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桉低下头, 快速地抹了一把眼泪。
再仰起小脸时,他鼻尖红红的,却冲贺君酌不设防地笑着。
“好, 我们一起。”
“一起吃饭……”
贺君酌没有再说什么,目光落在少年的湿润的脸上,过了好一会才移开。
他不动声色地撤开自己刚才护在少年身后的手臂,率先向一楼走去。
程桉像只亦步亦趋的小企鹅, 慢慢吞吞地跟在男人高大的身影后, 这一次走得很小心。
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给贺君酌添了好多麻烦了。
二人在餐桌前落座。
程桉很乖地坐好, 没有到处乱看。
坐在他对面的贺君酌,正在拆着早餐的包装袋。
男人卷起休闲服袖口,露出了一节线条漂亮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无声地彰显着力量感。
程桉突然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脑袋, 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指搅动衣摆,又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身上还穿着明显宽大而不合身的短袖。
这件衣服, 是贺君酌的吗……
想到这种可能, 程桉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程桉怯怯地抬眼,偷看了两眼坐在对面面色平静地拆着包装袋的贺君酌。
见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后, 他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穿上这件衣服后, 贺君酌身上的气息似乎正在慢慢将他包围, 将自己整个染成对方的味道……
程桉抿紧了嘴唇, 耳根发烫。
他忍不住再次悄悄地把目光望向对方。
这一次程桉有些大胆也有些贪心,他看得很仔细。
贺君酌眉眼深邃, 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是严肃。
那因为晨跑而垂落在眉间的碎发被他轻轻撩开,举手投足间彰显着矜贵自恃的姿态。
昨晚让程桉濒临失控的坏男人不见了,贺君酌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熟悉的冷面总裁。
可是这种沉稳成熟的强大气场, 更令程桉腿软了!
餐桌下的一双细腿慢慢绞紧。
程桉兀自红了脸。
先前被塞进口中的酥皮糖糕的味道似乎还未散去,裹挟着甜蜜焦香的红糖味道仍在口腔中逗留。
包装袋被完全拆开。
察觉到男人忽然投注过来的视线,程桉有些慌乱地低下头,试图通过喝粥来遮掩。
只是贺君酌突然抬手,在程桉即将触碰到白瓷碗前,微微挡了一下。
指尖相触,程桉感觉整个手心都像过了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他有些呆地望了望贺君酌。
男人轻轻蹙着眉头:“用勺子。”
程桉咬着唇角点点头,老实地缩回小手换上勺子。
他原本以为这是贺君酌在意的餐桌礼仪,直到泛着热气的粥微微烫到舌尖,程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刚才贺君酌是想提醒他小心烫。
微痛的感觉让程桉缓缓停顿下喝粥的动作。
他抬起眼,对上了坐在正对面的贺君酌的视线。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年有话想说,男人神色不变,淡淡开口。
“怎么了。”
“贺先生……我昨晚……”
程桉张了张口,却觉得有些艰涩。
他很想跳过、避而不谈昨晚的种种。
可是那些事情始终压在心头,扰得他心绪不宁的同时,也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同贺君酌一起吃饭。
程桉知道。
那样太不懂事了,是不对的。
“对不起……”
“我昨晚是不是很丢脸。”
程桉说的其实并不只是他自己醉酒后闹出的种种洋相,也是指程家在成人礼上的那些荒唐事。
可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程桉闭了闭眼,试图抵抗那些画面。
可是再睁开眼时,父亲曾经的责骂声依然是随着他的回忆一股脑涌入脑海。
越想越低落,越想越难过。
程桉愈发觉得自己糟糕而又无能。
无意识中,他自己也变成了伤害自己的帮凶。
默许了那些难听的刺耳的话语,和它们一起将自己数落、批判得什么也不是。
程桉唇色发白,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湿润。
贺君酌注意到,少年此刻隐隐有重现刚才在楼梯上状态的趋势。
他沉默一瞬,眉心很快皱起。
他试着坦言自己并不在意。
“程桉,没关系的。”
可是处在自我攻击状态下的程桉,思维意识紊乱。
他不断地抵触着外界的话语,只听得到自己认为会发生的、难听至极的羞辱。
“不……都是我的错,被赶出来是我活该。我就是很令人讨厌……”
“爸爸他们说得对……”程桉猛地抬手抱紧脑袋,眼神空洞而痛苦地流出一行泪来,“我就是下贱……就是天生放浪呜呜……”
“程桉!”
贺君酌为少年脱口而出的话语感到心惊。
他眉头紧皱,截断了少年还未说完的话语。
从相识到现在,仅仅是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幕幕就已经凸显出程桉在程家生活的痛苦与不幸福。
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如此心狠,对孩子说出那些刺耳的荒唐话语。
“程桉,愿意听一下我的建议么。”
贺君酌缓缓放下手中的餐具,双手交握撑于餐桌上。
男人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眼神深不见底。
他的姿态中带有着几分克制,可是气场却骤然间强大起来,似乎一下子变成了那个J市人人畏惧的“贺阎王”。
程桉有一瞬的恍惚,几乎以为二人置身于贺氏的商业谈判场。
还在上学的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他吓得眼尾通红,小手哆嗦起来。
程桉慌忙在餐桌下掐紧了的自己的大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止住眼泪。
他好怕……
程桉害怕贺君酌马上要变得和父亲一样,忽然就大声呵斥自己,嫌弃他眼泪的廉价,嫌恶他的胆怯。
也害怕自己已经在男人忍耐的底线上徘徊,只要再往前伸出小小的一步,就要被男人像拎起一只小鸡崽那样,直接丢出门外。
程桉下意识地回避着贺君酌的视线,怯怯地垂头躲开目光。
可是他身上正在一个劲地发抖。
望着对面瞬间蔫了下去的程桉,贺君酌语气微顿。
他看着少年不断打颤的肩膀,陷入短暂的沉思。
贺君酌略一思忖,很快找到了最有可能起效的办法。
他放缓了语气,试图帮助程桉先冷静下来。
“程桉,你没有犯什么天大的错误,不用害怕。”
“现在你只需要配合我,回答我几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就当作是玩个小游戏,愿意么?”
眼前的少年缩着肩膀,垂着脑袋。
正当贺君酌以为他是不愿意时,程桉却慢慢地点了点头。
贺君酌眼眸渐深,缓缓起唇,“深呼吸一口气,试着停下思考。”
“接下来只听我的话。”
“做得到么。”
那颗垂着的毛茸茸小脑袋又点了点。
男人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乖孩子。”
程桉有些紧张地揪住了衣摆,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这时,贺君酌已经在往下说了。
“程桉,环顾一下周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有看见什么物品,可以告诉它的名称么。”
程桉小心地抬起头。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身旁,嘴唇轻轻嚅动:“有、有冰箱……”
刚一说完,少年的脑袋就又慌忙低了下去。
贺君酌目光沉沉:“嗯。”
“如果这一次我想知道的更多呢,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出五个来。”
“试一试,这并不难。”
程桉闻言显得有些犹疑,但他还记得“游戏”的规则,于是依然乖顺地听从了指令。
“周围有餐桌、橱柜、置物架……”
餐厅附近的大件物体要被程桉说完了,他有些不安地搅动着衣摆,慢慢把视线投到了距离更远一点的客厅。
“还有……落地灯。”
说完,程桉就匆匆挪开了视线,像是害怕被男人指出他超过了范围,说出了用来凑数的物品。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任何的指责。
程桉有些紧张地抬起了头,对上了贺君酌望向他的目光。
那个瞬间,程桉有些惊讶。
他从贺君酌的眼中看到的不是不满,而是包含着鼓励意味的认同。
“很棒。”
“还知道从其他地方找答案,补充得很完善。”
男人近乎于许可的话语说出来后,程桉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红了红耳根。
他声音小小地点点头:“嗯。”
随后又期待一般,问出了下面半句:“游戏……还有吗?”
“有。”贺君酌再次起唇。
这一次,“游戏”的难度悄悄升级。
“触摸一下你身边不同材质的物品。”
“需要四种,可以做到么?”
似乎是想到少年刚才感知到范围和界限后不安,贺君酌这次直接彻底打消程桉的顾虑,“可以是餐桌上的,也可以是客厅里的。”
听清任务要求后,程桉微微一怔。
他抿了抿唇,随后鼓足勇气伸出小手,率先摸了摸眼前的布艺桌垫。
桌垫色调柔和,花纹精美。
程桉从边缘摸上去,首先感受到的是刺绣花边的粗糙感。
他下意识地将手掌往前摸了摸,又感受出了面料中的细密针脚,很是柔顺细腻。
“刚才,‘看到的物体’里,忘记说这个了……”
程桉慢慢涨红了脸,揪着桌垫,想要解释什么。
好在面前的贺君酌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
男人撑着手臂,目光专注,“都可以。”
“你给到我的答案,可以尽情发散,也可以有所重叠。”
闻言,程桉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他认真地重重点头,“好。”
很快,冰凉而光滑的小铁勺、被粥温热的陶瓷碗、还有桌垫下散发着温润木制光的桌面,都纷纷被程桉触碰了个遍。
这些实打实的触碰,让程桉慢慢意识到周围的事物都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他先前因为紧张而搅动的手指,不知不觉间已经缓缓松开。
贺君酌继续下达着“游戏”的指令。
“告诉我,你现在听到的三种声音。”
“外面……有鸟叫声,冰箱也有一点点运转时发出的声音。”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程桉的耳根越来越红。
他不好意思地抠着桌垫上的刺绣,说出来了一个似乎显得有些出格的答案。
“还、还有……贺先生你的呼吸声。”
男人的呼吸声沉稳而又平缓,正无声地彰显着力量感。
它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威压的同时,也给少年的心中带来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每一次吐息,都渐渐变得跟贺君酌同步起来。
程桉忍不住抬起手,贴了贴自己正在隐隐发烫的侧脸。
贺君酌目光微顿。
不过他并没有否定这个答案,而是给出了鼓励。
“做得好。”
“说出了我预想之外的答案。”
望着少年仓促遮掩的动作,贺君酌交握着的双手有些用力。
喉头微微滚动,他继续开口向下推进。
“告诉我,你现在闻到的两种气味。”
“嗯…糖糕里面甜甜的红糖,还有这个粥,虽然看起来好像很普通,但是闻起来好香。”
绕了一圈,程桉的注意又随着男人指示般的话语,重新挪到了面前的食物上。
馋虫似乎被勾起,程桉不争气地悄悄吞了吞口水。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呀,他有些想吃饭了。
贺君酌的视线,随着程桉一起落到了他面前满满一小碗的粥上。
“嗯。”
“很乖。”
“现在,可以品尝一下餐桌上任何食物的味道。”
话音刚落,少年像是抢答问题一般,速度很快地捧住了眼前的小碗。
有了刚才这个一令一动“游戏”的缓冲,白瓷碗已经没有那么烫了。
此时此刻,它正无声无息地散发出米粥的淡淡甜香。
程桉没有忍住,借着碗沿的遮挡,偷偷地抿了一小口。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对面盯着自己的贺君酌。
贺君酌似乎拿他很没办法一样,眼神柔缓了下来,微微勾起唇角。
“很聪明。”
“现在,游戏结束。”
他像是真的在为这场游戏总结陈词一般,认真陈述总结。
“周围很安全。”
“环境也整洁舒适。”
“没有任何嘈杂的噪音。”
“这次,可以安心地吃饭了。”
男人话音刚落,少年的眼睫就颤了颤。
捧着粥碗的小手慢慢收紧。
程桉的嗓音有些发涩。
“嗯。”
同样是闷声回复,这一次少年说不出话来,是因为感到安心和被保护着。
先前紧绷着耸起的瘦削肩膀,早已在男人沉稳和缓的一句又一句指令中,慢慢放松了下来。
趁着男人起身倒水的空隙,程桉快速抬手揩了揩眼角的湿意。
刚才的那些话语逐步地引导着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程桉察觉到自己当下真实的需求,其实只是最简单的吃饭和休息。
他没再让贺先生担心,乖乖地喝下了那碗闻起来很香的粥。
一顿热腾腾的早饭下肚,程桉的情绪已经平缓了很多。
而他原本还有一点点担心,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被贺先生怎样安排。
程桉有些不好开口,结果吃饭完男人就自己主动提起。
“周末有作业吗?”
