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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一百一一章 “……男人的保证要着没……

    宗胜利没看明白地图标注的意思。

    一眼扫过去认出来是河田县, 六个红圈圈在县城偏僻角落,离县中心有距离。

    本身河田县就够穷了,离这更远更偏, 可想而知那是什么地方。

    是穷到家里只剩几口吃的, 永远穿破烂的程度。

    宗胜利双手举着薄薄的一页纸, 像捧着张圣旨, 迷茫地问:“要我去这些地方转一圈吗?”

    “你对这些熟悉吗?”陆茂予问。

    宗胜利挠挠头:“不是我吹牛,县中心这片地儿,我闭上眼睛横竖倒着走都能走到家。可这几个,平时去外面野都不考虑。”

    陆茂予:“很差劲?”

    宗胜利觉得简直不能用差劲来形容:“得说是贫民窟。”

    活在贫民窟的人常年走不出困境, 会下意识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河田县地理面积不大,人口占比却非常多, 来县上不到一小时,陆茂予观察过人流量, 小孩比大人多。

    抛开外出务工那批不算, 占比最大的那拨应该就是宗胜利说得贫民窟。

    “那儿有很多人吗?”

    “何止人多啊。”宗胜利连说带比划的, 满是没见识的惊叹, “有次我们无聊去这个村子, 喏, 就是你标的这儿, 走过一趟。”

    提起那时候, 时至今日,宗胜利仍不住感叹:“那叫一个乌泱泱, 我长这么大没体验过当猴, 那天尝到了。”

    初中时候学校组织去过动物园,陆茂予能想象到宗胜利和朋友这波对村里来说新鲜外人会被如何围观。

    “我看过你们这边高考学子分数统计,人才济济。”

    宗胜利脸上顿时露出与荣有焉来, 读书时成绩确实不行,但他那届好几个考上名校的。

    “是啊,咱们这的人都很爱学习。”宗胜利恍然想起他的手段,收起吹牛皮的心,实话实说,“没办法,太穷了,穷自己就算了,在孩子出生开始就给他灌输只有读书考上外面好大学才能脱贫致富的思想,久而久之,有心思读书的孩子拼命学。”

    一种变相的卷,卷到都奔向外面,去往大城市。

    陆茂予瞬间明白为什么明知年年升是个坑,还是有那么多孩子前仆后继往里挤。

    因为家里没钱支撑起他们离开贫困,所以只能想法子借助外界力量,哪怕要付出不堪其重的代价。

    没人愿意重蹈父辈覆辙,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一辈子苦人。

    “所以在咱们这不比吃喝穿戴,比孩子的成绩,每一次考试都是学生的渡劫。”

    “这对孩子们来说压力太大。”

    “谁不想让孩子健健康康快乐长大,那样是舒服了,以后呢?”

    是啊,以后继承家里穷困潦草,埋怨老一辈不够严格吗?

    陆茂予心情复杂,没来到这里实地考察,哪知道穷地方到底有多难。

    越是如此,越是衬托的大发学生苦难财的人有多面目可憎。

    陆茂予:“没想到你对本地局势看得这么清楚。”

    这句夸让宗胜利飘飘然,小手一摆,有点羞涩:“哪里哪里,常规操作,主要经常和老头老太太聊,知道就多了。”

    “知道那么多,知不知道怎么混这些村子里去打听事?”

    这声问直接把宗胜利问成了哑巴,闭着嘴瞅着他,脑袋转过弯来,总算知道他想干什么,当即也不提怕不怕,梗着脖子叫道:“你是不是人贩子?问村子又问孩子,知道咱这地方孩子聪明好学,忍不住想拐两个去卖?”

    陆茂予没说话。

    宗胜利攻击力强起来,指着他大叫:“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要是敢在咱这地方乱来,我就报警抓你。”

    “你想多了。”陆茂予冷声说,“让你去打听是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啊?”经过这插诨打科一闹,宗胜利对他的惧怕直线下降,都敢拉着小凳子靠近,“要我办事当然没问题,你得说说原因。”

    有谢灵音无脑撒钱例子在前,宗胜利怕他照葫芦画瓢,双手在前胸交叉,比了个拒绝手势:“我不受金钱诱惑,也不怕威胁。”

    真涉及到根源问题,宗胜利强得可怕,一副誓死不向恶势力低头的犟种样。

    陆茂予有些意外宗胜利的反应,没想到这人有如此魄力,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是他刚一抬手,宗胜利立即抱头半起身夹着凳子后撤,着急忙慌的差点绊倒:“有话好好说,动手实在不讲武德。”

    那份坚定的心也就坚持不到两分钟就如泡沫般碎了。

    陆茂予生活里很少有如此鲜活的人类,不禁扯着唇角笑了下:“没想打你。”

    宗胜利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那你伸手做什么?”

    “给你看个东西。”陆茂予拿出年年升平台的页面,转而寻起另一个调查方向,“家里有读书的小孩吗?”

    宗胜利低头研究那个网站:“有,我外甥女刚初二,读书好着呢。我姐打算带她去云潭市读高中,那里师资力量更好。”

    陆茂予又把宗胜利细细打量一番,衣服料子和鞋子都不错,手机也是近年新款,住在县中心。

    这时,他对资料里提到对方在本地小有实力有个真切观念。

    “你是来推广这个平台的吗?”宗胜利又问,“该怎么通过审核,要多好成绩?”

    陆茂予摇头:“我是来调查在平台登记过的名单。”

    宗胜利明白了:“是给平台做审核,刚刚地图圈出来的地方是第一批接受检验的人,审核通过就能拿到助学金?”

    陆茂予抽回自己的手机:“不是平台的人,别让你家亲戚孩子掺和进来。”

    不是平台的人,要来调查平台公布出来的人员名单。

    宗胜利脑补出很多原因,本来想说是不是家里人在平台拿过助学金有过别的遭遇之类的,转而想起谢灵音开的那辆车。

    放在之前,那是宗胜利只在手机各大短视频平台听爱车博主讲解过,今天才是真正亲眼所见,上百万的车随便开。

    这样的家庭哪里缺钱,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宗胜利大胆直视陆茂予,猜测道:“竞争对手,你想挖走人家的固定学生,这样不太好吧?”

    任由宗胜利猜,还不知道会猜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然,陆茂予也不可能说案情,神情稍冷:“我有我的用,你身边有近些年读书困难的孩子吗?”

    宗胜利问不出来,又被赏个警告眼神好冷脸,上头的热血冷却下来,后知后觉怕起来,人也老实。

    “好像没有,我不管这些事的,最多帮你问问。”

    宗胜利说到做到,马上拿起手机开始在各大群里开问,像他们这样的,群多如牛毛。

    等待回复过程中,宗胜利贼心不死,又小声问:“哎,你们要是搞助学金公益项目,能不能看在我跑前跑后的辛苦上,给我外甥女个名额?”

    陆茂予看着戚戚然的宗胜利:“怎么?”

    宗胜利抹了把脸,耸眉搭眼地说:“我姐这个人吧,从小到大都很要强,年轻时候不顾爸妈阻拦嫁给个人渣,孩子三岁终于忍受不了对方不管家庭成天在外花天酒地回来家暴她和孩子,鼓起勇气离婚。”

    “就是离婚之后自觉没脸回来,独自抚养孩子,爸妈嘴上不过问,心里挺在意的,知道我经常救济他们,给过我不少钱。”

    “现在孩子渐渐大了,学习也好,我姐肯定想给她提供个好的学习环境。”

    这就难免和钱挂上钩,一个女人在这小地方再怎么拼也赚不到多少钱。

    如果不是有宗胜利在,欺负她孤儿寡母的大有人在,也亏宗胜利在县里混出名的,没人想惹上个成天很闲的黄毛。

    陆茂予深深看着眼含期待的宗胜利,放缓声音:“我不做慈善。”

    宗胜利呆了下,很快想清楚他话里意思,攥着地图,一脸认真诚恳地说:“你们在河田县这段时间,我不仅随叫随到,任何你不方便出面查的事,想知道的事,我都想尽办法帮你办到。”

    陆茂予做出沉思的样子。

    宗胜利咬咬牙:“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你们的存在,哪怕我卖给你们都行。”

    陆茂予还是没说话。

    宗胜利这下子真急了:“大哥,再多要求就过分了,我这都已经是最狠的条件,再多不如黑奴。”

    “没要你付出那么多。”陆茂予让宗胜利坐下来冷静冷静,“做我们在河田县的耳目。”

    宗胜利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该提要求,可架不住心底有良知,憋半天差点憋红脸,冒出句:“事先说好,我不和鸡鸣狗盗之辈为伍。”

    陆茂予颔首:“放心,不会让你出门挨骂,家里人跟着丢脸。”

    宗胜利瞳孔微缩,这人怎么连本地习俗都知道啊。

    “再不相信,我可以向你保证,做绝对合理合法的事。”

    宗胜利:“……男人的保证要着没用。”

    陆茂予:“……”

    “我答应你。”宗胜利心想,我这是以身入局,一边帮忙干活一边留着证据,苗头不对立马找警察,主打一个弃暗投明,“说说你让我干点什么。”

    陆茂予看眼时间,快中午了,他起身朝身后小洋房走去。

    宗胜利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做什么去?”

    陆茂予根据经验判断出厨房位置,进门轻车熟路的架势给宗胜利看惊了,忙不迭想叫住他,结果发现忙活半天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快步追上来,嘴快打磕绊:“那个、啊对,怎么称呼啊大哥?”

    “我姓刘,去开车的姓苏。”

    “好的,刘哥,我这边找到两个申请过助学金的孩子,见见吗?”

    第112章 第一百一二章 “晚上再细细商讨。”……

    有线索, 当然要看,但在这之前先解决温饱问题。

    厨房冰箱有新鲜瓜果蔬菜与鱼肉等,大概是那位守门老伯准备的。

    陆茂予拿出手机:“替我转给买菜的人。”

    宗胜利收下了, 眼看他熟练取过围裙开始收拾食材, 站到旁边目瞪口呆。

    “你还真会做饭啊?”

    原来谢灵音那句有他在不会饿着并非搪塞话术, 就陆茂予这操刀手法一看就是个老厨师了。

    陆茂予处理鱼, 头也没回:“一起吃吗?”

    原本靠墙的宗胜利下意识站直身体,迟疑地问:“可以吗?”

    陆茂予这才回头看:“没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想。”

    宗胜利咧嘴笑起来:“那我就厚着脸皮蹭这顿饭了。”

    “嗯,不如这会儿你帮我问问, 那两申请助学金的孩子方不方便出来聊聊。”

    “今天星期三,孩子白天要上课, 大概只能约到傍晚放学。”

    “时间地点没关系,以孩子方便为主。”

    有他这句话在, 宗胜利放开手脚做。

    “先别惊动学生家长。”

    宗胜利正要和家长沟通的手顿住了, 抬头眼含疑惑地问:“怎么了?”

    “有些事不好让他们知道。”陆茂予回答, 见宗胜利拧眉, 他垂着眼睛看着, 像是故意给人难堪似的问, “办不到?”

    宗胜利最受不得激了, 冷冷一笑, 自认非常霸道总裁:“瞧不起谁呢。”

    接着抱着手机忙活去了。

    陆茂予偏头看向窗外,那儿正对大门, 隐约听见车的低鸣声。

    谢灵音那辆车太高调, 会见完管理员后,想继续在这片地方持续调查,就得换一辆。

    陆茂予又看眼忙得两只手快不够用的宗胜利, 初来乍到想让行踪保密的事估计只能拜托这位地头蛇。

    这是个冒险的事,且不说宗胜利人品如何,普通人听见他的请求难免会生出想法,继而反过来要挟。

    陆茂予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已经想好应对之法。

    竭力一试,成与不成都有心理准备。

    十多分钟后,谢灵音回来了。

    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在厨房帮忙简直天灾人祸,手一伸到水龙头下方,菜还没洗上,那件价值上万的衬衫先湿了腰腹。

    谢灵音显然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举着菜手足无措呆在原地,对上陆茂予无奈眼神,他讷讷地狡辩:“我发誓,是水先动的手。”

    这还需要多说吗?

    目睹这一切的宗胜利惨不忍睹,再次验证心底猜想,这位确实是名副其实大少爷。

    那么陆茂予呢?

    宗胜利看不透,有点好奇他对谢灵音此举的反应。

    陆茂予没撵人走,接手谢灵音手里的菜,拉倒旁边干净地方,递过去一头蒜,让他到旁边慢慢剥。

    知道谢灵音闲不住,干脆找点事让他忙,追求完美的性子最适合剥蒜,不容许留下一丝蒜皮。

    宗胜利默默低下头,再看伤心伤眼睛。

    许久之后,当宗胜利口水要说干了,终于搞定两个学生傍晚见面时间,刚想说这个好消息,就见这两人仍旧各有各的忙法。

    陆茂予是有条不紊着手准备食材,从配色来看,中午四菜一汤,荤素搭配,忙得有理有据。

    另一位就有点儿不讲道理,居然还在捧着瓣蒜扒皮。

    宗胜利一头雾水,那东西不是刀拍两下随随便便蜕了吗?

    再不济,两个碗合起来晃啊晃,音波攻击也能轻松剥皮,哪里犯得着扣着手指头忙活啊。

    可是宗胜利不敢问,这两声称毛泉委托找来的外乡人,看着就不是一般人,那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盯着发呆的时候被陆茂予看见了,出声询问:“约好了?”

