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少血口喷人。”林玺憋半天憋出来句气势不足的反击。
谢灵音反唇相讥:“说我血口喷人之前拿出证据来证明那个时间在烟雨镇的不是你林玺啊。”
林玺脸何止涨红直接成猪肝色, 这往哪说去?
出票是林玺本人,在顺城烟雨镇那一路消费也绑定林玺的卡,就算这说得过去, 那沿途监控视频里的那个人呢?
总不能说有人整容成他的样子到处招摇撞骗, 除非脑子有包, 否则万万解释不了。
林玺将办法全想过, 最后认清现实,没得退路,那就耍赖。
于是,当着谢灵音和陆茂予面前, 林玺来了场恼羞成怒,猛地起身抄起茶几上装着鲜花的花瓶往地上一摔, 啪嚓,花瓶成碎片, 鲜花凌乱与水散在四处, 好一个破碎凋零。
林玺高声叫道:“我到哪去要给谢小少爷打报告吗?现在把我困在这问些有的没的, 违法懂不懂?再有, 我律师到之前, 不会再说一个字。”
意料之中套路。
谢灵音不慌不忙地说:“也就这点难耐。另外, 那个花瓶法国拍回来的, 十八万两千二百五, 林少爷等会走的时候记得买单。”
林玺满脑门子火气让这敲竹杠子闷棍敲晕了,咋舌道:“什、什么, 多少?”
谢灵音微笑:“十八万两千二百五, 哦,林少爷要是嫌这个数字不好听,我让财务给你开三百, 多出来的就当买束花。”
林玺额头青筋直跳,横看竖看这花瓶哪里值十几万?
“你这是敲诈!”
“有法国拍卖场的收据和照片,你要看吗?我说话做事讲证据,就像他来问你肯定查到些实证,否则干嘛找你?”
“少说好听话,谁不知道你谢小少爷回国碰上命案全靠他摆平?知道圈子里怎么传得嘛?你为了个破警察把江宙甩了,自降身价好没品呢。”
“没品?林玺,如果你不想在这谈,不如去警局?你以为这份文件是吓唬你玩的啊,好好看看。”
谢灵音手一扬,文件飞进林玺怀里。
林玺措不及防,差点让文件夹划到脸,手忙脚乱接住,先看向那边默不作声的陆茂予,对方稳得林玺心头不期然冒上来不祥预感,扒开刚看两眼,猛地将文件捏到变形。
“这、这东西怎么在你那?”
不可能,不应该,答应过不外露的东西流落到警察手里,这不是手握犯罪证据要搞自己吗?
事情推进到这里,谢灵音知道接下来不需要他虚张声势整治这嚣张的刺头,看向陆茂予,见他悄然竖起个大拇指,笑容不觉扩大。
给对象打掩护,包会的。
一页内容够让林玺心如死灰,抓着文件失落坐回沙发,即便证据在手,林玺还是不敢相信被出卖的真相。
许久过后,林玺不死心抬头求证:“怎么拿到的?”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陆茂予语气平静地说,“有这份文件的人仅有两位,你觉得是谁?”
林玺仍是满脸匪夷所思:“给你们这东西无疑自掘坟墓,图什么?我想不通。”
陆茂予没空教嫌疑人探查动机,朝林玺伸手:“给我。”
虽然林玺心里不情愿,但是不知为何完全违背不了他的命令,乖乖双手奉还回去,忍不住说:“只是份资助合同,我认为这证明不了我犯罪。”
说到后面几乎成气音,因为林玺对上陆茂予的眼睛,冷酷无情似冰刃,刺得人心头发憷。
“要我将这份文件逐字逐句翻译给林先生听吗?”陆茂予礼貌问。
林玺咽下一口口水:“不、不用。”
刚才林玺更想说你都拿着那份合同来逼问我,为什么不干脆领着逮捕令将我抓了呢?
坐在审讯室,他好光明正大叫律师,困在这里,求助电话都打不出去。
陆茂予扫过还不老实的林玺,唇角下落,语气严厉起来:“现在你想争取宽大处理只有配合我们,别再想些歪门邪道。律师比你更懂这份合同背后的猫腻,你认为他们看过会拿钱办事弄你出去吗?”
林玺小声却坚信不疑地说:“会,拿了我的钱不办事以后别想在桐乡混。”
“上个在我面前喊着要律师和我谈的是任苍,以林先生的圈子应该听说过他。”
林玺:“……”
这位出事的时候,林玺被他爸妈关在家里混合双教育,玩什么都别沾违法,否则别想有人捞。
那会儿林玺瞬间想到助学金这档子事,心想,毕竟不是杀人放火,再说就算杀人,行迹不恶劣,装装可怜在监狱里努把力,家里有钱捞出来应该很快,继续有恃无恐地玩。
哪想报应来得这么快,抓任苍的人转瞬抓到自己头上。
林玺心里直嘀咕,今年犯太岁。
“现在能谈了吗?”陆茂予又问。
林玺不情不愿地点头,躁动着又说:“其实我真的只管投钱,平时没做违法乱纪的事。”
陆茂予:“我只负责调查取证,后续事情移交检察院,由那边判断。”
林玺急了:“不是说我配合就宽大处理?”
陆茂予冷眼:“这也要看配合程度。”
林玺跟霜打茄子似的萎靡不振:“那完蛋。”
陆茂予抛开常规询问那套,开门见山。
“怎么想到助学的?”
“我哪想到啊,是顾尤推荐给我。”林玺突然眼睛发光,激动地坐起来,仿佛找到自救重点,“对,是顾尤那小子分享网站,和我说有个好玩地方。”
在这群二代圈子里,也分私交好与坏。
就像江家和谢家世交,两家孩子从小关系好,长大后感情变质成恋人,自然而然可以联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林家和顾家常年稳定合作,林玺和顾尤本是一丘之貉,玩到一块也无可厚非。
有钱人嘛,普通玩乐和新鲜事早失去吸引力,极限运动刺激归刺激但会丧命,两人挺爱惜生命不会碰,只能从床上那点事找花样。
林玺难以抑制情绪:“是这样的,上次去烟雨镇,顾尤也在,他玩的比我花多了。我每次资助一个孩子,他都是两个起步!”
如果林玺稍微冷静点就会发现陆茂予拿着文件的手很轻微抖了下,神态也不是胸有成竹的淡然,他有种即将得知助学金背后真相的隐忍怒意。
“好,先按事情发展来说,他发给你网站,然后呢?”
“然后就是选孩子啊,他让我选个喜欢的,一想到要给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花钱,我脑袋都大的。刚想拒绝,他发来份视频。”
眼看陆茂予和谢灵音双双脸色微变,林玺赶紧声明:“不是搞黄色的啊,是那种偏调.教类的。”
这并不比前者解释好到哪里去。
谢灵音讥讽道:“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洗脱罪名了?”
“哎你这人,我真没碰那些个未成年啊。”林玺急得像火锅上的蚂蚁,“我他妈再喜欢玩也知道未成年犯法啊,不怕被你们抓,我还怕被我爸妈打断腿呢。”
陆茂予和谢灵音交换个眼神,这里面内容似乎和最初猜测有出入。
“顾尤单靠一个调.教视频就说服你选孩子了?”
“当然不是。”
林玺说不出口,当时那情况,顾尤说得天花乱坠,鼓动林玺头脑发热跟了,现在要重述,那些话实在太羞耻,细细说来能要林玺的命。
可面前有个更要命的陆茂予虎视眈眈,林玺脸快皱成麻花,最后言简意赅地说:“花钱买个调成自己喜欢口味的床上玩物。”
话一出,整个休息室静到针落可闻。
谢灵音短时间内居然没能比较出这与猜测到底哪个更糟糕,无法可怜这些遭遇惨烈的孩子,该找造成现状的凶手,他看向林玺的眼神顿时厌恶起来。
除了长得像个人,哪哪干得是人事。
陆茂予回想网站资料库那成千上万个孩子,每张贴上来的照片或木讷或恐惧,数百种表情唯独抛开了微笑。
是不是直视镜头被记录下的那刻,他们就知道未来遭遇?
经过无数次挑选,到手的不是通往大城市的路程票,是一次次不该在少年时期出现的恐怖色彩伊甸园。
陆茂予粗略统计过资料库里孩子年纪,最小十三岁,最大十六岁,无忧无虑寻找快乐的年龄段。
大抵他和谢灵音的反应刺痛林玺,对方低着脑袋,无措扣着手指,像为犯错忏悔一般。
但他知道林玺不是为做这件事后悔,是后悔今晚跟着谢清石走进这间休息室。
陆茂予打破这室宁静就像打破林玺盘算该怎么说利于自己思绪。
“每个资助者都可以去实地看选中的孩子吗?”
“啊,也不是。”林玺说,“也有真正想资助的人,实际上到孩子手里的钱只有三之一,不是随便资助的就能进管理员的备选名单,像我和顾尤这样,算熟人介绍。”
“熟人?”陆茂予问,“谁?”
林玺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平时嘴上没把门习惯了,今儿怎么也没长记性啊,咬咬牙:“我不知道。”
“没关系,不知道可以不说。”陆茂予并未在这点上面强求,“选完孩子联系管理员,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发给你一份喜好调查表,你要认真填写,后续孩子会按照你的要求来教。”林玺主动解释,“我第一次没认真填,所以那个孩子废了。重新补交钱获得新名额领取的。”
陆茂予皱眉。
谢灵音很直接呕了一声。
不等林玺发怒,谢灵音捂着嘴又假装不舒服呕了两声,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吃错东西了。”
林玺讽刺道:“我还以为你怀了呢。”
“这不是生出你这个不孝子了吗?”谢灵音反应极快回答。
林玺倏然起身指着谢灵音:“你再说一遍。”
“坐下。”陆茂予沉声,林玺气势削弱还不肯听,他咬字很重重复,“坐下。”
林玺满脸不服气,却不敢造次愤愤落座,眼角余光瞥见谢灵音扬起笑容的漂亮脸蛋,差点气个仰倒,真是有靠山了不起。
今晚能离开这,绝不会让这两人好过,还有那个出卖自己的管理员,等着受死。
“调查表模板还有吗?”
“没了。”林玺说,“是个在线网站,每次进去域名不同,无法截图只能录屏。当时我嫌事儿吧唧的,填完就叉掉了。”
“在你这手机上填的?”陆茂予问。
“不是啊,谁家手机用一年?”林玺莫名其妙的,“每年水果牌出新机你能忍住不买吗?那可是最新款。”
基本每部手机殒命于各式各样意外的陆茂予一脸无言。
林玺不理解他的表情,扭头看谢灵音:“你每个手机用好几年吗?拜托,那是穷人家小孩才有的坏习惯。你不会因为和他谈恋爱,也染上这一恶疾吧?”
谢灵音抄起抱枕就打:“我看你才像突发恶疾,傻.逼。”
碍于陆茂予在,林玺哪敢反手,缩着脑袋边打边嚎:“打人了,当着警察面要打死人啦!”
“能把你打死也是为民除害。”
谢灵音光用抱枕打不解气,抬腿又踹两脚,要踹第三下被陆茂予从后抱住了。
“别打了。”
谢灵音扭头怒视:“拦我啊?”
“不是。”陆茂予轻描淡写道,“问完再打。”
来不及惊喜的林玺傻眼了,指着他两的手在发抖:“你、你们不怕我告你们啊?!”
谢灵音第三脚最终还是踹出去,看着捂着小腿肚干嚎的林玺,他挣开陆茂予怀抱,整理并不凌乱的衣服:“你去告,要能告赢,我把名字倒过来写。”
林玺想到谢氏集团从不吃败诉的顶级专业律师团队,什么话都嚎不出来,嗫嚅半天吐出句:“你们仗势欺人。”
“哦,这就叫仗势欺人了?”谢灵音居高临下鄙夷道,“那你花钱买人小孩折磨怎么说?”
“钱货两讫的事怎么能叫欺负?”林玺诡辩,“再说我现在不是遭到你们的制裁吗?”
谢灵音:“……”
好久没这么生气了,原来气极反笑是真实写照,只是这笑容实在不好看。
陆茂予看谢灵音撸起袖子要甩巴掌,伸手握住给牵回来,对着捂住心口一脸担惊受怕的林玺说:“出门乘电梯到负二楼,车牌号桐A45E61,黑色领克。”
这是给的逃跑机会,林玺心中暗喜。
“警方与酒店同步监控画面,你走出休息室每一步都有人在看。”
陆茂予这句话彻底斩断林玺逃生希望,他猛地抬头:“你今晚就为来抓我的?”
陆茂予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林玺仿佛想起来什么,连滚带爬到放着那份合同的茶几那边,翻到第二页再看,不到两秒,他抖着肩笑起来:“假的…居然是假的……”
一份假合同骗得他方寸大乱,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骗得他不打自招。
好厉害的人,林玺阴测测地看着陆茂予:“你这是诈取供词,别说到你们局里,就是到法官面前,我也不认!”
死到临头嘴比命硬的,谢灵音忍着没动手,太不要脸了。
陆茂予:“法官判案讲究人证物证俱全,林先生,与其在这和我叫嚣,不如想想我手里证据再说。”
林玺死死瞪着他,什么叫他手里证据?
那明明是从自己这里骗出来的东西,转手就成他的,可判定犯法的依据并不是属于谁就是谁的。
林玺悔到肠子都青了:“没用的。”
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也像是在警告陆茂予。
“你以为凭着这三言两语就能结案?做梦去吧。陆警官,栽倒你手里是我蠢,我认。同样的套路想骗第二个人,没那么容易。”
林玺若有似无看向那份被丢弃在地上的假合同,眼神流露出悲哀来,真是心里有鬼不经诈。
陆茂予很轻很快笑了下:“谢谢,这就不劳林先生废心,请。”
想到接下来的遭遇,林玺根本抬不起腿走,那不是解脱的自由,是步入深渊的枷锁。
怪不得别人,是自己爱玩选的,刚走两步,林玺回头越过陆茂予直直看向沉着脸的谢灵音,突然笑起来。
“谢灵音,你可得多注意,不是次次好运都有他护着你。”
谢灵音冷眼看着,没再冲动对峙,倒是陆茂予对着电话说了句:“加强审问,他知道老狗动手的事。”
临时起意的警告惹来这么大祸事,能让谢灵音不快,林玺认了,走出休息室那刻,仰头看向闪着红灯的监控。
跑、还是不跑?
一门隔绝内外两个世界。
谢灵音想为刚才失态向陆茂予道歉,如果没出岔子,他该在这里盘问清楚,哪里多出嫌犯逃跑的风险?
抬头刚想说话,陆茂予轻轻摇头。
“你没做错,这一招假合同骗不了他多久。”
谢灵音心里先暖后酸涩,体会到百感交集的滋味,嗓音有点沙沙的:“多问些,等会问顾尤能轻松点吧。”
陆茂予在果盘上挑了个荔枝,走到垃圾桶旁低头剥起来:“在你心里,顾尤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灵音:“我和他接触不多,是跟林玺不同性格的人,他爱玩,走极端,性情阴晴不定,但江宙说他心思细腻。”
“心思细腻的人观察力也很强。”陆茂予剥出个雪白完整荔枝,回到谢灵音身边,“这样的人往往内心警惕,很难骗。”
抵到唇边的果肉清甜汁水丰沛,谢灵音愣愣看着上方的人,傻乎乎张嘴接了。
“那……”
“用不着担心他。”陆茂予抹去谢灵音唇瓣沾染的少许水渍,“有林玺提供的那些线索,完全够用。”
谢灵音视线落在他被荔枝汁水浸湿的手指上。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陆队,你赚得多吗?”……
陆茂予注意到, 抽纸擦了,点点谢灵音不太高兴的脸:“舔手不行。”
“我没说要舔啊。”谢灵音睁着眼睛说瞎话,“是你脑补太过。”
陆茂予哑然失笑:“好, 那还吃不吃?”