已经上楼换好了正装的贺君酌回到公寓一楼。
他站在一楼的落地镜前,抬手打着领结,与此同时,正透过镜面望向身后的程桉。
程桉盯着那条在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中不断翻飞着的领结,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脸颊忽然微微泛红。
害怕被男人察觉,他又赶忙收回视线。
“有,不过我的书包还在程家……”
提到程家,程桉的语气有些艰涩。但好在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惊惶不安到应激了。
叨扰贺先生这么久了,人家也已经费心地照顾了自己一晚,就是现在送他回去也是应该的,已经很感谢了……
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贺先生居然并没有将他送回去的打算。
“嗯。”
“那你先呆在公寓,等我晚上回来。”
程桉嘴唇微张,又惊又喜地望着男人。
贺君酌打好领结后,抬手看了看腕表。
正当程桉以为自己或许就要度过一个不仅安全舒适还不用写作业的周末,心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男人淡淡起唇道:“我书房里有打印机。”
“电脑也可以暂时借给你。”
他似乎早已想到了书包的问题,非常善解人意。
“你可以找你那位同桌拍照发过来,打印出来做。”
程桉傻眼了。
怎么还可以这样!
望着已经推开公寓大门的贺先生高大的背影,程桉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
久久没有等到程桉的回答,贺君酌步伐一顿。
他转身去看少年的表情。
程桉正微微鼓着脸颊,像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贺君酌忽然有些失笑。
他想了想再次开口道:“嗯……作业不着急。”
“你可以先回二楼再睡一个回笼觉。”
于是下一秒他就看见,少年的唇角没忍住往上翘了翘。
贺君酌离开后,程桉没有到处乱看,乖乖遵循着男人的话先回到了二楼。
待到他掀开被角,躺回床上时,程桉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贺先生的这件公寓,似乎只有二楼这一间卧室……
那、那昨晚……
自己难道是和贺君酌一起睡的?!!
深陷在男人深灰色的被子里,程桉可以清晰得闻出男人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气息。
他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完全涨红了。
程桉默默捂紧自己的嘴角,按捺住心头想要尖叫的想法。
他疯狂地开始头脑风暴起来,拼命回想着自己平时有没有什么说梦话、乱翻身的小毛病,不过最终还是没忍住羞耻,扯住了被子把自己整个裹紧。
真的要疯了呜呜呜……
贺先生偌大一个公寓,怎么只有一张床!
昨天喝醉了他还能逃避,今晚……要怎么面对?
第32章 第 32 章 好想好想现在就能见到对……
在这通惹人脸红心跳的胡思乱想中, 程桉带着害羞,慢慢睡着了。
阳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扑洒在这栋复式公寓的二楼。
程桉先前在“游戏”中提到的鸟鸣声, 此刻也已柔和下来,没有清晨时那样聒噪。
整个公寓二楼都笼罩在静谧的氛围之中。
程桉这个回笼觉睡得很舒爽。
不过在最后几分钟里,他忽然做了个梦。
程桉算是被梦惊醒的。
这场梦里没有程家那些讨厌的人和事,而是出现了……贺君酌。
模模糊糊间, 程桉还记得自己正躺在贺君酌的床上。
于是他在看到男人那张俊美的脸出现在梦中时, 就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不, 不要在这个时候梦见贺先生……
这样不好……
程桉顶着那张红透了的小脸,有些难受一般,缓缓向后挪动着脚步。
他那双白嫩的双腿正微微打颤,似乎行动得很是艰难。
他在梦中拼命摆手, 拒绝着男人的靠近。
不过在对上男人那双深沉眼眸时,他还是忍不住微微弯腰, 捂了捂自己。
不可以, 不可以……
贺先生不要再走近了……
他要忍不住了呜呜……
终于, 在男人身上那股成熟好闻的气息将他完全包围之前,程桉挣脱了梦境。
程桉猛然从床上坐起。
他的白嫩的脸蛋已经完全涨红, 耳根也在阵阵发烫。
他赶忙抬起手背在脸侧扇风, 试图吹散那梦境残留下的过分旖旎的气氛。
凉风拂过耳畔, 终于降温些许。
随后程桉试探地伸出小手, 小心翼翼地捞起一边被角。
“呼……”
看清被窝里仍是干干爽爽后,程桉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他眼尾红红的, 紧攥着被角的手指慢慢泄力。
还好,还好他及时醒过来了。
不然就要弄脏贺先生的被子了……
要是出现了那种情况,他完全没办法收场了。
虽然没有“酿下大错”, 不过程桉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行动。
他挺着细瘦的小腰板,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
程桉努力放空着思绪,试图转移注意力,让那有隐隐还有激动苗头的地方消消火。
十分钟后,身体的躁动终于平静下来,他有些好奇地仔细打量起周围。
早晨那会程桉宿醉刚醒,意识不是很清醒。
他现在才注意到床头还放着一个手机。?
贺君酌人去上班了,手机忘家里了?!
程桉有点着急,他赶忙凑过去仔细端详。
不过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个……好像不是贺先生的手机?
贺君酌上次叮嘱他们去公交站台时,拿给自己看过导航,那个手机明明是很商务风的纯黑色经典款。
而眼前这款手机上,黑色的底色里还参杂着几缕亮银色流纹,显得很有青春气息。
程桉越看越眼熟。
他隐约辨认出来,这不是某个潮牌的最新款吗。
他记得之前李恒达还在宿舍时,这群室友们有时候会偷偷带手机去宿舍一起开黑,用的就是这一款,据说是性能特别好,打游戏不发烫。
程桉微微张开了嘴巴。
他有些惊讶。
有个猜想盘旋在心头,但是被他下意识地否定掉了。
别、别多想……
怎么会呢,贺先生怎么会突然送自己手机……
程桉猛地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近乎是自作多情的想法赶出脑海。
可是下一秒他就看到了手机的另一侧,正露出被压住的鹅黄色纸条的一角。
程桉探身,轻轻拿起手机,看清了纸条上的内容。
“新手机,先拿着用。”
“装好电话卡了。”
便签纸上的字迹笔走龙蛇,字形大气潇洒,彰显出同其主人一般的霸道气势。
程桉呆了呆。
怪不得他上次按那张名片打过去不是贺先生助理接的。
名片上的那个连笔字,分明就是贺君酌自己写的!
程桉咬着嘴唇,按下开机键。
手机刚一开机,收信箱里就弹出来几条短信——
“存一下我的号码。”
“无线网密码是六个1。”
“浴室的热水在左边,新衣服在架子上。”
短信渐次跳出,像是掐准了点一般,猜到程桉大概会睡到什么时候醒来。
又像是对他非常了解,预判了他想要好好洗个澡的念头。
程桉刚才降下温度的脸蛋又微微发起烫来。
贺先生发来的一字一句,都让他生出一种自己好像正在被关心的感觉。
自己……也会被别人时时惦念着吗?
这种想法对于生活在父亲动辄打骂阴影下的程桉,向来都是一种奢望。
他不敢放任自己贪恋和多想,赶忙打字回复贺君酌。
“谢谢贺先生,我知道啦~”
确认短信已经成功发出去后,程桉咬起嘴唇。
他点进了信箱的编辑界面,慢慢按下几个字符。
他把这串号码保存下来,规规矩矩地备注为“贺君酌”。
程桉凝望着这小小的三个字,忽然感到好热。
他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不然怎么一看见贺先生的名字就想要脸红。
程桉抬起手背贴上脸颊,努力收拾好情绪后起身下床。
再次站通往一楼的楼梯上,程桉有些恍惚。
这一次心头没有那些繁杂情绪的干扰,脚下是踩在实地的感觉。
他一手扶着扶手,不慌不忙地慢慢往下走,视线环顾整个公寓。
程桉先是看见那个立在沙发旁的落地灯。
它也是先前他和贺先生的游戏中一开始就提到的物品,当时贺君酌还夸自己说得很好呢。
这样想着,盘桓在程桉心头、最后那点陌生环境带来的紧张感也慢慢消散。
客厅是这栋loft公寓一楼占地面积最大的板块,而它与餐厅之间并没有明显的界限。
程桉趴在扶手边,向餐厅内侧张望了一下。
随后他的视线就触碰到了里面的厨房,而那独立于中间的岛台上正端放着一罐黄澄澄的蜂蜜。
程桉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有点羞恼地快速收回了目光。
自己昨晚怎么说得出那种话,真的好羞耻……
他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程桉匆匆忙忙收回视线,低头看路,这次很快来到一楼。
他绕到楼梯后方,发现后面还有很大一片空间,书房和浴室都在这边。
按照贺先生在短信中提到内容,程桉很快找到了柜子上的新衣服。
衣服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贺先生真的好细心呐。
程桉抱起衣服,胸腔中渐渐萌生出一种被填满的感觉。
只是在程桉脱去身上这件似乎沾染着男人气息的“睡衣”时,他忽然有些不敢去看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少年眼尾泛红,眼眸湿润。
他就那样白生生地站在独身男人的公寓浴室中,半脱不脱地穿着明显不合适的宽大衣服。
程桉就连对视一眼都觉得羞怯。
他垂着小脑袋快步走到淋浴头下,试图挑战一下冷水澡,把自己整个人冲冲清醒。
程桉还记得贺君酌说过的,热水在左边。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龙头,试图调得凉一点。
“啊。”
刚一触碰到水流,程桉就打了个哆嗦。
好凉!
