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有关注兰迪的社交平台, 他似乎是在家里请了个华国厨子,经常晒一些正餐的照片。他那个厨子几乎不在照片中出现,唯一一次也只是出现了端盘子的两只手。
对于外国友人来说,华国美食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看手部皮肤状态, 这位“厨子”应当很年轻——说不定就是之前的吉他手, 不过照片挡住了,看不清有没有茧子。
倘若真是他, 那真是不容小觑。
回到舆论话题的本身, 同时针对他们三个, 稍微想想就知道是谁家出的手。
卓越体量虽小, 但作为WE预选第四名, 又是第一名的投资人,自然也没能逃过网友的声讨, 很快就被捞出来当成新靶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 卓深的消息跳了出来。
【卓深:又是钱靳干的吧。】
他直接点破,省了白逸暗示的功夫,于是白逸也开门见山。
【白兔子:你去买个水军。】
【卓深:?】
【白兔子:买点热度, 咱们‘以德报怨’。】
【卓深:你自己怎么不买?】
白逸挑眉, 最后这句语气有点冲, 看样子屏幕后头换人了。
【白兔子:卓深你不行啊, 秦哥戾气这么重,是不是不服?】
对面沉默了一会, 一段超长语音发了过来。
秦晟的嗓子哑的跟砂纸磨过似的,听着气息也有些抖, 骂到一半咳嗽起来,卓深好脾气地哄他说慢点。
秦晟转去骂他:“我这样谁害的?”
卓深吃饱喝足任打任罚:“哥哥,我错了。”
秦晟哽了一下, 顿时对他没了脾气,于是继续骂白逸。
……
好一阵鸟语花香。
白逸把手机放远了听完,有些半是羡慕半是怜悯地抱起了枕头。
羡慕的是距离秦晟相亲被抓包过去了这么多天,这人声音还哑着,想来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怜悯的是,人估计都虚了,还没从床上下来。
活该。
怼归怼,他的提议是可行的。
网上已经在骂他们了,直接把钱氏拉进来浑水,结果不过是四家平摊火力。白逸花了钱,可不干这亏本的买卖,因而特意叮嘱他们俩往好了买。
比如……落井下石地拉踩自己三家,同时把钱氏的项目吹捧上天。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先把对立的局面拉大,再提一提他们的劣性——钱氏的项目短期内洗不白,水军越拉踩,网友越逆反,逐渐也回过味来了。
“比起某个不给人活路的大公司,乘方就一个小公司,在WE预选前,为了搞钱什么项目都接,好像也不难理解。”
“寒心,乘方接纳外资固然令人不耻,但自己人想要抢我的钱更让人寒心。”
“看了一眼成分,捧某家踩其他三家,有点怀疑照片是不是有预谋的……”
“还没占领市场呢,就这么视奸对家的合作,真不敢想要是真被他们做出来了,普通人的隐私往哪放。新河也靠不住,乘方也靠不住,怎么就找不出个能用的项目?”
“实在不行,让国家把乘方的底层买回去封了也行,反正国家拿走的东西私人就要掂量着来了。”
“哎……楼上说的也有道理,支持以买代制。”
……
白逸满意地退出了社交平台。
他现阶段的目的是要促成过审,而不是推向实施,慢慢引导,不急。
这次他们应对的还算迅速,买水军的那一方钱给得多,搅局的人也积极……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卓深现在身上没钱,所以这定是秦晟心软自掏腰包帮的忙。
折腾来折腾去,还不是被人吃得死死的-
本来只是一顿简单的便饭,但是钱氏的几个负责人不怀好意,看热度起来了,就状似无意地把乘方的处境摊到了明面上。
“贺总,我们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出于关心,想知道您打算选什么?”
他们的人故意在两方面引战,目的就是逼乘方二选一。
要么老老实实和Astray做完这一单,别想着染指不该碰的东西;要么继续去挣扎扩人脉,但在民众心里的可信度绝对会大打折扣。
兰迪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合作反倒给贺总带来麻烦了。”
贺乘逍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乘方敞开门合作,就不怕别人挑刺。”
“贺总心态倒是好。”
【小兔子乖乖:学长,现在怎么办?】
【褐橙子:不用担心。】
贺乘逍不是心态好,他只是收到了白逸的消息,说在帮他处理了,让他不用急。
宁惟新抿了抿唇,后半餐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钱氏很快把他当做了“突破口”:“小宁啊,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宁惟新笑容有些为难,没有藏好眼里的愤懑:“这不是……身处舆论了嘛。”
“噢……”钱氏代表接着问,“那你自己和Astray的项目合作的如何了?”
“承蒙您关心,一切都顺利。”
钱氏代表亮出底牌:“贺总啊,乘方有您顶着,倒是不怕,可小宁毕竟是个刚入社会的大学生,你可不能连累他以后为国家做贡献啊。”
是了,乘方再怎样,是个公司,背靠环亚肯定倒不了,但老师一直希望宁惟新能留在实验室当学者,要是沾上了这种抹黑,以后肯定会成为他去核心实验室路上的绊脚石。
钱氏的目的还是要倒逼自己放弃那个项目。
听他点明严重性,宁惟新再次慌了神。
【褐橙子:我不会让乘方背污点,所以你也不会。】
【小兔子乖乖:我相信学长!】
毕竟还是在一张桌上吃饭,他们俩也不方便沟通太多,贺乘逍泰然自若地把话题引向别处:“听说钱氏的项目推进的很顺利?”
“一般一般,只是我们庙小,引不来这么大关注。”
“您别打趣我们了。”
“这哪里是打趣,这是我对贺总的欣赏啊。你说这……哎,这样说来,贺总还真是靠着新项目一举飞升了啊?网上的东西嘛,各有各的看法,贺总也不必太往心里去。那些网友呢,一天一个主意,您要是想处理,我手头倒是有点风声,可以帮你压。”
想要让他们从他手里买新闻、压热度?
一时是压得下去,但要是曝光出来,乘方日后的名声只会更差。
小白说了别管,自己就别管。
贺乘逍刚劝完自己,就听钱氏代表接着道:“哎呀,这一波……银柏和卓越都被卷进来了,唉,你说这……”
连他们也被骂了?
宁惟新连忙刷新热搜,果然看见尾巴上这两家的热度正在积攒-
【安然:白先生,宁惟新年纪小,有点沉不住气,您看看我是不是方便先帮他撤热度?】
宁惟新?乘逍都不急,他急什么?
【白兔子:他被骂了?】
【安然:也不是,就是他……】
安然发了张聊天记录过来。
【安然:他问我要不要让穆教授帮忙说几句,我怕他越忙越乱。】
白逸盘腿坐了起来。
按穆振荣那个古板的性子,知道他的打算,肯定又要觉得他居心叵测、蓄意拖累他的得意门生,还是不招惹的好。
【白兔子:可以,你们那边不好走账吧?开价多少?我来。】
【安然:不用,贺先生已经给过我了。】
乘逍?钱都付好了?先斩后奏?
【白兔子:他找乘逍闹了?】
【安然:是,但是他们在饭局上,贺总不方便多解释,就让我先安抚他一下。】
【白兔子:报价多少?】
【安然:六位数。】
好大的手笔,这是看准了他们急着单独处理宁惟新,所以狮子小开口了一下!
不行,得把这笔钱从钱氏那里薅回来。
白逸退出来,在联系人里翻到一个名字,发了条消息过去。
【白兔子:钱氏的新闻有没有?卖我几条。】
【黎垣:有,但是我建议你先处理你丈夫的。】
【白兔子:什么意思?】
一封邮件映入眼帘,开头的标题简明扼要地写着“乘方开源”。
开源?乘方的项目数据泄露了?
邮件里面没有内容,显然只是黎垣拿来钓他的手段。这人开门卖消息,两头吃比价,不给点好处是套不出风声来的。
【黎垣:两百万,看一眼。】
白逸一噎,顿时觉得刚才的六位数眉清目秀。
他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决定先忽悠再说。
【白兔子:买断多少?溯源加多少?】
【黎垣:不买断,细节面谈。】
白逸的脸色凝重起来。面谈,意味着黎垣认为这是个不方便对外公开的文件,结合邮件里的提示,恐怕他是真拿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买,肯定要买。
两百万现金家里就有,他换了一身休闲西装,拿了钥匙直奔地下车库。
黎垣和他算是老熟人了,平日里压热度透风声,合作挺愉快。白逸出手大方,且极度爱惜名声,正是如此,黎垣也愿意满足这位长期客户。
他边走边想,黎垣是做新闻的,自己得低调一点过去,别走漏了风声,再被他的对家盯上——
白逸脚步一顿,眨了眨眼。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他的车……怎么……变成了……粉色?
白逸:?!!
第52章 祸水东引(中) (已修)事出反常必有……
幸好顾及停车场有监控, 他一路上都紧绷着人设,这会才没有露出什么失态的神情。
家里进贼了?
也不对,进贼哪有大张旗鼓给人的车改色的?
白逸立刻返回电梯,用钥匙远程确认了一下是自己的车, 这才掏出手机翻到前几天的监控。
这一看, 他反而更疑惑了——怎么是车行来拖走的?
他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好在对面很有服务意识, 这个点也在接待客户:“白先生, 您有什么需要吗?”
白逸不想暴露自己的车在自己家被人换了颜色、自己还一无所知这种听起来有点呆的事, 于是没有直接问, 而是换了个说法:“把我上次保养的订单发我一份。”
“好的。”
他手机一震, 收到了对面发来的订单和发票截图,两指放大下单人和下单时间的相关信息, 一眼就看到了重点。
贺!乘!逍!
自己不就是和裴知意出了趟门吗?就回家到上床这么短短一段时间, 他把自己车都送去洗了一遍?还换了个粉色?
平时看着也不黏人,怎么醋性这么大?
现在问题来了,要不要开这一辆?
白逸几乎没有多纠结, 就决定了换车。
虽然可能会有“明知故犯”的嫌疑, 但他是为了私人会面, 开个粉色的也太招摇了。
现在到了晚饭收尾的点, 他们直接约在了黎垣的工作室。
黎垣不是A市本地人,住在偏一些的旧居民区, 所谓工作室就是买房赠送的小阁楼改造的,局促地挤在高楼大厦之间, 像个探头探脑的俄罗斯躺平方块。隔着散热的铁门往里看,里头的东西很多,乍一眼堆得很乱, 但仔细分辨内容能发现,还是有一定规律的。
至少黎诚本人能找到。
傍晚风热,黎垣只穿了背心裤衩,露出紧实的肌肉,抬手把挡眼的刘海捋起来用夹子固定住,露出张轮廓硬朗的脸。干这一行的,没点体力,有时候不一定能追上目标对象。
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冒着冷气的汽水递过来:“来一点?”