谢灵音眼珠子一转, 总觉得这里有坑, 他摇摇头:“回家再吃吧, 马上有人进来。”
说得好像不是吃荔枝是在做些别的。
陆茂予深深看着他,理了理外套下摆,看眼腕表,时间到, 南嫣发来消息。
‘已收到货。’
谢灵音也在关心这件事:“我让人看看吧,万一他不老实真跑呢?”
“没事, 跑进网里了。”陆茂予回答。
谢灵音瞪圆眼睛。
早知道林玺没那么听话,全程远程陪同听完问询的南嫣赶上来在门口将人逮走了。
如果林玺小看南嫣会很惨, 富含同情心并资助过孩子的女警手不留情。
谢灵音放心了, 回想刚才情况, 尤不解恨:“我该多揍他几下。”
反正自己不是警察, 打就打了。
陆茂予摸摸气愤小少爷的脸颊, 顺顺毛, 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谢灵音浑身火气渐渐消下去, 看着那份没捡起来的合同:“等会顾尤来了, 我要收敛点吗?”
免得再不小心坏他计划。
陆茂予低低温声说:“不用,你做得很好。”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给谢灵音夸脸红了。
这时, 门口再次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两人眼神撞上,难搞的来了。
跟在谢清石身后的顾尤左右环顾,内厅热闹着, 走廊没闲人很正常,但顾尤心里莫名不舒服。
没看错的话,不久前谢清石刚把林玺叫过来,那会儿他给那家伙发过消息,音讯全无。
到底在休息室里做过什么,让林玺那烂货爽到不回呢?
顾尤思想龌龊,眼神下流围着谢清石打个转,也仅是看看,谢清石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狐狸,敢碰没命享受。
饶是如此,顾尤认为嘴上过过干瘾应当无事,调笑道:“谢总今晚要把在座的青年才俊全邀请一遍吗?那么,我还挺荣幸排在第二。”
谢清石转头似笑非笑道:“是吗?顾少爷确实该感到荣幸,我只邀请林玺和你。现在他结束,该你了。”
顾尤心头怪异在这刻达到顶峰,同一间休息室,林玺结束再快,谢清石也不该那么早在外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休息室门刷卡应声而开。
顾尤只觉得身后有股推力,没反应过来去抓谢清石,房门就关上了。
什么意思?
顾尤去握门把手,反复拉扯两下,居然没打开,他被谢清石锁在这里。
边掏出手机要打电话边转身朝里走,顾尤本着来都来了,要搞清楚这的情况再走。
到里,见到一坐一站的两人,顾尤眼眸微眯,没看见林玺,心里微沉。
谢灵音脸色怪怪的,以前不知道这群狗东西背地里觊觎他哥,今晚一连撞见两,真是开了眼。
陆茂予心里也对谢清石说句抱歉,早知道大舅哥做次线人牺牲略大,就换个人了。
三人一打照面,心思各异。
顾尤从地上文件看到摔烂的花瓶再到淡然自若的两人,哪怕认出陆茂予那张脸,也不露声色,他看着谢灵音。
“我和你没过节吧?”
很聪明的开场,完全忽视陆茂予,直冲谢灵音去了。
谢灵音没接话,揽着果盘在吃荔枝,看看顾尤又看陆茂予,情况很明确,这里他才是主角。
顾尤心头沉甸甸的,恐怕这次情况特殊,想全身而退不可能了,他想到发给林玺却没能收到回复的消息,人到底在哪无需明言。
继续拖下去并无太大意义,顾尤迎难而上。
“好吧,你想问什么?”
这次是对着陆茂予,前不久两人一起进来的时候,顾尤遥遥看过,当时注意力全在谢灵音身上,没过多分析紧跟其后的陆茂予,要是认出来,顾尤早早跑了。
心里百转千回,顾尤面上装着配合的良民模样。
陆茂予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对方愿意说,他就直接问。
“我想知道助学金的事。”
“哦,这事儿没多复杂,就是有人在群里发个助学网站说感兴趣的可以联系在线管理员,当时无聊,我就去玩了玩,没想到收获一个巨大惊喜。”顾尤说,“你们见过林玺,大致情况都知道,那不如我说点他不知道的?”
谢灵音惊得忘记嚼荔枝,这么……直言不讳?
这和他们所听传闻中的顾尤判若两人。
陆茂予敛下疑虑,暂且看看对方想玩什么鬼把戏。
“说。”
顾尤看得出他两不信自己,随手拉过椅子坐下:“我没想耍赖,二位用不着提防。陆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可能不知道我,谢小少爷应该听说过啊,我这个人没底线的。”
谢灵音心想,这可别扯上我,我没听说这版本。
不过顾尤既然提了,谢灵音难免要说两句:“哎,我没法给你当人证,不熟哈。”
顾尤不在意笑了下,眼底闪过丝沉思,这两人情比金坚果真不是说说而已。
“好吧,是这样的,我比较懂得审时度势。二位设下局来见我,手里掌握证据七七八八,再加上林玺那稍微糊弄就把底裤漏出来的蠢货,我是涉案人员板凳钉钉没跑了。”
这通分析有理有据,陆茂予抵抵后槽牙:“你决定弃暗投明?”
顾尤叹气,两手一摊:“我有的选吗?查到我头上,再做负隅顽抗只会判得更重。我不学林玺,没那么强烈暴露隐私羞耻感,有争取减刑的机会干嘛不要?”
陆茂予重新审视起格外坦荡的顾尤,提起点好奇:“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我这里有份资料大概挺有趣的,也可能是你们紧急缺失的。”顾尤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某云盘登录界面,“有些事要让你失望,比如提供网站的人,他那个号发完消息就消失了,不知道是谁拉进去的,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注销跑路。”
与徐从闻案类似操作,陆茂予见怪不怪,轻易猜出此人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是搜刮想走歪路子的有钱消费者,然后形成条成熟敛财路,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
陆茂予:“没关系。”
“给个邮箱,我把资料发过去。”顾尤像是在谈合作,半点不胆怯,“是不是还得去局里做完整口供?一般要在拘留所待多久,我家里情况特殊,出门在外都要打声招呼。”
“顾先生不用担心,我们会处理好。”陆茂予提供个邮箱,“另外,这四年你去过几个地方见孩子,每次联系谁,又住在哪?”
顾尤故作很为难的样子:“这恐怕有点难想,我得翻翻相册。”
该来的反骨还是会来。
陆茂予沉默片刻,才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
“好吧。”顾尤说,“按网站管理员说的,不是每个资助人都有资格每年见孩子,大概我和林玺给的钱够多,达到门槛。”
“多少钱?”
“不多,一个孩子一百来万吧。”顾尤像在说这不过洒洒水,“阶段性付款,一百万是资助价格,成年后领回来需要再付尾款,多少得看培养成果。品相越好,价格越高。”
这段口吻随意的陈述听得谢灵音心里不适,不像说人,像是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陆茂予:“见过管理员吗?”
“没有。”顾尤很自来熟地从冰箱里捞出瓶饮料拧开喝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想见见管理员,本地接待员听完笑我不自量力。”
“怎么?”
“他说啊,一般见过管理员的人都死了。”
这到底是不是危言耸听,他们目前无法证实,但作为和接待员有过接触人员之一,顾尤口供有可信度。
陆茂予放弃追问传闻真假,转而问起最重要的线索。
“能联系上接待员吗?哪个都行。”
顾尤摇头:“一次性合作。意思就是这趟过去在那待几天都是张三接待,哪怕下次你再去同个地方,接待员也会换人。”
在防备这方面,他们做到极致,不让接待员和客人相熟相知有联系。
说不定接待员在你面前这几天从头到脚除开那张脸是真的,一切都是假的。
陆茂予又问:“除开固定时间去探望孩子,平时想看怎么办?”
顾尤回答:“联系管理员,大概两小时,会提供个网站,用你在年年升登录账号密码进后台,有你想看的东西。”
“怎么汇款?”
“国外皮包公司,类似外贸交易,到他店里下单,会有快递发过来。就算你们觉得有问题,稀里糊涂查不到的,物流是真的,也有货物,很真实的交易。”
“网点地址?”
“刚刚打包发你的资料里有,我特意留过备注。”
顾尤冲陆茂予露出个明媚笑容,也是坐下面对面交谈,顾尤惊觉这位不苟言笑的刑警队长格外英俊帅气,多聊几句似乎也可以。
就是不知道谢灵音乐不乐意,顾尤不怀好意偏头看向几步远沙发上松开果盘开始擦手的谢小少爷,这一家子基因过分优越,各个吸引人。
陆茂予眸色微深,冷不丁开口问:“那份资料包里有你的账号密码吗?”
顾尤目光立即重新回到陆茂予脸上,那双眼里有不悦,顾尤是个人精,勾起唇角,陆队,我欣赏的是你啊。
并不适合这时候说,容易同时惹怒两个人,顾尤摸着唇瓣,想了想:“我可以给,不能无偿给。”
“这是你争取宽大处理的一部分。”陆茂予直言拒绝顾尤的索要,“每年去的地方见得孩子也不一样吗?”
话题又绕回来,警察嘛,还是想查案子。
顾尤撇嘴,有些索然无味:“当然不是,林玺没说我养了很多个孩子吗?再说,一个人新鲜感有多久呢?不可能十年如一日吃同一道菜,再美味也腻了。”
说到这,顾尤后知后觉想起来眼前这位十年前是圈内疯传导致谢灵音分手常年单身的初恋,兜兜转转两人又在一起。
不知道刚才那番言论有没有刺痛到同有经历的二位,要是有,那可真是太好了。
顾尤弯弯唇角:“我真搞不懂多大魅力才能让人念念不忘十年,长这么大没遇见过,实在很好奇,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满足我的好奇心。”
嘲讽和挑衅味道齐齐拉满了。
陆茂予注意到谢灵音把擦手的湿纸巾团好精准丢进不远处垃圾桶,漂亮的脸拉下来,一副再惹就发飙的怒意边缘。
一个二个不消停,非要在谢灵音这找不痛快。
他不想谢灵音大动干戈,沉声带着点警告:“很多人死在好奇心上,顾先生应当惜命。”
顾尤眼眸微转:“陆队,你赚得多吗?”
陆茂予不答。
顾尤也没想他搭理自己,在他心里更想挖到有用线索,这不碍事,顾尤悠悠道:“我看和谢小少爷比九牛一毛吧?他应该没说,在这短短两个月内,差不多赚到上亿,随随便便一条领带够你几个月工资。”
陆茂予不以为然:“嗯,说完了吗?”
顾尤惊疑,不在意?
顾尤试图从陆茂予脸上找出点伪装痕迹,盯着看到眼睛发酸,陆茂予依旧神色不改。
这正常吗?
不在意就算了,还不会因为赚得没对象多破防自卑,那么家庭差距呢?
真没差距应该也没分别十年的事,顾尤自认抓到个有趣新玩具,重新打起精神来:“我说二位想查助学金背后犯罪团伙吗?”
陆茂予握了握拳头:“我以为顾先生主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拐弯抹角挨了句骂的顾尤笑不可遏,好半天没停下来,在陆茂予逐渐严肃的眼神中摆摆手:“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觉得陆队有趣,刚刚我在想你从哪查到助学金,不出意外是盛念初的长青集团吧?”
从顾尤提到赚钱开始,谢灵音目光就在这明显要作妖的坏东西身上没挪动过,这会儿再说到长青集团,谢灵音预感草草铺垫完重点来了。
果不其然,顾尤身体前倾,骤然靠近陆茂予,脸上恶意不加掩饰:“你有没有想过围绕谢灵音发生的这些案子源于内部争斗?他就是扶持长青集团研制违.禁药品和利用夏彦青大肆敛财的幕后真凶,也是利用助学金毒害社会的管理员。”
搞了半天,意在挑拨离间。
谢灵音冷冷地看着豁出去说痛快反而悠闲的顾尤,其实这时候谢灵音想看陆茂予,却又因为种种原因不敢看。
这事儿乍听荒诞又可笑,可是抛开相关因素,理智分析,好像不是完全没可能。
谢灵音自认在二代圈子里有钱有能力,纵然与盛念初不和、清洗掉夏彦青辛苦积累的客户,还沾着各种案子,但内斗帽子扣上,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逻辑解释得通。
谢灵音相信陆茂予不会轻信这等胡言乱语,有没有那么一秒怀疑?
是,谢灵音接受不了哪怕一秒的不信任。
“没有。”
内心煎熬无比之际,这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仿佛裹着救世天雨从天而降,消灭谢灵音的所有胡思乱想,倏然看向陆茂予,仅是侧脸,也够谢灵音知道他没说谎。
“顾尤,如果你今晚破釜沉舟目的是想将助学金之前种种因果全栽赃给谢灵音,那么先收收味。”陆茂予冷声,“两年前的七月你和林玺在嘉谷村待过一周,也是去看孩子吗?”
计划没能成功,顾尤内心多有遗憾,看起来连颗怀疑种子都没种下,真是讨厌,怎么会有人无条件信任别人呢?
顾尤往谢灵音那边看一眼,好事都让你摊上了。
面前这束看似平静实则蠢蠢欲动的目光引得顾尤想笑,太护着了吧,看看都不可以嘛。
顾尤叹气:“不是,那次去那边是真有个项目谈。去过嘉谷村的人都知道那边山峦间有山泉水,我公司主打饮品研发,那阵子为新品用水头疼,有个员工提议那地儿,我带人跑去实地考察。”
“为什么林玺同行?”
“因为他想投资啊,陆警官,你事先做过背调吧,该知道我和他基本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生意和生活彼此干涉较多。起初这条饮品生产线,我爸不让做,他掏空自个儿腰包给我投资,我很感激。”
在对兄弟这方面,林玺真没得说。
陆茂予眼里闪过丝微妙,不知道让顾尤知道他感谢的这位手足不久前为自保疯狂甩锅会作何感想。
“在嘉谷村那一周做过什么,见过谁?”
“这就有点难为我了。”顾尤如实说,“两年前的事,我很难记得清楚。对不住,记性不太好,你现在问我昨晚躺在床上的是谁,我都不一定想得起来。”
陆茂予脸色稍冷:“陪同人员呢?”
“公司研发部经理和两名专业研发人员。”顾尤半点没犹豫,打着商量语气,“陆警官,我公司还要做生意,像这种问询的事,能别大张旗鼓地去吗?”
都到这个时候还记着降低影响,该不该说顾尤有时候责任心用在莫名地方。
陆茂予也没那么不近人情,眉梢微扬:“行啊,但我要看你的诚意。”
顾尤这下子是真惊讶了,本以为他循规蹈矩,谁曾想冷淡沉稳皮囊之下居然如此大胆,敢和嫌犯提交易,不怕被抓到把柄拉下马吗?
疑问在顾尤脑海打个转,触及到陆茂予深不见底的危险眼眸,顾尤后颈微微发凉,仿佛被最擅长捕猎的野兽盯上了。
“我没见到管理员,但听说盛念初和他走得很近,同塌而眠。”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那倒不是。”……
顾尤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谢灵音。
谢灵音再不说两句比窦娥还冤, 他下巴轻抬,难得趾高气昂:“哦?照你这么说,盛念初和他见不得人关系。”
“哎, 谢小少爷误解了, 好兄弟同床共枕不在少数。也许盛念初好不容易见到人, 想彻夜长谈呢。也没哪条规定只有女孩子们相伴而眠。”顾尤笑眯眯, “不过呢,谢小少爷非要坚持说他俩有点什么,我没法反驳,不是当事人, 没证据。”
又是一口锅甩过来,利用语言陷阱在这意有所指。
谢灵音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语气凉凉的:“我查盛念初有段日子了。”
顾尤笑意卡顿下。
“小顾啊,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谢灵音拉过抱枕垫在胳膊肘, 稍稍斜靠沙发, “不计较就算了, 真计较起来, 打破砂锅问到底。”
既然查盛念初, 必是用尽心思查个清楚明白。
谢灵音视线落在顾尤渐渐落平的唇角:“我怎么没查到他和谁好到同床共枕呢?”