程桉觉得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搓搓发抖的手臂,赶忙把水龙头往左边拧。
水温很快升高,程桉松了一口气。他慢慢放松身体,开始享受微烫的水流冲刷过身体的感觉。
浴室中热气升腾起来。
一片云雾缭绕中,程桉的小手渐渐从肩头挪到了其他地方。
视线缓缓落在昨晚自己哭着闹着说解不开那个设计复杂的拉链时,曾经被男人的大手虚虚包裹住的地方。
程桉脸颊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无措地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先前在梦中被自己生生压抑下来的感觉,此刻尽数冒了出来,叫嚣着要寻找到发泄的出口。
“呜……”
程桉难堪地别过头去,任由着头顶花洒的水流冲刷过自己,手指紧紧地掐住了手心。
自己还在贺先生的公寓里呢,又不是一个人关上门在房间。
他不想这样呜呜……
程桉拼命对抗着身体的天性。
睫毛也被水流打湿成一缕一缕的,正可怜兮兮地颤动着。
可惜头顶的花洒并不通人性,水流不顾少年想要逃跑的意愿,猛地冲刷到了少年腰上的痒痒肉。
少年被刺激地弹动了下身体,后退半步下意识想躲,却将前半身暴露了出来。
微烫的水流迎头浇下。
程桉猛地一抖。
他狼狈地抬起手掌捂住嘴巴,试图阻止自己发出其他声音。
“嗯……”
热水源源不断地从花洒中淋到少年的肩头,也慢慢带走了地上的其他痕迹。
一场热水澡洗完,程桉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粉色。他闷头擦拭着湿发,努力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待到程桉走进书房,他先是被书柜上一排排的书籍镇住了。
这些书里有好些都是大部头,厚厚的几十册,不过边角都或多或少有着被翻阅过的痕迹。
试想了一下贺君酌每天繁忙的行程安排,程桉不禁有些咂舌。
电脑的密码同样被贺君酌用便签纸贴在了一旁,程桉很顺利地登录上了自己的企鹅。
刚一上线,电脑右下角的角标就疯狂地跳动起来。
排在最前面的是昨晚成人礼正式开始前,林妙发来的。
虽然知道程康世没有给程桉手机,程桉大概率很难收到消息,她还是尝试着发送了。
“程桉你现在在哪!你爸他什么情况???”
“靠,这老东西是人吗??你们一起生活十八年,到头来在他眼里只看得见那狗屁血缘关系?”
“……”
“别吓我,程桉你在房间吗!”
“程桉,看到消息后记得给我报平安!!”
一条一条语气急切的消息翻下来,程桉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忍着眼中的水光,赶忙打字回复。
“妙妙,我现在没事了,很安全。”
“昨晚让你担心了。”
“[猫猫大哭]x2”
刚想告诉林妙自己正在贺君酌的公寓里,程桉微微有些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提到贺君酌会不会给对方造成困扰。
不过下一秒,林妙的消息就已经回复了过来。
“吓死我了,你安全就好!”
“你是不是正跟贺君酌呆在一起呢?那我放心了!”
程桉微微一怔,不知道林妙为什么会直接猜到这种和实际非常接近的结果。
可是手比大脑快,程桉反应过来时,另一行字已经被自己发送了出去。
“昨晚……贺先生和那个真少爷跳的舞,是不是很受大家欢迎?”
程桉望着已经显示发送出去的消息,紧张不安地咬了咬嘴唇。
他默默地等待着林妙的回答。
而另一头的林妙在看到这句话后,简直是一头雾水。
她顿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敲击键盘。
“?”
“你在说什么啊?是哪个人故意造谣说给你听的么,ta是不是故意气你?”
“我跟你说,就昨天晚上啊,贺君酌压根都没看那个真少爷几眼!你从哪儿听说的他和人家跳了舞?”
程桉怔住了,他呆呆地凝望着面前的电脑。
屏幕上正不断跳出新信息。
“昨晚我担心你,没怎么关注他们那边。”
“总之我印象中贺君酌发了好大的火,直接吼了那个故意挡路的真少爷。”
“然后贺君酌就去找你了吧?难道你们没遇见?”
“……”
程桉张了张口,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他误会了贺先生,以为贺先生同别人跳了舞。
于是他不仅没有感谢对方把自己从坏人手下救出,还一把推开了贺先生耐心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程桉的喉头有些艰涩。
他缓缓闭了闭眼睛。
他忽然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是他醉酒后在江边的场景。
那时候他好伤心,被贺君酌抱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
他记得自己好像赖在男人的怀里,又哭又闹,一边控诉着贺先生和别人跳舞,一边又死死地扯着男人的衣摆不让他离开。
几句碎片般的语句慢慢在回忆中被拼凑起来。
“我没有和其他人跳舞。”
“也没有碰别人一根手指头。”
还有最后,男人那句低哑到近乎听不清的那句——
“程桉。”
“我只抱过你。”
程桉渐渐攥紧了手机。
原来,这些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么……
一时间,心头情绪汹涌。
他望着中午刚刚存下的贺君酌私人号码,忽然间生出一种现在就联系对方的冲动。
就在此时,门铃突然响起。
是贺先生回来了吗?!
程桉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他匆匆起身向门口跑去。
明明只是刚刚分别了几个小时,早晨还坐在一起吃过饭。
程桉却好想好想现在就能见到对方。
第33章 第 33 章 轻易就被少年牵动的情愫……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后, 程桉迅速起身跑出书房。
他唇角微抿,眼睛亮亮的,像只激动的小狗, 如果有尾巴的话,想必已经在身后开心地甩来甩去。
程桉刚刚跑到客厅,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招呼声。
“外卖到了!放门口了啊!”
是外卖员的声音。
不是贺先生……
程桉那刚才还激动得微微发亮的眸子,瞬间变得有些黯淡。
他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没有先前那般欢快。
程桉来到门口后, 先是微微踮起脚尖, 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确认了外卖员已经离开后才稍微放下心。
一个包装看着就很精美的外卖袋正放在公寓门前的柜子上,程桉犹疑了下,不知道要不要开门去看。
就在这时,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程桉收到了两封新消息。
贺君酌:“帮你叫了外卖。”
贺君酌:“应该已经送到了,趁热吃。”
刚刚略有些低落的心情, 此刻伴随着贺君酌短信的到来, 渐渐高涨起来。
程桉的脸上浮现出了微微的笑意, 他手指快速按动键盘。
“好!谢谢贺先生!”
“贺先生您也早点吃饭呀~”
知道是贺君酌点的外卖后,程桉立即不再犹豫, 打开大门将那个还有些烫手的外卖拎了进来。
贺君酌给程桉点的是附近很有名气的一家汤锅。
此时那热腾腾的菌菇汤锅正往外冒着热气, 筋道的手擀面根根饱满, 裹着菌菇轻轻摇晃。那些新鲜的蔬菜和肥牛卷也都吸足了汤汁, 正浮在汤锅最上面,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浓郁香气。
程桉闷头苦吃。
就在他坐在餐桌边正吃得开心的时候, 客厅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
随后没过多久,有股小小的冲力就撞上了他的脚。
程桉有些惊讶地低头一看,发现正故意“顶撞”着自己的, 是个圆圆扁扁的小扫地机器人。
程桉微微抬了抬脚,主动给它让道。
“滴滴”两声过后,它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慢吞吞地从程桉脚边绕开。
程桉没忍住笑了笑。
这小机器人怎么笨笨的。
他抿起嘴角,目光下意识跟着它在公寓里跑来跑去。
扫地机器人很快就把客厅和餐厅的地面跑过一遍。
它的行动路径看起来是固定好的,只有刚才识别到了他这个陌生存在才冲上来探了探路。
这样看起来,还挺像只小宠物的。
程桉望着那个勤勤恳恳的扁圆身影,忽然有些失神。
他想自己那只小布偶狗了。
上次从贺氏大酒店回到学校后,程桉还没来得及把它带回程家。
如今恐怕是就连他自己也回不去了。
程桉默默叹了口气,决定先把这个周末熬过去再说,其他的烦心事就先不去想了。
他重新拿起筷子,刚想继续吃饭,却发现刚才还一丝不苟、不漏掉任何一处空地的扫地机器人,忽然运行得缓慢了起来。
程桉目光跟随着它,这才注意到原来书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不过那房间的房门紧闭、颜色暗沉,和周围的环境像是完全融为一体了。
这是……储物间吗?
扫地机器人像是程序中设定好了,特地慢速绕过了那间房门,程桉微微有些疑惑。
但他没有多想,很快又被香气吸引回了眼前的外卖上。
饭后,程桉重新回到书房,将林妙拍照发过来的卷子打印出来。
望着眼前厚厚一沓卷子,程桉心情很是沉重。
说不定就算此时此刻贺先生突然出现在面前,他也笑不出来了。
打头阵的是几张物理卷子。
程桉看着心里就有些怯怯的,他被班主任之前的随意呵斥搞怕了。因为害怕犯错挨批评,于是愈发不敢多做题。
只是学校又到了要开家长会的时候了,班主任赖树人自己有一套评价标准,最近的作业完成情况会占一定的比重。
程桉的心理压力有些大。
他咬了咬嘴唇,硬着头皮开始做题。
贺君酌的书房墙壁做了软包,隔音效果很好。
室内一片静谧,程桉吭哧吭哧写了半天仍没有做出几道,困意却渐渐上涌。
书房里的空气像是慢慢凝滞了下来,程桉隐约觉得有些不流通。
他想站起身来开窗通通风,却只觉腰身发软,整个人都只想赖在椅子上,手臂也软绵绵的,几乎要握不住笔。
高三学习压力大,十八岁又还在长身体,程桉平时在学校里根本睡不够。
视线越来越低,头离桌面越来越近。
程桉硬撑着抬起眼皮,眼前的各种物理符号却扭成一团,手下的字迹也开始到处乱飘。
糟糕,午饭时不该吃那么饱的……
现在有点晕碳了。
可惜程桉意识到问题时已经太迟,来势汹汹的困意完全将他席卷。
临睡前他又勉勉强强挣扎了下,脑海里像在跟自己左右互搏。
但那可是贺先生给他点的呀!他珍惜都来不及,怎么可以不吃完浪费掉!