白逸推辞:“不了,最近不喝冷的。”
黎垣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头:“养生?”
“嗯。”白逸把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他,“先看文件吧。”
黎垣慢悠悠地抛砝码:“你要是告诉我为什么,我就去外面抽根烟。”
这是在暗示白逸,自己可以留给他处理文件的时间,但是要用白逸的隐私来交换。
七位数才能看一眼,还不能买断,要面谈的文件。
心真黑。
偏偏他吃准了白逸现在手头不宽裕,开出的条件也不算特别私密。
白逸衡量了一下,决定跟他换:“胃病。”
“好。”黎垣的目光顿时落在了他的小腹上,眯了眯眼,心里不知道盘算了些什么,手上直接u盘连电脑,接着抓起茶几上的打火机,“你自己看,我出去解个瘾。”
一根烟的时间不算长,他一下楼,白逸没耽搁,迅速连上了另一个接口。
黎垣收到的是一封邮件,名称和提要都加密过,短时间解码不出来。底下附了一个很大的附件,明显是重点。白逸一边拷贝原件,一边用黎垣的电脑简单浏览了一遍他整理出来的部分。
他了解的不深,但也能大概推断出这份文件的作用。
这是一段没头没尾的代码,采用的结构他却十分眼熟,俨然是在乘方的股东大会上见过一次。
——是和Astray合作项目的相关文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果真是数据泄露?谁干的?有内鬼?
他发了条消息问贺乘逍在哪,说自己要去接他,接着把发件人的名字转了过去。
【褐橙子:这是?】
【白兔子:等见面说。】
黎垣自己看过文件,大概知道下载一遍要多长时间,脚步声卡着点响起。
黎垣朝这边走来,白逸是坐着的,他就从白逸的上方越过身,当着他的面检查了一遍浏览记录——明面上已经删的干干净净。
他们之间超过了社交距离,白逸刚开始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后来发现他的身上没有烟味。
察觉了他的小动作,黎垣解释了一句:“没抽烟。”
白逸垂眸把手机熄了屏:“对方让你什么时候发稿?”
“明天下午。”
“谢了。我得回去和我丈夫商量一下对策,就先告辞……”
“别急啊。”黎垣抱着胳膊,眼神探究,“说起来,你的丈夫刚刚花了一笔钱去帮别人压热度,你不好奇是谁?”
有意思。
他这是在挑拨自己和贺乘逍?
他们没见过几次面,不曾想他对自己还挺有好奇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白肤和黑色的键盘也很相衬,白逸熟练地调整好了角度,确保他眼中的自己是个冷淡又抗拒美人,却在语气中掺上一些温柔的信任:“我知道,这笔钱还是经过我允许的。”
这下换成黎垣愣住了,就连白逸施施然起身、礼貌向他告辞都没给出回应。
离开了黎垣的工作室,白逸坐在驾驶座上给安然发了条消息。
【白兔子:别告诉乘逍我知道他给宁惟新压热度的事。】
【安然:为什么?】
为什么?
贺乘逍偷偷给自己的车改颜色,自己可得耍回来-
一顿庆祝的饭局吃得食不知味,在场似乎只有钱氏的代表春风满面,中途甚至还借着酒劲热情洋溢地展望了一下未来。
他越这样,心态不好的人压力越大。
——他的目的就是很明显。
【小兔子乖乖:学长,真的能控制住吗?】
【褐橙子:可以。】
贺乘逍一惯相信白逸,可宁惟新有些坐不住。
【小兔子乖乖:可是上次我被骂抄袭,还是银柏发的证据,这次咱们要脱身……纯靠控评是不是不够?】
“WE预选上二位可是大放异彩,我前些天去谈项目,还有人试探我对乘方的态度呢。”
“您怎么说?”
“那我肯定是欣赏啊!能力压我们上去的项目,要是不好的话,可叫我们钱氏的脸色往哪搁。你说是不是啊,贺总?”
【安然:贺总,宁惟新问我什么时候压热度。】
手速还挺快,这就跑去问安然了?
宁惟新估计还是经验太少,太沉不住气了,对面还没有放大招,就已经忙着检讨自己。贺乘逍不得不抽空去想怎么安抚他。
“……偏偏今天遇到这种事,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哎!要是贺总这边有什么为难的,趁大家都在,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出出主意,毕竟嘛,这也是我们牵线的,自然有责任负责到底。”
话里话外中心思想就一个——要乘方做选择。
可惜,他们的项目有一个特点——新。
要不是小白说要借这个风声反咬他们一口,自己早就站起来驳斥了。
他的忍让果然给了对面错误的信号,钱氏代表假惺惺地安慰道:“不管是哪个项目,都让人不忍心割舍啊。贺总要是做决定,还是得尽快……毕竟,咱们这第二阶段要是部署下去了……可就要找环亚定设备了,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好,我们一定处理好这次风波,几位不必担心。包括环亚那边,我们也会协调好下一步的进展。”
“有贺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记得环亚的公关好像挺厉害的吧?不知道贺总这次回去,要不要请自己丈夫出手啊?”
夫夫之间,谈什么“请”。
不得不说,钱氏代表今晚说了这么多,就这后半句踩上了贺乘逍的痛处。
越急着发展,越意识到自己和小白的差距。
小白真好。
——但这句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
宁惟新听完钱氏代表的话,像是突然回忆起了某事的样子,甚至顾不得表面的遮掩,直接拿起手机。
【小兔子乖乖:学长,我上午好像惹夫人生气了。】
惹小白生气?什么时候?
贺乘逍和他视线对上了一瞬,宁惟新的目光躲闪,似乎有些难堪,低下头继续打字。
【小兔子乖乖:我不知道咱们的文件可不可以给外人看,所以夫人找我要的时候,我就先向他确认了一下授权问题。结果好像惹他生气了。】
【小兔子乖乖:我以为乘方没有挂在环亚名下,就是两者做了切割……想着寻常夫夫也要有边界感,何况是两个公司总裁呢……我知道咱们有些地方要依靠环亚……但是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如果夫人要怪罪我,我不会推卸责任。只是现在事情越闹越大,再不处理的话,总不能因为流言把银柏和卓越都拉下水吧?】
【小兔子乖乖:对不起,我可能是被上次抄袭的事吓到了,所以担心人言可畏……】
第53章 祸水东引(下) 他针对他
【安然:贺总, 我应该怎么回复?】
贺乘逍给宁惟新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起身找了个借口离席到走廊上,犹豫了一下,给安然拨了个电话:“先帮宁惟新降一下热度, 乘方照旧的按小白的意思来。”
“好。”
“另外, 这家店的监控你能要到么?看看有没有拍到热搜那张照片的拍摄者。”
“这个您不用担心,白先生已经调完了。”
还是小白周到。
“平台那边开价六位数, 您看看这个钱从总账出吗?”
乘方有专门的控评资金,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现在负责处理这件事的是环亚, 他花钱单独去撤宁惟新个人的热度, 不太好走明面, 于是直接从自己的卡上划了一笔给安然:“我来出,不够找我补。”
他作为东道主, 离开太长时间属于失礼, 简单叮嘱了安然几句,就准备重回席间。
……
“宁先生看起来是有急事啊,我们是不是耽误你了?”
宁惟新大段打字的后果, 就是迅速引来了钱氏代表的关注, 他假惺惺地关切道, “要不要紧?要不要帮忙?咱们同在一个项目, 都是利益共同体,宁先生有什么难处, 完全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宁惟新笑容有些为难:“没有, 就是一些……个人的原因。”
他的表现太不像“没事”了,就连兰迪都忍不住问道:“宁,要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你尽管提出来。”
宁惟新大着胆子问:“兰迪先生,您和我们夫人是不是好朋友?”
“夫人?”兰迪花了几秒钟反应,“你是说……白逸?”
钱氏代表见缝插针:“怎么,听小宁这意思,和白总还有关?我们和环亚也有些来往,要不要帮你说几句?”
贺乘逍恰好推门进来,就见宁惟新低下头:“不是的,您不要误会,夫人很好……”
他一边说“好”,一边摆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兰迪缓缓皱起了眉头,扫了推门而入的贺乘逍一眼:“贺总可得努力调和一下内部矛盾。”
贺乘逍没听到他们聊天的细节,回到座位后才问:“几位刚刚在聊什么?乘方不会推卸责任。”
钱氏代表笑道:“不是乘方,是你。”
“我?”
“宁先生的难处和白总有关,贺总夹在中间,可得好好处理,别让优秀员工寒了心。”
“不……不关贺总的事,贺总应该没有看到!”
听他“说漏了嘴”,兰迪揪住话头继续往下问:“看到什么?”
宁惟新低头闷声:“您不要误会,都是我个人的问题,影响大家情绪了,我自罚一杯。”
他喝不了酒,仰头干了一杯果汁。
他越是藏着掖着不说,在场的人便越是好奇。才往别处聊了几句,话题又回到了乘方上:“宁先生要是在乘方呆得不愉快,钱氏随时欢迎您。”
当面挖墙脚?
贺乘逍脸沉下来:“承蒙厚爱,不过小宁是准备留在研究所的,要是钱氏也能给个挂职履历,我作为学长,先替他对您表示感谢。”
“好说,都好说,我们所有人都非常欣赏宁先生,绝对不会让他在团队里受到委屈。”
这话暗指乘方的团队重组,虽然乘方没有对外公开细节,但人多嘴杂,总有只言片语流落在外,帮助他们拼出部分真相。
宁惟新的手指绞在了一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格外认真:“不劳您费心,我跟着学长就好。”
兰迪漫不经心地追问:“如果Astray招揽你呢?”
手握圆桌会议邀请函,和WE预选头名奖,可想而知,下半年宁惟新会成为一个多香的饽饽。
宁惟新摇头:“学长很好,是学长赏识,我才能有机会参加预选。”
“知遇之恩,宁先生当真品行高尚。贺总,可不要辜负了人家,有什么不好办的,咱们和白总都是老熟人,你不方便开口,我们可以代劳。”
又来了,到底关小白什么事?
贺乘逍还是一头雾水,无奈道:“我刚才缺席了,确实不知道您指的是何事。不妨明示?”
钱氏代表佯作惊讶:“白总和小宁起了嫌隙,贺总竟然不知道吗?”
是宁惟新刚刚发消息说的那事?早上没给小白看文件?
这有哪里值得生嫌隙的吗?
既然事情被挑出来了,不解释反而让外人误会,贺乘逍只好放下筷子,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询问宁惟新:“可能是误会,你把委屈说出来吧,要是真是小白的错,我替他向你道歉。”
宁惟新的头埋得更低了。
钱氏代表煽风点火:“唉,贺总,你说你这……对吧,你和白总感情好,人家小孩不敢说呢。不过小宁啊,今天在场这么多人,都能帮你做主,你放心说,贺总的心绝对偏不了,我们盯着呢!”
