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拍卖会在孟家的私人拍卖场举行。
孟家老爷子在世时,喜欢收藏些古董字画,由他牵头的慈善拍卖会不在少数,孟光的大哥孟庭接手孟家后,拍卖会的拍品不止于古董字画,还有许多新锐的珠宝首饰,更加迎合年轻人的眼光。
邀请来的宾客多是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当然还有部分草根企业家,或是来献善心,或是来结交应酬的。
是以,当带着陆家特有的龙纹图腾的定制宾利驶过会场前厅时,有人惊叹的议论,有人一头雾水的猜测。
“这是谁家的车,不知道内场只有孟家人能进吗?”一位西装革履的企业家望着朝警戒线驶去的宾利,颇为意外地开口。
“孙总,可不敢乱说啊。”孙总身边站着的人拉了拉他的袖子,放低声音:“这可是陆家的车,A城数一数二的豪门。”
“汪总说得可是真的?”孙总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面上流露出惊异之色。
“可不是?自从陆家大少爷陆迟上任后,陆家的势头是越来越猛了。更遑论,陆孟两家本就交好,能进内场也不足为奇。”汪总近日搭上了赵家的线,对豪门的情况自然了解的更多些。
“不过,听说陆总自两年前陆家风波后,几乎没有出席过这些无关紧要的宴会,这回倒是给孟家面子。”王总若有所思。
“不过,你可别想着去攀,他年纪虽轻,手段可狠辣着呢,一般人驾驭不来。”汪总觑了眼孙总跃跃欲试的神情,语气有些轻蔑。
还不待孙总答话,汪总便见到了费心巴结的赵家大公子赵廷恒,立刻换了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迎了上去。
赵廷恒站在一位衣着光鲜的青年边上,姿态放到很低,时不时低头和他说话。
这位青年长相偏明艳,周身散发出跋扈骄矜的气息,一看就是哪家的少爷。只不过,窥其眼底,在矜贵之中还隐藏着一抹令人生寒的漠然。
“这孟家摆什么架子,还要本少爷亲自走进去。”嚣张的嗓音配上一张生得好看的脸,跋扈之外倒有几分赏心悦目。
赵廷恒的眼神黏在青年的脸上挪不开,低声哄他:“是是是,陪我来累着我们温少爷了,等拍卖会开始,看上什么,我拍下来赠你,就当是赔罪了。”
温少爷就是温家的小儿子,陆迟原本的联姻对象,温澄栩。
温澄栩闻言,没落眼神在殷勤的赵廷恒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嘲弄地笑:“谁差那几个钱,要不是听说陆迟会来,本少爷才不会出席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
话语间,轻蔑地瞥了眼伏低做小的汪总。
赵廷恒听到陆迟的名字,神情僵了僵,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笑着应和温澄栩。
从前厅到拍卖席的路也就几步,特地留给少爷小姐们交际的,温澄栩却一路傲慢地昂着头,一副谁也入不了他的眼的模样。
搭讪未果的少爷小姐们敛了笑,也不敢露出什么不满。
先不说温家在A城根基牢固,仅此于陆严两家,他们在M国还有产业,发展迅猛,和陆家也是可以掰掰手腕的。
豪门内部也分三六九等,温家,他们可得罪不起。
不过,令他们更有探讨欲望的是久违公开出席宴会的陆迟,他们想不到这场拍卖会是有什么东西将这位从不耽于享乐交际的煞神吸引来。
贵宾室内,众人眼中的煞神陆迟正神情温柔的替林阙轻取下外套,动作轻柔的让人不敢直视。
“头发箍着难不难受?”
陆迟叠好外套后又转眼看向林阙轻脖颈处扎起来的马尾,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伸手便想替他取下皮筋。
林阙轻按住他的手,有些局促的说:“在外面,不太好。”
他心中有自己的一杆礼仪秤,不喜欢在较为正式的场合披头散发。
“这又没有别人,再说了就算被人看到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陆迟话里霸道,可眼中却依旧是耐心与尊重,他不会强迫林阙轻做不喜欢的事,林阙轻有什么习惯、规矩,他一一替人维护着就是。
只要是林阙轻定的,让他感到自在的,管它合不合理、得不得罪人,陆迟都会一力维护。
“那好吧。”林阙轻在陆迟细心询问的眼神下,还是同意了。
陆迟替他取下黑色的皮筋后,动作自然地箍到了自己的手腕上。此刻,他的腕间带了一块价值八位数的古董表和一条朴素的黑色皮筋。
林阙轻见到这极其割裂的画面,抬手想将皮筋取回来。不料,反被陆迟勾住手指,与他十指交握。
“放开。”林阙轻微微侧过头,轻声对陆迟说。
“不放。”
没想到陆迟学着他的声音,幼稚的回他,他沉静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
“谁说这里没人的啊?”孟光从陆迟给林阙轻开始脱外套时就站在门口,但无人注意,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
他身旁立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哈士奇,尾巴摇的像螺旋桨,正蠢蠢欲动。
“土豆!”林阙轻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像破开冰泉的水流,润泽动人。
他招招手,土豆就撒开腿跑了进来,只是路过陆迟面前时,它像被定住了一般,尾巴也耷拉了下去。
孟光倚靠着门框开口:“放心,我们土豆今天可是新鲜出炉,毛色十成新。”他知道林阙轻很容易过敏,为了避免引发哮喘,陆迟对他待的环境总是格外注意。
“过来,别怕。”林阙轻性格平淡内敛,难得对这只哈士奇多了几分热情。
土豆虽怕陆迟,可架不住实在喜欢林阙轻,听他叫自己,忍着害怕一个猛冲,冲上了林阙轻身边价值六位数的真皮沙发上,爪子抬起轻轻落在他脖颈间,毛茸茸的脑袋蹭来蹭去。
林阙轻散开的长发和土豆浓密的毛发贴在了一起,身旁的陆迟侧过身,手掌一抬一放,土豆立刻放下垫在林阙轻肩膀上的爪子,神情变得认真而专注,噤声坐在一边。
“乖。”陆迟满意的夸赞它,它豆大的圆眼中闪烁出喜悦,尾巴重重拍打在皮质沙发上。
土豆之所以这么听陆迟的话,除了天生的气场克制外,还有别的原因。
林阙轻第一次见土豆是在他刚养黑骑士的时候,土豆第一眼见他就喜欢得紧,追着他想和他玩。
那会儿林阙轻在陆家待的时间不长,听到大一点的声音就会应激,更何况是被一条体型庞大的狗追着跑。
他身体不好,但因为害怕只能拼命地跑,后来被陆迟护在怀里时全身都在发抖,险些晕过去。
自那以后,陆迟就找了专业训犬师,土豆和黑骑士都经受了护卫犬的训练,变得更加听话而护主。
训练的大部分时间所有人都在场,土豆偏偏只怕陆迟,是因为陆迟注意到林阙轻盯着训犬师的迷彩服看了两眼,又转而看向自己。
第二天陆迟就主动给训犬师当助手,换上了一套极为帅气的迷彩服。
陆迟这样的人能在商界这个人精堆里叱咤风云,自然学什么都快,后期他基本接手了训犬师的任务。
有一次,孟光看到他被护具蹭伤的手臂,问他为什么纡尊降贵的亲自训练,浪费时间不说,还搞的自己一身伤。
陆迟却只是远远看着和两只大犬玩耍的林阙轻,淡淡的说:“想讨他开心而已。”
于是,成就了现在两人一犬温馨互动的画面。
“诶,我的沙发——”
只有孟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不过,他只是嘴上嚎嚎,心里账算的门儿清。
陆迟能来这场拍卖会,别说一个真皮沙发,就是十个,也是他们孟家赚的。虽说慈善拍卖会,钱不会落进他们的口袋,但能打响拍卖会的名声,后续捐出去的数额也好看,算是行善积德了。
他抬手看了眼表,提醒土豆该出来了,他可不敢打扰里面二位的独处时间。
土豆毛茸茸的脑袋在林阙轻身上蹭来蹭去,一绺绺浮毛附着在高定西装面料上,林阙轻摸了摸它的鼻子,手心被它舔的又痒又热。
“阿嚏——”林阙轻鼻尖一痒,眉眼微微皱起,打了一个闷闷的喷嚏。
孟光赶忙上前来,抱着土豆圆滚滚的脖子,试图将体重过60斤的大狗从沙发上扯下来。他力气不小,可土豆的爪子紧紧勾住真皮沙发,摇着尾巴朝林阙轻发出哀嚎。
“土豆,下次再见。”
陆迟淡淡的一句话,胜过孟光的生拉硬拽,土豆很快蔫蔫地从沙发上下来,一步三回头是它最后的抵抗。
送走土豆后,陆迟先抽出湿巾细致的将林阙轻的掌心擦拭干净,冰冰凉凉的触感在皮肤间蔓延开来,陆迟的手指力度恰当的按摩着。
“累的话可以靠在我肩上。”陆迟分出一只手揽了揽他过分纤细的腰身,贴心的提议。
林阙轻的身形比起两年前更加瘦弱单薄,腕骨明显地顶了出来,像是要撑破白皙轻薄的皮肤,肌肉、脂肪的流失让他连长时间保持端正的坐姿都困难。
“不用。”
林阙轻虽十分享受这种感觉,但他的神情依旧沉静而安定,像一株静态的冰花。他因舒心所表现出来的外显的部分,也就是眉梢间的微微舒展。
好在,陆迟的洞察力无人能及,总能精准的捕捉到林阙轻这些小动作,并给予正确的反应。