带着各种乱飞的思绪,程桉歪倒在书桌上迷迷糊糊闭上了眼。
…
再次醒来时,程桉是被有些刺目的光亮闹醒的。
程桉短暂地睁了一下眼,最先看见的是书房的木地板。
保养得当的木地板正反着光,显得好亮好亮。
手臂被额头压得有些发痛,但程桉正晕乎着。他哼哼唧唧地趴回去,还有些不想起。
重新趴下没两秒,程桉唰地睁开眼睛。
他有些迟缓地慢慢抬起头来,先是看见了斜前方的一双纯黑色的高定皮鞋,再然后是男人暗藏着爆发力、包裹在西裤之下的大长腿。
程桉浑身颤了下。他闭了闭眼,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
再往上,他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眸。
高大俊美的男人背着光,程桉看不出贺君酌脸上的表情。
“贺、贺先生……”
“您怎么回来了。”
在贺君酌家里,作业没写几题,觉倒是睡了不少。
程桉声音微颤,好生心虚。
两只小手怯怯地缩回了桌面下,已经不安地搅在一起。
他偷偷瞥了眼书房墙面上的时钟,明明才下午!
贺君酌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贺先生,您是已经下班了吗?”
程桉缩着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发问。
男人却依然沉着脸,没有说话。
程桉有些慌了。
贺君酌不会是被他这么不争气的偷懒表现,气到不想理他了吧!
不行、不行!
哪怕贺先生不高兴了,骂自己几句都行,但是千万不要不理自己呀!
一想到贺君酌可能正在生自己的气,程桉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氤氲起了水雾。
他声音禁不住有些发紧。
“贺先生……”程桉红着眼睛,抬起小手怯怯地扯了扯男人的衣摆,忍住羞耻开口道:“不要不理我。”
“我知道错了……”
少年这带着泣音的话语一出口,男人久伫在原地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贺君酌像是微微叹了口气。
“打扫卫生的阿姨说,有个小朋友在家里晕倒了。”
“叫了好一会都没叫醒。”
“她吓坏了,赶忙给我打了电话。”
“小朋友”程桉脸上瞬间红了个彻底。
他,他睡这么死的吗?!
怪不得贺君酌都被召唤回来了,想必自己确实把阿姨吓得不清。
他着急地抿了抿嘴角,慌忙开口:“那我现在醒了,你快和阿姨说一声吧!”
“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吓唬她的,我确实睡太沉了没有听见……”
贺君酌微微蹙眉。
他并不希望看见程桉这副惊惶不安的可怜模样。
略一沉吟后,他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怪我。”
“是我忘记提前和你说,下午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
“之后让她改成隔两天来一次,可以么。”
然而过于紧张的程桉,并没有注意到贺君酌提到的“以后”,也没有领悟出男人暗含着的意思。
他还是很不安地解释:“不,不要怪阿姨,她正常来就可以。是我太懒散了,所以才在书房就睡沉了……”
“我、我之后会少睡一点,多多做题……”
程桉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没写几题的物理卷子还暴露在男人的眼皮下,语气都有些发虚。
他伸出手掌,把卷子偷偷扯到背后,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挡。
不过这些小动作,完全藏不过面前男人的眼睛。
身材高大的男人,只是微微低头,就看见了上面只圈圈划划了一小片、其他地方都是空白的试卷。
贺君酌沉默一瞬。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程桉,自己从未因为程桉在书房中睡着、忘写作业这件事而介意。
他始终认为,在把学习搞好之前,更重要的是先养好身体。
精神紧绷了太久,终于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身体会感到疲倦是正常的。
饥饿、困意……其实都是身体在努力提醒大脑重视自身当下的需求和感受,是在积极自救的讯号。
对于现在的程桉来说,它们不应该被忽视,也不应该被刻意压抑,而是值得鼓励。
而望着少年一侧脸庞上睡觉压出的微微红痕,贺君酌同样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他听到阿姨说程桉趴在桌子上、怎么也叫不醒时的心情。
他以为是自己这半天没有陪在程桉身边,程桉脑海里转不过弯来,又开始想程家的那些事,钻了牛角尖,走进了死胡同。
他还以为是程桉……自己想不开了。
贺君酌无法形容在接通电话时自己那一刻的感受。
手指颤抖,血压飙升。
他几乎快要握不住手机。
那种心脏狂跳的感觉似乎仍在身体里残留,否则……程桉分明正完好无缺地端坐在自己面前,此刻他却怎么会突然生出将少年搂抱进怀里的冲动。
明明为了尽快赶回家,推掉了两场重要会议,发现这只是一场乌龙后,贺君酌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并未升起一丝一毫想要责备的心情。
明明自己已经一路驱车疾驰来到家中近半个小时,也守在书桌前近半个小时,他的手掌还是微微发颤,声带依然有些发紧。
明明谁也没喝酒,大脑本应分外清醒,贺君酌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少年昨夜的荒唐醉意传染了。
明明……他比程桉大了八岁,历经商界风雨洗礼,却还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轻易就被少年牵动情绪。
这样的自己,似乎有些可笑,也有些陌生。
但望着面前垂着毛茸茸小脑袋的程桉,男人垂在身侧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地轻轻捻动。
手臂缓缓抬起,贺君酌迈开步子,向程桉再一步走近。
缩坐在凳子上的程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抬眸回望了过来。
少年汪着泪水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第34章 第 34 章 贴身辅导功课
“贺先生……”程桉声音轻颤。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男人走近的意图, 他整个人都微微发起抖来。
贺君酌目光里的怜惜更甚。
可惜他背着光,程桉看不清他的神情。
二人之间的距离,很快缩短到不到半步。
贺君酌微微抬手, 几乎马上就要触碰到少年轻轻发抖的肩膀。
那双有力大手,距离将少年完全搂抱进怀里,只差最后十几厘米。
可是下一秒,程桉却猛然一躲。
男人的手臂僵在了少年身侧。
程桉抬起了那张有些惊惶的漂亮小脸。一双杏眼此刻湿漉漉地盯着男人抬起的手掌, 看起来好生害怕。
“贺先生, 别……别抢我的卷子。”
“你要看的话, 我自己拿给你好了……”
程桉一口气说完,便有些难堪地垂下了脑袋。
他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眶,背在身后的那只小手慢慢挪动回来,牵出来了一张有些皱皱巴巴的物理卷子。
于是那些在程桉困极了时写下的字符, 彻彻底底暴露在了男人眼前。
望着那些相互粘连、上下行重叠、就连自己都难以分辨出写的是什么的鬼画符,程桉白净的脸蛋慢慢涨红了。
耳畔忽然响起林妙经常挂在嘴边的感慨:“高三生的困倦, 恐怖如斯!”
这、这怎么办呀, 贺先生看到他的试卷后都沉默了。
好丢脸……
程桉又想哭了, 他不想这样的。
为什么越想在贺君酌面前留下好印象,就越容易闹出乌龙。
而且贺先生, 怎么一直看着自己肩膀不说话呀……
空气安静得让程桉心慌。
他支支吾吾地攥着卷子一角, 双眼一闭, 选择主动坦白。
“对不起, 我知道我效率有些太低了。”
“我、我现在就做!”
程桉闷着声音匆匆说完。
他没敢看男人的表情,伸手就想将卷子重新拿回书桌上。
不过他扯了两下还没扯动。
再抬眼一看, 卷子的另一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了。
头顶传来了男人沉稳嗓音:“先等等。”
“我看一下。”
男人手指微微用力,卷子的归属转眼间就换了人。
它落到了贺君酌手里。
程桉有些不安地抬起头,偷偷打量起男人的表情。
贺先生皱眉了!
他、他嘴角也抿起了!
完了完了……
程桉的目光渐渐有些放空。
他下午本来就还没做几道, 难道是错得太离谱,连贺先生都无法评价了!
就在程桉紧张地快要把衣摆揪出火星的时候,贺君酌忽然开口道。
“电磁感应这一块。”
“要我帮你梳理一下么。”
“以前对物理比较感兴趣。”男人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语气淡淡的,“参加过B市的竞赛,拿过还不错的名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程桉却听呆了。
据他所知,B市的物理竞赛可都是些全国性大赛。
而那些能在其中拿到名次的人,都是各大学校年级里顶尖的学霸……几乎是可以保送top高校的水平。
贺君酌,居然是这么厉害的么!!
程桉的嘴巴微微张开,好久都没有合上。
他以为贺先生能管理好贺氏这样大的一个商业帝国已经特别厉害了,没想到对方从学生时代就优秀得很耀眼!
对上男人望过来的目光,程桉还是赶忙控制了下表情。
一想到这么厉害的物理大神就站在自己面前,愿意主动提供指导,程桉语气激动:“当然好呀!”
“不过……”程桉忽然后知后觉了一下,显得有些迟疑,“不过我怕我听不懂,耽误您的时间。”
“我、我成绩不太好……”
程桉还是想要面子的,并不好意思跟贺君酌详细介绍自己的学业情况。
事实上,自从第一轮复习开始后,他就隐隐有些跟不上了。
J市这里刚刚开始改革,程桉这届正好赶上了新高考的第一年。学长姐们的选科经验有些不适配,程康世又不怎么管他的学习。
一年半前刚分科时,程桉就渐渐学得有些吃力。
语文英语都还好说,毕竟有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积累。数学和物理,程桉是真的搞不定了。
班主任赖树人又那么凶,总是训学生,程桉在课堂和课后都被打击得有些自闭,越来越害怕向别人请教问题。
然而这些问题,在贺君酌眼里都不算什么。
“没关系,我今晚有时间。”
男人刚才没抱到人、落了个空的手掌此刻正微微攥紧。
像是怕被程桉拒绝,他轻声吐出后半句。
“给你讲题,不算耽误。”
说着,男人就从打印机旁抽来一张A4纸。
他微微俯身,手臂越过程桉的头顶,从书桌上拿起一只黑笔。
似是不经意般,垂落下来的阴影正好将程桉罩住。
忽然被贺君酌身上的成熟男人气息包围,程桉说不出话来,脸颊却默默升温。
手边没有课本,也没有任何的参考书,可是贺君酌的语气却分外从容。
像是所有的知识点都还烙印在脑海中一样,他笔尖在纸上轻点,随后一张宏大的思维导图,就慢慢铺展在纸面。
空白的A4纸上,很快出现了一个规范漂亮的树状图,上面渐渐填充出来重要的考点。
大概是意识到程桉基础并不牢固,贺君酌有意把控着速度,没有讲得太快。
他从这章最基础的公式开始梳理,又列举经典题型,带领程桉一点点明晰那些题目的思考与解题过程。
男人声音和缓。
在这循循善诱的讲题过程中,程桉竟然莫名品出了几分温柔。
是错觉么……
程桉抿着嘴唇,慢慢红了耳根。
不过他也知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于是赶忙掐了下自己的手指,很快停下胡思乱想。
程桉目光认真看着男人的笔尖在纸面上游走,渐渐跟着贺君酌讲解的节奏听了进去。
以前经常让他望而却步的题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而那些害得自己被赖树人训斥的问题,也都很快在贺君酌手下迎刃而解。
程桉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待到贺君酌把这个章节梳理完,不需他再多说什么,程桉已经发现了自己原先在卷子上犯过的问题。
程桉带着刚刚有所感悟的兴奋劲儿,重新在卷子空白的地方,认认真真订正了一遍过程。
贺君酌安静地看着,时不时轻轻开口。
“嗯。”
“很棒。”
“思路很对,很清晰。”
突然得到了贺先生的表扬,程桉红着脸抿了抿嘴。
二人之间的距离,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缩短到极近。
程桉只要一抬头,几乎就快要撞进男人坚硬的胸膛。
他声音小小的,有些开心,又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明显,“都是贺先生教得好……”
男人轻轻颔首,收下了夸赞。
随后他眼神落到试卷上,示意程桉继续做题,趁热打铁。
身处在静谧的书房,没有班主任在身后呼来喝去的紧张感,程桉在贺君酌的有效鼓励下越写越流畅,很快将一整张卷子上涉及到电磁感应的板块的题目全部写了出来。
除了最后的大题里有一两个小问太难,程桉只写出来了一半。剩下的题目贺君酌看了,正确率明显拔高了一大截。
见到男人看完后微微点头,程桉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荣誉。
他忍不住唇角勾起,眼睛亮晶晶地将贺君酌望着,语气里满是崇拜。
“贺先生,你上学时成绩是不是很好呀?”