“还是不了吧……”
贺乘逍被架在火上烤,只好跟着保证:“你放心,公对公,私对私,老师托我照顾你,也不是让你受委屈的。”
听到穆振荣的名字,宁惟新似乎是终于鼓起勇气,抬眼:“那……那我就说了。今天我不是给夫人递文件嘛……然后他一直不接……”
他这一提,贺乘逍才回想起来,自己早上下楼的时候,确实有看到他给白逸递文件的一幕。
——那时宁惟新举着文件递给小白,但小白好像正在吃早餐。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小白才没有及时接过文件,让宁惟新多举了一会。
自己后面也有注意到宁惟新会无意识地揉手腕。
他不会是因为这个,一直在怀疑小白在生他的气、所以不处理他相关的风向吧?
哪有人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文件的!小白本来就胃病了,更是要好好吃饭,他时机没挑好,怎么能觉得是小白在生他的气呢?
小白脾气那么好,连自己的气都不生,怎么可能记他的仇!
就是一件小事,单独拿出来说,就有些变味了。
“小宁,这是真的误会了,小白当时在吃早饭,手里拿着筷子呢,怎么好接文件……”
“不是的!”宁惟新激动起来,“是我先递了文件,夫人才去拿筷子吃饭的!”
什……什么?
真是小白针对他?
“可能是同时发生,所以你看错……”
“贺总,您要是不信,可以看监控!您的别墅里是装了监控的吧?我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污蔑夫人。”
钱氏代表看热闹不嫌事大:“要不……一起看看?”-
白逸在等红灯的间隙瞥了一眼手机,贺乘逍给他发了个视频。
角度很熟悉,是家里别墅的录像?
不过很快绿灯就亮了,他只好先把视频的事放在一边。
他到楼下的时候,贺乘逍他们还没散场,白逸把车交给门童,自己跟着礼仪上楼,在电梯轿厢里才抽出空点了播放。
画面对着客厅,视频里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白逸自己背对着监控,对面的宁惟新把一份文件递给他。
“叮”。
电梯到了。
白逸熄了屏,泰然自若地走出去。
后面的内容他不用看,根据视频时长可以推断,这就是上午那点事。
贺乘逍没有看监控的习惯,除非是听说了什么。
而这个画面中唯一受委屈的就是宁惟新。
他们连饭局都没散,遑论跑去解决个人问题——这小孩必定是把事情在其他人面前说出来了。
某些心知肚明的“规矩”,他是一点不遵守啊。
这让白逸有种微妙地被冒犯了的不爽。
从不请自来,到把自己和乘方割裂来看——情商确实是低,也没有眼力见,这种人在环亚,早被他换岗了——偏偏那是乘方,穆振荣还念叨着要贺乘逍带他出去交际,可不能一直是这个性格,否则多耽误事。
因而白逸就是怀着给他长长记性的态度,故意让他多举了一会文件。
啧。
明明是放在平时,只要说一句自己“肚子饿了”就能解释过去的东西,却不得已放在明面上。里面这么多人,可得想点体面的说辞。
脑中顿时闪过无数种理由,脚步声被红绒地毯吞没,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他们所在的包间门口。白逸没有丝毫停顿,抬手摁上把手。
室内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来。
“小白。”贺乘逍站起身,“你怎么还上来了?”
“不是说好来接你么。”
趁着打招呼的间隙,凳子和碗筷很快就被添上,白逸顺着贺乘逍的牵引落座,冲宁惟新也颔首示意。
冷淡,大方。
似乎全然没想过自己会被编排成“恶人”。
流言在他的矜贵面前不攻自破。
宁惟新显得有些尴尬,咬住了下唇,犹豫着抱过桌上的酒瓶,张罗着给他满上。
白逸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了。
他身上向来是有股疏离的气质,今天晚上才换的衬衣,还熏着好闻的冷香。玻璃的杯柄别在指尖,杯口微斜,沉甸甸的酒色像要倾塌倒下,又被易碎如玉的修长手指定住了。
席间的氛围稍稍凝滞。
他是衔着金汤匙长大的。
——好像就天生适合被人伺候着,虔诚地捧在手心里。
第54章 项目泄露(上) (已修)不准怀疑他!……
宁惟新的气质也很干净, 但在正主面前,就略显局促了。
珠落白瓷的声音打破寂静:“我没有打扰到几位吧?”
钱氏代表客套了几句:“哪里哪里,白总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那就好。我还担心我唐突造访, 打扰了你们的兴致。”那酒杯在青年指间转了半圈, 稳稳落在桌面上,并没有入口, “我最近身体不适, 就先不沾酒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钱氏代表找到了发挥的机会, 露出个虚伪的笑容, 言语间意有所指:“说到小宁嘛……”
白逸故作不知:“小宁怎么了?”
“这不是……正好问问白总的看法吗?”
白逸打起精神, 斟酌措辞:“小宁很优秀,包括今天的合同, 有一大半都是他敲定的, 怎么,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那肯定没有,贺总刚才还说, 他早上特意去向白总请教呢。”
白逸点了点头:“确实, 小宁可努力负责, 为了合作, 早饭都没吃,早早跑来找乘逍核对细节。”
强调两件事。
第一, 宁惟新来得很早,他没吃早饭, 饿了。
第二,宁惟新是来找贺乘逍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他帮忙看文件是出于好心。
兰迪顺口暗戳戳地踩了一脚贺乘逍:“Bunny,你也太辛苦了,要操心环亚,还要操心乘方,要是可以,我真想替你分担一二。”
白逸神态舒展,隔空敬了一下兰迪,唇瓣被杯壁碾压出一抹艳丽:“我同样很期待下一阶段的合作——”
贺乘逍“唰”地站起身,伸出手,用掌心直接盖住杯口,小心但不容拒绝地直接把酒杯从他手里撬出,清亮的液体洒出几滴落在白逸的手背上,他便先把酒杯和自己的并排放在一起,接着又抽出纸巾细细地替他擦净了:“抱歉,失陪一下。”
白逸:?
我刚准备演呢?
贺乘逍松开手,白逸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困惑。
钱氏几人面面相觑,被打断了发难:“贺总这是?”
“这酒……有什么问题吗?”
“还是说有什么急事?”
白逸也不知道,也拿不准贺乘逍这会跑出去做什么,想了想,干脆就近找了个话题:“他等会就回来。兰迪先生许久不见了,和A大的合作还顺利吗?”
“很顺利,宁非常优秀。”兰迪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很顺利。而且价格……比我想象的要便宜很多。”
“小宁又改进技术了?”
先头见没人要替他出头的意思,宁惟新默默地把瓶子放回酒架,已经重新坐好,现在被他们重新提到,点了点头:“和学长合作的时候,想到了些新思路。”
“看来小宁和贺总非常有缘啊?一个WE,一个Astray,你们俩碰出的火花,我们这些人真是望尘莫及。”
宁惟新似是有些不习惯当面的吹捧,不自觉地半低着头,一副腼腆的样子:“您过誉了,我和学长都是穆老师的学生,可能思路上确实比较契合……”
“我们可没有乱夸。你的项目要是不行,我们这些落在后头的,可真就拿不出手了。”
“那就好。”白逸露出个欣慰的神情,“小宁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拘束了,您可得给点自己人待遇。”
“我们也想啊。”钱氏代表小拱一把,“可惜贺总不放人。”
“嗯?”
钱氏负责人语气遗憾,抓住机会继续挑事:“刚才我们还说呢,要是小宁呆的不舒服,可以来钱氏发展呢。”
宁惟新顿时不安起来。
说白了这就他俩人的矛盾,桌上这几人明面上要给他撑腰,实际上就是要拿他当枪使。
钱氏代表语重心长地道:“白总啊,人家小孩这是认准了乘方的知遇之恩,您可不能偏这个心,我们可都排队等着抢人呢。”
懂了。
舆论上没让乘方知难而退,这是还想挑拨一把乘方内部矛盾。口中说着招揽,实际上没开半点条件,也就忽悠忽悠小宁这种学生。
有点棘手。
不过没关系。
他们误打误撞找到了个好突破口,便一直逮着宁惟新一只羊薅毛,这倒正好方便了白逸准备托辞,路上编的半点不用改。
“那个视频啊……”白逸轻轻叹了口气,神色苦恼,“我知道小宁跟着穆教授,是个一惯坚持原则的孩子,我怕他是顾及我和乘逍的关系,才不得不破了自己的规矩呢,没想到,倒是惹误会了。”
先上一点拗口的,把主动权拿到手里。
白逸转向宁惟新,放缓了语调:“你没有因为我和乘逍的关系,就忽略了‘外人不能随意看内部文件’这个原则性问题,这是非常好的品质,你不用自我怀疑。我……其实有些惭愧,妄在业内呆了这么久,在某些底线上还没有你坚持的好。”
我是为了帮你维护“原则”,才在接文件一事上产生了“犹豫”。
你的品质,你的行为都无可指摘,而我也是个清清白白的人,不需要你把我当特例。
“——所以,我才等到乘逍下来,我尊重你,也不希望你在我这里破戒,你是个好孩子,你身上这些,也是我需要时刻提醒我自己的。”
偷换概念,诚恳夸赞。
他的神情专注而自然,没有半点讨好,甚至说有些冷漠。
这又使这份目光的流连显得尤为可贵——他不为任何偏私,只是出于纯粹的欣赏。
……
白逸这么好,怎么会有人怀疑他!
况且以他的身份,有什么必要针对一个实习生?
宁惟新晕乎乎地坐了回去。
兰迪恍然:“小白,你总是很会发现别人的优点。”
“叮。”
宁惟新茫然抬头,白逸重新拿起酒杯,伸手和他桌上的空杯碰了一下:“说起来小宁可是大功臣,几位手里要是有什么缺口,可以带带我们家小孩。”
我们家小孩。
倘若说刚才的解释还让他们有所怀疑,那白逸的坦然态度就直接将这份怀疑击碎了。
好亲切的称呼,可惜他只对自己人那么亲昵。
有几道原本看热闹的视线里,不自觉掺上几分嫉妒。
白逸作势要喝,宁惟新却迟疑了半步。
他的视线在自己的杯子上转了一圈,脸上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谢夫人,不过,您等我一下,这杯应该我敬您。”
他说着,急忙把自己放在酒架上的果汁瓶拿起来———但那瓶果汁也见底了,他的手顿时僵住了半空中:“抱……抱歉,我一不留神就喝完了……”
钱氏代表半开玩笑道:“小宁也成年了,不喝点酒?”