    “啊是。”宗胜利回过神来,“咱这地方就两个初中,一个东一个西,运气挺好,她两都在西边河田二中。”

    陆茂予认为这和运气无关,是西边地理位置上离那几个穷地方更近,消费相较一中低很多,适合穷人家。

    在让宗胜利约问前,陆茂予隐约预感那两孩子学校,此刻预感成真,他也没太多想说的。

    宗胜利:“我刚问过,这两都是女孩子。”

    话音未落,宗胜利想起刚刚看过年年升平台登记的名单,心里直犯嘀咕:“好像申请助学金的都是女孩子,不能在这方面搞歧视吧?家里有男孩,也不见有很多钱啊。”

    陆茂予拿过装有空心菜的篮子塞到宗胜利怀里:“把菜择了。”

    宗胜利在家打下手成习惯,端着篮子眼珠子一转想去找谢灵音,刚有想法发现被陆茂予盯着,霎时焉了。

    择菜的时候悄然留意两人互动,宗胜利看半天总算看出点名堂来,浑身让后怕惊出冷汗。

    哈哈,陆茂予没把自己套麻袋丢巷子里再打一顿,心胸实在宽广。换做旁人,谁当面勾搭自己对象,这不妥妥往头上戴绿帽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打一顿都是轻的。

    还好陆茂予大度,没和自己计较。当然还有另一方面原因,他们彼此信任,不在乎这点小风小浪。

    这仅是宗胜利看清现实第一步,接下来整个午饭时间大开眼界,再次见识到什么叫别人插不进的氛围,一个眼神都懂得默契,直叫人羡慕。

    一顿饭功夫,宗胜利对陆茂予从惧怕到猜忌再到敬佩,看起来嘛,长得惨不忍睹,却能赢得如谪仙般人物的芳心,实力可见强悍。

    自此,宗胜利对陆茂予马首是瞻,饭碗刚放下,立马去办打掩护的事。

    不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两住在这么,多简单的事啊。

    宗胜利摩拳擦掌,希望陆茂予看在自己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份上,早点给外甥女办助学金的事,事成心里才有底气。

    下午谢灵音和管理员再次取得联系,敲定明天下午两点在河田县西山邻郊山顶见面。

    陆茂予看过地图,那边地势陡峭,周围荒无人烟,很适合密谋,也很适合灭口。

    来之前,陆茂予再找过顾尤和林玺,确认当时他们见面去的多是隐秘性极高的私房菜馆或者高级会所。

    像这样在山外的少见,以谢灵音给出的价格,怎么说也该是高档包间来聊表下态度。

    陆茂予直觉这其中有问题,对方未必是真心谈生意。

    谢灵音也有过类似担忧,并且在管理员面前直言不讳,他重述对方说辞。

    “我这边出现点小状况,招待不周,下次加倍补偿,这次先对不住。”

    “什么小问题?”

    “说是对家有人渗透进团队里,忙着抓内奸,所以面谈这事儿,只能借着假装出去锻炼身体来办。”

    河田县依山傍海,风和日丽的时候,哪怕大夏天,风也是柔和的。

    谢灵音躺在葡萄树架下的躺椅上,手摇刚买的大蒲扇,舒服地直闭眼,偶尔停下来挡在额前,自在得很。

    讨论着突然陆茂予没了声音,谢灵音偏头去看,只见那张唬人的脸上全是杀意,他禁不住笑了。

    “哎,别慌嘛,就算是龙潭虎穴,探探也无妨。”

    “怕就怕明天探过,后天他找借口推掉你的第二次约见。”

    “应该不会。”谢灵音懒洋洋的,冲陆茂予笑得狡诈,“我前两天搅黄盛念初一笔大生意。”

    但凡对方和助学金一事紧密相连,财路接连断失情况下,绝对会加大借助学金敛财力度。

    他这头肥羊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拿轻放,必定会因为临时加价进到真正核心内。

    陆茂予看法没那么乐观:“长青集团目前看着活过来不少。”

    “是啊。”谢灵音不持续加害不代表忽视,第一笔外来资金注入,他就让人去查,“长青集团恢复和几家医院的合作,重新启动生产线,死去的资金又活过来了。”

    “它有专供给医院的药品,想彻底斩杀,很难。”

    “没错,当时请帮忙只做到短时间内垄断,如果我能拿下它,医院合作接过来顺手的事。”谢灵音对做生意固然没有太大兴趣,但自己造的势真该接手那就接,“不过我查到医院主动低头有另一方面原因。”

    陆茂予把前因后果全想一遍,没寻到原因。

    谢灵音将他的神色收入眼中,朝果盘上的西瓜努努嘴,示意他贿赂贿赂自己:“来一块。”

    陆茂予拿起西瓜喂过去,仔细没让汁水落出来,等谢灵音吃完才收走瓜皮,还塞过去一颗葡萄。

    “唔,相关部门私下传出消息,说是断绝合作导致药品涨价,紊乱市场。”

    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长青集团供药是多,远不到一家倒台,全盘皆散。

    有药监管在,谁敢随意乱涨价,这不是典型要钱不要命了吗?

    想找出散播谣言的凶手很简单,谁在这场事故之中受益,谁就是主使者。

    显然受益的是长青集团,它就有可能为自救散播这些话,那时候死马当活马医,有效是好事。

    可看谢灵音的表情,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陆茂予喝了口水:“有内情?”

    “有,我以为这是开玩笑,结果托人打听了下这消息居然是从药监管内部流传出来的。”谢灵音到现在都有点迷惑,“危言耸听对他们有好处吗?难不成因为长青集团做龙头老大这些年在药管局那儿名声非常好,所以想救救它。”

    从不漫天要价,基本到不了谈判场合,长青集团非常配合药监管,可以说这些年药品方面的充裕离不开对方支持。

    要以这点做支撑说成制造谣言的原因,实在过于牵强。

    许多濒临破产的大企业,哪个鼎盛时期不是看重名声和与政府合作态度的。

    真这么容易博得同情导致相关部门不惜败坏名声也要拉一把,那也没那么多倒闭公司,政府公信度也会降低。

    谢灵音认为这其中有外部因素,比如哪位人员施压。

    陆茂予轻笑,看眼挖坑的谢灵音:“不好查?”

    谢灵音咬着葡萄,声音含糊而轻:“那不是,是我怕查到不该查的人头上。虽然我不怕事,但得为我家考虑考虑,老让他们给我收拾烂摊子不叫事啊。”

    陆茂予:“我查查看。”

    谢灵音稍稍坐起来,这次是前所未有的重视:“万一查到不可说,你打算怎么办?”

    陆茂予没说已经查到牧磬这只不可说的事,纵然洗掉产业园的冤屈,他对牧磬仍感观不妙,所以当谢灵音说到自己的怀疑,他就想到了他。

    “实事求是继续查。”

    “哪怕受到威胁也不妥协?”

    “不妥协。”

    谢灵音又躺回躺椅,望着郁郁葱葱的葡萄绿叶,阳光穿不过严实的叶子,徒留下一片阴影。

    把陆茂予的态度反复再想想,谢灵音躺不下去了,一骨碌坐起来:“老胡什么态度?”

    陡然扯到领导头上,陆茂予轻轻扬眉:“嗯,什么?”

    “我说老胡对你豁出去查案什么态度,天塌下来替你扛吗?”

    “用不着想那些。”陆茂予回答,对着谢灵音微恼的眼睛,他说,“我们在追查违法犯罪的道路上永远一条心。”

    谢灵音:“呵,我和你不同心。”

    陆茂予抿着唇往谢小少爷硬邦邦的嘴里又塞了个葡萄:“口是心非。”

    谢灵音嚼吧嚼吧:“……明天下午见面的事有风险,你和外面那群人沟通下?”

    谢清石说这次保镖军队出身,实力不容小觑,从今天开始,每步都得小心,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这些人身手到底如何,谢灵音没个底,唯一有检验资格的陆茂予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到巅峰时期,不想让人受伤,那就多从智取方面入手。

    陆茂予看眼外面晴朗艳阳天,这时候聚众目标太大,他心里盘算过:“晚上吧。”

    月黑天高,好一个商讨杀人夜。

    谢灵音用大蒲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双灵动漂亮的眼睛:“茂予哥哥,我去取车那会儿,你和宗胜利聊得什么?”

    怎么一回来,宗胜利对他两态度截然转变那么大。

    陆茂予简单交代,再看谢灵音那双笑弯了的眼睛:“很好笑?”

    “是啊,就是没想到有天茂予哥哥会仗势欺人。”谢灵音调笑着,“哦,叫错啦,现在是大刘哥哥。”

    陆茂予发觉谢灵音并非无意这么叫他,那眼睛像钩子似的贴着身体走了圈,他稳如泰山:“别在外人面前叫漏嘴。”

    “哪个?”谢灵音假装不懂,“是别叫茂予哥哥还是别叫大刘哥哥?”

    陆茂予看出来了,谢灵音嘴上说着午休,实际上就想找个机会逗他。

    这种事从高中那会儿谢灵音就喜欢做。

    陆茂予抖开河田县最新版地图,轻描淡写道:“晚上再细细商讨。”

    第113章 第一百一三章 “你好勇敢。”……

    谁和他晚上讨论, 竟是些不干不净的手段,谢灵音慢慢滑动大蒲扇以遮住眼睛做回避。

    陆茂予无声失笑,不出声默认当答应了, 晚上再反抗也没用。

    临近初中生放学时间, 陆茂予和谢灵音跟着宗胜利去了河田二中。

    附近破破烂烂, 随处可见有坑的路和卫生堪忧的小吃摊, 价格倒是十分亲民,是陆茂予这些年没见过的便宜。

    一行人绕过这条热闹的街到校门口,宗胜利边回消息边寻找约好的两个女孩子。

    校门口陆陆续续出来很多学生,清一色穿着校服, 想找人无疑大海捞针。

    陆茂予和谢灵音不留痕迹看向四周,很快注意到两个手挽手的长□□亮女孩子, 时不时往他们这边瞟,再低头看眼手机。

    陆茂予视线悄然落回去, 细看不难发现这两女孩子很朴素, 扎着高马尾的扎头绳破旧松垮, 校服领口洗到发白, 鞋子也破损不堪, 全靠一张脸撑着。

    谢灵音也注意到那俩女孩子, 能在人群中一眼注意到, 这两张脸很顶了。

    僵持半天, 她们最终锁定找人动作幅度很大的宗胜利,抬脚走过去。

    不久后, 二中后街小吃店, 得亏宗胜利在,弄到二楼隐蔽性不错的观光房间。

    上来前,店主骂骂咧咧说不对外开放, 先是宗胜利甩出两张大钞,后是陆茂予那张杀气凛凛的脸,店主屈于淫威之下。

    他们四人上楼,宗胜利守门,顺便和店主闲聊,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女孩子们很拘谨,不碰给买的食物,连体婴儿似的缩坐在沙发上,人手一个抱枕,很是缺乏安全感。

    “别紧张,我们就是想了解下助学金的具体情况。”陆茂予说。

    换做平时那张帅脸说话语气这么温柔,多得是安抚感,可现在他这张脸比话还吓人,女孩子们不仅没被安慰到,反而更害怕了。

    青涩的孩子们还不知道该怎么掩饰自己,情绪明晃晃摆在脸上。

    陆茂予到嘴边的话不得不收回去,无声拉开距离,让谢灵音出马。

    谢灵音看出陆茂予的郁闷,想笑又忍住了,免得某个记仇的队长夜里算账。

    他将两杯常温饮品往女孩子们面前推推,笑容很浅也很亲切:“你们学校暑假也上课啊?”

    此时谢灵音给人感觉如沐春风,漂亮皮囊总是容易赢得好感,也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女孩子们看着他,渐渐忘记紧张,其中孟兰兰轻声回答:“算作复习和提前预习,这不是学校要求,是我们自发组织,老师无偿配合,他们没收取任何费用。”

    足够强悍的好学精神面前,从小学到高考,已经形成一套自有学习模式。

    老师不再是组织者,是配合者。

    这倒是前所未闻的说法,谢灵音饶有兴趣地问:“暑假两个月天天上课吗?”

    “没有啊。”孟兰兰揪着抱枕为学校正名,“你们再晚来几天我们放假了。”

    那时候就到八月上旬,每年暑假拢共只放二十天,这不见得每天都在玩,可能还在写卷子做作业。

    学生时期从未如此勤奋好学的谢小少爷吃惊:“你们不想玩吗?”

    孟兰兰和杨蝶对视一眼,齐齐回答:“不想。”

    谢灵音无言以对,这个世界哪有不贪玩的人,太过有自律性失去生活该有的趣味,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沉默让孟兰兰想到些事,老气横秋:“把玩乐时间用来学习,说不定就能在高考时派上用场。所以,你玩的不见得是时间,可能是自己的未来。”

    这番话让谢灵音大为感触,想不到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深的领悟。

    “家长还是老师这么教导你们的?”

    “我自己想到的。”孟兰兰的脸庞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她的眼睛很亮很柔,“我在想我是不是努力提高学习成绩,分数够好看就能早点申请上助学金。”

    “为什么会这么想,申请时候负责人这么说过?”谢灵音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到她两。

    孟兰兰低了下头,没立即回答。

    倒是一直不吭声的杨蝶这会儿极为小声地说:“她什么都没说,是我们久久没等来助学金申请通过做出的合理猜测。”

    她声音很软很甜,长相说是漂亮更偏向我见犹怜,莫名又有点坚韧,让她看起来很独特。

    谢灵音歪头:“从哪知道的助学金平台?学校号召你们好好学习,应该不会提倡学生去网吧。”

    杨蝶:“嗯,这是有次学校来科普课外书籍的老师推荐给我们的。”

    和外面学校不同,这边经常搞些专家讲座,顺便弄点课外书作为福利发给学生,省钱还替学生开拓眼界,一举两得。

    恐怕校方没想到这样举动之后藏着危机。

    陆茂予待在原地,闻言轻声询问:“光明正大在几百人面前推荐助学金平台吗?”

    大抵有谢灵音在前做缓冲的缘故,女孩子们没那么怕他。

    杨蝶悄然看向他,又很快避开视线,鼓足勇气似的回答:“没有,是放学后在书店偶然遇见她,她递来的宣传单上写的。”

    “宣传单还在吗?”陆茂予又问。

    孟兰兰拎过旁边书包,拉开拉链低头翻找,一张贺卡大小的绿色单子出现在她手里,她递给谢灵音。

    谢灵音欠身递给陆茂予,回头看惶惶的女孩子们,笑了下:“你们班或者其他班有人拿到这张宣传单吗?”

    孟兰兰摇头:“我没问过。”

    其实这份心思不难猜,一旦问了,就会像肉引来狼,不管是谁都想分杯羹。

    谢灵音又问:“你两申请后都没收到通过的消息。”

    两个人都点点头。

    谢灵音只觉得奇怪,人是亲自选的,邀请函也发了,为什么申请后反而没给通过,还没怎么样,先给的驯服测试吗?

    谈话间,陆茂予已经将那张宣传单反复研究一遍,他拉过小凳子坐在对面,考虑到视觉冲击力,又往后撤退小半步。

    他两指夹着那张单子,看着慌张无措的两人:“他给谁的?”

    孟兰兰握住搭在胳膊弯的那只手,假装很镇定:“我。”

    陆茂予视线由她转向缩着脑袋想躲起来的杨蝶身上,凭心而论,她两都很漂亮,可漂亮也分很多种。

    孟兰兰是那种起初很软实则不好欺负的明艳,急起来会硬碰硬,相较之下,杨蝶是个更好入手的对象。

    “你干嘛那么看她?”孟兰兰下意识挡在杨蝶面前,警惕中带着点恼怒瞪着陆茂予,“我看你们不是好人,我们不要这两百块了。”

    说着起身要走。

    陆茂予坐着没动:“不想弄清楚为什么助学金申请没通过的原因了吗?”

