,有。”
“说吧。”
白逸的性格没有变,只是对待自己的丈夫和对待别人的态度不一样。
裴知意心头莫名烦躁。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摘下这颗月亮的不是自己?
无论家室、地位、样貌,他哪一项都不输给贺乘逍,他还更早的渗入了白逸的生活,偏偏这几年出国——
要不是白叔出车祸成了植物人,又怎么会让白逸对婚姻大事自作主张!
不过好在,小白还是信任自己的,否则也不会任由自己捏着乘方的项目。
“小白,我有一个私人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和贺乘逍……你爱他吗?”
白逸:!
这人不装了?
那他就要装咯!
美人刚冷起来的眼神再次如春水般软化,像是想起了什么很美好的时刻,将裴知意的思绪一瞬间被拉回到青涩的少年时期:“嗯,他很好。”
自己的小竹马,怎么会跟了别人。
裴知意捏紧了桌面,神色蒙上一层阴霾:“那他呢?一个穷学生,靠你注资才成立的乘方,现在只是参加个比赛,又把你推去了钱氏的对立面……他能给你带来什么?让你这样珍重他?”
“感情这种东西,没法靠利益来衡量吧。我已经有环亚了,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找个普通人过日子,就很满足了。”
“小白。”裴知意“唰”地站起身,“可是若他拖累你呢?”
白逸抬眼,从上方往下看,眼尾的弧度不甚明显,显得有些凌厉:“裴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为了他奔走拉投资……”裴知意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委屈你了。”
哎。
这话他爱听。
白逸神色淡然:“我爱他,所以希望他好。裴哥……是听说了什么吗?”
裴知意差点把桌角掰下来,勉强笑道:“没有。你喜欢就好,我也是关心则乱,你过得开心,我自然替你感到高兴。不过……”
他像是内心做完了斗争,重新把自己放回了“竹马”的位置上:“他要是对你不好,裴哥帮你做主。”
美人冲他弯了弯眉眼:“好。”
裴知意错开视线,梗着声音道:“我还有一件事。你知道的,我刚回国,根基不稳,贸然拿出这么大一笔投资,董事会那边……不太好交差。”
“你想要怎么分?”
“四六开,我四,你和卓越占六。”
白逸对着成交价算了一下金额。这是个不逾矩的数目,从合作的角度上来,算是把主动权拱手让给了他们,况且有他这40%的资金加入,自己手头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难处是?”
“是牵线。”裴知意面带歉意,“你知道的,钱氏在A市根基深厚,为了拿下城西的项目,钱二早就疏通了不少关系。他们利益绑定,我昨天去联系的时候,碰了不少壁。”
白逸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设计是好设计,应用也是好应用,但是坏就坏在目标市场未必肯接受。
“你应该也知道了……上头来了个新领导,我本来是想着他空降来的,可能还没有和钱氏形成利益链……”
知道了,恐同那位。
“婚姻法都改了这么多年了,他还真是固执。”
“不止。他还对你印象深刻。”裴知意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满脸担忧,“他听见环亚……就直接打回了。”
什么?
A市这么多企业,同性婚姻的也不少,环亚虽然在其中冒尖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这么遭他惦记吧。
但他可以这样想,人畜无害的白月光却不能这么说,目光染上几分苦恼:“我应当和他没有什么交集……可能是他本身比较排斥这个,环亚体量大,自然就被记住了吧。”
裴知意恨铁不成钢:“你要是都和他没有接触的话,能哪里得罪他?他总共就才刚来,你这绝对是被人‘上眼药’了。”
美人懵懂又苦恼:“这样么……我从未想过瞒着谁,没想到都摆在明面上了,也能惹来麻烦。”
裴知意眸色渐深:“你也别太担心,我想办法问问是谁挑拨的。”-
贺乘逍匆匆赶到林院士的实验室时,却看到两拨人已经就项目细节陷入了讨论。他敲门进来,恰好给了他们一个喘息的时间,林院士笑着打招呼:“小贺,你忙完了?”
“对,不好意思,我耽误大家时间了,实在是临时有事……”
林院士还没开口,她的学生半开玩笑道:“理解理解,追老婆的事,不丢人。”
贺乘逍:!
他不是让宁惟新说公司有事吗?
穆振荣鼻孔出气:“你别看小宁,他想帮你编瞎话,我不同意呢。我就看不惯你什么都不要了就跟着那小狐狸精走……但也不能看他给你戴绿帽。”
贺乘逍老实认错:“老师说的是。”
事不宜迟,他对着会议记录整理了一下思路,直接加入了讨论。
这是他和宁惟新连轴转赶工出来的项目,逻辑上没有大问题,但在人性化上还有不少改进的空间,林院士昨天就非常感兴趣地要了一部分伪码去研究,再经过一遍讨论,又断断续续补了不少构思。
等到大概框架顺了一遍,已经日落西山。
“实验室有点偏,走,今天带你们去改善伙食。”
林院士的学生们小小欢呼了一声,一群人呼啦往外走。
贺乘逍走在前头,自觉去停车场开车,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个裹得严实的男子,与他目光对上的一刹,转身就跑。
贺乘逍心头警铃大作,几步追上将他反剪摁在附近的车上,一把抓下他的口罩——
“赵东石?”
“贺……贺总!”
“你怎么在这?”
“我……”赵东石支吾了一下,眼见贺乘逍膝盖抵住他的背,直接掏手机报警,连忙嚷道,“你不能报警抓我!我有东西可以跟你交换!”
贺乘逍的动作半点不缓:“等警察来了你跟警察解释吧。”
“你不是想知道钱二公子那个局么!我知道一点内容!我可以告诉你!报警了对大家都不好!”
贺乘逍:!
“你什么意思?”
赵东石却卖起了关子:“你不是还找钱氏打探这事吗?我看见了,你领着警察折腾了一下午都没结果吧。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但你能不能把报案撤了?”
“嗯?”
“就因为那个,警察一直在找我,我有家不能回的。”赵东石一面抱怨,一面察言观色,见他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觉得这事有戏,接着道,“我那天不是去找白总的,我是去跟踪那个小白脸,谁知道车子后面是白总!我也冤枉!”
“你带着刀,找谁都不行!”
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赵东石不死心:“我跟你透点底吧,我呢,当时就在楼下,我瞧得真真切切,谁下来,谁上去。他们有利益瓜葛,不能告诉你,我可不一样,我就是想回家,我在外面躲着太难受了。你做个好事,我也好好做人,咱们把事一合计,你也明白了,我也自由了,这不两全其美。”
“你不用跟我兜圈子,你想回家我可以理解,但我想知道的事情可以自己查。”
“那我不能说,没点好处的事没人干。我觉得那钱二说的还真不错,你就是个怂包。你老婆背着你乱搞呢,你连撤个案都做不了主。”
“乱搞?”
第45章 兔子“纹身”(中) 他错过的“惊喜”……
“你答应撤案, 我就告诉你,不然你就是把我给警察,你老婆反正有路子,回头给我嘴堵死了, 你就自己干着急吧!”
赵东石被他按在车上, 听着背后半天没动静,还以为是自己戳到痛处了, 心里暗爽, 准备拿乔一下, 慢悠悠地一回头, 被男人的神情吓了一跳:“杀……杀人犯法!”
贺乘逍冷声道:“你的手机在哪?”
“做什么?我证据没留在手机里!你别想拿了就走……”
“录音, 你不怕我反悔?”