“我……我……我不沾酒的……”宁惟新慢吞吞地放下瓶子,就想偷偷回到座位上,“对不起啊……夫人……”
钱氏代表眯了眯眼睛,觉得这是个好机会:“白总亲自敬你,小宁,一点不喝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白逸出声解围道:“小宁还是学生,确实不要喝酒的好,你不用——”
在场某个员工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别是不想喝白总敬的酒吧?”
一句话把某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挑明了,室内再次陷入沉默。
宁惟新的脸涨红了:“我没有。”
“是么。”钱氏代表目露失望,阻止了他的辩驳,“你看,白总这么器重你,小宁啊,你这可就太不给面子了。”
顶着众人逐渐异样的眼光,宁惟新飞快地瞥了眼门口,身体小幅度颤了一下,咬咬牙,伸手去酒架上拿了白逸新开的那一瓶,给自己满上:“我……我喝!”
……
贺乘逍再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自己刚拿走的酒杯再次回到了白逸手里,宁惟新敬完白逸,豪气地喝了——一小口。
眼看白逸也要喝,他眉头一皱,大踏步过来,抢在白逸之前直接咬住杯口的另一端,就着他的手,强行把酒喝掉了,然后态度强硬地把空酒杯从他手里剥出来,塞了一个温热的东西进去:“你喝这个。”
白逸看了一眼,是一瓶热牛奶。
接二连三,显然给其他人也闹懵了,钱氏代表试探着问:“贺总这是?”
贺乘逍板着脸逻辑自洽:“哦,养生。”
白逸:“……”
贺乘逍环视一圈,没感觉有任何不妥:“怎么了?”
“养……养生好啊……”钱氏的代表回过神来,张嘴前思路卡壳了一瞬,“先是让小宁喝果汁,又是给白总喝牛奶,贺总还真是——”
“嘭——”
宁惟新似是站立不稳,跌坐回了凳子上。
第55章 项目泄露(中) 他被骗了
“小宁!你怎么了!”
“宁!”
“发生什么事了?”
宁惟新的座位和兰迪挨着, 因而他向后倒的时候,直接撞在了兰迪的肩膀上,小金毛吓了一跳,连忙绷紧了身子, 不让宁惟新继续往下倒。
宁惟新急促地喘着气, 脸上冒出一片小红点,抬手指了指的杯子。
“传染病?”
“不一定, 看着像是过敏?”
贺乘逍迅速反应过来, 拿起他的杯子闻了一下:“你的药在哪?”
宁惟新说不出话, 贺乘逍只好自己去翻他的口袋——他上身是件简单的白T, 也就裤子口袋能放东西, 贺乘逍很快就顺着摸到了一个小药瓶,白逸用干净的碗倒了点温水过来, 合力帮他送服了。
又过了一会, 宁惟新才重重地换过这口气。
毕竟是自己师弟,贺乘逍把人从兰迪身上扶起来:“我先送他去医院。”
白逸主动道:“我开了车,跟我来。”
宁惟新还有些腿软走不动路, 贺乘逍本来想背他, 但是宁惟新的胳膊没力气环住他的脖子, 他犹豫了一下, 只好抱着他下楼。
……
检查结果出来,宁惟新果然是酒精过敏。
他们这层是vip病房, 整个走廊十分安静,消毒水的味道无声地弥漫。
他在里面挂水, 贺乘逍去缴费,白逸在门口等着,心脏砰砰直跳。
这小孩, 过敏怎么不说呀,自己哪里会逼他喝酒?
还好乘逍知情,及时给他用了药……
自己怎么在这种事情上疏忽了。
贺乘逍交完费回来,看见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脚步迟疑:“小白,你别自责了,你也不知道他会过敏……”
“我没事,你进去陪他一下吧。”白逸按了按太阳穴,“事发突然,估计他也被吓到了。”
“好。”
事分轻重缓急,贺乘逍没有在细节上多纠结,拿着报告单进了病房。
【兰迪:你们现在在哪里?我们到医院楼下了。】
【白兔子:暂时没事,还在观察。】
【兰迪:毕竟是Astray的合作方,我还是想过来看一下。】
【白兔子:[地址]】
没过多久,兰迪和钱氏的几个员工就出现在了走廊上。
“他怎么样了?”
白逸指了指病房:“在吊水,情况稳定了,今天就先别打扰他休息了吧。”
兰迪的蓝眼睛黯淡了几分:“我和宁合作半个多月了,居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好在贺先生反应快。”
钱氏代表擦了擦自己额角的冷汗:“我们……我们也不知情,这不是……唉,白总,你看这事……”
白逸自认为这事自己也有责任,没接话。
“哎……你说这事闹的……我这不是以为他……唉……你说他自己喝不了,非要闹这一出……搞得大家都不愉快……”
他还想说什么,一阵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白逸低头看了一眼,是方时的电话,和他们说了句“抱歉”,走到楼梯口才接起来。
“怎么了?”
“白总,乘方的项目数据提前被公开了。”
“什么?”
白逸捏着手机的手指一瞬间收紧了,顾不得听方时在说什么,直接点进了黎垣的个人账号页面。
——最新一条,十分钟前,公开了一份比对报告,比对的是Astray的合作文件与WE的预选项目。
帖子的下方还贴心地附带了一条链接,里面关联着完整的文档。
黎垣是舆记,本身就有很大的关注度,又挑在流量大的时候发帖,再加上背后力量的推波助澜,热度成倍地往上翻。
“@乘方科技 ,交给国家的,和交给国外的,底层逻辑如此为何如此相似?”
“一个小时后,我们会公开文件,来为我们的调色盘作证。”
……
“等等,求锤得锤?”
“不要啊,新河不是才刚刚翻车,这边也凉了?”
“这么一看,居然只有钱氏顶住了……难评。”
“我说话难听,我就不走了。”
“要等一个小时吗?抓耳挠腮啊,有没有业内人来分析一下这份‘证据’?”
“太长了,在做了,别催了!”
……
白逸盯着这几行字,牙尖抵着唇肉。
方时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我试着去联系黎先生的工作室,但是他们所有人都拒接了,完全联系不上。平台方说对面压了顶,撤不了,就是要捧这个帖子。”
又来!
他钱多没处花是不是?
“举报违规呢?”
“证据不足,我正在跟乘方那边对接,但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只有贺总和宁先生,他们俩现在也联系不上。”
白逸扫了一眼病房:“……我知道了,我和他们在一起。”
“那太好了。”方时长出了一口气,“您之前让我们准备的反调做了,您方便让他们二位亲自过目一遍吗?我们怕细节上出纰漏。”
白逸心再次一沉。
可不好。方时还不知道宁惟新过敏住院了!
“宁惟新过敏住院,我先去看看他的情况。你尽力压,实在不行……搞点话题转移视线。”
“这……行,那白总你们先忙。”
……
结束了通话,白逸直奔病房。
“白总,急匆匆地,这是出什么事了?”
钱氏的负责人显然也得着信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要是没有宁惟新这一出,他可能直接背地里偷乐,可现在宁惟新严重过敏进医院了,他不得不留在这里假关心。
两种情绪在脸上对冲,只能皮笑肉不笑。
白逸顾不上和他们做纠缠,直接去推病房门——门把手没摁动。
里面锁门了?
白逸屈起手指急敲几下无果,只好先应付他:“出了点小问题,不过不要紧。”
“是么。”钱氏那位负责人端正了脸色,继续之前的话题,“白总,宁先生这个情况也是我们没有提前预料到的,但是他随身携带过敏药物,说明他自己是知情的,所以他这喝酒……”
“抱歉,这些问题我需要先问过宁惟新本人的意见。”
钱氏的负责人耸了耸肩:“检查的费用我们可以承担,但是这件事吧,得封个口。”
兰迪听着有些不舒服:“如果他需要住院的话,费用可以找我——”
病房门开了。
贺乘逍打开条缝,看清是他:“怎么了?”
白逸言简意赅:“进去说。”
说完,不顾身后几人的反应,推着贺乘逍直接进门落锁。
宁惟新坐在病床上,看见他来,下意识避开了视线。但白逸无暇关注这些细节,加快语速把事情说了一遍:“乘方的项目在网上被开源了,我已经通知方时找借口联系Astray那边把硬件换去了备用通路,但是你们的项目——”
白逸垂下眼,事情的发展让他也有些不安:“有人做了Astray项目和WE项目的代码对比,力证你们试图帮助外资染指军方……”
贺乘逍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两边完全不是同一套逻辑,他们怎么证的?”
“不仅如此,我们先前的铺垫反被利用了。”
白逸把手机上的内容给他看,贺乘逍一目十行扫过一遍,眉头越皱越紧:“胡乱攀扯,这跟拿标点符号查重有什么区别?”
“他们说一个小时后公开你们的文件,一切交给网民判断。”白逸有些头疼,“把网友的胃口吊起来了。不过好在,我们之前为了反击,提前准备了调色盘,我刚刚已经发给你了,你和小宁看看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两个人的目光落在宁惟新身上。
宁惟新才用过药缓过来,此时瞧着分外虚弱,靠在床头,脸上不见血色。他听完了对话,一句三喘地道:“我可以……我还……还记得……”
“我来。”贺乘逍道,“硬件和软件部分我都熟悉。小白你是不是有车载电脑?可能要麻烦你拿给我了。”
跑去楼下把电脑拆下来给贺乘逍,白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兰迪先生,您不必担心,我今天让您更改线路就是为了应对这次的风波——”
他目光冷厉地扫过钱氏众人:“——对Astray这边暂时造不成什么损失,但是我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处理网上的舆论。至于两家的合作……我们不会因为舆论去随意变更自己的抉择,兰迪先生也大可放心。”-
白逸哆嗦着手指找到和黎垣的聊天界面,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也急出了冷汗,带着戾气地敲下几个字——他们才分开不久,聊天记录显得有些讽刺。
【白兔子:?】
【白兔子:不是说明天?】
【黎垣:对面加钱了。】
【黎垣:不好意思,不过,两个小时了,你们完全没准备吗?】
自己真是被他的好心欺骗了!
他又是拿钱让自己拷文件,又是煮什么糖水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背后居然偷偷计着时呢!