    孟兰兰脚步微顿,显然家庭窘境促使刚初中的少女懂得钱的重要性,导致在外人面前,一再向钱低头。

    “不想。”

    孟兰兰咬牙回答,天知道说出这两个字花掉她多大勇气,刚走一步就被杨蝶拽住袖子。

    孟兰兰侧头,只见身侧的杨蝶几不可见摇摇头,无声说:“没关系,可以的。”

    是啊,她大可转身就走,失去两百块没有太大心理负担,但杨蝶不行。

    孟兰兰心里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渺小,寒着张脸被杨蝶拉着重新坐回沙发上,给不出好脸色,索性低头不再看他们。

    “抱歉,她那么说是想保护我。”杨蝶轻声细语地道歉,秋水剪眸里满是歉意,指指陆茂予手里的卡片,“那是给我的。”

    陆茂予再看孟兰兰,小姑娘满脸倔强,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事实上得亏她的无意之举救下自己的好朋友,免受毒害之苦。

    “好,现在愿意告诉我这张卡片的真正来路吗?”

    杨蝶半垂着脑袋,长长的睫毛似蝴蝶展翅欲飞,不停颤抖,看得出来她很怕,声音轻到几乎风吹就散了。

    “我、我是当天值日生,正巧那天兰兰有事,我让她先走了。等值完日,我在下楼梯碰见她,她说我长得很像她女儿。”

    “她笑得很温柔,像我妈妈。”

    直到这里,陆茂予恍然惊觉这位‘专家’是女的,按场合和接触人群性别来说,女性确实天然比男性更好发挥。

    因为刻板印象当中,女性往往是柔弱的代名词,她们善良可期,天真好骗,所以人与鬼路过都想啃一口。

    “后来呢?”

    “她和我走过一段路,当时我书包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破了,没法装东西,是她友情资助个袋子。”说到这,杨蝶不好意思红着脸,“她说我太勤俭,我没好意思告诉她家里太穷,要分开的时候,她把宣传单递给我,说看我成绩好又懂事,想帮我减轻家里负担。”

    当时杨蝶并没觉得哪里奇怪,谁都知道她们这里穷,随便拎出去个孩子,除开家里能揭锅,多一毛钱都没有。

    她没有经过社会毒打成年人的惯性思维,收到陌生善意第一反应是对方图什么,单纯地想,这么好的机会要分享给好姐妹。

    陆茂予几乎片刻将小姑娘的心思分析七七八八,再联想到那位发卡专家打开后台,同时收到两份申请不禁疑惑哪来的,因怕风声大了招来麻烦,只敢按兵不动,顿时啼笑皆非。

    “所以你第二天见到孟兰兰,把卡片给她看了。”

    杨蝶点点头:“兰兰说我傻,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个专家想给助学金让学生上网站申请。”

    在成年人面前,孟兰兰很要面子的,不服气道:“就是啊,电视新闻报道过一般助学金直接当面给的,像这种套路就是骗局。”

    专骗她们这种没见识,家里穷的小孩子。

    杨蝶看她炸毛红了脸,知道她性子要强,这种时候再不力挺,后续要生气的,连忙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嗯嗯,我听你的没自己联系她,所以她骗不到我。”

    孟兰兰扭头颇为傲娇地哼了声。

    杨蝶又拉拉孟兰兰的手,有别人在呢。

    孟兰兰勉强转过头来,正面直视陆茂予和谢灵音,对上两人截然不同的眼神,孟兰兰又羞又有点想逃。

    “咳,你两友谊真是令人羡慕。”谢灵音发自肺腑的感慨。

    孟兰兰红着张脸:“我们很小就认识了。”

    彼此父亲也都是称兄道弟的,情同姐妹实属正常。

    陆茂予:“嗯,就因为和电视播放过的不一样,你认定专家给助学金这件事是骗局?”

    孟兰兰信誓旦旦地说:“老师教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这位专家通过老师公布助学金,让我们良性竞争,可信度会高很多。”

    “她私下给这种东西,又给个要填详细资料的网站,看起来就不正常。”

    孟兰兰语气低下去,底气不足地说:“虽然我不知道正常助学金申请表格什么样,但她这个就是有问题。”

    说完发现包括杨蝶在内的三个人都没说话,孟兰兰不太确定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想说点什么又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的孟兰兰大概觉得十分孤立无援,眼睛不自觉有些湿润。

    “你做得很对。”

    陆茂予这句夸奖从天而降拯救孟兰兰,她猛地抬头,发现谢灵音和杨蝶都是赞同眼神,尤其是杨蝶,眼底多了几分感激。

    “如果不是你,她确实进了骗局。”

    孟兰兰的眼泪一下子收回去:“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感动的同时不忘质疑他的出发点。

    谢灵音抢在陆茂予暴露身份之前回答:“他在调查这个专家和她背后的网站。”

    孟兰兰点点头:“为什么调查,你家里有人同样被骗了吗?”

    骗取同情心很不应该,陆茂予没点头,也没挑明身份,只道:“就当我是个无名正义使者,不想看见那么多无辜孩子被骗。”

    孟兰兰瞬间想到那些卧薪尝胆就为曝光世间不公的记者们,看向陆茂予的眼神肃然起敬:“你好勇敢。”

    从最初怕他到现在接纳和钦佩,不到半小时。

    谢灵音眼神幽幽,对此时此刻的陆茂予比之前多了几分深刻热爱,失去那张最初令自己心动的帅脸,反而将陆茂予人格魅力突显出来,好喜欢呢。

    “你也很勇敢。”陆茂予说,“讲座开始前专家会自我介绍,她叫什么?”

    孟兰兰对这类讲座向来不感兴趣,听得不认真,说不上来名字,求助似的拍拍杨蝶胳膊:“你知道吗?”

    杨蝶慢慢地说:“叫余怀英,她说自己曾经很有钱,后来被奸人所害,不得不搬家。她说了很多自己的故事来激励我们,不知道真假。”

    毕竟专家们嘴里不见得有几个字是真的。

    第114章 第一百一四章 “避开怎么能叫秀恩爱?……

    就连余怀英这个名字都不见得是真的。

    出门在外, 身份地位自己定,她骗人又如何?

    走过这个村到下个店,谁能知道她在这里做过的事, 指认也无凭无据没人信。

    能稍微永久点的是长相。

    陆茂予:“长什么样?”

    对此孟兰兰有较高发言权, 离得近, 看得请, 她说:“棕色披肩卷发,清秀长相,给人感觉很温柔,身材很好。”

    这些是孟兰兰个人认知, 她还记得班里那几个差生在后面闹着调笑的形容词,忍着不适鹦鹉学舌似的。

    “哦, 有同学说她不漂亮够耐看还有韵味,大概是这个意思。”

    以往没有合适目标的时候, 陆茂予会将信息收集下来, 然后找侧写师帮忙, 给出个大概方向。

    现在他依旧会这么做, 但在这之前, 他拿出彭莹的照片放过去让女孩子们认。

    “是她吗?”

    杨蝶和孟兰兰双双睁大眼睛, 不约而同点头, 没错, 就是这个人。

    一个人妆容和穿着再怎么变,五官和眼神难改, 这是指认的关键之一。

    作为近距离和彭莹接触过的杨蝶语气更肯定:“是她, 她脸颊靠近左耳这边有颗痣,眼睛很像书中写的清澈小鹿眼。”

    被那样一双眼注视着,好像得到全世界的偏爱, 当时杨蝶心跳很快,隐约感受到母亲般关怀。

    这让杨蝶记忆深刻,没想到一段时间后这份心动变成指控的证据。

    陆茂予:“好,她把卡片给你后说了什么?”

    “让我在一周内登录平台申请,写清楚名字和学校所在地,最多十天会有工作人员联系我。到时候拿着证件领助学金,不用家长在旁,也不用别的。”

    “她没给你留任何联系方式。”

    “没有。”杨蝶的疑心来得后知后觉,是啊,真有心助学,会给张卡片什么都不留走了么。

    即便陆茂予猜到她两大概没心思备份申请表,还是问了:“有申请表截图吗?”

    杨蝶蹙眉:“网站不给截。”

    孟兰兰说:“手机应该能拍,不过我两穷,买不起那东西。”

    可以说这是最悲伤的故事之一。

    女孩子们想到备份,架不住条件苛刻,手头拮据没设备支持,只好放弃。

    从她两话里不难知道那个网站对一切外来访客禁止截图功能,小心不留任何证据给旁人。

    陆茂予找网安同事问过,这类网站比一般地点难撬,他把链接发过去,同事看完直呼高手,接着兴奋地问他是不是要入侵。

    能引起同事如此强烈情绪的网站不多,陆茂予当时知道年年升的含金量,另外知道个不太好的消息,网站内部有安全设置关卡,遭到黑客入侵到核心文件,网站自动销毁。

    陆茂予默然片刻,又问:“什么时候开得讲座?”

    “期末考之前两个星期,差不多六月中旬的样子。”孟兰兰说,“酷暑在太阳底下晒两小时,太讨厌了。”

    那时候陆茂予躺在医院里,整个刑侦支队在以老狗为中心开展调查,四处暗找邓元思,谁能想到与之出自同一个组织的彭莹化身余怀英公然在学校开讲座,寻找能放在助学网站钓鱼的饵。

    可谓胆大包天。

    陆茂予拿过笔和纸,写下串电话号码:“请你们记住这个,危难关头遇见事,可以打给我。”

    孟兰兰低头看着那一串漂亮飘逸的字,都说人如其名,这倒是看走眼了,她举着纸条蛮为难的:“我们都没手机。”

    真碰上事,哪来时间找电话向他求助啊。

    陆茂予盯着她两,像长辈叮嘱不听话的晚辈:“我的电话号码和余怀英的助学申请卡不同,可以让你朋友都知道,告诉爸爸妈妈也没事,紧要关头联系我。”

    他的语气给人一种天地之间他最可靠的感觉,天塌下来有他在都不是事。

    孟兰兰拿回那张纸:“好。”

    送走两个小姑娘,谢灵音让店主重新炸几份炸货和三杯饮品送来,没尝过的东西新鲜感值得买单。

    谢灵音偏头透过窗户往外看,那边是宗胜利坠在小姑娘们身后的身影,这时间段太阳下山,后街人不多,怕混混出街,有宗胜利在,没人敢犯太岁。

    回过身就见陆茂予盯着彭莹的照片思考,大抵工作中男人实在太有魅力,能忽视虚假的外表。

    “干嘛皱着眉?”谢灵音绕到他身后,伸长手像只猫似的勾住脖子,再毫无正形附着后背,嗓音低低软软的,“一直没找到的嫌疑人出现,难道不是好事吗?”

    陆茂予不否认,想得是另外的事,握住垂在身前的手:“彭莹胆大心细,敢在这里露面,应该是猜到云潭市局信息没铺到位。”

    之所以没铺到位,还是因为桐乡这边消息同步过来慢半拍,给了彭莹钻空子的时机。

    谢灵音探头,不确定地问:“你在自责?”

    陆茂予眼睫半垂,浓密纤长遮住眼底情绪:“她在玩弄人心这行已有多年道行,就算我和云潭这边通过气,她也有别的办法规避被查出来。”

    谈不上自责,最多在想彭莹到底如何做到的。

    谢灵音勾着他的手,摇啊摇:“你有没有想过彭莹做这些事背后的关联。”

    这实在是个很浅显的问题,陆茂予轻瞥谢灵音,是正儿八经的讨论,他收起玩弄心态,回答:“嗯,和她有接触的男人多是与命案挂钩。”

    “俗称替身。”谢灵音从金和玉那挖来不少消息,早弄清楚朱亮定位,“你说有没有可能她在犯罪组织内担着培养替身的职责?因为在桐乡出事风头没过去,所以闲来无事帮忙筹划助学金业绩。”

    证实前来讲座的女人是彭莹,彻底坐实助学金一事和邓元思那拨人分不开关系。

    谢灵音无端揣测倒也符合常理,见他没说话,谢灵音再接再厉:“他们肯定有从临庄大本营到这边来的捷径,大刘哥哥,我想去临庄玩一玩,你要不要舍命陪君子?”

    陆茂予抬眸看着他:“临庄和这里截然不同,说服那位管理员邀请我们去,身后那拨人未必能跟上。”

    谢灵音大手一挥:“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们也不配领我哥开出的天价工资,更不配顶着军队出身,那是在招摇撞骗。”

    完全是十年前被宠坏的小少爷语气,在他身边,谢灵音越来越做回自我。

    耳尖听见有脚步声上来,陆茂予松开谢灵音,拍拍身侧的腿:“有人来了。”

    谢灵音赖着没动,眼神冷冰冰地往楼梯口看,声音倒是甜:“来就来吧,我又没做什么。”

    理直气壮的傲娇语气让陆茂予翘了下唇,也就随谢灵音去了。

    好在上来的是宗胜利,端着一大盘子新鲜吃的喝的,看清房内那瞬,宗胜利无言以对。

    知道感情好是回事,再亲眼所见那是真正杀人诛心。

    宗胜利把餐盘往桌上一放:“我说二位恩爱不避人啊。”

    谢灵音一脸无辜:“避开怎么能叫秀恩爱?”

    宗胜利:“……”

    美食香味飘起来,勾得谢灵音胃口大开,可陆茂予身上太舒服又不想离开,只好捏捏男朋友的手,想吃。

    陆茂予挑了个小少爷一口能吃完的鸡柳,抬手喂向身后:“县里学校举办讲座的次数多吗?”

    “这你就问到我了。”宗胜利平时最多听外甥女念叨下成绩,学校的情况一问三不知,“想知道我得去打听打听。”

    陆茂予很轻应是。

    宗胜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在等这句话呢,想笑又想气,最后弄成个两不像的表情。

    谢灵音一眼瞧见:“想吃就吃,我点了你那份。”

    宗胜利想摔盘子,想怒骂,我缺这口吃的吗?!脸色变来变去。

    谢灵音吃下第二口鸡柳,瞅着像个木头杵着的宗胜利:“不吃嗟来之食?没关系,我觉得这点东西我能吃完。”

    “谁说我不吃?”宗胜利戴上手套抓过炸鸡腿开啃,愤愤的要化愤怒为食欲,“我吃得比谁都香。”

    谢灵音不禁笑出声,连陆茂予也跟着笑了下。

    离开小吃店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路边大人带小孩渐渐多起来,盛夏就属这个时间段出门最合适。

    小吃街附近食物种类繁多,赶上饭点再回去洗菜做饭折腾太晚,谢灵音索性找了家小面,味道好到他食欲大开,吃掉一碗半,剩下陆茂予收尾,那熟练架势让宗胜利没眼看。

    晚饭结束,三人到小楼外约好有事电话联系后分道扬镳。

    陆茂予和谢灵音没堂而皇之上二楼,哪怕是租房,他们也保留该有的分寸,问清一楼有专门预留出来的客房,半下午两人看过,装修设施方面肯定比不上家里,好歹该有都有。

    临出门前,谢灵音打过个电话。

    所以推开门看见完全大变样的客房,陆茂予也没大惊小怪,崭新衣柜里挂满各式各样的衣服,多是他从前没尝试过的风格,甚至……

    他拎出一套蓝色底黄色花沙滩风衣裤,转身看着后面进来的谢灵音:“这是入乡随俗?”