“还可以。”
贺君酌语气比较平静。
像是怕打击到少年的自信心,贺君酌没有告诉程桉,实际上从小到大只要是他认真对待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好的。
贺君酌很清楚,像程桉这种还没出校园的孩子,对于成绩这件事都看得很重。
而这种观念,恰恰有很大可能会在程桉无法取得好成绩时让他感到难过、痛苦,甚至是产生自我怀疑。
贺君酌并没有利用少年的这种心理,来刻意赚取程桉的崇拜。
他只是觉得,程桉需要一些适时的引导。
握着黑笔的手指轻捻。
在少年眼巴巴的目光下,如今依旧可以直接一眼出结果的贺君酌,在纸上继续工工整整、一步不跳地写着过程。
…
二人饭后又学了一会儿,书房墙壁上挂钟的指针慢慢指向八点。
贺君酌抬手看了眼腕表,决定先放人休息。
“今晚先到这里。”
“一次性讲太多不利于理解。”
“你之后先把今天梳理的这些消化下。”
程桉端坐着小身板,认真地点点头。
他从贺君酌手中接过那张画了漂亮树状图的A4纸,万分珍惜地摩挲着边缘,随后和作业一起收好。
一直到跟着贺君酌从书房走出来后,程桉因为学习而发热的头脑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又到晚上了!
程桉原本以为贺君酌要把自己再送去贺氏旗下的酒店。
他都收拾好了心情,准备面对一个孤零零的夜晚。
可是直到男人当着他的面,抬手扯松领带、脱下外套,都没有提到任何相关字眼。
这、这公寓里,可只有一张床呀!
一想到这点,程桉就有点紧张。
他现在没喝酒,正清醒着呢,完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局面。
他们……就要睡在一张床上了吗?
落地窗外是亮着万家灯火的夜幕,客厅里灯光柔和。
二人一站一坐,公寓里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微妙。
程桉坐在沙发上,看似很乖地垂着小脑袋,实际上小手微微发抖,都快要把这片沙发面料揪成流苏了。
男人抬手扯松领结和脱外套时的动作,都被地面上影子一比一地复刻了出来。
程桉望着那投落在眼前的影子,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说不出的燥热。
贺君酌……是要去洗澡了吗?
程桉自以为掩饰极好地偷偷抬眼,却撞进了男人沉沉的视线。
“白天洗过澡了?”
男人的忽然发问让程桉愣了愣。
他有些紧张地轻轻“嗯”了一声。
少年的目光太过坦然,贺君酌的视线忽然别开了一下。
“阿姨下午换过床单了。”
“你可以先上去睡。”
少年顶着一双水润杏眼,乖乖点头。
耳侧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那样柔软。
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
在程桉刚刚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线。
“明天……”
“要跟我去办公室么?”
见少年愣了下,贺君酌视线看向别处,像是解释什么似的补充道:“有不会的题,可以随时问我。”
“这样比较快。”
“程桉,要跟我一起去吗?”
第35章 第 35 章 男人的被窝里,拱进来了……
再次回到二楼时, 程桉看见那张大床上已经铺好了两床被子。
听着楼下浴室传来的水声,程桉的耳根红了红。
他轻手轻脚地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心里有些害羞, 但也有些说不出的雀跃。
贺先生……刚才主动邀请他去贺氏集团的办公室欸!
程桉好开心,偷偷把被角扯高,盖住了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原本是想表现得矜持一点的,可是刚才面对着男人深沉的目光, 他还是没有忍住, 很快就点了头。
得到了少年肯定的答复后, 贺君酌放心去洗澡了。
看着男人高大的背影,程桉站在楼梯上默默地平复了好久的心情,却依然有些手脚发软。他红着脸蛋,一路扶着扶手慢吞吞地走上二楼。
明明不是第一次来到二楼, 他却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
再一次躺在贺先生的大床上,早晨的一些记忆又接二连三涌进脑海。
程桉咬紧嘴唇, 猛地甩了甩头。
不、不能再想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梦了……
他要赶在贺先生回来之前睡着才行, 不然过一会撞见人家上来, 多不好意思呀。
程桉微微翻了个身。
侧身躺着,旁边的另一床被子又一次映入眼中。
脸颊有些发烫。
程桉长到这么大, 很少有和其他人同床共枕的经历。
他抬手拉高被子, 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捂住才好。
或许是白天实在睡得太多, 程桉辗转反侧了好一会都没有睡着。
楼下浴室中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就在程桉正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努力酝酿困意时,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程桉慌乱地裹紧身上的小被子。
他翻了个身,赶忙平躺着闭紧眼睛, 假装自己刚才没有一直盯着另一床被子想入非非。
男人的脚步声近了。
程桉下意识屏住呼吸,攥紧了被角。
贺君酌穿着一身纯黑色系扣睡衣,缓缓走上二楼。
走到床边时, 贺君酌脚步微顿。
他看见大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的少年,睫毛正在不断抖动。
“……”
贺君酌瞬间意识到程桉正在装睡。
不过他没有开口戳破少年的遮掩,而是关上卧室的顶灯,就着床头小夜灯的光亮继续靠近大床。
室内光线骤然变得昏暗,程桉如有所感。
他悄悄睁开了一点眼睛。
这一眼可不得了了,程桉看见贺君酌抬起那双大长腿,正要从自己身上跨过去。
而那深黑色睡裤里蛰伏着猛兽的地方,就这样从他的视野里晃过。!!!
是人吗!!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程桉心里一惊,又羞又怕地并紧双腿。
或许是他刚才装睡的时候太刻意,有些用力过猛,如今刚一挪动就感到小腿处隐隐泛起一阵酥麻。
程桉很绝望地发现一个事实——
他腿抽筋了!
程桉忽然好后悔,早知道刚才他就选靠墙的那边睡下了!
这样就不会面临眼下这种局面。
小腿又痛又麻,十分酸爽。
程桉忍得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抽筋来得太猛烈,程桉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
屏住呼吸这回事也早已被他忘记。
他控制不住地呻/吟出声,轻轻喘/息起来。
身侧的男人想要靠近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程桉却已经来不及管那么多了。
他下意识地蹬了蹬腿,试图通过拉筋的方式来缓解不适。
少年裹在被子里的小脚猛一弹动,牵动着被子发生位移。
“嗯……程桉!”
一声重重的闷哼之后,那股独属于贺君酌的成熟男人气息扑面而来。
程桉带着抽筋痛出来的眼泪,茫茫然睁眼。!
他、他把贺先生绊倒了!!
被程桉绊倒的贺君酌目光幽深,此刻正抬手撑在少年的正上方。
距离骤然缩短,程桉一抬眼就撞进了贺君酌深沉的眼眸中。
已经来到嘴边的道歉话语,忽然就说不出口。
程桉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装睡的行径,最终只是结结巴巴地小声喊了一句,“贺先生……”
贺君酌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脸颊涨红的程桉。
男人那高大健硕的身影,几乎将身.下瑟缩着的少年完全覆盖。
二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卧室中的空气急剧升温,程桉觉得自己浑身发热,简直快要无法呼吸。
望着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程桉自欺欺人地紧紧闭上眼睛,试图通过装死来逃避面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偏偏抽筋的那条腿不如他意,又忽然爆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疼痛。
“呜……”
程桉下意识蜷了蜷身体,呻/吟声从唇角溢出。
热意渐渐在眼底汇集,程桉不敢睁开眼睛,他怕自己一睁眼又要流泪。
不能再这样了……自己已经在贺君酌面前哭了太多次了。
父亲曾经的训斥似乎正在耳边炸响,点评着他的眼泪如此廉价……
程桉忽然有些哽咽,抬起手臂紧紧地挡在眼前。
他感觉自己丢脸极了。
可程桉不知道的是,哪怕是自己认为再丢脸的事情,落在喜欢他的人眼中,只会觉得可爱。
身上的热源缓缓撤开一段距离。
一阵被子的拉扯声后,贺君酌已经坐进大床内侧。
此时此刻,他正沉默地替程桉梳理着扯乱的被子。
“哪条腿?”