乘方的这套逻辑中,用硬件替代了不少功能,因此白逸和方时商量了,直接把硬件改去备用路线,先防起来。至于代码上,他本意是正好把贺乘逍和宁惟新一并接上,一起处理这事。
偏偏中途冒出个监控视频。
偏偏宁惟新又喝了杯酒。
【黎垣:作为补偿,晚点一并送你一个小热搜。】
第56章 项目泄露(下) (已修)他不知情……
【白兔子:??】
黎垣不回复了, 白逸拨过去也是占线。
白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情况略微有些棘手,但并不算难解,有前期的铺垫, 他们也早就准备了证据反击, 足以应对眼下的调色盘。
但难的是这次澄清,把乘方和Astray的合作摊在了明面上, 即便能证明两个项目不相关, 但“乘方有外资”一事也潜移默化地在网友心中扎根。
黎垣为了这个背刺, 还真是费尽心思麻痹自己。
环亚准备的反调文件有点大, 贺乘逍看得很快, 键盘的“咔哒”声持续不断。
“学长,我帮你一起吧。”
“不用。”
“这个证据很重要, 漏洞越少越好, 我们都看一遍,还能相互查缺补漏。”
贺乘逍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他的提议, 抱着电脑坐在了床边。
【兰迪:很抱歉, 没想到和我合作, 反而给你们带来了难处。】
【白兔子:没有的事, 能和Astray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兰迪:当时的抄袭风波我也听说了, 想必你们在申报之前已经综合权衡过利弊,我相信你们能平稳度过舆论的难关。】
白逸刚想继续回复一个公事公办的“谢谢”, 目光一凝,敏锐地察觉到了兰迪话中的重点。
已经,权衡过利弊。
WE易题在前, 出售项目给兰迪在后。
这个矛盾其实是有机会避免的。
可是——
为了避免再出争议,贺乘逍没有对外公开后续进展,就连白逸也只是了解大概方向——因而乘方把废项目出给兰迪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往内外矛盾上想。
自、己、不、知、情。
某些被不经意忽视的细节涌上心头。
——这一点间接导致了他对乘方的评估偏差——原本觉得对钱氏无法产生威胁,不会受到太大的针对——以至于事发突然,他不得不临时联合三家高价和钱氏争夺代理权。
而后裴知意的邀请让他分了神,来自不知名处的压力迫使他把重心转移去了疏通关系上,没有回过头来复盘整件事。
贺乘逍上进,但野心似乎没有这么大。
他们组就俩人,总不可能是小宁吧,他一个学生,想法和观念尚且时常天真,不至于。
但乘方是贺乘逍的,不管提议的是谁,做决定的一定是他。
这个认知让白逸眯了眯眼,他原本就因为黎垣的出尔反尔不悦,现在又多了一件不受自己控制。
他的选择一直很多,挑中贺乘逍也不是为了他能给自己的事业带来多大一份助力,而是图他能放下其他陪自己,是个好拿捏的。发展好了,自己拿着大头的股份,贺乘逍越不过去;发展不好,就乘方的小体量,自己能兜底。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床头的俩人,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他最大的优势——是听话。
所以,一点点小小的上进心,不是什么大问题。
【白兔子:多谢。】
【兰迪:没关系,我和弗兰德都非常信任你。】
【兰迪:不过,我有一点想要问你。】
【白兔子:你说。】
【兰迪:从投资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你的投入有点大……当然,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很好,或许这也影响了你的决定。】
白逸盯着这行字,眉头微微蹙起。
贺乘逍无疑是值得被投资的,他私下里给乘方设计的核心现在Astray都在使用,这也是他放在环亚的抵押物。
但确实如兰迪所说,自己这段时间费神耗力,几乎全是因为乘方,投入金额更是巨大。他对外一惯是不否认、不宣传,可接二连三的宣传,抽调了环亚不少人力帮忙,加班费是另一回事,他们俩的关系变为谈资是另一回事。
得防,乘方挨骂就挨骂,别把环亚和自己一起栽进去了。
在他思考的间隙,兰迪又弹出来了几条新消息。
【兰迪:没关系,我和弗兰德都非常信任你。】
【兰迪:那我先跟着他们回去了,如果需要Astray出面澄清什么,你可以随时找到我。】
【兰迪:……或是和平解约。】
白逸:!
这么大的承诺!
有兰迪后面这几句话,算是有了保障。至少必要情况下,能尽可能减少损失地舍掉一方。
意外之喜。
情况未明,白逸不喜欢把话说死。
既然兰迪自己转移了话题,他便没有绕回去深究。
当务之急还是处理舆论,他定了定神,按这个思路处理下去,应该没问题的——
“学长,这一部分我改了。”
白逸写划的手一顿。
环境很安静,宁惟新的声音也不大:“这个调色盘的后半部分不对,我在预选之后改进了一部分,但是这个调色盘是参考之前的做的……”??
白逸猛抬眼,只见贺乘逍也是脸色骤变,声音不自觉转厉:“你修了文件?”
自己特意提前准备一手,结果这小孩直接把根刨开了?
他在搞什么?
穆振荣把他保护得也太好了吧?
这不纯纯添乱?
宁惟新轻声为自己辩解:“对,修了,不过您放心,和他们的不是一个思路……”
“为什么不报备?”
“我在和兰迪先生沟通我的毕业项目的时候提过,他看过运行效果,表示愿意采用。”
白逸出声追问:“……合同修了吗?”
宁惟新顿了一下:“第二阶段合同里没有标明这一部分啊……”
敲键盘的声音停了,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继续用那种带着些不安的语气,小心翼翼地提问:“怎……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麻烦了……”
怎么了?
白逸眉头紧锁。
外头舆论搞外资,自己人交付不按合同。
说多了就道歉,说少了又胡思乱想。
就像在饭桌上好端端提什么自己不接文件,后面又冒着过敏的风险强行喝酒,直接进了医院。
……算了,他是个受害者。
或许人家小孩只是想得少,虽然带来的麻烦可不小。
白逸低头,收敛起眼中的锋芒。
小问题。
不听话的不是乘逍就行。
不用白逸开口,贺乘逍自觉补齐了后半部分:“……那是因为,上一阶段已经确认过了。”
“啊,这样。”宁惟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但他问贺乘逍,贺乘逍也解决不了,迟疑地将目光投向白逸。
白逸无奈。怎么办?那不就是自己卖面子。
还好刚才没有急着向兰迪反驳或是佐证自己的感情状况,不然掉头打脸可太有损形象了。
【白兔子:我可能现在就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兰迪:怎么了?】
时间紧迫,约去哪里都不方便,他只好把人约回停车场。
——也不是什么体面的场合。
他站起身,扫了一眼墙角镜子里自己的仪表,冲病房内的另外两人交代道:“我来处理,你们看完了直接联系方时。”
“……你去哪里?”
白逸一个字一个字道:“找兰迪。”
宁惟新攘着心口,语气夹着感激:“还好有夫人……对不起学长,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着项目好……”
贺乘逍不知道为何忽然觉得心里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卡着难受。
又来了,这种不得不依靠小白的感觉。
自己努力做的项目、拿的成就,一直在遭受否定,明明想要往上爬,反而成了小白的累赘。宁惟新还是个学生,考虑不周全很正常,是自己沉迷“温柔乡”,没有亲自去对接任务,才没能及时发现其中的漏洞。
他强迫自己抛掉杂思,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屏幕上,全神贯注地聚焦于整个文件,以不在文件上再给白逸添麻烦:“……你改了哪里,完整地告诉我,我直接写对比。”
“好……好的。”-
兰迪是独自回来的,他们直接选在了车后排。
白逸把挡板竖起来,打开了顶灯。
车内空间狭窄,面对面难免尴尬,遂直切正题:“宁惟新说他修改了这一部分代码,你知情对吗?”
“原来你在说这个啊……”兰迪的笑了,视线从他的身上落到文件上,口中却答非所问,“你在录音吗?”
他什么意思?
白逸心头一跳,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湛蓝色眼眸在昏暗顶灯的笼罩下,局部向深邃过渡,叫人摸不清其中暗藏的情绪。
不对,不对劲。
白逸接触得久的是弗兰德,对于对方这个弟弟,仅限于某些公共场合的社交。真要说了解,他并不了解多少。
好在这是自己地盘,录音也是合理的请求。
他斟酌措辞:“是的,我需要确认一点合作的细节,避免这一条被人拿去当枪使。”
兰迪弯弯眉眼:“我很想帮助你,可是Bunny,我想我不是很确定——我是否知情。”
白逸冷静追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兰迪伸出手,亲昵地、贴着他的腰,探进他的口袋,掏出一支录音笔,在指间盘转了一圈,“酒会,乘方,我们见面似乎总是绕不开你的丈夫。你知道的,我想和你合作,但是——我比较尊重华国人的道德感。”
“所以?”
兰迪的脸凑得近了,那双眼睛里的小漩涡确实如海洋般让人捉摸不透:“Bunny,他不配。”
第57章 喜欢“小狗”(一) 他的“小宠物”……
如果你的小宠物足够听话, 但是它踩坏了邻居的草坪,迫使你不得不支付不小的赔偿怎么办?
取决于他有没有那么乖?取决于他造成的损失大不大?
话点到即止。
有种被窥探的寒意爬上脊背。
白逸温声提议:“兰迪,你要是中文学的不好,可以向你的哥哥再请教一下。”
“我会的。不过, 我想以Bunny的中文水平, 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兰迪的眉弓很高,顶光落下影子, 衬得他的神情有些狡黠, “郁金香我收到了, 它的花瓣干净又优雅, 让我不禁联想到一些雨后森林里奔跑的野兔, 倘若正好是白色的,在踏过落叶时, 那一身绒绒的毛, 可能会沾上一些湿润的泥土,或者被露水淋身。可如果它是我后院的兔子,我可以让它在我的温室里徜徉, 一直像棉花糖一样蓬松、柔软。”
都是成年人, 没什么懂装不懂的。
怀着某些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白逸大部分时候懒得去处理, 不然那也太麻烦了。但这是他的合作伙伴,不能随便敷衍。
“怎么, 你的新伴侣不合意?”
那个兔子面具的吉他手,这么快就对他失去吸引力了?
“他啊……”听出他所指, 兰迪眨了一下眼,“他不是我的伴侣。我们只是在某些方面……很合拍。”
白逸下意识觉得他说的是床上那些。
这个小金毛的思想也太开放了,得谨慎些。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录音笔:“开个条件吧。”
兰迪摇了摇头:“我可怜它冒雨觅食, 想要带它回我的院子。”
谈崩了。
他的要求是自己跟他。
怎么可能。
都是差不多出身的人,谁愿意在同辈人面前低一头?
白逸的手虚搭在文件上,戒指随着角度变换反光:“恰恰因为它是野生的,喜欢你的花园,在路过时就会留下,不喜欢,自然就留在森林里。”
“你不要误会。”兰迪放松身躯靠在椅背上,偏着头望过来,“我只是对弗兰德得不到的东西感兴趣,我想你会明白的。”
“华国人喜欢‘落叶归根’,森林里的落叶,应该是华国的叶子吧。”
“不好说。毕竟你的庄园不在华国,我也不是华国人,我和它却在这里相遇了。”兰迪没有如他担忧地那样靠近,反而是退远了一些,把录音笔斜插在缝隙里,“Bunny,你的车内空间有点拮据。”
“你要追究他吗?”