他放慢动作,眼看着林阙轻总是规矩平放的眉峰舒服得挑起,连眼尾也堆出些放松的痕迹,正当他快将人哄的靠上自己肩膀时,室内的立体环绕音响运作了起来。
“第一件拍品,来自Vanta的红宝石项链。”
声音不算小,对于正常人来说没什么,但林阙轻长期失眠罹患精神衰弱,对于细微的声响都很敏感。陆迟抬手调低了室内的音量,让它保持在林阙轻感到舒适安全的分贝范围内。
果然,听见声响后,林阙轻在方才恬静气氛中半阖的眼皮陡然掀开,被环绕的声音吓的惊慌一瞬,整个人颤了一颤,喘了几口气才重新沉静下来。
陆迟极迅速的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拍他的后背:“不怕不怕,我在。”他的眼中漫着心疼,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林阙轻。
林阙轻身体一滞:“没关系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么点小事被陆迟哄,尽管他真的被吓到了。
他的手被陆迟握着,十指扣得严丝合缝,安心的感觉通过温暖的掌心传递到胸口,抚平了他的不安。
不过,他的仪态仍然十分得体,即使没人,他也摆正了姿势,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陆迟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林阙轻接触这些礼仪时,跟自己待的时间太长了,要不然怎么学出一副守礼到有些古板的做派。
现在的林阙轻和当年刚遇见他时的陆迟差不多,都是固执古板的性子。至于现在的陆迟,早就修炼出一套对人做人事,对鬼不留情的做派了。
当然,林阙轻完全独立于这两类情况之外,只要他高兴,就算骑在陆迟脖子上,陆迟也只会牢牢扶住他的腿,保证他别摔下去。说不定,还会挑起常年压抑的眉峰藏着炫耀带他到众人面前,招摇过市。
这些先不论,陆迟指尖点在电子报价单上,坐得随意但举手投足间不乏上位者的气息。他转了转食指的宽戒,不动声色偏过头,入目的是一张恬淡苍白但眼中明显闪烁着光的脸。
Vanta作为珠宝世家,在全球坐拥无数精品矿,货源充分自然能够精益求精跳出最好的原石做原切珠宝,它们家的设计也颇具审美,在豪门圈子里广受欢迎。
譬如现在拍卖场上的这一串项链,吊坠是一块红宝石打磨成了蝴蝶的形状,链条上还嵌了几颗白色的钻石做点缀。
林阙轻的双眼几乎被定在了高清显示屏上,他的眸色被绚丽的珠宝染上一层红,眼中没有特别浓烈的情绪,只是眨眼的频率变低了。
他一向喜欢这些亮晶晶的东西,虽然他没说过,但陆迟总能发现。
“挑一件喜欢的?”陆迟长指一动,状似无意的朝林阙轻推了推拍卖册子。
林阙轻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睛,神色依旧淡淡,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他朝陆迟摇了摇头,苍白的脸颊看起来恹恹的。
“不挑的话,都买下来送你怎么样?”
“就当是给你接风洗尘?”陆迟见林阙轻默不做声,又不轻不重的添了一句,嗓音传达出几分慵懒的意思,但该有的从容依旧不减。
林阙轻闻言,将长长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轮廓清晰、立体的五官,而后白皙修长的指尖一动,低头翻起烫金拍卖册。
Vanta的珠宝向来一件难求,拍卖场内出价源源不断,两百万的起拍价现在已经到了七百万。
陆迟神情柔和的看了眼将拍卖册翻到古董字画部分仔细比对的林阙轻,长相优越的人认真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陆迟回过身瞥了眼电子报价单后,随手填了个数字上去,与此同时,场内响起了贵宾室出价的特殊铃声。
林阙轻常被陆迟带着出席这些场合,听到声音神情微微一滞。孟家的拍卖场贵宾室并非只有一间,他不确定今天是否还有别人也在贵宾室内。
他下意识抬起头,视线悄悄瞥过,想去窥看陆迟手下的屏幕,却恰好对上陆迟好整以暇的目光。
陆迟坦荡地摊开手,上面的数字赫然显现——20000000。
林阙轻“啊”了一声才数清数字,两千万,而在此之前,出价最高的也就是赵廷恒的八百万。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Vanta虽好,但市面上的流通量不算少,因此正常拍卖会中它并不够格登场,也就只出没于慈善拍卖会,为品牌攒取声誉。
到这个价格,绝对算高了。
可陆迟毫不在意,与场内咬咬牙才出八百万的赵廷恒不同,这两千万对于陆迟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只因为林阙轻喜欢,陆迟常常在拍卖会一掷千金,给他送了不少或名贵或璀璨的珠宝。
家里还有一个专门的空间放置这些从拍卖场、秀场、高奢品牌或是别的地方购入的珠宝,林阙轻能用上它们的场合少之又少,买回去也只是一个观赏的作用,但以陆迟的财力而言,根本不用考虑性价比。
花出去的钱讨林阙轻喜欢才是值得的,否则就只是一串数字而已。是以,在陆迟无底线的偏爱下,林阙轻用来观赏的珠宝比寻常豪门千金们用来佩戴的还要多上不少。
陆迟对他的种种特殊照顾在豪门圈里流传开来,他参加宴会时,无人不对他恭维尊敬,人人都知道他是陆家未来继承人捧在手心里的人,讨好了总没错。
就像此时,场内在陆迟的出价被报出后,瞬时一片哗然。
“没看错吧?陆家那位自从和林家那个不知好歹的分开后,已经有两年没出席过这种场合了吧?”
“听说,他前段时间去北欧谈收购,不仅撕下Denis集团一块肉,还带回了一位佳人?”
“我们家阿姨女儿的朋友在陆氏工作,据说这位还是那个谁的替身……”
众人议论间,坐在全场最佳位置的温澄栩勾起了一个饶有兴致的笑,他不屑的眼神中掩藏着不易察觉的兴味。
而其他年轻的公子小姐们趁着陆迟不在场内,肆意的聊着这位冷血煞神的八卦。在他们眼中,陆迟年纪轻轻就压下他那老狐狸大伯坐稳陆氏集团一把手的位置,和他们这些仗着家业混吃等死的可不同。
更何况,据传闻所说,陆迟的大伯当年可是陆迟亲手送走的。他们不敢当面谈起关于林阙轻的话题,怕触陆迟霉头。
可豪门中多的是争夺家产、小三上位的伦理恩怨,陆迟这种天之骄子被无情分手的恨海情天实在是头一份,不怪他们都蠢蠢欲动,臆测这位手段狠辣的人会如何报复前任,可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他竟然念念不忘到找了一个替身。
私下养着就算了,今天这么高调的拍下珠宝,送给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众人一边感叹在商场叱诧风云的陆迟情深几许,一边又唏嘘那位“白月光”押错了宝,当年要是再等等,凭着陆迟对他的那份特殊,加之共患难的情意,就算最后不结婚或是被甩了,也足够他风风光光一辈子了。
当然,众人的猜想终究只是臆测,无根无据,处于话题中心的两人,此时正坐在贵宾室的真皮沙发上,放着极大的空间不坐,非要亲密无间的紧挨在一起。
其实,也不怪众人不看好陆迟与林阙轻的感情,毕竟陆迟杀伐果决一派上位者的作风,刀削斧凿的面庞俊逸之余十分硬朗,高鼻薄唇,是最无情寡恩的长相。
他这样的人看起来应该面无表情的和冷冰冰的金钱权势过一辈子,实在难以想象他与人温柔小意的相处一辈子,玩个几年对于有些少爷小姐来说已经算长情了,更何况是作为绝对上位者的陆迟。
但事实是,陆迟在林阙轻面前不仅没有丝毫上位者的傲慢冷漠,还会收敛起攻击性极强的眉眼虚心接受质问。
“你不是让我选一件吗,我没选这件啊。”
林阙轻偏过头,下巴刚好搁在陆迟挺阔的肩膀上,这让他不得不抬起下巴,无意间的举动为他清冷疏离的长相平添了几分倨傲,看起来有点像质问,尽管他本人完全没有这份意思。
“阙轻,我只说过不会全部买下来送给你,没说只买一件啊。”陆迟挑挑眉峰,从容撑着下巴与林阙轻对视。
反应过来自己被玩了文字游戏后,林阙轻垂了垂长如羽毛的眼睫,而后双手攀住陆迟的臂膀,倾身贴近陆迟。
陆迟在感受到微凉的薄唇贴近脸颊时,瞳孔有了轻微的震颤。林阙轻没喷香水,但陆迟仍然闻到一阵茉莉的清香,或许是来自他乌黑的长发,沁人心脾。
林阙轻不傻,知道陆迟买下珠宝是为什么,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没必要辜负陆迟的一片好意,但他内心终究有一份源于从前的亏欠感,如同煨汤时的文火持续煎熬着他。
“谢谢。”他用清冽的嗓音贴在陆迟耳边轻声道谢。
陆迟身体微微一滞,仿佛有一股清泉流过全身,他抬手握住林阙轻还来不及收回的手,笑着说:“你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全买下来送给你的。”
“但我知道,那样你会有心理负担。”陆迟十分善解人意,摩挲着手中另一只细腻白皙的手,传递着温柔的爱意。
“我们各退一步,你看到喜欢的就告诉我,好不好?”