贺乘逍从赵东石的口袋里找到了他的手机,点开了录音功能, 自己先录了个撤案承诺, 接着蹲在赵东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收音孔怼到他嘴边:“赵东石, 到你了。”
赵东石的一只手臂脱臼了, 他这一拍下去, 疼得龇牙咧嘴, 但对上男人阴郁的眼神,怂了一下, 选择老实交代:“是白总自己领他们上楼的!”
贺乘逍半点不信,小白喝那么多酒, 宁愿划伤自己都要反抗,怎么可能亲自去找人?这人张口就是污蔑,可见是个不老实的, 嘴里不知道几句真话几句假话,于是直接恐吓道:“你如果要说的就是这些废话,那我还是直接报警好了。”
“别别别!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是手抬不起来,赵东石都能指天发誓,“他虽然戴了个面具,但是我在酒吧见过他,那身形一模一样,我是不会认错的!”
“戴了面具?”
“对,一个长耳朵的面具!”
“你都跟踪了,没拍点照片?”
赵东石哽了一下:“我一开始没想到那么多……”
“你可以随便说,但是录音录着,我的保证是不是有效,可就不好说了。”
赵东石嘟嘟囔囔不知道用方言骂了几句什么,这才老实交代:“被酒店的保安发现了,按头删了。”
酒店是钱氏的,保安自然也是钱靳的人。
按赵东石的说法,他确实鬼鬼祟祟地跟踪人了,但没有闹事,寻常时候保安不会管得这么严——除非是他们提前警惕着事情曝光。
贺乘逍脑海里的链子串起来了。小白在钱氏的酒店中药、受伤,自己带着警察去要监控无果、钱靳避了小半个月的风头才重新露面——钱氏是本地的门面,没点砝码,上头不会轻易动他们,所以钱靳避风头一事应当是小白做了什么。
而那笔“注资”就是补偿。
小白说是喝酒拉来的投资,肯定是美化过的说法,谁家喝酒喝得又是药又是血的?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真让他在浴室里泡一晚上,血都要放干了。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想找他们打探细节这么困难。
恐怕主导这事的就是钱家那个二公子,其他人哪里敢跟自己说内情。
但是——
他给小白下药做什么?赵东石口中的被领上楼的人又是做什么的?
他越猜眉头蹙得越紧,直到一道铃声突兀地响起,才把凝滞的氛围打散。
“学长,你怎么不见了?”
贺乘逍掐断了录音,这才低声回话:“我接个电话,马上到,你先跟他们聊会。”
宁惟新:??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已经被贺乘逍挂断了。
赵东石等他挂了电话,才大着胆子道:“你急着要走啊?那你说好的话算不算话?”
“认清你要找的人,别给我老婆添麻烦,我们自然不会动你。否则,我们能报警抓你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
这意思是这回真能放过他。赵东石连声应是,眼珠子一差不差盯着自己那部手机,跟看个宝贝似的:“您说的我都知道了。那我这脱臼您能给顺便接一下不?”
“这个啊,”贺乘逍摇了摇头,“我没打人的癖好,自然没想过我会打错人,还要给人接好的情况。”
赵东石的脸顿时垮了,但好歹有个录音吊着他,想着自己出门不用再费尽心思躲监控了,他还是松了口气:“那您先去忙,我就不耽误您的事了。”
“等一下,还有个问题。”贺乘逍重新把录音打开了,“你刚才说你跟踪哪个‘小白脸’?”
“就那个绿我的该死小白脸,套路我!”他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人,赵东石满腔怨气正愁没地方发泄,逮着个对象就是一通输出,“他和一个男的吃饭,我就跟过去了,谁知道他进停车场就不见了。这不正好白总下来嘛,光线不好,我给认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可环亚的监控没拍到除他以外的旁人进出停车场。
“你确定?”
“我还能骗您不成!我现在能不能回家都还等您一句话的事呢!”
“你在哪家餐厅看见那个小白脸跟人吃饭?对面是谁?”
“那对面我可不认识,看着西装革履的,像个大老板。”赵东石说了个餐厅名和时间点,“靠窗第二桌,您可以找他们问,我可没那个本事造假。”
贺乘逍把疑点一一记下,眼下林院士一行人都在等他,确实也不能再多耽搁了,把方才插在赵东石手机上、被他藏在手心没叫对方看见的u盘拔出来收好,将手机塞回对方口袋中,站起身,退开几步道:“你走吧,我待会联系警方那边撤案——如果你老实的话。”
从他摊开手露出u盘的那刻起,赵东石就傻眼了,眼瞅着人松开手就要走,急着捂着手臂喊道:“你把录音拿走了?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帮我?万一你让警察来抓我呢?”
贺乘逍回头耐心地跟他解释了几句:“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把你给警察,反倒是给了他们堵你嘴的机会。我还想着赵先生抽空多回忆一点细节呢,所以你不用担心。”
说完,他再不理赵东石的怒骂,大步流星离开了拐角-
“学长,你怎么又忙……怎么衣服都乱了?”贺乘逍一露面,宁惟新连忙跟了过来,替他把翻起的衣摆折好,担忧地问道,“是公司的事么?”
贺乘逍不方便说细节,只能“嗯”了一声。
穆振荣没这么好说话,一天等了贺乘逍两回,理所当然地就把事情安到了白逸头上:“你家那个狐狸精又折腾什么?”
“老师,白逸不是狐狸精,我刚才接的电话也和他无关。”
林院士听着有趣,好奇地追问:“小贺和你夫人感情很好啊?”
“那可不,你看这小子现在满身的铜臭味,他有这个能力,偏偏不继续读书,非要跟着那个小狐狸精去外面创业,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乘方也算是新星了,老穆你对学生的要求也太高了。”
穆振荣叹气:“我这哪里是要求高!我这是恨有天赋的人自甘堕落!小宁,我让你出去实习,是因为你说要找灵感,你可不能学他!我实验室给你留着位置呢!”
