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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六一章 “赏你的,不用谢。”……

    本来陆茂予十点多发消息说想陪他吃午饭, 他根据两人喜好订的餐,谁料半道多出人来。

    众口难调,他两爱吃, 旁人未必吃得下。

    既然答应一道用餐, 谢灵音不允许出现瑕疵, 这是他身为东道主该有的标准。

    孟千昼和徐吏双双摇头, 免费午餐挑啥挑啊,就冲这包厢装修,不可能难吃。

    谢灵音又笑了,眉眼弯弯:“好吧, 你两不好意思,那陆队看看?”

    陆茂予抬眸, 见他神情自然,聊天时大概口是心非, 低头看眼菜单, 又加了两道, 是孟千昼和徐吏最爱下饭菜。

    私房菜讲究, 上菜速度远没大排档快。

    好在几人不扭捏, 更有谢灵音这等八面玲珑的人在, 只要他不想让话掉地上, 包厢内永远热闹。

    三人谈笑风生, 倒显得陆茂予淡漠寡言,偶尔应和两声, 没多久话题转到谢灵音身上。

    徐吏:“之前我在报道上见过你, 没想到有生之年见到本人。”

    语气惊叹让人深感世事无常。

    谢灵音:“其实我这次回来本来没打算待很久,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桐乡这几年发展很好,常驻是个不错选择。”孟千昼说着看眼回消息的陆茂予, “当然,去或者留主要看谢先生。”

    “见过这么多次,还叫谢先生啊?”谢灵音促狭道,“不介意直接叫名字,我还年轻,这称呼留给我爸吧。”

    一句玩笑话扭转几人间生疏。

    孟千昼笑了:“好啊,那我不和你客气了。”

    谢灵音往陆茂予面前杯子添茶,笑盈盈的:“千万别。对了,我这有任苍内部消息,能说吗?”

    事关在查涉案人员,孟千昼和徐吏不约而同看向把玩茶杯的陆茂予,领头羊在这呢,听与不听决策在他。

    之前像这级别情报,得问才有答案,今天这么大方?

    陆茂予狐疑,没看出来谢灵音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总归不会害他,对于提供情报的特殊人员,他态度十分平和:“能。”

    “我说了拿不出证据,陆队不会怪我吧?”谢灵音问。

    大圆实木桌铺设暗纹白色桌布,顺着桌沿垂下,一圈圈流苏搭在腿上,自然形成遮蔽,如果不是特意弯腰看,很难猜到正襟危坐的谢灵音藏于桌下的脚尖在做什么。

    一边问话,一边隔着西装裤蹭他小腿,仿佛问的是骚.扰请求。

    陆茂予屹然不动:“没关系,求证是我们的事。”

    “好,有陆队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谢灵音假意道。

    于是小腿若有似无的触感越发鲜明。

    陆茂予深深看他一眼。

    谢灵音后颈微麻,调皮的脚尖变老实,只脚踝搭在他脚背上,怡然自得道:“任苍经商天赋远不如他父亲,□□传到他手上这些年来盈利持续下跌,四年前跌破底线,任苍有些急。”

    “他是不是和各大平台打过招呼,没查到报道。”孟千昼亮出搜索页面,对□□及任苍清一色好评,“看来有些企业突然倒闭都是捂住消息没爆出来。”

    “嗯,在快要兜不住底的时候有人找上他。”

    谢灵音微妙停顿数秒,然后露出个在旁人看来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出这个名字,陆队肯定会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位老熟人啊。”

    孟千昼和徐吏感受新奇,曾几何时,谁敢想陆茂予吃爱情苦啊,这一面真切发生时,两位同事选择现场吃瓜,帮都不带帮的。

    面对如此强势的进攻,陆茂予四两拨千斤:“我们共同认识的人没有我熟悉的。”

    孟千昼听了只想拍案叫绝,这嘴真会说啊。

    再看谢灵音的神情果然好起来,唇角很难压下去:“好吧,非要这么说事实如此。我见夏彦青比你多。”

    捕捉到熟悉字眼,孟千昼和徐吏同时视线漂移对视了一下,这是对相处模式超乎异常的前情侣。

    谁家好人谈正事夹带私货,每一句着落点无法猜测,到处是陷阱,全拼反应能力。

    他们很期待陆茂予的答复,如实回答还是暂瞒事实呢?

    “他给任苍拉新投资人?”陆茂予直接书接上回,“按时间算,那时候他正在接触姚欣。”

    “对,他拉投资博取任苍好感在前,勾搭人家老婆在后。”谢灵音知道他不正面回答夏彦青的问题有猫腻,但通常这种情况会在不久后得到解释和补偿,谢灵音完全不生气,“还有个细节。”

    “四年前夏志诚健在。”陆茂予说。

    谢灵音讶异,自己对围绕任苍发生这些事一清二楚,是央求他哥借来个团队特查,事先拿到资料,陆茂予怎么猜到的?

    “不对?”陆茂予见谢灵音神色有异,轻笑了下,“你之前说过夏志诚是盛家捧出来的,我问过宁鸿,他说夏彦青第一个贵宾姓盛,可见夏志诚死后,两方合作没因此停止。”

    反言之,夏志诚活着的时候,有意培养夏彦青做接班人。

    只是时代不同,夏彦青走不了夏志诚当年成神之路,他不如他爸沉得住气,性情轻浮又爱色,在夏志诚骤然离世时仓促接盘,创造出来的价值跟不上幕后之人所需资金空缺,不得不从别的地方入手敛财。

    梳理夏彦青入广信证券后每一笔投资来源,男女比例失调严重,女方无一例外是富婆。

    他问过霍引,对方说夏彦青这三年来在贵妇圈赫赫有名,指得不是他令人信服的床技,是投资眼光。

    几乎愿意听他建议买入定抛的都发财了,赚多赚少取决于你本金。

    职业摆在这,导致夏彦青左右逢源,认识人名字标出来像一张密密麻麻蜘蛛网,想从里面找出谁是真正能指使夏彦青的困难重重。

    他能说出这番话,谢灵音就知道他不是一无所知,顿时笑了:“没错,最初夏彦青用不着坐到这位置上。他大哥初中时候表现出惊人理财天赋,可惜志不在此,早早离家出走。没得选择的夏志诚退而求次培养夏彦青,珠玉在前,夏彦青很难让夏志诚满意。”

    “所以夏志诚确实突发恶疾去世?”

    “这件事没有隐情,他当时在的那个位置重于泰山,与之有关联者恨不得他长命百岁。”谢灵音回答,“现在夏彦青做得再好也比不过夏志诚活着时洒洒水。”

    同样钱能生钱,多一倍和多十倍天差地别。

    陆茂予沉吟:“现在任苍不在他的投资者名单上。”

    “去年结束合作,任苍不在,姚欣在,效果差不多。”谢灵音小腿微动,蹭开碍事的裤脚,肌肤相贴温热感触让他满足眯起了眼睛,“你可以查查这夫妻两资金流动情况,会有意外发现。”

    陆茂予一动不动:“我知道了。”

    那边孟千昼已经给熟人发消息,同步核实情况。

    谢灵音占到便宜,心满意足继续说:“据我观察,□□最先股票起势,用购物券拉动消费,渐渐靠产品和服务养出来口碑,这不像任苍手笔。”

    “任家公司股东架构一直没变动。”

    “你忘了夏彦青,他比不上他爸,但却是比很多人出色,像这种空手套白狼的戏法,他手到擒来。”

    这不止内幕那么简单,是在原有调查基础上重新开辟一条新线索出来。

    涉及金融方面恐怕得请隔壁经侦帮帮忙,陆茂予心里做下决定,又问:“经济层面来看,任苍不能算□□超市真正拥有者。”

    “可以这么理解,有个有趣现象,□□股市散户多如牛毛,还都是活人。”谢灵音查到这就中断了,“你们都玩过俄罗斯套娃,他比这要狡猾很多。”

    陆茂予若有所思。

    孟千昼幡然醒悟:“前者耐心拆总会有结果,后者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吏也跟着说:“注销账号了吗?”

    这是追查期间最常见的难题。

    谢灵音:“不是,账号在,单纯抹去转出记录,有时钻漏洞有结果,对方是海外账户,收到钱处理掉再销户,照旧没头绪。”

    熟练到这地步非一日铸成。

    而最佳追踪时刻是在对方下次行动时伺机而动,问题是无法得知下次是什么时候。

    孟千昼和徐吏同时想到竹林那场谈话。

    “也许——”

    “这两天——”

    两人声音撞在一起,引得陆茂予和谢灵音齐齐看过去。

    徐吏用胳膊肘怼怼孟千昼:“你说。”

    其实这条线索不该在谢灵音面前提,但谢灵音手里能用之人显然多得多,或许知道是好事。

    开口前孟千昼征求陆茂予意见:“任苍那来的消息。”

    谢灵音眉梢微挑,啊,这是警方内部消息,难怪得请示。

    想到这,谢灵音来了兴致,安分没多久的脚尖缓缓沿着修长小腿往上,饶有兴趣盯着陆茂予,语气轻柔:“涉及案情,我这个外人好像该回避。陆队,你说是不是?”

    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来这是反话,有意避嫌会主动找借口离开。

    陆茂予身形稍稍往后,垂了下眼睛:“说吧。”

    就算现在没让谢灵音听,过不了多久,也会弄清楚。

    他长腿微动,趁谢灵音不备,以腿做牢笼,擒住那不听话的脚踝,这下实在令人惊讶,谢灵音猛地朝他看过来,眼神很是耐人寻味。

    比起拳脚功夫,成天泡在实验室的医学高材生哪里是摸打滚爬的陆茂予对手。

    谢灵音小小挣扎几下,难以撼动分毫,意识到实力差距过大,谢灵音抿了抿唇,趁孟千昼主讲徐吏辅说陷在陈述事实里,谢灵音飞了个眼刀过去。

    ‘快点松开呀。’

    陆茂予几不可见摇摇头,这次不给个教训,下次他只会更过火。

    谢灵音咬着唇,悄然挪过手机开始认错。

    ‘茂予哥哥,饶过人家这一回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只要你放了我,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好不好嘛。’

    陆茂予没理会,让谢灵音眼巴巴看他关了手机,长腿也没松懈,分明不为所动。

    谢灵音耳朵尖有点红,愤愤看他一眼,手指飞快敲着屏幕,然后放到旁边,跟刚才那是最后一条求饶似的。

    “……任苍对邓元思肉眼可见不满,碍于留给对方太多把柄,不敢明目张胆翻脸。”孟千昼说,“我建议是在他们下次交易时缴获证据,直接找任苍摊牌。”

    随着这句建议一同落进陆茂予眼帘的是谢灵音发来的消息,看清那刻,他眼里闪过丝笑意。

    ‘老公,你说句话呀。’

    ‘没下次。’

    发送成功,他也放开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爱调皮的娇贵小猫咪。

    小猫咪半点不感恩戴德,回复个下次还敢的表情包,他关掉手机,无缝衔接对面两人话题。

    “再等等,任苍宁愿被剥削也没生出其他自救念头,说明邓元思手里东西足够让他倾家荡产外还令他吃尽苦头。我们拿着一份轻飘飘交易记录去谈,只会打草惊蛇。”

    谢灵音赞同他的观点:“任苍想要的你们给不了。”

    孟千昼也清楚:“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这次见邓元思,想对付老陆。”

    过往有过很多次这种情况,涉案人员为绝后患,干脆对负责案件刑警下手,以此警示。

    上次陆茂予让他查了邓元思,离开市局后,从生活轨迹和消费明细看,似乎是个普通上班族,但哪哪不见人,仿佛有人拿着邓元思账户消费,伪造出他在本市正常生活的假象。

    此时知道他和任苍往来,走上一条不归路,陆茂予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初入市局那时候,常规来说不存在两个新人做搭档,但他俩太优秀了,队里有意培养好苗子,存了互相磨炼心思,让他两一组。

    刚开始有商有量,案件处理顺手得当,陆茂予面冷沉稳,邓元思机灵外向,一静一动好组合。

    可惜后来庄月灵案毁掉了一切。

    陆茂予眼神平静:“用不着怕他。”

    孟千昼有点急:“我知道你各方面压他一头,那是单人作战,万一他以多欺少呢?”

    “嗯,他想以多欺少,我也没想逞强当英雄。”陆茂予回答。

    孟千昼:“……”

    徐吏也担心:“陆队,这么多年过去,邓元思不择手段惯了,很难防。”

    “防什么?”陆茂予认真问,知道这两人关心他,可他无意让人跟着提心吊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案子办完前,我和你们始终在一起。”

    既然双人或者多人出外勤,怎么会给下手机会呢。

    道理是这样没错,孟千昼认为事情没这么简单,见陆茂予没放心里,顿感痛心疾首,他俩实在劝不动,陡然另一位主人公身上光辉亮起来,让孟千昼脑袋叮了声,转头看向谢灵音。

    “那个什么,谢灵音,你让老陆注意点,和命挂钩的事哪能不当回事。”

    谢灵音微微一笑:“他心里有数。”

    这种时候,谢灵音更想知道他们反复提到这个叫邓元思的人是谁,听起来和陆茂予有着很深的爱恨情仇,或许不准确,但感觉不像一般熟人。

    当然,谢灵音没傻到问陆茂予,如果那是个特别的人,一问就是在扎心。

    剖析过往悲痛这种事,陆茂予可以自愿向他倾诉,他却不能无理取闹质问。

    在场三名刑警,统统不是谢灵音意向人选,好在有个金和玉在,转账和问题同时送达,他屈指敲着桌面,等待金和玉答复。

    最亲近身边人愿意站到陆茂予那边,孟千昼无话可说,只好埋头吃菜。

    徐吏见状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动两筷子,像失去食欲似的不太想吃了。

    两人反应都被陆茂予看在眼里,他无奈笑了下:“你两关心则乱,等会回去,我去趟网安。”

    孟千昼:“那你得多个心眼,网安那帮小子对你手机里秘密望眼欲穿。”

    徐吏玩笑道:“搞黑科技的,心脏着呢,陆队注意甄别啊。”

    陆茂予盛了碗汤放在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的谢灵音手旁:“真装了才好,前段时间胡局在问网安本事有多大。”

    到时候他拿着加过料的手机去帮网安证明。

    孟千昼笑起来,太损了,不过他愿意去网安装个定位,让人安心很多。

    起码人不见了联系不上,还能通过定位找,比两眼一抹黑好。

    一顿饭吃得跌宕起伏,谢灵音心里装满事。

    离开私房菜馆,孟千昼找借口和徐吏先走,餐桌上不好说的事总得给两人说开的独处时光。

    降下隔音挡板,谢灵音双手抱臂端坐着,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冷冷瞥着上车后垂着眼睛出神的陆茂予。

    他在看他,他知道。

    也知道谢灵音想问什么,内心有一套对答如流让人消气的答案,在谢灵音开口问之前,他的嘴巴像河蚌似的不会张开。

    “你在等什么?”谢灵音俯身,拽住他的衣领往面前拉,近到仿佛要接吻,真实情况是剑拔弩张,下秒要开吵,“让我问吗?再不出声把你丢下去。”

    陆茂予沉默片刻,伸手先将生气的人揽了过来。

    不好好说事,来这黏黏糊糊的一套,谢灵音脸色难看去推他胳膊,没能推开,还被借力抱进了怀里。

    谢灵音翻了个白眼,既来之则安之,按着他肩膀,岔开腿面对面坐着,居高临下审视陆茂予。

    “夏彦青找过你。”

    非常笃定的讲述事实,是饭桌上那退避给的答案还是局里有人通风报信不得而知。

    这会儿陆茂予很诚实:“对,他打着追求者名义来找我,是为刺探案子进展,想在我们查到证据前先一步截胡。”

    “哦。”谢灵音应着,情绪藏得很好,没太在意的样子,“你透露给他了?”

    “不是真线索。”知道是圈套,陆茂予哪里会乖乖往里钻,“他应该从邓元思那知道我部分喜好。”

    谢灵音眯着眼睛看他,这张脸很帅,一问老实回答的态度很端正,他冷不丁问:“他今早比我准备充分吗?”

    陆茂予神情不变:“不太清楚,我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谢灵音轻哼:“算你过关。”

    陆茂予忍俊不禁,刚想说什么,唇上一暖,谢灵音又探出舌头舔了下,这才重新坐好,他扬眉嚣张道:“赏你的,不用谢。”

    “谢什么?”陆茂予故意问。

    谢灵音早看出这人骨子里闷骚得很,瞧着正经,一肚子坏水,他不答,搂住陆茂予脖子,缓缓将自己埋进去。

    “谢你只给我留了一条走向你的大道。”

    陆茂予心里止不住泛滥的柔软,脸颊轻蹭谢灵音颈边,有些内情并不适合当谈资,他轻声:“我和邓元思之间有条人命,没法具体告诉你。他原来是名刑警,后来因案子离开。”

    谢灵音的手摸到他侧脸捧着,低头和他目光交错:“你不用说,现在他和我同样有恩怨。”

    已知夏彦青、邓元思和老狗为一个团伙,而老狗是杀了徐从闻栽赃给谢灵音的真凶,无论如何,这中间避免不了有邓元思手笔。

    谢灵音向来恩怨分明,对方算计他,他当然会千方百计报复回去,何况邓元思还想对陆茂予下手,这更触及到他的逆鳞,谁动谁要遭殃。

    “不要轻举妄动。”陆茂予感觉到谢灵音隐隐爆出来的保护欲,“你对邓元思一无所知,贸然对上他,很容易吃亏。”

    谢灵音看着他:“把我当你记忆里那个只会砸钱的傻子吗?”

    陆茂予勾唇:“我没这么想过。如果后续调查顺利,邓元思涉及案件会很多,没必要脏了你的手。”

    这话很动听,谢灵音过过瘾就算,凝视着他:“我可以两手干干净净,前提是你安然无恙。”

    “刑警避免不了受伤。”陆茂予解释,眼看某人脸黑了,他保证着,“我会尽量好好的。”

    谢灵音脸色阴转晴,犹豫再三,还是吐露个之前没提过的事:“我这有个三年前参与过研制聪明药的人。”

    严格来说是他导师那边人脉,得知小女儿染上毒.瘾,导师天塌了,抛下工作连夜赶来桐乡。

    见过折磨到不成样子的小宝贝,导师震怒,扬言要拔出这棵毒树,谢灵音求之不得,于是,一路挖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这人两小时前秘密送到导师手里。

    一见面,他还没张嘴,对方先隔空向主子表忠心,说签了竞业保密协议,不管问什么,都无可奉告。

    谢灵音不是陆茂予,背着敬业的条框,他懒得耗着,对手下人吩咐别弄死就行。

    谁能问出想要的东西,这个月奖金翻倍。

    只是对方嘴属实够严,到现在也没撂挑子。

    谢灵音告诉陆茂予这件事,没想把人交给他。

    陆茂予也懂,不说那套有事找警察的天真说辞,大抵出于关心他提醒道。

    “私自囚禁他人违法。”

    很好,他换了种说法。

    谢灵音眼睛微转,像只打着算盘的小狐狸:“哦,以陆队之见,我该连人带证据打包送刑侦支队去?”

    陆茂予摇头:“就算是我们也得按规章制度办事,先拿证据申请逮捕令,再把人带回来。”

    审问过程再难再多展现物种多样性,也得保持理智,不能受情绪牵连,采用违禁手法。

    谢灵音吐槽:“等你们走完流程,黄花菜凉透了。”

    陆茂予淡笑:“哪里都不是法外之地。”

    “如果他自愿到我做客,没问题吧?”谢灵音问,“我请朋友去家里小住几天,谁能说我用心险恶。”

    对外这么说,本人到底是不是愿意的,各自心里有数。

    其实真正受煎熬的是陆茂予,明知谢灵音这一行为擦着法律边缘,他没证据也不好说动,只好保持沉默。

    谢灵音看了他一会,哪怕这时候,陆茂予情绪仍没外露,看不出来是何想法。

    “好吧,真正动手的不是我。”谢灵音皱皱鼻子,“我以为你会劝说呢。”

    第62章 第六二章 “偷偷在高兴啊。”……

    好体验下来自心上人真情实意的关心。

    陆茂予看着仿佛耳朵垂下来很沮丧的谢灵音:“老话常说小孩叫着要拉屎, 说明已经拉兜子里了。”

    事后耳提面命的教导起不到任何作用,长记性往往在吃亏之后。

    陆茂予不担心谢灵音摔跟头,横竖他在照看, 不会让小猫咪跌倒爬不起来, 他温声:“你阻止不了你导师。”

    “是啊。”谢灵音轻叹, “你可能不知道, 他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大学教授,谁动他在意的人,分分钟化身喷火龙。”

    要怪就怪那拨试图用聪明药掌控小孩子及其家长的不法分子,一不小心踢到钢板。

    陆茂予闻言, 轻轻笑了下。

    “你笑什么?”谢灵音纳闷,“偷偷在高兴啊。”

    陆茂予不答反问:“你导师把人怎么样了?”