陆迟的眼睛里混杂着温情与纵容,情意太浓,林阙轻不自觉地躲闪,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到了陆迟露出的一截手腕。
他对比了一番,发现比自己的宽上许多,肤色也更深一些,看起来精悍有力。他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他应答后,陆迟果然不再随意出价,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电子屏幕,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林阙轻的身上。
林阙轻指哪个,他就顺从的拍下哪个,不过出价都没有低于两千万,远远高出了正常价格。
在拿下上半场最后一件拍品后,林阙轻忍不住开口,问陆迟为什么出价这么高。他记得从前陆迟并不会这样,除了有一次为了给他撑腰,陆迟高价包下全场拍品。
“觉得我浪费钱?”陆迟和林阙轻说话时永远都会侧过头,厌衫婷确保能看清林阙轻脸上每一处细微的神情。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奇怪。”林阙轻明白对陆迟来说今晚这些花销并不算什么。
陆迟温柔的眼神划过林阙轻光洁的额间,落到他好看的眼睛里,这双眼睛比起两年前少了几分灵动,因为主人瘦了,看起来也就更大了。
看着这双恹恹的眼睛,陆迟无端联想到北欧的雪,纯白而死寂。林阙轻觉得奇怪,陆迟何尝不觉得呢?
他永远忘不了沈敬调出的那张触目惊心的流水单,巨额的慈善捐款和少到可怜的生活费,他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情绪,神色如常的说:“这是慈善拍卖会,做做好事而已。”
“看看,还有喜欢的吗?”
拍卖册又被推到手边,林阙轻得到了答案,可他总觉得陆迟的眼睛似乎在说些别的,再看过去时,那双眼已经换上了毫无破绽的柔情。
“没有了。”林阙轻声音轻了几分,他的精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低强度活动已经消耗殆尽,眼皮逐渐沉了起来。
他本想撑到下一场开始,可滚滚而来的睡意不容谈判,他妥协般靠到陆迟的肩上,还不忘记摊开白皙的手掌。
陆迟无比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等手被细腻的触感包裹完毕后,他放低了声音问:“要不要回家?”
林阙轻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在晚宴开始前回去吧。”
孟家的慈善拍卖会除去拍卖部分,还有一个晚宴供众人攀谈交流,林阙轻出于礼貌,决定撑完拍卖会。
陆迟闻言,没有过多干涉林阙轻的决定,只是调了调姿势,让他靠的更加舒服。
下场拍卖开始前,场内的人三三两两的交谈起来,围绕的话题还是离不开陆迟,有人在说他财力雄厚,也有人在说他对枕边人出手阔绰,似乎并不如传言那般有怪癖。
后者有人反驳,猜测或许是陆迟在那方面的手段太过,才在物质上有所补偿,但不论怎么说,陆迟也给足了这位“替身”宠爱了。
他们交谈间,场内放起了过渡音乐,这是孟家拍卖场的一个惯例。只不过,盯场的孟光发现,今年的音乐和往年的并不一样,有些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他一贯不为难自己,想不起来就过,悠哉靠在舒适的靠背上,期待着下场陆迟再出高价,好兄弟出手阔绰,他也跟着沾光。
放在一旁调成静音的手机闪烁了两下,幸亏场内灯光昏暗,粗枝大叶的孟光没有错过消息。
“出事了,来善后。”
是陆迟的信息,加上标点符号也没超过十个字,但孟光从这串白底黑字中感受到了急迫,他立刻收起手机往贵宾室赶。
贵宾室的门虚掩着,孟光推门进去,发现盛水的水晶杯碎了一地,碎屑铺展出很大的范围,屋内的人已然离开,徒留一地狼藉。
他压下心底的惊诧,摸出手机,喊人上来打扫,等待的间隙,他走近沙发,发现上面残留的碎屑闪烁着暗红的光芒,似乎是血液的痕迹。
孟光心下一惊,等人一来,他叮嘱不许走漏风声后,立刻赶往了停车场。
另一边,陆迟抱着神智不清的林阙轻坐在飞驰的宾利里,神色冷峻。
“陆总,陈医生那边已经联系好了,鹿霖医院三层也做好了接诊准备。”司机转接了沈敬的通话。
陆迟淡淡应了声,察觉到怀里的身体不断降温,他语气生冷的嘱咐司机:“空调打高,再开快一点。”
“不……不要!”怀里的林阙轻突然惊颤起来。
陆迟避开他手腕渗血的伤口,紧紧搂着他,贴着他冰冷渗汗的额头不断安抚,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少见的有一丝颤抖。
林阙轻全身抖的不成样子,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失去血色的唇瓣被死死咬着,生生撕破了唇角,渗出的血液很快凉下来,滴到桎梏住他的手上。
陆迟一只手继续制着林阙轻,另一只手抵开他的牙关,任由他死死咬住,疼痛随着齿痕不断加深,陆迟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手指的血汩汩流出,他依旧是一副温柔纵容的神情,不断安慰着双眼紧闭但全身发抖的人。
汽车很快驶入鹿霖医院的停车场,车门一打开,医护人员就围上前,试图将昏迷不醒的人抬到病床上,可林阙轻一旦离开陆迟的怀抱就不安的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喘息,指甲也深深嵌进细嫩的皮肤里。
陆迟看不下去,想要抱起林阙轻,却被医护人员出声拦下。
“陆总,您手上的伤口需要包扎。”医护人员隔着口罩的声音有些闷,她指着陆迟插着玻璃碎屑血肉模糊的手背。
陆迟看着蜷成一团的林阙轻,并没有理会她,用力握了握拳,确保自己还能抱稳林阙轻后,他不顾医护人员的阻拦,重新抱起林阙轻,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而后脚下生风的走进电梯间。
此时的林阙轻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准确来说是他依旧能感受到疼痛,浑身的关节像被重锤锤碎了骨头,钝痛之余细碎的骨片刺进血肉中,如针扎一般难挨。
脑袋里仿佛被电钻钻过,刺痛集中在一个点,其余地方被高速钻动带来的震荡刺激的麻木而晕眩,他的长发被冷汗浸湿黏在皮肤上,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潮湿。
他在做梦,但没有任何连贯的剧情,有时是闻到刺鼻的血腥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味,冰冷而粘腻;有时是刺骨的水滴滴在额间,刺激着脆弱的神经;有时是看到熊熊燃烧的汽车,血腥而模糊的场景。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东西,在梦里却仿佛亲身经历般,折磨的他如坠地狱。
最可怕的是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重复着,告诉他,你会害死陆迟,就像害死你的父母那样。
林阙轻被这道无端出现的声音影响了神智,他近乎虔诚的相信这句毫无根据的话。于是,他忍着浑身烈火炙烤般的疼痛,张开惨白的唇瓣,沙哑的声音近乎嘶吼:“陆迟……走……”
他在意识的世界竭力控制着现实的手臂,想要把陆迟推离身边。
“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别怕,阙轻!”陆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又要推开自己,只能将他托举起来,与他脸颊贴着脸颊不住的安慰他。
“行了,快点把他放下,剩下的该打安定的打安定,该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陈近成候在病房门口,看到血淋淋的两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先等他稳定下来,再处理。”陆迟挥开迎上来的医护,固执的看向陈近成。
陈近成作为医生很想把陆迟赶出去,但作为员工兼半个朋友,他只能加快手上备针的速度,又稳又快的给林阙轻注射安定剂。
“现在可以处理了?”陈近成看着彻底睡过去的林阙轻,没好气的开口。
陆迟一点头,医护人员立刻上前准备打麻药。
“不用打,直接处理就行。”陆迟深呼吸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医护人员带着口罩依旧难掩为难的神色,她看着陈近成,寻求帮助。
陈近成神色不虞地挥了挥手:“照他说的做。”
老板脑子抽了要自虐,做为打工人,他有什么资格干涉。左右这点痛对陆迟来说也就是保持清醒的程度,随便他吧。
医护人员闻言只能硬着头皮上手,生怕弄痛了这位身份特殊的患者。
面对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陆迟神色不改,只有额间渗出细微的汗珠,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血液跟随着玻璃片涌出,他的脑子里在回想刚刚贵宾室内发生的事情。
林阙轻答完他的话后就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呼吸平稳,神情泰然,没有任何心理疾病发病的先兆。
过场音乐响起前,他还特地调低了声音,但贵宾室内无法静音,调到最低还是会有细微的声响落入耳中。
林阙轻似乎就是听到了过场乐,突然惊醒过来,或者说是睁开眼睛,因为那时他的瞳孔失焦,像被人控制的木偶一般空洞地盯着某一个方向,即使是陆迟挥手他也一动不动。
紧接着,他的呼吸就急促起来,像溺水的人一样,无法呼吸,脸色迅速惨白下来。如果不是陆迟有随身带哮喘药的习惯,林阙轻怕是会死于窒息。
喷完药后,林阙轻有过片刻清醒,但那时乐曲刚好到高潮,两人嘈杂的动静盖不住声响,林阙轻痛苦的蹲下身,死死捂住耳朵,他的动作太快,打碎了桌上的杯子。
所以,问题出在音乐上。
随着护士缠上绷带,陆迟的伤口包扎完毕,他也靠着过人的记忆力想起来什么时候听过那首歌。
他蹙起的眉头锁得更紧,疲惫的闭了闭眼,那是林阙轻在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亲手弹奏的曲子,但究竟为什么这首歌会让林阙轻应激呢?