宁惟新连连点头:“我知道的,老师您放心,我肯定选升学。”
穆振荣这才放过几人。
林院士的研究所离市区有一段路,他们简单分了车。因为贺乘逍有“夫人”,几个研究生都不好意思坐副驾驶,谦让了一波,由穆振荣一句“小宁不是晕车吗”做了决定。
他们和研究所的年轻研究员加了联系方式,调好了导航,直接跟着走。
林院士说的那家店就是个普通的大排档,但是相比研究所少盐少油的健康饮食,算是难得的“美食”。
穆振荣吃了几口,继续点贺乘逍:“以前你跟着我们,不也就是下馆子?现在倒是出息了,老吃那个什么要预约的贵的要死的私房菜,这都是哪里学来的风气?听说你那个小狐狸精家还请了厨子?真是奢侈。”
贺乘逍无奈:“是,家里有厨子,我平日里都在家吃,您这是又听说了哪件事,我可得好好澄清一下。”
穆振荣啧了一下舌头:“一百五一杯的果汁。”
贺乘逍茫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宁惟新小声提醒道:“您和张德兴老先生见面吃的那餐。”
他一提醒,贺乘逍想起来了。
和张德兴会面……那不就是自己和小白结婚纪念日那天?自己晚上和老师多喝了几杯,回家的时候还差点错过了时间。
虽然小白说自己赶上了零点,但是……自己都喝到断片了,肯定还给小白添了不少麻烦。后来又是小白受伤,又是忙比赛的,一直也没有补给他。
阳台上的玫瑰他看见了,想来是安然帮他订的。
事情扎堆,现在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件大的,忙里偷出点闲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应该。
有点对不起小白。
白逸那么忙,中午还抽出时间定餐厅,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还特意挑在临近的饭点才说,结果自己没注意看消息,临时改行程也没告诉他一声,害得他白等;晚上自己本来想着纪念日要好好陪一下小白,所以特意空出来了,偏偏又去找了一趟老师。小白应该是在家里亲自下厨等自己,可自己因为各种巧合,硬生生一个都没赶上。
多好的小白啊,怎么老师老说他是狐狸精呢。
“老师,我那是做东请客,人家刚从国外回来,还是看在小白的面子上才答应的我的邀请,我哪里能怠慢人家……”
第46章 兔子“纹身”(下) 他已读不回……
“一百五。”穆振荣伸出两根指头比了下瓶高, 转而去提醒自己的其他学生们,“所以我不让你们出去接触这些商业性质的宴会,就是怕你们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回来就没法沉浸在研究里面了。毕竟咱们要搞一个项目, 那都是多少日夜硬做出来的?见多了好, 可不就吃不下苦了?你们几个本来就浮浮躁躁,唉……”
几句话说得在场的学生都低下了头。
贺乘逍更是尴尬。
好在, 林院士替他安抚了一下众人:“老穆就这个嘴, 心不坏, 大家吃饭, 别管他, 回头咱薅他发论文,可劲儿薅回本。”
这话引起了一阵共鸣, 研究员们张罗着要一起碰杯。
贺乘逍想着正好给白逸补一束花, 于是拿出手机搜了一下附近的花店。桌上几人喝了酒,其中一人酒量不好有点醉了,看他在用手机, 好奇地打探道:“给你老婆发消息?”
“啊?嗯。”
“哟——”
桌上几个单身青年起哄了一圈。还是那人继续问:“贺总看着犹豫不决的, 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忙参考的吗?”
贺乘逍想了想, 觉得问问他们的意见也未尝不可:“我想给他捎束花, 你们有什么推荐吗?”
“那肯定经典款玫瑰花不出错哇。”
“贺总有钱,让我们见见朱丽叶呗?”
“我俗, 我想看纯金的。”
……
“我记得前几天听朋友提过,国外有一款纯白郁金香, 现在好像是在花期?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推给你。”
要等一段时间啊。
贺乘逍看了图片,根直花正, 白色的花瓣饱满纯洁,确实让他一眼心动,于是找林院士要了个联系方式。
既然是送小白的,那多等一等也无妨。
好事多磨嘛。
他跟对面沟通了几句订花的事,付完定金,忽然想起赵东石跟到研究所来的事。这人危险性大,行踪又不确定,他虽然把人放了,却也不是毫无防备。他重新插上u盘,打算检查一下刚刚拷贝下来的文件。
这人为了防止被警察追捕,近几天都不敢连网,手机里更新的东西不多,因此相册的日期变动就显得尤为明显。
贺乘逍心思一动,他提到过自己拍到了酒店的画面,但是被保安删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出来。
怀着这个想法,他点开了相册。
……
最顶上,最近拍的一张照片。
画面很美,夕阳投过玻璃彩窗洒在地面上,室内的高脚凳上坐着个青年,身上的小银链反射着稀碎的光,微微合眸仰头,露出一截脖颈。
他的身前还站着个青年,衬衣扎进定制的西装裤内,显得双腿笔直修长,袖口挽起一截,手里拿着画笔,似乎正在对方的脖颈上作画。他的手腕被对方握在手中,小臂的肉在指缝间泛红,呈现出一种被掌控的脆弱感。
但细看神色却并不专注,反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纵容。
以赵东石的拍照水平,能拍出这么唯美的画面,说明原来的场景一定非常好看。
——如果其中之一不那么眼熟的话。
小白和那个青梅竹马?
时间是……昨天下午?
所以小白险些错过了庆功宴,就是为了赶去见这个远道而来的“竹马”,并且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副暧昧的画作?
他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离开前裴知意故意解开的衣领,和那个抽象至极的涂鸦,心中冒出个荒谬的猜测。
那团颜料如果是身子的话,顶上加一对长耳朵……不会是……兔子吧?
他手指僵硬地往下滑,翻到上一次赵东石在停车场撞见小白的日期,放大图片仔细辨认了一下。
是小白,他对面的男人是新河的陈允绉。
小白和新河还有交情?
同样是白手起家,新河成立时间更短,一出手就是政府项目,一上市就极为高调地开拓市场,这次没向任何一方借力,就排到了WE预选的前三。
这样的人……也是小白私交圈的一员。
再往前就是一些他跟踪吕珊珊的照片了。经过警察的警告后,他还是不死心地去找过几次,但也许是心有忌惮,并没有露面。
后来没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这个目标。
——如赵东石所说,小白受伤那天晚上,他拍的照片确实被删掉了。
他努力让自己去想怎么恢复被删除的照片,心思却不自觉地飘去了A大校园。
他本来是有所警觉的,比如说小白身上一反常态穿了高中的校服。
不过后来被老婆的脸迷晕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小白“精心打扮”陪青梅竹马“追忆往昔”,为了见他一面,连自己得奖的庆功宴都险些缺席。
老婆在我面前都是单调的白衬衫配西服吧?
这人何德何能!
贺乘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去搜裴知意相关的信息。
因为裴知意高中没读完就出国了,再加上裴家有意隐瞒,所以公开在网上的信息很少。他只搜到了捕风捉影的只言片语,脑海中闪过一个新的关键词。
那个画展——《知·逸》。
宁惟新提到过的,国外新锐画家Peri的作品,被裴知意带回国内办展。
这个名字,看起来就很像他本人。
于是贺乘逍转而去搜“Peri”。
这个画师也很神秘,没有在互联网上公开露面,但他毕业的院校和小白那个青梅竹马是同一个,明显就是裴知意的马甲。
自己一开始被误导了,还以为他是看中了这个巧合的名字,才拍下带回国办展——现在看来,原来他人在国外,心是一点没安分。
画个毕设还要惦记自己老婆!
还好自己早就看出来他对小白有非分之想了,要不是宁惟新那通电话,肯定不会让他继续和小白独处——等等,那小白呢?小白对他是什么态度?一个门当户对、心系自己的青梅竹马,小白心里又是想什么呢?
他这些年跟我结婚,会觉得委屈吗?当年明明圈子里随便找一个追求者,都能扶一把摇摇欲坠的环亚,让他不用那么辛苦的独自承担压力。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为了拉投资说服股东,一点点重新收回环亚,硬生生给自己喝出了胃病——包括钱靳的酒会,他都受伤了,仍然选择了利益最大化的方案——和钱氏和解。
可他还是选了一无所有的自己。
要不是机缘巧合滚了床单,哪里轮得到自己去染指小白——
贺乘逍忽然有点不敢往下想。
今天下午自己提出陪逛的时候,小白那哪里是不挽留啊,那分明就是想要赶自己走!
他是不是有意要和这个青梅竹马独处?
今天出门前,小白还问了自己的行程,现在想想,难不成是故意想要避开自己?要不是宁惟新提起老师有意帮自己完善项目,他哪里会好端端地回A大?不回A大,又哪里会知道小白陪别人采风?
林院士关切地问道:“小贺,怎么了,订花不顺?”