顾尤挤出个笑容:“大概是谢小少爷钱花得不到位, 这几年他和夏彦青走得很近, 也时常彼此留宿。”
“是吗?我收到消息说盛念初有点小洁癖,哪怕出门在外, 也是独居。他确实和夏彦青要好, 没好到你说得那份上。”
“我说了,你花得钱找的人不对。”
顾尤总不能说这些是真实内部消息,那样未免暴露实在太多了, 思来想去只剩下从谢灵音身上找问题这一办法。
别的也许不太会,在瞎编乱造找借口这方面,顾尤倒十分擅长。
谢灵音又笑了:“这样啊,那小顾能给我推荐几个专业人士吗?钱不是问题。”
喊一次能忍,顾尤给他爸他哥面子,老这么喊,顾尤不舒服起来,把他当什么呢?
顾尤语气不太好:“推荐不了。”
“啊?”谢灵音故作惊讶,“为什么啊?多少钱都不行么,人那么难打动。”
因为这不是钱能打通的人脉。
顾尤嗤笑:“谢灵音,这世界上多的是钱办不到的事。”
“那你帮他们弄那么多钱干什么?”谢灵音追问。
“当然有他们的用处。”顾尤不假思索回答完,看见陆茂予脸上笑意一闪而过,反应过来刚说的话,“每个人对钱不同需求,我的观点不代表别人。”
谢灵音意味深长的发出声哦。
顾尤不信陆茂予拿刚才那句没凭没据的话开刀,镇定自若地说:“我知道助学金的事差不多都在这,再多问别的,我不一定知道。”
“盛念初私下研制聪明药的事知道多少?”
“放心,没比你们警方多很多。”顾尤冲陆茂予笑,“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本来长青集团在李经手里走正经路子做得挺不错,虽然说不是同个行业,但政府扶持重点名额就那么多。长青集团走得越高,对我们越不利,多得是盯着的人,我们只是其中一部分。”
陆茂予听出来了,这是要借竞争对手的由头洗掉和盛念初在同条船上的嫌疑。
他垂着眼思索不到两秒,抬头便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聪明药吗?”顾尤正色道,“其实长青集团真正盈利的是售卖常规药品,你说的这东西反而是个无底洞。”
陆茂予:“无底洞?”
顾尤:“对,据我调查,盛念初和坚持研发聪明药的人把大笔钱砸进这个项目里,我不太清楚这项目研制成功带来多大利益,反正这十多年来花了得有几百个亿。不用这么看着我,没有准确数据,是我和我爸推算出的大概。”
“你们一直在默默关注长青集团私自做得这个项目。”
顾尤早想过后果,说都说了,也不在乎多点少点,他轻轻唔着:“是,我们注意到他们秘密研发项目,却不知道它就是拿小孩做实验的那东西。”
陆茂予眼神明显写着不可信。
顾尤举起手指:“我发誓没骗你们。谢灵音,你告诉他,我是不是最讨厌说谎?”
谢灵音不耐烦:“早说过不熟。”
顾尤收手,一脸无可奈何:“好吧,你非要认为我在说谎,那我也没办法。你不信,我也不费口舌,说多怪累的。”
“继续说。”陆茂予要听的,哪怕是假线索,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听听也无妨。
顾尤笑起来:“还得是陆队。我爸知道长青集团弄这项目是因为有个拿不回自己钱的远房亲戚找上门来,他说花了差不多三十万投资,结果现在被踢出研发团队,每个月固定死工资外,一毛钱拿不到,还有人身危险。”
陆茂予瞬间想起至今还拘留在局里的毛泉,同样项目组,同样遭遇。
“以当时情况,进过项目组轻易离不开吧?”
“对,我那个远房亲戚有点小聪明在身上,从厕所通风管道爬出来的,实在走投无路找上我爸。”顾尤说,“三十万投资款换来项目组名额,一旦药品发售成功,每年按十倍给分红。”
“他不知道项目组主要研制方向。”
“长青集团无论项目级别大小,进组就得签保密协议,然后详细分工,每个人负责一部分,彼此内容不关联。”
顾尤说这句话的时候,谢灵音眼里划过沉思,非长期从事该行业的人很少将内情记得这么清楚。
陆茂予也对这部分起疑心,不过并未着急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问:“你那位亲戚还说了什么。”
“就说每批进项目组的人不同,但是研究同个课题,每次都会搜刮钱财。长青集团内部像他们那样被反骗钱的挺多,更多是莫名其妙离职意外死亡或者残疾的人,看起来像是收到封口警告。”
“所以多数时候人员选择继续留在公司。”
“那不然就是人财两空,待着有命也有钱,是不多,比死了好啊。”
据上次混进去长青集团讨薪人员打探消息的警员说,多数都是生产线工人,最大的官儿是车间主任。
像厂长这种级别没加入讨薪大队,而驻扎在长青集团办公大楼的更是没动静。
当时陆茂予就在想下面躁动不安,上面不至于如此风平浪静,结果没过多久,闹着要讨薪的工人又回去了。
按顾尤提供线索来看,那些厂和聪明药无关,甚至沈尚信那边也查证,早之前怀疑生产聪明药的几个地方也干干净净。
这是不是证明聪明药并没有大规模生产,至少没有放到这些正规车间充当常规用药产出。
陆茂予:“你们找到过项目所在地吗?”
顾尤摇头:“没有,他们很小心,再说这么宝贝重要的东西肯定要放在百分百安全的地方啊。陆队,你会把你的心肝宝贝置于危险之中吗?”
此人无时无刻不在想法子挑拨他俩关系。
与其总是避而不谈让顾尤心里老惦记着来烦人,不如来点干脆的。
陆茂予唇角微扬,带着点笑的英俊脸庞比平时更瞩目,他说:“我恨不得把他栓裤腰带上。”
顾尤笑容微僵,随即磨牙道:“那陆队还真是爱惨了。”
陆茂予冷下脸来,眼皮半垂有些不耐烦:“顾先生,这些可有可无的内容远不够让我低调传唤。”
顾尤心想,这大概就是传闻中的狮子大开口吧。
只是别的狮子敢这么做保不齐落个两败俱伤,陆茂予不同,背靠法律,对他无可奈何。
顾尤长长叹了口气,把喝空的瓶子来回抛两次:“我说得还不多吗?陆队,现在你只需要死死盯住盛念初,早晚会查到你想要的东西。什么助学金啊,聪明药啊,他有掺和。”
陆茂予无法问出那句‘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前不久顾尤刚重点介绍过他们单方面将长青集团作为对手的原因,那么过度关注盛念初,知道些许有异样的事是正常的。
不得不说顾尤确实聪明,三言两语把自己摘干净了。
哦,助学金的事还在身上挂着呢,陆茂予沉默不语打量起顾尤来。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有时太过于纯粹,反倒使得旁人无法忍受他的注视,生怕稍不留神被看出点内心秘密来。
要是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对答,顾尤完全没有压力,可这会儿斜前方有陆茂予,正对面是谢灵音。
这两人跟提前商量好似的,开始无声看着自己,很安静,眼神像在探着。
太过安静环境容易滋生出幻觉。
顾尤并不想让最后一棋败在自己手里,他重新整理好心态,露出个惯用的花花公子笑容来。
“二位,我认为我的诚意足够多,要是还不满意,那就没办法了。”
“等等。”陆茂予缓缓开口,“顾先生要好朋友除了林玺,还有别人吗?”
这对朋友遍天下的顾尤来说是奇耻大辱,他差不多维持整晚的笑容在这刻彻底垮掉,拉长着脸,语气很差:“你背调是那么写的吗?我只有林玺这个朋友。”
陆茂予捞起那份假合同:“那倒不是。”
顾尤呵呵一笑:“我怎么觉得陆队有话没说完呢?”
“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背调写着你、林玺、盛念初,还有个人曾经是最要好四人组,他是谁。”
根据南嫣整合出来的资料,少年时期以盛念初为首欺负盛姝的主要有四个人,前三个都查到了,始终查不到第四个女孩子。
南嫣想尽各种办法,不惜去翻十几年前初中校园论坛,可惜时过境迁,论坛早因服务器问题倒闭。
高中时候,这四人组支离破碎,盛念初和夏彦青一起玩,林玺和顾尤同校,第四人凭空消失。
追查盛姝,她在高中时候的人际关系网也没出现这个女孩,仿佛情报错误,霸凌者其实是三人。
陆茂予问过霍引,他证实当时有个爱穿漂亮小裙子的少女常和这三人在一起,只记得姓余,不知道名字。
顺着这个姓氏,陆茂予查到十多年前同样破产的余氏,报道主要集中在大人身上,没提到过家里有几个孩子。
想找到第四个人,只能从顾尤和林玺身上入手。
林玺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答也不是真话。
顾尤表情又不好看了:“谁和盛念初要好?你们警察做背调能不能靠谱点,没证据的事别拿出来乱说。”
陆茂予伸手接过谢灵音递过来的包,抽出份文件递向顾尤:“我认为想证明你和林玺跟盛念初以前关系很好比找到第四个人要容易。”
顾尤翻开文件刚看就闭嘴了。
陆茂予留意到顾尤不死心往后翻好几页,越看脸色越差,哪怕这样,还是坚持翻到最后,直到看完全部证据。
这是和林玺不一样,典型不到黄河心不死,用对付林玺那招对付顾尤,还没开始先结束了。
顾尤啪的合上文件:“你为什么会排除夏彦青?他小学初中和我们也同班啊,高中跟盛念初更是如影随形,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排除夏彦青的主要原因是他没参与你们霸凌盛姝。”
陆茂予话一出,顾尤险些没拿稳手里文件,脸色隐隐泛青,嘴唇微动,到底没把那句‘你怎么查到’问出来。
圈内知情人‘谢灵音’就在场,问了不过是招笑。
顾尤深呼吸:“他叫余淼。”
谢灵音轻声说:“我怎么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经过好几次居心叵测失败,顾尤懒得再破坏他俩感情,明眼人看得出来这是天作之合,拆不开的。
于是,顾尤为早点结束这场谈话,面对谢灵音居然能心平气和解释。
“那你记得余水水吗?”
谢灵音绞尽脑汁想好一会,还是放弃摇摇头:“我知道那时候你们一起玩的有个小姑娘,原来她叫余水水吗?”
这实在怪不了谢灵音。
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谢肃严禁他和顾尤那帮小孩子玩,或许是早看出劣根性,谢肃不想小儿子养歪了,宁愿每天让他辛苦点,也给送到离家远些的幼儿园上学,小学到初中都是谢灵音真才实学考出来的。
不拿钱砸,自然就跟顾尤这些扶不上墙的烂泥混不到一起去。
平时谢肃也不准他参加些乱七八糟的富二代聚会,想玩就让哥哥姐姐带着去,或者和江宙那群好孩子。
久而久之,和顾尤他们见面不多,几乎是陌生人,现在问起来,谢灵音哪想得起来。
顾尤脑海灵光闪现,他笑得坏坏的:“那你总该记得有次圣诞节差点让个粉裙子长发妹妹亲了的事吧?”
谢灵音:“……”
陆茂予眉梢轻挑。
“他就是余水水。”顾尤说,“只不过他是个大雕萌妹。”
谢灵音:“……?”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什么叫不该见的人?”……
是他想得那样吗?
谢灵音在国外泡在实验室居多, 偶尔和江宙等人打打嘴仗,要说多无知不至于。
但要说身边曾经有人男扮女装,他没看出来, 甚至此人有犯罪嫌疑, 这就有点唏嘘。
“他真是男的?”
“是啊, 还是个喜欢漂亮男孩子的男人。”顾尤笑道, “这么说,有印象吗?”
谢灵音:“想不起来。”
顾尤给提醒也不是冲着他真能想起来,留意到陆茂予表情,顾尤畅快了。
“抱歉, 我给不了余淼消息。十多年前他家败在夏志诚手里,举家搬迁, 从那之后失去联络。”
大抵在余淼心里,家破人亡的自己与他们不再是同个世界。
与其勉强跟着玩, 不如留点体面, 早早退场。
就算以后有缘重逢, 也是高兴叙旧, 而不是嫌弃的走远。
陆茂予:“能说说和盛念初闹掰吗?”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就是他老想欺负女孩子挺没意思。”顾尤是浑是坏, 但几个老爷们欺负女的不像话, “啊也因为盛姝比他会做人, 真正闹翻是听家里大人说余淼搬家是他家一手造成。”
设想玩得很好的朋友背后捅你刀子,谁都没办法继续心无芥蒂当同伴。
盛姝抛来的示好橄榄枝不过是催化剂, 造成他们分崩离析而已。
再说, 没闹翻前,盛念初就想拉夏彦青进小团体,他们三不乐意。
原因无他, 夏彦青那小子贱得慌,玩什么都玩赖的,惯会甜言蜜语,今天和你天下第一好,转头能把你卖得干干净净。
要顾尤说,那天生是个娼男,靠嘴混口饭吃的。
不爱和这样的人玩太正常了,后来出余淼家的事,顾尤和林玺明白他俩好的原因。
解决不了,只能远离,也是种明哲保身。
“我们和盛姝算不得朋友,也就是不再欺负她,平时见面会说两句。”
这对当时惨遭霸凌的盛姝来说已经很好了。
像这种见风使舵成规矩的圈子里,明明你没错,可只要稍微有影响力的人带头孤立你,遭遇会越来越惨。
盛姝大概也没想过和他们当朋友,想借的是那点平和假象来为自己谋取一席平安之地。
陆茂予又问:“前不久你还想帮夏彦青。”
顾尤似乎有那么点尴尬,说道:“哪来那么多过不去的恩怨。”
“他帮你赚过钱。”这是陆茂予查到证据,“看来顾先生对他的赚钱能力很认可。”
“投资圈子中他比宁鸿稍逊色。”顾尤说,“做宁鸿客户有门槛,他吧,口碑不错,又是夏志诚的亲儿子,得个百分之六七十真传也够用。”
钱能使得恩怨化小,最后化了。
陆茂予:“有夏彦青在中间斡旋,你和盛念初关系也没那么僵。”
这是狡辩不了的事实。
谁让顾尤想趁乱吞掉过长青集团的股份,给出条件很优渥,钱也多,只要盛念初肯点头,长青集团立马转手让人。
可惜,盛念初不想让几代人心血落空,既不想交给谢灵音,也不想卖给顾尤。
顾尤以为这件事足够隐秘,果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怅然:“二位究竟有什么不知道的?”
“很多。”陆茂予随意举例,“管理员是谁,在哪里能见到他。”
顾尤干笑:“这恕我实在无能为力,帮不上忙。”
陆茂予:“没事,晚点回局里,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不急在这一时。”
顾尤闭上嘴,想到要从这跟着走,心里没底,忍不住问:“陆警官大概要留我做几天客?”
“这就要取决咱们什么时候破助学金案了。”陆茂予回答。
顾尤脸色微变:“岂不是你一天没破案,我就要在警局待一天?”
“理论上是这样。”
“这不行。”
“哪不行?”
顾尤说不上来个所以然,憋半天只会重复着:“这不行,我的罪行没重到这份上吧?”
听着像是在触及到法律底线的时候,因为害怕特意找律师咨询过,所以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格外坦然。
陆茂予将这看做伪装的一部分,他叫来南嫣,声音稍冷:“这个罪行不是你我说得算,当然,在这期间请律师是顾先生的权利。”
顾尤有这个想法,接着下秒就黑了脸。
陆茂予又说:“我们有责任为公民普法,比如侵害未成年遭到怎样法律制裁及未成年受到侵害该如何保障自身权益。”
顾尤适时想起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市民帮帮忙,就是任苍小情人和私生子牵扯出来聪明药,再由此撒网向广大群众,征求线索的。
人民的力量无法想象。
要是他在助学金上面动得歪心思被曝光,不止是他,一家人都要跟着被戳脊梁骨。
顾尤并不在意自己名声好与坏,家里人不行,那要赚钱吃饭的。
这招实在狠辣,顾尤很难不来气,咬牙切齿地说:“陆警官,你不怕我投诉你吗?”