陆迟轻轻勾住林阙轻在身侧的手指,低头印上一个疼惜的吻,在安静得只有仪器嘀嗒声的房间里获得片刻喘息的时间。
病床上的林阙轻在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流入体内后,惴惴不安的做起了真正的梦。
梦里,他似乎见到了那个曾被他仍在雪地里的木雕钢琴,空洞的眼中流下泪,水光朦胧间,黑白琴键化为一道道光斑,仿若黑夜里落下的一场雪,记忆如雪花般飞回林阙轻的眼前。
斗转星移间,场景瞬变,他闻到了一阵消毒水混杂着沉香味,看到了简约带着古朴的设计,升降床被调成四十五度,透明的输液瓶连着细长的胶管,最终汇入一个筋脉虬结的手背。
“打开窗户看看。”
一道苍老的声音出现在空气中,嗓音沉稳而劲挺,但透过嘶哑的喉腔回震,不难听出声音主人的身体欠佳。
病床上,眉目冷峻的老人即使病入膏肓,眼神也依旧锐利果断,周身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压迫,杀伐之气不减。
忽略他脸上的病气与皱纹,从其高山一般沉稳严肃的气质中,仍可以窥见几分年轻时的气度不凡。
只是,他的话刚落地,屋内便响起疲乏撕扯的咳嗽声,呕哑而浑浊,宣誓着老人命不久矣的未来。
彼时,林阙轻站在他床边,服侍着他做雾化治疗,闻言乖乖走到窗边。
寒冬腊月,外面在下雪,他天生体寒忍着寒意将手置于窗台之上,推开结了一层霜的玻璃,刺骨的寒意霎时席卷苍白的指节,北风呼啸间,连说话声都被淹没。
林阙轻下意识挡上风口,以免寒风吹到身后病重的老人。他在风中勉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比起寒风裹挟而来的冰晶更锥心刺骨的一幕。
花园里,鹅卵石路已被积雪覆没,路中间跪了一道穿着黑衣挺拔的身影,周身落满了雪,黑色大衣似乎吸足了水,冰晶落到袖口都不再划开,或是温度太低,毕竟垂于身侧的双手已经发红变肿。
新雪落下来是绵软的,但被体温一点点融化压实后,跪起来并不比鹅卵石地面舒适几分。更何况,源源不断的冰水浇灌浸透膝盖,其中滋味不用多说。
雪地里的人头顶发丝间缀满了冰晶,在呼啸飞雪的风里,依旧挺直脊柱,目视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晋江更新了,回复评论会在通知那边有提示,大家想蹲完结的可以留评,我会挨个踢~
入v的第一章~感谢大家的支持[合十]
ps:其实局麻好像应该不会影响思考,但是就当是作者的私设吧[合十]
顺便带带预收~
《老板每夜都要跪在我床边》
金玉其外的蛇蝎美人受x豪门大佬西装暴徒忠犬攻
破镜重圆,伪jin主文学,真美人训狗文学。
绝对1v1,年上,体型差
攻受箭头超粗,受依然有病弱情节,攻为了引诱老婆身材很好,胸超大,连手指肌肉都会锻炼。
*
沈家金尊玉贵的少爷沈初凛以其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和明艳无双的长相出名。
众多豪门继承人因沈家势大和沈少爷风华绝代的容貌乐得捧着他,任他在圈子里随心所欲,一时风头无两。
沈初凛也不负跋扈盛名,出席宴会看人不顺眼便勾起玉指,兜头淋人一身酒;会所聚会时一定要坐主座,不管是不是他做东。
在众人眼中,沈初凛傲慢且无脑,空有一副极盛的美貌,就是一尊适合供在豪宅里的花瓶。可他偏偏要插手家族生意,把沈家的产业搅得一团乱,甚至还不小心把亲爹也送进了狱里。
沈家败落后,跋扈傲慢的沈初凛失去了庇护,落魄到去酒吧做服务生。
一方面,所有人都等着看他被从前得罪的人报复。另一方面,所有人又都对他极致的美色垂涎,等着他彻底沦为玩物。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沈初凛再次出现在人前,是坐在A城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豪门掌权者霍明戚的大腿上。
他被一双经络分明的手粗.暴灌下红酒,一张妖冶的面孔泛着薄红,摄人心魄的狐眼沁出泪花,修长白皙的手指攀着一个宽阔的肩膀,无力呛咳。
*
五年前,霍明戚凭着杀伐果断的敏锐,在国外异军突起,成为A城豪门都想攀上合作的对象,势力直接影响到国内。
沈家败落后,他空降A城,回国不过几个月便成了豪门圈子里最不能得罪的存在,凶名远扬。众人皆惧他狠绝无比的手段,也惧他不留一丝情面的报复。
沈初凛在他身边,豪门的公子哥们也都歇了心思,毕竟为了一尊花瓶得罪一位阎罗可不值。
但,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沈初凛坐在霍明戚办公室的主位上,霍明戚则山一样站在一旁像他最忠实的守卫。
“甲方需无条件满足乙方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
“甲方不得强迫乙方做任何事。”
“乙方有权支配甲方一切包括身体、金钱在内的东西。”
这样倒反天罡的协议霍明戚心甘情愿签下,毕竟他本就是为了保护沈初凛而存在的。
霍明戚空降成为A城勋贵前,是带着面罩站在沈初凛身边最忠诚的烈犬,这个身份会永远刻在他的骨子里。
一个金丝雀倒反天罡的故事。
当然,金丝雀并不是真的金丝雀,谁是上位者,谁是下位者,不好说。
*
小剧场(为了点题版):
沈初凛签署协议后大大方方住进了霍明戚的房子,当然并没有通知霍明戚本人。
霍明戚打开房门看到心心念念几年的人,衣衫不整躺在自己的床上,无奈只是搂着人睡了一夜。
谁料,第二天就被他的小少爷踹下了床。
沈初凛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霍明戚:“谁允许你上我的床?”只字不提昨夜自己主动埋进霍明戚胸膛的事。
霍明戚双膝跪地,神情恭敬的道歉:“我明天会睡到客房。”他锐利狭长的眼中压抑着强烈的占有。
沈初凛雪白修长的腿一伸,足尖勾起霍明戚的下巴,狐眼弯出一个惑人的弧度:“谁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以后夜里就在这跪着,跪到我满意再上床。”
霍明戚抓住踩在他胸膛上的脚踝,贴着雪白微凉的皮肤轻吻:“遵命。”
高亮:
受的跋扈行为是有原因的,是对面先不做人。
受搞垮家族是故意的,有原因。
标题的老板可以读作jinzhu,指的是攻哦
第38章 分手
雪气并着刮骨的狂风划上林阙轻细腻的脸颊,几乎要刮出伤口,没过几秒便红透了,但他浑然未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冷风倒灌,剧烈咳嗽起来。
他双目被风吹得刺痛,眼泪刚流出来便丧失温度,一滴滴如同冰雹一般滴到苍白的手背上,冻得他瑟缩。
屋内尚且如此,他无法想象屋外是怎样的光景。
“爷爷!”林阙轻撇开眼,一秒也看不下去,关上窗后膝盖“扑通”砸在地上,一路膝行到老人床边。
“求求您,让他起来吧,我替他!求求您!”