    和今儿宗胜利那帮人同款,穿上即完美融入团队。

    谢灵音手机抵着下颚,很难抉择的表情:“我在想是扔了你还是扔了这套衣服。”

    古铜色配蓝黄太过死亡,他敢穿,谢灵音不敢看。

    陆茂予将衣服挂回去关上柜门,走过去在谢灵音唇上亲了口:“扔衣服。”

    男人这辈子扔不了,他有手有脚跟得紧。

    谢灵音哼笑:“就不,等会洗过澡穿这套。”

    陆茂予看眼时间:“你先自己玩会儿。”

    谢灵音了然,指指大门口斜对面那条夜色降落下来看不清的街巷:“人在那,两个代表。”

    陆茂予抬脚要走,感受到衣服下摆被轻轻拽了下,他回头去看,谢灵音神情冷酷:“我出钱找得是听话有本事的保镖,不是嘴上说着好好好,背后心里不服搞小动作的刺头。”

    “怕我和他们动手?”陆茂予问。

    “他们不敢。”谢灵音肯定地说,他俩在人前没想过遮掩,出双入对这么久,是个人都看出来他们关系,保镖们疯了才会和他动手,“我是让你帮我看看他们品行,有不轨之心的立马踢出去。”

    等在后面愿意为谢家效劳的人从这排到伦敦,犯不着用生命和金钱测几个无关紧要人的忠心。

    陆茂予捏捏小少爷气鼓鼓的脸颊:“知道了。”

    事实证明谢灵音想多了,那两个代表见到陆茂予态度很恭敬,从钦佩的眼神不难看出来这种听之任之发自内心。

    陆茂予对此有些小意外,仅是瞬间,拿出研究半天的地图和两人商讨起来,几分钟后,陆茂予感觉出来这两是真材实料的实力派,对河田县了解也挺透彻,可见下过功夫,这让他放心不少。

    起码摊上事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像个无头苍蝇到处乱撞,他细细说过明天打算。

    “无事发生便按兵不动,如果出现意外,第一时间确保他的安全。”

    “那您呢?”

    “我能自保,另外,明天会见的这位肯定不会孤身前往,注意回避,别让他的人发现你们。”

    这对侦察兵出身的专业人员来说并非难事。

    “手机呢?”陆茂予问。

    代表双双拿出来,陆茂予伸手,两个人下意识解锁递过来,就见他左右手开工熟练在浏览器输入网址下载个小软件,等待过程,四周很安静,唯有风拂过万物的簌簌声。

    点开软件登录,再关联定位器,屏幕上多出个闪烁小红点。

    陆茂予把手机还回去:“联系不上我们的时候就用这个,我想以两位的经验用不着我在着重强调跟踪和救援的注意事项。”

    这是出发前他找胡局要的保命装备之一,皮下植入不被屏蔽且专属跟踪定位器是军方近几年花费大量心血研究出来的好东西。

    “软件不要外传,可能最后我和谢灵音的命都在你们手里,在这,我先说声谢谢。”

    “陆队哪里的话,能为两位保驾护航,是我们的荣幸。”

    “好,这次行动结束,我请各位兄弟喝酒,到时候不醉不归。”陆茂予举起拳头,和两位代表挨个碰了碰,“回见。”

    风再次吹过街巷,竟是一片无声静谧。

    陆茂予回来的时候,谢灵音在客厅打视频,嘴还在说话,眼睛已经够管不住往他身上飘,扣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收音很好,他听不见声音。

    “随随便便通个视频见面太不尊重人了吧?”谢灵音不满,“别想,下次你们包个米其林五星级餐厅再说,挂了。”

    陆茂予抬眉,家里人?

    第115章 第一百一五章 “说得我好色。”……

    直到躺下睡觉, 都没见到陆茂予问,做足准备等着的谢灵音忍不了,一个翻身盖在半靠床头处理队内事的陆茂予身上。

    “你回来是不是听见我在打视频?”

    陆茂予拢过空调被盖在谢灵音后腰, 手也顺势搭在那:“嗯, 怎么了?”

    这还问怎么了, 他真不把自己事往心里装。

    谢灵音不死心:“听见什么?”

    “米其林餐厅。”陆茂予回答。

    重点错到谢灵音想咬他, 舍不得下嘴,最后气红眼睛:“你没那么强的口腹之欲。”

    这双漂亮的眼睛千姿百态,此时红艳艳的,煞是漂亮, 陆茂予悄然放下手机,伸手轻轻碰了碰:“我知道你的意思, 现在往后咱两的事都听你的,我无条件配合。”

    谢灵音拍开他的手:“我指哪打哪吗?”

    陆茂予无声笑了笑:“你是家里领导, 不止我听从指挥, 芒芒也唯你指令办事。”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就是想把家里琐事全丢给我处理, 好做个快活的甩手掌柜。”

    谢灵音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没消失过, 三言两语就被轻易哄好了, 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脸颊贴进颈窝里, 声音很轻:“案子结束和我结婚。”

    陆茂予垂眸看近在咫尺不断颤动的睫毛,微微低头在谢灵音光洁额头上印下一吻:“没戒指, 口头一句命令就行了?”

    谢灵音仰头纳闷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你也爱这没用的仪式感了?

    陆茂予伸手将谢灵音的脑袋重新按回去,拿起手机继续看沈尚信发来的资料,平和而自然地说:“该睡了。”

    “自己熬夜让我睡觉, 谁能双标得过你啊。”谢灵音嘀咕着缓缓闭上眼睛,“等我睡熟就把我放下去吧。”

    好歹是个成年男性,再瘦也有份量,他当一晚上肉垫哪能受得住。

    陆茂予摸摸谢灵音的脸,低低应着:“知道,快睡吧。”

    谢灵音蹭蹭贴在脸颊侧的肌肤,安稳睡了。

    床头灯昏暗不明,为他们之间打上一层暖黄温馨朦胧意境。

    陆茂予举着手机,屏幕也在亮着,可惜资料没看进去多少,他眸光下撇,落在睡熟后养眼又漂亮的谢灵音侧脸上。

    想到小少爷刚才那句堪称脱口而出的真心话,他轻不可闻叹口气,求婚哪能这么草率,鲜花和戒指都得有。

    这次先算了,下次他来,肯定比谢灵音做得好。

    解决完这件扰乱心神的事,他再次把目光放回到资料上。

    经过这么久曲折跌宕的调查,还真让沈尚信挖到个幸存替身,只是对方运气不太好,坐过牢出来遭遇车祸落得个半身残疾,不愿见生人,听说警察来访,更是拒不见面。

    出狱到今,对方始终活在监控之下,对任何与法沾边的人都深恶痛绝,说不见就是不见。

    沈尚信不可能放过仅存的突破口,和同事再三登门拜访,始终没能见到人。

    直到那天和容续一道过去,再次吃个闭门羹,两人在花园外顺势聊起武贤近况,当时没暴露太过案情,只谈及武贤知道他们将武家夫妇尸骨带回市局后些许反应。

    说到一家四口没个健全人的时候,身后花园门突然开了。

    从对方嘴里,沈尚信得知彭莹最初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后来家里出变故,父母非要卖她给哥哥娶老婆,她不愿意,想争一条逃跑的路,莫名从未知渠道结识一帮人,替她料理家里累赘。

    当然,这并非无偿帮助,那帮人请她帮个忙,以自身为筹码接近男人,稳住他,套住他的心,使劲浑身解数让他听从她的安排。

    经过家里人出卖这一遭,彭莹性情大变,着手做事业,将自己锻造成操控人心的无情利刃。

    那个男人最后为她和竞标公司老总大打出手,没控制好力道,造成错手杀人,至此锒铛入狱。

    起初彭莹来看过男人,渐渐不来了,男人知道她又有新生活,不再记得过往。

    直到出狱,男人几经辗转打听才知道案子刚递交检察院,两家竞争的项目落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手里,因此名声大噪,事后有人看见彭莹和小公司老总举止亲密,关系非同一般。

    男人再傻也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为个女人丢掉事业也丢掉人生,结果对方对他用完就丢,真是可悲可叹。

    看到这里,陆茂予已经猜出这位主人公就是和沈尚信见面的幸存者。

    此人与谭玉业性质相似,只是比后者幸运,留下条命也成功从牢里出来。

    所以彭莹是为稳固这些替身的存在,那么霞姐呢?

    之前毛泉提到过‘家’,那儿是不是有很多像‘彭莹’这样的角色呢?

    陆茂予揉揉眉心,把今天下午的发现和沈尚信说了。

    沈尚信和孟千昼这两天抓着武家夫妇尸体的事展开调查,基本没怎么睡,收到消息也回的很快。

    ‘学校再穷也该有监控吧?河田二中设施应该还行,起码比嘉谷村好,这破村子真是要啥没啥。我也是服了那些收钱张嘴就乱说的村民,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转头能给人换身份。’

    ‘武贤家里没有留下能做DNA的东西?’

    ‘没有,打扫过。’

    目前这阶段想证实武家夫妇身份,就得找到武思博,毕竟武贤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加上尸体腐烂程度较高,很难辨认,指鹿为马也无话可说。

    自打陆茂予知道武思博这个人开始,一直在找,从桐乡顺着痕迹找到云潭,最后和邓元思差不多路子不见了。

    沈尚信也是费尽心思挖地三尺找,结果可想而知,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找不到武思博,无法证实那两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只能逮着死因说事,讨不到一点好处,确实恼火。

    ‘你发现过彭莹吗?’

    ‘三个月前在市中心一家高档酒店出现过,后来坐顺风车离开,我抓了那辆车司机,是个路人。’

    可见朱亮一死东窗事发,彭莹也没想跑到太远的地方,仍旧在大本营附近打转。

    陆茂予心里装着事,又换个新地方,纵然有谢灵音在旁,也没能睡得太踏实,不到六点,他早早醒了。

    原本缩在怀里的谢灵音侧身背对睡的很熟,衣服乱糟糟的,他看了会,俯身在那白嫩肩头亲了下,掀开被子下床。

    在院子里做过晨间运动,又去厨房做早饭,忙完这一切,谢灵音睡眼惺忪地走出来,到他身后黏糊糊贴上来。

    “哥哥起这么早呀?”

    和他常年体温偏高不同,谢灵音温润像块玉,挂在身上倒也不热。

    “还好,去洗漱。”

    “不洗漱就不亲我了吗?”

    谢灵音在他身后探出头来,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端得是干净漂亮,讨要亲吻的样子实在诱人。

    他反手掐住谢灵音下巴,张嘴吻上去,直将小少爷亲得呜咽受不住推他的手,眼睛微微泛起潮气快要哭了,他才松开。

    “别往下摸,时间不够,还有正事要办。”

    “我就是想摸摸,你想哪儿去了?”谢灵音面不改色从他裤腰里抽出手,“说得我好色。”

    陆茂予眼神扫视过去。

    谢灵音舔舔唇,接着笑开了:“对,我就是色。”

    “这位色狼先生请去洗漱,饭马上好了。” 陆茂予提醒道。

    谢灵音拉长音应好,边伸懒腰往外走边说:“下次你申请休假,咱两出去旅旅游吧。”

    谢灵音突然羡慕上那种随时随地能做.爱的悠闲生活,一个平凡清晨,骑在陆茂予身上,把人摇醒应该是一种很别致的体验。

    想到这,谢灵音半转身去看在厨房忙碌的陆茂予,不知道认床的臭毛病能不能通过晚上大量运动来补救,按理说人累到濒临点会困到倒头就睡。

    这个想法实在有些危险,真到那时候不知道他俩谁先受不了。

    谢灵音相当缺乏某方面的认知,导致后来有次进山避暑,不知死活撩拨陆茂予,言语挑衅不够,多次上手骚扰,激得陆茂予没收着力气,在碧浪滔天的竹林小楼,差点以为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下午一点半,重新换辆低调车的两人抵达约定山脚下,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下,一道道蜿蜒石阶路就在眼前。

    谢灵音推推墨镜:“到底多大仇,约在这见面。”

    这在常年高强度锻炼的陆茂予眼里不算什么,可最近几个月忙着工作疏于锻炼的谢灵音来说稍微有点难度,真爬上去,万一碰上事,大大降低逃跑体力啊。

    “走吧。”来都来了,谢灵音没道理打退堂鼓,看眼陆茂予,“想什么呢?”

    陆茂予没答,仰头眺望山顶,眼眸微眯,这座山没开通缆车服务,对方是不是也走石阶上去的。

    山顶凉亭风很大,遥望有一览众山小的既视感,再看登山路,自半山腰开始每隔几步路两旁守着人,一路严防死守般到顶。

    理好头发的彭莹收回视线,瞥向身后靠着凉亭柱子吊儿郎当的青年,自鼻子发出声冷哼:“造这么大势不怕把到嘴的肥羊吓跑了。”

    “你办事不利挨骂,非要跟过来看热闹,那能不能闭上嘴安静当个花瓶?我约出来的肥羊没有能逃出魔爪的。”

    彭莹手指绕着头发,要笑不笑的:“我看这回不见得,老板一口气要资助那么多穷孩子,却没从你给的花名册选人,这正常吗?”

    “哪不正常?”青年问,“说不定人家老板真心实意做慈善,是我们有色眼镜看人,那不是尴尬了?”

    彭莹捂着嘴娇笑出声:“说出这番话你不觉得可笑吗?余主任,你号称阅男无数,能看不出这位苏总到底图什么吗?”

    余淼斜眼看她,直把彭莹看得娇笑不止,那股娇媚不自觉散发出来,十分迷人。

    可惜余淼看多她翻脸不认人的时候,知道这是朵心狠手辣食人花,再有吸引力也不入局,他双手搭在后颈,望着上山路。

    “我还真没看出来,不然哪里约在这?”