“请便。”陆茂予一脸无所谓,门口传来动静,他知道南嫣到了,“顾先生,门口有人在等。”
是谁,又等着去哪,顾尤懒得问,他比林玺识相,踏进这间休息室那刻起,半点身不由己。
顾尤也走了。
今晚两场重头戏全部落下帷幕。
谢灵音对问出来的结果不满意,见陆茂予要去收拾地上那摊碎花瓶和残花,起身去拦。
“等会保洁处理,你不回局里?”
涉案嫌疑人抓回去,他这个队长不回去怎么行?
审完人,眼镜也可以摘下来了,陆茂予抬手:“一会的。”
“别摘。”谢灵音按住他的手,垫脚凑在眼镜前面左看右看,隔着镜片,陆茂予的视线跟着在动,“录上了吗?”
陆茂予忍俊不禁:“你拿过来的东西还不放心?”
虽然有南嫣全程陪同听审,但为防止后来有人借势坑害陆茂予,谢灵音弄来了这个带录像功能的眼镜充当执法记录仪,好看又实用。
“你不懂。”谢灵音对这不开窍的男人没法子,“去局里带我吗?”
陆茂予猜测就算说不行,谢灵音也会哼哼唧唧撒娇缠着,直到他点头答应。
纵然很享受谢小少爷的投怀送抱,留给陆茂予的时间实在不多了,他调侃道:“队医身份过期了?”
提到身份,谢灵音腰杆突然挺起来,尾巴如有实质般翘上天:“当不成队医,我还有别的身份。”
“哦?”陆茂予佯装不知地问,“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谢灵音凉凉地看着他,和你有关,你能不知道?
陆茂予忍着笑:“我孤陋寡闻,这事儿还得你亲口说说。”
谢灵音看他那洗耳恭听的假样,伸手摸了下他的脸:“就不告诉你,走走走,车等着呢。”
摸完顺势拉起陆茂予的手,快步往外走。
陆茂予边跟着走边问:“不和谢先生他们打声招呼?”
“不了,我发过消息,情况紧急,他们能理解。”谢灵音按亮专属电梯,上次弄来谢清石的万能卡,“再去宴会正厅撞上不该见的人怎么办?”
陆茂予单手插兜,另只手推推眼镜,似笑非笑看着故意挑话的谢灵音:“什么叫不该见的人?”
谢灵音装傻:“啊,我不知道定义,是看你心里想法。”
陆茂予抬头看眼左右各一个监控,伸手绕到谢灵音后腰:“我的想法在这不好说,回家再慢慢说。”
谢灵音心里突突跳,后腰敏.感的两处腰窝先后被访问,隔着外套不轻不重,倒是有点儿酥酥麻麻的,一路痒到心坎。
在外面,谢灵音从来不知道怕为何物,底气十足道:“好啊,谁怕谁。”
陆茂予见状轻笑,最好是别怕。
这声笑让谢灵音忧心忡忡,要不先打电话请张莱多留点腰子韭菜?
再让陆茂予像上次在蓝色雅庭浴室里玩几次,怕是得歇。
“想什么呢?”陆茂予牵着心事重重的谢灵音走出电梯,走向熟悉的那辆车。
谢灵音摇摇头,不着痕迹扫过他的肾和腰位置,同样是男人,自己也锻炼啊,到底输在哪呢?
长达将近两个月没来队里,办公室处处给陆茂予一种熟悉陌生感。
好在办公室一应陈设仍是离开时的样子,大抵队里有人特意打扫,没让落灰。
陆茂予安置好谢灵音,叫来个人去找毛泉。
半路碰见霍引,以为是偶遇,结果走两步发现对方跟在身后,陆茂予回头看去:“有事?”
霍引手里有个透明文件袋,直到他开口才递过来:“去审毛泉,介意我看看吗?”
陆茂予觉得这个动作怪怪的,拉开文件袋拿出东西:“可以,这是什么?”
“最近和辛法医聊天有些领悟,然后重新整理出来的线索,可能有用。”霍引说。
陆茂予一目十行飞快扫完,再装回文件袋的时候,神情凝重:“人是不是假的不能单凭主观臆想。”
“当然。”霍引就是干痕检的,自然清楚证据的重要性,“但收回来这个冒牌货明显顶替原主挺久,学会挺多小动作,连家里人都没察觉出异样。”
陆茂予扭头看他一眼。
霍引读懂了,边跟上他的步伐边解释:“是老狗和朱亮间的关系给得灵感。”
替身与正主。
陆茂予沉吟:“你断定这个‘毛泉’是两年前混进来的是因为他足足有半年没向外社交。”
“嗯,在这之前,毛泉出门不多,好歹有三五朋友约着看球吃夜宵。”霍引明显做过充足调查,“他口供提到不想连累好友,刻意和他们切断联系。为什么之前不那么做?威胁他的人不是第一天在。”
“这点还不够。”至少无法说服陆茂予,眼看霍引要再说,他抬了下手,“不是不信,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
而对于拘留在局里的‘毛泉’到底是真是假,这不难查证。
起码陆茂予就有个非常简单的验证办法。
不远处就是拘留室,他提前打过招呼,进去就能见到人,他说:“一起。”
霍引抬脚跟上,最后那名小警员关门。
相隔太久没见,又是恰逢夜晚入睡点,被紧急拎起来的毛泉满脸不耐烦,转动手腕,弄得手铐叮当作响。
直到三道影子影影绰绰落过来,毛泉懒懒抬头,陆茂予那张索命脸冷不丁出现,毛泉迷瞪的瞌睡插着翅膀逃似的飞走了。
怎么是他?
继而毛泉又看见两张陌生脸庞,素来稳如泰山的心不受控制乱跳起来,没什么大事,只要咬死那套说辞,没人能拿他有法子。
“哟,警官,好久没见,近来过得好吗?”毛泉痞里痞气地问。
陆茂予早脱掉那件昂贵的外套,只着衬衫西装裤,可有些东西再潦草也难掩本质,起码这套衣服让陆茂予看起来不像刑警,倒像刚从哪国谈判桌下来的。
毛泉盯着看一圈,自问自答似的说:“看起来过得不错,都穿上价值五位数的衣服了。”
“眼光不错,这都能看得出来。”陆茂予平淡地说,“过得不太好,出院没几天。”
“呀,住院了啊,难怪我说这段时间没见到你。”毛泉像在关心他,“怎么住院呢?多大病啊,不在医院多调理调理。”
陆茂予折起衬衫袖子,伤疤不再,淡淡痕迹还没全消,他展露给毛泉看:“不是病,刀伤。”
毛泉眼里似乎有情绪又似乎没有,藏得太快,再抬头又是关切样:“好全了吧?刀伤不好好养,往后刮风下雨有罪受。”
陆茂予推推袖子遮住胳膊伤痕,话家常般随性道:“应该是,不然医生不会让我出院。”
“是吗?”毛泉说,“之前听看守警员说你很喜欢拼命,最近这几次都是伤没好要出院。陆队,命是你的,只有一次,这么用不小心用完了怎么办?”
“那大概是我命该如此吧。”陆茂予拿起透明文件袋,“我以为你会叫律师保释出去,没想到回来一问你还在。”
毛泉假笑道:“出去哪有这里有安全感啊,外面盯着我的人太多了。”
陆茂予:“哦,谁盯着你呢?”
毛泉清楚知道他在套话,不过没关系,迟早要说的。
“就是驻扎在长青集团内部那拨人,知道我失踪落到警察手里,他们肯定心急。我在警局不好动手,只能等我出去。”
“听警员谈论我,难道没听他们说长青集团情况?”
毛泉犹豫不到两秒,坦白道:“没听太具体,问嘛,他们又不肯和我说的。陆队透露点?”
陆茂予回答:“嗯,没特别大事,就是长青集团濒临破产,威胁你的那拨人快落网了,所以来找你取证,罗列下那些是受害人。”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你和谢灵音没这方面困……
不可能。
这是毛泉第一反应。
长青集团在桐乡盘踞数十年, 什么人能搞垮它。
盛念初上位之后,集团蒸蒸日上,生意风风火火, 没道理在这么短时间内倒台。
毛泉猜测这是陆茂予诓骗手段之一, 意在炸出自己。
想通其中来龙去脉, 毛泉镇定下来, 很配合地伸出手:“好啊,我有点内向,只和往来部门同事相识,可能有遗漏。”
“嗯, 我们会按照你的名单逐个询问。”陆茂予说。
毛泉心里不得劲,看看翻文件袋的陆茂予又无声去看霍引, 没看出东西。
封闭在这,消息闭塞, 无法得到更多内容, 而经过刚才两句交谈, 陆茂予远没那么嘴严, 毛泉动起小心思来。
“陆警官, 长青集团破产, 我那笔钱拿得回来吗?”
“挺难的。”陆茂予假装听不出毛泉本意, “盛家自顾不暇, 想给工人们个交代也有心无力。”
可能猜到毛泉不信,陆茂予打开短视频APP, 随便点个视频进去, 正好说药厂工人讨薪的事。
“你看看,这些都是惨遭下岗没拿到工资的工人。”
视频让这件事的说服力增加不少,毛泉又滑动两下, 全是最新报道,特意留看时间,没错,是白天刚发的。
真出事了,毛泉想不明白这么大个集团怎么说没钱破产就能在转瞬如搭建积木似的啪没了。
“长青集团破产和你们有关系吗?”
“一小部分。”陆茂予忽悠起人来面不改色,“盛念初把聪明药项目处理很干净,相关经手人员有去世的,移民的,也有很多消失找不到人的。我们笃定他逃不开干系,找不到直接证据,只能从别的地方入手。”
毛泉张张嘴巴:“这个别的地方不会就是让他破产吧?”
陆茂予摆手,一脸‘你太看得起我’的表情:“我们哪办得到啊。”
“你是办不到,事情到这地步还是和你息息相关。”霍引适时出声,这位看起来比陆茂予更像谈生意的,迅速引得毛泉注意,霍引浅笑,“毛先生在长青集团工作,对谢氏集团应该如雷贯耳。”
毛泉心想何止啊,只要是个人,谁能不知道?
只不过,这和长青集团倒台有什么关系?
该不会是……毛泉神色微凝,如果谢氏出手,那盛念初确实撑不了多久。
好端端的谢氏为什么要拆长青集团?两者经营类目完全没冲突,除非……
毛泉浑身血液凝固片刻,内心不断警告,没影的事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这句话就像是心理学家的暗示,不经意在心里浮现,然后去猜去想。
离不开这里,毛泉对外界所有情况全部来源于眼前这三人,就算猜到有吹牛成分,也包含事实。
假设长青集团真被搞垮了,项目组的人落网,自己呢?
毛泉脑补不出来,也不好问。
因为霍引说完那句提醒的话遭到陆茂予眼神制止,同时他们都不说话了,除开手里这份公司内部人员名单外,什么都没有。
毛泉内心似天平左右摇晃。
信呢,他必须将知道的全部告诉陆茂予才能换来一线生机,促成破案速度,以他的所作所为,想争取无罪释放难度不大,怕就怕这是个陷阱。
这帮警察诡计多端,为撬开嫌犯的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毛泉很想一条路走到底,但他想活着,这就比较难。
“名单很难吗?”陆茂予见毛泉僵持半天没动笔,好心问了句。
毛泉这才动笔,圈出几个名字来,圈着圈着又走神。
陆茂予看出来了,放下文件:“怎么?”
毛泉推开挡在面前的东西,身体前倾,往陆茂予那边探,压低声音悄默默地说:“我在想事情到这地步,盛念初会不会为项目保密,干脆……”
毛泉用大拇指当武器在喉间比划,一刀噶了知情人员。
看来刚才的筹码还不够说服毛泉彻底倒戈向他这边,又想通过别的方式打探点内情,好判断他说得是不是事实。
陆茂予与平时无异,淡然道:“他不能,上次从你这得到些许项目内情,我们就盯上他。这时候一点轻举妄动都会将他推入绝境,他稍微长点脑子都不会去碰任何人。”
“监视起来了?”毛泉没想到半点没证据的情况下,他们也会耗费人力物力去排查。
“嗯,对于长青集团内部部署,他作为直系领导不可能毫不知情。”陆茂予用手贴着资料平了平,“身为盛家人,或许不仅知情更身陷其中成为领头羊。”
这完全是猜测,关键逻辑来看一切有迹可循。
毛泉无法替盛念初开脱,他牢记自己这时候的身份——受项目束缚的受害者。
“你要实在想不起来没关系,还有办法。”陆茂予作势抽走毛泉手旁名单。
“哎,等等。”毛泉压住,神情有纠结,目光不经意下扫,“长青集团宣布破产,盛家应该有钱赔偿吧?好歹是长达百年的世家。”
陆茂予不答,执着抽走那份名单。
毛泉感觉出来些许异样,上次稍微放出点味,这帮警察咬死不松口,非要围着他打转,问出个所以然来。
尽管不想承认,但毛泉以事实说话,那种将人戏耍团团转的滋味好到爆。
这次能供人勘验证据的线索比上次还多,偏偏陆茂予不追问也不在意,好似有新的调查方向。
如果这是陆茂予在欲擒故纵,只能说演技太好,居然看不出一丝假象。
假到这种程度就是真的。
毛泉心里直敲鼓,眼睁睁看着陆茂予将那份名单递给霍引,收起带来的资料,起身要走。
“感谢配合,这段时间有所怠慢实在抱歉。等案子移交检察院,审批下来就能放你自由。到时候没人找麻烦,你也能回归正常生活。”陆茂予神情很冷淡,“当然,前提是你真如你说得无辜。”
不知为何,毛泉听出隐喻的味道,难道查到了?
以盛念初那伙人机警,警方刚盯梢,他们就会收到消息,常年在别人眼皮底下,许多事情不方便。
那这时候有人想破局,最简单的解法就是将警方盯得那个人推出去。
一旦有预谋的让盛念初落到警方手里,那么自己这颗带着使命的车前卒将死得很惨。
可是直到陆茂予他们走出拘留室大门也没听见毛泉叫住的声音。
走远几步,确定周围没人能听见。
霍引回头看一眼:“耐心挺不错,这都没上钩。”
“再等等,我请拘留所同事帮点小忙,水就快开了,还差点火候。”陆茂予说。
霍引:“现在能确定他是假的吗?”
“嫌疑更大,毛泉家境一般,通过工作几年能存下十几万来看,平时应该很节省。”
那么理应无法一眼看出他身上这套衣服真假。
通常观察只会注意陆茂予精神状态,比之两个月前,陆茂予消瘦,整个人像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毛泉角度刁钻,注意力全在他衣服上,这起码能证明真实的毛泉在时尚与奢侈品这反面颇有研究心得。
倒不是陆茂予看不起毛泉本人,是衣服用料这方面略有差池天壤之别。
视频看看与亲眼所见再分辨全然两码事。
霍引:“我以为你是从他数次想知道盛念初和长青集团的事感知出来的。”
“嗯,也有这方面原因,真正的毛泉大概率会像他刚开始那样关心被强制收走的钱。”
“所以你才安排拘留室警员做后手。”
“也不能算作后手,只是推他一把。”
目前所有线索进步缓慢,聪明药断在嘉谷村武思博,老狗死了,邓元思杀完李经撤走,大概率潜伏在临庄那片难进去的地域。
随着追查牧磬和盛姝两人过往,许多事清晰起来,可还是无法证明与盛念初背后犯罪集团有直接关系,就连最初作为切入点的西边产业园都查出来并非牧磬本意,是当时市政纪委的意思。
陆茂予轻吐出口气,查到市政纪委,这件事就有点悬了。
因为西边产业园建设成功没多久,市政那套班子经过一次大换血,所以想追查到那位给牧磬施压的领导,希望渺茫。
涉政的事,陆茂予不想沾,沾了麻烦。
他揉揉额角,看着霍引:“你知道余淼吗?”