他言辞激烈,泪水不间断的自沉静清冷的眼眸中流下,它认定了是陆霆,陆迟的爷爷造就了楼下剜心钻骨的场景。
陆霆靠坐着转过头,神色难辨,他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开口前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你以为,是我?”
窗外的风刮得更加强劲,窗框内嵌着的玻璃仿若遭逢重击,妄图狠狠地砸进房间,最终被铁框钳制。
老人闭上眼,面色沉痛的摇头:“不,是他自己!全都是为了你!”
适逢陆家遭受巨变,距离陆迟父母乍然离世已过去两月,陆家与集团均动荡不安,陆迟的大伯暗中集结势力,妄图从年纪尚轻的侄子手中撕扯出一块血肉。
自父母车祸去世后,大学还没毕业的陆迟便放下学业专心集团事务,可没想到祸不单行,陆家最有话语权的掌舵人陆霆旧疾复发,再无力协助陆迟。
陆迟在准备充足的陆山面前,即使手段、决策样样出众,也显得势单力孤,集团的股价大跌,员工、董事会惶惶不安,舆论影响极差。
温家在此情况下,主动提出联姻,于情于理陆家都该承他们的情,偏偏陆迟拒绝了这个提议。
因为林阙轻。
“阙轻,陆迟他对你如何,你应该清楚。”
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陆霆的语气陡然和缓下来,带着沙哑:“他从小就脾气臭倔,最不愿意求人。但就因为你喜欢搞艺术,他竟愿意来求我写推荐信,因为你看上孟家小子的木雕摆件,就求我引荐性子古怪的张河。”
只要林阙轻喜欢,陆迟就能为他做到极致。
“现在,还是为了你,他不愿意和温家联姻。即便我说过,只是逢场作戏,但他根本不想叫你受一丁点委屈。”
“我老了,护不了他多久啦。你扪心自问,我、陆迟的父母、陆迟没有一个不疼你。”
陆霆的眼神从回忆怀念的状态中回归,又磨砺得沧桑浑浊,他伸手想扶起林阙轻,可林阙轻执意跪着,素白的面颊上布满泪痕,泣不成声。
“他多久没睡一个好觉了,刚从苏城出差回来就跪在那里,已经过去一夜了。”
零下的天气,还下着雪,跪了一夜。
林阙轻的呼吸猛然一滞,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悲戚与无助填满瞳孔,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疼痛击碎了他的脊背,手肘狠狠撞向地面。
楼下人过于挺拔的身姿迷惑了他的眼睛,他闭上眼,回想起男人黑色大衣上结起的霜,仿佛轻轻一敲就能连带着整幅肉.身破碎。
林阙轻震颤的眼眸中充斥着浓郁的悲戚,他又猛烈咳嗽起来,带翻了病床边的杯子与雾化仪器,要呕出血一般,在混乱的局面里,陆霆缓缓开口。
“只有你能帮他了,你亲口拒绝,他才会死心。”
“我要死了,就当是我的遗愿吧。”陆霆的声音轻而浑厚,他放下了作为长者的压迫,眼中难得带些真挚的恳求。
林阙轻几近晕厥,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陆霆身边的保镖扶出去的,回去后他靠在床上支离破碎的呼吸,于灯下枯坐了一夜,他不敢撩开窗帘,生怕看到雪地里那抹寂寥的黑色身影。
在室外漫天飞雪时,他内心犹如被烈火煎熬,冰火两重天。
第二天是陆迟的生日。
林阙轻就在雪地里,看着陆迟迈着稳健但比平时更慢的步伐朝他靠近。
陆迟身姿依旧挺拔,换了身衣服,也刮了胡子,扫去一身疲惫,脸上是久违的轻松神情,但眼下的乌青出卖了他营造的闲适。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林阙轻很难相信眼前衣冠笔挺的陆迟在寒风刺骨的雪地跪了一夜。
“阙轻,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陆迟装作刚回程的旅人,像从前一样给林阙轻递上出差时挑选的礼物。
林阙轻听着他明显瓮哑的声音,指尖掐进手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怎么了,阙轻?”
“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告诉我……”
“陆迟,我们分手吧。”
林阙轻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神色如常。
“轻轻,这个笑话不好笑。”寒风卷起地上的雪尘,陆迟嘴角的笑意凝固一瞬,他想岔过话题,但林阙轻迟迟不语。
“谁跟你说了什么?”
“你别担心,爷爷已经同意了,别人的话都没关系,我……”
眼前陆迟的神情是少有的无措,平日里的从容不迫早已露出破绽。他眉头蹙起,仿佛不理解为什么明明他的爷爷都同意了,他们已经翻过最后一层障碍了,林阙轻却退缩了。
“我们分手吧。”
林阙轻再一次止住他滔滔不绝的安抚与解释,淡漠的眉目间仿佛结了层冰,神情冷硬,语速也快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说过,只要你还喜欢我,一切都可以由我来解决,你只需要……”
陆迟像是被这段时间以来的重担压垮,又或者这些重担都比不上林阙轻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哽咽一瞬:“你只需要待在我的身边。”
“喜欢你?那只是因为你能给我优渥的生活而已,现在有更好的选择,何乐而不为呢?”林阙轻语速极快,带着嘲讽的意味,狠话连珠炮似的砸向陆迟。
“我讨厌你高高在上的宠爱我,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
他不顾陆迟越来越难看的面色,继续像发泄一般,将最戳陆迟痛处的话说出口。
“对,我只是喜欢钱而已!”
只是这样……
他的重复比起骗过陆迟更像是要骗过自己,给自己下一个极其不堪的定论,然后举起手中的木雕钢琴摆件,砸向陆迟胸口。
他跑的很快,快到没机会看见陆迟脸上浓重悲伤下自责的神情,快到忘记陆迟的聪慧敏锐,就此自负的认为他对自己只会是恨。
林阙轻在梦里跑了很久,积雪的白色道路似乎没有尽头,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光,没有路标、没有建筑、连冬天掉落的枯枝也没有了。
他踩在一团白色光点上,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周围已经看不见雪,但是凛冬的寒冷依然存在,他脸上的泪被寒风冻住,发红的泪痕挂在惨白的颊边,刺痛干痒。
在茫茫天地间,他将头埋进臂弯间,蜷缩在一块光点上。忽然,一只手朝他递来,拨开他已经被冻硬的长发。
他循着热源睁开眼,仅仅只是一个抬头的动作,就让他失去平衡摔进了一道更深的虚空里。强烈的失重感带来心脏惶惶不安的跳动,一片黑暗中,他看见陆迟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逃避,可四周像被透明的墙围起来般,困住了他的脚步。想要离开的心控制着他直直撞上周围看不见的墙,白皙的皮肤触及墙面的瞬间,刀割般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液破开薄得可怜的皮肤,喷涌而出。
很快,他身上的衣服被血染红,干涸的血迹呈现褐色,时间像过去了很久。
久到林阙轻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他遍体鳞伤了,陆迟还不回头看看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了吗?
当他终于头破血流也筋疲力尽时,始终沉默的陆迟才转过身。
陆迟的双眼紧闭,面色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他的胸口被一架木雕钢琴洞穿,断掉的琴腿插在血肉间,白色衬衣上皆是暗红的血迹。他的膝盖上血肉模糊,白骨生生露在外面,冰霜结在血肉间,冻得皮肤红肿溃烂。
林阙轻无神的瞳孔皱缩,他死死抱着脑袋,破碎的步子想要迈向咫尺外的陆迟,可在梦里的他无法控制躯体,他的脚犹如扎根般固定在原地,让他恨不得砍断。
“我说过,你只会害死他!”
“你只会害死他!”
“害死陆迟!”
失调的声音扭曲着进入他的头脑,如同尖刺般游走于神经间。
“不!别说……别说了!啊——”他喉间近乎歇斯底里的挤出声响,尖锐的嘶吼声惊醒了他的躯体,还有彻夜守在他床边的陆迟。
林阙轻惊叫着睁开眼,仓皇失措地转动脑袋,原本被陆迟理的整齐的发丝此刻凌乱的披散在脖颈边,看到陆迟的那一秒,他立刻扑上那具梦里毫无生气的躯体,任由手背的输液针被扯开,溅出鲜红的血渍。
他忍着极度恐惧惊慌带来的反胃感,头紧紧贴在陆迟胸口,紧到他的耳廓骨被压得生疼,只为确保里面的心脏还在正常跳动着。
“阙轻!别怕,我在这里。”
他失神空洞的眼珠迟钝的转动,眼前似乎有一只手在摩挲他的手背,可他的躯体像被打了麻药,失去了一切触觉,荒诞的像梦。
陆迟的心脏还在跳,那膝盖呢,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一定很冷吧?