贺乘逍回神,重新整理好脸上的神情:“不是,不好意思。”
“要是有急事就去吧。”
毕竟穆振荣之前在开会的时候特意提了贺乘逍是因为怕老婆给自己戴绿帽才迟到的,此刻见他脸色不好,难免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过去。
“不要紧,我……”贺乘逍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继续。”
宁惟新张了张嘴,提醒他道:“学长,这杯是酒,你刚刚说你开车不喝酒的。”
开不了车就开不了车吧。
开了这个口子,贺乘逍干脆就没有刻意避酒了。
他们点的酒尽管度数不高,喝多了也有点上头,贺乘逍扶着头歇了一会,趁着朦胧醉意,翻出自己的相册看了一眼。
用他的手机拍的——小白和裴知意的合照。
两个穿着校服的青年一起望着镜头。
他最熟悉的那张脸的主人,对人的好意明明是真心的,在面对别人的好意时,又总显得有些疏离,像隔着泡沫看花,离得很近,望不真切。
镜头里却不是这样的。
或者说……端着,和抗拒,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他眉眼间的冷淡褪去了不少,因而看着只是个有些矜持的美人。
贺乘逍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白逸和别人在一起时是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漩涡般疯狂地卷洗着他的神志,让他鬼使神差地放大了赵东石相册里的那张图,目光几乎能在上头燎出一个洞。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特别关心”的消息跳了出来。
【白兔子:我今天要晚点回来,可能没法接你了。】
【褐橙子:这个点?有事?】
【白兔子:是,去处理个合同。】
【褐橙子:去哪里?】
为了哄自己离开,说什么会来接,这才短短半天,就变成“要晚点回来”了?他晚上要去拜访谁?他觉得自己牙床整个泛酸,开始懊恼刚才为什么要沾酒,不然现在就能去接小白了。
白逸后面没有回复。
贺乘逍时不时扫一眼手机,动作太明显,就连穆振荣都忍不住道:“你要是真有急事,就去处理吧,我看你脸色难看成这样……总不能是那小狐狸精真绿你了?”
第47章 晚归 皮薄馅大(指路作话)
穆振荣虽然一口一个喊白逸“狐狸精”, 可自己学生的感情状况他还是清楚的——但凡能拆,他早就拆了,偏偏贺乘逍就跟被钓了魂一样,一门心思眼里就一个人。
贺乘逍放下酒杯站起身, 冲满桌人道了个歉:“抱歉, 我要失陪了。”
穆振荣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没好气道:“拿了个奖你就飘了?坐下!这么多人都在这, 你一个人去哪?”
林院士不赞同地道:“乘逍是个知分寸的, 老穆你就别摆谱了, 放他去呗。”
贺乘逍向她道了个谢, 把车钥匙留给因为对酒精过敏、所以没喝酒的的宁惟新:“就麻烦你送一下老师了。”
“学长你怎么回去?”
贺乘逍怨气比鬼都重:“我打车。”-
白逸到家的时候, 正撞见家里做饭的阿姨端着小盅上楼。
“吴姐,你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吴阿姨在楼梯口等他:“小贺看着心情不好, 又喝了酒, 我给他炖点醒酒汤。”
“他回来……有说什么吗?”
吴阿姨想了想:“问了下你有没有回来……哦,对了,还问了下你早上什么时候走的。其他没了。”
白逸从她手里接过托盘:“我带上去就行, 你先去休息吧。”
“行。”
什么也没说, 一回来就问自己的行踪, 他心情不好和自己有关没跑了。
他放慢了脚步, 到了二楼,果然看见书房的门紧闭。
联想起自己手机上的一个未回复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 白逸直觉不妙。
不会是这人反应过来自己在支开他了吧?
可自己这都是为了合作必要的牺牲,还不是为了他的项目发展好!
他理直气壮了不到半秒钟, 重新偃旗息鼓。
要理由他能找出很多条,但自己喜欢男人,和别的男人整那一出, 属实是有些过界,贺乘逍要没脾气,也太好说话了。
他动静小,先脚步轻快地回了卧室,给方时发了个消息,接着简单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成刚回来、但干干净净的假象,目光落在手里的提袋上。
他这个人设是不太会哄人的,但是可以反过来让贺乘逍自己消气啊-
贺乘逍在书房处理u盘里的文件。
浏览记录什么的看得他有些硌应,加密了一份匿名发给了吕珊珊。
赵东石的手机是钱氏的人删的,删得很仔细,即便是他要恢复起来也有点困难。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顺着光看去。
【小兔子乖乖:学长,你没事吧?】
【小兔子乖乖:我已经送老师回去了,车钥匙明天还你?要不要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褐橙子:不用,明天在公司给我就行。】
【小兔子乖乖:那你怎么来公司呀?】
——小白有其他车——小白跟别人出门,还支开自己!
可恶!
【褐橙子:那个裴先生的画廊叫什么?】
【小兔子乖乖:[定位]这个。】
贺乘逍捏断了眼镜腿,眼底聚起风暴。
这不是白家老宅附近吗?青梅竹马,好一个青梅竹马!这就是裴知意的家改造的吧?小白都跑人家家里去了!
他的手指落在屏幕上,敲出重重的“噼啪”打字声。
【褐橙子:多谢。】
可能是酒劲上头,贺乘逍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一下,找到白逸平时联系的车行的电话,打了过去。
“我的车要修一下。”
他满脸冷漠地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瞧见白逸的车驶入院子,顿时有了新主意:“……对,你今晚就过来拖车,我急着用,你看看加多少钱。”
现在才回来?
他看了一眼挂钟,这都快零点了。
也不知道上哪谈的合同。他回来时特意打车路过了一下环亚大楼,小白根本没在公司加班!
把你车送去修!我以后亲自送你去公司!省的你天天不知道往哪就跑了,也别想着偷偷去见你那个青梅竹马!
他又等了一会,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手里的u盘上。
先解码小白去了哪里最重要……他怎么还不上楼?吴阿姨不是说要煮醒酒汤吗?怎么也没有送来?
小白知道自己喝醉了吧?怎么还不来阻止自己工作?
他越等心里越酸,索性不弄了,抬起头眼巴巴盯着门口。
屏幕上一行行数据扫描过,弹出了运行结果,他抽空瞟了一眼,发现是损坏的太严重。
小白回来了也不来找自己,之前自己这个点办公他还会来问一下的!
——某人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了项目晚睡的那段时间了。
嗯?门口什么动静?
这么沉的脚步声?
小白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怎么还有滚轮的声音?小白不会是要搬家吧?不然怎么有搬运重物的动静?
眼看着指针转过十二,他有些等不下去了,那个不同寻常的滚轮声像某种不安地幻觉在他心头乱撞,叫他头晕眼花,思绪连不成片——又或许是根本不愿意往下想什么其他的可能性,酒撞人胆,心头叫嚣着就算小白心里装了别人,自己老婆也不能少跟自己呆一秒钟,推开门大步就往卧室走。
——门口摆了一株高盆栽。
也许是太晚了懒得换,美人直接穿着下午的校服,坐在小书桌前办公,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淡淡撂了一眼,神色如不化冰霜。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见他对别人笑,到了自己面前,又是一副矜持高贵的模样。
他还骗自己。
还打发自己走,然后偷偷和青梅竹马手牵手逛学校。
贺乘逍看了一眼发财树,感觉自己头上绿油油的,于是“嘭”地关上门。
白逸:?
这都不行?