    以往那些货色不是爱财就是爱色,有明显特征的才好请君入瓮,像这位苏总谈吐间俨然看透世间的超然脱俗感,才是最难把控的。

    彭莹眼眸微转,往余淼那边靠了靠:“我以为余主任真有那么好心带我涨见识。”

    原来是想让她来试试这位苏总的底,果真是无商不奸。

    “你不也是奔着分杯羹来的吗?”余淼可太清楚她的德行,“好的不学,尽学盛念初那套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抢别人养熟果实之举不可取,指不定什么时候报应来了。”

    “这么说冤枉我,我可从来没想过抢你的果子,这段时间我都是在为你打下手啊。”彭莹哀怨道,“再说,我哪有盛总的地位,敢那么做,就是不自量力。”

    余淼眼神没温度看着她,不吃这种低级伎俩挑拨,只警告她:“盛总想说什么做什么,你少评价。做好你的分内之事,最近别再冒头,警方盯上你了。”

    彭莹收起矫揉造作的姿态,缓缓坐直身体:“我已经撤得够快。”

    收到朱亮死亡消息那刻,她就从霞姐店里离开,也让老狗去扫尾,纵然那蠢货没将事情办得妥当,也不该这么快找上来。

    余淼往嘴里丢颗槟榔,漫不经心道:“陆茂予和之前那些刑警不同,他不放过一条线索,你在他那应该算频繁出现,盯上你是情势所趋。”

    “他知道这件事吗?”彭莹问,“我这些年为‘家’大大小小做过那么多奉献,不谈功劳也有苦劳,他……”

    “你在问我?”余淼神色奇怪,“在‘家’这么久,亲近远疏分不清吗?还是说,你想让我为了你去触他的霉头?”

    彭莹心里发紧,低头闷声很委屈地说:“我没这个想法,就是心慌想问问。”

    余淼不禁嘲笑出声:“哎,下次别用这么拙劣的演技来糊弄我,我和邓元思那个傻蛋赛道不同。”

    彭莹垂着眼睛掩盖住眼里一闪而过的恶毒,抬头又是楚楚可怜:“虽然我周旋多个男人之间,但我是为组织奉献,你不能吃到红利,还在这嘲讽我。”

    余淼轻蔑地看着她:“彭莹,别装了。如果你不幸被抓,别指望有人救你。”

    彭莹面无表情:“为什么?”

    “因为真到那时候,大概都自身难保。”余淼说,“有些人只能同享富贵,共不了患难。现在形势紧张,财路再断,咱们就到末路了。”

    人走到绝境总会做出些不理智决定,到时候行差踏错,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上次没杀掉陆茂予已是不祥预兆。

    第116章 第一百一六章 “你查我?”……

    余淼知道彭莹这些年在外欠下一堆情债, 事到临头想铤而走险保命不难,就是吃点苦头。

    只是,大家同条绳上的蚂蚱, 他没后路, 自然不想她逃脱。

    “所以我劝你察觉苗头不对赶紧开溜, 别最后捞到手里是双银镯子。”

    彭莹静默良久, 反复思考他这段话背后深意,诚然进组织多年,和老狗及邓元思这些人混熟,可上层人员最多接触到盛念初。

    他们口中操纵全盘神机妙算的那位‘他’始终无缘见面, 她在邓元思那旁敲侧击问过,可惜得到个冷然眼神, 这便是不让问的意思。

    她心有不甘,最终是老狗泄露些许内情来, 那位‘他’常年全球奔波, 基本不在国内。

    而‘他’为了营造神秘感, 也或者是自我保护, 极少见手底下人。

    像盛念初与余淼, 是有特殊交情, 毕竟他们三个是组织创建之初的骨干。

    彭莹见不到人, 拿捏不准‘他’的性情, 听说对方最讨厌背信弃义之人,那么余淼是坑她。

    “你真是见不得我好。”彭莹冷笑, “收到点风声我就跑, 当晚就得死在邓元思手里,你很恨我?”

    “哪里,我这是在给你忠告。要知道陆茂予坐镇桐乡, 联手云潭市局的沈尚信在彻查你呢。”

    经过刚才那番歹毒用心,彭莹自动将余淼的话打折:“他俩就算是把整座城市翻过来又能怎么样?”

    那些顶替凶手的替身们都死了,案子也早早封档,能查到什么呢。

    余淼:“别把警察当傻子,尤其是这两位。知道为什么前几年我们会在势头发展最猛的时候突然养精蓄锐吗?”

    彭莹不知道,那几年很是枯燥,她心里有疑惑,此时也只是摇摇头。

    “因为云潭刚倒了个叫方光临的犯罪老大,全国各地严打,加上沈尚信借调去桐乡,和陆茂予做搭档,这两嗅觉灵敏的破案大手凑一起,任何风吹草动逃不过法眼,那时候乱来无疑自寻死路。”

    当然,眼下情况来看,差别不大。

    主要原因是老狗和彭莹这两不争气的东西坏了大事,以为沈尚信回云潭,独留个陆茂予难成气候,在塑造朱亮身份人设时略有纰漏,让人抓到了小尾巴。

    可谓是粗心大意酿成祸事,老狗已经为其买单,再过不久,彭莹大概率也该自食恶果。

    余淼一点都不可怜她,语带嘲弄:“我要是你,早联系夏彦青,请他帮忙约陆茂予出来,然后想法子弄死他。”

    彭莹心里微动:“你不是说陆茂予很难搞吗?在他那,夏彦青也是挂在榜上的可疑人员,能把他约出来?”

    “他怀疑夏彦青和夏彦青能约他出来不冲突,况且案件调查难开展之际,夏彦青的邀约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个新突破点,他肯定会去。”

    彭莹往半山腰扫一眼,隐约看见两道人影,她眸光微闪,接着再看眼余淼:“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夏彦青和盛念初在云潭市区谈生意,她在云潭和桐乡两地警方的通缉名单上,别说弄死陆茂予,出面即被抓。

    余淼懒得和她再说这马后炮的事,扭头也发现那两个悠闲逛街似的身影,嚼着槟榔细细观察起来。

    “前面戴墨镜的应该是苏总,落后半步的那个像保镖,唔,身形瘦长有力,脚步很稳,走这么远呼吸平缓,是个练家子。”

    彭莹重点放在苏总身上,她眼神极好,一眼看出苏总那个墨镜价值八万起,一件衬衫五万,真正是行走的提款机。

    回想选苗子失败的事,再看余淼成功捞到位金主的事,她心情复杂:“两个人就敢上来。”

    也不怕被人绑架。

    余淼听出她的嫉妒,唇角微勾:“这就是做大事的魄力。”

    两人到半山腰被拦住,余淼等来手下人的请示,对着对讲机说:“放行,后面也别拦了,影响苏总登山欣赏风景的心情。”

    对讲机声音很大,相信那位苏总听见后会高兴。

    距离不断被拉近,余淼愈发能看清他们的脸,脑海搜索半晌一无所获,这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

    周围几个省市在榜有钱人的资料早收集在手,余淼谈不上倒背如流,也算是混个眼熟,对不上苏总这号人,他打心里防备起来。

    这并不妨碍两人差几步到凉亭上,余淼快步去迎,与笑容一并扬起来的是伸出去的手:“苏总,辛苦。”

    苏总推起墨镜顶在头顶,眼神带笑,话半点不客气:“我头次碰见约人谈生意在山顶,合作方独自登顶等着的。管……啊,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墨镜之下是一双清亮的眼睛,同样陌生。

    余淼面上滴水不漏,笑道:“我姓余,他们平时称呼我余主任,那位是我同事,叫余怀英。”

    苏总偏头看向凉亭内被点到名方才袅袅起身的彭莹,这一看眉梢轻挑,果真是媚骨天成的韵味美妇。

    余淼将他反应尽数收入眼底,没有预料之中的欲念,便知道彭莹这张美人牌失效了。

    “余主任好雅兴,这里看风景确实别有一番滋味。”苏总转身看山峦,没有介绍身后那位影子般的人。

    余淼应和两声,对那人颇为计较,直接问恐会引起他反感,很是委婉地说:“我以为苏总这身价出门好歹多带几个人,你看,我手里没几个钱还叫那么多人撑场子呢。”

    苏总笑着摇摇头,指指身后人:“他一个就够了。”

    余淼故作惊讶:“这么厉害吗?”

    “是啊,可能我遇见的事少,目前还没他搞不定的。”苏总说,“有时候人不在多,忠心护主就够了。”

    “苏总看得透彻,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期望苏总解解惑。”

    “余主任请说。”

    “苏总出手阔绰,穿着不俗,不知在哪高就?”

    “在国外做点小生意,非洲那片搞基建和养殖,今年小有成果才回国探亲。当年我也受过公益助学金的恩惠,所以想效仿前辈做点好事,这才找到网站联系上你。”

    余淼的眼神告诉谢灵音,对方没信他这套说辞,也是,真那么好骗早让警察一窝端。

    谢灵音拿出手机,调出做好的文件照片递给余淼看:“这是我在国外的项目和基地,余主任可以通过任何渠道核实。”

    余淼接过边看边说:“没想到苏总年纪轻轻事业如此成功,真是令我钦佩。”

    “也是走运,之前公司外派到那边去,我察觉到商机,干脆辞职单干。刚开始那叫一个难啊,万幸我扛下来了。”

    每个文件和照片都很真实,余淼给彭莹使个眼神,她不动声色上前,瞥见公司名字又退开了。

    谢灵音装作没看见他两小动作,又问:“我看网站上竭力推荐河田县学生,莫不是余主任也看中这里低投入高回报?我特意查过,河田县高考生名校录取率高到离谱呐。要是我资助的二十个孩子将来各个是高材生,再进我公司为我卖命,那真是再好不过。”

    余淼假笑一瞬,靠过来低声道:“苏总不觉得这种报恩方式时间周期太漫长了吗?”

    蛊惑的话如同恶魔低语,催动着人心。

    谢灵音装傻,不明所以看着余淼:“余主任这意思是……?”

    “钱对贫困家庭来说是琼浆玉露,考出好成绩却没钱去上学的孩子更是救命稻草。”

    谢灵音转转眼睛,像只狡猾的狐狸,他走到旁边坐下,翘起二郎腿,懒懒散散的:“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余主任的话。”

    什么听不懂,就是在装傻。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玩什么聊斋呐。

    余淼心里觉得苏总有些装过头了,脸上还是一派和气,想顺势坐在谢灵音身旁,走到跟前,那位十分能干的保镖很没眼力见的挡着。

    很少见到这么死心眼的木头,余淼同他对视,数秒后转开视线,没眉毛的人天生看起来凶残些。

    不让就不让吧,余淼到另一旁,紧挨着柱子,没再强求勾肩搭背,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男人都懂的那个表情:“钱收获的回报有很多种,比如贴心的体己人,合意的枕边人,完美的礼物等等。”

    谢灵音脸上笑意消失了,定定看着余淼,语气很低很沉:“让拿助学金的孩子用身体回报吗?”

    余淼嗅到他不悦的气息,谈笑间换个说法:“有时候你不提要求,孩子们反而不安心。”

    “到底是孩子们不安心,还是余主任有言在先啊?”谢灵音倏然起身,怒道,“我以为余主任办助学网站是想脚踏实地做公益,没想到内里如此肮脏,钻得是鸡鸣狗盗。说不准从我账户划出来的现金到了谁的口袋,余主任,那些孩子可都是未成年。”

    余淼不慌不忙道:“苏总这么强调年龄的事,是怕自己踩过线吗?”

    “我这是在警告你。”谢灵音扬声道,竟有些被踩到尾巴的慌张感,“贪走助学金还让学生肉偿,实在可恨又可恶。早知道余主任的合作这么谈,我何必跑这趟。”

    眼看要谈崩了,彭莹悄悄指指手机示意余淼看。

    合作对象接受不了内容跳脚的事,余淼见多了,无非是想要更多好处或者是道貌岸然那一派,美人和甜头双双喂到嘴边,什么合同都肯签。

    余淼看穿苏总叫得欢假生气的把戏,根本不慌,特别是看完彭莹发来的资料,唇角扬得更高,再次开口多了几分胸有成竹。

    “苏总,河田县人杰地灵,这里出过几个大明星,颜值在圈内都很能打。路过街头也看见这地方普通人比别地儿都好看,无论男孩女孩。”

    “和我说这些做什么?”谢灵音不耐烦地说,“要是没别的事,就此别过。”

    说着竟然起身抬脚就要走。

    “苏总不碰未成年女孩,那小男生呢?”余淼信心十足地问,“刚十八岁青葱水灵的漂亮少年,见见吧,就算这次合作不成,以后也许有机会。”

    谢灵音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查我?”

    余淼笑了:“也不能叫查吧,我们筛选合作对象固有一套流程,像苏总这么优秀的投资方,我们肯定不想错过。”

    谢灵音冷冰冰道:“你所谓的筛选是挖我的隐私吗?”

    “这怎么能叫挖隐私呢?最多是投其所好。”余淼说,“不查哪里知道苏总钟情漂亮柔韧性好的男孩子,正巧,助学名单里有很多,苏总可以慢慢选。如果难以抉择,多选几个也无妨,以苏总的财力,养十个百个不成问题。”

    谢灵音僵持半天,缓缓转身,有种被掐住命脉的隐忍怒意:“你不怕我报警一举端了你的犯罪窝点。”

    “无意合作的话,苏总就不会在这和我浪费那么多时间,大家都挺忙,时间就是金钱。苏总,你说呢?”

    此时余淼的视线并不完全在谢灵音身上,分了大半给身后始终没动的陆茂予,自谢灵音发怒要走到被威胁劝说留下,整个过程这位保镖老僧入定般盘住了。

    这让余淼隐约感觉到谢灵音在演戏,目的就是为讨要更多东西,应该不是床上玩物,更深层次的代价。

    余淼心里有答案,还是要探探谢灵音的口风,万一误判失误,将不该推出去的秘密暴露了,他就惨了。

    谢灵音站在余淼面前,相仿的身高,气势上谢灵音更胜一筹,他说:“对,我很喜欢这类小男生,但他不值得我大把大把砸钱。”

    余淼摸着下巴:“苏总的条件是?”

    “我的条件?”谢灵音轻笑,目光如有实质般从余淼眼睛往下扫,扫到那双长腿又与对上他若有所思的双眸,“这得余主任费费心再想想。”

    第117章 第一百一七章 “真是饵那就吃掉他。”……

    余淼佯装拿乔:“苏总说反了, 现在该是你请我保守秘密吧?”

    “我不常在国内,国外那些人不在乎名声,有钱就是大爷。犯得着请你帮忙吗?”谢灵音端得是嚣张跋扈, “眼下缺钱求办事的是你, 摆不正位置, 我看也不必浪费时间。”

    让谢灵音走了, 等于撕破脸皮,往后再求合作很难。

    余淼哪舍得让这到嘴的鸭子飞走了,笑道:“对不住,怪我一时口无遮拦惹苏总不快, 我在这给苏总赔个不是。”

    谢灵音很懂打蛇上棍这套,将商人占便宜的本性演绎淋漓尽致, 他轻轻扫着余淼:“查那么明白难道没查到有人说我小心眼,再者你嘴上道歉我看不见诚意, 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想合作得表表态, 你说呢。”

    余淼也直接, 两手一摊, 直言不讳道:“我最怕猜哑谜, 不仅猜不到, 还怕猜不到点子上, 再惹人生气。苏总心里肯定有想法,不如直说?能办到嘛, 皆大欢喜, 办不到……”

    余淼也是谈判场上老油条,擅长牵扯人情绪,说到这, 刻意拖延着没说出下文。

    谢灵音相当配合,脸上微微泄露出少许急切:“怎么,办不到这生意就不谈了?”