他的胸膛俯下,紧紧环抱住陆迟的膝盖,惨白憔悴的脸颊磨蹭在布料上,细腻的皮肤泛起了被刺破的红。
“阙轻,我带你去床上,会着凉的。”
他的动作太快,连陆迟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被他扑了一身。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揭开一些往事~
让我们抱抱林老师~[可怜]
ohNO,感冒变重疑似发烧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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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沈初凛坐在霍明戚办公室的主位上,霍明戚则山一样站在一旁像他最忠实的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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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金丝雀并不是真的金丝雀,谁是上位者,谁是下位者,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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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明戚打开房门看到心心念念几年的人,衣衫不整躺在自己的床上,无奈只是搂着人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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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凛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霍明戚:“谁允许你上我的床?”只字不提昨夜自己主动埋进霍明戚胸膛的事。
霍明戚双膝跪地,神情恭敬的道歉:“我明天会睡到客房。”他锐利狭长的眼中压抑着强烈的占有。
沈初凛雪白修长的腿一伸,足尖勾起霍明戚的下巴,狐眼弯出一个惑人的弧度:“谁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以后夜里就在这跪着,跪到我满意再上床。”
霍明戚抓住踩在他胸膛上的脚踝,贴着雪白微凉的皮肤轻吻:“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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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尘封的真相
“冷……痛……”林阙轻的惊恐影响了语言,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通过只字片语表达心中早已决堤的情绪,但双手仍死死抱住陆迟的膝盖。
“去床上,盖上被子就不冷了,乖,好不好?”陆迟劝不动林阙轻,只能草草扯过床上的羽绒被盖在腿上人单薄发抖的身躯上。
“你……冷……”
“膝盖……血……”
林阙轻哆嗦着惨白的唇瓣,见陆迟无法理解他的意思,绝望的摇头,眼中又流下清泪,挂在红肿的脸颊上,破碎而无助。
陆迟的指腹轻轻擦掉他掉落的泪珠,看到他崩溃绝望的模样,心疼得连指尖都在颤抖,一向冷静敏锐的头脑在浓重的情绪之外运转,试图分析林阙轻想表达的内容。
他很快意识到,林阙轻不是在说自己冷,而是在担心他。
陆迟的目光闪烁着心疼,他看向膝上落泪的林阙轻,惨白着脸,瘦削的下巴尖的没有一丝肉,连皮也是薄的。
他坚实的臂弯搂住林阙轻的腰,托着他一起躺上床,紧接着用轻薄的羽绒被将两人一同裹了进去。
林阙轻被羽绒被兜头罩住,黑暗但温暖的环境让他的心不再那么慌,一只手掌覆在他凸起的蝴蝶骨上,一点点将他的背脊抚平。
“阙轻。”陆迟威严的眉宇间难掩疲惫,林阙轻的眼泪砸在他膝间,他只能弓起身搂抱着满脸泪痕的人。
“疼……”
林阙轻被人抱住,流通于四肢百骸的寒意正在被驱逐,他的手脚不再僵硬,逐渐软化下来,消失的痛觉也逐渐回归。
手背上的血痕已干,余下青紫一片,钝痛消蚀着他的清醒意识,泛红的脸颊被泪水泡得更加刺痛,可他口中呢喃的痛却不是为了自己。
他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被泪水浸透的眼眸中闪烁着极易破碎的光斑,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竭力发出声响,他的声音沙哑到听不出一点本音的清冽。
“陆迟,你痛不痛?”
跪在雪地里的时候痛不痛,被分手的时候痛不痛,一个人扛下一切的时候痛不痛。
陆迟的眉心骤然蹙起,他在这一刻才明白,林阙轻或许比他意料中知道的更多。
“我不痛,只要你抱抱我,我就不会再痛了。”他的眼底闪过浓重的心疼,转而又温柔的在林阙轻耳边低语。
“真的吗?”林阙轻的意识混沌无比,只蕴着泪痴痴地抬眼,泪光像破碎的玻璃扎在眼球上,留下一道道血丝。
“真的,所以现在可以抱我吗?”陆迟摊开手臂,迎接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身体。
林阙轻手脚并用,细腻柔软的手掌撑在陆迟未褪去的西装布料上,爬到胸口的位置,他停了下来,蜷缩起身体,用头抵在陆迟胸口的衬衣上,眼睫不安的颤动着,光晕下,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金色羽毛。
陆迟感知到怀里人逐渐平稳的呼吸,松了一口气,将没受伤的手塞进林阙轻怀里,阖上眼的人下意识抱住,低下头用鼻尖轻触。
陆迟看了眼电子钟,已经凌晨四点,照林阙轻的生物钟,还有三个小时,他就会醒来。
房间内安静的只剩下监测仪器运作的声响,陆迟轻轻摩挲着林阙轻泛着青紫的手背,没敢再阖眼。
他低下头,正好可以看见林阙轻眼窝里颤动的睫毛。
陆迟知道,他睡得并不安稳。
当年情势危急,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和林阙轻,但陆迟向来不会屈于人言,只是他没想到,连他仅剩的亲人,他的爷爷都暗示他将林阙轻先送出国避风头。
话说的委婉,但表达出的态度很明显。
林阙轻对此不是没有察觉,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洗漱间水流都压不住的呕吐声,让陆迟发现了他濒临崩溃的精神。
于是,陆迟为了争得爷爷的同意,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我如今行将就木,管不了你们几天了,你想如何就去做吧。”
这是爷爷坐在病床上给他的答复,他同意了。
陆迟拖着一身沉重的霜雪气,连热水澡也顾不上洗,只换了一身衣服装作刚刚回程,带着满心的欢喜想要告诉林阙轻这个好消息。
林阙轻或许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陆迟是何等的机敏,在林阙轻说出第一句话时,他就看出了破绽。
那些毫无根据的狠话不知道是他现编的,还是斟酌了许久的,陆迟听到后唯一的感受只有自责。
林阙轻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为了他却甘愿说出这些难听到极致的话,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趋炎附势的人。
他走后,陆迟派了人保护他的安全,免得温家人与林家人合起伙来将他吃的连渣都不剩。
当时的境况,陆山虎视眈眈,几次三番试图致他于死地,他也已经准备放手一搏,林阙轻留在他身边或许会更加危险。
他制造了一场车祸,当然说制造不太准确,是他的好大伯想通过车祸,无声无息的了结他。
陆迟一早洞悉了陆山的想法,于是搭了这个便车,收集好证据,准备将他以故意伤害罪送进狱里,可没曾想,天毫无征兆的落下了一场雨,周密的计划出现了纰漏。
原本被设计好会精准避开的两辆车撞在了一起,应该进监狱的陆山当场毙命,而本该毫发无伤的陆迟不仅双腿骨裂,还陷入了长达三个月的昏迷。
就是在这三个月里,他派去保护林阙轻的人被清除,等他再次醒来时,林阙轻已经出国,自此杳无音讯。
从前,他一直以为是陆山残余的势力对他的报复,加之他忙于寻找林阙轻,并没有心思调查这些。
近阶段,沈敬调查后,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陆家的内斗里出现了第三股势力,它和陆山结成了联盟。
这股势力在与陆山合作时,暗中蚕食了陆家部分产业,要想查下去并不难,只需要一些时间。
现在,陆迟更关心的是林阙轻当年究竟知道多少。
“不要……别、别跪……”怀里的人不安地挣动起来,喉间溢出破碎崩溃的呓语。
陆迟手臂用力搂紧他,安抚似的不断啄吻他的额头,从他一堆无意义的梦话中,精准的捕捉到了一个词。
别跪。
谁别跪,为什么别跪。
陆迟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他习惯性的转动食指处的宽戒,落了空才反应过来,戒指已经被他摘下了。
林阙轻攥他的手攥得太紧,指间的皮肤又太过单薄,陆迟怕咯疼他,索性将戒指摘了。