    “他没告诉我, 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丢到医院应该要躺上一年半载。”谢灵音说。

    空有一身对社会有利的本事用心不正, 那双手大概永远无法稳稳拿起试管, 凑合能生活。

    这实在没必要告诉陆茂予, 人民警察内心标杆比普通人有分寸, 不能跨越毫厘。

    陆茂予轻轻点头:“在你们圈子里, 能让盛家和夏彦青同时信服的人有多少?”

    谢灵音几乎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不多, 我哥能算一个。”

    这要是让谢清石听见了, 绝对要谢谢好弟弟, 好事想不到,坏事塞一堆。

    陆茂予笑出声。

    谢灵音脸颊红红的, 臊的, 他叹了口气:“要说多吧,真正符合与之相关盘根错节那些事儿的几乎没有。要说没有吧,粗略一看, 又有几个合适的。这真的很难判断。”

    陆茂予并不在意这些假设,他说:“没事,你按嫌疑从高到低列个名单。”

    “以他能想到养几个闲人给杀手当替身的聪明劲,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谢灵音如实说,“我们这圈子里大多数人都走江宙和我哥路子。读商科,进自家公司历练,然后慢慢接手,到最后成为一名优秀的掌舵人。”

    谢灵音是例外,上面有对优秀的龙凤胎哥哥姐姐继承家业,他从事热爱的行业,过得开心快乐就是谢肃夫妻最大期望。

    陆茂予:“再想隐身也不会彻底脱离圈子。”

    想赚大钱,就得走进真正有钱人的世界,即便是边缘化的小人物,每次都能参与其中,获得信息也是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

    陆茂予莫名直觉,能调动如此精密合作犯罪组织的人并不是个甘心伏小做低的富家子弟。

    “嗯,另外最近有空多和我联络。”谢灵音难得提要求,“这次不可以再食言。”

    夏彦青这事有点冤枉陆茂予,他本来打算中午一起吃饭说,谁想变化无常,撞上同样有事的孟千昼和徐吏。

    赶上午饭节骨眼上,他不好丢下同事们,也不能失约,四人餐桌上干巴巴拎出来说,并不适宜。

    陆茂予:“你也觉得邓元思会下黑手。”

    “打住。”谢灵音不想和他做无谓争辩,预言成真之前,这只会激发他们感情矛盾,没半点好处,“你经历过的事比我多多了,对邓元思这个人,你了解多点。他到底会不会那么做,你最清楚。”

    陆茂予缄默。

    “我要你和我多联络,单纯是我最近几天很忙,没法往市局跑,见不到面,免不了会想你。”谢灵音在表达感情这方面向来直率,“所以呢,请陆队有发消息的空闲时光不如直接打视频。”

    前面那些是铺垫,最后才是重点。

    陆茂予理了理谢灵音本就很整齐的领口:“忙什么?”

    “赛车那些事。”谢灵音说,“虽然刘遇没了,但我前期准备工作接近尾声,赛车手么,肯花钱总能挖到的。”

    就是有几个比较难缠,得他亲自出马,迟特助三头六臂,也没开赛车上过赛道,满足不了赛车手天生狂热战斗欲。

    提到投资赛车,陆茂予不可避免想起另一件事来。

    “宜坊街店铺转让的事处理好了?”

    “没有。”谢灵音把手机给他,是和霞姐的聊天内容,“在奶茶店聊得好好的,答应随时能办手续,这没过去多久,左推右阻。”

    “她当时表现想急切脱手,你开得条件优渥,她应该没原因犹豫。”

    “你看见了,我让她想通和迟特助电话沟通。”

    谢灵音把剪断绳索的刀子递到霞姐手里,是去是留,全看她个人选择。

    帮到这份上,谢灵音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唾弃一声同情心泛滥,可他想着,像霞姐这种离自由一步之遥的人,帮一把又何妨?

    陆茂予没乱看其他内容,还回手机,看眼窗外,再有两分钟该到市局门口,他搭着谢灵音的腰,想扶着人下去。

    “干嘛?”谢灵音按住他的手,“要我的时候问都不问,抬手就抱进怀里。哦,现在用完了,又想来这一套。茂予哥哥,是不是不厚道?”

    陆茂予看那张佯装算账的脸,声音压的很低:“怎么叫这个?”

    他没说别的,反而轻易勾起谢灵音不久前求饶记忆,顿感不自在,也不用帮衬,迅速从他腿上下去,坐到旁边,一言不发扭头看窗外,雪白耳朵尖到脖颈全是桃粉色。

    谢灵音在有些地方极致反差感让陆茂予很喜欢,抬手摸了下谢灵音漂亮的后脑勺:“忙得时候看不到消息,有事打电话。”

    车微微轻晃然后停住了。

    窗外斜对着市局大门口,到站,乘客该下车。

    谢灵音回头,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知道,晚些时候我会尝试说服老师,把人送来。”

    这对他来说不是件易事。

    陆茂予回绝了:“不用,别因为这件事和你老师闹得不愉快,我会处理。”

    谢灵音皱眉,想问他怎么处理,既不认识自己老师,又没查到那名研究员身上,处理周期会很长。

    陆茂予一看就猜到谢灵音在想什么,折返回去,揉按他眉间:“我好歹是名经验丰富的刑警,连这都处理不了,怎么团队协作破案?”

    “好吧。”谢灵音勉强答应了,心里还是暗搓搓盘算着等会去见老师劝说话术,“我相信你。”

    陆茂予目不转睛地看,似乎要看尽谢灵音内心,在双双不由自主靠近黏在一起前,他率先起身:“我走了,出门前把芒芒放到楼下。”

    谢灵音心不在焉应了声。

    这声简洁不走心的答复引得陆茂予再次回头,这次没再返回,而是快步走向市局。

    有孟千昼和徐吏带回来的线索,摊在会议室超大白板上的关系网渐渐清晰起来。

    诸多案子和邓元思等人围绕中心是个问号,不知性别,不知年龄,也不知是谁。

    一问三不知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很致命,陆茂予在聪明药及长青集团和盛念初画出条线,这三者间差证据。

    孟千昼拎着个证物袋进来了:“叶阔托我给你的,那孩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我让他先去吃饭了。”

    陆茂予伸手接过,透明袋子里装着个差不多和口香糖包装大小的花花绿绿盒子,印着冰雪奶糖。

    和上次江宙送来的完全不同,短时间内改头换面说明对方很注意风险,怕东西流通太久,会引起大规模讨论。

    打一枪换一地,将游击战运用到极致。

    孟千昼:“叶阔问到补习班下课时间,到时候我和他去看看。”

    “嗯,多留意孩子。”陆茂予戴上手套,取出盒子,打开里面包装一条条也像口香糖,他抬头,“孩子对陌生大人递来的东西有防备心。之前谢灵音提过,他导师女儿是从同学那分食到这种糖果。”

    “叶阔根据他的描述在那片补习班转过一圈,没看见符合描述的孩子。”

    “他们不可能永远有新面孔小孩支使。”

    所以那个小孩子肯定在其他地方的补习班也出现过。

    范围扩大起来实在太广,真要挨个问,需调动全市警力。

    孟千昼担心:“虽然查案要紧,但太兴师动众,胡局赞不赞同两说。”

    就怕和兄弟部门沟通的时候,背地里嚼两句,别看同为刑侦部门,较劲多着去呢。

    陆茂予把新款聪明药外包装拍照发给谢灵音,头也没抬:“没到那份上,等会我去趟教育部。”

    孟千昼恍然:“画像筛选?”

    这是最快也最便捷的排查方法之一。

    前提是提供给画像师嫌疑人资料准确无误,否则容易出现偏差。

    陆茂予‘嗯’了声,又说:“任苍那边再多花点心思,我始终觉得他不是个愿意长期忍气吞声的人。”

    “是,今天和邓元思见完面,转身把公共座椅踹坏了。”孟千昼说,“对着惹他的人唯唯诺诺,对一个死物重拳出击。”

    胆子用在欺软怕硬上。

    陆茂予犹记得任苍清晨来市局两句话不到炸毛的叫嚣样子,他装好证物:“任苍和邓元思矛盾积累已久,就看什么时候爆发。”

    孟千昼觉得真要等,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任苍想要的和忌惮的都太多了,进退两难。

    说起这件事,孟千昼不免想起溪谷山野虚假的监控,点出那张当时拍下的照片推给陆茂予:“这上面留得街道电话我一直没打通。”

    陆茂予定睛一看:“供电箱?”

    孟千昼简单说了:“我想问清楚为什么。”

    “钱给的到位,一个被人罩着注定不会出事的公园,有没有监控差别不大。”陆茂予说。

    他说得轻描淡写,孟千昼听得毛骨悚然。

    这意思是政府出面规划建设的一处利民公共区域,被人花钱垄断,公器私用?

    孟千昼郁闷:“你哪里看出来的?”

    “街道号码没错,错得是这个座机大概率用来放在杂物间,专门处理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陆茂予会这么说并非无中生有,“我和沈尚信几年前办案期间碰见过类似情况,两个人蹲在路边打了个十分钟电话,最后暗访两天,弄清楚这通能打通但没人接的电话背后故事。”

    当时那是在一处穷山僻壤的山村,没想到有人把假公济私这套带来了桐乡。

    孟千昼豁然大怒:“这是不是太不把职责当回事。”

    “别声张,也别去问相关部门。”陆茂予搬出笔记本,对照着开始查街道相关负责人,记下名字和家庭住址,他打了个电话,“问问这两个人今晚的安排,嗯,不着急。”

    挂了电话,孟千昼这才开口:“我让徐吏跟叶阔去补习班。”

    陆茂予直言道:“有你在,叶阔效率更高,我和徐吏去查。”

    “也行。”孟千昼没意见,转而说起任苍这几年没再有孩子的事,经过走访相关知情人员,证实谢灵音所言非虚。

    任家老爷子素来看重血脉,理想儿媳是高学历高智商高颜值,本来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女,谁料姚欣先一步珠胎暗结。

    料到和任苍结婚不会顺利,姚欣豁出去闹得人尽皆知,一条鲜活的小生命眼看着要出世,任老爷子丢不起仗势欺人的脸,捏着鼻子让姚欣进门。

    如果任苍能和姚欣老实过日子养孩子,时间久了,任老爷子也随他们去,可谁成想任苍那么荒唐,弄出个私生子来。

    任老爷子气得眼前发黑,生怕某天路过街头,从不知名地方蹦出个孩子冲他嗷嗷叫爷爷,任家名声全毁任苍手里,连夜压着儿子去结扎。

    自此断了任苍在外留种的可能。

    这大概是豪门头一桩荒诞趣闻。

    陆茂予:“难怪任苍那么怕任老爷子知道□□盈亏实况。”

    多出个私生子,就能强硬让人绝了意外,有这份铁血手腕在,可想而知,得知一手经营出来的家族企业逐渐毁于一旦,任苍会是什么下场。

    孟千昼:“你说□□好歹是任老爷子奋斗几十年的地方,退休不过十几年,在那就没有能用之人了吗?”

    都道知子莫如父,任老爷子能不清楚任苍瓶子里装多少水吗?

    空有总裁之名,毫无领导和经营才能,放这样一个人过去,不可能是为公司着想。

    陆茂予沉吟:“我记得任家拒绝了登门拜访。”

    在任苍声明接下来会有律师和他们沟通后,他这边着手让人去过任宅,可惜刚道明身份,对方一句不方便门都没让进。

    似曾相识的拒绝令陆茂予发笑,在避开警方这方面,这三个倒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听说任老爷子退休后很喜欢下围棋,最近云潭有个围棋大赛,他去现场了。”

    假设任老爷子不知道公司内情,心大到处享受退休生活,情有可原。

    依照他几十年雷厉风行,这等可能很低,明知公司从内开始腐烂,不救也不管,眼睁睁看着它败。

    这份随之任之的胸襟实在让人不禁感叹,非一般人也。

    陆茂予:“先静观其变。”

    孟千昼:“我想核实下卞成和连夜搬家的原因。”

    当时做笔录,卞成和显然没说实话,宁愿顶着叶阔的压力,也要找借口圆,背后深意值得人探究。

    陆茂予颔首:“好,画像师那边给答复了,我转发给你,晚点去补习班,可以做个参考。”

    孟千昼收到消息抓紧时间看一眼,抄起桌上证物袋顺路去趟痕检,他说:“我去和叶阔汇合。”

    陆茂予也跟着往外走:“我和徐吏先去趟教育局。”

    两人当即各自开展调查工作。

    去教育局的路上,徐吏先用画像在户籍系统里筛了一遍,意料之内没结果,他挠挠头:“老大,都没户籍,能有入学信息吗?”

    “可能会有。”陆茂予也是抱着开盲盒的心理跑这趟,“去看看才知道。”

    “我差点就说画像师出岔子画偏了。”徐吏拍了下嘴,他知道这张画像来源,没敢胆大包天说提供线索的人不是。

    陆茂予抬眼看了下后视镜,徐吏一张憨厚笑脸,他跟着扬扬唇角:“没看出来你属墙头草的。”

    风往那边吹往哪边倒。

    徐吏嘿嘿直笑:“主要是谢少爷给得实在太多了,这吃人嘴短,没办法的事啊。”

    说来说去就怪管不住嘴。

    这件事并不值得陆茂予大张旗鼓抬到明面上来说,偶尔调侃两句,他们都清楚该注意的尺度,玩笑而已。

    陆茂予来得突然,教育部门面对一张素描画像两眼发黑,基于他这个队长亲自跑这趟,愣是硬着头皮筛选一遍。

    出完结果,教育部接待人员松了一口气,这实在是无能为力,有说有笑把他俩送走,接待人员擦擦额头上的汗。

    “好悬,差点以为今天要去市局刑侦喝茶了。”

    去那地方喝茶可不是个好事啊。

    刚出教育部大门,陆茂予手机响了,是一条详细记载街道两位负责人行程的消息,其中一位离当前位置不远。

    那地方挺投缘,陆茂予把车钥匙丢给徐吏,边拨电话边上了副驾驶座。

    “简队,忙吗?”

    简洱:“……陆队,你我那么熟,有事直说吧。”

    这就是陆茂予喜欢和简洱打交道的原因,有事他是真问啊。

    “是这样的,还记得上次请你们帮忙扫过那条街吗?”

    “宜坊街?”

    简洱记得清楚着呢,毕竟那条街月月扫,月月风头过去重新开张,跟打不死小强似的。上次帮了个忙,第二天业绩最大那家店关了。

    这种记大功的好事,简洱巴不得多来几次,这会儿来了兴趣:“又有大鱼?”

    陆茂予字斟句酌道:“理论上算。”

    简洱不耐:“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婆婆妈妈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多简单一句话,你兜着圈子让我猜?”

    陆茂予夹着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名片来回转,手指翻飞快转出朵花来,他语气稳稳的:“你能豁出去是大鱼。”

    “掉网里的是条有背景的鱼?”简洱不是傻子,听懂他的暗示,不可一世笑道,“哦,还有值得我三思才能抓的人。”

    都涉黄落到他手里,还想那么多干什么,抓就完事了。

    陆茂予想找他帮忙是真,该说得丑话也得说在前头:“他算是你们部长老婆的表弟。”

    简洱听完连个磕绊都没有:“抓,地址发我,我赶时间,不能让这孙子跑了。”

    这是陆茂予完全没想到的结果,他怎么觉得道明对方身份,简洱积极性提升到最高档次。

    “赶紧的,我今天要赚这头功。”简洱催促。

    陆茂予这边发过去地址和几个需要重点关照的人物,收到简洱一个感谢兄弟的土味表情包。

    他俩对话全程公开,彻底告一段落,徐吏带着点疑惑问:“别人碰见和领导亲戚沾边的案子避都避不及,简队那么能抗事?”

    “他一直挺不怕事。”陆茂予回答。

    “也是,不提他自己,还有那样个家庭在,想动他大概不想好了。”徐吏说着看眼后视镜,“老大,有辆车跟一路了。”

    “嗯,你多绕几个圈,别让他们看出去宜坊街。”陆茂予驶出市局没多久就发现那辆普通黑色大众,“为简队多争取点时间。”

    徐吏来了劲:“瞧好吧您就。”

    拿出平时休息陪对象逛街的十二分精力,开始在附近四通八达的道上跑起来。

    绕完第一圈,陆茂予指指通往南郊的那条路:“开过去。”

    “得嘞。”徐吏临时打着方向盘,插队转上去,得亏车技风骚,否则准出事。

    跟在后面黑色大众就没那么幸运,想拐上来的时候来不及了,眼睁睁看他们扬长而去。

    绕完一圈到原点,简洱仍没回消息。

    把着方向盘的徐吏眼巴巴望着陆茂予,总得说个去处,老在南郊这片路上跑不是个事儿。

    陆茂予沉思片刻:“去宜坊街。”

    徐吏二话不说方向盘一打,再度起航。

    预估五分钟抵达战场,陆茂予思索再三拨通简洱电话,这次是漫长铃声播报,在‘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接近尾声,电话通了。

    “喂,老陆,别跑宜坊街,人抓到了,忙着收队呢。”

    从轻快的语气不难听出简洱非常满意这趟任务,大抵想起能这么顺利少不了陆茂予鼎力相助,声音带笑。

    “端了好大一锅鱼,这要谢谢你啊老陆,我再晚两分钟,他们就跑了。”

    “不用客气,晚点能让我见到拜托你重点照顾的那几位就好。”

    “包的,放心,绝对全须全尾给你——”打包票的话陡然一转,简洱嗓门高起来,“愣着干什么?追啊,今天让他跑了,你们晚上都得加训!”

    陆茂予来不及问发生什么事,简洱倒豆子似的指挥起来。

    “你两往山河巷南边去堵,那孙子想借着里面复杂地势开溜,南边直达主干道。”

    “小刘跟我来抓,剩下继续收队。”

    电话挂断的同时陆茂予和徐吏也抵达山河巷南边主干道路口,车靠边停,他和徐吏一前一后下去。

    “你在这守着,嫌疑人照片发你了。”陆茂予说。

    徐吏点点头,直接在路边碗口粗的梧桐树下站桩,假装路过,降低嫌疑人心理防线。

    山河巷顾名思义内里复杂如迷宫,似藏着片看不尽的山河,四通八达最终汇到三个出入口。

    墙高两米多,是很难攀越的人造围墙,这地方现在算是附近居民闲暇时乱逛景点之一。

    陆茂予沿墙走几步,仰头看向太阳,稍稍辨别宜坊街入口方向,选了条绕路最远旮旯也最多的路线。

    巷子路短拐弯多,几乎一览无余,露天巷子完全不隔音,但周围静得可怕。

    陆茂予直视前方,步伐散漫,单手插兜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乍看像误入这里的旅客。

    沙沙沙。

    鞋底擦过地面的动静渐行渐近,急速脚步声透露主人慌里慌张,渐渐的,一个大腹便便西装中年男人伴随着沉闷呼吸声出现在路尽头。

    第63章 第六三章 “你太嫩了。”

    对方衬衫皱巴巴的, 下摆胡乱塞进西装裤中,额发凌乱搭在一张肥头大耳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油了, 一缕缕头发写着狼狈。

    看见陆茂予那刻, 中年男人肉眼可见紧绷起来, 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闪过丝狠戾, 低头藏住心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路过。

    行走间四处找顺手工具,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下意识连呼吸都压了不少。

    这一切悄无声息发生, 陆茂予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危险在靠近,随意瞥眼中年男人, 注意力都放在电话上。

    “喂,别催了, 按你说的抄近道。但你知道我对这片不熟, 刚忙着回消息, 走到山河巷里来了。”

    陆茂予神色自然到像极每个和朋友吐槽的普通人, 中年男人内心有过犹豫, 不是警察应该没问题。

    心软仅是这一秒, 立马想到自己从扫黄大队手底逃跑在躲, 这人出去撞简洱枪口上, 正好送去线索。

    坐在捞油水的位置上太久,自身安危不重要, 他怕有人借题发挥问别的。

    保险起见最好别落到简洱手里。

    所以甭管这人是谁, 他都要先说句对不住。

    思及至此,中年男人眼里凶狠再也藏不住,擦肩而过那刻对彼此身高差有个大概估算, 走了两步,他在口袋掏出成团领带无声拉开,转身就要垫脚从后偷袭去勒陆茂予脖子。

    中年男人自觉速度够快,非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岂料陆茂予劈手拉住领带,以手握拳朝下拉,侧身一脚揣向他小腿胫骨。

    动作利落迅速,他眼前一花,手心让领带飞快蹭过,丝质在极速下化身刀刃,瞬间见血。

    受到重创的小腿更是难站稳,他惨叫出声,双手下意识拽住身前人,被轻飘飘躲开,胳膊一重一扯,疼得他刚想叫,半侧身躯砸在墙边。

    结实石砖磕得他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金光乱冒,什么都看不清了。

    身体接连受伤,浑身发麻,他连叫都叫不出来,待缓过那阵疼痛,也能看清,视线全让陆茂予占满。

    他生出条件反射,下意识打个哆嗦,想举起双手求饶,疼得实在办不到,只好哭嚎着:“对不起,是我手贱先动手,你看你打也打了,能不能当这件事过去,放过我?”