霍引眼里有诧异:“是早些年和盛念初一起玩的吧?”
“嗯,后来见过他吗?”陆茂予又问。
“没有,他家出事后搬走了,早些年听盛姝偶然提起,说余淼家资产全并进盛家。我想,盛念初霸凌小团伙解散也与之有关吧。”
“这么看来,盛家买股夏志诚很赚。”
“已经不能说是赚了。”霍引特意回老宅找过爷爷,问清盛家这些年的事,说起来如数家珍,“最初盛家扶持夏志诚是为弥补。”
听这开头就知道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陆茂予领着霍引进茶水间,亲自递过去杯温开水,没办法,深更半夜不适合摄入任何水资源外的东西。
市局茶水间留有贴墙桌子和单人高椅,很适合八卦聊天。
夜深人静,忙于正经工作的同事亲眼看见他两一前一后进来,哪敢来凑热闹。
于是,这片天地成为最好的谈话场合。
陆茂予之前也查过夏志诚,除开丰富漂亮的工作履历,感情生涯称得上寡淡。
哪怕后来事业有成,也只有一个妻子,没在外花天酒地,这在圈子里相当难得。
陆茂予猜不到盛家到底为什么要弥补夏志诚,他转着水杯:“我以为盛家无意捞到夏志诚这颗沧海遗珠。”
霍引忙活半天是真渴了,无声喝光一杯水,伸长手又续杯:“也算,只是捡到珠子的人早不在盛家。”
陆茂予心神微动:“是被鲁卓夺走研究成果的霍方怡?”
“嗯,夏志诚最早和霍方怡认识,对她一见钟情。但霍方怡满心扑在研究上,看不见儿女情长,夏志诚怕告白不成连朋友都没得做,干脆无声陪伴着。这时候,盛家做了个决定,让霍方怡和当时声名鹊起的秦益结婚。”
晚间刚因见过秦勋稍稍了解过秦家背后的故事,陆茂予记得清楚:“秦家最后毁在夏志诚手里。”
“你可以理解为报横刀夺爱的仇,事实上霍方怡和秦益没结婚,婚礼当天霍方怡跑了。”
“霍方怡有个孩子。”陆茂予始终挂念着这件事,“盛家知道是谁吗?”
“我不清楚。”霍引自己也查过,“盛家能对霍方怡不闻不问,不管她的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陆茂予翻过鲁卓案卷,对这位被当枪使的受害人家属唯一印象是此子在医药方面天赋已崭露头角,相信继承霍方怡衣钵只是时间问题。
淘出来的那份长青集团内部高材生名单内与霍方怡儿子年龄相仿的不在少数,诸多苛刻条件摆上,又无一符合。
陆茂予想了想:“霍方怡逃婚,秦益就那么算了吗?”
“当然没有,霍方怡不满意这门婚事,秦益倒是乐得其成,他也是医药研究界的佼佼者,有个同好妻子能出双入对是件美事。但霍方怡逃了,这无疑是在打脸,他事后频频找盛家麻烦。”
也是有秦益针对缘故,那些年盛家落败很多,直到夏志诚在证券行业混得风生水起,接连将几大世家当吸血包啃噬着扶持起盛家,慢慢经过长青集团的养精蓄锐,盛家起势到如今如日中天。
当然,经过谢灵音大刀阔斧那几下子收拾,长青集团已有颓势。
陆茂予:“我以为盛家多要脸。”
不好意思在霍方怡有所成就的时候去攀关系,却好意思在家族需要牺牲时拉回私生女,不顾对方意愿,一手掌控婚姻。
霍引别过脸:“多数时候圈子里人婚姻由不得自己,在外面玩归玩,家里人不会同意私自结婚。”
陆茂摩挲杯子的手微微停顿数秒。
霍引想起他和谢灵音,也看见他的手势,太过在意,一句没得到求证的话都往心里去,霍引宽慰他心道:“你和谢灵音没这方面困扰。”
陆茂予勾了下唇角:“谢谢。”
霍引并不想知道这声谢谢到底源自哪里,抿着嘴唇:“霍方怡一走十几年杳无音信,盛家受到打压那几年时常责怪她,碍于夏志诚越来越强势,放弃追找她的下落。唔,如果夏志诚还活着,你找他也许能见到霍方怡的孩子。”
陆茂予豁然开朗。
霍方怡出事那会儿孩子远不到成年,需要个信得过的监护人。
“方向偏了。”陆茂予轻声呢喃,“余淼不是幕后主使。”
但肯定有密不可分的关联。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难查。”
霍引先懵, 没完全理解,花了点功夫将案子串联起来梳理一番,终于跟上他的思绪。
“……你的意思是霍方怡儿子才是我们在找的领头羊?”
“有这个可能。”陆茂予承认这是查案积累下来的经验给予直觉, 并无直接证据, “鲁卓案轰动全国, 霍方怡儿子身陷其中, 就算盛家不想施以援手,那夏志诚呢?”
不管霍方怡和谁生的孩子,对夏志诚来说,是白月光血亲, 他做不到不管不问。
陆茂予:“霍方怡坐牢时候拒见任何来访者,但我查到她还是见过两个人。”
霍引猜测:“夏志诚?”
“嗯, 见他大概为了托付还没成年的孩子。”
陆茂予大概能理解霍方怡,她与王昭昭相似, 专注事业型女性, 在孩子方面, 有则有, 却没空亲自教导。
心里对孩子是爱的, 只是这份爱远不够抵过对事业的热爱。
但在危难关头, 她们还是想给孩子留些安全。
比如霍方怡请求夏志诚, 而王昭昭拜托关钿夫妇。
霍引:“另一个是谁?”
“华庚。”陆茂予好整以暇看着稍作沉思的霍引, “认识吗?”
“不认识,听过。”霍引说, “抛开风流韵事不谈, 他是个非常正义的记者。”
陆茂予早之前追查鲁卓案里神秘受害人的时候找到过华庚,也花心思深挖过此人,结果不如人意。
没人能作证霍方怡和华庚相识, 而探监监控里坐在霍方怡对面的男人戴着口罩,额前发偏长挡住眼睛,修复完的画面也难看清真面目。
况且华庚预留在外的照片全是避世前的,如果一个人经历过大起大落,精神面貌会骤变。
监控里那位与华庚是相似的,到底是不是本人,难以判断。
他让霍引也看看,痕检科的同事眼神也很毒辣,认人这方面不差的。
霍引看了又看:“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基本判定为同一人。”
早些年霍引跟在画像师身边待过,对外貌变化之类的有学习。
陆茂予:“那孩子也有可能跟着华庚走了。”
近些年基本听不到华庚消息,做到极致退圈,想找到人是件难事。
他问过金和玉,金和玉也摇头,去到荒山野岭,不与外人接触,自然不会暴露踪迹。
霍引能理解他迫切想找到幕后主使的心情,案子一件接一件,自身安危和此人带给谢灵音的危机都在逼着他前行。
随着组织内部人员暴露,他们越来越接近这个嵌入在桐乡的犯罪团伙,可是还不够,至今找不到头。
这证明没给到充足威慑,那么离彻底拔出还有很长路要走。
霍引:“你们见过盛姝了吗?”
陆茂予凝视着有所想法的霍引,轻轻摇头:“暂时先别。”
别惊动盛姝,也别惊动守在她身旁的恶魔。
*
承宁寺。
盛夏凌晨深夜,周围万籁寂静,大树之下路灯暖黄光影重重,许多小飞虫前仆后继,围着经久不灭的灯飞舞,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一袭白裙的盛姝长发披肩,双手背在身后,听见脚步声,她抬头看向前方,当那张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庞出现在视线内,她先笑了。
直到对方走到跟前,笑容也没落下,惹得对方也跟着笑了下:“很高兴?”
“是啊,多年不见故友…不对,是表哥,看你精神面貌恢复不错,替你感到高兴。”
此时的盛姝不是在法庭上寸步不让的律师,也不是同事眼里明艳动人却很会压榨的工作狂,单纯是见到儿时好友的少女。
“没你想得那么好,确实比从前好。”男人说。
“他都那样了,还不行吗?”盛姝问,“外面没人知道曾经大名鼎鼎的医药学家秦益现在口不能言,浑身动不得。”
“知道也无济于事。”男人回答,“他年轻时候造孽太多,老了该有报应。”
说得好像秦益的报应不出自他手,所谓子承父业,谁能保证他以后就平安无事?
盛姝顾及两人时隔多年再见,暂且没将话说得那么直白,轻声说:“秦勋,别困在他为你塑造的牢笼内,你现在很优秀。”
秦勋迎着光转过来,那张脸赫然是数小时前在宴会出现过的,他浅笑:“我知道,再说我从没把他放心里。”
盛姝唇瓣微动,真没放心里,干嘛非要去管秦益是生是死,就让他在疗养院里自生自灭。
她叹了口气,不想把氛围弄得太萎靡,转而说起些他感兴趣的事。
“最近挺热闹,我入职没多久发现谢灵音也回来了。”
“嗯,他回来后似乎碰见不少麻烦事。”
“是啊,先后卷进命案,前不久还差点没命。”
“能活下来是好的。”秦勋说到这看见盛姝眉眼间的阴郁,心里微动,“他给长青集团带来很大动荡。”
盛姝苦笑:“何止是动荡,他差点把长青集团拆了。我打听一圈,据说是他怀疑对他下手那伙人和盛念初一条路,抓不到那些人,拿盛念初出气。”
秦勋不动声色道:“空口无凭的猜测,他也愿为此大动干戈。我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这就牵扯到他的私事。”盛姝说,“他放不下的那位初恋现在是市局刑侦支队的,两人应该是旧情复燃。他能在困境中捡回条命,全靠初恋拼死相救,别说他,换做是我,那种情况下也很难把持。”
谁能不爱舍身为己的英雄呢。
盛姝太投入,没注意到秦勋的表情。
“他知道你回来,有没有联系过你?”
盛姝愣了下,接着笑起来:“他没事找我干嘛?谢氏集团拥有全球最好的律师团队。再说,我和他私交寻常,没必要上赶着讨好。”
到底太久没见,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妹,现在也有想隐瞒的事。
秦勋心里有点点难过,很少,几乎风吹就散了。
“那盛念初呢?你两有约定,这次长青集团注定覆灭,只差最后一击,谢灵音停手了。”
盛姝眼里情绪一闪而过,装作奇怪地问:“你比我想得更关注长青集团和盛家。”
秦勋毫不在意道:“当年我妈冤死牢狱之中,他们谁也摘不掉干系。”
害得霍方怡坐牢的鲁卓、想分杯羹不成见死不救的盛家和想吞掉霍方怡心血的长青集团,每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的执拗已经不是简单三两语能开解的,盛姝和他认识那会儿就知道他早晚会回来报仇。
未经他人苦,别劝他人善。
盛姝自己吃过盛家的苦,谈不上多幸灾乐祸,也算乐得其见,她说:“盛家是瘦死骆驼比马大,现在还不到你出手的最好时机。”
秦勋单手插兜,和她一起仰头看那些偏要寻死的飞虫:“我没想出手。”
盛姝扭头,疑惑地看着他,不出手怎么报仇?
秦勋淡淡一笑,这世界上多的是杀人不见血,他还有心愿未完成,怎么能在这之前先因其他事落得和霍方怡同样下场呢。
“你回来了,桐乡似乎更热闹。”盛姝感慨。
秦勋没做回答,遥遥望向漆黑的山野,十多年前曾因他热闹过,现在照旧吗?
他得不到答案,思忖良久,递过去一个小瓶子:“调整很多次方案,这是目前最优配方。”
盛姝微怔,接到手里,明明很轻,她却如承千斤,郑重道:“谢谢。”
“等我哪天把治愈后遗症的药研制出来再说谢谢也不迟。”秦勋说。
盛姝笑了:“会有那么一天的。”
这句话在她给的邮件里经常出现,倒是头次面对面听她说,有些新鲜。
秦勋:“我试过这药,效果比之前的都好。你和我症状相似,用过会好很多。”
在这刻,盛姝的神态难以言表,她眼睛里出现一种像是感激又有点怨恨的神采,很快又消失了。
她看着手里小瓶子,语调很轻:“用不着这样的。”
“应该的。”秦勋平静地说,“当年以为大家都很惨,现在看来,是我们眼界狭隘,认错同类。”
“可能吧,谢家再疼他宠他,也不敢提当年的事,他好像也不记得了。”盛姝说。
秦勋知道那叫保护性失忆,再说大脑不允许画面刺激,身体残留的阴影远没那么容易消失。
他看向盛姝:“恨吗?”
盛姝避开他的视线,偏头看向远方。
有时候人的不公从投胎出生那刻便有结果,恨与不恨,在等级面前注定无法自由选择。
*
谢灵音的到来让整个队里再次过上奢侈豪华套餐生活,四处洋溢着幸福。
南嫣吃着美味套餐,拍照发到群里,文字描述出香味,馋着远在云潭的两位外勤人员。
大清早的,平易近人如孟千昼也快上火了,没法子,他和沈尚信辛苦奔波数天,好不容易找到武家夫妇尸体,结果要带回来的时候遭到村民阻拦,声称那是他家前不久刚死的双亲,坚决不同意警方带走尸体。
俗话说穷乡僻壤出刁民。
孟千昼和沈尚信好说歹说,愣是没能说通,对方说什么不答应,也不同意他们在尸体取证。
孟千昼不能火上浇油说你怎么证明和这两具尸体亲属关系?
这只会让村民大喊没王法了,哪有这么为难人的,在自家祖坟挖出来的尸体,他叫着父母的人,到后来被要求证明亲缘,荒诞至极。
沈尚信见多刁民,熟练安抚孟千昼和闹起来的村民,让他稍安勿躁,晚点有办法。
这个晚点到底是什么时候,沈尚信没给个准信,这是孟千昼上火原因之一。
另一方面是村民为防止他们偷尸体,居然请村里青壮年帮忙组成巡逻队,自发守夜,将村子看得水泄不通。
要只是看尸体倒也无所谓,孟千昼数月收集来这群人巡逻规律全因这一招给毁了,等于心血付之东流,搁谁谁也不上火。
这时候陆茂予真伪装混进嘉谷村,风险增大,他们想接应都难,万幸陆茂予目前还在专心调查助学金和毛泉。
事情没解决,没那么快动身。
南嫣悄悄给孟千昼发消息:“陆队要在三天内办完这些事,我觉得他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一个劲揪着盛家不放。”
孟千昼这边忙得没日没夜,情况同步过来还没来得及顾上看,闻言神情严肃:“他盯上盛家的谁了?”
“霍方怡的儿子。”南嫣说,“有印象吗?”
孟千昼猛灌大口苦咖啡,当然有印象,当年这位涉案人员未成年的原因,局里特批不露正脸,导致现在翻看录像,只留一道瘦削身影,能看出少年的坚韧和为母报仇的不屈。
“难查。”
“孟哥,你知道难查挡不住陆队的。”
南嫣叹口气,大概在陆茂予心里,难查只是个形容词,并非事实。
“他查到了吗?”
“没有,但他最近时常翻看庄月灵的案卷。”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你想说什么?”……
庄月灵和目前调查案件没有直接关联。
起码孟千昼在脑海搜刮一圈没任何发现, 他们都清楚陆茂予不做无用功,既然有苗头翻,那就是有想法。
孟千昼心累, 早上和沈尚信打个照面, 同样熬大夜, 这人就比他精神多了, 还很关心他有没有把嘉谷村的情况告诉陆茂予。
他们三经常群视频开会,大小事都在里面说,挺忙,群里也安静, 说不说的,都能看见。
那么沈尚信这么问就不是表面意思, 他摇头,沈尚信便点点头, 没说办不办, 给他心里留下个突突。
这会儿又听南嫣提这事, 孟千昼心里突突加重, 快要跳出身体, 他长舒口气:“老陆在队里吗?”