“嗯?”程桉带着轻轻的鼻音发出疑问,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男人那双滚烫的大手隔着被子覆上小腿,程桉才慌忙睁大了眼睛。
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洒落在脸侧,男人的目光专注而深沉。
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很克制地轻轻搭放在被子上,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在等待程桉的回答。
程桉有些怔愣。
他仍旧是保持着仰躺着的姿势,呆呆地望着身前的贺君酌。
眼角的泪水愈坠不坠,程桉抱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或许是此刻的氛围太过暧昧,他近乎是有些放纵地深呼吸一口气,撑坐起身体。
“是右边那条腿……”
他声音闷闷的,说完也不敢仔细去看贺君酌的表情。
只是话音刚落,那双停顿许久的大手就缓缓抬起。
贺君酌撩开了被子一角,露出了程桉蜷在下面的小腿。
小夜灯柔和的灯光洒落过来,衬得少年那双细瘦的小腿愈发白皙。
在程桉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贺君酌的眼神暗了暗。
手指刚一触碰上那片光洁滑腻的皮肤,身.下的少年就轻轻地打了个颤。
“疼……”
程桉实在不能忍痛,可怜巴巴地呜咽出声。
贺君酌喉头微微滚动。
“嗯。”
“我轻点。”
男人的大手轻轻摩挲过那片皮肤,激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
他很快固定住程桉的脚腕,很有技巧地按揉起几个穴位。
抽筋的刺痛渐渐有所缓解,但是那股酥麻的感觉似乎却在身体里常驻下来,游游荡荡地向全身输送着电流。
程桉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一手轻轻捂嘴。
他的瞳孔有些失焦,正出神地虚虚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程桉没有注意到,男人为了更好使力,几乎已经是跪坐在他腿边的姿势。
注意到少年雪白的脚背正在缓缓放松,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贺君酌知道自己按对了地方。
目光从少年细瘦的脚腕开始向周围逡巡,贺君酌犹记得程桉这里也曾受过伤。
那一次还是在他的迈巴赫上,由他亲手为少年喷涂的伤药。
而那次害程桉受伤的陈冲,正是程康世毁掉了程桉的成人礼认回来的那个家伙。
新仇旧怨叠加在一起,贺君酌眼眸深沉,手下的力道微微重了重。
程桉被刺激得轻轻一抖。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眼里含泪,睁着那双雾蒙蒙的杏眼望向贺君酌。
明明刚才就是眼前的男人带来的疼痛,他却像是只记吃不记打的小狗,抖着身子,下意识向男人的方向靠拢。
“抱歉。”贺君酌察觉到少年的不适,迅速收敛住手上的力道。
他淡淡起唇,声音很轻:“好一些了么。”
“好多啦,贺先生。”
“好像已经没那么痛了……就、就还有一点点疼。”
程桉撒了谎。
其实他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感了,只是……为了能让男人的大手再多停留一阵儿。
他视线躲闪着。
殊不知自己通红的耳根,却早已将他的紧张出卖。
贺君酌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程桉红透了的耳尖上,没有多少什么。
他手掌继续轻轻使力,按揉着手下软软的小腿肚,尽职尽责地服务着装痛的少年。
闹了这么一出过后,程桉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困了。
贺君酌手法轻柔,被他那滚烫的大掌揉搓过的地方正在隐隐发热。
程桉上半身还裹着小被子,整个人热烘烘的。
他舒服得像是正在被rua的小猫,渐渐对身前的男人信任地袒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又享受了几分钟的按摩之后,程桉费力地睁开眼皮,手掌发软地轻轻扯了扯男人的睡衣衣摆。
他声音很轻,像是小猫撒娇。
“贺先生……”
“不痛了,我们快睡觉吧……”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完全抵抗不住困意似的,率先闭上了眼睛。
望着少年酣恬的睡颜,贺君酌缓缓松开手掌。
他将掀开的被角尽数裹紧,呼吸放轻,说着程桉听不到的回应。
“晚安。”.
后半夜里,贺君酌忽然觉得身上一重。
他还没睁眼,就感觉到身侧忽然拱进来了一个热烘烘的小人。
“嗯……”
耳畔骤然响起少年黏乎乎的哼哼声,贺君酌抬起到一半的手臂僵住了。
他瞬间清醒,扭头看去。
程桉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自己的小被筒里咕蛹了出来,挤进了贺君酌的被子。
如今他正闷着小脑袋要往贺君酌身前拱动着。
“小狗、小狗……”
贺君酌怔了一瞬,随后便被得了空子的少年钻进怀中。
想要把人推开手臂还僵在半空中,睡得正晕乎的程桉却已经毫不见外地撩腿,蓄势要往男人身上搭。
贺君酌腹部的肌肉瞬间绷紧。
少年撞了一下,膝头被反作用力碰得有些泛红。
他似乎是有些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乖乖收回腿缩进男人怀中。
但是程桉还没完全老实。
他抬手摸到男人身前的睡衣,又轻轻扯了扯,小声嘟囔起来。
“一点也不软……”
“小狗怎么掉毛了……”
“……”
原先已经涌到嘴边,想要戳穿少年这套拙劣小把戏的话语一下子消了音,贺君酌有些沉默。
他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程桉是把自己当成了他那只布偶狗。
额角绷起的青筋跳了跳。
可悬在半空中的手臂却迟迟没有将人推开。
程桉这四处点火的坏家伙很快再次睡熟了,独留已经被完全搞清醒的贺君酌一人煎熬。
刚才被少年那双细腿触碰到的地方,此刻正一阵一阵地发烫,几乎快要起火。
黑暗中,贺君酌紧盯着少年的目光有些凶狠。
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灰狼,想要把这一头撞进狼窝里的笨蛋小兔拆吃入腹。
第36章 第 36 章 不是小尾巴,是贺氏未来……
“咔嚓。”
“咔嚓, 咔嚓……”
餐桌旁的贺君酌端着一杯咖啡,默默地蹙着眉心。
坐在对面的程桉,对男人的踟蹰浑然不觉, 正忘乎所以地啃着手中香脆的薯饼。
今天的早饭依旧是贺君酌晨跑后捎回来的。
他特地选了个儿童套餐,里面会送一个玩具小盲盒。
贺君酌路过这家店时,对着门口的海报研究了很久,终于找到一款示例图中有小狗的。
不过很可惜, 程桉手中的这个盲盒开出来的是只小仓鼠。
但好在程桉似乎对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都很感兴趣, 对着这个小玩偶爱不释手地摆弄了好一阵。
贺君酌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了几次之后, 终于忍不住开口。
“喜欢么?”
“嗯!”程桉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好可爱呀!”
闻言,贺君酌神色不变, 微微颔首。
只是那双藏在桌面下紧攥已久的大手,却像松了一口气般缓缓舒展。
把玩偶立在桌面上后, 很快程桉就带着些新奇拿起那块椭圆形、金灿灿的薯饼。
外皮酥脆、内里软糯。
口感绵香的马铃薯制品永远是那么的受小孩子喜爱。
程桉吃得好开心。
他抱着薯饼咔嚓咔嚓小口吃着, 脸颊一鼓一鼓的, 像极了一只贪吃的小仓鼠。
和桌面上那个玩偶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贺君酌的视线在少年脸上停顿了好一会,才垂下眼睫, 继续喝着咖啡。
一块薯饼吃完, 望着桌面上男人几乎没有怎么动的早餐, 程桉进食的速度慢了下来。
“贺先生……”
程桉看着男人眼下淡淡的青黑, 有些怯怯地开口:“您昨晚没睡好吗?”
“我、我借宿在这里,是不是太打搅您了?”
程桉忽然后知后觉想起早晨自己刚刚醒来时的情景。
那时他身上盖着一床被子, 怀里还抱着一条。
而本应睡在自己旁边的男人早已起床。
程桉摸了摸贺君酌的枕头,发现上面已经没有热度。
现在想到那条被自己压在腿下的被子,程桉忍不住有一点点担心。
自己睡相好差的样子……不知道贺先生有没有看见?
万一他不喜欢这样, 想必今晚自己就会被送去贺氏酒店了吧……
一时间,手里的薯饼好像不香了。
程桉捏着包装纸袋,整个人都有些沮丧。
看着眼前慢慢垂下脑袋的少年,贺君酌沉默一瞬。
这个昨晚害得自己半夜上火、近乎是整夜失眠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他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手中的咖啡杯被慢慢攥紧。
眼见着少年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贺君酌淡淡起唇:“不打扰。”
“我昨晚睡得很好。”
“你睡觉……”
他视线微微别开,违心补充道:“挺老实的。”
闷头等候发落的程桉,没听出男人语气的不对。
闻言他有些惊喜地抬起头来,小心地向贺君酌确认。
“那我今天还能跟您一起去办公室吗?”
贺君酌轻轻点头。
像是转移少年的注意力一般,开口催促:“嗯。专心吃饭吧。”
饭后,程桉抱着自己的几张卷子跟着贺君酌上了车。
眼前的街景似乎有些眼熟,直到迈巴赫稳稳地停在贺氏大楼下,程桉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挠了挠头,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程桉跟在贺君酌身后走进贺氏集团一楼,下一秒就接受到了一众前台工作人员的目光洗礼。
他有些怕羞地咬了咬嘴唇,将身前的贺君酌跟得更紧。
贺君酌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皱眉看去。
于是前台无数吃瓜的视线唰地收回。
贺君酌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将少年纤瘦的身形挡住大半。
“走吧,没事。”
“嗯。”程桉抱着试卷点点头,跟着贺君酌走到电梯门口。
贺氏集团的大楼很新,电梯也是当下最先进且安全的版型。
程桉因为之前的事故心头稍有一点顾虑,脚步渐渐迟缓下来。
身前的贺君酌像是察觉出了他的想法,沉稳开口:“上次在程氏遇到那次意外后,我安排了专家团队对贺氏集团新旧大楼的电梯进行了集中检查。”
“这里很安全,别担心。”
程桉望着面前男人高大的身影,渐渐感到自己被安全感包围。
“好。”
“我不怕。”
二人走进右侧的总裁专用电梯,很快抵达顶层。
从总裁办门口路过时,程桉有些好奇地向玻璃门内看了看。
室内有五六个人正在电脑前办公。
一位刚好抬起头的秘书姐姐同程桉对上了视线。?她眼花了?
老板今天上班怎么还带了个小尾巴?
秘书姐姐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贺君酌,又看了看缀在老板身后很是拘谨的小男生,一时间有些恍惚。
坐在她旁边的达飞注意到了同事的反常。
他推了下眼镜,抬起头来。
和门外抿着嘴唇的漂亮小少年对上视线后,达飞也怔了怔。
程桉少爷?
怎么和老板呆在一起?
达飞默默地在心中捋了捋程家成人礼当晚自己和老板分开后的时间线,想起了老板那通让自己去江边把车开回来的电话。
……
不是吧?
一天两夜过去了,老板还没把人送走?
达飞暗暗心惊。
但他端住了他身为金牌特助的素养,面上不显露分毫,也没有去和同事八卦。
玻璃隔断有些反光,程桉看不清里面人的表情,但还是冲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他认出来后面那位是贺君酌的特助。
那个助理哥哥似乎刚刚回过神来,也冲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多少也算是在偌大的贺氏里见到了半个熟人,刚才那种被一群陌生人围观的微微不适感消散,程桉心里安定了一点。
他步伐轻快起来,跟着贺君酌向更里面走去。
一进入最里面这间办公室,程桉就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办公室的占地面积很大,整体都保持着浅灰色的色调,颇有贺君酌私人公寓的装修风格。
只是……这里没有花纹漂亮的桌垫,也没有温馨淡黄色的落地灯。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侧是深棕色的实木办公桌,另一侧是放满了资料和文档的铁质展柜。
纵然休息区那侧还有一扇落地窗,却窗帘半闭,依然有种阳光照不进来的感觉。
这件办公室给人的感觉太压抑了。
程桉心头像被一双大手轻轻地捏了一把,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他看着贺君酌走至办公桌前,翻找出一个空白的牛皮本。
“我去开会,你先做题。”
“不会的问题在本子上按题型整理好,回来给你讲。”
程桉点了点头,接过本子乖乖坐到了休息区的小沙发上。
走出办公室前,贺君酌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看向程桉。
“手机带了么?”