“这取决于你。”
“……”
别急,不能被他的思路带偏了。
兰迪对外一直表现得很低调,自己和他的几次接触,也只留下了好说话、钱多的印象。这样温和的外皮,至少可以保证他在华国的活动得到更多的包容。
现在不是公众场合,是在自己的车内,他不就不藏着掖着了。
所以他是的基于什么判断,自己会在这一次向他妥协?
一边说乘逍配不上自己,一边不担心自己逼急了直接放任乘方被坑?
总不能是就好这一口吧。
第二阶段还没落实,他的目的如果是自己,那未免操之过急?他要是接着装,自己不介意陪他客套一二,可他急着亮目的,可就有待考量了。
他已经有一个“合拍”的小情儿了,本不该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的——或者是那个小情儿出了什么幺蛾子?让他色令智昏?
上面的问题暂时无解,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故意给出口头承诺,误导宁惟新做出错误选择的。
“说实话,弗兰德……他也想来华国,但是父亲不允许。”兰迪退开后,那股让人不适的冒犯感随之消失,他的一头金色小卷毛配上大海一样的眼睛非常有欺骗性,像油画里纯真的青年,用惋惜的口吻说着怜悯的话,“为了不让他那么难受,我拿走了他的照片。”
虽然自己也认为,比起咄咄逼人的钱靳,他全程都表现得温吞无害,但纵容酒局继续,他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但是这不代表自己默认他可以当面贬低自己的人。
“我与弗兰德是朋友,如果他想,我们可以有很多合照。”白逸观察着他的反应,故意拿话刺激,“这个问题我与弗兰德可以私下里聊。”
兰迪的眼睛微微睁大,这使得他看起来分外专注。
“但是兰迪先生,如果这次你能带回去的利益不够动人,下次来华国的,还会是您么?”
兰迪唇边笑意加深,用一种呢喃般的语调道:“不急,我对于来这片土地,并没有执念。”
大家都盯着Astray的动向,说实话,兰迪有谈下什么大合作却不被任何人知晓的概率很低。而钱氏是他们的老合作伙伴了,谈不上什么“开拓”,成不了兰迪的“业绩”。
他原本想用乘方做“壳”,等时机成熟,再把环亚推上去,可惜现在这个“壳”出了点小问题,不仅没有开始营收,反而卷进了大量投入。
排除上述两个,他还和哪一家有接触吗?
哦,对,差点忘了,还有A大。
国内的顶尖学府,他们的学术成果绝对不遑多让。
——甚至,在自己搭上他的线之前,这位就已经在A大一掷千金了。
投的——
宁惟新。
宁惟新的项目利益大于环亚?
这个奇怪的大于号让白逸生出几分警惕。
那个小孩确实很优秀,圆桌会议邀请函,WE预选头名,银柏的资助对象,手写代码杀上前排的狠人……
和一个冒失的实习生。
他背后确实能形成一条利益链,只是他实在是太莽撞了,让自己不自觉地低估他代表的价值。
能写出一套完备逻辑的人,做事会毫无章法到惹祸的地步么?
是他有问题,还是兰迪无声无息地另外搭上了谁的线?
“……我说的承诺都有效,我等你来找我。”
嘭——
他下车离开,白逸一拳砸在车后座上。
时间所剩无几,不知道贺乘逍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或者是黎垣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他拿起手机,正巧看见黎垣的消息弹出来-
里面是一段音频。
【我和宁惟新是同学,他这个人啊,因为家里穷,从小就手脚不干净。】
【比赛?不知道,反正没人听说过。他的资助者办的比赛,他获奖不是很正常吗?】
……
【黎垣:听完了吗?】
【白兔子:音频是从哪里来的?】
【黎垣:哦,这个是晚上新收到的,我觉得是个不错的素材。作为拿走你两百万的补偿,你觉得如何?】
污蔑。
这是白逸听完音频的第一个想法。
这段音频底噪不连贯,明显是刻意剪辑过,前因后果皆不明,只能证明有人对宁惟新有意见,并且被录下来了。
白逸刚打几个字,又删掉了。
首先,且不说宁惟新本人品性如何,但他能考上A大、能短时间构思那么多新奇的结构,他本人能力绝对不会差。该被质疑的是音频的指向性,而非他本人。
其次,这个时候曝光项目负责人的负面消息,对自己压舆论只会起到反作用——
啊。
还有一个用处。
让他背锅。
好一个台阶。
自己才对宁惟新产生好奇心,就有送上门的敲门砖。
还是不对,黎垣的措辞是“收到”,而自己推测搞事的是钱靳方,那这个视频是谁从哪里弄来的?没头没尾,谁也不能保证完整版里是不是藏着打脸的契机——
对啊,打脸。
这个视频一定是污蔑。
那么借他的名声一用,后来也一定能找到证据帮他反转。
打得一手好算盘,连自己的退路都准备好了?他图什么?
他看了一眼时间,耽搁了这么久,黎垣几乎是算好了他看完,自己那边的第二波“锤”就跟着放出来。
想在时间上逼迫他做出不理智的决定?那可打错算盘了。
乘方那边也已经做出了第一个回应。
白逸不急着回黎垣,先去看了乘方发的声明。不得不承认,贺乘逍加宁惟新还是有点东西的,一个小时内把细节处理完,并对部分公开自证部分改写了伪码说明。环亚报给他们的关键点都有,还把宁惟新擅自修改的部分一律加进去做了对调。
【黎垣:你们的动作还挺快。】
【白兔子:不管怎样,多谢你提醒。】
黎垣背刺是背刺,多一个敌人不如少一个敌人,他消息灵通,和自己的其他合作也顺,没必要撕破脸。
【黎垣:那看来是不需要我的帮忙了。】
【白兔子:还是要的。我要视频的完整版。】
【黎垣:怎么,需不需要我帮你发?】
【白兔子:不用,我会找他核实清楚情况。】
【黎垣:哈??】
这段音频用不用是白逸自己的事,但他要维持光风霁月的表象,就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也会用诋毁的手段给别人泼脏水。所以黎垣的试探他收下,想要的反应他是不会给的。
至于要不要找宁惟新当面询问情况,还得等他搞清楚音频的出处再说。
白逸抚平了卷起的衣角,这才推开门从后排下来,准备去前面开车回医院,不料,却见眼前闪光灯一亮。
“咔嚓。”
对方不急着逃跑,于是白逸径直朝那个方向走去,被人一把摁在承重柱上。
“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听说你生病了?”
第58章 喜欢“小狗”(二) 他们相熟?……
“嗯, 休息了一段时间。”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裴知意,白逸愣了一下。
裴知意顿时目露关切:“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不用,就是一点胃病,多谢裴哥关心。”
听他这么说, 裴知意眼底寒意连连:“胃病?你怎么会有胃病?我记得阿姨走后, 你们就一直很注意养生……白家的营养师呢?吃白饭的吗?我给你推荐一个?不行的就换掉。”
白逸微微别开头,作出一副不愿提及的样子:“啊, 没有, 是我自己忙起来就忘了。”
他这话还真没在哄裴知意。
刚接手那阵, 他手上人脉有限, 被家里娇惯养大, 养尊处优名声在外,没谁愿意等他成长起来;他的性格又不是软弱挂的, 就算扶个台前傀儡, 也挑不到他头上。
裴家早就因为裴知意的原因和他们减少了私交,秦氏那边秦晟倒还闹着用“爱而不得、被迫分手的前男友”的名义帮他出过几次头——后面才被白逸当作半个自己人。
忙起来的时候,别说吃什么营养餐了, 他最悲观的时候想过是不是直接辞退一批人, 但实在是这些人走了, 空荡荡的老宅就真没个生机了, 加上他们也愿意降薪留,就作罢了。
——当然, 也没困难到真发不起工资的那种,毕竟他手里单吃股份都是一大笔财富, 只是想要做出点东西来,就不得不走出舒适圈。
后面和贺乘逍同居,他俩不在一个区, 在一块就准时一些,不在一块饭点误了就误了。
“真的不用,多谢裴哥关心了。”
“你……”裴知意一句话卡在喉咙,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不在国内,即便听说过白逸的处境,又能做什么呢?要不是他因为冲动捅破了窗户纸,裴家人也不至于对白父的事情袖手旁观。
而自己,也不必在国外蹉跎几年!叫那个穷小子捷足先登!
这都怎么养的人?好端端完整一个到他手里,明明有营养师,有家庭医生,还折腾出胃病来了?就那个小公司,有一天没一天都无所谓的小破窟窿,有什么好天天守着的?监督个小白吃饭很困难吗?他就是这么谈恋爱的?
一天天的,净会拖累人!
白逸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裴哥。你刚刚……在拍照?”
裴知意手悬在空中:“是啊,拍到了有趣的东西。”
不管前面如何,他现在回来了,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白逸不是傻子,哪里辨别不出闪光灯在对着他闪,裴知意索性大方承认:“感觉这车有点眼熟,还想拍给你确认一下呢,没想到真的是你。”
白逸和他视线对上,裴知意的表情没什么破绽,但他这话也就听听罢了,半点可信度都没有。
从这个角度拍过去……他拍不到车内,闪光灯这么明显都没关,肯定是看见自己才拍的,前面不一定看见了兰迪下车。
拉了帘子,抬了挡板,车内的光线应该不至于引人窥探——
这样说来,其实整个场景没有什么需要特意解释的,除了有一处细节需要打补丁。
果不其然,就听裴知意继续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刚刚是从车后排下来的?是不舒服在休息吗?”
他还帮自己找理由?
顺着说就太假了,白逸半真半假的承认:“网上有些关于乘方的负面消息,后排宽敞些,我临时处理那个去了。”
“啊,对,我看到了,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回,我就猜你可能在忙,所以后面就没有继续打扰你。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白逸飞快地朝下看了一眼。
从裴知意的角度看过去,能让他显得又委屈又倔强。
一看就是满腹心事,但他不说。
裴知意才激起的怜惜再次高涨,只听白逸接着道:“我自己能处理,多谢裴哥关心。要是没有什么急事,我就先回去了,毕竟舆论还有一点收尾……”
怎么可能没事!网上还在吵呢,小白就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还有他那个只会添乱帮不上半点忙的丈夫!没事搞什么扩张?他守着小白就有一辈子荣华富贵了,真是人心不足……
裴知意扣住他肩膀的手不自觉用力:“是不是让你很为难?是不是有人针对你们?是不是……”
“裴哥?”白逸的目光有些困惑地不解,“你放心,我让人盯着呢。你不用这么……”
他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绝对不会影响你投乘方。”
“我对乘方怎样不……关心,我担心你,你不是不舒服吗?大晚上还要忙,咱们好歹朋友一场,让我帮帮你?我是投资方,我也不希望我刚回来就做出错误投资,不然,我还怎么在董事会立足。”
裴知意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
他对乘不乘方的没有半点兴趣——他投资就是发“贺难财”,至于银柏的其他人,或许是真的看好乘方的发展前景吧?与他无关,只是暂时站了同一个决策而已。
白逸适时地流出几分愧疚:“你放心吧,现在的情况本来就是被煽动了,并不代表我们就是劣势方。”
“那就当我想帮乘方,利益面前,不得不谨慎。”
煽情得差不多了,白逸叹了口气:“那就麻烦裴哥一件事。乘逍那个学弟——宁惟新,之前不是银柏资助的学生嘛,最近总是被扯进风波里,我想着可得替他把底线守好了。不知道银柏这边有没有关于他的资料可以提供给我?”