    逆光之下,看不清陆茂予神情,只见他慢条斯理把那条用来偷袭的领带折好了。

    不多时,陆茂予半蹲,不再高高在下,让人看清他面无表情的脸,太淡然,仿佛眨眼功夫废掉个成年男人不过顺手的事。

    “溪谷街道办书记钱汇。”

    钱汇愣了下,眼见他抬手要落下来,连忙疯狂点头:“对对对,是我,我叫钱汇。”

    官场长久浸淫出来的圆滑让钱汇迅速回想他的身份,这一想毫无头绪,钱汇快急死了。

    指名道姓找上门来的多半不是好事,要是能想起来还有一线生机,想不起来就得交代在这。

    正巧这片地方监控全关,要死在这,帮凶手省去不少事。

    钱汇脸色变来变去,最后朝陆茂予露出个谄媚的笑容来:“刚刚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

    陆茂予唇角微勾,这一笑令人无故遍体生寒,钱汇咽了口口水,目光随着他那只手移动。

    落下来了,钱汇不敢躲,眼睛瞪得老大,直到那手将领带塞进衬衫胸前口袋里再离开,钱汇才敢喘了口气。

    “你想起我是谁了?”陆茂予问。

    哪能啊,钱汇不敢说,眼睛笑成一条线,活像条成精哈巴狗:“这、这可能接触不多。”

    唯恐他勃然变色,钱汇忍痛靠墙蛄蛹两下乖乖跪在他面前,一脸认错加吹捧:“但我肯定和您见过,您气质太特别了。”

    仅凭前言不搭后语的这句话,陆茂予面不改色诓骗起人来。

    “我以为溪谷山野一事后钱书记日理万机,早将我抛在脑后。”

    钱汇眼睛发光,这句提醒简直是救命稻草,他连忙顺杆子往上爬:“不能够,您是我合作之中排前三的最佳客户,忘谁也不能忘您啊。”

    陆茂予直起身来,垂眸似笑非笑:“哦?那刚才是钱书记和我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害,这不是老朋友太久没见,想弄点别开生面的重逢方式嘛。”钱汇说着双手撑地就要站起来,既然是熟人,哪用跪着谈话啊。

    膝盖刚离地,头顶传来陆茂予凉凉的声音:“我让你起来了吗?”

    钱汇浑身一僵,身体于大脑先做出指令,噗通回到原位跪个结结实实,他一脸懵逼:“等、这样聊天不太合适吧?”

    “哪里不合适?”陆茂予冷着脸问,“钱书记,收钱办妥事是道上默认规矩。你倒好,钱收得飞快,事办得破绽百出。”

    钱汇战战兢兢,拼命想溪谷山野哪里出纰漏了,成交快五年,找上门来要售后,实在不讲道理。

    武力值差距过分明显,钱汇根本不敢说,胖嘟嘟的脸上扯出个假笑来:“话不能这么说,当时我建议监控照常开,在重要事件节点前后替换视频。多出一道手续,这钱嘛,要多那么点点。”

    钱汇心虚地笑着用手比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手势,在陆茂予冰冷注视下,钱汇努力维持住假笑为自己辩解。

    “是你们不答应,那我肯定收多少钱办多少事。老板,你花的那笔钱赚够五年太平,很划算一笔生意。要知道五年能发生的事多了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想保住溪谷山野就得重新付一笔钱给你。”

    他不苟言笑的模样活像个亲自索命的阎王,杀气凛冽的,钱汇找死才敢谈钱,忙不迭地问:“我没收到溪谷山野出事的信儿啊,您这边是……”

    “是,杂物间角落的座机一直放在那,直到拷上银镯子,钱书记是不是还在喊冤枉啊?”

    钱汇脸色猛地变了。

    陆茂予俯身,离钱汇稍稍近了些:“知道今天扫黄大队为什么来得这么快吗?”

    钱汇惊恐地看着他,无声张了张嘴巴。

    “你把溪谷山野的事摆平,我帮你把今天的事处理了。”陆茂予许诺。

    都查到根上,再想甩锅哪有那么容易,钱汇苦笑道:“老板,辖区民警还好说。”

    怕就怕来得刑警,还是市局刑侦支队那一拨的。

    “听我表姐夫说刑侦支队那个陆茂予忒难缠,被他盯上,不进去也得脱层皮。”

    “是吗?那今天钱书记就得去扫黄大队再移交市局,和那位陆队长碰碰面。”

    钱汇急了,下意识站起来:“别啊,凡事好商量。老板,你先帮我离开这。晚点我和任苍商量溪谷山野的事,你看行不行?”

    “你上下嘴皮一动,替任苍拦了这件事。就没想过他最近因一些小事和我们闹得不愉快吗?”陆茂予轻蔑道。

    “啊?”钱汇呆了下,这是当前唯一生机,他顾不上任苍什么想法,张嘴就编,“老板放心吧,任苍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知道大局为重。再说,当初溪谷山野的事是他替我们牵线搭桥,真出事了,他不可能脱身。”

    陆茂予:“你小瞧他的气性。”

    钱汇刚想继续编,让陆茂予严厉眼风一扫,顿时讪讪的:“其实这不太能怪他,老板们辛苦费有点溢价。”

    陆茂予踩在钱汇膝盖,将人压回去:“你也觉得我们不配拿那么多辛苦费?”

    太过危险的语气让钱汇头皮发麻,一脸阿谀假笑:“没、没有啊,老板们脏活累活全干,过着舔刀口的日子,多得些辛苦费是应该的。”

    “你看,我冒着被警察抓到的风险跑过来找你,都这样了,溪谷山野的事再和我讨价还价,是不是不厚道。”

    钱汇敢怒不敢言,扯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的工作性质和任苍不同,哪能相提并论。”

    陆茂予刚想回答,耳边捕捉到一道随风来的轻袅脚步声,似幻似影,他倏然扭头,瞳孔不自觉微缩。

    这是——

    钱汇跟着看过去。

    那是个戴着毛线帽只露出一双阴冷倒三角眼睛的高个瘦削男人,周身包裹严实,连手也盖在白色纱布下,幻视上世纪木乃伊,与之不同的是他有股子嗜血味道。

    “躲好。”

    这句沉稳交代落入钱汇耳中,随之一股大力推在肩膀上,钱汇狼狈扶着墙回头,陆茂予已经和那个露眼神秘人打起来了。

    最近这段时间,每逢空下来,陆茂予不由自主去想消失在监控深处的老狗。

    南郊地方很大,果园成片,对外开放的农家乐不足五个,除此之外,就剩废弃的城堡群。

    郊外公共区域探头稀少,有意避开后,那儿成为犯罪团伙钟爱自由天堂。

    生态公园案子传得沸沸扬扬,老狗藏不久,他本意想用任苍把人钓出来,结果小瞧了钱汇这枚饵。

    凭前面浅谈,可以断定钱汇知道不少,难怪老狗不顾随时被简洱等人发现的风险来杀人灭口。

    汇集到手里资料没透露太多老狗信息,过往一片空白的前提下导致陆茂予同对方交上手刹那,心止不住发沉。

    这人拳脚功夫出彩,不管是攻是守,始终不骄不躁,那双倒三角眼如同死海。

    陆茂予握住老狗横过来的胳膊,猛地往回推,抬脚要踹对方大腿根,以他的速度,这一脚百分百中。

    偏偏老狗躲了,还擒住他没来得及撤开的小腿,掌心发力如千斤顶,陆茂予心道不好,忙侧身扭腰发力,凭借优秀核心力量,飞起另一条腿去踢老狗脑袋,想以此解救自由。

    老狗后仰,让他的长腿从脸上一寸飞过,掌心力道丝毫不减,同时另只手去预测抓他的腿,想困住他半身活动。

    陆茂予察觉出老狗动向,硬是以被抓那条腿为中心,在半空再次回身,这次目标是腹部,他仰卧起坐一般抓住老狗衣领,一个灵活兔子蹬逃离被困险境。

    这一举动使得两人位置对调,老狗站在钱汇那边。

    对方似乎对他不感兴趣,转身去追顺着墙爬走的钱汇,这把原本以为跑到安全地带偷偷观战的钱汇吓得不轻。

    事实证明,危难关头,手脚并用确实比两条发软的腿更快,但钱汇体型证明他平时缺乏锻炼,生死当前再快也快不过老狗。

    钱汇几乎能听见死亡镰刀擦着头皮过去的呼啸声,头也不敢回,死命低头狂爬,直到身后再次传来拳拳到肉搏击打斗声,才心有余悸停下来。

    这一回头,钱汇胆子吓破了,摸遍浑身口袋,绝望想起被抓那会儿手机落扫黄大队手里,想报警也没法,他四处找东西,惊悚盯着那边越发焦灼的战况。

    露眼神秘人有备而来,手握一柄巴掌大切片刀对着陆茂予狂突猛进。

    饶是陆茂予反应够快,还是被对方毫无章法的砍刀伤到了,四肢皆有不同程度的划伤,鲜血染红他的衣服,白与红极致对比,触目惊心。

    老狗并非毫发无伤,往右转时身形轻微停滞,大抵和陆茂予交手的兴奋压过了疼痛,没凸显出来。

    陆茂予看见那把刀越发坚定老狗是凶手,这对一名刑警而言是难以抗拒的抓捕时机,他像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眼神凛冽,满是要将老狗捉拿的势在必得。

    老狗这趟来显然就为杀钱汇,碰见陆茂予预料之外,常听人提及,难免生出想碰碰的念头。

    这一交手激发老狗多年沉寂的斗志,可惜不凑巧,老狗赶着要料理钱汇,没那么多闲功夫细品和陆茂予对打,急于成事,手段越来越毒辣。

    割四肢仅是个开始,老狗要毁掉陆茂予最引以为傲的资本,有什么比亲身感受身体渐渐失去掌控彻底成为残疾人更崩溃呢?

    切片刀在老狗手里转成花,佯装抬手朝陆茂予喉间攻去,这一手精准到位,犹如割喉童鹏。

    陆茂予以手侧为武器坎老狗手腕,仿佛猜到这一刀意在哪里,他转身躲避,回手想擒老狗肩膀,迎面来得却是一把刃边泛光的刀。

    动作停顿不到一秒,他手臂发力往旁错开两公分,与锋利刀锋贴着擦过,五指成爪状,铁钩般钳住老狗的手腕。

    掌心无肉感,坚硬骨头硌手,陆茂予抬头,和老狗阴测测目光对视不到两秒,他收紧手指,几乎抠进皮肉里。

    老狗似乎笑了下,隔着层毛线织面看不太清。

    陆茂予心下一惊,下意识去夺老狗手里那把刀,指尖快触到,刀柄从指缝溜走,坠落途中被一只缠满纱布的手接住。

    “你太嫩了。”嘶哑如破铜锣的声音平静道。

    说罢,反手要将刀刺入陆茂予左腹,只要命中,他整个腹部都别想要了。

    陆茂予没应答,脚尖微转,竭力避开要害,手掌向下劈,他要断掉老狗杀戮连招,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老狗比他更清楚这举动背后的深意,刀比刚才还快,轻微切入皮肉发出噗嗤闷响,陆茂予面不改色,下手用了十成力,老狗手腕当场脱臼,握不住的刀片跌在水泥路,哐当一声,惊得钱汇一时不知该先看哪。

    没了趁手凶器,老狗当机立断,用肩膀去撞陆茂予,趁机夺回另只手的自由。

    陆茂予太清楚老狗接下来打算,闪电般握住那条胳膊,掰甘蔗似的将其给废了。

    双手骨折并不能完全阻止老狗,矫健双腿及时踹上来,直冲陆茂予哗啦啦流血的左侧腹部,这一脚中了,陆茂予必定元气大伤。

    情况太凶险,钱汇止不住惊恐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破音划破天际,惊起四周无数人。

    陆茂予充耳不闻,以暴治暴,后退拉开距离,抬腿踢老狗腿弯,无论如何想方设法将人留下。

    老狗眼里精光乍现,再继续和他难舍难分打下去,杀不掉人,等来他的支援,自己也难逃落网。

    当务之急,老狗需要个重击陆茂予的时机,为自己脱身争取时间。

    陆茂予只见老狗有往钱汇那边看的动作,心里一紧,身体先挡在钱汇前方,伸手要抓老狗。

    老狗身躯前倾爆发似的朝前奔,人在极限潜力无尽,陆茂予神情一凝,忍着腹部不适,抬起双手握拳要和老狗决一生死。

    千钧一发之际,脑后疾风将至,陆茂予震愕,顾不得多想,求生本能促使他矮身往右边一滚,躲过后方黑手。

    钱汇没想到看似强弩之末的他仍有余力,搬砖拍空,惯性使钱汇往老狗面前跌跌撞撞跑了好几步,眨眼两人险些面贴面。

    这时已借墙接好两只手的老狗笑着弯起眼睛,在钱汇恐慌万状的胖脸上亲狎拍了两下:“你小子是个酒囊饭袋的废物,活着占地方。”

    “什么?”钱汇大脑一片空白,傻愣愣看着老狗,丧失行动能力。

    眼看要惨死老狗手下,衣领陡然后勒,大力拽住钱汇气球般圆润身体,顺地甩向旁边,事出突然,钱汇和老狗不约而同看向不知何时起身靠过来的陆茂予,他唇色发白,神情越发冷峻。

    “他活着对我有用。”

    钱汇瞬间感动到要落泪了。

    老狗大笑,像卡片的磁带,刺耳难听,他讥讽道:“哪怕他刚还想要你命?”

    此言一出,钱汇比陆茂予反应还激烈,大喊表态:“那是我头脑不清醒,我认错,现在你指东,我不去西。”

    俗话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陆茂予眼神微动看向贴着墙瑟瑟发抖的钱汇,快步过去,在钱汇手忙脚乱想爬起来逃走前一手刀砍在后颈上,堪堪出口叫声戛然而止,钱汇软绵绵沿墙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解决完安全隐患,陆茂予凛若冰霜的和老狗再次对峙,这次双方身上挂了彩,再开战不死不休。

    那把切片刀回到老狗手里,能随心而动玩出花,平时估计刀不离手,腹部隐隐作疼的地方提醒着陆茂予这战有多难。

    “我不想杀你。”老狗突然说,“杀警察固然刺激,但你处理起来是个麻烦。”

    陆茂予笑了,颇有些盛气凌人:“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的不杀之恩。”

    老狗似听不出好赖话:“别客气,只要你把他给我。”

    指了指躺在陆茂予几步外的钱汇。

    “别废话了。”陆茂予按按腹部,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他,得先过我这关。”

    话音未落,陆茂予先下手为强,他伤得比老狗重,以为跑个普普通通外勤,没申请枪支,刺拳空手对上刀不占优势,拖下去对他有害无益。

    老狗耳朵微动,避开他的同时一声招呼不打转身就跑,转瞬消失在拐角,一阵风过后,卷走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陆茂予边给徐吏打电话边追。

    “进来走最靠右那条路,北南方向十二分钟,逮捕钱汇。”

    交代完这句,他握着手机跑得更快,剧烈运动让腹部鲜血肆意流淌,他眼前发黑,在下个拐角和迎面的人狠狠撞上。

    再次醒来眼前是灰暗天花板,鼻尖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周围很安静,几个伤处感受良好,他摸了下腹部,触到柔软纱布。

    包扎过了,这里是医院单人病房,没留灯也没留人。

    陆茂予无声再躺两分钟,撑着床单坐起来,在床头附近摸索一阵,找到开关轻按。

    眯眼适应了会,这间单人病房陌生高雅,应该不是局里手笔。

    手机细心放在床头旁桌子上,有一个漂亮保温饭盒。

    他盯着饭盒看了会,探身取来手机,满电,有人为醒来的他妥帖准备好一切。

    那么用心偏偏不肯在床边守到他醒来再顺势索要点别的,拧开保温饭盒,熟悉用金钱堆砌出来的香味,他边吃边处理事情。

    整理好饭盒放回桌子,他先给徐吏发了个消息。

    对方激动回复三个感叹号,接着来电在屏幕上跳出来。

    “人抓到了吗?”

    “简队长亲自送回来的,就是人在审讯室睡到现在,老大,你点他睡穴了?”

    “一般来说他一到两小时会醒。”

    陆茂予下手很有分寸,既然到时间没醒,大概率在装。

    “稍后我发份录音给你,处理下拿去放给钱汇听。”

    “好,老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徐吏终于找到机会关心起自家队长醒后身体状况,“有没有叫医生再给你看看,左腹受伤没小事,那么长刀口,流了那么多血,得好好休息啊。”

    陆茂予想起刚吃过那份补血套餐,沉默了会,低声问:“后来发生什么事?”

    说起当时情况,徐吏替他后怕。

    “我进去几分钟遇见兄弟部门两同事,本来大家都要抓钱汇,这就赶巧了。按您指引,在北南方向墙边发现昏迷不醒的钱汇,我请他俩把人带回去,沿着血迹找你。”

    说到这,徐吏语气幽幽满是担惊受怕。

    “当时你电话没人接,血迹沿着路飘,我赶紧打了急救电话,没走多久,简队和他同事架着你出现了。”

    “然后吧。”徐吏吞吞吐吐,有意拖延吐露真相的速度,“简队和我说他好像闯祸了。”

    陆茂予依然看见通话记录,最上面那条通话30秒,下方紧跟着五个未接来电。

    向来雷打不动势必接通每个电话的人突然联系不上,这让打电话的人很难不多想。

    陆茂予:“嗯,我知道。如果钱汇拒绝沟通,给我打电话。”

    徐吏不太想应,苦哈哈道:“老大,他应该不会那么替人守秘密。医生同意你出院前,先安心养两天?”

    “没那么严重,我的身体我知道。”陆茂予回答。

    徐吏心想,这话你对你家那位霸气侧漏的谢少爷说下试试?

    到现在徐吏都感叹,不愧是在医学界闯出一片天地的人,思路清晰,口才了得。

    当时在急救室门前,谢灵音把徐吏和简洱挨个问了个遍,不似旁人歇斯底里质问,他冷静似机器人。

    第64章 第六.四章 “别动,让我看看。”……

    没问责, 只是听完前因后果,他的反应比怪罪他们还令人抬不起头。

    徐吏与简洱也常打照面,从没见过他缩着脑袋当孙子的怂样, 那是满脸理亏, 心里对谢灵音的威严又有了新认知。

    这会儿身为过来人的徐吏苦口婆心劝妄想作死的队长:“你的主治医生恐怕不同意你这番言论。”

    陆茂予在墙壁悬挂几幅画上得知身处何地, 他看眼似没动静的房门:“私立医院报销不了。”

    徐吏:“……老大, 有些钱可以不省。”

    陆茂予:“该省要省,先挂了。”

    话音刚落,房门自外推开,谢灵音拎着几袋五颜六色瓜果进来, 在他注视下,没表情走到床边, 放下袋子,拿出个苹果, 拉开椅子坐下, 开始削皮。

    谢灵音手指素来灵巧, 苹果皮一圈圈, 难得宽度保持一致, 白粉的手, 红的果皮, 极致赏心悦目画面。

    陆茂予无声看着, 谢灵音不愿开口是没消气,他视线定焦在即将削离果肉的苹果皮上, 刀起皮落, 再无瓜葛。

    他低眉顺眼:“对不起。”

    谢灵音看了他一眼,给苹果完美对称切块,插上两个牙签伸长手臂塞到他手里:“和我道歉做什么?”