是他不行还是贺乘逍不行?
他合上平板,抱着胳膊坐在桌子前,内心挣扎了一会。
理论成立,他特意把命途多舛的小树搬回了家里,连借口都找好了,就为运用自己在裴知意那里学到的视觉集中原理,确保某人一回来就能看见他精心凹的造型。
不应该啊……有这么冷淡吗?
虽然自己确实不应该瞒他,但是这不是来哄他了嘛。
不会吧——
算了,本来就是想补偿他一下,那就自己主动一点吧。
白逸独自撅了会嘴,踌躇片刻,还是决定暂时放宽些人设标准,起身去看看情况,才走到门口,门又被“哐”地打开了。
贺乘逍夹着一身酒气冲了进来。
白逸下意识退后半步,鼻尖微动,脸色稍沉。
等等,他刚刚身上没有这么浓的味道吧?下去喝酒了?
闻起来还灌了不少。
联想起前些日子他的反应,白逸心头仅存的旖旎也散了,蹙起眉头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你怎么……”
殊不知他的反应再次给了男人错误的信号,贺乘逍眼神一黯,以为他是要躲,伸长胳膊一把将他抱坐在手臂上,大步流星走进房间。白逸吓了一跳,收着劲轻轻锤了一下他因为用力而鼓起的小臂肌肉:“你喝醉了,不要逞强——嘶!”
剩下的话随着一颠簸吞进喉咙。
他又偷偷锻炼了?力气这么大。
不过喝酒也好,喝完酒这人脑子不清醒的,哄一哄就不生气了——
这个高度,白逸的小腿无意间踢到某处,身子忽然僵住了,不可思议地用余光向下瞥。
鼓鼓囊囊。
好哇,白逸磨了磨后槽牙,没醉啊,装的?
贺乘逍什么时候也学会对着自己装醉了?
但来不及多想,他已经被放在床上,男人屈膝压上来,张开嘴用牙咬住他的领扣一发力,那扣子竟是直接被咬下甩到一边。
“你做什——”
贺乘逍的头埋在他胸口处,鼻子小狗般乱蹭,伸出舌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拉灯)
他有些难耐,伸出手臂横在眼前,却不想这一行为再次惹恼了男人。
“青梅竹马有什么好的?抛下你出国?他能赶上你需要吗?”
“……”
“你遮着眼睛是不是还在想别人!”
“……我没有,你弄疼我了。”
“是吧。”男人毫无自觉,小气又刻薄地细数,“你给他脖子上画画?你还画个兔子?是不是兔子?”
他怎么反应过来了?这人不是没有抽象细胞吗?
白逸这下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狠了,但脑子已经被波浪般的快感占据,思绪像烟花炸开。
……
凌晨,白逸望着天花板,这下是真摆烂了。
贺乘逍进来的时候,看见他这副神情,以为他生气自己吃醋太过分,想了想,自己都这么多回了,也差不多该“酒醒”了,于是摆出一副虚心的样子:“宝宝,我扶你去洗一下?”
床上、地毯上都乱糟糟的,石楠花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白逸上半身勉强还穿着,裸露在外的一大截腰上全是红色的指印,小腹微微鼓起,层层叠叠看着眼热。
“水。”
他的嗓子有些哑,贺乘逍连忙倒了温水来,把枕头翻了个面靠在床头,扶他坐起来,把杯子抵在他唇边。
白逸吞咽也难受,只能小口先润湿了口腔,缓解了一下干涸的喉管。
贺乘逍看着心疼,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干的,硬着头皮道:“都叫你别咽了。”
美人睨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腮帮子疼。
第48章 腰疼(上) 不该吃的别吃
白逸是被一阵铃声惊醒的。
贺乘逍怕自己听不见白逸起床的动静, 所以半开着门,此刻听见动静,立刻从书房起身来看情况。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很暗, 贺乘逍放轻了脚步把他的手机拿在手里, 去走廊上接通。
“他在休息。”
“可能暂时不方便。”
“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
……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贺乘逍的语气顿时转为生硬。
“我是他丈夫, 我可以替他做决定。”
……谁给自己打电话?
白逸想翻个身, 但是腰又酸又软, 半点使不上劲。
他们的早年第一次因为药物的原因有些疯狂, 导致后来的几年贺乘逍一直比较克制, 很难得有做到尽兴的时候。
爽是爽到了,疼也是真疼。
白月光委委屈屈地榨成了小鱼干。
——好在结婚几年, 某人技术还行, 弥补了一些。
佣人都放了假,贺乘逍用小火炖了汤在楼下慢慢煮着,浓香楼道、门缝溜进来。
床上的美人长睫毛颤了颤, 缓缓睁开眼。
咕噜。
肚子饿。
贺乘逍接完电话, 不放心地来卧室又看了一眼, 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不动声色地趁着光线昏暗把手机揣进自己的口袋,这才开了一盏小灯:“宝宝你醒了?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身体还难受吗?”
白逸喉咙还哑着:“出什么事了?”
贺乘逍犹豫了一下:“你那个青梅竹马说新拍了一副画, 想邀请你去他的画廊。”
嚯,“你那个青梅竹马”。
白逸假装自己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帮我拒绝了?”
“对, 宝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上有点使不上劲。”美人虚弱陷在柔软的被褥中,难免勾起人心头的保护欲,“……我想吃点东西。”
“我炖了汤, 我去给你端来。”
贺乘逍把小桌子帮白逸架好,蒸了一盅鱼汤端上来。白逸被他扶着坐起靠在床头,手腕有些脱力,握着勺子微微发抖,才喝了几口,勺子就“当啷”掉回碗里。
他的额角沁出些冷汗,嘴唇一下子褪了血色。
贺乘逍连忙东西挪开:“宝宝你怎么了?”
肚子……好疼……
温热的液体像是某种讯号,在空荡荡的腹内惊起一小阵痉挛,白逸搭在被子上的手指缩成一团,被贺乘逍用手包在掌心。
白逸靠在他的怀里,呼吸有些急促。
贺乘逍给白家的家庭医生打了电话,手心隔着被子帮他按摩了一下。
“是不是我昨天……”
贺乘逍原本被电话惹起的小醋意立刻被铺天盖地的自责吞没。别的不说,一个走了七八年的青梅竹马有什么好担心的?小白大晚上还跑出去签合同,那是在忙应酬啊!指不定晚上还喝了酒!自己怎么还回来拉着他胡闹!
喝酒误事,一点分寸都没有,这下好了,把老婆弄伤了怎么办?
白逸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他躺久了头也疼,现在坐着肚子也疼,还饿,属实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靠维持形象的本能不让自己狼狈地缩起来。
白家的家庭医生和白父是一辈人,平日会出去坐诊,今天是刚好回来,衣服都没换,直接拎着箱子上了楼。他简单给白逸做了个检查,皱眉道:“小逸前段时间不是伤了胃么?你们年轻人能不能爱惜一点身体?”
白逸神色有些不自然,贺乘逍自觉接话:“是,是我昨天过分了……”
贺乘逍觉得白逸脸皮薄,所以每次事后收拾都亲力亲为。这会儿怕影响白逸休息,房间只是简单的清理了一下,明眼人一眼还是能看出曾经发生过什么。
尤其是地毯上,毛乱糟糟地打着结,一绺一绺的,医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属于长辈的痛心都要从眼底溢出来了,眉头更是就没松开过。
他一边开药,一边絮絮叨叨地交代了几句。
医生是半看着白逸长大的,瞧他这副可怜兮兮靠在贺乘逍怀里的样子,本来还想多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板着脸教育道:“不该吃的别吃。”
贺乘逍:“……”
白逸:“……”
医生觉得不够严谨,继续补充:“不能吃的也别吃!”