程桉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贺君酌是要交代什么事情,赶忙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程桉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当面感谢一下贺先生为他准备新手机这件事呢。
不过他还没开口,就被叮咚一声提示音打断思绪。
“零花钱。”
“买点零食吃。”
站在门口的男人语气淡淡,表情平静地操作完转账。
似乎是不想让少年因为他的在场而感到顾虑,贺君酌撂下这两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程桉惊讶地攥着手机,望着男人潇洒转身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打开手机,看清上面的转账数额后更是睁大了眼睛。
多、多少个零?!!
程桉白嫩的手指轻颤,终于数清了那串数字。
一百万……
刚才贺君酌说什么来着?
买点零食吃?
这、买什么零食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
程桉被震撼到了,缓了好一会才眨眨眼睛。
他掰着手指默默算了算,感觉贺君酌转给自己的零花钱,都快要赶上程康世当初刚发家时赚得那第一桶金了。
正是那个被程康世吹耀为“赌对了”的建材项目,后续不断发力盈利,才把程家勉勉强强抬进了J市的上层圈子。
程桉突然有些慌。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念头来——
这笔钱的存在,绝对不可以让程康世知道!
另一边,贺君酌坐在会议室主位上聆听着部门经理的汇报。
手机忽然传来一声震动,他微微垂眸,便看见弹出来的那条消息预览。
是总裁办的秘书云雁发来的消息。
她受贺君酌嘱托,近日实时监控着程家的动态。
云雁:“贺总,杜老头又去程家了。”
杜老头正是那个年过半百却色心不死的老鳏夫。
那晚如果不是贺君酌及时赶到,程桉或许就已经遭受了不可挽回的伤害……
贺君酌面若冰霜,目光瞬间变得黑沉。
那双撑在桌面上交握着的大手,此刻已经绷起青筋。
前面正在汇报的经理卡壳了一瞬,随后在坐在贺君酌身侧的达飞眼神安抚下继续。
当时领命带人去收拾那杜老头的,正是达飞。
贺君酌当然不怀疑达飞的办事能力,只是那老色鬼精明至极,表面做出万分害怕、悔不当初的样子,实际上最后也没承认和程康世有什么交易,没有留下证据,如今竟又偷偷去往程家。
这不像是一个普通生意人,面对贺氏的封杀威胁后会表现出的反应。
这人身后,想必有些背景。
贺君酌眼眸微眯,手指轻敲桌面。
转眼之间在心中做出了决断。
会议结束前,贺君酌对部门经理的汇报内容提出了几点优化建议。
经理听后连连点头,赶忙掏出手机记录在备忘录里。
他心中不断暗暗感慨,不愧是他们贺总!
哪怕是开会期间收到其他信息,多线程工作也完全不在话下,眼光依然如此狠辣犀利!
散会后,达飞随贺君酌一起回到顶层。
关于程家的最新动态,达飞也已经收到信息。
他刚想开口问下贺君酌之后的打算,就被眼前的画面看愣住了。
一个外卖小哥此时正站在总裁办电梯门口,正抱着怀里刚卸下来的保温箱四处张望。
见二人走近,他像是找到了救星。
“您好,请问是……”
外卖小哥低头读着下单人的平台id,“呃……‘物理不考及格不改名’先生吗?”
外卖小哥忽然有些想笑。
眼前这两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起这么孩子气名字的人啊。
“这是您点的奶茶,方便的话我现在就直接帮您拎出来了,保温箱我还要带下去的。”
那一大箱奶茶正随着外卖小哥的动作晃了晃。
里面还很贴心用夹层分隔开,看起来一边是冷饮,一边是热饮。
达飞心头正在盘旋着问号,刚想说是不是走错公司或者楼层了。
明明在总裁办工作的大家考虑到贺总的洁癖,平日里都是默认外卖不进总裁办的。
下一秒,他就听见站在自己身侧的贺君酌淡淡开口:“嗯,谢谢。”
“放在这边桌子上就好。”
达飞:???
达飞看向一口把奶茶认下的老板,头上的问号都快出现实体了。
就在这时,走廊最里面的办公室大门忽然打开。
举着手机的程桉一路小跑出来。
看见贺君酌和达飞正站在外卖箱前,他跑动的步伐突然顿了下。
贺君酌……这是什么表情呀?
是不是自己买了太多,他觉得自己乱花钱啦?
程桉有些迟疑。
他放缓了步调,一点点磨蹭过去。
见少年走过来,贺君酌目光示意了下那一大框的奶茶,似乎确实有些好奇。
他轻轻发问,语气像是在虚心请教一般:“这些都是你的小零食?”
程桉小脸一红,捏着衣角有些不太好意思:“不全是我的,我想给总裁办的哥哥姐姐们也买一些……”
听到最后也没听见自己的名字。
贺君酌刚要皱眉。
难道他什么时候给程桉留下了自己不喜欢吃这些的印象了么?
男人微微沉吟。
他明明没有明确表示过自己的喜好,早餐全是按照程桉大概会爱吃的口味买的。
眉头差点就要皱起了。
下一秒,贺君酌却听见了少年小声哼哼出的下一句。
“然后,我也给你买了……”
“希望你会喜欢那个口味。”
程桉搓着衣角,看起来脸颊更红了。
男人还未皱起的眉心瞬间被抚平。
贺君酌似乎很不在意一般轻轻嗯了声,“都行,我不怎么挑。”
“哪两杯是我们的?”
“你拿出来。”
“剩下的让达飞带过去分了。”
“啊?”程桉有些惊讶地抬起小脸,“我不用自己提过去吗?”
他提出来他给自己和贺君酌点的那两杯,语气迟疑,“我到现在还没和大家好好打个招呼,会不会显得不太礼貌呀?
贺君酌淡淡开口:“没事,你的好意让达飞转达一下就行。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
站在一旁的达飞闻言连连点头,“大家都是很随和的人。桉桉少爷有心了,我帮您转达!”
说完他又提又抱地把剩下的奶茶全部搬运走,飞快地远离二人。
达飞可算是悟出老板的心意了。
这哪里是带个小尾巴来上班,这分明是带他们未来的老板夫人来视察公司!
第37章 第 37 章 男人交织着爱怜的动心。……
看见达飞提着一堆奶茶进入办公室, 总裁办的员工们微微一怔,随后爆发出一声善意的哄笑声。
“飞哥大气!今天怎么想起来请我们下午茶啊?”
“飞哥咋拿上来的,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奶茶从一楼坐电梯?”
在大家的打趣声中, 达飞摇摇头,抬手推了下眼镜。
他缓缓开口:“不是我买的。”
众人拥上来挑选奶茶的动作一顿,“啊?”
大家的音量随即放低了些,小声猜测:“那是贺总请客?”
“不。”达飞抬手推了下眼镜:“是桉桉少爷给大家点的。”
“就是早上跟贺总一起来公司的那位。”
达飞见同事们还在怔愣, 想了想又自己补充了一句, “他想和大家交个朋友。”
秘书云雁最先反应过来。
她想起早上那个和自己对视的拘谨漂亮的小男孩, 语气里带上了些惊讶:“啊,原来那个跟着贺总身后的小朋友就是程桉少爷啊。”
这么一说,大家也隐约想起了早上路过门口的那个小身影。
“是贺总的朋友吧,他一个小少爷, 人还挺好呢。”
“当时看到了一眼,白白净净的, 长得好可爱呜呜。”
“他是不是有点社恐啊?下次再见到, 咱们主动和他打个招呼。”
“……”
大家闲聊一番后, 各自喝上奶茶继续办公。
他们工作重心主要是在公司内部的管理,对前两日程家闹出来的动静并不了解。
而另一边的云雁, 则是为数不多被贺君酌安排了特殊任务的人。
此时她刚刚把自己监管着的信息流中频繁出现的主人公, 和早上那个小少年对上号。
云雁挑选好口味后暂时没有离开, 她拿起另外一杯走到达飞身边。
她抬手捣了捣达飞手臂, 看了眼身后办公着的同事们,声量放得很低。
“老板和那孩子……”
“关系不太一般?”
她点到即止, 没有把话说透。
达飞知道自己这位搭档不是多嘴的人,“老板很在意他。”
“程家和杜老头那边,你最近盯好。”
云雁插上吸管, 爽快一笑:“明白。”.
另一边,程桉抱着他和贺君酌的两杯奶茶,率先向走廊最深处的办公室走去。
他转身太快,没注意到身旁想要帮他提着的贺君酌。
男人那双大手抬到一半,又默默地垂了下去。
程桉一路快走,很快来到了办公室门前。
他低头望了望眼前的门把手,试图扭开但没有成功,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有些苦恼。
“贺先生,可以帮我开下门吗?”程桉说着微微侧身,向身后的男人露出了被自己挡住的地方。
贺君酌缓缓停住脚步。
身前的少年两只手都提了奶茶,很不方便转动门把手的样子,正语气很软地请求他的援助。
那脸颊鼓起的样子,像一只甩着尾巴的小狗,黏乎乎地冲人类撒娇。
贺君酌略一颔首,主动走到前方。
刚一推开门,贺君酌的脚步微顿。
办公室休息区的窗帘已经被尽数拉开,明亮的日光洒落进来。
而那原先背对着落地窗的沙发被调转了方向,一整个都沐浴在阳光中。
少年稍带了些紧张的声音从贺君酌身后响起:“贺先生?”
程桉捏紧了手中的包装袋,没忍住那一丝心虚,“我、我把沙发稍微改了下方向,这样能晒到太阳。”
“您觉得这样怎么样?”
明明只是很小的变动,整间办公室却像是忽然焕发了生机。
心跳忽然乱了一拍。
贺君酌握着门把手的大手微微收紧。
见男人杵在原地没有吭声,程桉开始担心自己是否有些先斩后奏了。
他心里很没底,又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贺先生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现在就挪回来。”
程桉小心地侧了侧身,试图窥到男人此刻的表情。
听着少年口中那带有距离感的称呼,贺君酌忽然想到了程桉醉酒后连名带姓喊自己时的情形。
压下心头那一瞬的联想,贺君酌缓缓开口。
“没事,这样挺好的。”
按在门把手上的大手很快松开,贺君酌率先走进办公室。
二人在休息区的沙发落座,程桉把提在手里的两杯奶茶献宝一样展示在贺君酌面前。
一整箱奶茶里,只有这两杯是同样的口味,乍一眼看过去,外表上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程桉微微有些脸红,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点点小私心有没有被发现。
面对贺君酌望过来的视线,他像是掩饰一般快速开口,解释着这两杯的不同。
“这两个……一杯七分糖的,一杯五分糖的。”
“贺先生,你要哪个呀?”