    果然还是想合作的。

    探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余淼露出个快意笑容来:“哪能啊,横竖不能让苏总白跑这趟。暂时办不到,我就想想法子,满足苏总的心愿,做咱们这行的,和私人订制性质相似,肯定奔着让人满意来的嘛。”

    “看起来余主任很有信心,那我放心了。”谢灵音眉开眼笑。

    余淼也跟着笑起来,不忘说事:“现在苏总能说条件吗?”

    “当然。”谢灵音颔首,“让我掏钱没问题,得让我看见价值。刚才我的态度很明确,不碰未成年和小女孩。”

    余淼露出我懂的神情来,低声说:“苏总今晚先验验货?”

    谢灵音波澜不惊道:“国内外的漂亮男孩子我见得多了,没太多意思。”

    说白了,这类体验腻味,拉高阈值,普通花招满足不了,他想玩点没见过的新手段,猎奇和刺激为主。

    余淼刚想说介绍个新地方,话到嘴边瞅见谢灵音紧追不舍的眼神又觉得不妥。

    国外那些人玩得野,那地方小打小闹不够看,可把人带回‘家’,余淼又拿不准,正当难以决定之际,来了新电话。

    谢灵音并没有看见余淼手机屏幕跳动号码和备注,这家伙贴着防窥膜,小心防着人。

    只见余淼看见来电,神情无比严肃和敬重,连对他说了两句稍等,双手捧着电话不顾太阳下台阶到那边去接了。

    避人又逆风,完全听不见。

    谢灵音百无聊赖收回目光,转头对上彭莹似盯着他良久的眼睛,心中灵光乍现,他眯着眼睛假装有新想法,再次认真审视起彭莹。

    见状,彭莹唇角几不可见微微勾起,稍稍抬腿换个姿势,那条开叉到大腿根的裙子自然而然流露出些许夏日风情来。

    谢灵音眉梢微挑,转开始线表示不好美色,却打招呼:“余小姐。”

    彭莹识趣放下腿,笑容温婉地应着:“苏总,不必那么客气,叫我怀英就好。”

    “好的,怀英,你是余主任妹妹吗?”谢灵音问。

    彭莹掩唇轻轻笑了,妩媚在眉眼间流动:“苏总惯会打趣,我哪来本事和余主任攀上关系呀,和他一个姓已是我的荣幸。”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和余主任兄妹呢,毕竟像怀英这样漂亮风情又专业的女士实在少,得余主任那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来。”

    “实不相瞒,我是余主任秘书。能得苏总两句夸奖,我心满意足。”彭莹看着走到跟前的谢灵音,悄然往他西装裤口袋塞名片,塞完顺势要挠挠他的掌心调个情,再做最后的努力。

    可谢灵音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不留情面地抬手错开了。

    “你和余主任关系应该不错吧?”谢灵音发问,故意不给彭莹失落时间,“余主任很信任你,相信怀英工作能力很强。”

    彭莹假装很难过叹口气,低垂着脑袋,装作楚楚可怜:“工作嘛,哪有天天顺心的?余主任啊,有时候是个很好的领导。”

    人精都能听得懂她的意思,有时候是指间歇性,大部分时期余淼都不太是个人。

    谢灵音接收到讯号,思考片刻,眼神里有不解:“是吗?我觉得余主任很好啊,你不知道我遇见多少拿钱不办事的人,嘴上答应好好的,转头拖着不给办。他们能向余主任学学就好了,合作前期让我看见诚意,这无疑是促成合作的最佳方式。”

    彭莹眉头微蹙,盯着他欲言又止,显然有话不好现在说。

    谢灵音一眼瞧见,稍稍偏头又看向几步外的余淼,对方对这个电话格外重视,竟一眼没回头看。

    他微微俯身,离彭莹近了些,如此一来,狐狸般的笑容再也藏不住:“怀英呐,当着余主任的面我不好说,只敢借着短短几秒和你交交心。刚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有种久违熟悉感,就像命中注定这笔生意我要和你合作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彭莹顿时心惊肉跳,生怕谢灵音是收钱来打击报复的,愣是将眼前这张陌生脸看到记进脑海也没想起来之前有没有见过,她抿紧唇,肉眼可见思考与紧张起来。

    谢灵音可不想这时候逼人太甚,莞尔道:“怀英想到哪里去了?老话不是常说命中注定有缘分的人哪怕初次见面也会有久别重逢的感觉吗?”

    彭莹情绪转变十分自然丝滑,她弯起眼睛:“原以为只是我一厢情愿有这个感觉,没想到苏总也有所感,刚刚我就在想何时见过你呢。”

    “可能是梦里吧。”谢灵音糊弄人的话那是信手拈来,“我时常梦见功成名就的时候身旁有个得力干将,只见其背影,始终看不到正脸。”

    彭莹没那么容易上钩,眼尾带钩似的瞥眼谢灵音,低声哀怨道:“苏总又拿我寻开心,明明和余主任谈合作,在这说梦见。岂不是让我自作多情?”

    谢灵音唇角带笑,又道:“事在人为,我没那么多规矩,只注重结果,何况怀英似乎更有本事。”

    和谁合作,又是什么方式,统统不重要。

    彭莹越听越觉得他在哄自己,只不过这话太动听,就算假的也爱。

    这些年为组织东奔西走,接连见过形形色色的男人,好的、坏的、想带她远走他乡、逍遥此生的,最后永远留下她自己。

    也听过美丽的情话、触心的话语,但她知道那些做不得真。

    应该说无法做真,因为一开始她就在骗。

    此时此刻也在骗,和那种骗人命的相比多了几分惬意轻松,少了烦闷,她才知道有些话顺嘴就能说。

    彭莹无声叹息,为过去,也为难得带给她新鲜感的谢灵音。

    她清楚知道这人是余淼掌中宝,不能轻易动,玩笑两句作罢,别再过多越界,否则她和余淼的关系会从此分崩离析。

    为了一个老板,弄得搭档反目,以后在组织里多个仇人,得不偿失。

    赶在余淼回来前,彭莹草草结束挖墙脚,快声细语地说:“有缘再说。”

    谢灵音听出彭莹的退意,接触时间太短,一时不好判断这是真不想掺和还是欲擒故纵,后面赶上来的余淼没给他多问的机会。

    “让苏总久等了,家里电话。”余淼神情仍是一派轻松,和先前掌控全场悠然不同,这会儿能看出强装痕迹。

    那通电话有问题。

    谢灵音犹豫数秒还是没套话,只说:“如果余主任有事,咱们约下次见面再谈。”

    “生意都是谈着谈着成了的,今天这趟来得不容易,想凑下次有些难。”余淼话里话外不想散场,“苏总这两天有事吗?”

    谢灵音心中微凌,来了。

    他做出思考的样子,等片刻才给答复:“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本来就打算在这附近转转,都说云潭小吃一绝,我还没尝过。”

    余淼顺势下坡:“我那有个地方,有吃有喝还有玩,各方面顶级,不知苏总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这是将打电话前断掉的话题强行续上了。

    谢灵音品出几分着急味道,愿意让他进门便是主动示好,也是求合作的第一步。

    余淼没将话说得那么通透,藏着掖着像有秘密。

    单纯去‘家’里玩,估计会直接邀请,事出反常恐怕有人在等着他们。

    谢灵音轻轻‘唔’了声,接着笑道:“别人对余主任这地方评价如何?”

    “堪比天堂。”余淼落地有声,“去过一次,苏总会觉得不枉此行,还会想来第二次。”

    “我来之前可是将这地方查遍了,除开几个小吃,没有一处好玩地儿,寻开心也只有两个酒吧。”

    “苏总,我开的地儿和他们开的当然不能相提并论,只需说去还是不去。”余淼颇有种赶鸭子上架的疯感,“只要你说去,我保证让你体会到最好的天上人间。苏总,为了您这单生意,我豁出命去也要让您满意。”

    谢灵音惊讶:“余主任这话怎么说?再者,谈判的时候最忌讳暴露底牌,你不怕我故意吊着你吗?”

    余淼无奈:“没办法,家里穷疯了,等着米下锅呢。所以,请苏总真有意向,千万别拖着,早点入股早点拿钱。”

    “瞧瞧这话前后矛盾呐。”谢灵音突然较真,“家里很穷,但让我早点入股拿分红,这是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哪能这么算,分红赚钱是长久之计。”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压在头顶,余淼这会儿都想转身就走,这个姓苏的实在太难缠。

    大抵看出余淼眼底不耐烦,谢灵音见好就收,一副被说动的表情:“行,那咱们怎么去?”

    余淼很想刺他句不怕被薅羊毛了?

    到底赚钱要紧,不能轻易得罪金主。

    然而下秒,余淼从彭莹那领来两个眼罩和耳机:“抱歉啊苏总,这是店里不成文规定,可能要辛苦两位忍忍。”

    “好说。”谢灵音接过,随手分给紧站身后的陆茂予,“对了,他得随时随地在我身边。我想关于这点,余主任能理解。我不让余主任为难,也请体谅体谅我。”

    防人之心不可无,谢灵音此举完全合理,余淼没有拒绝的理由,没做多想便应了。

    戴上眼罩和耳机,世界失去光亮,耳边充斥着激烈乐感的DJ老歌,轰炸着年轻人的世界。

    谢灵音只觉得灵魂在经历一场暴虐,额角突突跳,很想问问陆茂予感受如何。

    高考结束曾经一度非常emo的陆队接受度良好,从被牵着鼻子走的那刻起,进入非常专业的记录和感受模式。

    起初确实走得下山路,也是石阶,走到三分之一的样子,猛地转弯进入另个方向。

    陆茂予心里微沉,上山路途中他和谢灵音特意观察过,并没有多出来的路,那么,他们此时走的这是哪里?

    走着十来分钟,进入个封闭空间,落脚踩着质感与电梯内壁非常接近,轻微失重感之后是开门时引起的微风。

    离开电梯又进入个新的狭小空间,这次有地方坐,只是身为保镖的他只配站着,好在挨着谢灵音,不必太过惊慌。

    这次摇摇晃晃大概二十分钟,到了地面有风有太阳,陆茂予鼻尖抽动,空气里有很浓的石油味道。

    山脚下靠东方向路边有个小型加油站,停着几辆不起眼的车。

    陆茂予猜测那大概就是余淼一行人开来的,被引着上去,这次挨着谢灵音坐下,胳膊搭着,陆茂予尽职尽责往旁边挪动,不敢挤着老板的样子。

    车开起来,司机是个常年跑路老手,车速很稳,也没有任何晃动,间隔半小时停车,一首歌时间重新启动。

    陆茂予想起毛泉口供里描述去往‘家’的路程描写,前半部分基本吻合,接下来不出意外会完全重叠。

    所以,余淼那通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彻底打消对方顾虑,一路领着他们回老巢?

    此时坐在前方的彭莹也有此疑问,收回打量后面的目光,她看向余淼:“出事了?”

    余淼脸色奇差:“嗯,长青集团重新运转起来要钱,他那里突发情况要一大笔钱。”

    彭莹知道他那儿一直不能断钱的,那钱到底用来做什么,没人提也没人敢问。

    只是她皱了皱眉:“这两底细摸得不够细,是鱼饵怎么办?”

    “带进家里才好查。”余淼眼神毒辣,“真是饵那就吃掉他。”

    第118章 第一百一八章 “可惜。”

    彭莹赞同他的做法, 任何一个妄想捣毁‘家’的都是敌人。

    即便她身陷其中,这些年任劳任怨干过太多脏活累活,但她仍觉得这是最好的去处。

    没了‘家’, 她再无立足之地, 落到警方手里, 就算不死, 也得是终生囚禁。

    那种枯燥无味的生活,她适应不了。

    “你最好防着你这位新老板。”

    “怎么?”余淼看着她,“给你感觉不那么好,还是他说过似是而非的话误导你?”

    看来就算打着电话, 余淼的耳朵也竖起来,听不见聊天内容, 也猜到七七八八。

    只是猜测内容并非针对老板,是针对她。

    这么多年交情, 难得给次忠告, 还被误认为用心不纯。

    彭莹不怒反笑, 眸光像带着刀子:“余淼, 是不是在你心里, 我最会使绊子和PUA啊?”

    她从没像此刻那么明确表现出过喜怒, 余淼顿时有点相信她刚才那句话出自内心。

    但也仅是片刻, 余淼笑道:“想到哪里去, 就像你说的,做那些不乐意的事多为组织付出, 你是大功臣, 我哪能不识好歹否认你的好心提醒。”

    反讽拉满了。

    彭莹心里像烧起把火,恨不得化身喷火龙一口喷死余淼,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净会惹人生气。

    好心相劝,不听就算了。

    她还能拦住个找死的人啊,横竖她觉得谢灵音不够可靠,是个有疑点的人。

    余淼听不进去就算了,等到‘家’以后,她多留心就是。

    岂料这番打算也被余淼猜到,车驶过第二道石洞隧道关卡,验证放行后,余淼眼角余光瞥着不再吭声的彭莹,往她那边倾身。

    “我说怀英,你应该清楚男人的劣根性,尤其是有钱坏男人,多数时候不把那点事往心里去。”

    彭莹斜睨着话里有话的余淼:“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碰,他俩到‘家’里有人招待,也有人盯着,这两天三夜,他们不会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哦,你想让谁去?稍微懂点事的女孩子们有专门要应对的客人,这次唯一能打头阵的就剩霞姐吧?”