“宁惟新啊……”本以为他会直接答应,没想到裴知意却小小地迟疑了一下,“是他出什么事了吗?”
似乎是怕白逸误会,他急着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不是和他认识么,都是朋友。资料……你想要什么方向的?”
嗯?
他们俩有交集自己知道了,之前提过,是宁惟新在机场帮裴知意找画——抱着他那几幅画吹捧的人不少,他对宁惟新这么上心?
这个小疑问他可以自己调查,直接问反而显得不信任。
“越全越好吧,从上次抄袭,到这次外资……虽然表面上受影响的一直是乘方,但是其中一些细枝末节总会牵扯到他身上。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成长经历,万一以后真有什么变故,也可以提前应对。”
白逸一边说,一边观察裴知意的神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怀疑。
这俩人有交集,还不浅。
他前头还在心心念念地帮自己澄清,这会只是调个资料,居然犹豫了。
“有倒是有,但是那个项目之前不是我在管,要去把他的资料完整找出来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没关系,我也只是出于防范考虑,裴哥不必担心。”白逸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消息提示,主动出击,“小宁酒精过敏住院了,刚刚还在处理调色盘的事,我不太放心,准备去看望他。裴哥……要不要一块去?”
裴知意惊讶:“小宁住院了?白逸,我现在过去会不会不方便?”
白逸回忆着刚才那句话之后裴知意的反应。
他知情。
他看起来真的很惊讶,但是自己不认为他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会有那么关心。
……也就是说,宁惟新过敏这件事,就连方时都还是白逸主动提及才知道,而裴知意居然也知道了。
他的反应说明两个情况,一是他想要掩盖他们相熟、或者说是私下还有别的交集的事,二是他知情后没有主动去看望宁惟新,而是等到自己提起来,才问一句“一块去”。
光靠想没用,得他有表现,才能佐证猜测。
挡板撤了,后排的情况一览无余,小桌子还没收,上头确实倒扣几份文件。
裴知意正在给自己系安全带,似乎是有所察觉,抬起头,白逸的目光却像是在放空。
他忍不住道:“你别太辛苦了,有我在,哪里需要你什么事都自己应付。”
“多谢。”
为了方便,白逸是在医院就近寻了个停车场,因而回去的路程也很短。
他们到病房内的时候,贺乘逍抱着电脑坐在小沙发处,宁惟新靠在床头,先一步发现他们的到来。
“夫……夫人,裴先生?”
“你躺着休息,小心些。”
“嗯,好。”
裴知意落在白逸后面,也跟着道:“网上的事我都看了,你好好休息,不知道过一会对方还会不会放什么东西呢,先把身体调整好最要紧。”
贺乘逍听见动静就站起来了,等他们寒暄完,才接话:“裴先生怎么也来了?”
“我和小白小宁都是朋友,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得过来看看情况。”
贺乘逍盯着他,某些近乎本能的东西冒出头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就去拆开一旁的果篮,然后拿起一个苹果,塞到裴知意手里:“多谢裴先生关心,大晚上的,吃点东西?”
他就借着递水果的功夫,直接把白逸挡在身后了。
第59章 喜欢“小狗”(三) (已修)“他”的……
网上吵得天翻地覆不提, 病房内的氛围同样并不乐观。
小白小宁的朋友,言外之意就是和贺乘逍不熟。
裴知意笑容得体,看不出肚子里的半点坏水,接了贺乘逍手里的苹果。
这个果篮是后来才有的, 白逸直接问:“刚才是谁来过了么?”
“是钱氏的人又来了一趟……不过来的是WE上场解说的那位。”
WE前夕钱氏引火烧身, 推了一位女性负责人出来主导大局,白逸没记错的话, 对方应该是叫——闵敬。
签合同的那几位态度完全不同, 钱靳改主意了?
网上吵翻了天, 两家均无和解的意图, 大概率是她自作主张来的。
裴知意慢条斯理地削了一个苹果给宁惟新, 又削了一个递过来:“他们又整出什么新花样了?”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以至于白逸险些真抬手去接, 好在脑子转得更快:“你和小宁先吃, 我和乘逍要改一点东西。”
前段时间跟这个人逛个学校就把某人应激成那个样子,他只好委屈一下自己,和他当面保持距离了。
贺乘逍抬起一点的头又埋回去。
白逸在他身边坐下, 腿上下交叠, 腿腹被挤压出饱满的弧度。他喜欢用压感笔连平板处理事务, 黑笔白肤, 手背在贺乘逍眼皮子底下晃。
不管怎么说,白逸刚才收手的动作明显是为了自己在避嫌, 这个认知让贺乘逍因为被污蔑而产生的负面情绪整个都被新的愉悦取代,就连应付董事会的连环追问都顺手了许多。
乖老婆。
乘方现在的名声很不好, 兰迪那边虽然说是相信,但这是建立在还没有造成损失的情况下,倘若真的因此影响到了他们, 追责的绝对比谁都快。
好在硬件核心属于环亚,即便是钱氏也不至于轻举妄动,给他们留了个喘息的空间。
【助理方时:白先生,您发的音频里面提取的声纹,确实和这个人对上了。】
【助理方时:[文件]】
白逸点开图片,目光一凝。
那段音频除了让他认为是剪辑过以外,还给他提供了一个信息——这声音,很耳熟。
平时人际交往里,记一个人,样貌、声音、衣着都是很重要的判断因素,恰好这个人的声音让他印象深刻——那天酒会之后,潜入他房间中的人之一。
因为光线昏暗,空间安静,所以声音便格外突出。
先前为了处理这两个人,方时已经搜集过一份资料,听了他的判断后,便直接送去比对了两个人的声纹。
现在结果出来了,是一致的。
【助理方时:白先生,怎么处理他们?】
给他们钱,打发他们走,是想留着他们钓鱼,而不是让他们给自己添乱。
这两个人的处置约等于白逸和钱靳的隐晦交易,白逸留着人不发难,钱靳也谨慎一些少添乱。
没到动他们的时候。
如果白逸没记错,方时有特意提到过一个细节——这两个人原先是山里的混混,出于一些嫉妒心理,长期欺负一个受资助、能体面读书的穷学生——宁惟新。
他们和宁惟新有旧怨,在音频里会恶意揣测宁惟新也不难理解。
又是宁惟新。
第一次看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对这个小孩产生了几分怜悯,现在再看,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自从他进入乘方,在自己身边被提及的概率就大大增加。
他抬头看了一眼宁惟新,宁惟新似乎是用过药后有些困倦,眼角冒着点惺忪的泪花。
【白兔子:他们现在在忙什么?最近接触的人排查过么?】
【助理方时:这两个人拿了您的钱后,回去洗心革面,在学校附近开了个小卖部做生意,人来人往有些复杂,暂时不能确定是谁找他们录了这段音频。】
开……小卖部?
逻辑是符合逻辑。
白逸对着这几个字,心头异样更甚。
他们在A市漂了这么多年都没找个正经工作,拿了一笔钱回去,也不消费,就攒起来开了个小店?洗心革面的这么彻底?
这俩人能安分下来不惹事自然是好的,但是他们不像是愿意勤快做生意的性格——
——宁惟新在看自己。
他明知自己过敏,还是在桌上给自己倒酒喝了,可见是吓得不轻。
现在虽然脱离了危险,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无精打采,病怏怏的样子,拿着半个苹果小口咬着。
能用上“霸凌”来形容,那几个人对他的伤害不是轻描淡写一个词能带过的。
白逸迟疑着会不会唤起他的伤心事,想着联系专业人士来询问,却听宁惟新主动开口:“夫人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么?”
白逸摇了摇头:“你好好休息,网上的说法看看就好,不用多担心。”
裴知意接了个电话回来:“我让银柏的人帮忙引走了点风向。还好贺总这份声明出得及时,没被他们完全挑拨走。”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在帮自己,白逸认真道:“多谢。”
贺乘逍却是忽然抬头:“银柏?”
白逸:!
糟糕,他忘了自己还没跟贺乘逍提过裴知意就是银柏小公子的事。
银柏的大股东是裴知意的母亲,两人没有同姓,倒是不容易相互联想。他本来不想把私交摊开来说,防着某人胡思乱想,但是某人前几天醋完了,他又觉得他行了。
三道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白逸镇定自若地先问裴知意:“会不方便么?”
裴知意摇头浅笑:“不会,合作面前,咱们也算是自己人了。”
“那好吧。”白逸这才向另外两人解释,“知意是银柏的负责人之一,这次投你们,有一半是他拍板的。”
宁惟新忍不住惊呼:“裴先生,你居然……”
他向来捧场,属于学生的那股子天真气混着些许崇拜,显得分外真诚,叫人听着顺耳舒心。
“抱歉小宁,”裴知意目光饱含歉意,“我习惯了戒备,一直向你隐瞒了我的身份。”
宁惟新脸有点红,小声道:“没关系,我能理解,我……我好像也从来没告诉过您我是乘方的人。”
没想到他会用自己没有承认过乘方员工身份的事来与自己做对比,裴知意为他的想法感到新奇:“那我们……算扯平了?”
宁惟新腼腆地笑,眼神亮晶晶的:“那就扯平?不过我没想过,裴先生居然会把联系方式留给我一个学生……”
“你很优秀,小宁,WE的表现我看了,这才会选择投资。”裴知意夸道,“毕竟这么大一笔钱,不是我一个人能调动的。是你和贺总的项目通过了我们的评估。”
“谢……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不客气,你不用紧张。不过,那家画廊确实是我的个人产业,你要是喜欢,可以经常来坐坐。”
宁惟新有些被夸地手足无措,思前想后拿起苹果咬了一口以示明白,给裴知意逗乐了,他便懊恼着补充道:“我能理解,这就像夫人也很少和学长一起在公众场合露面一样。”
贺乘逍的视线存在感更明显了。
“裴先生……原来是个艺术家,是我失敬了。”
“贺总说的哪里话,我一直心里羡慕着你们这些搞技术的人才呢,说来说去抓风口,也不就是抓新技术的发展方向嘛。”裴知意漫不经心地挑事,“说起来小白确实没怎么和贺总一起露面啊。”
贺乘逍冷静接招:“小白比较低调。”
“这倒确实,不然,还不知道惹多少觊觎呢……”-
白逸本来是直接请个护工来照顾宁惟新的,但是他一听觉得自己要不了这么大阵仗,连连拒绝,于是就变成了贺乘逍留下了陪护。
裴知意说要回画廊住,白逸干脆把他送了回去。
“小白,前段时间我说过拍卖了一副新画,你来都来了,不进来看看?”