    典型赌气腔调, 陆茂予老实本分,捧着果盘没敢乱动:“我没想受伤。”

    “嗯,我相信如果有得选,你肯定不想的。”谢灵音神情很淡,“我说真的,这声道歉该对你的身体说,疼在它,遭罪也是它。像我一个身外之人,哪担得起这声抱歉。”

    陆茂予看出来,这完全在口是心非,气他受伤说反话。

    “我醒来和它道过歉,它说可以原谅我,毕竟事态紧急,我在有限能力范围内避免重创。现在呢,过了身体这关,不知道能不能过谢医生这一关。”

    “我没资格对你指指点点。”谢灵音冷笑,“因为有些人的身体只有他自己知道。”

    糟糕,连这句话都给听见了。

    陆茂予不露声色地扭曲事实:“有时自己眼界狭隘,也要多听听专业人士建议。”

    谢灵音要笑不笑:“是吗?听说陆队是个为案子能弃身体不顾的超敬业反面教材,医生的话只配当耳旁风。”

    陆茂予不知道他在哪里知道的,竭力挽救形象:“医生和刑警有异曲同工之处,我不会听过就忘。”

    “这是你的事。”谢灵音又剥了个橘子,这次没给他,自己撕掉白色脉络往嘴里送,“我知道你着急办案子,等会医生给你看完,我帮你办理出院手续。”

    陆茂予直觉不对,但这个建议属实太诱人,他一时难以抉择,竟默认般无言。

    谢灵音眼底深处时冷是暖,变化多端,最终趋于平静:“怎么不吃?讨厌苹果的话,看看想吃什么。”

    “没有,我对苹果没意见。”陆茂予插起苹果块放进嘴里,清甜香脆,汁水很足。

    谢灵音点点头:“那就是对削水果的人有意见。”

    欠身要来夺走他还在吃的苹果果盘,眼神是鲜活的怒气。

    “别,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陆茂予按住谢灵音的手,眼神诚挚,“你肯削水果给我吃,我高兴还来不及。”

    “真高兴会要我催促才吃?”谢灵音抓着这点不放,“陆队,心里有话要说,我不是瓷娃娃,听点真话就碎了。”

    话中深意让陆茂予意识到谢灵音借此映射对他嘴上跑火车不往心里去的事。

    手里一空,谢灵音接着来抢果盘,谢小少爷真生气宛如平静海面,毫无波澜甚至冷血。

    陆茂予不想硬抢,也不想他继续生气,眼睫微颤,胳膊动了下,皱眉发出很不舒服的轻声:“嘶。”

    谢灵音神情微变,扶住他的手臂,掀开薄被要查看伤口:“别动,让我看看。”

    陆茂予配合举高果盘,病号服下摆扣子解开,露出包扎无异样的腹部,稍稍愿意动脑子的人都知道他刚在转移谢灵音注意力。

    这是在利用他的关心则乱,谢灵音的脸顿时比寒冬腊月还冷,扣子也不管,胡乱用薄被盖在他腰间。

    “我看你挺好,马上能出院,脚踢跆拳道,拳打柔道,打遍天下无敌手。”

    “实际上我感觉我的伤口隐隐作疼,一挪就疼得钻心。”

    “忍着。”谢灵音轻飘飘地答复,“相信陆队这等腹部哗啦流血都能狂奔数百米的猛男不会轻易被这点小痛小痒打败。”

    一句话把陆茂予架起来了。

    他摸摸鼻尖,意识到这次想让谢灵音消气并不是件易事,绞尽脑汁想补救之法,偏偏脑袋阵阵发空。

    这时,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

    谢灵音主动让位。

    医生和护士敬职敬业检查,从面色到醒来后感受再是饮食情况,该问的基础情况结束,医生掀开薄被,要查看伤口。

    岂料一掀开,和护士两脸凌乱,偷偷对视,谁也不敢问病人刚醒来,衣服怎么扒成这样。

    再看两位当事人,皆是淡然自若,想必这种事常有。

    有钱人的喜好真难理解。

    医生眼观鼻鼻观心,伤口恢复良好,他和护士火速重新包扎,没敢动病人衣服,短短十分钟,医生满头大汗。

    “您这边没大碍,如果想出院,随时可以办理手续。”

    陆茂予手脚皆有不同程度受伤,扣扣子很慢,他问:“真能出院?”

    医生不明所以,没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看向谢灵音。

    谢灵音莫名其妙:“看我做什么?你是他主治医生,他问,你就说。”

    医生擦擦汗,这位病人昏迷时候你可斩钉截铁地说,你全权负责他的伤,这会儿我又是主治医生了?

    好在自己也是老演戏搭子了,配合那是手到拈来。

    “能,最近饮食要清淡,保证充足睡眠,切记不可再剧烈运动,避免伤口二次裂开。”

    “定时定点上药更换纱布,可以来这边换,也可以请专业人士帮忙。”

    说到这,医生给了陆茂予一个相当隐晦的眼神,你身边就有。

    陆茂予照盘全收:“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等医生带着笑容功成身退,陆茂予掀开薄被要下床,谢灵音皱了下眉。

    “做什么?”

    陆茂予扶着桌子适应站直身体带来微微痛感,他苍白着脸,语气有点可怜:“找身衣服出院。”

    谢灵音看着他,想生气又觉得没法理直气壮,前面扬言能让他出院,又提前安排医生松口,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狠狠吃点苦头,好重视身体。

    明知自己用意,他还王八吃秤砣似的铁心要尝尝苦楚,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谢灵音没来由冒火:“刑侦支队离了你不能转啦?”

    当然不是。

    世界不存在离开谁转不了的事。

    这支队里每个人拎出来都能独当一面,纵然他缺席,还有孟千昼。

    但此时陆茂予仍想重返岗位,面对谢灵音质问,他选择沉默。

    谢灵音目光复杂看着他,没多久转身就走。

    “等着。”

    病房门开了又关。

    陆茂予拉开窗帘,外面万家灯火绚烂,玻璃浅浅倒影他失血过多的脸。

    山河巷每条迷宫路只有进出两个口,中途不存在交叉。

    他追在老狗身后跑,前面是简洱等人,按正常情况推算,老狗应该先他一步遇见简洱他们。

    如果人抓到了,队里不会平静,接通电话那刻,氛围组徐吏早兴高采烈说了。

    那么,老狗是怎么在前后围堵间凭空消失的?

    陆茂予拨了南嫣电话。

    “山河巷监控开了吗?”

    “没有,说来我们走运,山河巷同样归钱汇管。”

    现在人落到他们手里,撬开钱汇的嘴就能让案子有重大突破。

    陆茂予:“嗯,联系简洱,麻烦他来队里做份笔录。”

    南嫣那边一阵吵闹,遥遥有耳熟声音,她贴近手机,话清楚起来:“简队现在过来了。”

    陆茂予轻敲窗台,盘算下时间:“行,和他说我晚点到队里,劳他等等我。”

    南嫣惊了:“医生能让你出院啊?老大,我们没那么不顶用。”

    稍稍埋怨的语气让陆茂予无声笑了下:“我对你们很放心,是我不想放过这次抓老狗的机会。”

    是了,队里仅他和老狗直接接触过。

    南嫣:“也用不着这么急。”

    “等太久了。”陆茂予说,“他不应该继续逍遥法外。”

    南嫣知道他主意已定,劝是劝不了的,况且谢灵音都不能阻止,她只能尽力替他分担点杂事。

    凝视着黑屏手机出了会神,身后房门开了,谢灵音拎着几个衣服袋子进来,指指卫生间。

    “去换。”

    袋子里是套黑白配简单衣服,料子很柔软,待陆茂予换上,两人一同到医院正门上了车。

    副驾驶有一位面容俊朗颇为年轻的西装帅哥,戴着金丝框眼镜,手捧平板,抬眸看来礼貌点头,很典型商务精明气息。

    谢灵音没想给他俩互相介绍的意思,把陆茂予座椅调30°仰躺,让他更舒服,转头说:“迟特助,辛苦了。”

    劳人半夜送衣服,还来办出院手续,哪怕高出市场两倍工资,谢灵音仍感到歉意。

    迟特助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谢总,这是我重新调整过的最近半个月行程表。”

    平板常亮日历表标出密密麻麻待办事项,内容太多,粗略扫过与全面展开投资相关事宜。

    知道陆茂予在看手里平板,谢灵音稍稍往旁边倾斜,任他看去,兀自与迟特助商谈公事。

    “传媒公司证件下来就组团队,我没别的要求,和赛车俱乐部同个标准。”

    有多少能力拿多少薪资,谢灵音不看所谓工作计划,要得是精明能干。

    “最好深谙圈内潜规则,八面玲珑,认识前段时间一手策划出徐从闻案热度幕后主推手的最佳。”

    “好的。”迟特助从不质疑他的指令,只会严格执行。

    “最近一周除开商务会谈,社交邀约一律推了。”谢灵音说。

    迟特助特别备注,轻声询问:“五天后谢总裁有个晚宴,您早晨亲口答应会出席。”

    谢灵音轻拍额头,把这事儿给忘了,他沉吟着:“我自己和他说,外人问起,你就说我在处理私事。”

    至于是什么私事,迟特助不经意看向对平板上手的陆茂予,这位沉默时似一柄藏锋利刃的男人,很是特别。

    迟特助在谢灵音身边工作这段时间,已经熟练掌握老板两种状态,一般脱离工作陷入某种沾着点酸甜氛围多是在和那位特别的人聊天。

    久仰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

    “看完了吗?”

    谢灵音问,等陆茂予收回手,平板回到迟特助手里。

    接下来谢灵音和迟特助聊了些股票证券的事,偶尔提到宁鸿和夏彦青,除开警方正儿八经调查,谢灵音开始以夏彦青为中心布局,对方背后的人想用小兵对付他,自然给了别人顺藤摸瓜的机会。

    从前谢灵音热爱站在实验室沉浸各种药物奇妙反应世界内,现在他身陷利益纠纷,不甘心受人摆布,他也要尝尝搅弄风云的滋味。

    相别多年,陆茂予分得清过去和现在,但每当谢灵音在他面前表现出陌生一面,行为举止都在告诉他,还不够。

    陆茂予思绪走偏,是不是见到受伤的他,谢灵音也会有类似感悟呢?

    深夜大道,车辆通行。

    保姆车在市局门口仅有片刻等待便给予放行。

    陆茂予注意到老刘没喊登记,这通常是在局里门卫系统上过户的车牌享有待遇,相对应得是内部人员,谢灵音什么时候成在编人员了?

    保姆车略过停车场入口,径直开到大厅正门,两侧车门轻划,陆茂予满腹疑虑下车,站在台阶上回身想和谢灵音说两句,车门关了,防窥玻璃映着他麻木的脸。

    迟特助相当有礼数的对他轻抬手,然后车开走了。

    陆茂予神情莫名,那么生气——

    和几步远外的谢灵音大眼瞪小眼。

    “以为我走了?”谢灵音拎着个笔记本包,缓缓走近,“看起来有点难过呢。”

    陆茂予才不承认那种情绪在原地看见他时被暗喜替代,语气依旧平和:“没有。”

    谢灵音扬眉,假装失望地转身,语气低落:“好吧,那我打电话让迟特助返回来接我,横竖我在不在没差。”

    陆茂予捂住谢灵音的手机,见对方疑惑回头,他眼神微闪,带着点不自然:“这么晚别麻烦迟特助了。”

    “说得对,那我打车吧。”谢灵音非要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从这打,没人敢乱抬价。”

    陆茂予直接没收打车工具,低声回答刚刚逃掉的话题:“你在与不在当然有差别。”

    这在谢灵音意料之内,再追问不大会有后续,谢灵音执意逗他:“差别在哪?”

    陆茂予没答,拾级而上,很快谢灵音追上来了,看看他淡然的脸和鲜明对比微粉的耳朵,憋不住笑了。

    陆茂予由他笑去,情绪差不多过去,才问:“你和胡局谈了什么?”

    保姆车能进市局就是证据。

    谢灵音说:“在你养伤这段时间,我会以队医身份暂住。”

    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

    陆茂予有种单开特.权的错觉,步伐缓下来,他看着谢灵音:“胡局不会在这种事上破例。”

    放一个没受过专业训练的生人进队,不利于团队日常稳定发展。

    谢灵音垂了下眼睛,仅是片刻,再看过来笑颜如花:“也许你比较重要,他希望你身体康复不留后遗症。”

    胡话张口就来,摆明不想正面回答而找借口。

    陆茂予眼里情绪起伏,最终什么都没说,把谢灵音带到队长办公室,由着人在这办公,他在外面和南嫣了解进度。

    他看文件,旁边看似忠心的女警实则贼头贼脑偷看队长办公室里貌美贵公子。

    “好看吗?”

    南嫣疯狂点头,露出见到超越审美人物的欣赏目光:“没想到工作状态的谢少爷同样迷人。”

    “嗯,是挺迷人。”

    “是吧是吧。”南嫣扭头刚想和这位同道中人再聊两句,对上陆茂予似笑非笑的眼,她顿时悻悻的,“老大,你知道蛮多人欣赏谢少爷。”

    陆茂予随意点头:“他很优秀。”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那么有人喜欢或欣赏谢灵音也情有可原。

    他不会剥夺别人对谢灵音表达感情的资格。

    南嫣眼睛放光,八卦的语气:“这么晚,谢少爷为什么没回去?”

    “你想赶他走?”陆茂予问。

    南嫣疯狂摆手,开玩笑,谁会拎不清赶财神啊,她只是私心想知道这次财神会逗留多久。

    “任苍那边什么情况?”他问。

    “孟哥说大概率今晚有动作,这大半天任苍都在调动资金。”

    到最后还是决定向邓元思低头,陆茂予没再问。

    翻完队里大半天忙碌成果,他看眼接待室那条黑漆漆走廊,里面空无一人。

    “简洱呢?”

    “在局长那,他说那儿的茶水好喝。”

    废话,那是他们胡局自掏腰包置办的,肯定比这泛着塑料味的冲泡咖啡对味。

    陆茂予到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一老一少中间摆着象棋棋盘,你来我往厮杀激烈,根本不存在示弱哄老人高兴的奉承行为。

    中间沙发还算柔软,陆茂予没打扰他俩,默默坐下。

    棋局僵持住了。

    胡徵喝口茶,把空杯放到陆茂予面前:“别闲着。”

    他只觉得身体各处的痛感在这刻清晰起来,再多个空杯子会压垮了,他挽起袖子,露出裹着纱布的地方:“动不了。”

    胡徵经此提醒似乎才想起来他带伤返岗的事,把棋放回棋盘:“我自己来。”

    简洱啧啧称奇:“胡局心真大啊,使唤病患,没人情味啊。”

    “不是你非拉着我下棋,我能忘了这件事吗?”胡徵重新拿了个杯子,给陆茂予添上水,“外勤先别出,坐镇队里遥控指挥,别想讨价还价,这是我最大让步。”

    “不答应,你立马收拾东西滚回家养伤去。”

    这副骂骂咧咧不耐烦神情像经历过某种身心疲惫的拉扯谈判。

    陆茂予摩挲小茶杯:“我没说不行。”

    胡徵不见松懈,太懂这小子钻空子的本事,事先声明:“违法任何一项,我亲自撵你回家。”

    陆茂予啼笑皆非。

    连简洱也笑不可支:“您老这惊弓之鸟之态意欲何为啊?”

    胡徵摇头,不提也罢,看着脸没血色的陆茂予:“和老狗交手感觉怎么样?”

    陆茂予无声把胳膊往胡徵面前伸。

    简洱替他发声:“您这还问?人老狗撒开脚丫子溜走了,再看看他,躺在急救车拉进医院,山河巷地上全是他的血。”

    胡徵:“不尽然,未必是他打不过老狗。”

    当时有个重要证人在场,老狗要杀,陆茂予要保。

    杀人的没顾虑,挥刀就斩,不小心把陆茂予砍死了,怪他运气不好。

    陆茂予保全的多多了,胡徵示意当事人讲两句,别总让一知半解的代理人呱唧。

    “他熟悉人体,实战经验丰富。”陆茂予停顿了下,“提前了解过我,轻松应对。”

    胡徵清楚他,没把握的事不会拿出来说,尽管措辞很严谨,但胡徵听出来了。

    老狗早在不知名地方和他同样出身的人交过手,并非抓捕时候,那只能是朋友。

    这条线索给出范围算不得小,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在警局过不去实习放弃的毛头小子,生手不值得老狗深交。

    “你知道谁和老狗常切磋。”胡徵一把掐住重点,指着低头喝茶的陆茂予,“知道不肯说,那这人和我有直接关系。”

    这几年离开警局让他痛心的不多,印象深刻且留有情面的就一个。

    胡徵拍桌:“邓元思,那小子走歪路了?”

    陆茂予沉默不语。

    “哇哦。”简洱发出吃到大瓜的惊讶语气,“胡局,这个邓元思是谁啊?”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简洱来桐乡晚,平时没特意打听过,刑侦支队内部要事不外传,他理所当然不知道。

    胡徵横简洱一眼:“不知道别瞎问。”

    简洱耸肩,就是不知道才问啊。

    好吧,这两人看起来打死不会说,他掏出手机问小跟班,本来不想打听的,都怪他俩表情太好品,勾得他好奇。

    陆茂予:“他划伤我的那把刀很像杀害童鹏的凶器,一会我去法医室,让辛蕊做个伤痕鉴定。”

    胡徵默认他的安排,沉声:“你多久没见过邓元思了?”

    “他离开市局再也没见过。”陆茂予冷漠地说,“他不会想见我。”

    就像不知道邓元思涉案,他同样不会想见他。

    当初那件事说到底让他受了委屈,胡徵心底有愧,这几年大力支持他工作,加上他争气,做这个队长问心无愧。

    胡徵始料未及的是对邓元思网开一面,居然助长对方不良心思,和杀人犯混到一起去了。

    “你这边怎么想?”

    “简队,遇见我之前,你没见到其他人,是吗?”

    陆茂予看向舒服缩在沙发里的简洱,这人吊儿郎当,半点没正形。

    被点名了,简洱仅是换个姿势:“嗯,是啊,我标准狙击手动态视力,百来米内一只蚊子飞过都看得见。”

    陆茂予略过这吹嘘的话,又问:“注意过山河巷的墙吗?”

    “应该没人特意去观察吧。”简洱话音刚落,猛地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老狗当着你我的面,玩了一手金蝉脱壳?”

    而助老狗成功的就是那些墙。

    陆茂予风轻云淡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猜测。”

    简洱撑着沙发扶手坐起来,哂笑道:“你小子真鸡贼,刚胡局勒令你在局里坐镇,休养生息,这代表你没法验证猜测。偏偏透露给我,知道我好奇心重,用不着你开口,屁颠屁颠跑去查了。”

    “不管那些墙有没有问题,我都会兴冲冲找你。错了么,是来兴师问罪。对了么,是骄傲的炫耀。”

    第65章 第六五章 “高人——是你?”……

    简洱一通分析, 指着陆茂予啧啧道:“真黑啊,我原以为你叫我来做笔录,是怀疑我和老狗有私情, 本来等着你开口好喷你, 体验下欺负病人的快乐。”

    结果醉翁之意不在酒, 陆茂予这丫的早挖好坑在等了。

    简洱摊手, 重新躺回沙发里,仰头看着天花板,小嘴叭叭:“玩不过搞刑侦的,心真脏。”

    “哦, 听起来简队不乐意。”陆茂予说。

    哪有人被拆穿了还坦荡成这样子的。

    简洱臭着脸:“我不乐意怎么啦?你想让我白干活,黑奴也得有意见。”

    陆茂予夺来胡徵小茶壶, 给简洱添水:“你听谁说和我们刑侦支队合作空手而归的?”

    这倒是真的,每次哪个部门协助办案, 后续总会收到感谢, 过程嘛, 是漫长难搞了些, 但有甜头啊。

    平时陆茂予也很为兄弟部门创收, 雪中送炭固然难得, 锦上添花也不失一桩美事。

    简洱狐狸眼滴溜溜转, 片刻后, 端起那杯茶,同陆茂予面前茶杯碰了碰, 一口饮尽:“行, 合作愉快。”

    陆茂予这才慢悠悠端起来喝了:“简队再帮我个忙?”

    简洱剑眉微扬,新型加量不加价?

    送走精神亢奋要连夜去开工的简洱,陆茂予和胡徵简单谈两句。

    看见他心里始终有杆秤, 知道该做什么,胡徵懒得多费口舌,收茶杯要赶人。

    陆茂予没阻拦,杵在沙发旁,瞅着胡徵忙东忙西,那么大高个,太难忽视了。

    胡徵懂他这无声缠人功夫,不声不响就看着,看到你心生不适,浑身发毛,可今天他想知道的这事儿,胡徵与人有约,决不能松口。

    “赶紧走,我没你想知道的答案。”

    “我还没说想知道什么。”

    胡徵:“……”

    就是很讨厌和这看似简单的人说话,一不小心就容易不打自招。

    哪怕是这样,胡徵也不会说,他指指办公室敞开的大门:“两分钟,晚一秒钟,我给你锁这里头。”

    陆茂予站在原地,思考差不多一分钟,转身走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核心是谢灵音,胡徵属于被迫保密那方,死皮白赖在这没用,他多去谢灵音那儿刷脸,成功率或许高点。

    这边谢灵音在给谢清石打电话。

    “周五晚宴去不了,我临时有事,下次一定不让你失望,这次先欠着吧。”

    谢清石那边传来清晰翻书页的声音:“你不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哪些人和盛念初、夏彦青交好吗?”

    提起这件事,谢灵音语气变差:“是啊,明明有人知道,非要我多此一举。”

    谢清石笑出声,意识到这样会惹怒弟弟,立即假装嗓子不舒服清咳几下:“你眼见为真,我说的就是对的?你也知道我不参加他们圈子里活动,万一判断错误,岂不是耽误你的大事?”