    “你忘记他不喜欢女人,让谁打头阵都无所谓,有个刚培训好还没上场的男孩子可以用,正好检验下成果。”

    彭莹冷冷的:“你不怕他搞砸了。”

    余淼一脸猥.琐笑容:“不会,男人就喜欢这种处在青涩和成熟间的纯欲少年,脸越清纯,玩的越骚。相信苏总会喜欢,只要他满意,就有钱了。”

    彭莹无话可说,甭管男女,理论知识与实践多次证实此言非虚。

    她再次看眼谢灵音,本来没想和余淼抢的,但对方刚刚那几句话实在太膈应她,不蒸馒头争口气,她要余淼知道看清老板的重要性。

    车缓缓驶进‘家’,这里碧水蓝天,树木成荫,花草成片,路尽头是挨着山修建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沿着长廊一路看到后面,俨然雕龙画凤的巍峨宫殿。

    如果陆茂予看见,难免疑心数千年前的宫殿居然会在现代社会完美复刻。

    古人智慧无穷尽,连修建房屋也巧思妙想,许多东西在现代人手里只会修其形无其灵魂。

    这里不同,从房梁和瓦片就能看出昂贵,再有各种小部位的精细程度完全不是外面那些瑕疵品能比的。

    余淼和彭莹往来这里太多次,早司空见惯。

    也不完全是古建筑,唯一大门是识卡放行,基本每个角落都有监控,保证三百六十五无死角,进来每个人都在眼皮底下,监控室连着突袭队,哪里有问题,监控室一声喊,突袭队会在三十秒内迅速到达现场。

    突袭队成员是经过退役特种兵和邓元思等人强强训练,独有一套侦查和对打身法,对谁都不虚。

    车驶进宫殿负二楼停车场,余淼没急着去请后车座那两位,而是先支走了彭莹。

    不想他们多有接触,干脆就在这时候断掉最为合适。

    余淼确实在防着彭莹,这个女人实在不简单,小瞧她的都会吃亏。

    这次彭莹什么都没说,拎着包包下车走了,临走前给余淼个蔑视眼神,仿佛嘲笑他小人之心。

    余淼根本不往心里去,只要老板没被抢走,遭受什么都无所谓。

    等彭莹真正走远了,余淼这才让司机打开后车座的车门,慢悠悠下去,先靠在谢灵音那侧侧门,屈指敲敲对方的耳机。

    大抵音乐声音实在太大,谢灵音没反应。

    余淼叹了口气,直接勾住谢灵音的眼罩往下。

    太久没见到光的眼睛在这瞬是畏光的,谢灵音下意识眯起眼睛,接着缓缓睁开,对上余淼饶有兴趣的目光,他说:“这就到了?”

    “世界上再遥远的距离在我这里都不算什么,我多得是办法。苏总可以理解为我有任意门,比较神奇。”

    谢灵音收好眼罩和耳机,递给旁边的陆茂予,闻言笑起来:“如果是真的,那即将成为你合作伙伴得我未免太幸运,以后想去哪儿都方便。”

    余淼眉眼带笑:“谁说不是呢?”

    陆茂予跟在谢灵音身后,看似垂着眼睛,实则悄然眼观四方,和外面停车场并无太大差别,地方很大,车位很充足。

    比想象中要热闹,各式各样的车,从高档奢侈跑车到几万的五菱宏光,种类囊括多到眼花缭乱。

    最让陆茂予在意的是车牌号,五分钟的路已经看过不下十几个地方的,多是小有名气的城市。

    其中有一辆引起陆茂予格外注意,不出意外,那辆车在桐乡出现过几次,最后邓元思开去杀李经,事后消失在云潭。

    难怪找不到,原来藏起来了。

    “没想到余主任生意做这么大,这层停车场少说得有五百个停车位,这放眼望去停得挺满,情况似乎不像余主任说得那么差啊。”谢灵音说。

    “苏总也说看起来了。”余淼苦笑,“我这是典型的外强中干,像咱们这门生意,不好大张旗鼓叫卖,真正找上门愿意花大钱的还是少数。”

    谢灵音假装不懂:“我认为这方面定制很有前途,生活和工作节奏太快,大家都想把时间花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可有时候身体也有需求,这就需要个能与自己身心合一的搭档在,省事还能享乐。”

    余淼:“是这个道理,投入太大,几个能消费得起啊。”

    谢灵音这就不赞同:“咱们消费目标就不是那些普通人哪,得挖掘真正上层那波。”

    这话似乎戳到余淼哪块心病上,他脸色蓦然微变,僵硬道:“没有人脉,想进圈是在做梦。苏总常年在国外,不知道国内情况。”

    “哦?”谢灵音兴致勃勃的,“不如余主任和我说说?免得我接下生意,莽撞摊上事。”

    余淼本来不想多费口舌,可是转念想想是这么回事,要是这位苏总不知死活以为国内这群官和国外那些蛀虫似的好挖撞上去,事情就大发了。

    于是,余淼脚步微转,没急着领他们去指定内厅,带着人先去观景台。

    “开始做咱们这行就有个心理准备。”说到这,余淼递给谢灵音个眼神。

    是什么心理准备呢?

    随时被警察一网打尽的准备。

    谢灵音点点头。

    余淼:“小打小闹的时候不在意是死是活,等真正那个钱像流水似的涨,心里想法就变了。”

    “我明白,开始畏惧被抓,也怕再也享受不到这么好的日子。”

    “没错。”短短两句话,余淼愈发认为他是同道中人,“人心写着贪婪,当我赚得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想跳出被制裁的圈子。这时候我想往上爬,跟古代平民往阶级王公贵族那样晋升。我知道想法很天真,所以放弃这条路,选了条捷径。”

    谢灵音:“找个靠山。”

    余淼打个响指,一脸赞赏:“没想到苏总在国外这些年也没忘本呐,咱们上下五千年的智慧牢牢记得。”

    谢灵音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只是在想与其累死累活打通关卡往上爬,不如挖空心思逮着个人研究去收买。这样花得时间和精力回报率较高,况且,就算这个人行不通,他身边人呢?”

    余淼简直要夸他是个天才,想到按着这条路走到最后的结果,余淼又是神情黯淡:“可惜。”

    谢灵音惊讶:“不会吧?”

    观景台就在不远处,修在一处山峦延伸出去的山崖平台上,没做封窗,沿着山体边缘挂着层白色细纱,随风微微晃动。

    台内摆着石艺大圆桌和椅,上有插着鲜花的花瓶和茶具,那边放有冰箱和游戏机,另一面墙是整片书籍,囊括国内外文化,地面铺设白色木地板,整个小型游玩场所。

    周围没看见人,天花板墙角地方有探头,陆茂予收回目光,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已经讨论到哪个城市的官员脾性如何。

    陆茂予以为谢灵音随着余淼在睁着眼说瞎话,仔细一听,小少爷说得头头是道,分明是提前做过准备。

    当时说来混个场子,谢灵音大概就想好和余淼聊天主题,亦或者是长青集团和医院恢复合作背后的事给谢灵音敲了个警钟。

    陆茂予动动没有的眉毛,这一手准备在余淼看来不见得是好事。

    果然,说了没几个人,余淼皮笑肉不笑道:“苏总很关注国内的事啊。”

    谢灵音面不改色道:“当然,我爱国嘛,每天都有看国内的新闻,不管是八卦还是国际大事。在国外做生意的最怕政变,我看新闻不为别的,就为有情况随时随地跑路。”

    不知道余淼信没信,总之没再抓着不放,而是叫人送来果盘和几道特色小吃。

    “苏总看这地方怎么样?”

    余淼伸手示意他们从前面天然形成的窗口往外看。

    刚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上来的时候,陆茂予就留意到余淼在电梯感应区域刷了下手表,上面跳出个27。

    这层走廊体感比城市大楼内部高很多,27层的高度没法用普通数字来算,所以……

    陆茂予悄然站在谢灵音身后,跟着一起微微偏头。

    那是一望无际此起彼伏的山峦,在几朵白云点缀的蓝天之下,美得像幅画。

    山脚下一条流动着的河水削弱静止画像的感觉,有风,沿着那条蜿蜒丝带似的路送来不知名的花香。

    路有两处尽头,一边隐进树林山涧,一边直直抵达眼下关卡口。

    现在陆茂予相信他们有特殊进出这里的通道,在地图上从未标识过。

    犯不着说私自修建路违法,余淼这群人执法违法的事不计其数,所以真正的毛泉是被弄来修路了吗?

    “真美啊。”谢灵音露出痴迷神色来,这其实是真情流露,“我竟不知道云潭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余淼神秘笑道:“不对,除了我们,别人进不来。”

    第119章 第一百一九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谢灵音后退到余淼面前坐下, 端起造型质朴独特的竹节子水杯看了看:“天下之大,哪处不在地图标识内?你说没人进得来,我看不一定。”

    余淼太知道该如何说服别人, 指着远处的山峦:“你尽管看, 知道刚刚从哪进来的吗?”

    “难道不是那条明路?”谢灵音狐疑, “余主任, 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余淼:“为什么不信有别的路?”

    谢灵音笑了:“地面修路快速便捷,可你要说钻到地下挖条路,那制造出来的垃圾就多了。以你所言,这地方没他人能进来, 大概率不知道有路。”

    “地图没显示,是你们有意为之, 修路这么大张旗鼓的事秘密进行难度很高,堆砌垃圾过多也要处理, 这似乎是个问题。”

    余淼很有礼貌等他分析结束, 这才道出句万能用语:“有钱能使鬼推磨。”

    大城市想买通这些人难度升级, 还可能事没办成, 先把自己搭进去。

    穷乡僻壤便不同了, 谈不上见钱眼开, 确实道德底线和职业操守各方面要略逊几等。

    不管是挖路还是修建宫殿, 花钱买方便, 毕竟不光彩,余淼没有深聊。

    前来送东西的服务员穿着雪白绸缎贴身的旗袍, 秀发乌黑, 眉眼如黛,谈不上倾城之姿,独有番风姿。

    女子低头垂眉间似有我见犹怜之感, 给人种熟悉感。

    谢灵音看了会,陡然想起来这感觉谈何而来,与杨蝶相似。

    只不过杨蝶还小,没女子这般吸引人。

    女子每个动作都经过训练,摆放时身姿好看,青葱似的指尖眼前一亮。

    谢灵音仅是看着,一言不发。

    余淼了然:“天还早,苏总尝尝咱们这的特色。”

    谢灵音以为很普通的水喝到嘴里,意外甘甜清爽,他眼睛一亮:“山泉水?”

    “有品位。”余淼说,“加过点薄荷,基本原滋原味。”

    谢灵音在余淼注视下,夹起那小块贴着桂花的白色奶糕,绵软香甜,口感无敌,比许多高级餐厅做得好。

    谢灵音神情不加掩饰,让余淼很有成就感,笑起来:“都尝尝,好多人对这的甜品赞不绝口。”

    “确实值得。”谢灵音每块都尝过,非常雨露均沾,“余主任这么早约我来,不会单纯让我吃吃喝喝吧?”

    真是那样这场会面后续属实无趣,也让谢灵音对余淼的能力产生质疑。

    “苏总别急,先吃点东西垫垫胃口,等会包你满意。”余淼笑盈盈道,“来到这里的客人绝不会失望而归,这是我的原则。”

    谢灵音淡笑:“希望如此。”

    品尝完下午茶,余淼又带他们转去第十八层,在那儿,他们见到助学金完整流程。

    从选择资助学生到学生登记,再到推送在平台展示区被人选中,这些在余淼口中只是前期准备,真正挑战开始于培养。

    想重塑十几岁孩子的三观难度层面来说几乎登天,而这片土地养出来的人骨子里有着奇奇怪怪的假清高。

    这给教导和塑造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刚开始没经验,浪费时间过多,还容易报废。

    孩子哭着喊着说不要助学金,再也不做走出穷苦地方的美梦。

    放弃总比坚持来得容易,这是在别的地方。

    余淼不喜欢半途而废,尤其这些孩子前期投入那么多,现在放弃等于之前的努力全打水漂了。

    他压着孩子不让走,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教导路上,其中心酸血泪说给谢灵音听的时候,他还很巧妙地眼睛湿润,表示那些日子的不容易。

    谢灵音配合露出同情神情,心里和陆茂予不期而合心疼和同情起那些孩子,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现在是保镖的陆茂予不能问这话,作为以后合伙人的谢灵音更不该开口。

    打算投身这行的商人就不该有妇人之仁,不可取,也容易让余淼怀疑起他的用心。

    这一平层展示出来的当然不止有孩子被选中后该进行的教导,还有一连十几个对余淼来说意义重大的事件点。

    比如某个时间,年年升平台一次性收获近千万助学资金,其中无偿为百分之十。

    与陆茂予他们最初猜测一致,网站有自然真实想资助孩子的好心人进来,但真正大头赚钱的还是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

    这仅仅是明面上的,后续私自联络打款到底有多少钱,只有余淼知道。

    陆茂予留意到助学金起始时间为十年前,算算时间也将将是高考结束那会儿,是什么契机让余淼打起这个歪主意的呢?

    耳边适时传来与他心底相同的疑问。

    是谢灵音。

    “冒昧问声余主任怎么想到做这行的?我注意到咱这平台发家史是十年前,那时候余主任应该没多大吧?”

    余淼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并非发明者,十年前负责人是我爸。”

    原来是子承父业,谢灵音恍然大悟,拱手称赞:“失敬,伯父真是眼光独到啊。”

    “其实谈不上,我爸负责这四年没多大水花,他那个人做生意太过老实本分,勉强混个温饱。”余淼摆手,“没人帮衬很容易被吃干抹净。”

    这让陆茂予恰时想起余家倒台的事,同样被吞,秦益换个地方重回老本行,手里迅速积攒起财富来。

    而余家搬离桐乡,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替人干起腌臜生意来了。

    谢灵音连声否认:“我最喜欢和叔叔这样的老板合作,踏实。”

    “那还真是不凑巧。”余淼叹了口气,“我爸前两年因病去世了。”

    谢灵音尴尬的沉默,半晌憋出来句:“节哀。”

    余淼毫不在意:“过去这几年早习惯没他的日子,所以啊,就算为完成我爸的遗愿,我也要把这个项目做大做强,以后让我的家族再创辉煌,现在嘛,先离不开苏总的支持。”

    兜这么大个圈子,连死去亲爸都能拉出来卖惨,就为他早点掏钱。

    若是亲爸泉下有知,这得连夜气到活过来。

    陆茂予收回目光,就听谢灵音一副自身老投资人语气:“哎呀,我肯定投,但是投多少不取决于我啊。”

    余淼:“苏总这么英明神武怎么会屈居人下?再说,生意做这么大,都是苏总的功劳吧。”

    谢灵音发出愉快的笑声:“嗯,你没说错,生意都是我自己在做。但我刚才意思是投多少钱取决于余主任你啊。”

    连根头发丝都是空的余淼哪里听不懂他的意思,不过在明知故问,可惜谢灵音执意如此,余淼不得不按他的要求重新思考。

    “我发誓这里展示出来的内容如假包换,每一项都有证明,在谈生意这方面我很坦诚不做吹嘘的事。”

    “当然,虽然我们见面时间不长,但余主任给我感觉很不错。”

    这还不够。

    余淼现在才觉得谢灵音有些贪婪,尚且能忍受,想了想,余淼带着他们快速浏览完这层对陆茂予来说是最佳犯罪证据的展览馆,进电梯往下。

    这次抵达十一层,电梯门开便是沸反盈天,像有成千上万的鸭子在叫。

    陆茂予微微抬眼,几乎已经能猜到转过弯能看见的画面,这大概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果然,先一步进场的谢灵音脚步有非常短暂停滞,接着不紧不慢跟上余淼,问出心底的疑问。

    “不是说很少有人能进来这里吗?”