他提这事的时候白逸身体还不大方便,想着后面跑来单独找裴知意,贺乘逍指定又要生闷气,不如就顺势看看,他邀请了自己几天的是什么作品。
他跟着裴知意上台阶,院子里零零散散灯很多,背光的石像显得有些阴森。
裴知意的大落地窗面朝草坪,坐在室内朝外望,放了一些小动物造型的的灯。
通往二楼楼梯上多了一副混色的涂鸦,打破了原有的纯色排列。
裴知意说的画就在二楼画室的正中,他示意白逸亲自揭开布,其上画着一个穿着校服的青年,手向后撑着钢琴的琴键,脖子仰起一个曲率很高的弧线,眼上一块蒙眼布垂落。
整个体态很像他,最违和的就是脸上的神情。
——青年的神态像是在动情。
白逸见过自己那种时候的样子,他基本上不会让自己沦落到意乱情迷的地步,因而很快就松了这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做什么事的时候被这个人画下来了。
确认了这是裴知意的想象,他便专心去分析这幅画的构成。
——他怀疑,裴知意作画的时候找了参考。
第60章 喜欢“小狗”(四) 他冷淡又长情……
裴知意站在他的身后, 白逸回头,静静与他对视。
画室空荡,就他们两个人。
裴知意的笑容收敛,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怎么样?”
他很在乎自己的看法?
不, 不只是画作, 还有自己对他的幻想的看法。
白逸叹息一声,错开视线:“你的想象力很丰富。”
“还有么?”
白逸环顾四周的其他画作:“我想, 它有更合适的地方。”
Peri的画作擅用简单粗暴的对比色, 这在抓人眼球的同时, 又充满了一些直白、放肆的情感。其中最出名的“知·逸”系列, 因为回国展览的原因, 有一部分藏于此地,铺成了大面积的黑与白, 拉扯到近乎单调的光与影, 活物与死物不分明的界限,让他的工作室显得干净肃穆——像在理智边缘锋利地拉扯。
白逸和裴知意是竹马,懵懂的青春期开窍后, 自然而然地猜到了裴知意的心思。但一是白逸确实对他无感, 二是对于当时的白逸而言, 保持“朋友”这种退可攻、进可守的状态, 才是于己拓展社交圈最有利的。
他需要向上社交,也不会放弃用容貌作为切入点。
感情是累赘的, 会让他的优势转为劣势。
毕竟他的圈子不可能只有裴知意。
偏偏裴知意不这样想。
白逸一直很好看,这种吸引力在高中时期攀上了一个小高峰, 以至于让裴知意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在他的眼里,正是因为这些感情上的纠葛干扰了白逸的正常生活,才会让他不再敢轻易对旁人释放善意, 进而逐步变去了不近人情的冷漠。
——这种转变对驱逐那些追求者是好事,可裴知意没想过,自己也会沦为被冷落的一方。
当时同性婚姻尚未合法,有关提议向社会广泛征求意见,促使他对自己的占有欲产生了清醒的认知——他想要得到白逸,要白逸对自己回到从前那个温柔大方的小竹马状态。
白逸的选择也很简单,他很快就为自己定制了一个“人设”,并恰到好处地用“成长”掩饰自己的改变,试图将自己包装成后日的高岭之花。
这种隐秘的计划,即便是从小到大最亲密的玩伴,他也没有透露。并且为了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他定下的第一个保持距离的对象就是裴知意。
这个人,对自己有好感,所以他会关注到自己的转变。
所谓人设,是流于众口的,他再怎么演,能察觉的人毕竟有限。可如果有很多人都这么说,那么没有见过他的人便也能轻易被这种刻板印象俘获。
裴知意就是他选来“说”的人。
……
至于裴知意的表白,那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你是我的灵感源泉,我的这点灵感为你而生,这就是它最该去的地方。”
“我以为你出国一趟,应该冷静了。”
裴知意嘴角缓缓扯平:“我觉得他们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把我送出去了,把你留下了。外面开放的很,你要是去玩玩,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他还有用,但是……
“裴哥,我已婚。”
裴知意把他逼退在桌边,迫使他摆出与画作相差无几的姿势:“我不在乎。”
“我是为了你回来的。我一切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白逸抬眼望他,这个角度,眼下的弧度会更圆,让他看的眼型倾向于杏眼,显得更加无害而纯真,去勾起裴知意记忆深处磨不掉的绮思:“这是不对的。”
裴知意妥协了:“我知道的,我错过了。”
他有这个觉悟,这很好。
白逸放松了脸部的神情,露出几分和年少时相似的温柔内里:“你……后面放弃文化课去学艺术……很辛苦吧?”
裴知意摇头:“一开始很痛苦,你知道的,我的外语并不是很好。不过好在我有钱,我让他们都学中文,学到能和我交流的程度,一天一万。”
他的出国是不情愿的,为了让他顺利融入大洋彼岸的生活,裴家选择了默许这一笔支出——毕竟,他们也担心,万一交流困难导致裴知意迟迟交不到新朋友,心里一直惦记着白逸怎么办。
白逸心里算了一下那个高额的数字,忍不住心动了片刻。
他也有钱,但他上头没人撑着,不敢放纵自己。
“那他们应该都很喜欢你。”
“是的。我后面也有不少追求者了,我想我算是体会到了你当年的苦恼……我为我当时没有理解你而道歉。你是对的,频繁的社交确实让人疲惫,适当的距离感是一种自我保护。”
“……”
“我有一段时间特别受欢迎。”提到旧事,裴知意身上的压迫感散去了不少,思绪陷入回忆,“走到哪都有人用中文跟我打招呼,然后我的保镖就会给他们打钱。”
白逸……白逸有点羡慕。
别的不说,拿钱砸人真的很爽,只是他的人设不允许他这么做。
“抱歉……”
“很多人和我说话,但我还是很空虚,我感觉他们都是为了钱靠近我,”裴知意拧起眉头,似乎是嘲笑了自己一下,“这不是……青春期,又被强行送出国,觉得自己在和全世界为敌嘛。”
“我就想着你,然后画画。”
“不过我没有藏好,那些都被烧掉了。”
这下连白逸都动容了。
拒绝归拒绝,朋友一场,情谊还是在的,他的本意也并不是让对方痛苦……否则早就一刀两断,而不是试着用拙劣的、稚嫩的、尚未成熟的手段,试图拿着、捏着、钓着他。
裴知意于他,算是个失败的尝试。
这个失败让他直接折去了和裴家的私交,间接导致了他后来选择了毫无背景、看着情感更为克制的贺乘逍练手。
一个稳定、在大众眼里不那么匹配的伴侣,既能以他为第一位的捧着他、劝退一些不如贺乘逍的人的妄想,又能借不同层级阶天然的鄙视链,保留同圈层人对自己的欲望。
后者不好说成功与否,总之现在的成果他还是满意的。
“不过没关系,我的大脑会记住。”裴知意退开几步,去架子上取下一本画夹,递给白逸,“可惜我研究了很久,都想象不出来这张脸为我而欢愉的样子。”
白逸翻开,里面是洗出来的他们在A大的照片。
画像的违和的答案呼之欲出。
他对着现在的白逸,试图画出少年白逸的神情。
也不全是,还有东西……他疑心自己记错了自己当年的模样,所以才会在现在的自己身上找参考,但这份参考又没有完全落在实处,其中还混杂了一点相似不相容的东西。
他是照着谁想象的情态?
不管是少年白逸还是青年白逸,这副情态都不是他见过的。他捕捉动态,是参考的谁?
“……我后悔了。”
白逸走神了一会,没留意他说到了哪里:“什么?”
“我后悔没有忍住,所以不得不与你分开。不过现在很好,我在家有一定的话语权了,我不用再顺着他们的意思走了,虽然伯父出事的时候我没能帮上你,但是现在,如果你需要,我随时可以……”
“裴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比如乘方的投资。”
裴知意因为倾诉而炙热的神情凝固了,转为有些孩子气的咬牙切齿:“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好在哪里,你选谁不好?你选……那个姓钱的不行,他歪门邪道多……老外也不行,他们那饭难吃……新河的那个病秧子也不行,他那个高级病房都按年续费……对了,还有那个姓秦的,不过我听说他是下面的?也是个没出息的,卓家那个小废物都能睡他。”
“……”
好……好会骂。
“但是……但是!他们再差,你也不至于去找个穷学生吧?你和他结婚几年了?他那个小公司,最大的股东是你吧?你这样扶都扶不起来,我……我……”
裴知意说着说着,给自己气笑了:“你给他牵合作,他自己跑去拉拢小老外,直接给你把台拆了,这都不是扶不起来了,这是拖你后腿拆你台呢,你就这样……就这样你都还要继续和他在一起?”
白逸打断他:“他很好。可能是有不足吧,但是夫夫之间哪有那么明显的界限。他好也是好,我好也是好,我自己能做到的事,就从未想过向他借力。他能起来就起来,不能的话,多依靠我一点,多持家一点,又有什么呢?”
“你……”
白逸歪了歪头:“我帮他,是因为我希望他好。但我并不会去期望他优秀到足以反哺我的地步。环亚是我家几代积累,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超过吧?”
他要选助力,就不会挑贺乘逍;他挑了贺乘逍,就没指望他靠着自己发家还能超过自己。
——当然,真要不小心超过了也行,他们是夫夫,又不是竞争对手。
裴知意踢了一脚画架,白逸这一番话像刀子在他心里乱捅,把他劝慰自己用的那些“优势”全都打倒了。
这很糟糕,这就像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一样,现在他又一次得到了委婉的拒绝。
或许他们说的没错,白逸是个冷淡却长情的人,对他们冷淡,对自己人长情。
即便是对方连个舆论都处理不好,他也不会因此嫌弃对方。
这很好,这是因为白逸本身很好,而不是贺乘逍有多优秀。
忽然,他余光瞥见白逸翻起的一角,瞳孔骤缩,几乎是扑上来,瞬间把相册合上。
——“别看了,”裴知意语气有些僵硬,“是我冒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