    这是供认不讳的事实,圈内谁不知道谢家三个小辈极少出现在小团体活动里,多数时候他们活跃在高端商务会议中。

    抛开从事医学行业的谢灵音不谈,谢清石与谢清鸣这对龙凤胎在自家集团皆任要职,在那些富二代拿着爸妈钱挥霍潇洒的时候,这兄妹两已赚得人生第一桶金。

    不在同个档次,自然很难熟知旁人的事。

    谢灵音承认被说服了,他低声:“那你给我两张邀请函。”

    “哦?要带女伴出席了啊。”谢清石取笑他,“我们家灵音也明白晚宴不该孤零零来了。”

    谢灵音翻个白眼:“我带男的去。”

    谢清石条件反射想起他线上线下各有一个对象的事,纠结着问:“哪一个?”

    谢灵音憋笑:“这样吧,你多给一张,我们三一起。”

    “……”谢清石再听不出来他在开玩笑就是傻了,“真的来?”

    谢灵音扭头看向门外,没看见陆茂予,他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去,单方面做主太不尊重了,他想了想:“晚点给你答复。”

    谢清石感受到他对陆茂予的照顾,颇有种家里有子初长成的心酸感悟:“和人好好商量,不愿意也别勉强,大不了我托人打听。”

    “好啊,那谢谢哥。”谢灵音等得就是这句话,“记得挖干净点,我可不想临时开盲盒。”

    谢清石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这就是嘴快的后果,他合上书,语气凝重起来:“灵音,你老实告诉我,调查这些人做什么?是不是他们背地里合起伙来欺负你。”

    谢灵音:“你猜我现在在哪?”

    他这么问,绝对不会在家。

    谢清石笃定道:“和陆茂予在一起,市局刑侦支队。”

    谢灵音:“?”

    这是瞎猜能猜到的啊?

    谢灵音大为震惊:“你是不是在我手机里装定位了?还是说我千辛万苦挖掘到的全能迟特助是你提前安排给我的人。”

    “少瞧不起人。”谢清石说,“我不干涉你和陆茂予交往,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也都随你两。”

    谢灵音‘嗯嗯嗯’应着,等着他的未尽之语。

    “凡事有前提,我知道他工作性质特殊,偶尔受伤能理解,你不可以跟着冒险。能答应我吗?”

    谢灵音心想,你要是知道很多时候是陆茂予跟着他冒险,又该如何呢?

    只是暂时不适合袒露实情,谢灵音嘴上答应得很快,眼角余光扫到走廊里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压低声音:“那件事尽快给我答复,不和你说了,挂了挂了。”

    前脚刚挂断电话,后脚陆茂予拎着两份烧烤袋子进来了。

    “忙完了?”

    “基本结束。”谢灵音鼻尖微动,眼睛亮起来,“这是小莱家的烧烤。”

    陆茂予帮着把笔记本挪到旁边,两袋子全放谢灵音面前:“嗯,趁热吃。”

    队里夜宵多数时候是泡面,其余是烧烤炒面,这些东西小莱家都有,但他家生意好,队里偶尔点一下。

    不久前南嫣发消息问他谢灵音吃不吃烧烤,他给他点了些爱吃的。

    谢灵音拿起串:“可惜某人没这口福。”

    陆茂予翻开文件:“你替我多吃点。”

    谢灵音轻哼,吃了两口羊肉,突然想起来件事,打开手机视频推过去:“看看这个,解析南郊荒废城堡群。”

    任何一个本地人对这地方印象深刻,本市最大也最可惜烂尾工程。

    除去大众熟知情况,陆茂予记得霞姐提到过,说是有博主去探过。

    网络世界猎奇多,不知何时起这群爱探荒废地方的博主们盯上了南郊城堡群。

    一搜关键词跳出来视频热度很高,谢灵音推过来这位首当其冲。

    视频从开头布满悬疑色彩,整体色调类似暴雨前低迷昏暗,伸手依稀可见五指,再远只剩朦朦胧胧一片青色的糊。

    博主是个粗嗓门的高个男人,偶尔出镜,大部分时间在展示城堡遥望实景。

    仅十分钟时长,自博主家里出发开录,到车开过城堡群正门,后面漫长一分钟,镜头对准地面,像是突发事件无法继续录制,但博主偷偷录了音。

    城堡没能进去,周围立起电网,博主不敢冒险去碰,一般这东西放出来就是带有高压电,谁碰谁焦透了。

    他看见里面有人,扬声打招呼,对方冷漠让他快滚,然后转身走了。

    最后几秒,博主说等天黑再来,看看有没有空子可以钻。

    陆茂予点进去看博主主页,这是最近更新,三天前,评论区最新内容全部是催更,博主没有任何回复。

    他看过其他视频,以往博主会在评论区和粉丝稍稍互动,增加下人气。

    唯独这条视频下没有,热度却比以往都要高。

    人不会突然改变养成已久的习惯,他返回去去拉进度条看出现在镜头内几秒的电网,逐帧看完,皱起眉头。

    私拉电网隶属违法行为,画面里出现的不能称之为电网,可也实打实连这电的。

    这片城堡群占地面积非常宽广,用这类型电网全围起来也是笔巨额开销。

    早荒废的地方,谁会没事浪费钱圈地盘呢?

    陆茂予顺手又划了两个视频,全是在说城堡群,可见这几天谢小少爷没少刷相关内容。

    “等会把视频推给胡局。”

    像这种部门之间打交道的事交给胡局再适合不过。

    证据确凿,直接拿下就是实绩。

    谢灵音戴着一次性手套啃猪蹄,声音黏黏糊糊的:“那你分享吧,我没他好友。”

    两个人背着他谈成好大一笔生意,连个好友都不加,生怕留给他证据?

    真是把小心谨慎刻在骨子里,别人长心眼防有心之人,他俩就不一样了。

    陆茂予有种被防贼防的无力感,捏捏眉心问起能问出来的事:“你怎么关心起这片地方了?”

    谢氏集团常年占据服装行业,是业内知名奢侈品,旗下涉及餐饮及新能源产业,谢肃大抵早看清房地产外强中干的虚假繁荣,从未想过往里蹚浑水。

    既然不做这行,谢灵音突如其来的关注就有意思了。

    “和霞姐见面那天聊过,想着有空去看看。”谢灵音说。

    “探险?”陆茂予问,“现在来看,那地方被人当窝了。”

    谢灵音吐出骨头,吃得很快,却丝毫不见粗鲁,示意他给自己弄点喝的,光吃有点单调:“别急,听我慢慢说。”

    指使病人半点不愧疚,陆茂予弯腰动作稍稍慢两拍,手一转给谢灵音换了盒原味优酸乳,抬眸看过去。

    “嗯,我不急。”

    看着插好吸管的优酸乳,谢灵音撇嘴,没酒就算了,还拿这甜丝丝的饮料糊弄他。

    算啦,就差喂到嘴里的待遇也不错,谢灵音舔舔唇。

    “我给霞姐发消息,她始终没回,以为要不了了之的时候,迟特助说和她通过电话。”

    “她把你之前的留言听进去了。”陆茂予倒了杯温水。

    谢灵音飞快啃完猪蹄,想摘掉手套喝饮料,眼睛一转,声音放低很轻地喊他:“茂予哥哥,帮个忙呗。”

    陆茂予轻瞥,谢灵音冲优酸乳努努嘴,微微张开嘴,不能有差点喂到嘴里的遗憾。

    小嘴啃得红润润,半点没把他当外人。

    陆茂予先抽出纸给谢灵音擦了嘴,这才拿起饮料直接喂过去:“她和迟特助约好时间了?”

    心上人喂的就是比自己喝的甜。

    接下来没有值得谢灵音动手的串,摘掉手套,根本不在意这举动有多拉仇恨,他咬着娃娃菜,咯吱咯吱的:“没有,她说最近几天要在南郊城堡群玩,等回去再联系。”

    陆茂予:“事出有因失约,但最先不和你这位苦主解释,反而去找迟特助,处理方式有问题。”

    那天见霞姐,是位有主见理得清事的人,没道理在最擅长的人情世故上掉链子。

    谢灵音:“你也觉得不对劲吧?我问过迟特助,他说往深处想,这更像是一种特殊求救方式。”

    此猜测与陆茂予想法不谋而合。

    “嗯,没有直接联系你,可能因为限制她人身自由的那伙人认识你,但……”

    “如果是因为认识我才抓走她,那么联系我是目的之一。”

    兜着圈子找迟特助实在多此一举。

    “这种假设基于霞姐知道绑匪身份,清楚他们底细,有这种前提,她和对方是老相识。”

    “对啊。”谢灵音分析半天总有地方说不通,“都是老相识,她向我求救,我还能去吗?谁会没事踩仙人跳玩啊。我就是纳闷,是不是上次太好说话,让她觉得我同情心泛滥,稍微卖个惨,我愿意撒大把大把的钱。”

    谢灵音来了火气,咬得小黄鱼嘎吱嘎吱响。

    “她不会觉得我会为个一面之缘的人特意跑去陌生地方,看看她安不安全吧?真这么想,我作孽了。”

    谢灵音一副天塌了的神情让陆茂予忍不住笑了起来:“暂时不知情况,你别想那么多。我让人查查这几天霞姐的生活轨迹。”

    “有个事,我说了,你别问我要证据。”谢灵音说。

    陆茂予示意他说。

    “我预感她和夏彦青是一伙的。”谢灵音语气笃定,“就算不是,也互相认识。”

    陆茂予不语,慢悠悠喝了几口水。

    谢灵音急了:“干嘛不说话啊。”

    陆茂予一脸无辜:“你不是叫我别找你要证据吗?这种口说无凭的话,我向来保持沉默,听听就算过去。”

    谢灵音不让他要证据,也想他有所反馈,而不是像难雕的朽木一言不发,想把炸青椒丢他脸上,愤愤咬着:“讨厌你。”

    马上要把人惹生气了。

    陆茂予放下水杯:“嗯,你预感没错,她手机壁纸是和夏彦青的合照,两个人肢体接触亲密,在布满暖黄星星灯的卧室,关系很不一般。”

    谢灵音瞪大眼睛:“你、你看见了?”

    其实那天霞姐收手机动作很快,饶是谢灵音眼神够尖也没能看清,没想到他在那么短时间内看个清清楚楚。

    “嗯,愿意用亲密合影做屏保,已经能说明一切。”

    那一袋子吃得七七八八,陆茂予拆了第二袋子,又是满满当当半桌子。

    谢灵音凉凉看他一眼:“无事献殷勤。”

    陆茂予不争不辩,只道:“这两天你应该会收到霞姐的求救消息。”

    “明白,收到立马就告诉你。”谢灵音可没上赶着当英雄的癖好,他吃着炸茄盒,喝着饮料,就着队长办公室明亮的灯堂而皇之打量起陆茂予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陆茂予问。

    “想看看你魔力在哪里,面都没见,一通电话能让我导师改变主意的人很少,你怎么办到的?”

    涉及聪明药研究员在四小时前被秘密送进刑侦支队审讯室,人鼻青眼肿,带着医院刚包扎好的废掉十指,电话还算及时,救下大半条性命。

    陆茂予意味不明地看着谢灵音:“他欠我一个人情。”

    谢灵音不疑有他:“这样啊,那你这个人情用的实在不是时候。”

    “没关系,我答应他会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给他个交代。”

    “那你同事问出来了吗?”

    研究员送来的时候,他还躺在医院里呢。

    “现在队里有两个难题。”陆茂予预估谢灵音用餐速度,大约再有八分钟能吃完,“一个装死毛泉,一个装睡钱汇。”

    “不知道你们审讯室能不能让我这个外人进去。”谢灵音诚恳发问,“或许我能让钱汇开口。”

    陆茂予轻挑眉梢,面对一群专业刑侦人员拒不开口的钱汇,会被谢灵音打动?

    同一时间,孟千昼发来消息,任苍和邓元思的交易开场了,做局者夏彦青,他们开始同步收集证据。

    陆茂予看向同样收到通知的谢灵音,从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品出点东西来。

    “你想搅局。”

    “我表现那么明显吗?”谢灵音摸摸脸,“放心吧茂予哥哥,这场不会让你陪跑,证据呢,保管你拿到手软。”

    在车上和迟特助布局就没避着他,多嘴这句更像哄人开心。

    陆茂予没表情地说:“你小心别惹火烧身。”

    谢灵音嗤笑:“我身上的火还少吗?债多不愁,你不想看看幕后之人气急败坏吗?”

    有些时候,谢灵音和陆茂予很像,认定的事一条黑路走到底。

    玩金钱游戏,谢灵音不再怕的,他要砸的对方头破血流,新生惧意。

    “在这之前,任苍和夏彦青会先跳到你面前。”陆茂予伸手推门,让谢灵音紧跟着他。

    “能让他们查到是我做的,那我的钱白花了。”谢灵音对自己人还是有信心的,“我听说你在找补习班里散发聪明药的小孩儿?”

    陆茂予不得不怀疑队里有奸细,手搭上谢灵音肩膀,将他往自己这边揽,声音很低:“打听案情的后果知道吗?”

    监控那边准备完毕,几人没一个敢往这边看的。

    谢灵音误以为这形式这句话是在索要些东西,扭头在他唇角亲了下:“给了。”

    陆茂予脚步微顿,眼神奇妙看谢灵音,对着那双湿漉漉的眼,很难不心软,将人往审讯室里推,轻声带着他自己没察觉到的宠溺:“行,麻烦谢少爷对我此次受贿保密,一旦败露,咱两都完蛋。”

    在跨进审讯室内那刻,谢灵音及时收回所有表情,和寻到椅子坐到旁边的陆茂予不同,谢灵音双手背在身后,阔步到面朝下趴在桌子上睡不醒的钱汇身前。

    一时没开口。

    从身前走到身后,站定两分钟,又绕完一圈回到面前,他煞有其事掐着手指,振振有词:“印堂发黑,肩头两盏灯忽明忽暗,敛财不问来路,即将有大大的血光之灾呐。”

    钱汇肩膀不受控似的颤动了下。

    谢灵音眼里闪过丝笑意:“我看呐,这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下的煞星命。陆队别浪费时间审他,我帮你算算他的贵人在哪,擒贼先贼王吧。”

    “别啊?!”钱汇倏然坐起来,惊慌失措地喊,“高人——是你?”

    第66章 第六六章 “你和他很熟。”

    两人在之前似乎打过照面不太愉快。

    钱汇发现心心念念高手是谢灵音, 脸色明显臭了。

    “你怎么在这?”钱汇扫到后方的陆茂予,有些心虚,矛头直指谢灵音, 发出灵魂质问, “我寻思你一个普通市民, 进市局审讯室不合理吧?”

    “合不合理的, 轮不着你来问。”谢灵音没那闲工夫打嘴炮,他很清楚钱汇此时心理活动,一针见血地问,“你落警察手里, 不会还想着替你那客户守秘密呢?”

    钱汇转过头,鼻孔朝天, 一副你高攀不起的高傲模样。

    谢灵音双手抱臂,看着他死不悔改的样子轻声嘲笑:“钱汇, 虽然我和任苍不熟, 但任家随我自由进出, 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钱汇脑袋半转, 狐疑看着他:“你喝多了?把谢家说成任家, 别逗我笑。”

    “就算你不信我, 也不该忘记上次任苍见到我的态度。”谢灵音说。

    经此提醒, 钱汇想起来了。

    那场晚宴能进局的人简直凤毛麟角, 没有任苍,以他身份进不去大门, 真正进到里面才发现大佬云集, 随便一个跺跺脚,股市得晃几晃,可想而知这场合有多大, 又有多珍贵。

    任苍再三叮嘱,看看可以,不要攀谈,得罪任何一个,以后别想在大型宴会露面。

    他没想那么多,出于不给任苍惹麻烦的本心,老实缩在角落吃喝长见识。

    就是这时候,一身西装革履的谢灵音带着助理出现,与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皆是富贵窝里养出的清贵从容之势,仿佛是这场晚宴的主角。

    钱汇对这种有内而发浑身散发着自信的人有着别样羡慕,尤其看见任苍也带着敬畏退避,更是无法言喻当时感受。

    后来他才得知任苍不像其他人那样与谢灵音热络的原因。

    哦,这位就是一回国让己方如临大敌的谢家小少爷谢灵音,可谓天生死对头,再羡慕也只能心里想想,说出来要命。

    最要命的是他现在看起来像是落进对方手里,这瞬间,他思绪万千,胖乎乎的肉脸闪过几丝怪异。

    “你想说什么?”

    “配合警方,事后保不齐还能出去混得风生水起。”

    钱汇想笑:“由你来说这话像在劝人弃明投暗。”

    谢灵音目光微动,往旁边走两步,让出身后翘着腿在玩手机的陆茂予,朝那边侧侧脸:“那让你的救命恩人说两句?”

    钱汇眼神有片刻不自然,语气很轻飘:“他是警察,在市民生死攸关之际挺身而出,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他可以救人,但不建议救畜生。”谢灵音脸一下子冷下来了,给脸不要脸别怪他不客气,“尤其这个畜生还曾想联合杀手要他的命。”

    钱汇脸色大变,有种被说中事实恼羞成怒的慌张:“谁、谁要他命了?”

    谢灵音手指一伸,正对他的眼睛:“你说还能是谁?”

    这手指仿佛有魔力,钱汇瞳孔微缩,心虚在这刻达到巅峰,险些叫破音:“我没有,是、是那个杀手伤了他。”

    “你听过录音了吧?”谢灵音问,眼睛半垂,莫名像只虎视眈眈的狼,“里面杀手说得很清楚,哪怕他刚还想要你命?”

    “在场三人,当时那个语境,能清楚知道杀手对谁说这句话。钱汇啊,你要不要数数你身上多少违法事啊?”

    谢灵音眉眼带笑,好人做到底的语气,帮钱汇直视他内心恐惧:“我帮帮你,第一条,滥用职权,叫贪婪。”

    钱汇刚张嘴要反驳,谢灵音抬手:“哎,你否认没用。陆队,这条罪名是不是板凳钉钉的事?”

    他俩一坐一站,不约而同看向半依桌子,撑着下颚的陆茂予。

    他在冷光下更是不近人情,姿态端正,神情冷然,好似无欲无求的佛子。

    受此提问,方才返俗般有了些许人气:“嗯,再加个以权谋私,等刑事案件调查结束,移交纪检接受第二轮审问。到时候你表姐夫,你家在机关单位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得进去脱层皮。”

    纪检让钱汇狠狠打了个冷颤。

    只要心里有鬼当官人员,没法不怕这个部门。

    钱汇也不例外,单是自己也就算了,牵扯到家里人,场面铺得未免太大。

    钱汇不敢赌,那是最后退路,假如任苍他们不肯捞他,还能往家里捎个口信,争取疏通疏通,少吃几年牢饭。

    可要真像陆茂予说的,因他查到家里人,搞挖出萝卜带出泥那一套,他何止别想出去,得死在牢里。

    心里正乱着呢,钱汇听见陆茂予又开口了,条件反射看过去,那张颇为英俊的脸极具有说服性。

    “既然你表姐夫提起我,应该也说过我和各部门关系不错。想请他们重点照顾下嫌疑人家属,一句话的事。”陆茂予出院前刚输过液,这会儿有点无精打采,腔调带着点轻慢人的懒。

    这在钱汇感受来只觉得是无形压力。

    正常审问是两个警察搭档,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怎么到自己这,是陆茂予这个队长和局外人呢。

    谢灵音再有钱,也不能在市局买身份吧,那不合法。

    难不成因为己方之前的事,令他产生危机感,寻求法律途径,他急中生智答应给警方当线人?

    如果这是事实,那自己再坚持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钱汇眼睛骨碌碌转好几圈,决定争取生机,他搓搓手指,先看谢灵音,这位话说得难听,但好沟通啊。

    “谢少爷,那真不是我有意袭警。你也知道刀下鱼肉多被动,我那时候出于人性使然为求自保,逼不得已对陆队下手。”

    说到这,钱汇及时上演弱小姿态,他眼神饱含歉意转向陆茂予,假模假样地说:“对不住啊陆队,还有个原因,我相信陆队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到,是老狗他威胁我啊。”

    让横肉挤成两条缝的眼睛迎着灯光亮晶晶的,流下两行珍贵鳄鱼泪。

    “那是个变.态杀人狂。我不听他的,离开那第一时间他不会放过我。”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杀人狂?”陆茂予无视钱汇故意捏出来的哭腔,目光如炬,“你和他很熟。”

    坏了,钱汇一激灵,急于甩锅,忽略掉陆茂予这该死的抓细节能力,暴露出个致命地方。

    “那个,不熟不熟。”钱汇立马急救,双手狂摆,“我就是听任苍提过一嘴,说有个人很厉害,杀人如雁过无痕。”

    对不起,任苍,我也没办法,钱汇内心疯狂流面条泪,总有种毛线团扯出个头不全部交代了没完的错觉。

    明明想试探出点门路,结果成了漏筛子,钱汇喉间滚动,眼神坚毅,发誓接下来不管谁说什么,他咬死不开口。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再说。”陆茂予盯着钱汇,不紧不慢道,“或许你想听任苍说说你和老狗关系。”

    钱汇脸青了。

    谢灵音适时火上浇油:“钱书记啊,你不会以为到这份上还有回头路吧?你想想,从你嘴里出来几句话不多,句句是精华。他们拿着这话去问任苍,那任苍肯定想,这么高机密的事警方怎么知道?”