白逸的从脖子红到了耳朵根,小声道:“知道了。”
看着是乖巧,但这孩子做事总由着自己的想法。医生忍不住道:“哎,我看你们俩也没谁是小愣头青了吧?怎么就是不听医嘱呢!这剧烈运动……对吧!节制一点!”
啊啊啊——
别说了别说了——
好在他也知道白逸的性格,转而对着贺乘逍叮嘱了几句,贺乘逍全盘照收,末了,再次望向白逸,叹了口气:“该吃的药记得吃,你就好好养几天罢!”
医生临走前给他挂了个水,交代贺乘逍了一些注意事项,就摇头叹息拎着箱子离开了卧室。
白逸的皮肤白,青血管很明显也好扎,贺乘逍看得直心疼,又不敢碰,想了想,把掌心摊开朝上,让白逸的手搭在自己手上。
才动了几口的汤这会放凉了,贺乘逍不放心白逸,只好把吴姨也叫了回来,请她去帮忙盛了碗新的。
“小白,我喂你吧。”贺乘逍觉得白逸手心温度不高,于是把他空着的那只手塞回被子里,自己拿起勺柄,试了试温度,抵到他唇边,“啊——”
白逸吃了点止疼药,这会稍微舒服了一些,故意蹙了蹙眉:“我不用哄。”
贺乘逍理直气壮:“抱歉,我看别人是这样喂的。”
白逸狐疑:“别人?”
“嗯,怕你不舒服,就在网上学了一下。”贺乘逍老实承认了自己偷偷“补课”的事,“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了。”
“你学的什么课?”
“……”
“我也看看?”
贺乘逍手指僵硬。
懂了,偷、偷、看、片。
美人冷起一张脸:“我不是教材。”
“对不起宝宝,我……”
“但你想试的话,我可以陪你做总结。”眼看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懊恼,白逸不紧不慢地补上了后半句,“直接经验也很重要。”
比如说看片是间接的,和他滚床单是直接的。
别对着片子学技术了,也可以多跟他一起实地演练一下呢?
不出所料,听到他的后半句,贺乘逍明显愣了一下,喉结滚动,俯身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迟疑地望向他的腰部:“可是……”
白逸神色高深莫测,语气幽幽:“这是理论没有结合实际。”
贺乘逍沉默了一会,老婆说得都对!-
喝了一盅汤,又吃了点切得很细的鱼肉糜垫肚子,白逸拿到平板,看了一眼时间是下午。
生物钟作祟,正是加班的好时间。
他不太留员工加班,自己处理事务的时间也比较规律,因而早上迟迟没有回复消息后,方时就自觉代为处理了一部分,并把结果发往他的邮箱等待过目。
方时算环亚的老员工了,即便是环亚内部闹分裂,他也一直坚定地跟着白逸,白逸对他的决策还是十分放心的。
他非要工作,于是贺乘逍也把电脑搬来了卧室,和他一起办公。
昨天大概定了注资金额,方时再次调整了下半年的投资规划,加上钱氏许诺的的投资,流动资金砸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零头。
或许是身体不适,白逸顺了一遍环亚的账,总觉得有点不踏实,像轻飘飘地踩在云上,看不清底下是山峦还是平野。
这一忙又到了五六点,中途换了一遍吊瓶,他的肚子才彻底安分下来,恢复了点力气,伸了个懒腰,把平板推到一边。
“我手机你放哪了?”
贺乘逍从桌子后面起身,把他的手机递过来:“在这,给你。”
锁屏很干净,像是被清理过,点进去倒有不少消息提示。白逸直接找到裴知意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
怪不得不把手机还给自己呢。
他正准备打字和对方重新约个时间,察觉到贺乘逍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微微侧目:“怎么了?”
贺乘逍憋了半天:“……医生是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
自己想就自己想,还推给医生。
白逸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情况,把刚打的字删了:“你说得也是。”
逛画廊这么大的运动量,他还是得养足了精神再去。
“你中午怎么跟他推辞的?”
“我说你……”男人的声音直白却充满隐晦的暗示,“通宵加班,还没起床。”
白逸眼睛一亮。
类推,他到时候还可以推脱说是因为自己抽时间陪裴知意逛校园,才导致不得不通宵处理公司事务,巩固一下自己的人设。
又学到了。
打定主意,他干脆放弃了回复,先去处理别人的消息。
手机一振,新的消息恰好挤进来。
——是秦晟?
【秦晟:帮个忙。】
【白兔子:现在?】
【秦晟:[地址]拜托了。】
【白兔子:??】
是个私房菜?
白逸福至心灵——
【白兔子:相亲?】
【秦晟:两肋插刀,速度。】
【白兔子:包搞砸的。】
白逸反手就是一个转发给卓深。
第49章 腰疼(中) 意外收获
【卓深:?】
【白兔子:他要去这相亲, 你去拦。】
【卓深:谢了。】
白逸忽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贺乘逍,贺乘逍被他看得有些走神:“怎么了?”
“你们……是不是可以搞点联网的监控?”
想吃瓜。
想看卓深“捉奸”。
这倒还真不是他要坑秦晟,而是旁观者清, 按这俩人的相处模式来看, 秦晟绝对是栽了,只是碍于家庭和自尊心, 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好吧, 他收了卓深的“好处”也是一方面原因。
贺乘逍认真思考了一阵, 摸不准他的用意, 选了个谨慎的答复:“宝宝, 违法的。”
“那算了。”
贺乘逍喉咙一紧,疑心他是发现了自己在溯源他的行踪, 敲键盘的动静都小了一点。
白逸和陈允绉见面那天的监控安然帮他拿到了, 单从画面上来看,两个人就是简单的会面聊了会天,但店里的收音不好, 听不清聊了什么。不过从肢体上来看, 并没有过界的举动。
小白的社交圈太广了。
哼。
他无比仔细白逸的肚子, 又是监督白逸吃药, 又是主动给白逸按摩,到了晚上要上药的时候, 两个人面面相觑。
白逸以前是自己上药的,但是贺乘逍昨天给他上过药了, 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代劳,搬出了他下午的“实践”说法,并且贴心的换了一个蓬松的枕头给他垫肚子。
白逸看着他的手, 就觉得臀尖有点疼。
“有一点肿,宝宝你下午又坐着处理文件,最好是上个药。”
白逸坚决地拒绝了。
等贺乘逍进浴室洗澡的时候,他偷偷打开药膏,趴在枕头上,用手指蘸了给自己抹上。
这人下手太狠了。
装醉还敢对自己那么凶。
对了,他装醉!