“陆迟……冷……”林阙轻闭着眼,但抿着嘴角,神情无端透出一股麻木与无助,眼窝不断渗出泪水。
陆迟听到林阙轻呼唤他的名字,回过神来的同时,他深邃的眼中出现了错愕与惊诧。
对于过去的事情,一向敏锐的陆迟能看出林阙轻分手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他也着实没想到竟是来自亲人的逼迫。
他的爷爷不负冷血无情的盛名,果然是好手段。
让林阙轻亲眼见到他跪在雪地里狼狈不堪的模样,又在自己面前假意应允不会拆散他们。
等到他怀揣着希望找到林阙轻时,林阙轻会亲手打碎他的一片真心,这样直接的拒绝远比被外人或世俗横加阻拦更叫人死心。
陆霆活了一辈子,自诩计谋出众,可他注定会输在陆家天生冷血的基因里。他永远无法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孙子,A城豪门的同辈中最出色的继承人,对林阙轻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深到即使他在面对分手时没有看出林阙轻的欺骗与隐瞒,他也不会与温家联姻,更不会放弃林阙轻。
“哥哥……”
寂静的病房内,林阙轻支离破碎的声音响起,汩汩的泪水在陆迟的胸口堆积,压出了一个水坑。
他惶恐不安时,总习惯性的这样喊陆迟,像是在寻求保护,又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孤身一人。
“我在这里。”陆迟回过神,搂住怀里不安的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这句话。
可床上的人依旧蹙着眉心,瘦得轻微凹陷的眼窝颤动,神情不安而痛苦。
“轻轻,哥哥在。”陆迟拾起了两年前的称呼,怀中人似有所感,缩着脖颈停止了颤抖。
林阙轻的泪在陆迟持续不间断的安抚下停止,精致苍白的面颊上留下干涸的泪痕,他躺在白色的羽绒被中,像一株精雕细琢的水晶花,易碎而美丽。
陆迟替林阙轻掖好被子后,迈步走到窗边,昏黄灯光下,他一向挺拔的背影稍显落寞。
如果事实真的如他所想,那么林阙轻究竟独自担下了多少责任与痛苦,怪不得会有这么严重的心理疾病和应激障碍。
说到底,这分明不是他的错,甚至他反而是最无辜的那一个,陆迟父母的死与他无关,陆家的内斗不是因他而起,陆霆的病更不是他造成的。
可他却妄图牺牲自己,来成全所有人,尤其是从来都站在他身前的陆迟。
窗外的月亮西沉,树影交错间,陆迟恍然想起林阙轻和他一起去荔水湾度假的事情,那个时候林阙轻刚好十七岁。
荔水湾建在乡野间,颇有野趣,他们住的庭院里有一棵枝叶繁茂的树,树杈横生,十分适合攀爬。
孟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己上树玩也就算了,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哄的带着林阙轻一起上去。
林阙轻从小被苛待的营养不良的身体哪里能跟蜜罐子里长大的孟光比,上去时便费了不少力,根本站不住,坐在一根树杈上才稳住身体。
等到孟光皮猴儿一样的窜下树后,林阙轻还坐在树杈上,他不敢下来,任孟光和戚燃怎么哄会接住他也无济于事。
林阙轻面无表情的坐在高高的树杈上,这是他害怕时的自我保护,直到看见陆迟步履匆匆的赶回,他的瞳孔中才流露出害怕。
七月的天,即使远离城市,在乡野间也是烈日炎炎的,陆迟记得当时自己站在树下哄了半个小时,汗水浸透后背,云梯都快调来了,没想到林阙轻坐的树杈承接不住他的重量,让他直直掉了下来。
结局当然是陆迟稳稳的接住了他,而罪魁祸首孟光主动手写了三千字检讨上交。
在所有人散去后,林阙轻垂下淡漠的眼眸,坐在陆迟手臂上十分沮丧的说,他真的很没用,胆子这么小。
陆迟忘记当时自己说了什么,但左不过是些安慰的话,毕竟在他心里,林阙轻就算胆小也没事,他会永远挡在他身前。
尘封的真相被揭开,陆迟才猛然发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他护在身后的林阙轻早就是一个勇敢的人了。
黎明的微光从纱帘外照了进来,陆迟刻意没拉上,他不想林阙轻醒来时见到一片昏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感冒疑似有好的迹象
终于可以码字了,抱着岌岌可危的存稿瑟瑟发抖,一边码字一边高强度点赞回复宝宝们的评论~
感谢大家的支持,另外明天上夹子,需要苟一下排名,所以明天的更新时间在23:30,大家可以早点休息,第二天起来再看,笔芯~
还是带带预收:《老板每夜都要跪在我床边》
金玉其外的蛇蝎美人受x豪门大佬西装暴徒忠犬攻
破镜重圆,伪jin主文学,真美人训狗文学。
绝对1v1,年上,体型差
攻受箭头超粗,受依然有病弱情节,攻为了引诱老婆身材很好,胸超大,连手指肌肉都会锻炼。
*
沈家金尊玉贵的少爷沈初凛以其嚣张跋扈的行事风格和明艳无双的长相出名。
众多豪门继承人因沈家势大和沈少爷风华绝代的容貌乐得捧着他,任他在圈子里随心所欲,一时风头无两。
沈初凛也不负跋扈盛名,出席宴会看人不顺眼便勾起玉指,兜头淋人一身酒;会所聚会时一定要坐主座,不管是不是他做东。
在众人眼中,沈初凛傲慢且无脑,空有一副极盛的美貌,就是一尊适合供在豪宅里的花瓶。可他偏偏要插手家族生意,把沈家的产业搅得一团乱,甚至还不小心把亲爹也送进了狱里。
沈家败落后,跋扈傲慢的沈初凛失去了庇护,落魄到去酒吧做服务生。
一方面,所有人都等着看他被从前得罪的人报复。另一方面,所有人又都对他极致的美色垂涎,等着他彻底沦为玩物。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沈初凛再次出现在人前,是坐在A城最神秘也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豪门掌权者霍明戚的大腿上。
他被一双经络分明的手粗.暴灌下红酒,一张妖冶的面孔泛着薄红,摄人心魄的狐眼沁出泪花,修长白皙的手指攀着一个宽阔的肩膀,无力呛咳。
*
五年前,霍明戚凭着杀伐果断的敏锐,在国外异军突起,成为A城豪门都想攀上合作的对象,势力直接影响到国内。
沈家败落后,他空降A城,回国不过几个月便成了豪门圈子里最不能得罪的存在,凶名远扬。众人皆惧他狠绝无比的手段,也惧他不留一丝情面的报复。
沈初凛在他身边,豪门的公子哥们也都歇了心思,毕竟为了一尊花瓶得罪一位阎罗可不值。
但,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沈初凛坐在霍明戚办公室的主位上,霍明戚则山一样站在一旁像他最忠实的守卫。
“甲方需无条件满足乙方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
“甲方不得强迫乙方做任何事。”
“乙方有权支配甲方一切包括身体、金钱在内的东西。”
这样倒反天罡的协议霍明戚心甘情愿签下,毕竟他本就是为了保护沈初凛而存在的。
霍明戚空降成为A城勋贵前,是带着面罩站在沈初凛身边最忠诚的烈犬,这个身份会永远刻在他的骨子里。
一个金丝雀倒反天罡的故事。
当然,金丝雀并不是真的金丝雀,谁是上位者,谁是下位者,不好说。
*
小剧场(为了点题版):
沈初凛签署协议后大大方方住进了霍明戚的房子,当然并没有通知霍明戚本人。
霍明戚打开房门看到心心念念几年的人,衣衫不整躺在自己的床上,无奈只是搂着人睡了一夜。
谁料,第二天就被他的小少爷踹下了床。
沈初凛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霍明戚:“谁允许你上我的床?”只字不提昨夜自己主动埋进霍明戚胸膛的事。
霍明戚双膝跪地,神情恭敬的道歉:“我明天会睡到客房。”他锐利狭长的眼中压抑着强烈的占有。
沈初凛雪白修长的腿一伸,足尖勾起霍明戚的下巴,狐眼弯出一个惑人的弧度:“谁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以后夜里就在这跪着,跪到我满意再上床。”
霍明戚抓住踩在他胸膛上的脚踝,贴着雪白微凉的皮肤轻吻:“遵命。”
高亮:
受的跋扈行为是有原因的,是对面先不做人。
受搞垮家族是故意的,有原因。
标题的老板可以读作jinzhu,指的是攻哦
第40章
林阙轻掀开眼皮时,瓷白的晨曦恰好穿过浓密的长睫,照得他如墨的眼眸褪了色,像成色透亮的琥珀。
他的眼眸清醒一瞬后又归于混沌,失焦而空洞,挂在惨白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淡漠与麻木。
心底的恐惧随着躯体的醒转卷土重来,几乎是见到陆迟的瞬间,他便蹙起眉心,捂着脑袋痛苦的喘息。
“阙轻,慢慢来,别忘记呼吸!”
林阙轻胸膛剧烈起伏着,因瘦削而凸出的肋骨在真丝睡袍的绳结间清晰可见,挣扎间,睡袍彻底敞开,露出一身冷白的肌肤,腰腹间有昨日挣动时撞出的青紫印记。
急促的喘息过后,他疲惫至极,半阖着眼,神情恹恹的靠在陆迟怀里,双目淡漠而无神。
“阙轻,你听我说。”陆迟的手臂绕过林阙轻单薄的背脊,宽大有力的手掌放到他的怀中。
林阙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攥住陆迟的手掌,他的指间隐隐颤抖着,使不出一点力。
“我知道你一个人负担了很多不属于你的责任。”陆迟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不等林阙轻否认,勾起一个笑,继续说:“先别急着否认,你应该知道,有些小朋友做了噩梦喜欢说梦话。”
林阙轻猛然抬起头,颈部的肌肉绷得很紧,扯出一道流畅而漂亮的弧线。
“你瞒着我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我们现在已经重新在一起了,以后也不会再分开。你真的想剥夺我一辈子的知情权吗?”