    陆茂予揉揉脸,眼神倦怠,语气却很沉稳:“嗯,山河巷的事或许在民众那保密,你别忘记老狗跑了。”

    那跑的何止是个人,简直是己方情报员。

    本来老狗就是奉命来杀他的,任务失败了,但带回去的消息能将功补过。

    钱汇咽了口口水,清楚自己在他们心里印象,不成大器的没骨气小人,分情况嘴严。

    搞不好在他们眼里,自己早坦白从宽,成警方狗腿子。

    毕竟当初不愿意松口搞监控那事儿,人把刀往脖子上一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非常好拿捏一个人,倒向警方也无可厚非。

    “钱书记,你搞搞清楚,还没落到警方手里,他们就急着斩草除根,这样的同伙到底有什么好护啊?”谢灵音一脸恨铁不成钢,语气比钱汇亲朋好友还气愤,“帮忙办这么多事,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半点旧情不念,只想让你死,太过分了。”

    钱汇心里早动摇,再让谢灵音声情并茂一拱火,犹如走火入魔的高手打通任督二脉,他义愤填膺地敲桌子,口水飞溅:“对,他们翻脸无情在先,不能怪我不仁不义。”

    “瞎说。”谢灵音不赞同道,“你这分明是仁至义尽,是他们不讲武德。”

    这句顺着台阶下的吹捧话让钱汇一整个膨胀起来,声音洪亮起来:“没错,错的是他们。”

    谢灵音点点头:“起码决定回头是岸的你很对。”

    钱汇沸腾的热情陡然熄了火,讪讪道:“其实不瞒两位,我知道的恐怕没你们想得多。”

    倒戈相向这地步,钱汇怕最后陆茂予失望,把丑话说前头。

    谢灵音不懂系统化审讯到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将心比心,他懂对方想听什么,语重心长道:“没关系,你提供的是我们不知道的线索,为案子填补空缺,这已经是最大幸事。”

    钱汇听完,热泪盈眶,要不是被拷在审讯椅上,恨不得和谢灵音拜把子。

    小少爷真没架子,平易近人到感动啊。

    谢灵音回头,对着陆茂予挑了下眉,怎么样?

    陆茂予翘起唇角,比了个大拇指,或许换个人来也能让钱汇开口,怕是没这么快。

    审讯,攻心为上。

    钱汇看见谢灵音,就会想到他凌驾任苍之上的事,由此堪破第一道心理防线,接下来便是煽动情绪,再以切身实际的口吻继续开解钱汇心理防线,直到彻底将人拉到己方阵营。

    队里有如此强烈感染力的不多,孟千昼是一个,对方正在跟进任苍和邓元思交易。

    南嫣和叶阔也有,达不到能在短时间内让钱汇开口的地步。

    这就显得谢灵音可贵,在这件事上,陆茂予由衷感谢他。

    配合审讯正式开始前,谢灵音请陆茂予帮了个小忙,市局门口有份宵夜,需要人拿。

    几分钟后,那份色香味俱全的面摆到愣住了的钱汇眼前。

    “边吃边聊,吃完也聊完,就不打扰你睡觉。”谢灵音说。

    深夜十二点,钱汇两眼发红,心里大起大落糟心无比,这一刻,他彻底松散了。

    陆茂予给钱汇换了种手铐,方便吃饭。

    这种妥帖的待人方式在落魄的时候最难得,钱汇摸了两把眼睛,拿着筷子的手在抖,他颤声:“好,我、我说说你们最想知道的老狗吧。”

    谢灵音捣鼓着电脑上口供,第一次做这个,业务生疏,非在编人员,只填了陆茂予名字。

    陆茂予无声指几个该注意地方,对钱汇应道:“没事,慢慢说,不着急。”

    钱汇胡乱点头,先吃几口面暖胃,有碳水补给,脑袋转起来了。

    “我见他第一回,是在任苍那偶然碰上。”

    “大概什么时候?”陆茂予手搭在腹部侧面,疼痛让他无比清醒,“任苍愿意和你讨论他,应该不太需要回避。”

    他这一提醒,钱汇还真想起来了:“三年多前的开春,在山月庄园,他家地下室。”

    “对,那晚我找他谈□□新选址的事,他觉得超市生意不好和位置关系很大,想换个人流量大的地方。那几年□□不景气,他很急嘛。”

    陆茂予:“谁为任苍引荐老狗这帮人的?”

    钱汇忙吸溜两口面咽下去:“不是我,小道消息,是他老婆那边野路子。”

    “你见过吗?”

    “见过。”钱汇脸色怪异了下,“一个叫夏彦青的投资经理,人嘛,妖里妖气。和他老婆好像有点不清不楚,当着任苍面都很亲密。”

    陆茂予留意到他有话没说,轻敲桌子,低声道:“有用的题外话说说也无妨。”

    这就打开钱汇话匣子,索性碗里面不多,三两口连汤带面呼噜干净,打起精神来。

    “是这样的,任苍看不上夏彦青,可是又想让对方给他搞点来钱快的法子,稀里糊涂踩进以元哥为首小混混队坑里,那个老狗是元哥手下最厉害打手之一。”

    元哥……

    陆茂予写下这个名字:“嗯,那天任苍说过老狗为什么去他家吗?”

    “好像是拿个东西。”钱汇回想,“应该没拿到,走的时候老狗警告任苍,最好能找到,否则完了。”

    “后来你问过任苍这件事吗?”

    “我当面问的,那段时间我两常见面么,混熟了没那么顾忌。”钱汇和陆茂予同个姿势,摸着圆滚滚小肚子,神情惬意,“他没正面回答,情绪莫名难过。要说他家丢东西,不太可能。”

    山月庄园是安保最好的别墅区之一,闲杂人等一律被挡在外。

    门口设有通行证,非业主亲自认证,或在物业处登记名单,根本进不去。

    任苍家里保姆住家,又是用了十多年的老人,哪里会动雇主东西。

    姚欣别的不提,任苍说不能动的地方和东西,人家叫着孩子保姆统统规避,免得出了点纰漏,任苍拿他们撒气。

    所以,钱汇曾一度很好奇任苍在家里丢了什么东西,到底有没有找回来。

    陆茂予记得尤红和卞政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出事。

    “你认识尤红吗?”

    “认识啊。”钱汇毫不犹豫地说,“她是任苍最喜欢的小情人,甚至允许她生了个孩子。”

    “最后一次见她什么时候?”

    “这就说不上来了。”钱汇有点难为情,“你清楚男人什么德行,我肯定不好和尤红走太近,免得任苍多想。但在超市换地方那段时间基本没见她。”

    “那段时间有特别的的事吗?”

    “特别的事啊。”钱汇微微仰头,突然睁大眼睛,“还真有一件。”

    “我们街道办没权利决定哪块地要盖什么建筑,要问规划局。任苍几经考虑敲定了生态公园那片大型住宅区商场地下一楼,那儿是个好地方啊,你看现在的海马势头就知道了。”

    三年多前□□超市旧址在卞成和家两条街外,后来迁址到时隔半小时车程外的菜市场附近。

    当年大部分员工都跟过去了,考虑到换位置造成的影响,任苍给他们调整薪资,赢得不少好评。

    队里走访时,员工并未提到这件事。

    陆茂予:“他临时起意换的?”

    “是啊。”钱汇那会儿挺郁闷,“我和规划局那边打过招呼,就等他亲自去谈,结果倒好,关键时候他掉链子,弄得我点头哈腰去道歉。”

    “你没问他原因吗?”

    一说这个钱汇就来气:“怎么能不问啊?好端端搅黄大买卖,追到他家都要个明白好吧。”

    陆茂予眼神明确,到底是什么?

    钱汇左看右看,神神秘秘的:“说个我后来才明白的地方。”

    第67章 第六七章 “我不介意。”

    陆茂予颔首:“你说。”

    “自打在他家地下室撞见老狗后几次见面, 任苍左臂老戴个黑布。”钱汇比划着,“家里有人去世那个东西,晓得吧?”

    陆茂予当然知道, 据他所知, 同年同月份, 任苍并无明面直系亲属离世。

    “你的意思是……?”

    “家里出事导致他无心工作。我问他原因, 死活不肯说,那我只能猜啊,也问过黎巧,说是遇见点不顺心的事。”钱汇有时候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黎巧应该比我知道的多点,可惜她现在在国外。”

    陆茂予不动声色:“国外?”

    钱汇又是一脸糟心事:“对, 这小姑娘也惨,以为给任苍做秘书只管工作上的事, 结果还要管私生活。偶尔受任苍骚.扰, 有机会跑路是走大运。”

    看来之前黎巧那份口供信息针对她自己那部分如实, 涉及任苍和尤红的选择性隐瞒。

    陆茂予:“你后来没在任苍身边见到尤红, 不好奇人去哪了?”

    这不是他性子, 况且熟人之间, 哪怕养惯只猫, 冷不丁不见了, 也会多提一句。

    钱汇眼神闪烁,被他俩直白眼神盯着, 没想说假话, 就是有那么点羞赧。

    “那什么,我说过任苍这人挺在意尤红,作为长久合作方, 懂得分寸感的人不会问那么多。是他后来说尤红带着孩子出国念书,人这么说,我能不知轻重追着问去哪里,待几年,不合适。”

    “他亲口和你说的?”

    “是啊,手续是谁办的,我就不晓得了。”

    确认尸体身份第一时间立马查过相关行程记录。

    尤红和卞政确实有一份飞往漂亮国机票,但直到起飞,始终没值机。

    购买支付账号是尤红常年使用卡号,也是本人操作。

    只是尤红当时手机随着她和卞政的衣服不翼而飞,时隔三年,早被处理掉了。

    目前种种证据指向任苍,对方绝对知道尤红母子的事,既然如此,那天出于何种心境否认三人真正关系?

    “你见过老狗的脸吗?”陆茂予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来。

    “没有。”钱汇说,“应该没人见过吧,任苍说他心理有问题,一直戴着那破毛线头套,露两眼睛跟野兽似的看人。”

    “听起来任苍经常和老狗见面。”

    “这个不清楚,认识这么几年,他每回提老狗,都是那副想利用又嫌脏的表情。”钱汇有时瞧不上任苍又当又立,“他说老狗做过一桩很出名案子,到现在警察都没破。好像是误认为老狗死了,还是怎么回事,具体他没细说。”

    陆茂予心里一紧,想起鲁卓案玄乎结尾,面上波澜不起,“很多事情都是任苍告诉你的,那任苍陷得比你深。”

    做生意这行的,但凡走上歪门邪道,哪有深浅一说啊。

    钱汇幽幽道:“他想赚得比我多,就得承担相对应的风险。”

    陆茂予笑了。

    钱汇傻呵呵跟着笑了两声。

    “在山河巷里见第一眼,你把我错当谁的人?”

    提起这事儿,钱汇浑身尴尬,这位浑身正气,他当时怎么眼瞎误认为这是元哥那伙人的代表呢?

    好赖现在活着,旧事重提,钱汇努力忍住窘迫,支支吾吾地说:“是、是老狗他们的人。”

    “所以你经任苍认识老狗?”

    “不是这么回事。”钱汇圆盘似的脸上写满冤枉,“这事儿真说起来是任苍把我拖下水,他不是个东西。”

    这两说到底是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清高。

    陆茂予让钱汇别趁机夹带私货,把事情说清楚。

    “元哥手下到底有多少人不好说,可能都是老狗那种背着人命的杀人犯,他们不好光明正大出现在大街上。”

    钱汇搞街道办这块的,对现在每处探头布控再清楚不过,像这类在各大平台有悬赏的在逃嫌疑人,基本露头就秒。

    那么这些人想在阳光下自由行走,就需要个契机。

    钱汇的及时出现对他们就是水中浮木。

    “其实最开始任苍打探过我的意思,我这个人,是爱捞点油水,这几乎把命挂裤腰带上的生意,坚决不能碰的啊。”

    “后来呢?”

    “我打哈哈混过去了,提心吊胆好几天,就在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被来路不明的人连夜从宜坊街抓走了。”

    说到这,钱汇不自在起来。

    真是色中饿鬼,在宜坊街出过事,现在还能心无芥蒂去那玩。

    陆茂予似笑非笑:“钱书记的胆量令我佩服。”

    “哎呀,不要说这种让我不好意思的话。”钱汇胖脸通红,“主要那地方现在没他们的眼线,我以为多少安全点。”

    陆茂予:“霞姐?”

    钱汇惊讶地看着他:“你查到的不比我知道的少哇。”

    猜想成真,陆茂予高兴不起来,同谢灵音交换个眼神,他坐起身来:“仔细说说你被抓走以后的事。”

    时至今日,钱汇对那惊心动魄的一晚仍记忆犹新,疼痛总比蜜糖记得更久远。

    “他们把我装进麻袋扔进车里,开了挺久,应该出城了。”钱汇估摸着,“去的应该是一处废弃楼,临时架起灯,不然我连老狗和元哥都看不见。”

    “这个元哥长什么样?”

    “方脸大眼,眉毛很浓,不爱笑也不爱说废话,他问,你只能回答好或者不好,一个不满意,就让老狗用刀割我脖子。”

    “嗯,有没有元哥更详细的长相描述?”

    钱汇绞尽脑汁地想,正当大脑空白之际,看见陆茂予那刻,他眼睛闪过丝精光,激动地指着陆茂予。

    “哦对,他走路和你有些像,就是那种经过训练后的板正。”

    陆茂予找出几张好不容易四处要来的照片,扶着桌子站起来,阔步到钱汇面前,弯腰把手机放过去:“看看。”

    钱汇只消一眼连忙捣蒜似的点头:“是是是,就是他。陆队,你手里路子很野,连这都能查到。”

    陆茂予面无表情收起手机,冷冷的:“他之前是我同事。”

    “同事啊,难怪你——”钱汇兴奋声音戛然而止,瞅着陆茂予的冷脸,好半晌才规矩坐好,鬼祟但好奇地问,“他一个警察,怎么和杀人犯成群结队,难道是奉组织命令去做卧底?”

    再让钱汇继续脑补,邓元思马上成为伟光正典型代表者。

    陆茂予:“内部机密,别乱问。”

    谈不上多严肃,就是一句话让钱汇老实了:“哦,那我接着说。刀架脖子上,我就知道这次逃不过去。那这事儿多少有风险,我、我豁出命说不免费干活,他给了张卡,还说以后我去宜坊街找霞姐,放心大胆得玩。”

    在编人员嫖.娼违规违法。

    之前钱汇趁天黑偷偷摸摸做贼似的去,玩也没法尽兴,老怕玩到一半让扫黄大队抓走了。

    有邓元思后,消除所有顾虑,他踌躇着:“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办到的,每次总能提前收到扫黄消息,让我们这些风险人物提前走。”

    用词很巧妙,陆茂予调出朱亮照片:“在宜坊街见过这个人吗?”

    钱汇拿着手机认真看了会:“有点眼熟,应该见过。”

    “他是霞姐那的常客。”陆茂予说,“经常点一个叫阿莹的女人。”

    “我知道阿莹。”钱汇立即抢答,“她有种独特的气质,之前吸引到我,我想点她的时候霞姐说她不做外面生意。”

    这里面必然有事,陆茂予收回手机:“为什么?”

    钱汇:“她们那的规矩,说阿莹在那段时间只接一个客人。”

    如今来看,那个客人是朱亮。

    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图钱,那自然没挑客人的道理,除非别有隐情。

    朱亮死后,阿莹失踪,看似无辜的霞姐因转让店铺一事进入他们视线。

    他钓鱼执法在会面途中被认出来,后续霞姐和充当他老板的谢灵音没有按约定进行交易,而是借助此次机会布局要谢灵音去南郊。

    一旦将霞姐和邓元思熟识设为已知情况,那对方这么做的目的随之真相大白。

    那些人从始至终没想过放弃对谢灵音的侵害。

    前段时间的风平浪静是在麻痹他们,以此放松警惕心。

    既然如此,霞姐在这个犯罪组织力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一对一服务,是为了让朱亮那样的替死鬼更死心塌地吗?

    陆茂予直觉不该是这样,他看着忐忑不安的钱汇:“还有吗?”

    “让我再想想。”钱汇扣着手指,“这几年我拢共拆过探头地方不多,名单在我办公室抽屉里,钥匙、在门旁衣架挂着那件黑色外套口袋里。”

    知道放单位比放家里安全。

    钱汇早想过跌跟头这天,他也试着做些补救办法。

    “然后就是元哥这伙人手里有真家伙,那天谈到最后差点崩了他拿枪抵着我头,我哪里见过那玩意儿啊,当场撂挑子。”

    国内对枪支管制相当严格,邓元思能弄到,是一个危险讯号。

    陆茂予看出交代到这已挖空钱汇,他端走对方面前空碗:“嗯,感谢提醒,你现在可以休息。想起任何遗漏线索,随时叫人。明早我让人给你换个地方,今晚先将就一下。”

    他将事与话安排服帖,钱汇连个不字也没法说,只好点头应下。

    按理说有钱汇口供及加急出来那份卞政与任苍DNA鉴定报告,能对任苍同时申请逮捕令和搜查令,但陆茂予没着急那么做。

    他在等孟千昼等人回来,把之前寻找老狗老巢用过的地图重新翻出来摆在办公桌上。

    有钱汇那份关闭探头场所名单,离找出来不远了。

    三年多前绑架去的地方是废弃楼,从宜坊街开车出去要一段时间,感知出城不扰民,容易避开探头等等几方条件一卡,整个市符合条件的不多。

    陆茂予圈出两个地方,一处是受生态公园影响耽误至今没完工的游乐园,另一处是反复被提起的南郊城堡群。

    如果邓元思等人最开始选游乐园,也就能解释他们熟悉生态公园动工时间,那么夜深人静,把尤红母子两尸体埋进去,不再是天方夜谭。

    陆茂予无意识转动圆珠笔,先后在任苍、老狗及邓元思名字打钩,前者好抓,后面这两是刺头。

    假设这伙人藏身城堡群,地理位置不熟,多少人未知,不宜实施抓捕。

    需要想个法子弄清楚里面情况,陆茂予快把那个名字圈成麻花,突然意识到霞姐那通打给迟特助电话的歹毒用心。

    没什么多此一举,是在给他们考虑时间。

    考虑好了,谢灵音给霞姐打电话,亲自过去,给他争取现场情况。

    双方都清楚,谢灵音和他的关系,这么做是将他推上赌桌,这一局你是跟还是不跟?

    陆茂予仰头,望着天花板轻吐出口气,曾经默契无间的搭档做对手,结果果然不令人失望。

    知道怎么一招逼他入心灵困境,不在牢狱胜过困兽。

    “在想什么?”

    视线里出现谢灵音漂亮眉眼,每当他关心他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总是很吸引人,陆茂予有些失神。

    “嗯?”谢灵音疑惑看着他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掌,很热,带着点不正常的热度。

    正常创伤病人需卧床休息,并配合打点滴,防止伤口感染。

    陆茂予没一条谨遵医嘱,谢灵音覆上他额头,被烫得脸色微变,见他眼神很散,语气极差:“你发烧了不说?我同意你出院,没同意你私自隐瞒病情。是不是我没发现,你非得烧傻了咿咿呀呀跟在我身后只知道吃喝拉撒才知道后悔啊?”

    谢灵音边骂边清空木头衣架,挪过来挂输液袋,转身瞥见陆茂予唇角带着淡淡笑意,气不打一处来。

    “还笑得出来?我告诉你,真死在工位上,媒体报道不过寥寥数笔的事,再过段时间,你看谁还记得你。”

    “你啊。”陆茂予认真地回答,“就算没人报道,逢年过节你也会抱着花去见我,对不对?”

    谢灵音粗鲁地拉过他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小臂绑好乳胶管,刚要找他手背血管,让上面一个针眼刺了下眼睛。

    谢灵音闭闭眼,动作飞快换到左手去了,扎好针,理好输液管,居高临下冷冰冰看着他。

    “对个鬼,你要因这事儿死了,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哦,是不是还会在心里骂我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你自己瞎想别让我背锅。”谢灵音找出个薄毯子盖到他身上,“往外退一点。”

    陆茂予长腿微蹬,在桌子边际留出个容一人的空隙,他的目光围着谢灵音打转:“谢医生,站前面看得比较清楚。”

    谢灵音刚想骂他胡说八道,低头看见灯照着影子把伤口那块遮得严严实实,忍气吞声走进这人不久前空出的地方。

    “再往前面来点。”陆茂予白着脸,乍看虚弱到连站都费劲的样子,见谢灵音没动,他眉梢微扬,“怎么?”

    谢灵音挑刺:“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往哪儿再近点?”