白逸听着水声停了、门把手转动,才慢慢拉上裤子跪趴起身,面无表情地躺回柔软的被窝里。
贺乘逍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又进去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二次响起。
白逸刷了会社交平台,WE预选的余波还在,但当日铺天盖地的“垄断”已经被某个明星的花边新闻占据。
压热度的手段罢了。
不过裴知意透露的消息还是很有用的。
钱氏为了城西的项目,早就从上到下疏通了一遍关系,白逸要想插手,难上加难。但这位新来的领导恐同的话,恐自己也是恐,恐钱靳也是恐,比起大大方方领证结婚的白逸,藏着掖着使手段的钱靳肯定更遭人嫌。
勉勉强强算是个小把柄。
可以争取。
需要有个中间人牵线。
他立刻想起了上次提醒自己材料审核的陈允绉。
乘方这边可以进行信息加密,提供极端条件下的秘密通信。可同样,新河的题目讨了巧,不管对于哪个项目都可以适配,钱氏甚至完全可以用他们的加密方式向民众自证“过度收集信息”的说法,没必要设坎。
况且,他们上半年也和政府有合作,有这层基础在,下半年的规划或许不愁……-
因为两个人都选择了“旷工”,所以他们住回了露华苑的别墅区,
和Astray推项目的任务有一部分落在了宁惟新头上。预选赛夺了头名,他如今算是扬眉吐气,几个主管看出贺乘逍有意提携他,心里各有打算,总体下来,让他在项目里掌握了一部分话语权。
【小兔子乖乖:学长,你在露华苑吗?我想跟你汇报一下项目进度。】
【褐橙子:不用,发报告给我就行。】
【小兔子乖乖:我已经在小区门口了,但是被拦住了,进不来,您能让保安放行吗?】
贺乘逍还在洗漱:“宝宝,宁惟新说要来给我同步一下项目进度,我让他进来?”
“现在?”
“对,他刚刚跟我发消息说自己在露华苑门口。”
先斩后奏?
白逸没什么好阻止的:“那就让他进来吧,人家小孩大清早来一趟也不容易,估计是有急事。”
“好。”
贺乘逍一个语音打过去,宁惟新很快就接起:“学长,我第一次主持这么大的合作,实在是不放心,抱歉打扰了……”
“没事,你把电话给保安,我跟他说。”
宁惟新送过醉酒的贺乘逍回来,自然认得他的住处,没过多久就被领了进来。
吴姨好心给他倒了杯茶,他局促地喝了。
“谢谢阿姨,您手艺真好。”
吴姨见怪不怪:“是茶叶本身好。”
他看着有些憔悴,微微下垂眼,浑身散发着股可怜劲,听见脚步声,像是被吓着了一样抬眼——
白逸站在台阶上,忍不住问道:“你没有休息好?”
他在家穿的是睡衣,领口露出一截吻痕,宁惟新的瞳孔缩了缩,目光灼灼地望向那处:“没……没事,多谢夫人关心。”
“你别太担心,我也看看吧。”
不料宁惟新却迟疑了,拿着文件的手指蜷了一下:“可是这是乘方的项目……”
一楼几人的视线同时集中在他身上,他像是察觉不到一般,接着道:“不是有那个……保密协议?夫人您排除在外了吗?”
高层之间默认环亚和乘方一家,哪里会特意给他标注出来。白逸扶着扶手缓缓下楼,在他对面坐下,拿起自己那杯炖红茶:“我是乘方的股东,你说呢?”
宁惟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那就好。”
他将带来的文件隔着小茶几递给白逸,白逸抿了一口茶,又叉了个水晶饺垫肚子。宁惟新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脸上是肉眼可见的不知所措。
贺乘逍这会也换好衣服了,一见白逸要看文件,连忙加快了脚步下楼:“宝宝,我来就好。”
白逸余光瞥见他,这才放下杯子,伸手去接。他简单翻了一遍——第一阶段细节确认的不错,基本上按照他们那天谈的流程一路走下去的,没看出什么大问题。
“挺好的。是出什么事了,让你特意赶过来?”
宁惟新低下头,轻轻揉按自己泛酸的胳膊:“哦,因为下午就要签确认书,我没经验,怕自己耽误事……”
贺乘逍没看到前面一幕,随口问了一句:“小宁,你胳膊怎么了?”
宁惟新声音微弱:“没事,就是手举太久了有点酸……”
白逸合上文件,递给在身边坐下的贺乘逍,不慌不忙地道:“行,你们两个聊吧。”-
白逸觉得,似乎从某天开始,自己“养伤”的次数有点多。
有贺乘逍监督,他每天的运动量便减为了外出遛弯,现在贺乘逍和宁惟新去小会客厅了,他心血来潮,打算去亭子里喂会鱼。
没想到,不等他去联系那几位领导,橄榄枝倒是先一步伸了过来。
方时不放心邮件的安全性,今日也亲自登门了一趟:“白总,乘方的项目,过初审了。”
听完他的汇报,白逸也有些惊讶:“新河的代码被破解了?”
陈允绉引以为豪、向全世界招募挑战者的加密手段,居然在WE预选结束后的一周内就被人破解了?
相关很多的部署还没有开展,签下的项目被迫停摆,于是背后想靠加密技术屏蔽钱氏手段的、支持他的一小部分人把目光转向了竞品乘方。
无他,比起任共由钱氏一家独大扰乱市场带来的利益,这一部分人显然更看重自己的隐私。在保护不好自己的前提下,被迫站在了钱氏的对立面。
意外之喜。
困扰白逸几天的问题迎刃而解。
除此之外,因为郑氏搭上了钱氏的大船,为了尽可能的承包更多的城西的项目,从环亚手里购买了大量的涂料,环亚的流动资金再次充裕了起来。
“新河那边最近是什么动作?”
“刚得到的信,投资方给了他们三天期限要解决方案,现在还没有动静。”
白逸算了算手里的资金,倘若陈允绉拿不出解决方案,以他现在的资金,可能还要再借点外力,才能帮他中转一下——那可是WE预选第三高的成交价。
“既然主动权到了咱们这边……主要目的是促成过审,如果有余力,帮新河也缓一下压力。”
“我知道了。”
陈允绉早年是受雇于白逸的母亲,和方时并没有什么交集,但白逸既然提了,方时自然会照办。
“留下来吃个午饭吧,顺便把细节敲一下。”
“好。”
白逸正好吩咐厨房做点好的。
吴姨有些犹豫:“白先生,贺总说这几天吃清淡些,您胃病还没养好……”
白逸神态自若:“也养了几天了,招待客人也不好叫人家跟着吃得寡淡吧。”
“也可以分开做的。”
“哪用的着那么麻烦,没事,你按我说的来就行。”
中午的菜色果然如白逸希望的那样,油盐丰富了起来,贺乘逍开完会出来,先望见方时,打了个招呼,接着扫过满桌佳肴,把其中一碗蛋羹端到了白逸面前:“你伤没好,又勉强自己。”
方时连忙放了筷子:“白总,您这是……”
早就掐着时间过完了嘴瘾的白逸乖乖地舀了勺蛋羹,一句话把事情揭过:“你工作忙,哪里跟着我吃病号餐。好了,先吃饭。”
第50章 腰疼(下) (已修)声明:没有任何一……
下午就要签阶段性合同, 宁惟新把他的车开回来了,于是贺乘逍决定一起回乘方看看情况。
白逸本来也想去,但再次被贺乘逍以他胃病为由阻止了,并且交代了家里的佣人千万注意他的饮食, 表情严肃地重申了白逸要清淡饮食, 让他们不要再犯中午的“错误”。
毕竟是自己吩咐的,白逸轻咳一声打断他:“好了, 快去快回, 时间够的话在休息室休息一会。”
贺乘逍顿时噤声。
有了贺乘逍这一通“关照”, 白逸要再坚持就显得不合人设了, 索性把方时留下来一起加班。
方时无所谓, 他正好省下来请示汇报流程,和白逸一人一张桌子埋头苦干。
网上已经就新河的处境吵开了, 白逸直接点进词条一目十行。这一波反噬来势汹汹, 原先押宝在新河身上的人从抨击钱氏直接转向了唱衰几家企业。
“破解新河的是国外的公司?要是处理不好的话,新河前期和政府合作的项目也得受影响。”
“我也觉得很奇怪,明明预选前一个月, 业内几个巨头下场都没有攻破的谜题, 居然在短短几天内, 被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破解了?”方时收到的调查结果转给白逸, “甚至说对方也不是什么‘明珠蒙尘’,在网上公开的破解记录逻辑简直漏洞百出……感觉就像头脑一热蒙出来的一样。”
为了自证非托, 破解方公司把这几天自己人尝试过的破解手段整理成时间线,并附上证据, 一一贴了出来。
可惜,很快就遭到了广大网友的质疑。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过程全错,但结果正确’了。”
“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可能运气真的是实力的一部分, 之前那么多大神都没能破解出来,它们倒是头脑一热就蒙出了答案……还真是……”
“就这水平?WE不行了吧?”