“在办公室, 孟哥, 你有十分钟时间, 他答应拘留所那边八点过去。”南嫣提醒,“毛泉大概率要撂了。”
“好, 我知道了。”孟千昼转手给陆茂予拨视频, 那边或许在等,接得很快。
“你们那边现在不太干净。”陆茂予开门见山,“嘉谷村毕竟是别人地盘。”
孟千昼眉头紧锁, 一时间没吭声。
为了和那群守尸村民持久作战,孟千昼和沈尚信带队驻扎在离村不远的派出所。
地方不大,住宿条件有限,挪不出那么床位,由民警牵线,花钱住在村民家。
早考虑到隔墙有耳,孟千昼和沈尚信他们从不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讨论案情,偶尔有急事想说,也是打哑谜。
除开他们之外,没人能听得懂。
孟千昼恍然,终于明白早晨在村民家门口遇见沈尚信,对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意在哪里。
“这事现在不好办。”
陆茂予安静听孟千昼说着近来情况,说到最后,他也知道这时间节点不该去嘉谷村再添乱,太杂太混,容易被误伤。
全部交代清楚,孟千昼长舒口气:“我突然有个新打算。”
“你想趁乱摸清楚村子里的事。”陆茂予太了解搭档,“可以和沈尚信说说你的想法,用不着担心打草惊蛇。”
目前来看,警方盯上嘉谷村,要挖出巢里藏着秘密的事不再是保密计划。
孟千昼:“这么做可能导致就算最后到临庄也一无所获。”
陆茂予轻描淡写道:“应该没法扫尾那么彻底。”
孟千昼摇摇头:“你要的不是这点小恩小惠,有新想法?”
“嗯,你们在嘉谷村兴风作浪吧,我想借着助学金的事先到河田县看看。”
“河田县离这也不远。”孟千昼把这附近摸熟了,“我听沈尚信说早些年上级领导有意在河田县和临庄修出条路来,可惜全是山体,项目难度太大,对当时技术要求非常高,不得已放弃了。”
这个早些年得追溯到快二十年前。
陆茂予手边正放着张云潭地图,临庄和河田县被红笔圈出来了,他垂眸看着:“嗯,要是有办法打通这两个地方,对我们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孟千昼临时借用的办公室雪白墙壁上也挂着副地图,闻言抬头看着,半晌道:“老陆,你很敢想。”
忘记哪位前辈曾说过,当刑警的偶尔也要富有想象力,因为多得是天马行空的案子。
有时候想象力会赋予破案新方向,虽说查案靠证据,但线索全无的时候,不为一条路子。
陆茂予:“你和沈尚信在那边稳住,听说法医也去了。”
孟千昼点点头:“我觉得应该很快成事。”
这位不走寻常路,办案方面套路和手段一样多,数次看见他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瞎溜达,看见孟千昼只是笑,远远不打扰。
沈尚信说过,他有自己的节奏,突发情况保护就行,别的用不着问。
也是因为这段话,孟千昼莫名觉得离拉走尸体不远了。
陆茂予温声说:“好,注意安全,武贤情况怎么样?”
孟千昼:“还算稳定,最近容顾问尝试和他接触,经过父母和弟弟的事,武贤心理防线非常高。”
像这样心理防线高的人很难再敞开心扉,尤其面对有目标的警方,更不会轻易张嘴。
或许武贤心里不想将警方当做对立面,可那群人抓走家里人的时候难免会说两句,比如推锅将过错全怪到追查警察身上。
长久不间断回想,武贤会有压力,继而转移,直到解脱般如凶手所愿怪罪警察。
话是如此,陆茂予相信容续,会慢慢磨平武贤的心病。
“嗯,暂时还没发现邓元思?”
“他应该不会轻易出现在这里。”孟千昼感觉,“嘉谷村对他来说是最后避风港,我们明目张胆的守株待兔,他也不是疯了。”
“没人逼,自然不会疯。”陆茂予平静发言。
孟千昼猛地生出种奇怪直觉,这趟助学金之行是他尝试逼出邓元思的一部分计划。
“还没找到站在邓元思他们背后的人。”
面对并肩作战的队友,陆茂予全然不避讳:“有个大概范围。”
孟千昼知道他以涉案几人为重点排查人际关系来挖掘,也看过他对着五人名单琢磨,似乎都被排除在外。
现在他怀疑的霍方怡之子跳出富二代圈子,也在谢灵音恩怨外。
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对方完全没和谢灵音打过照面,这次针对又从何而来?
要说父辈恩怨,那更是无稽之谈。
谢肃与妻子青梅竹马,成年即订婚,到法定领证年龄那天便去登记结婚,到现在养育一女两子,感情一如初衷。
非感情债,要谈钱的原因,那更不可能。
旁观霍方怡整个人生,牵扯到丝丝缕缕的人与财,完全没有谢氏影子。
孟千昼想不出来作案动机,可看陆茂予胸有成竹的样子,他问:“原因呢?”
“我需要求证件事。”陆茂予回答,这件事至关重要,一旦证实是真,那么事情就能说得通,“我没疯。”
孟千昼扶额:“我没想这么评价你,就是觉得对方很会藏,不会轻易让我们抓到小尾巴。”
也不会让他抓到事关案件的破绽。
一筹莫展之际,陆茂予居然笑得出来,眼神很放松:“谁知道呢。”
孟千昼欲言又止,察觉到他数次看向前方,那不是看摄像头的,显然办公室还有人。
能被陆茂予容忍放在办公室听讨论案情的人不多,谢灵音算一个。
不过对方故意安静当吉祥物,孟千昼也没拆穿,没其他好聊的,再打两句哈哈匆匆挂了。
刚放下手机,不远处靠墙而站的谢小少爷蝴蝶似的扑进陆茂予怀里,自然岔腿面对面坐着。
“和孟副队谈正事,一个劲看我干嘛?”
陆茂予虚虚揽着某人后腰,神情很淡:“你好看。”
谢灵音高兴不到两秒,轻哼:“我看你是你对有个人产生怀疑,想借我查查。”
这大概是谢灵音嗅觉灵敏,仅凭三言两语就判断出他的想法。
陆茂予想辩解两句,在这之前为防止谢灵音不听就跑,他按住了人,微微仰头看着腿上瞪圆眼睛的小少爷。
“没想让你约见秦勋。”
谢灵音拍拍他掐着腰的手,没松反而更用力,转头看着他,现在这张脸五官更深邃,那双平素冷淡沉寂,此时装着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很帅,也很迷人。
谢灵音放弃作弄,指腹沿着线条优美的手臂往肩膀划:“哦?那你打算怎么调查,找秦益还是找他本人问啊?”
陆茂予已经试过第一种办法,结果并不太好:“秦益在疗养院,与活死人基本无异。”
谢灵音倏然抬眸:“消息可靠吗?”
“金和玉再三核实过的,有照片和视频。”陆茂予抚着他挺直的脊背,手法有些像在抚芒芒,“我请辖区派出所民警便衣去核查过,是他本人。”
谢灵音神情凝重:“前不久我刚问过我爸,他说秦益活得好好的。”
根本没提过人进疗养院的事,到底是谢肃消息有误还是有人在中间刻意欺骗。
不仅如此,陆茂予还得知些许细节。
“秦益进疗养院有四五年了,送来的时候刚出院,很严重的坠楼伤,据送他去的人说是意外。”
谢灵音有片刻错愕,亲爸出现意外,第一时间出现的居然不是亲儿子。
按时间推算,那会儿秦勋正在攻克人生项目,似乎鞭长莫及。
谢灵音:“多大的意外能摔成那样。”
“四层楼阳台,如果不是有棵大树缓冲,他应该直接摔死了。”
而当时秦益独自在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无人知晓。
作为唯一直系亲属的秦勋在秦益进疗养院这些年仅仅出现五次,每年固定时间去,基本不会过夜,父子两待在一个房间里两小时,事后无论天气如何,秦勋都会离开。
谢灵音在他这见到个与记忆中全然不同的邻家哥哥。
“他和秦益关系好像没那么差,是演不出来的父子情深,那时候我年纪小看不出真假,我爸倒笃定说关系不错。”
“所以在你印象中他们父子两关系很好,起码是和睦融洽。”
“嗯,我甚至觉得秦勋在国外攻读大学那几年,秦益也在的。”
事实上他没问过谢肃,也没向秦勋求证过,单纯一闪而过的猜测。
陆茂予:“秦家破产之后,秦益离开桐乡去东边小城市养老,没有出国记录,在他有自理能力这几年,秦勋没回来看过。”
“关系差到这份上吗?”谢灵音疑惑,“难道是我记忆出现问题,记错他们父子两的关系。”
“人之间感情有所变化再正常不过,秦勋不是从小在秦益身边长大,感情有起伏人之常情。”
换做别的时候,谢灵音可以说这是常规讨论,大抵提前见过秦勋,又沾着自己这边内情的缘故,错觉在他脸上看出些许穷追不舍来。
对秦勋,也对秦益,仿佛这对父子两背地里仍旧因霍方怡与盛家紧密相连。
谢灵音双手搭在陆茂予肩头,认真审视起垂眸思考的男人:“怎么看秦勋都不是最符合幕后真凶的那位。”
陆茂予缓缓摇头:“我今天在队里待一天。”
谢灵音若有所思:“只是一天吗?”
陆茂予无声失笑:“好吧,可能两天也可能三天。”
“要忙到动身去河田县那天啊。”谢灵音了然,按着他肩膀要站起来,“行,你忙你的,我也该为这趟远行做做准备。”
陆茂予拉住谢灵音的手:“我和网安同事打过招呼,管理员给你发的任何东西都在他们给你的设备上回复。”
谢灵音扭头看着他:“没看出来陆队留人方式这么委婉呢?”
陆茂予也不解释,低头吻吻谢灵音的指尖:“嗯,不想让你离我太远。”
谢灵音浑身发麻,心里直咯噔,没好气抽回手:“拉倒吧,说你胖还喘上了,忙起来连消息都不回的渣男。”
“以后肯定回。”陆茂予无辜地看着谢灵音,“有把握说服管理员让我们尽快实地考察吗?”
谢灵音捏捏手指,眉梢一扬,漂亮洋气:“少瞧不起人,等着吧。”
时间和地点都会如他所愿,好歹不能让他那份熬夜写很久的计划书白白浪费。
陆茂予声音低低的:“嗯。”
几分钟之后,谢灵音跟着南嫣去网安,打算今天把助学金的事敲定下来,横竖他这边假身份塑造完美,最专业的侦探都查不出破绽。
仗着这份底气,谢灵音想和管理员碰碰的心思早蠢蠢欲动,机会来了,必须超常发挥。
吹牛糊弄人嘛,他在谢清石那儿学到不少,是时候检验成果。
于是,领路的南嫣突然发现身后贵公子不知何时摇身一变隐隐成玩世不恭的有钱老总。
嗯?莫名鸡血起来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拘留所这边,几小时不见,毛泉焦躁,坐立不安,待看见陆茂予和霍引,眼睛顿时放光,恨不能挥手招呼。
离得有点距离,霍引神情不变,只稍稍倾身:“他像是吓坏了,你让人转达什么?”
“就说盛家变故太大,盛念初耍心眼想跑,偶尔闲扯的话。”陆茂予轻声回复。
就像对症下药,这话说给在意的人听那就是雪上加霜。
本来毛泉关在这里消息不灵通,昨天面谈他们三言两语鼓动人心,半夜又听见那番言论,翻来覆去地想,急着明哲保身才弄得这么狼狈,倒是很好理解。
只是霍引听说过毛泉事迹,再看不远处挂着谄媚之色的脸,生出割裂感来。
更割裂的是两人刚坐下,带着手铐的毛泉迫不及待扑在桌子上朝他们殷切地喊:“陆警官,我有重要线索想交代。”
陆茂予往后仰,躲开那双手,不急不缓地说:“你先坐好。”
如热锅上蚂蚁的毛泉哪里听得进去,仍伸长手来拉他套近乎:“哎呀陆警官,认识挺长时间,你知道我的性子,说事要紧,你不答应和我好好说,我哪里能安心啊,求求你离我近点,我心里不安得很。”
陆茂予脸色骤然拉下来,冷冷冰冰的:“毛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霍引也没表情,像个指哪打哪的无情打手。
两人气势过强,毛泉一时没敢乱动,保持趴在审判桌上的姿势,好半晌,神情讪讪老实退回去坐好。
他不是急是慌,还是那种心里没底的慌乱,总觉得晚那么两分钟,所有案件相关有价值线索得重新洗牌,他手里的东西大打折扣,骤时就算说出来,也帮不上大忙,自己落不得好,得把牢底坐穿。
陆茂予的态度让他心里更没底,不自觉奴颜婢膝:“陆警官,抱歉啊,我没控制住情绪。”
“你想说什么?”
这趟来,陆茂予两手空空,像是专门来听故事,而不是做口供。
毛泉心里不断下沉,把酝酿许久的那番话咬咬牙说出来:“其实我不是真正的毛泉。”
陆茂予挑眉:“哦?”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谁的?”
坏了, 好像有点晚。
陆茂予这件事兴致不高,回想昨晚趁机看见那份资料,他不安感更重。
与人谈判最忌自乱阵脚, 毛泉掐住虎口, 以疼痛提醒自己冷静, 不能受陆茂予影响忘记本心, 将这手好牌打个稀巴烂。
或许是经过心理暗示,毛泉镇定下来,仿佛找回自信,笑起来:“对, 不该这么说,我也叫毛泉, 大概不是你们想找的那个。”
“那你从哪来?”陆茂予问。
“河田县。”毛泉吐出这个名字,眼睛片刻没离开陆茂予的脸, 不错过一丝反应, “我来自云潭河田县, 你可能听说过, 一个比起附近交通还算便利的穷地方。”
不管他们查到哪儿, 以籍贯河田县为切入点开谈, 无疑是个聪明人。
一整个系列案子最后查到盛念初等人, 背后拴着邓元思和老狗他们, 暴露之后都会转向云潭。
敢提,是个试探也是示好, 想告诉陆茂予, 他知道很多,问完保管不亏。
可陆茂予情绪没高涨,仍是冷冷淡淡的:“嗯, 比起嘉谷村和临庄,河田县确实算好的,前提是没出过心狠手辣的杀人犯。”
毛泉瞬间想到老狗,现在网络那么发达,老狗带着血色的一生没宣扬开来只有可能是官方刻意隐瞒消息。
也是,案子还没彻底收尾,细节放网上,徒增热度。
毛泉只是没想到他那么直白,把这事儿毫无波澜说出来,稍微噎了噎,又说:“老狗不能算是我们那的人,顶多是过客。”
“你和他挺熟,在长青集团任职这期间没少接触?”陆茂予问。
大家都是明白人,干脆敞开天窗说亮话,双双拿出诚意来。
毛泉摆摆手,一脸余悸:“听你这话说的,我哪那么好运气和他混熟啊,也就是在他找上我谈生意的时候接触过几天。”
陆茂予思忖:“什么生意?”
“假冒别人直到警察结案,一千万。”不再伪装的毛泉很随意,没把手铐当回事,两手交叠玩着,看陆茂予的眼神带着兴味,“哎,说真的,刚开始我觉得这是个骗局,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模仿个人在警察面前演场戏,全身而退就能拿到一千万,这对我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
“模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可能是别人,我不一样。”毛泉得意道,“我从小在这方面就有天赋,不管是谁,让我看上几天,能模仿个七七八八,同吃同住一段时间,披上他的皮,你连真假都分不清。”
语气中竟然有诸多骄傲,能靠自己本事吃饭不磕碜。
陆茂予眼神微动,左看右看:“你和原本长青集团那位毛泉长得很像。”
毛泉摸摸脸,嘿嘿笑起来:“去国外请医生帮过忙,不过呢,你也没说错,我和他是有点像。”
所以这一千万不算凭空而降,是上天送来的恩赐。
半点不知道收敛的傻乎乎样让陆茂予有些想笑:“你之前和老狗完全不认识?”