    陆茂予仿佛就在等这句话,微敞的长腿唰一下展开,半点不受脸色影响,上下分开经营似的。

    谢灵音垂眸看了会,不拿身体当回事,还敢给自己下套,顿时怒极反笑,往那片空地一站。

    身侧两条长腿河蚌似的拥上来,愣是将谢灵音锁在原地。

    “这是做什么?”谢灵音拨开薄毯,撩起他衣服下摆,低头不看人的时候,清冷感倏然飙出来,“不要打扰医生工作。”

    陆茂予喉结急速滚动几下,右手从后揽上来,贴在谢灵音腰侧:“没流血,伤口没崩开,发烧是受伤后基本流程中一环。”

    “哦,你懂得挺多,久病成医吗?”谢灵音拆掉纱布,伤势果然如他说的安然无恙,半转身取过小药箱,麻利重新上药包扎,“手脚伤口呢?”

    “没事。”

    之前陆茂予在医院说对身体有数并非信口开河,这些年大大小小受过不计其数的伤,早清楚了。

    谢灵音没再理他,抿紧唇继续忙,验完腹部,开验四肢,全部检查更换完纱布和药,谢灵音转身要走。

    “再聊两句。”

    “没空。”

    谢灵音看他心头没来由冒火,多看两眼要折寿。

    “对烧成傻子的我不离不弃,却不肯多看一眼还能抢救的正常人。”陆茂予拉着谢灵音垂在身侧的手,从大拇指摸到小拇指,摩挲着那柔软泛粉指腹不放,嗓音很低似有钩子,“谢医生,有对象吗?”

    谢灵音回头发给他一个眼刀子。

    “没有的话,你看我可以吗?”陆茂予牵起谢灵音的手,往唇边拉,眼神深邃带着笑意,“我家庭结构简单,一人一猫,目前猫比我地位高点,如果你肯和我组建家庭,那么,你会是家庭核心,一切以你为首。”

    “是吗?”谢灵音没让他的吻落到手背上,触到那刻抽了回来,“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陆茂予不明所以:“哪里不合适?”

    “哦,我对初恋念念不忘,和你在一起,会把你当替身。”

    谢灵音把他手塞进薄毯里,禁止他乱动。

    陆茂予忍住笑意:“我不介意。”

    “我介意。”谢灵音站到椅子旁,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快别贫了,睡会吧。”

    “那你别生气了。”陆茂予轻声说。

    谢灵音叹了口气:“好,我不走,就在这陪你。”

    到最后陆茂予的手还是逃出来,浅浅与谢灵音掌心交叠,他睡得很沉,连孟千昼不小心闯进来都没醒过来。

    ‘他怎么样?’

    孟千昼在备忘录打字问。

    谢灵音点点头。

    孟千昼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抓卞成和这小事也不用知道,等明早出结果再叫他吧。

    第68章 第六八章 “你最好是。”

    孟千昼从队长办公室出来那刻, 南嫣等人围上来,大概不清楚里面情况,怕七嘴八舌吵到重伤未愈的队长, 一个个眼神快能演出一部长达八十集的宫斗剧。

    孟千昼领着人走出一小段距离。

    “找胡局审批逮捕令, 南嫣徐吏一组跟任苍, 叶阔随我去抓卞成和。”

    “记住, 一旦发现任苍想开溜,立即实施抓捕。”

    南嫣等人精神大振,齐齐应是。

    待人一窝蜂散去,孟千昼急匆匆去找胡徵, 这张逮捕令下来得比以往都快。

    驶出市局的车辆很普通,没用招摇能鸣笛又能亮灯的警车, 孟千昼希望抓捕顺利,那么就不会给人可趁之机。

    他降下车窗, 远处天际摇挂一颗启明星, 仿佛在为前进指路。

    同片星空下, 伤痕累累的老狗坐在烂尾楼楼顶, 微风吹过, 脚步声响起, 一罐啤酒从天抛落在他手里。

    老狗撬开, 连喝小半罐, 抹掉嘴边酒渍:“下午的事谢了。”

    邓元思啃着苹果:“你清楚就算没我求情,他也不会真让你死。”

    “我知道。”老狗说, “但他会让我比现在伤得更重, 如果是那样,后面再对上陆茂予,胜算不大。”

    咔嚓清脆咬碎苹果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 才狗尾续貂般接上,邓元思阴测测的:“我和他同一个招数,打过这么多次,你不能完全压制他?”

    老狗半点不怕刺到他的自尊,嗓音哑哑的自带嘲讽:“不能。”

    要是真能彻底拿下陆茂予,山河巷交上手不到十分钟,他刀下就该多出个叫陆茂予的鬼魂。

    “看来他比之前更能打了,我该为他准备份厚礼。”邓元思很苦恼,“邀请我前任领导做客,不能失了礼数。”

    “这件事交给我来办。”老狗又连灌几口,喝空酒后捏瘪易拉罐,朝前方一丢,“你该撤了。”

    漫长一分钟后底下传来易拉罐哐当落地声。

    邓元思缄默。

    老狗知道他不甘心,难得有引陆茂予进局的诱饵,亲眼看见对方这刻耀眼星星坠落尘埃那时候的心境岂是一个满足能形容的,换做是谁都舍不得放弃这场好戏。

    困境当头,由不得邓元思。

    “任苍害你暴露,交易的事受监控,趁他还愿意让你走抓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你呢?”邓元思问,“当年没死熊嘴里,现在愿意死警察手里?”

    老狗露在毛线头套外的眼睛似乎笑了下:“这你别问,我得为山河巷失手负责,这次不会让陆茂予再见到第二天太阳。”

    邓元思掏出烟盒,分一根过去:“抓紧吧。”

    “霞姐和你一起走吗?”老狗又问,“阿莹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最近傀儡太多,她忙不过来,想要个帮手。”

    邓元思点好烟,把打火机丢过去,烟雾袅袅间眯起眼睛:“今晚我让人送她过去,正好她嚷着在这待腻了。”

    老狗摇摇头:“她说待腻了,是想让你带她出去兜兜风,谈谈情,做做.爱。”

    邓元思唇角微翘,不知讽刺谁:“配不上这么浪漫的事,这辈子东躲西藏的命。或许哪天快被警察逮到,能得那么片刻自由。”

    “得过且过,更要及时行乐。”老狗说。

    “算了吧,阿莹敢开口要霞姐,他肯定点过头,‘家里’缺粮,我他妈还去碰,这不找死吗?”邓元思太有自知之明,“凌晨11、12号回来,加上他俩,我给你一共留十五个人。”

    老狗冲他拱拱手:“谢了,元哥。”

    邓元思踢他盘着的腿,四处环顾一圈,提着裤子半蹲在他身旁,声轻如风吹就散了。

    “我在海河湾等你喝酒,千万别让我空等一场。”

    其实他们清楚这次分别背后是阴阳两隔。

    生态公园尤红母子两尸骨重见天日那刻起,以任苍为主这条敛财之路就有了崩塌之照,牵连太广,在警方顺藤摸瓜到致命地带前,需要有人站出来以身炸掉安全节点,保全‘家里’。

    单是任苍,掉了就掉了,关键警方动作太快,把任苍周围核心人物全挖出来,尤其是钱汇。

    事实上,邓元思还不放心夏彦青,频繁出现在警方眼里并不是个好事。

    虽然现在他要弄死陆茂予,减去夏彦青嫌疑,但风险仍在。

    “在想什么?”

    “夏彦青这条财路搞不好也保不住了。”

    “未必。”老狗碾灭烟蒂,又要了一根烟,猩红点点阵阵亮起,“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夏彦青落网。”

    这几年夏彦青给他带去的财富诚然比不上夏志诚,也远胜其他资金来源。

    再让这个聚宝盆漏了底,他又得休养生息好几年,那是他最不愿意的事。

    人生有多少个好几年呢?

    他想追赶的目标可并没留多少时间。

    “走了。”邓元思把那盒刚拆的烟留给老狗,见对方直勾勾看着他,停步,“还有事?”

    “陆茂予必死无疑,那另一个呢?”老狗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他没明说。”

    邓元思私下里远远见过谢灵音,漂亮贵气,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偏偏这样的人喜欢陆茂予,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怎么好事全让那人摊上了。

    按照惯例,邓元思少不得要请示一番,这会儿嫉妒心作祟,私做决定,他语气森然道:“没用的诱饵留着给警方做证人?当然送他和陆茂予去做一对鬼命鸳鸯。”

    老狗寻死是这么个理,时间不早,头也没回挥挥手:“好走,不送。”

    下楼梯时,邓元思接到他今天第二通电话,不自觉恭敬起来:“您请说。”

    “先去处理几个人,天亮前,我要在海河湾见到你。”

    电话立即断了,邮箱收到一封信邮件,里面是份五人名单和地图,任务必须击杀者——李经、罗伊·霍尔。

    *

    抓捕卞成和非常顺利,撬开门的时候,他在浴缸泡澡,面前摆有价值上万的红酒和各类油炸食品。

    醒酒器里酒少了大半,再看脸颊红红指着他们说私闯民宅的卞成和,这人醉了。

    孟千昼叫来两个力气大的同事,把人从水里拎出来,裹上大号浴巾,胡乱拷起来带走。

    叶阔在书房探出脑袋:“孟哥,有个保险箱,没密码打不开。”

    浴室一眼扫干净,孟千昼抬脚走过去。

    “来了。”

    书房挺大,对面摆满经济哲学类书籍,另有不少卞成和照片,各个年龄段都有,他不逃避过去失败的自己,很自信。

    一般这么自信的人密码都和自己有关,多半是生日,或者人生要事时间。

    孟千昼让叶阔先输生日试试。

    三秒钟,屏幕跳红,密码错误。

    叶阔扭头:“孟哥,这玩意儿只有三次试错机会,全错得锁上一个月。”

    孟千昼瞪眼:“除了正确密码,没别的法子?”

    叶阔挠挠头:“我只在科普视频里见过这类保险箱,说是特级有钱人才用得起,那位博主简单讲两句,没说太深。”

    “特级有钱人是什么乱七八糟形容词。”孟千昼完全没眼看,拍照发送,“咱们搞不定的东西,有人能行。”

    叶阔眼睛发亮。

    孟千昼没满足小年轻旺盛好奇欲,转身在书架书桌上翻起来,试图找到相关提醒。

    密码一无所获,电脑上倒是有了点东西。

    他连点几下鼠标,几秒后,和凑过来一起看的叶阔面面相觑。

    “卞成和哪里学来的坏毛病,什么东西都上密码。”

    凡是硬盘文件夹,除开必要软件,涉及隐私全部挂上锁,看似对外开放的旅游景区,刚走到回廊,跳出来两个检票的,没钱没票的你只能灰溜溜转头走了。

    此时孟千昼就是这个郁闷心情,他撸起袖子:“拆走,带回队里。”

    给网安那帮人弄点有挑战性的东西。

    叶阔冲他狂比大拇指,帮忙拆线拿主机,刚忙活完,孟千昼手机响了,是视频通话。

    接通,他们看见挨着陆茂予很近的谢灵音执着手机:“说吧,陆队。”

    “你先和他们说保险箱的事。”陆茂予声音有着没缓过来的疲倦,脸颊透着不健康的红,尽管如此,神情仍很从容。

    谢灵音在镜头看不见的角度白了他一眼,再转过去对着镜头又是和煦模样,他说:“把保险箱带回来吧,晚点有人过来开。”

    孟千昼大喜,有人帮的感觉真不错。

    “到你了。”谢灵音用胳膊肘捅捅陆茂予,把镜头对准过去,仰头留意输液袋。

    陆茂予腾出只手扶住谢灵音手,嗓音低哑:“卞成和家里?”

    “对,任苍和邓元思交易完毕,单独见了卞成和,没到一小时,任苍私人账户划出去三百万。”

    “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吗?”

    “不知道,他们是在任苍山月庄园会面。”

    那地方卡权限卡得厉害,为避免打草惊蛇,他们没亮明身份强制进入,借的身份不好光明正大偷窥,隐约知道两人不像姚欣说得那样浓情蜜意。

    半遮半掩窗帘后面,是两道明显有争议的身影,卞成和似乎向任苍展示某种东西,索取到这三百万。

    孟千昼之所以决定抓捕卞成和,是发现这小子拿到钱买了张明天飞往漂亮国的机票,上次做笔录离去前,他们告知过,尤红案子结束前不得离开本市,卞成和明知故犯显然有问题。

    与其等人跑路引渡不回来,干脆先下手为强。

    陆茂予听完,赞同孟千昼的做法:“那任苍呢?”

    “南嫣他们在跟,我同样下了命令,人要跑就抓。”

    “好,追查过程中有发现别的踪迹吗?”

    孟千昼猜他更想说邓元思或者老狗,这两位也在他重点观察名单内,可惜暂时一无所获。

    陆茂予冷不丁想起来件事:“南嫣和你提过霞姐吗?”

    孟千昼愣了下:“你在找她?”

    “你见过她?”陆茂予反问。

    “哪能,她上次和你们说要把店转出去,然后回老家。当时我查过她户籍所在地,是云潭一个偏远山村。问了下简洱,她早几年在云潭买房,家里有个年迈老父亲。”

    “她敢那么说,会对外统一口径,这比那两张没根的证件好编,多说几次骗过大脑,潜意识认为这是真事。”

    “你现在急着找她?”

    陆茂予摇摇头,他已经猜到人在哪,低声说:“你帮我去个地方。”

    孟千昼注意他的用词是指自己一个人,什么地方神神秘秘的?

    视频挂断。

    陆茂予抬头见换到第二袋,高烧中的人感受不到热度,他嘴巴很干,似乎熬干语气,连话也生硬:“你能联系上李经吗?”

    谢灵音将盐水杯怼到他嘴边:“你想干嘛?”

    陆茂予下意识张嘴,做好呛到的准备,结果温水入喉恰好缓解他的干涸,连喝几口,杯子挪走了。

    “请他先按兵不动,保护好自己。”

    “你认为他有生命危险。”

    “嗯,假设夏彦青、盛念初与邓元思那伙人隶属同一个犯罪组织,那么在当前已知邓元思因任苍而暴露断掉财路前提下,幕后主使会如何抉择?”

    谢灵音换位思考:“断尾自救,斩断与任苍有关联的一切事宜。”

    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让尤红母子致死的聪明药。

    陆茂予又问:“你导师一家现在在哪?”

    “我哥名下别墅,放心,他带了人,我也支去一队人。”谢灵音说,“都是特种部队退役选手,单打群殴都不怕。”

    陆茂予心想,赤手空拳强强对决确实不存在问题,他是不是忘记之前钱汇说过什么?

    谢灵音低头和陆茂予大眼瞪小眼,数秒后,谢灵音喃喃道:“应该没那么点背吧?”

    他老师匆忙杀来桐乡,无非是爱女心切,抓住个内情人,没好意思下死手导致问不出来东西,收到陆茂予一个电话就把人送来刑侦支队,这行径触到幕后人脆弱小心脏,值得提抢就干?

    “去给罗伊教授打个电话,如果可以,请他们来市局坐会。”陆茂予说。

    谢灵音拿着手机转身要走,突然定住,回头眼神犀利地看着他。

    陆茂予举起胳膊挡在发酸发胀的眼睛上,虚弱地想浑水摸鱼:“我想再睡会,等退烧了,你想问,我好好和你说。”

    “你最好是。”谢灵音不客气道。

    有这么个不省心病人在,谢灵音没走太远,隔着扇门,开始给在别墅二十四小时轮流值班的保镖队长打电话。

    电话秒接,谢灵音简单询问一圈,对方以暂无异样统一答复。

    临了,谢灵音不经意地问:“罗伊教授今晚喝酒了吗?”

    “喝了。”

    这句回答让谢灵音心里猛地下沉。

    第69章 第六九章 “看天意。”

    众所周知, 罗伊教授平时在孩子面前不烟不酒,外出更是严律待己。

    现在这种情况,他哪有心情喝, 要么这人不清楚实况怕他怪罪乱答, 要么这人有问题。

    后者可能性更大, 因为保镖队长会认真对待他的每一个问题。

    知道对方是个冒牌货, 谢灵音仍按部就班叮嘱一番然后平和挂断,伪装出被糊弄住的假象。

    转手就给导师打电话,可惜三十秒内始终无应答。

    谢清石住得不远,有心想让他哥过去看看, 又担心个人安全,犹豫两秒刚要拨打附近报警电话, 谢清石先一步打来了。

    他连忙接起来:“哥?”

    “罗伊教授一家在我这,三人平安无事。”谢清石知道他当前最想问什么, “我已经报警了, 那伙人手里有家伙, 很快案子会移交市局, 让陆茂予等等, 小孩儿受到惊吓,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 我亲自送他们去做笔录。”

    “好, 我会和他说。”谢灵音松了好一口气,真在桐乡让他导师出事, 那不再是简单命案, 得上升到国际层面,他嘴唇微动,“谢谢哥。”

    “哟, 什么时候学会对哥哥这么客气了?我还不习惯呢。”谢清石调侃。

    谢灵音没好气道:“以后不说了,速速发名单,急着呢。”

    谢清石哑然失笑,这才是他弟弟:“明早邮箱查收,百分百事实,童叟无欺。”

    这不是忽悠谢灵音,在谢清石做决策世界里,不做就算了,要做就得是绝对登顶。

    同理,不查夏彦青这伙人是谢清石没放眼里,可一旦谢灵音有需求,他会动用手里全部人脉,搭上谢清鸣的也在所不惜,就为查个底朝天。

    谢灵音大为放心:“知道了。”

    “等等,这么晚你还在市局?”谢清石记得上次通电话他就在,“打算嫁鸡随鸡入住市局,把那儿当第二个家啦?”

    “你别管,办正经事呢。”谢灵音急着向李经那边确认,没空和谢清石叽叽呱呱。

    谢清石看着挂掉的电话,笑着摇摇头,以谢灵音的性子,待在市局肯定不单是谈恋爱。

    那么,他用来搪塞自己的正经事到底是什么?

    谢清石眉头缓缓隆起,思索再三,拨通谢清鸣电话。

    “喂,姐,我看见你申请年假,想好去哪玩了吗?要是还没订机票,我给你推荐个地方。”

    *

    李经那边情况似乎没有罗伊教授好运,手头仅有三个号码全部无人接听,谢灵音心头已有不祥预感,这时候他身边唯一方便出面的人只有金和玉。

    好在这家伙拿钱真办事,收到打款不到十分钟,发来五张照片和两句话。

    ‘现场大火,消防来的那条路上有棵大树,预计得再有个十分钟,就冲这火势,用不到十分钟烧个精光。’

    ‘无法看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周围有浓烈血腥和桐油味,凶手刻意纵火掩盖。’

    五张照片不同角度林间庄园,同样熊熊大火。

    按时间推算,他打电话的时候那边已经出事了,凶手正在收尾阶段,所以三部手机全部关机,葬身火海。

    谢灵音转身进去。

    门一开,陆茂予挪开胳膊看过来,目光微顿,即便没开问,似乎从谢灵音表情上知道答案。

    他微微欠身从桌上捞过手机,桐乡各个区派出所建有大群,偶尔侃大山,也会谈些案子去处,不谈及案情,单纯讨论兄弟在忙什么。

    这是个比警情通报来得更快的消息来源,比如这会儿,他看见消防要去救火地就知道李经出事了。

    何况消防在路上偶遇障碍,不是台风天,每年环卫精心养护情况下,两人围抱粗的梧桐树怎么可能无端横在路中央?

    刚好是唯一上山路,没人从中作梗,实难解释得通。

    谢灵音无声拉过椅子坐在他身旁,眉头紧锁在敲键盘,手指跳的很快,大抵在噼里啪啦安排着什么。

    陆茂予找到那片火宅地相关负责派出所,私聊几句,请对方跑一趟。

    深更半夜正是睡觉好时候,对方有质疑,但并未否认,带着人赶过去。

    有时候道听途说在原地转着圈问,不如亲自去看看。

    陆茂予偏头:“怎么这副表情?”

    “谁把李经在揽月间的事透露出去的。”谢灵音确信知道消息的不超过八个人,其中六个在揽月间,一个是他,一个是迟特助,“我特意让李经和他身边人换了新手机和号码。”

    离开承宁寺那晚,李经几经转折去的揽月间,那是一处不对外开放的林间庄园。

    不属于谢灵音,也和李经无关,是早些年他妈朋友儿子无聊盖着玩玩,当时他刚失恋心情不好,随手砸了笔钱进去,没要房产证,只说每年留几个月让他住住就行。

    后来房子盖好,他和对方常驻国外,基本没再提这事儿,一放到今,好几年无人问津,普通人根本想不到那。

    让人住过去那会儿为保密,谢灵音没打招呼,刚刚也问过对方,时间太久,对方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得是哪里。

    就冲这点,这件事和对方无关。

    房子被烧是事实,谢灵音允诺对方一套房子,随便哪里都行,聊表歉意。

    谢灵音没说清楚,人哪肯稀里糊涂收啊,一套荒废房子烧就烧了,他也出过钱,情面上拿不得他东西,甚至反客为主,劝他别往心里去。

    不用花钱并不能让谢灵音高兴,他脸色难看:“我是不是只能寄希望于李经有杀意感知,提前躲过这一劫?”