    那这花样百出近乎满座的赌场是什么情况。

    余淼引着条干净路让他跟紧,先挨个回应打招呼的老板们,这才回头说:“没办法的事,鸡蛋不能放在同个篮子里,生意不景气就得折腾。”

    话是这么说,一路走过来基本人人都在问好,说明赌徒们少则来过两次,多则数不清楚。

    通过穿着打扮,陆茂予发现不仅有财大气粗的有钱人,也有衣领袖口洗到发白浑身写满穷酸的赌棍,这类人往往举止局促,出手跌破眼镜,大把大把撒钱,比身价上百亿的老板还阔绰。

    谢灵音多看几眼这样的人,跟着余淼踩着似铺满金子的楼梯直上二楼,那儿有个玻璃休息室,外面看不见内里情况。

    里面精致华美,连茶壶都是镶钻的,临窗能看见下面赌场盛况。

    这么多人齐聚赌得沸沸扬扬,陆茂予还是 头次见,不到两小时,快把桐乡和云潭两处市局今年KPI拉满了。

    “我这里茶水一般,劳苏总多等两分钟,马上送山泉水来。”

    “不用麻烦,矿泉水也能喝。”谢灵音的兴趣明显不在吃喝上,扭头继续看向一楼,“每天有多少收益?”

    “说不准。”余淼实话实说,“刚才苏总也看见了,有些根本没钱。”

    谢灵音:“没钱为什么能进来?我以为余主任修这么大个地方想赚钱,该设置最低门槛。放穷人进来玩,不仅追债难,还容易惹来麻烦。”

    “我明白苏总的意思,假设这些人家里有个适龄能领助学金的学生,一切都不是问题。”余淼微笑着说。

    谢灵音打心底冒出阵阵寒意,一瞬想到被孟兰兰误救下的杨蝶,弄垮直接邀请这件事,杨蝶会不会也因家里人负债被迫走上助学金这条路。

    “成功率高吗?”谢灵音摩挲着下巴,“我知道赌鬼上头没有人性可言,为了还债毁掉亲生孩子还是少见。”

    余淼晃晃手指,眼里笑意浓厚,这间接告诉谢灵音,不要轻易小瞧人类自私心。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唤醒爱自己本能时,摆在面前有一条活路,甭管牵扯到谁,赌徒都会毫不犹豫去做,而他们想换的不是自由是再赌一次的机会。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谢灵音。”

    长久利用这套方案解决助学金学生问题, 余淼他们对赌徒心理研究到极致,十分清楚每一步该做什么,又该如何引导赌徒彻底沦为没人性的畜生, 不惜推出孩子来挡灾。

    这大大推翻先前陆茂予和谢灵音的猜测, 他们以为管理员审核名单要剥取好处, 可现在来看, 助学金这个噱头恐怕在学生家长那并不好用,人再穷也没失置去信白给的好事,这导致余淼不得不想办法来找人源。

    手段下作却有用,余淼用得得心应手。

    陆茂予环顾四周, 内场安保大多混在客人中,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对真正来消费的有钱人, 安保更多保护自己的权益,他们真正要防的是口袋没两个子来掉陷阱的诱饵们。

    陆茂予视力够好, 看清离得近这桌一位大佬挥手推出去就是价值百万的筹码, 脸上横肉显得很凶, 蒲扇似的大掌落在怀里人屁股上, 狠狠痛快揉几下, 又低头和怀里人说话。

    大致内容是‘这把赢了全记你名上’的漂亮话, 陆茂予目光微凝, 刚才看得太快, 大佬体型太大将怀里人遮得严严实实,一动作又将人露出少部分来。

    侧脸略眼熟, 像是在哪里见过, 陆茂予盯着看了会,在大佬拍着怀里人后腰,让他去取牌扭头要说话的时候终于看清那张脸。

    这一看, 陆茂予眼眸微眯,长得有百分之八十相似,气质天差地别。

    一个凶狠不爱说话,眼底下这个白嫩柔弱带着点娇气,是因为始终学不像的原因才被丢到这里的吗?

    “哎,余主任,如果我下去玩两把,你会让荷官给我放水吗?”谢灵音问。

    余淼哑然失笑:“我不做这种事,苏总能赢那是运气好,和我没关系。”

    场面话谁都会说,谢灵音不信,像余淼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讨好老板的机会。

    “行,那我玩两把。”

    “苏总真是全面发展,在这方面也有研究呐。”余淼说,“会玩,在这有极致体验。”

    谢灵音挽起袖子,稍稍摆正腕表,莞尔一笑:“我不会,就是看下面那些人玩到兴头激动到面红耳赤,好奇这东西到底有多好玩。”

    余淼眸光微闪,也跟着起身:“那这样,我找个荷官,单独陪苏总玩两把?”

    谢灵音摆摆手,心想你要是下去了我还是怎么趁机收集名单,对于不想让余淼跟着,谢灵音有顺理成章的理由。

    “别,我不想被人围观。”

    余淼理解,毕竟自己出现就是焦点,谁都想套近乎,让老板去玩玩也不错,正好自己也想再观察下进到秘密中心的这位苏总会做点什么。

    “行,那苏总收下这张卡吧,横竖来体验,所有费用对我来说左口袋到右口袋。”

    “用不着。”谢灵音随口说,“这点小钱也值得你来花啊?余主任,我从小到大可没有拿别人钱买开心的习惯。”

    即便换完张脸,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矜贵之气仍旧难以遮盖,尤其是这种脱口而出的回答更是增添身份真实感。

    余淼信他真有钱,也信他想投资,但投资背后到底是什么不好说。

    当感官复杂起来,已经不是利益能解释得清楚,余淼现在对谢灵音是处在怀疑与信任中间,一念之差。

    本来考验与博取信任可以慢慢来,谁知临时急用钱,余淼铤而走险,不得不边交底边做好老板是条子立马反水杀人的心理准备,搞得人兴奋不已。

    踩钢丝那刻产生肾上激素带来的快感任何人都给予不了。

    余淼目送谢灵音带着陆茂予一步步走向楼下,两张陌生的脸带着天价财富落在自己手里,这不亚于天上掉馅饼。

    把组织内部定为危险级别最高的那两个人再次翻出来反复看几遍,也没看出眼熟地方。

    为防止有纰漏,余淼特意找出来视频,看着看着,幻视谢灵音与这位苏总身型渐渐重叠,他快步到窗边,举起手机对照视频内外两个人,越看心越往下沉,半晌冷不丁笑了起来。

    谢灵音在这,身后那位形影不离的‘保镖’是谁不言而喻。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余淼没想到翻车来得措不及防,也没想到两人胆子那么大,以为换张脸就能到他地盘上撒野。

    想起之前彭莹的告诫,余淼深深吸口气,到底是女人天生直觉发作还是谢灵音用了别的手段。

    这时候反过头去找彭莹说些感谢的话未免太奇怪,况且他认为这是每个‘家’里人该做的,专门道谢很矫情。

    自己人无需多言,这两个抱有目的闯进来的饵就不一样了。

    余淼咬着后槽牙,拨动电话,接起那刻,他嗓音阴暗潮湿,像伺机而动许久终于有下手机会的恶鬼:“盛总,我这边有份大礼,你要不要和夏彦青来‘家’看看?相信我,这次保证让你满意。”

    “小余,我很忙。”盛总说。

    “别怪我没提醒你,真走了后悔一辈子。”余淼说到这又顿了顿,“只要我向他道出这份大礼包清单,他肯定会改签来这。”

    盛总缄默,在这漫长的寂静对峙之中充满思考。

    要知道上次他到‘家’还是那儿初次建设完成,作为真正拥有者参观,此后如何经营和调整内部装修仅在邮件内部见过,再也没来过。

    什么东西能让他改变既定行程专门跑一趟呢?

    他最讨厌打乱计划,这阵子焦头烂额的事情实在太多,导致内部几个领导全部挨训。

    盛总声音很轻:“小余,他好像还没训过你。”

    “哈,给我五分钟。”余淼挂了电话,这次毫不犹豫拨出曾经很多次没拨过的号码,那边接得也算快。

    接起来没人说话,十秒不到,余淼手心全是汗,终于是沉不住气,低声道:“哥。”

    “嗯,什么事?”男人应着,嗓音很温柔,“遇见麻烦还是今天去接触的老板有问题。”

    余淼哽了哽,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尽在对方掌控内,但是直白说出来还是有点丢脸,他抹把脸,盯着从这边桌换到另一边桌子的两人,深呼吸稳住情绪:“今天这老板是个熟人。”

    男人似乎早有所料:“谢灵音。”

    余淼张着嘴眼睛里满是惊讶,颤声问:“怎么猜到的?”

    “掐断所有财路的人是他,知道我们最缺钱的也是他,再说陆茂予太敏锐,能查到盛姝和牧磬,就会顺着助学金查到你头上。”

    一切都源于老狗和邓元思扫尾不透彻。

    余淼抓着头发:“那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干脆把他俩……”

    “不行。”男人拒绝的很干脆,“陆茂予敢和谢灵音冒险就做好后续准备,牵一发动全身。”

    到时候没将麻烦解决,反而引火烧身,这就得不偿失。

    余淼很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等着这两人把‘家’摸清楚带着大部队把这一锅端吧?

    平时余淼谁都不忍着,想说就说了,现在当着他哥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出来。

    他哥到底是哥,轻易读懂他,温声说:“先随他们忙,你做你的事,别让他们走。”

    余淼挠头:“我最多留他们三天,再多容易出问题。”

    那两不是蠢货,无缘无故拖长时间必定引起警惕。

    他哥:“嗯,足够了。”

    三天时间到底够他哥做什么,余淼没敢问,在这边局促半天,想到由着他们在‘家’里乱窜摸门儿清就不得劲。

    就这么算了,实在不甘,余淼吭哧呼哧:“哥,真不做点什么吗?”

    “你想做点什么?”他哥问,“我知道每个进到‘家’里的人都等于切断外界联系,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特殊联络方式?小余,警方弄不出来的东西可以从军方借。”

    这又是另一个恐怖故事。

    军方力量远不是他们能想象。

    余淼戳着玻璃,手指跟着那两人脖子在动:“嗯,我就是想不通,谢灵音不让动就算了,干嘛放过陆茂予?这人才是我们真正名义上对家,他死了,风险解除大半。上次老狗杀他失手可能条件问题,现在人在自家地盘,死后怎么处理都行啊。”

    他哥轻不可闻叹口气,这让余淼心里发紧。

    “小余,杀他不是最终目的。”

    当务之急是打消警方持续追查的念头,与陆茂予本人生还是死并无太大直接关系。

    这么说或许不恰当,陆茂予是追查主力军,他要是出事,能起到缓和或者延缓,就像他上次住院,队里一切事宜全权交由副队处理,对方现在被困在嘉谷村出不来呢。

    这要是没陆茂予,桐乡市局要查到临庄‘家’里,大概要多花上一段时间。

    那么,己方可以利用争取来的这段时间转移阵地,调整出一套完美的自救计划。

    可惜,所有幻想都在老狗没能彻底杀了陆茂予泡汤。

    余淼:“我还是认为他活着对我们不是好事。”

    “嗯,但对他动手更不是良策,早几年我和你说过,别把‘家’和助学金项目牵连在一起,你当时不听我的。”

    提起这件事,余淼的确不占理,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带着点撒娇语气:“这样好赚钱嘛,哥,我想好了,他们假扮别人来谈合作,我装不知道多索要点辛苦费,送到嘴边的肉不吃才是傻子。”

    “你想从谢灵音口袋挖钱,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再像之前那样否掉余淼的提议这已经是很大的鼓励,余淼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没事,试试不掉块肉。哥,你来‘家’看看吗?”

    “好,我和他几年没见是有些想念,也弥补上次没能当面打招呼的遗憾。”

    “那我安排人去接你。”余淼兴奋地说,这下子盛念初和夏彦青也得过来凑热闹了。

    “在顺城那条路尽头河边等就好。”他哥说完又道,“别让他们见到不该见的人。”

    余淼立马应下,挂完电话,把这个消息同步给盛念初他们,得到一连串好几个感叹号,极大程度满足余淼的虚荣心,这会儿看那两骗子情侣心里杀意降下去不少。

    他哥点名要留活口,算他俩走运,先宽限几天好了。

    至于在这里不该见的人……好像有点多啊,余淼开始反思,接着开始打电话布局。

    凡是他们接触过的内部人员统统限制起来,最少要营造出他们想找的嫌疑人另有藏身之地的假象。

    大家都是骗子,就看谁的骗术更胜一筹。

    在一楼闲逛的谢灵音后脖颈莫名发凉,这是种近乎直觉的杀意感知,有人想对他们动手。

    他不知道恶意从哪儿来,但能那么直白感受到的方向不多。

    谢灵音忍住回头看二楼的冲动,走着走着到拐角地方,避开楼上视角,对着陆茂予使个眼神。

    陆茂予轻眨眼睛表示知道,事实上他们离开二楼开始,余淼始终在盯着。

    出现在人前的时候,陆茂予特意和谢灵音更换穿衣方式和走路姿态,这些都只是短暂的伪装,多数时候人无法改变下意识的动作。

    以余淼这群凶犯的敏锐程度,大概已经开始验证他们真实身份,往坏处再想想,很可能知道他们是谁。

    为了赚到谢灵音口袋的钱,余淼会装模作样继续演戏,直到钱款入账,谢灵音真正成为和他们相同烂泥,变成一条船上的人。

    那时候在余淼心里算做共富贵同患难,能和谢灵音称兄道弟,可也仅是如此,不会让谢灵音接触到核心文件与成员,毕竟有他在。

    假设一出,陆茂予迅速做出调整计划,腕表标识信号的地方打着叉,这里信号屏蔽中。

    无法联系上外界,尾随的保镖不知情况如何,最令陆茂予稍微不安的是嘉谷村那边。

    真得知他们的身份,孟千昼和沈尚信那边必定会出事,以此让他们分.身无术来支援他这边。

    这时候陆茂予开始动心思,该怎么联系上等在外面的兄弟们呢?

    如他所料,隔壁嘉谷村确实出了点事。

    孟千昼和沈尚信带回武家夫妇尸体没两天,先前拦着不让的那位村民失踪了。

    因为想证实两具尸体的身份,警方勒令该村民配合采集血样和指纹,以此证明与尸体的血缘关系。

    该村民当场脸色大变,叫嚷着说自己被领养,是养子,但这不能成为警方拉走尸体不还,非说养父母是他人的理由。

    孟千昼真切认识到蛮不讲理的丑陋嘴脸,再好的脾气也恼成煤气罐,当即拍出张声明让村民签。

    如果事后证明他是错的,给村民道歉外加补偿,可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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