陆迟的手掌轻轻捏了捏林阙轻绷紧的肌肉,他的语气轻松而坦然,不想把本来就够沉重的事情说得更沉重。他知道,过度的情绪消耗对林阙轻来说是一种折磨。
“不……”林阙轻动了动唇瓣,下意识否定,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瞬动摇,可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破了平静。
他苍白的脸颊萦绕着病气,摇曳动荡的长发掩盖住一双憔悴无神的眼,喉咙里血腥味翻涌,五脏六腑似乎都在跟着震颤。
陆迟宽大的手掌顺着他单薄的背脊轻拍,摸到凸出的骨头,只觉手下人又清减了些。
咳到最后,林阙轻无力的伏在陆迟肩头,乌黑的发丝下憔悴而苍白的脸若隐若现,像一盏随风而熄的烛火。
陆迟疼惜的拍抚着他起伏不定的胸膛,薄唇贴在他耳边,说着温柔而坚定的话语:“在你坦白之前,我想告诉你,你很厉害、很勇敢。”
“你永远不会伤害我,不管谁和你说过什么,你都别信。”
陆迟轻吻过他的发顶。
林阙轻下垂的视线不受控的落到陆迟刻意藏起来的手上,白色纱布在阳光下很显眼。他叹了口气,清了清沙哑艰涩的喉咙,无奈开口:“你想问什么?”
“两年前,我生日的前一天,你去过爷爷的房间,是吗?”陆迟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生怕他再次失控弄伤自己。
这些秘密憋在林阙轻心里只会让他更难受,需要有人来和他分担。
“嗯。”林阙轻知道,陆迟已经猜到了。
他阖上眼,双手紧紧缠上陆迟的脖颈,借着力坐起身,他将脸贴在陆迟的锁骨处,一派寻求保护的姿势。
陆迟换下了正装,穿着和林阙轻同色的睡袍,此时大片锁骨没有衣料遮盖,林阙轻冷白色的脸贴在他肤色更深的锁骨上,衬得林阙轻更加苍白病态。
陆迟心疼的将人往怀里拢了拢,下巴微微低下,触碰到怀中人冰冷的脸颊。
他想要最大限度的与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接触,干脆解开睡袍将林阙轻一起裹了进去,温热坚实的身躯直接贴上体温偏低的人。
“谢谢你,阙轻。”陆迟低头吻上林阙轻白皙的额间。
“你看,你真的把我保护的很好。”
林阙轻怔愣地抬眼,他不懂陆迟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父母意外去世的陆迟势单力薄的争夺公司股权与陆山的势力周旋。
那段时间,陆迟过度劳累导致频繁犯胃病,而林阙轻能做的只有炖些暖胃的汤,提醒陆迟按时吃饭睡觉。他曾想如果自己学的是金融类专业,或许还能帮助陆迟做些小事。
可他偏偏学的是艺术,这样的他在复杂的商战中,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陆迟呢?
“你扛下了那么多事,而我自认聪明却到今天才知道这些。”陆迟抚上林阙轻勾住他脖颈的手臂,动作轻柔的摩挲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那些不算什么,而且你最后没有联姻也解决了问题。”林阙轻想扯出一个笑,可发自内心的自厌情绪过于浓重,压得他连抬起嘴角的力都不剩了。
陆迟没有他也能解决好这些问题,而他没有陆迟只能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在他纠结入神间,一声轻笑响在他头顶。
“阙轻,如果要这么说,那也是我出于保护你的初衷,对你隐瞒了我的计划,致使你误会担心,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长发飘动间,林阙轻垂下头,鼻尖恰好触及陆迟右胸口蜿蜒至锁骨的疤,他颤着手轻抚上陆迟包裹着纱布的手:“可我又害你受伤了。”
林阙轻抿着唇,眼中闪烁着自责与愧疚,不仅仅是为陆迟纱布包裹下的伤口,更是为了他那布满全身的可怖伤痕。
“阙轻,当年的事情,没有你的一分责任。反倒是我,没有与你进行沟通,只一味的瞒着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能够让你永远不用思考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没想到适得其反,让你独自一个人在国外痛苦自责了这么久。”
“我执意把生病的你带回来,现在的这些伤也好、担心也好,不都是我咎由自取吗?”陆迟顺着林阙轻的思维,将一切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
“这怎么能都怪你?”林阙轻勾住他脖颈的手收得更紧了,整张脸都贴在他身上。
“所以,一切的事情,又怎么能都怪你呢?”陆迟此刻终于点破了问题所在。
共享亲密关系的人,怎么算得清千丝万缕的恩恩怨怨呢,无非都是出于对彼此最真挚的爱。
林阙轻瞳孔震颤,他的思维模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成串的泪珠先一步掉落,砸在了陆迟的锁骨上。
“别哭,宝贝。”
“你知道吗,每次你一哭,我就恨不得替你受了所有的苦。”陆迟的手指珍重轻柔的替林阙轻拭去泪珠。
他不明白,为什么上天会给林阙轻的生命设置这么多磨难,让他年幼失怙,遭受病痛缠身。
“在我的成人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有小孩能这么傻,被不应该出现在路上的树杈绊得摔跤了也只会擦干净血迹,怪自己没看清路。”
林阙轻抿着唇,眼睛睁得大而无神,眼泪依然从眼眶渗出。
陆迟捧起他的脸颊,吻上他的眼睛:“以后别那么傻了,尽管把错推到我身上吧。”
“如果现在做不到,就先从不要过度责怪自己开始。我也会努力克服过度的保护欲,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陆迟的语调轻缓而有力。
A城豪门的人都知道,陆氏集团的新任掌权者说话一针见血,在谈判桌上所向披靡,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哄人也是一把好手。
林阙轻被他有理有情的话说服,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我跪在雪地里的样子,有没有很狼狈?”陆迟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如提琴般醇厚,以开玩笑的口吻试图抚平了林阙轻的惶恐不安。
“没有,如果不是爷爷说你跪了一夜,我根本看不出来。”林阙轻放下勾得酸软的手臂,牵起陆迟受伤的手,避开纱布缠绕的地方,轻轻啄吻他的指尖。
陆迟的手指灵活的抚过他逐渐恢复血色的唇瓣,轻笑一声:“你就没有想过是爷爷骗你的?”
林阙轻摇了摇头,其实骗不骗无所谓,那么冷的天,那么硬的地,跪多久又有什么区别呢。
“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难熬,穿着厚衣服,没有很冷,而且你大概不相信,那个时候我刚出差回来挺累的,跪着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大脑大概对快乐的感知更加活跃,我觉得时间过得挺快的。”陆迟轻描淡写的概括了跪在雪地里一夜的感受。
“你的手都冻红了,穿得黑色大衣也是商务款的,根本不保暖。”林阙轻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不再钻牛角尖,但对陆迟如此不爱惜身体的往事生出几分不满。
“嘶——”一道有些夸张的抽气声响起。
林阙轻有一对不太明显的虎牙,他平常笑得少,露齿笑更是少之又少,只有亲近之人才知道这对与他沉静气质并不相符的尖牙。
陆迟此刻几乎能确定,咬在他指节上的就是林阙轻最尖利的虎牙,力度不大,但他还是吃痛地皱起眉作出反应。
林阙轻经过陆迟长篇大段的抒情表意,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他当然看得出来陆迟是装的,可两人刚刚说开沉重的往事,现在气氛正好,淡红的唇下尖利的牙齿便再加重了几分力道。
陆迟任由他啃咬,眼底攒出几分纵容,笑着说他像磨牙的大猫。
晨光熹微间两个人解释剖白,不知不觉过了一上午,太阳直直挂在蓝天的正中间,经过层层叠叠轻薄的纱帘,滤进来的光仍然柔和如朝阳。
林阙轻不是喜好玩闹的性格,本来咬几下也就停了,偏偏看见陆迟眉眼间的促狭,难得撕开了他成熟稳重的气质,露出几分不沉稳的破绽,一时之间忘了张口松开。
作者有话要说:
芜湖~要下夹子啦,虽然很成绩一般,但还是庆祝一下过千收!
这章提前放出来啦!也不想苟排名了,大家早早看完睡觉吧!
俺还更新了林老师和陆总的设定卡捏,都是亲友画哒!但是她们一个擅长猫猫一个擅长狗狗,所以画风有一些些不统一[三花猫头]
我的感冒快好啦!码字码字码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