    陆茂予轻拍谢灵音后背,轻声慢语道:“看天意。”

    谢灵音无话可说。

    陆茂予问:“罗伊教授情况怎么样?”

    “他们没事,在我哥那,明早过来做笔录。”谢灵音越想越生气,握拳锤了下桌子,“还是该让他住闹市区,起码周围有人。”

    陆茂予撑着额角眼眸半垂,并不赞同这一观点,情况不同,杀手会酌情考虑杀人方式。

    “闹市区有闹市区的处理手法,有时人越多,死得越悄无声息。”

    “……”

    谢灵音拧眉看着他。

    “你不会为了安慰我瞎编乱造吧?”

    陆茂予揉揉眉心,仰头观察了下输液袋,由衷建议:“等会摘掉针头,你去沙发上睡会。”

    谢灵音转过脸:“睡不着。”

    导师没事是幸事,弄不清楚李经是生是死,他哪里能闭眼。

    “不急。”陆茂予回答,“大概一小时,扑灭火,清理现场,初步总结案情。”

    谢灵音豁然起身:“我出去一趟,相信最了解自己身体的你对拆针这种小事也能顺手拈来。”

    神情不似作伪。

    陆茂予心里一顺想到很多,神情很诧异:“来真的?”

    谢灵音夺过他的手机,订了个两小时闹钟,塞回他手里。

    “闹钟响,我会回来。”

    陆茂予上次和人玩这种把戏还在上小学,他妈赶着回实验室,为了让八岁的他安分待在家里,故意弄个闹钟让他坐在沙发上守着响,响的时候,妈妈就到家门口啦。

    不同场景不同人,相同目的,都想哄他玩。

    陆茂予神情微妙,多少不放心这个样子的谢灵音单独出去,他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做什么?”

    “去揽月间。”谢灵音没法在这干等,“那晚李经口头答应合作,实际上这几天他没给我发过消息,我不知道他查到多少,是不是因为聪明药遭人记恨上了。”

    “事态不明前,你不该贸然出现。”陆茂予希望谢灵音能听进去,“无法确定凶手有没有逗留附近,万一你出面让他误会你两合作,反而会将自己置身险境。他们有枪,你不能搏。”

    谢灵音张了张嘴。

    陆茂予轻轻咳嗽了声,对着他微呆的表情,轻声说:“永远不要和凶手比心狠。”

    他们既然想要斩草除根,宁愿错杀也不放过。

    陆茂予必须拉住谢灵音。

    “别去,帮我个忙,我说,你查。”陆茂予拉过笔电推到谢灵音面前,“查一下长青集团最近股票情况,公布在外项目,全国有多少个分厂,每个厂负责生产药物是什么。”

    谢灵音新建文档,飞快记下,不愧是高材生,脑子就是好使,情绪极度波动之下,还能记得他说的内容。

    陆茂予:“自李经离职到今,哪些厂生产变化最大,工作量有变动。”

    谢灵音边记边琢磨:“你想查出聪明药在哪生产?”

    “聪明。”陆茂予毫不吝啬夸赞,“我查过近两年民事案件,有很多起奶糖纠纷,多是家长状告培训机构,奖励孩子来路不明的糖,导致孩子吃了还想吃,家长买不到,孩子就闹。”

    谢灵音神情凝重:“我猜到他们不会甘心在一小片区域做实验,原来研制之初就是广撒网?”

    “桐乡和云潭情况最为严重。”

    陆茂予做过统计,除开这两地方,其他概率基本一致,大有雨露均沾的意思。

    谢灵音:“桐乡该比云潭多吧?”

    陆茂予晃了晃食指,猜错了,见谢灵音惊讶到不信,他唇角微勾:“事实上我看见数据和你差不多反应。长青集团总部在这,生产工厂设备最先进,人力资源方面最顶,也方便他们抹去踪迹。相对的,这边总人口比云潭要多,对比下来,这边更占优势。”

    “结果是云潭比桐乡高出百分之一,别小瞧这个数据,基数够大,百分之一也不是个小数目。在这数值前面加上案件,那更是个恐怖故事。”

    随着他说的展开思考,谢灵音不由得心惊,与他思考角度不同,谢灵音想得则是做过这么多次试验,那最初粗劣不堪的聪明药如今什么景象?

    据罗伊教授小女儿清醒状态下讲述,她运气不太好,仅分食过一次。

    一次足以上瘾,过去这么久,偶尔还发作,这东西成瘾速度远超市面已知毒.品。

    谢灵音难得主动问些事,看着垂眸不语的陆茂予,他直接开口:“你和缉毒大队熟吗?”

    陆茂予好似在谢灵音内心装了感应器,语气沉沉道:“目前手里证据说服不了他们。”

    “还要什么?你说。”谢灵音平静地问。

    陆茂予伸手按在谢灵音肩头,眼珠子很黑,透着能堪破人心的诡异:“证据由我们调查取证,不出三天,我会去缉毒大队。”

    不要做职责之外的事,更不要受情绪驱使,一时酿下过错。

    谢灵音心头微颤,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视线,努力让注意力在笔电屏幕上,循规蹈矩做起事。

    能把谢灵音留在这,陆茂予悬着的心放下大半,输液到最后一点,他撕掉粘带,利落拆掉针头,拿过早备好的酒精棉按住,几秒后沾着血迹的酒精棉落进垃圾桶里。

    “你留在这,困了就去睡,不困就做做这份文件。”

    说着将那件薄毯盖到谢灵音肩头,又温柔摸摸那漂亮恬静的侧脸,语气很温和字里行间却带着点狠。

    “不要背着我偷偷溜出去,我生气不太好哄,你别为了满足好奇心随便乱试。”

    陆茂予不要谢灵音回答,揣着手机转身走了,他心里清楚,就算谢灵音嘴上答应好好的,真想跑出去,谁也阻止不了。

    他想过把谢灵音铐在办公室里,真干了,不出十分钟,消息传遍满桐乡大小司法机构群里,他这刑警当到头了。

    是这么个情况,听不听在谢灵音,说不说也在他。

    万一小少爷一意孤行去了,事后算账,他理直气壮。

    暂时没等到谢灵音跑不跑后续发展,这份理直气壮被陆茂予用在审毛泉身上了。

    这间审讯室和别处不同,灯光特别足,天花板和四个墙角形成五女散花之势,黑黢黢夜里能照出一个晴朗白天。

    想在这里自然睡着是件很难的事,从伤得不轻哼哼唧唧半天还半梦半醒的毛泉能窥得一二。

    他是看着就很学霸的长相,戴着个瘸腿眼镜,看过来时眼神三份茫然七分警惕,对为什么出现在这心知肚明。

    陆茂予叼着葡萄糖,扬扬眉梢,醒来在警局,演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戏码给谁看?

    在毛泉注视下,他扔下份文件,让随机抓来搭档的壮丁坐过去记录,刚打完点滴,还没完全退烧,身体浑浑噩噩,他却清醒的可怕。

    “认识李经吗?”

    毛泉疼得哼哼:“谁、谁啊,我耳朵受创,听不清你说话。”

    “我这有份晚间和你一起送来三甲医院加急出具的体检报告,你刚说你哪里受伤了?”陆茂予扬起特意打印出来的文件似笑非笑地问。

    毛泉神情微滞,此人和前几波不同,有备而来。

    第70章 第七十章 “他挺能哭。”

    陆茂予刷刷又丢出几份文件。

    “等会是不是耳朵好了, 但是不认识李经,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没听过,那五年前谁给先进代表的你颁奖, 签字发奖金?”

    “毛泉, 进审讯室的警察有法律法规悬在脑袋上, 你非要胡搅蛮缠乱说, 我是拿你没办法。”

    这似乎说进毛泉心里,他扬起唇角,露出个愉悦笑容。

    很快陆茂予下句话让他笑容僵在脸上。

    “天外有天,我可以无偿向送你来的那伙人提供资助, 毕竟我们目标一致,偶尔合作未尝不可。”

    毛泉惊愕, 完全不敢信这是一个刑警说出来的话。

    被送进市局那刻起,毛泉自动认为进入安全地带, 这里没人毒打没压迫, 也不会再废掉他的双脚。

    等一等, 就算没法全身而退, 在这里混吃混喝, 对身受重伤的自己来说也是好事。

    人民警察保驾护航, 谁敢胆大包天来动他?

    现在陆茂予明言要先带头弄他, 这是不想要身上那层皮了吗?

    毛泉冷笑:“你不会, 无论在哪个时代,屈打成招都不可取。”

    毛泉看见陆茂予笑了, 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笑容, 凉气猛地从脚后跟涌上来。

    “错了,我可没对你动手。”

    “你就不怕我在法庭上当场翻供?”

    陆茂予点点头:“嗯,我特别怕, 证据确凿的事你想翻供,把谁当傻子?”

    毛泉接不上话,冷不丁发现事情真按这个说法,逻辑完美闭环。

    “没后顾之忧了?”陆茂予问,“那好,我们从头说起。”

    不是,毛泉傻了,什么东西就从头说,他不过多想两秒钟,回过神跟不上陆茂予节奏。

    这里是审讯室,不是初学者教室。

    陆茂予也不是考得优秀教师资格证的完□□儿导师,耐心十分不足,上来就问:“当初是谁牵头成立聪明药项目组?”

    毛泉张了下嘴。

    “不知道?那我问你,你是自主选拔进去还是内推,或者有些项目爱搞骚套路,花钱买名额。你能进项目组,走了哪条路?”

    前面毛泉反应平平,唯独对花钱两个字有细微反应,这落在陆茂予眼里,顿时有答案。

    “行,我知道了。一般项目组会分为核心干部、资深助手和打杂小分队。这三者价格不同,像聪明药这种机密项目,核心干部不会对外开放,那就是助手和打杂。”

    陆茂予翻出一张总结长青集团这些年爱用数字组合数据图,在毛泉目瞪口呆下报出五个数字:“基础入门费68999,再多点98999,再有129888、169888和最高级别298888。”

    装有毛泉个人详细资料档案袋里有张他入职长青集团将近十三年收入明细,陆茂予轻易找到想要数据。

    “第一起学生家长和培训机构因奶糖起争议报警案在五年前,研制需要时间,集能人异士于一室,大抵用不上别人的十年八年,最多两到三年,有很多前车之鉴可以用。八年前,你花光所有积蓄,以129888的价格获得二级打杂工资格。”

    这时候毛泉彻底说不上来话,并非拒不配合,是被他单方面抽丝剥茧分析真相的能力震慑,居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陆茂予把这部分信息同步给谢灵音,以这个时间段出发做分析,能更轻易捕捉到底在哪座工厂附近进行实验。

    他喝口水,抬眸看着消化差不多的毛泉,这次没再一窝蜂捅出事实,微微后仰靠着椅背。

    “当时很多人花钱进项目组吗?”

    其实毛泉没敢有太多表情,觉得他像个会吃人情绪吐出事实的妖怪。

    陆茂予随意笑了下:“拼着花钱都要进的项目,回报率必定非常高。”

    这一瞬间毛泉脸上飞快闪过丝怨恨。

    “唔,看来这是项目建立之初主负责人给你画过大饼之一,没钱到账理由是药品不够好,国内很难售卖。”

    陆茂予略带犹疑说完,意料之外得到毛泉轻不可见一个点头认可。

    或许变化不大,这对目前来说是个好征兆。

    陆茂予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谢灵音亲身示范那场晓之以情加亲友口吻的预审,此时深感受益良多。

    他说:“没人质疑这套说辞?国内管控严格,无法售卖,他们难道第一天知道吗?通常这种情况,会开拓海外市场。”

    毛泉皱起眉头。

    “再有个情况,如果这东西没有销路,他们为什么要浪费资金一遍遍不耐其烦改进,花人力精力,避开四方耳目,散到小孩群里去实验。商人本性贪婪,从不做无用功。”

    “毛泉,你们那批花钱买进项目组的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毛泉躲闪低下头,忙用手推着瘸腿的眼镜,没做应答。

    陆茂予紧盯着两只手裹成馒头的毛泉:“项目每更近一步卖次研发名单,对前来分羹的人用赚不到钱打发走了,完全不担心他们会闹事,因为还要靠着集团工作吃饭。闹事不仅丢了饭碗,还会因泄露项目内容吃官司。”

    越梳理越是惊心动魄。

    利用长青集团打掩护成立项目组,设计出这一环环扒皮程序的人简直是个魔鬼。

    吸干你的血,还让你心甘情愿继续卖命,这一招狠毒了。

    “抽调各部门人才流程要走总裁办,怎么做到让作为总裁的李经一无所知?”

    “他用不着知道。”毛泉终于开口了,他眼睛发红,“那几年长青集团处于迅速发展阶段,不是所有事都走他那。”

    陆茂予疑惑:“他不像是甩手掌柜。”

    毛泉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是啊,他问,别人有的是答案等着他。”

    “我知道职场越级告状是大忌,但项目人员名单收费这事儿本就不合理,你们没想过私下找李经?”

    毛泉扯扯唇角:“谁知道他是不是同流合污呢,整个长青集团,他看似有话语权,实则控股的是盛家,他愿意做傀儡,难道还能拒绝送上门的钱?”

    陆茂予仍旧不解:“按我推算,八年等待,你甘心那笔钱打了水漂?”

    毛泉握不住的手像两个大白馒头,重重捶着桌子,愤怒初见端倪:“我当然不甘心!可我能怎么办?每次让我们做些边缘化内容,我是察觉出这项目不太对,有用吗?”

    没用,他手里证据太少,爆出去引不起轩然大波,倒是先招来杀身之祸。

    毛泉讥讽一笑:“对了,这几年多出好几起医药研制人员压力过大跳楼自杀的事,只要你们特别留意,就会发现他们都有个共同特点。”

    话到这里就停,球明显踢到陆茂予这,让他接着。

    “都在长青集团工作过。”

    “你那么聪明,难道之前没发现吗?”

    陆茂予身体前倾,双手交握抵在下颚,直视毛泉的质问,他声音很沉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发现了,但当时对聪明药一事掌握信息不足,无法将其关联起来。”

    而现在他要感谢毛泉,因这一处精妙联系,彻底坐实盛念初与以邓元思为首的犯罪组织有直接关系。

    “是吗?你为什么注意到他们不是自杀?”

    陆茂予眸光微闪,仅是须臾,就做出决定,他实事求是道:“查到个疑似在逃多年的凶手,他很擅长将凶杀伪装成意外。为了挖到他的踪迹,我频繁翻阅过十四年来的案子。”

    毛泉头皮发麻,简直不敢想自己最沉不住气那时候,差点受同事说动一起提交离职申请,离开长青集团。

    要是他走了,意外死亡名单里也有他吧。

    当时劝他走的同事就在某天突然躺进太平间,再也没机会埋怨那笔被坑走的存款。

    毛泉只觉得身体疼痛远抵不过心理,他低头,脸颊埋进双手,鼻息间全是药物味道,他喃喃的:“挨那么多打,毁掉赖以生存的双手,是我不想说吗?我比谁都想说出这八年来的遭遇,可是,我不敢。”

    话音带着哽咽和恐惧,有很足的孤寂感,这似乎在向陆茂予传递一个讯号。

    别开口,别搭腔,就让他把这刻当做一段自白。

    没人问,能当做独自一个人,也不存在泄密。

    毛泉摘下眼镜,眼泪无声流淌:“不向他人倾诉发出声音,就不会引来狼。”

    陆茂予神情凝重,这句话里的狼指得是不是邓元思及老狗等人呢?

    “八年前,我收到项目指定人员名单消息,当时很高兴。都知道医药人员收入高,项目分成占大头,我进长青集团五年多,那是第一次分到项目。我把这事儿告诉关系很好的同事,他看我的眼神有怜悯和欲言又止,我以为他在嫉妒,后来才知道那是陷在泥潭里的人向外发出无声呐喊。”

    “名单到手第三天,人事部送来封信,准备好全部东西即可入职,其中包括那笔昂贵的入门费。”

    “哦对,这笔费用是他们单方面通知你,不允许反驳,否则以侵犯公司机密为由开除,彻底被踢出行业,未来十年无法从事相关工作。”

    “十四年前入职长青集团签订一份劳动合同一份竞业保密协议,作为抱有远大目标的公司,待遇给的高,协议相对也苛刻。”

    真相和陆茂予推测有出入,单听毛泉目前为止的证词,他在参与聪明药研制过程中,完完全全是个受害者。

    “进了项目组,每天忙得东西有限,任何一个医学生对上瘾类药物皆不陌生。能进长青集团多是数一数二高材生,并非我自吹自擂,选拔到项目组的更是出类拔萃,多几个处理步骤和药物反应,基本就知道项目在做什么。”

    “这对项目负责人来说是个坏消息,他们之所以每次换人,都为保密。谁也不想莫名其妙犯法,就像骡子不想跳崖,主人只好蒙上它的眼睛,从后一把推下去。”

    陆茂予手边是份临时壮丁刚整理好的毛泉从小学到大学的琐事,人送来匆忙,没来得及走访,档案袋里记录毛泉毕业后事件居多。

    从那些事里感觉出来毛泉是个社交圈子小、爱居家的宅人,工作挺认真,没出过大岔子,出社会十五年,没惹过事,性情相对平和,描述个人经历来看,很能忍。

    陆茂予想知道毕业前的毛泉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抵案子办得太多,见过形形色色各类人,毛泉给他直观感受与文字陈述出来的有参差。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能在长青集团待到今天,是靠窝囊捡着这条命。”毛泉擦着眼镜,手指不灵活,老擦不到想要去的地方,“我那几个不窝囊敢于离职的同事全死了,我怕啊,这世界上真有打内心不怕死的人吗?我不信。”

    “怕死让我缩在工位上,明明讨要属于自己的钱,对方嗓门稍微高点,我立马认怂,就担心一个态度不好,第二天指不定出现在哪里,也许是下水道,也许是臭水沟。当然,也有可能从楼顶掉下来摔成肉饼,死亡过程太痛了,我不喜欢疼。”

    陆茂予:“嗯,现在能和我谈谈了吗?”

    毛泉用那双摘掉眼镜很是迷离的眼睛看着他:“想问什么?”

    “项目负责人和操办所有事宜的人还在长青集团吗?”

    “不在了。”毛泉说,“三年前全部引咎辞职,之后音讯全无。换了新的联系方式吧,朋友圈再没更新,身边没有能和他们说得上话,基本判定换号。”

    “还记得名字长相吗?”

    “公司官网应该能找到他们任职期的照片,我之前看到过。”

    陆茂予给搭档使个眼色,转脸继续问:“和你同批进项目的其他人基本都离开了,是吗?”

    这勾起毛泉伤心事,他不禁埋头痛哭,仿佛要将忍耐八年卧薪尝胆的委屈、心酸通通由眼泪发泄出来。

    “我、我一直在等哪天能有个让我说些肺腑之言的地方,等啊等,等得我以为他们索命,咬死不敢说。”

    “直到看见国徽,见到你,正义给我安全感,促使我张开这早在八年前就该说话的嘴。”

    很少有人在他们面前哭得涕泪横流,配着青青紫紫一张脸花得不成样子,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陆茂予放过去包纸巾:“擦擦吧。”

    毛泉哭到打嗝,眼泪不要钱似的:“谢、谢谢。”

    光亮到刺眼之下,陆茂予看清毛泉的脸,他眼神微眯:“不客气,你先平复下情绪,晚点再聊。”

    毛泉连声应是,眼泪还流不停,难过的要命。

    陆茂予出了审讯室,一眼看见拿着体温枪的谢灵音,他迎过去:“怎么来了?”

    谢灵音对准他额头,体温枪发出温度过高的警报声,他不自觉皱眉:“没降。”

    “是吗?可能体温枪坏了。”陆茂予抓起谢灵音的手往额头上摁,轻笑,“你手也许比它准。”

    这完全胡说八道。

    谢灵音摊开手掌,掌心触到滚烫肌肤,和几小时前比倒是好了些,稍稍用力推了下:“刚买的,你说人家坏了。”

    陆茂予拿过来对着谢灵音额头试了试,绿屏正常数值,他面不改色道:“就是坏了。”

    “我看是你烧坏脑子。”谢灵音看向单面玻璃那边边哭边擦眼泪的毛泉,被打得很惨,外人看就知道这刚遭过非人待遇,“他说了吗?”

    “说了。”陆茂予站到单向玻璃前,“他挺能哭。”

    谢灵音一手抱臂,有一手抵着下颚,若有所思慢吞吞道:“你信他的证词吗?”

    陆茂予:“目前来看他没有说谎理由。”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并不是十足相信他。”

    “哦?”陆茂予轻挑眉,接着再次审视起毛泉来,不久前与之交谈一幕幕重现,他字斟句酌道,“兴许他用力过猛,有一丝丝表演型人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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