“不认识,说起来我也觉得奇怪,他从哪注意到我的。”毛泉扪心自问在河田县混得开,稍微有点危险的人都在眼前过过关,“哎,反正我当时无所事事,就接下这笔生意。”
“这似乎对我侦破案件没帮助。”
陆茂予无趣地说,完美诠释个只想破案的刑警,加强毛泉对他的刻板印象。
毛泉眼睛转一圈:“老狗死后你查过他生前事吗?”
陆茂予懒懒的:“嗯,他属于预设送死,手里基本没留下有用线索。生前又是个杀手,几乎没有朋友,时间都用在赶路谋杀他人上,唯一谈得上朋友的也在他死后下落不明。”
这是不该对外人说的案情,只是毛泉知道够多,说一下反而能勾出对方的述说欲。
事实也是如此,毛泉笑了,是那种果然如此的爽快笑容:“我就知道会这样,哎,陆警官,你知道老狗他们把大本营叫什么吗?”
陆茂予还真没想过,突然被问,他懒得动脑子,索性发问:“什么?”
“家。”毛泉认真清晰说出这个字,“听说那是个能满足私欲的地方,吃最美味的食物喝最烈的酒,能睡最漂亮的女人。”
“你知道这个家在哪。”陆茂予语气很笃定,“去过?”
毛泉猜到遮瞒不过他,年纪轻轻做刑警队长,拥有狼般的特性,他松开手铐后仰:“对,从没想过落魄穷酸的临庄如此颠覆我的认知,那种画面我无法形容,只有你们亲眼看,才能感受到身临其境的震撼。”
就像山野里飞出只金凤凰,泥巴坑里游出条天龙。
苍白的言语永远无法描绘出那种发自内心的感叹。
当然,毛泉让他去看本意不纯,名为家的极乐天不该存在,那儿是真正罪恶诞生的摇篮。
“在那接触过谁?”
“这就问到我了。”毛泉苦恼,“电视剧不是常演在情.色场所工作的人都有花名吗?”
陆茂予手指无规律无声抵着桌面,闻言撩起眼皮子:“只见到花名的,没见过别的。”
毛泉想了想:“有个普通长相很耐看有韵味的女人似乎地位很高,她出现,姑娘们都会向她打招呼。”
陆茂予停手,看着毛泉。
“没记错的话,是叫莹莹姐。”
莹莹姐、阿莹、彭莹。
陆茂予点出彭莹照片,轮流滑给毛泉看:“是她吗?”
毛泉熟悉略惊讶的眼神已经给出答案,没错,这就是他在临庄那座楼内见过颇有威望的莹莹姐。
“对,她很特别,我看了很久,后来陪我的姑娘说她不碰我这样的散客,有专职固定的事。”
老实说,毛泉很喜欢彭莹这款女人,一举一动妩媚知性,可惜地位不够。
陆茂予又翻出霞姐的照片:“这个见过吗?”
毛泉仔细看着,片刻后确定不认识摇摇头:“眼生,一般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见过不会轻易忘记。”
“你在这,真正的毛泉呢?”陆茂予又问。
“大概被带去临庄吧,那儿很缺人。”
“为什么缺人?”
“在修东西,具体是什么,他们不许我打听。以我当时地位,能跟去临庄玩一趟,已经是格外破例。”
毛泉不好掌控,又没诚信可言,想让他心甘情愿当靶子,就得拿出足够诚意,单是钱远不够。
老狗在杀人方面手段超绝,具有很强压迫力,别人吃这套,毛泉才不管,这就得从别的地方下功夫。
最后是靠美人计和金钱搞定这刺头,只是带到大本营,长着耳朵就会听见些东西。
毛泉多狡猾啊,趁人找上门就知道这条路不走也得走,万一闹太过,真惹得老狗了结他,得不偿失。
于是,从谈条件开始,毛泉就在为后来的翻车留后手,瞧瞧,这就用上了。
陆茂予:“假扮毛泉这几年,除了宅在家里没别的活动?”
“他们不允许,怕我玩脱了崩人设,到时候被你们查到无法自圆其说。”
“还记得怎么去临庄的吗?”
“没法记得。”毛泉抬手比划,“黑黢黢面罩往头上一戴,双手用扎带绑在身后,再给你塞个耳机,一路过去脑海里只剩震耳欲聋的DJ老歌,根本不给你窥探到秘密的机会。”
陆茂予勾唇笑了下。
毛泉莫名打个冷颤。
“在哪里上车,有没有经过颠簸山路,中间停车了吗?每首歌时长都差不多,稍微留心数数就能知道路程多远。毛泉,要不要再想想?”
真是个很敏锐的人呐。
毛泉甘拜下风,同时不忘叫冤:“阿sir,我没经过专业训练,做不到你说的这份细心。”
“挑个记得地说。”陆茂予自认这够宽宏大量,“那么吵闹的环境你睡不着。”
毛泉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嘟囔了句:“就不能是为防止意外被敲晕吗?”
陆茂予悠悠道:“真敲晕没必要给你戴耳机,多此一举。再说,你当时在老狗那算座上宾,太过无礼的行为会得罪你。”
毛泉彻底没话说,遭到陆茂予和霍引两头狼似的眼神追击,自暴自弃地说:“好吧,我在家门口被绑上车,车开的很快,中间有两次差不多五分钟停顿,红绿灯没那么长,全程大概五十分钟。事后我看过地图,县里去往临庄最少两小时,我实在想不通怎么到那的。”
“所以去的的确是临庄。”
这是在怀疑老狗领着毛泉去的是别地,扣着临庄的名字。
毛泉神情微凝:“不可能吧。”
“在这之前,你去过临庄吗?”陆茂予问。
毛泉沉默了。
不知何时起,周围邻县没人提过这个藏在山峦之中的小村庄,也没见过从那来的人。
陆茂予这一问倒真把毛泉问住了,这几年从没怀疑过。
“那去过嘉谷村吗?”
毛泉皱眉,像他们这些从小蹲在落魄县城的人,一旦有机会出去,那肯定是去能长见识的大城市,谁会没事往山旮旯里钻呐。
陆茂予颔首:“你窝藏在长青集团后有别的发现吗?”
毛泉烦躁地挠挠鼻尖:“没有,我对这个项目全部事情来源于他们让我看的资料,也就是早之前告诉你们的。”
除此之外,任何事实和内情,一无所知。
陆茂予大概看明白毛泉在整个案子中起到的作用,与刚审问那晚他和谢灵音说得几乎无差。
“所以兜兜转转你进市局,就是为收钱办事,将聪明药项目责任推到李经头上。”
“是,顺便找机会帮盛念初想想办法洗个白,阿sir,别这么看着我,盛念初是我大老板,但人家不认识我。”
“他没和你有过直接接触。”
“这就没必要骗你,是没有,不过呢,老狗和他有往来,关系应该蛮好,否则哪来无缘无故的帮忙。”
毛泉看得很清楚,又说:“想知道更多‘家’的消息,最好还是找盛念初那伙人。”
毛泉有想过趁着在长青集团上班那会儿,靠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拉几个同伙,挖出点真材实料来。
最少要搞到点聪明药有关的东西,防止老狗那群人事后卸磨杀驴。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打听到核心,那几个刚拉近距离的员工先调走了。
长青集团内部人员调动频繁,每隔几个月会轮岗,城市与公司规模不固定,变相维护机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盛念初问题有多大,毛泉认为,这点应该不需要自己来提醒他。
陆茂予没吭声,似乎在想毛泉口中的‘家’和盛念初的关联。
“陆警官,我还有个不太确切的小道消息,听吗?”毛泉笑得很贼。
陆茂予也笑了:“嗯,说说。”
“也不能算空穴来风,我去那晚挺走运,好像是别人庆功宴,场子格外热。”
“谁的?”
“没听到具体名字,姑娘们都叫他小余。”
余?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我穿女装不好看吗?”……
陆茂予慢腾腾笑了, 这笑容谈不上多好,看得毛泉后脊梁发凉,用不着他开口, 毛泉也知道哪有问题。
他哭丧着脸, 很小声带着点心虚开脱:“我说过这是小道消息啊, 周围都是人, 我哪好问到底是哪个余?万一让不该听的人听见,当场要我命,那我岂不是冤死了。”
就是这一耽误,光听个音, 没能知道到底是哪个字。
毛泉不后悔,他惜命着呢, 否则犯不着找陆茂予摊牌。
“你想的挺多。”
“嗨呀,当老大的不想多, 怎么带手底下的小弟混啊。”毛泉一脸豪放大气, “像我这种就是爱操心。”
“把你小弟联系方式写一份给我。”
毛泉瞪大眼睛, 片刻后结结巴巴求饶:“陆警官, 我那些小弟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最多看见好看的人路过吹吹流氓哨, 再多不敢乱来。在咱们那个小地方, 坐牢出来抬不起头, 谁丢得起那脸呐。”
“坐牢出来丢脸,成天在县里拉帮结派惹人嫌不丢脸?”
陆茂予理解不了他们的脑回路, 眼见毛泉要张嘴, 他似笑非笑。
“写不写?”
毛泉脸都憋绿了,叽叽歪歪地说:“这也没笔和纸啊,没法写——”
话音戛然而止, 面前凭空多出来一个崭新笔记本和一支笔。
陆茂予动作太快,毛泉完全没看清楚他从哪里拿出来的。
刚刚叫着没文具当借口,现在好了,东西齐全,无法逃避,毛泉只好苦着脸边写边忏悔,兄弟们千万别怪我,这有个贼拉凶的警察,干不过呐。
又听这凶猛残忍的警察凉凉地说:“瞎编胡写一个名字和号码,加重量刑。”
这无疑是恫吓,哪家法院能同意这样的案卷,陆茂予欺负毛泉不懂法。
说到底毛泉吃了读书少的亏,埋头狂写,根本不敢撒谎,也不敢再问他要这名单干什么。
写完之后,双手奉送过去,一脸小心:“陆警官,我发誓我这次半点没掺假,这上面的人都和我有过命交情。”
“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哪来过命交情?”陆茂予接过笔记本不忘拆穿毛泉话里漏洞,那双眼睛似能看穿人心。
毛泉立马澄清:“有的,那年秋天我们一起去偷柿子,差点让农场的狗追掉下山崖,全靠彼此搀扶撑下来。”
这怎么不叫生死之交呢?
霍引倏然扭过脸,怕笑声影响陆茂予发挥。
陆茂予没太多表情:“哪个和你关系最好?”
“第一个宗胜利,我两穿开裆裤就认识,这些年偷鸡摸狗没落下过彼此。”毛泉说,“这笔一千万生意只有他知情,你放心找他,在咱那片地方,他混得也很开。”
说到混得开时,毛泉的表情很嚣张,仿佛指着路过那条狗,他那叫胜利的兄弟都能叫出名字。
直到在河田县唯一一家上档次宾馆门口见到走路拽得二五八万的宗胜利,陆茂予才明白毛泉当时大抵不是嚣张而是骄傲。
宗胜利花衬衫花裤衩,墨镜遮不住的嘚瑟,脚踩夹脚拖鞋,身后带着四个高矮胖瘦都有的兄弟晃晃悠悠到他跟前,粗糙手指扒拉下眼镜,上下扫视着他,嫌弃地撇撇嘴,绕过他去看后面坐在车里仅降下车窗的谢灵音,这一看眼睛挪不走了。
陆茂予不动声色身形微动挡住,伪装后又糙又凶的脸板着,莫名赤条条的杀意,盯得宗胜利打个激灵。
转瞬想到这是在自己地盘,还能让外人给欺负了?
宗胜利往左,错身非要去看谢灵音,他动,面前的陆茂予也跟着动,你来我往,两人跳舞似的杠上了。
没来几次,宗胜利失去耐心,伸手要推陆茂予,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滚开,也在这片地方没看不见的人,你他妈算个鸟,也敢挡爷的道。”
他的手成功按在陆茂予肩头,用劲一推,陆茂予屹立不动。
宗胜利眼底划过错愕,这没推动,开什么玩笑呢?
宗胜利暗自较劲,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推,面前这比他略高一点点的男人没反应。
不应该啊,宗胜利狐疑地盯着陆茂予,轮身板比他瘦多了,真打起来不跟砍瓜切菜似的简单,怎么会推不动?
宗胜利不信这个邪,往手心吐两口唾沫,摩拳擦掌再次向陆茂予发动攻击,小弟在后面呢,决不能再失败。
这次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人,陆茂予主动后撤几步,哪怕没说话,眼睛里明晃晃嫌弃。
宗胜利一眼瞧见,很不高兴:“你什么眼神?”
陆茂予皱了下眉。
宗胜利无名火烧起来了,撩起袖子要来拽陆茂予衣领,突然听见斜后方那辆车上的人发出声轻笑,那笑声如山间清泉凛冽清脆,动听悦耳。
宗胜利一下子忘记和陆茂予叫板,偏头去看车上的人,他笑得很好看,比电视明星还养眼。
“真漂亮,这要是能天天看见得多幸福。”
话音刚落,周围温度似乎降很多,这在大夏天非常难得,宗胜利不禁扭头看陆茂予,那张古铜色的脸像块冰。
“看什么?就是你打电话给我,说有东西转交啊?”
“嗯。”陆茂予惜字如金,声音哑哑的,“毛泉让我来的。”
宗胜利的脸上有那么秒古怪,这次转到陆茂予面前,把他从头看到脚又看到脸,思考片刻,对他招招手:“跟我来。”
陆茂予回头递给谢灵音个眼神,没事,小问题。
刚要下车的谢灵音又坐回去,唇角微勾,下秒扫到旁边冲他直乐呵的宗胜利,这下子是真笑开了。
胆子真大,想给人颜色看看也得认清彼此差距吧。
一行六人进了旁边小巷子里,大概不到两分钟,里面传出一阵鬼哭狼嚎。
谢灵音低头看表,整整五分钟,他推开车门朝巷子走过去。
不出意外,四个小弟两两捆一起,剩下落单的宗胜利让自己花衬衫快裹成个花蝴蝶,脸上没伤,看那快缩成虾球的姿势就知道陆茂予挑腹部下的手。
谢灵音提起裤子蹲下,冲宗胜利喊:“哎,是不是不管来得是谁,你都不问青红皂白弄来打一顿?”
宗胜利缓缓抬头,眼睛水汪汪的:“没、没有,之前我和毛泉通电话,他说以后可能会有人打着他的名义联系我,什么都别问,先打。”
“为什么?”谢灵音不解,“你两铁兄弟,他这么坑你,你还替他守秘密啊?”
宗胜利哽咽:“不是,他说有人先他一步找上我,那就是他出意外,让我替他报仇。”
谢灵音怜悯地看着眼泪一把鼻子一把的宗胜利,抛开这股不要命的冲劲不谈,对兄弟那是真没得话说啊。
谢灵音:“放心,他还活着。”
宗胜利惊恐地看着他:“我也没想他死啊,你这是不是在威胁我?”
谢灵音神情微妙,这世界上竟有脑回路如此清奇的人,眼界大开。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说吧,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肯放他回来。”宗胜利捂着疼得直抽抽的肚子扶着墙要站起来,眼角余光注意到陆茂予动了下,吓得立马又蹲下,“别别别,兄弟别打,我就想站起来。”
谢灵音下意识看向陆茂予,只见这人稍微理了下刚刚动作间挂在裤腰上的T恤,仅此而已。
宗胜利的胆子比绿豆大不到哪里去吧?
谢灵音:“我们找上你是毛泉力荐的,他说在河田县没人比你吃得更开。”
宗胜利敞着腿坐地上,闻言抬头看着他俩:“所以你们真没绑架毛泉,他也好好的?”