“虽然我知道对面是运气好……但是……只能说,等官方消息。”
“这让我感觉前几天的破解热潮像个笑话,咱们的技术人才都出去了吗?”
……
“即便是这样,新河承接的政府项目也还在稳步推进,并没有收到影响。”
“他们前期的项目没有对外公开过数据,应当是可以保下来。”
“白总,我们是挖他们墙角,还是拉拢合作?”
白逸观察了一会风向,下了论断:“新河倒不了,他们能签三日的军令状,陈允绉一定留了后手。咱们对他们示好。”
“您的意思是……”
“这个事件对新河最大的影响就是项目停摆,并不会动摇他们公司的根基,没必要拉踩。把舆论风向往国外引,帮他们坐稳‘受害者’的形象。”
大笔的钱砸下去,风向迅速被带偏。
“不是我阴谋论,某国真的好喜欢视奸我们的数据啊……”
“忽然感觉新河好可怜,精心设计的东西被拆了不说,还没的莫名其妙。”
“投资方才惨吧,这下全部打水漂了。”
……
“快看,新河发声明了!”
趁热打铁,新河CEO陈允绉在自己的个人账号上发了个“军令状”,用书面文件正是宣布了新河的“进阶方案”,并在附文的最后提到,该方案正在加急投入内部测试,诚邀所有网民于三天后参与公开测试。
配合闭环,白逸松了一口气。
能侥幸碰对一次,总不能次次都碰对吧?陈允绉这次回归,他还没有摸完底,只是作为朋友,不希望他因为这样一个“巧合”失势。
希望陈哥留的“后手”有效。
他打开邮件上新收到的数据分析报告,屏幕上的负面言论曲线末端开始呈下降趋势。
效果不错。
白逸继续安排道:“虽然舆论的苗头拨回来了,但是时间紧,任务重,新河自顾不暇,现在应该是全力巩固所谓的‘进阶版本’。你抓这个间隙,低调一点……”
方时打字的动作微滞。
“……去撬一点关系网过来。不过新河是自己人,后期规划往‘合作’准备。重点关注三天后的数据……包括他们需要维护服务器之类的,积极配合,要是能弄来一笔订单,把我们跟他们单向绑定,未来也方便我们向上发展。”
陈允绉退圈多年还能出手狠准,人脉实力都不容小觑,白逸自觉自己能力尚弱,短时间内最方便的解法就是半绑定——让新河的投资商眼里能看见环亚。
至于服务器——在新河数据公开之前,免不了多方窥探,他不介意用环亚的核心去帮他承担一部分风险,来交换背后的利益-
把任务全部安排下去,书房紧张的空气似乎终于再次开始流动。方时接着提起另一件事:“对了,白先生,您那天让我把公司的发财树搬来是有什么特殊安排吗?公司要买一株新的还是说您还打算搬回去?”
白逸的脑子还在盘算着刚才的事,被他这一问,短路了一瞬。
发财树啊……
这不是……被摆在卧室门口,挤压视觉空间用了。
白逸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某些时刻。
那天弄得有点狠了,次数有点多了,某人表现得太不听话了,他想躲开,却被抓着脚踝按在地毯上,抬头就是绿油油的枝叶和黑绒绒的泥土。
这棵树在环亚门口摆了不少年,来来往往不少员工,包括他自己,早就看眼熟了,把它当成环亚的某种精神象征。
正是如此,环亚的保安也重视这棵树,才会时不时去巡逻一圈,逮住了下手到一半的赵东石。
把它搬回来也是临时起意,主要是计划仓促,大晚上的把什么弄回来摆在门口都很奇怪,恰好这棵树被烫根、需要照料成了个不错的借口。
这些重要,但不是现在应该重要的。
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偏偏这种时刻离得这么近,将他心里的羞耻拉上了个峰值。
这种熟人……熟树面前,被迫处于下风的感觉。
贺乘逍抬头看了一眼树叶,抓着他酸溜溜地问:“你为什么带棵树回来?”
白逸被他用手指顶着牙,说不出话,这人就自顾自地分析了起来:“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白逸:“……”
想着清理或是更换地毯都是个大工程,免不了大张旗鼓,叫人猜出来怪丢人的,他只好坚持底线,死活不愿意弄在上头。但某人实在是箭在弦上、醋意乱发、脑子被美色冲昏了,不管不顾地非要放飞天性,直接给人抱起来半哄半威胁的就近解决了。
——虽然后面地毯还是换了。
搬现在肯定是不能搬,那土里还沾了东西。自己还指望贺乘逍向园丁打探些注意事项,自己偷偷换一遍土呢。
可怜的小树,又是被开水浇,又是被蛋白质灌溉,现在还艰难地活在卧室的阳台上,等待主人偷师归来,救它脱离苦海。
他表面镇定道:“先买一株新的吧,这个……我怕它被烫坏了,先让我家的园丁照顾它几天,稳定一下状况,回头搬去公司正好凑一对。”
方时不疑有他,把买树的事列入日程:“好。”-
他们这边进展顺利,贺乘逍那边下午的流程却出了点小状况。
兰迪本人并没有发话,倒是派来跟进的钱氏代表对于乘方的项目提了一些专业性较强的问题,应该是早有准备。
两家现在处于竞争关系,互相看不顺眼也是常态。
好在乘方这边并没有被问倒,贺乘逍和宁惟新一唱一和,想着他们这个时候跳出来本身就是为了找茬,干脆拿出过硬的专业素养直接给人碾压了一通。
可到了晚上,还是出事了。
白逸下午帮新河把矛头对外,煽动了一部分网友的情绪。这个舆斗的节骨眼上,有人往里面扔了一把新的干柴,直接将乘方和外资合作一事捅了出来。
“我以为的本土企业,居然在比赛之前就和国外巨头联手了?”
“天哪,乘方不是在预选赛上暗示自己对标军方?结果?就这?”
“建议严查……要不是爆出来,真要被他们得逞,简直不敢想象……”
“今年WE犯水逆了吗?怎么选出来的前三名都是这种货色?”
“说个大家可能没有关注到的,搞艺术的那个银柏,常年和境外勾结,他们选出来的企业,能是什么好东西……”
……
一拖三,真会见缝插针。
再往下滑,还有贺乘逍等人和兰迪聚餐的照片,兰迪一头金发分外惹眼,被不少激进的网友视为实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