谢灵音心想,如果在市局拘着算好好的,那确实没毛病。
实情哪里能说,谢灵音面不改色忽悠人,点点头:“对,就是最近他有件紧急处理的事,没法和外面正常联络,他让我转告你,安心待在这,顺便好好招待我们。”
谢灵音停顿不到一秒,熟练使用钞能力:“当然不是无偿招待,我会付钱。”
老实说宗胜利不想接他们这单子,恨不得离得远远的,打不过也惹不起,万一掏心掏肺到最后一场空,找谁说理去?
心思都写脸上,谢灵音看得出来,说道:“给个收款码,我先打定金。”
宗胜利半信半疑拿出手机亮出二维码,很快手机振动,定睛一看,十万。
那一串零绚丽多彩到宗胜利耳晕目眩,险些没数清楚到底是多少钱,他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给啊?”
“我做人做事讲诚信,只要你招待到位,事成之后我再付你十万。”谢灵音知道这人没那么容易老实,他语气带着点危险,“如果你心思不正,别怪我不客气,我手底下人的手段你见识过,该知道我没吹牛。”
宗胜利瞄见陆茂予的脸心里直发哆嗦,忙举高手表态:“是是是,我绝不会背叛你,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指哪打哪。”
谢灵音要笑不笑地说:“我不喜欢听人嘴上说,爱看人付出实际行动。”
宗胜利小小脑瓜子这会儿乍然灵光,连声问:“那您现在最想做什么?”
谢灵音沉吟:“我们要在这待段时间,首先要解决住的问题。”
“住……”宗胜利眼神小有呆滞,在谢灵音和陆茂予注视下,挺起胸膛大声说,“这件事交给我,两个小、不是,一个小时保证找到让你们满意的住所。”
谢灵音满意笑道:“那我等你消息。”
宗胜利干笑。
陆茂予适时开口:“别想拿钱跑路,我有办法找到你。”
这句话让人像被紧箍咒拴住的孙悟空,宗胜利老实了,带着打包的兄弟们去安排。
两人回到车上,谢灵音忍半天的笑这会儿终于放开笑了。
陆茂予大概猜到他在笑什么,看眼后视镜,伸手去捏谢灵音的脸:“这么高兴?”
“是啊。”谢灵音拍开他的手,为贴合形象,他扮得很难看,手也脏兮兮的,“什么时候洗干净什么时候碰我。”
陆茂予举起手迎着日光:“这很难。”
送东西来的迟特助特意说明这东西染上后要指定液体才能洗掉,要等身体新陈代谢掉大概得一个月。
他吃的时候想到谢灵音会看不惯,没想到小少爷直接不给碰了。
“那天你进审讯室要长这样,我肯定拍拍屁股走人。”
陆茂予眯起眼睛,在谢灵音转身要逃的时候迅速扑上去,钳住那双手按在谢灵音头顶,俯身去咬他的唇。
“唔——不要。”
谢灵音扭来扭去,偏不肯乖乖挨亲,很快遭到制裁,后腰那只手贴着线条往里去,谢灵音整个人拂柳似的软下去,声音低低的甜起来。
少顷,陆茂予放开软成面条的谢灵音,将人凌乱衣服整理好,看着那张绯红未散的脸,靠过去还没亲,脸颊先挨很轻地一推。
“别弄了,你顶着这张脸和我亲热,搞得我好像出轨。”
陆茂予哑然。
谢灵音再看这细看都觉得残忍的脸,闭了闭眼:“不是出轨,是在瞎眼扶贫。”
“有那么丑?”
陆茂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古铜色皮肤,脸型很流畅,但全让几乎看不见的眉毛和倒三角眼毁了,怎么看都凶神恶煞的。
谢灵音抱怨:“丑不丑的,你心里没数吗?”
反正和帅沾不到半点关系。
陆茂予收起手机,比起他这张全然未动的脸,自己像个野兽。
“不改改样子,他们见到我就跑怎么办?”陆茂予曼声说。
“多得是办法,我化个妆戴个假发,他们也没认出我是谢灵音啊。”谢灵音声音陡然一变,细细的软甜像女孩,“让你扮我闺蜜,还不乐意。”
陆茂予垂眸看着愤愤不平的谢灵音,直将人看得不自在,迟疑问道:“我穿女装不好看吗?”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慌什么?”……
时尚完成度靠脸, 谢灵音披个麻袋都好看,更何况是扮女装。
引起陆茂予思考的不是女装怪不怪。
大抵沉默太久,谢灵音有点着急, 推推他:“说话呀, 在想什么呢。”
“万一管理员姓余, 他在男扮女装上会不会颇有心得。”
如果小余是早些年家道中落搬离桐乡的余淼, 那么谢灵音这个临时抱佛脚两三天扮女孩子的新手菜鸟绝对逃不过对方法眼。
陆茂予出于对谢灵音安全考虑,认真建议:“换个伪装办法?”
谢灵音扫视着他:“我不会和你做一对丑人,死了这条心吧。”
当年谢灵音主动搭讪,大半是看在那张帅脸上, 这说法已经很委婉。
一眼见色起意,就是这么简单。
颜控主义哪能容忍变丑, 就算假的也不行。
陆茂予唇角微扬:“哦,你真的这样去见他们。”
这声问并没有威胁或者诘问, 平平无奇。
可谢灵音知道他会再问, 是希望自己再考虑考虑。
“怎么办呐, 茂予哥哥。”谢灵音很为难地叹口气, 眼睛瞄着陆茂予, “这么不合规矩的事, 你连句重话都不肯和我说吗?”
陆茂予眸光沉静看着谢灵音没说话。
谢灵音懂了, 假模假样推着他肩膀, 软声撒娇似的说:“真没意思,都让你猜到了。”
陆茂予也跟着假模假样晃动几下, 好像真被推动似的。
非常配合的小动作轻易赢得谢灵音欢心, 轻轻笑起来:“你啊。”
“我怎么了?”陆茂予靠近问。
谢灵音摇摇头:“很好,非常好。”
为什么不说重话?
原因很简单,陆茂予知道谢灵音不会在重大事件上胡闹, 论对正事态度,谢灵音不比从事刑警行业的陆茂予重视程度低。
况且这次是真正行动进龙潭虎穴,搞不好有去无回,危机四伏的境地之中,谢灵音无法拿两人性命开玩笑。
装女装是假,后备箱放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秘密装扮武器,披上之后,堪称换头。
要问怎么没给陆茂予弄一个,这人说打起来那东西会碍事,选择最方便快捷的伪装。
陆茂予看完最新盛姝和牧磬消息,无意识摩挲着手机,低声问:“盛姝和秦勋关系怎么样?”
“应该就是普通朋友吧。”
谢灵音从小到大身边认识始终是那一批,像秦勋那样频繁变动是另类,次数多了,谢灵音懒得关注。
陆茂予:“他俩最近走得很近。”
谢灵音眼皮一跳,这两要当朋友相处,是没问题。
可能受他那番幕后主使推测影响,老觉得秦勋找上盛姝另有所图,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原因来。
“秦勋这次回国是探望秦益,预计待一周,他后续工作很忙,连续在六个国家辗转,预计要花上两年。”
“新的研究项目?”
“准确来说是针对在这六个国家出现的一种病研制特效药。”
这其实不难打听,秦勋在医学界有名气,稍微问问就知道了。
谢灵音在这个圈子里多的是人脉,足以分析消息真与假。
“又是这个时间。”陆茂予记得清清楚楚,过去几年秦勋风雨无阻地在这个时间点归国。
谢灵音低头看手机,这对他们来说普通的日子,在秦勋心里有着什么秘密?
“他探望秦益未必是问候。”陆茂予说,“人习惯赋予日期特殊性,生日、纪念日和忌日,总要找个能撑起生活重心的节点。”
那么这几天的某个日子对秦勋是哪种呢?
生日往往是在家庭美满一家人团圆时容易提及的,而纪念日同样适用庆祝。
只剩下忌日。
先后求证过数位熟知秦家情况的知情人,谈到秦勋,多是在说这孩子可怜,刚出生先没了母亲,身体不好一直养在家里深居简出,直到十多岁渐渐好起来,秦益允许他在外走动。
尽管如此,秦勋比同龄人瘦弱,到哪都是好欺负的样子。
现在秦勋人高马大,看不出半点小时候的孱弱。
陆茂予特意查过秦勋生日,是个草长莺飞的好日子,走在酷暑前面。同样的,那时候是他母亲忌日,和现在也毫无瓜葛。
“夏天吗?”谢灵音神情有片刻恍惚,脑海似乎出现两秒不曾见过的混乱画面,他眼前一黑,捂着发疼的脑袋,“嘶。”
“怎么了?”陆茂予伸手扶住谢灵音,见他脸色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忙扶着他坐好,拉过安全带系上,“去医院。”
刚要去驾驶座,谢灵音抓住他的手,缓缓摇头:“我没事。”
陆茂予回头,视线落在没血色的唇瓣上:“真没事?”
“嗯,就刚才想到夏天,脑袋像被东西啃过嗡了声。”谢灵音扯开安全带,扶着额头,低垂着眉眼,“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我十来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陆茂予抽两张纸轻轻擦谢灵音脸颊边的点点汗珠:“想不起来别勉强自己。”
谢灵音冲他笑笑:“嗯,一般这种是大脑在保护自己,通常遭受过重大变故才会有。”
所以十多岁的谢灵音到底经历过什么。
陆茂予心里微沉,怀着求证的心思问:“之前没有过?”
“没有。”谢灵音没来由地想起家里人的纵容,“他们从来没提到过我小时候出过事。”
可是各种定位保护安排多如牛毛,比如现在,在马路停靠这辆车上只有他两,一旦发生意外,指不定从周围哪儿跳出来人来救他。
谢家对谢灵音的保护向来严丝合缝,说是预防,更像是在等什么。
陆茂予伸手帮谢灵音轻轻按着额头:“这是出于家人的爱护。”
谢灵音按住他的手,同他对视:“你是警察,到底是爱护还是为避免二次伤害,难道看不出来吗?”
谢灵音说得没错,他的确看得出来,上次宴会他俩没当面和谢氏姐弟告别,谢灵音怎么说的来着?
哦,发个消息就行。
结果他发现酒店周围不约而同冒出好几个人来,都是冲着他们来的,原以为要动点拳脚功夫,谁想对方看见谢灵音安全,又迅速撤走了。
当时他就意识到谢家对谢灵音不同寻常的保护,后来数次出门,留意到有人跟着。
不用猜,那肯定是谢家的。
陆茂予猜测这批人是谢灵音被老狗叫人掳走后,谢家连夜安排的,为了再发生类似的事,亦或者是别的。
而面对谢灵音直冲冲的质问,陆茂予并不生气,温声安抚道:“别急着以偏概全,先去医院查查,我不放心。”
谢灵音:“还不到时候。”
陆茂予想问哪天是到时候?
还没问出来,车窗先被敲,是去而复返的宗胜利,他腆着脸说地方找好了,让他们过去看看。
宗胜利平时老在人堆里混,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看出两人氛围不太对,左看右看,没管陆茂予,扭头去讨好谢灵音。
一条十几分钟的路,宗胜利叭叭二十分钟,致力逗笑谢灵音,可惜谢小少爷心里装着事,对这些俗套笑话不感冒。
小路尽头出现一栋三层小洋房,准确形容是模仿当下潮流洋楼盖的民用房。
水泥砌成两米高围墙,轻易翻不过去,两扇镂空铁艺大门端得是磅礴大气,门口花坛五颜六色绣球和月季开得正艳,好一个惬意田园小院。
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天地,左有泳池,右有葡萄架和鱼池小亭,再往门口是两块种着绿叶菜的菜地,主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单看谢灵音看不过来的眼睛,陆茂予就知道他喜欢这里。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宗胜利邀功似的问,“整个河田县没有比这里更好的住所,我可是靠三寸不烂之舌才弄来这里一个月住宿权。”
“原来有人住?”谢灵音扭头问。
宗胜利笑容微收,忙说:“没有。”
察觉到陆茂予眼神扫过来,宗胜利下意识想撒腿就跑,反应过来悻悻的。
“是这样的,这房子是我们县一有钱人盖的,盖完后雇个老头儿守门顺便养养家,图得是每次回来家里像个样。”
“你和守门谈的还是和房主谈的?”
谢灵音可不想住着住着出问题,到时候扯皮到警察局,身份败露就麻烦了。
宗胜利一拍大腿:“我能干和守门谈生意坑人的事吗?肯定和房主谈啊。”
谢灵音:“你怎么谈的?”
“就说我有两个朋友想在县里住上一段时间体验风土人情,问他地方能不能让住两天。”
谢灵音又问:“多少钱?”
“要什么钱啊。”宗胜利大手一挥,“随便住,回头我和他算。”
宗胜利在这片地方混惯了,说话做事半点章法不讲,张口就是要,本地人知道他的德行,远走他乡的常听说,渐渐的远近驰名。
只要他张嘴,不给有无穷无尽的事儿,给了还能落个人情,他么,爱还人情。
谢灵音半晌无言,老实说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人,递给陆茂予个眼神,你来处理。
“房主资料给我。”
听闻陆茂予开口,宗胜利就没那么随意洒脱,神情和说话都收敛起来:“哦,提前说好,你不是找人家茬。”
陆茂予抬眼,宗胜利就想跑,没办法,挨打阴影在呢。
冲着这眼神,宗胜利给了。
“那个什么,这地方大着呢,就你两住,吃喝得靠自己。”宗胜利说到这扭头看谢灵音,一脸恨不能献殷勤,“你要是实在没法子和我说,我天天来给你送,新鲜的瓜果蔬菜和县里最好吃的饭菜,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弄。”
眼看陆茂予眼神不明,谢灵音轻咳,指指他:“有他在,我饿不着。”
宗胜利不回头胆子稍微大点:“他能有我体贴,熟悉这附近吗?”
陆茂予:“看起来你很闲。”
宗胜利三步并作两步躲到谢灵音那边,仿佛吹了气似的膨胀起来,跟陆茂予叫板:“我闲不闲的,有啥事吗?”
陆茂予盯着敢挺直腰杆子的宗胜利看了会,对谢灵音说:“记得车停在哪吗?”
谢灵音点点头。
“嗯,开过来的时候慢点,我在这等你。”
谢灵音看眼想走没能走掉的宗胜利,唇角带着笑,转着车钥匙走了,甚至还很好心带上铁艺大门,朝他们抬手拜拜。
宗胜利缩着脖子,心知那个好脸色不是给自己的,更觉得可怜,被几乎拎到墙角的时候,双手抱头,大声喊:“打人不打脸!”
陆茂予居高临下平静看着,既没动手也没动脚。
大约过去几分钟,宗胜利疑惑地挪开手,小心翼翼抬头,就见那张凶神似的脸很安静,眼神却刺人的很。
宗胜利改双手抱膝,没敢站起来:“大哥,你别不说话啊,我心慌。”
太过盛气凌人不利于交谈。
想要拿到详细真实的线索,和人相处的方式很重要,真心换真心,强压之下弄到的未必是想要的。
陆茂予拉过旁边两个小马扎,推一个给宗胜利,先敞开腿坐下,这东西对他们这种身高的人来说略娇小,坐着屈腿。
没挨打,还得到个小板凳,宗胜利不是很明白他的做法,偷瞥好几眼,陆茂予没反应,这下相信是真给自己坐的。
只是想不明白,宗胜利扒拉坐好,刚开始不敢说话,老是看他,半天下来快憋死了。
本来就是嘴不能停的人,和锯嘴葫芦在一起简直要命。
就算挨打,宗胜利也要说话,他闭着眼睛:“你能不能说句话?想问什么都行啊,像个哑巴样害得我心慌。”
陆茂予偏头:“慌什么?”
宗胜利讪讪的:“老觉得你在心里想着怎么折磨我。”
陆茂予伸手掏兜,这次宗胜利稳住没躲,很快得到一张地图标注的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