在程桉有些期待的目光下,男人抬手接过了那杯五分糖的。
见贺君酌没有多说什么,程桉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插好吸管抱着奶茶喝起来。
落地窗外的阳光洒进室内,暖烘烘地照在程桉身上,将他那张漂亮的脸蛋衬得非常柔软。
程桉低下头,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奶茶,忽然想起来一个差点被自己忘掉的事情。
他抬眼看了看坐在身旁的贺君酌,又把目光挪向窗外。
程桉咽下奶茶,有些好奇地开口:“贺先生,你平时在公司……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学校呀?”
贺君酌握在手中的吸管一歪,险些将奶茶戳漏。
视线落在窗外的程桉,尚未发现男人的异样。
“路上我就觉得有些眼熟,不过我平时不走这边,有些没认出来。”
“刚才我把窗帘拉开,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你们公司居然离我们学校这么近呀!”
男人握着杯壁的大手隐隐用力。
贺君酌望向程桉的视线忽然有些紧绷。
不过,很快他就听见少年小声嘀咕出的下一句。
“怪不得上次你来接我们时,到得这么快呀。”
“嗯。”贺君酌声线低沉。
他微微沉吟后开口:“贺氏以前不在这边,这是新大楼。”
“说起来,我和你其实也是校友。”
“啊?”
程桉闻言很是惊讶。
他脸颊鼓鼓地抬起头,一时间都忘记咽下口中刚喝到的奶茶,差点被呛到。
程桉捧着奶茶看向贺君酌。
男人神情淡淡地望着窗外,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研究生毕业前夕,我受邀回母校开展讲座。”
“当时我在继续深造和回家接手公司中抉择,遇到曾经的班主任后我们多聊了几句。”
讲述中,贺君酌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身旁的程桉身上。
“我现在还记得。”
“当时那间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被罚抄作业的小孩。”
“那会他一边写字,一边掉着眼泪。”
“啊……”程桉闻言呆了呆。
他抬头对上男人深沉的目光,心头泛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什么讲座呀……
好几年前的一面之缘,就记得这么清楚?
程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他拧着眉头仔细思索,但还是想不起来两年前一中办过什么讲座。
那会他刚入学不久,对学校生活还不怎么适应,或许恰巧错过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一想,他就忍不住有些小小地羡慕那位同学。
程桉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告诉自己,他才不是因为那位同学几乎什么事情也没做,就被贺先生一眼记到现在而嫉妒。
他只是……
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程桉为那场被自己错过的讲座感到难过。
手里的奶茶好像都不香了。
程桉像只蔫了的小鹌鹑,垂着头揪着手指。
贺君酌的视线跟着落了下来。
他望着少年自顾自抠红的手指,轻咳了一声,声线听起来有些紧绷。
“你……”
“听完后,没有什么想说的?”
程桉闻言有些疑惑。
他试图从对方的视角去看待这件事,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收获。
心中那股憋闷的情绪忽然被放大。
程桉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
贺先生这会儿怎么这么讨厌呀……
自己本来就没听成那个什么讲座,还要追问他什么想法。
程桉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忍下情绪。
他抬起头,鼓了鼓脸颊,一口气说道:“对于贺先生这样的大学霸来说,罚抄是不是看起来挺遥远的、挺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所以,您才会对当时看到的那一幕印象这么深刻?”
说着说着,程桉就对上了男人目光沉沉的严肃表情。
他心里忽然有些打鼓。
程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些凶、也有些急,问出的问题还很逾矩。
他很不占理地垂下了视线,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只是觉得您居然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
“挺难得的……”
程桉违心地说完,眼圈都有些红了。
贺君酌望着眼前反倒是把自己说委屈了的少年,一时间无话。
两年前的那惊鸿一瞥至今仍烙在男人心头,而身为另一位当事人的程桉却似乎根本不记得那一幕,自顾自地吃起了别人的醋。
贺君酌眉头微皱,有些沉默。
这种事态不受控制的发展,让他感到一丝说不出的焦躁。
但或许,现在也并不是向对方坦陈的好时机。
毕竟程桉很快就要迎来高考。
贺君酌沉吟半响,终于是决定暂且绕过这个话题。
“当时……”
“只是我自己对于未来的发展也比较迷茫,所以多留意了两眼还在校的学生。”
贺君酌将话题重新引到自己当初站在人生路口上的抉择上来。
男人此刻的声线格外和缓,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程桉,慢慢听了进去,停止了胡思乱想。
“那、后来呢?”
程桉专注地发问,手中的奶茶也忘了喝。
他心中还有点没绕过弯来,忍不住想起那些报道中提到贺君酌今年才26岁。
如果当初贺君酌选择了读博的话,想必还没有毕业吧?
贺君酌像是猜到了程桉心中所想。
他再次开口。
“后来家人出现了一些意外。”
“贺氏……岌岌可危。”
男人垂眸望着眼前的地面,视线却仿佛没有落点。
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极轻,极淡。
“我向那几位愿意为我写推荐信的导师们一一道歉。”
“从国外赶了回来,办理完家人的葬礼,接手了贺氏。”
后来的故事被男人寥寥几句说完。
这种命运的突转,让程桉怔在了原地。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贺君酌似乎是不希望气氛陷入这般境地。
他轻轻叩响桌面,唤回程桉的注意力。
“都已经过去了。”
“嗯……”
程桉点点头,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忍住了泪水。
他好心疼贺先生呀。
当时……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一通往事聊完,程桉像是忽然长大了许多。
再听到男人提到学业,他之前的畏难情绪好像消失了。
和贺君酌打过一声招呼后,程桉闷着头开始写作业。
贺君酌静静地看了几秒少年那副挂着认真神情的小脸,随后起身回到实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
二人各自坐在办公室两端,互不干扰。
偶尔,贺君酌在心中估算方案可行性的时候,会撑着手腕抬起头。
落地窗外的日光就那样正正好地洒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给他周身都蒙上了一层毛茸茸的柔和光感。
室内洋溢着一股淡淡的果茶香,一切似乎都在向着静谧美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男人的手腕上,正在陆续浮起的小红疹以外。
贺君酌刚才在程桉那双饱含期待的杏眼的注视下,浅浅尝了一口。
现在他活动了下手腕,向外扯动袖口,将那片泛红的皮肤尽数遮住。
想到下午大概还需要坐到程桉身边讲题,很有可能遮掩不住。
贺君酌拿出手机,默默地搜索了一下最近的药店。
“程桉。”
“我有场临时会议,出去一小时。”
贺君酌放下手机,叮嘱少年,“在办公室等我。”
“好呀。”
程桉从作业中抬起头来,认真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后,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贺先生!我都做完啦!”
听见开门声后,程桉从沙发上转过头来,很是雀跃地开口。
下一秒他嘴角的笑容就微微僵住了,眼神有些惊惶地眨了眨。
“……你、你是谁呀?”
程桉看着那连门也没敲一下、贸贸然推门而入的红发男人,有些害怕地咬紧了嘴唇。
那红毛似乎也愣了下,他抬手挠了挠头,随后转身退了出去四处张望。
程桉一口气还没松下去,就见到那人哐当一声重新推开了门。
“不对啊,我没走错啊!”
这红毛嗓门很大,再次走了进来,随后和害怕得抱紧沙发靠背的程桉对上了视线。
“……”
“……”
二人在一阵安静中大眼瞪小眼。
程桉紧张地揪着手边的布料。
他心中忍不住念叨起来,贺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呢?
不过……
能够堂而皇之地走进这里、不被外面总裁办的哥哥姐姐们拦下来的人,应该是贺先生的朋友吧?
程桉望着那仿佛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放松的红毛,迟疑着猜想。
就在程桉终于鼓起勇气,打算主动跟眼前这人打个招呼之时,那红毛却抢先开口了。
“嗷,我知道了!”红毛嘴角一咧,脸上洋溢起一抹迷之微笑,“原来是金屋藏娇嘛!”
“老三也忒不够意思了,这都不跟兄弟说!”?!
程桉被这人过于跳跃性的猜想呛了一下。
他吞了吞口水,有些尴尬地想要出声解释,却被那人直接打断。
“好了好了,我懂我懂。”红毛冲程桉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
程桉微微皱眉。
怎么感觉这人好像想错了什么……
但是还没等程桉完全反应过来,这红毛就直接往休息区这边走了过来。
他长腿一跨,大大咧咧地往旁边那张空沙发上一躺,腿都快翘到沙发靠背上去,“欸小孩,你贺总呢?我找他有事。”
程桉见状却顿时有些急了,“他去开会了!马上就回来!”
“你……快把腿放下来!”程桉说着脸颊都要涨红了,“鞋底会把沙发弄脏的!”
红毛闻言一乐。
他仰躺在沙发上,扭头看向身边这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哟,你连贺君酌有洁癖都知道?准备工作做得蛮全面的嘛。”
程桉有些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
原来,贺先生是有洁癖的么?
不过不论贺君酌是不是真的有洁癖,程桉也不允许别人随随便便把贺君酌的东西弄脏。
在他眼里,贺先生这样非常风光霁月的一个人,断然不可以沾染上尘埃的!
程桉抿紧了唇,睁大了一双杏眼,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举止粗鲁的家伙。
他真的要生气了!
红毛见状挑了挑眉。
他微微坐直了一点,打量起这个看起来气鼓鼓的小朋友。
这小金丝雀还有点脾气嘛……
原来贺君酌,喜欢这样子的?
红毛摸了摸下巴,自以为猜中了老三的喜好,赶快躺回沙发上,拿起手机在小群里分享。
被无视掉的程桉皱起眉头,很是委屈。
他看着这人搭在沙发上的两条腿,心里很难受,却又根本没有办法喊动这人,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声响。
是贺君酌回来了!
“阮飞驰。”
男人的嗓音缓缓响起,一字一顿,“你怎么在这。”
看见阮飞驰那头标志性的张扬红发,贺君酌语气冷冽。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这位发小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相反,他反而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贺君酌视线往里一看。
果不其然,原本还安安稳稳做着作业的程桉,如今又已经紧张地背过身窝在沙发角落,整个人都缩成了小小一团。
“不是吧老三,难道你这里藏了人,就不欢迎我了啊?”阮飞驰捋了一把自己火红的头发,语气夸张地说着。
他双腿一抬,从沙发上猛地坐起了身体。
“哎对了,我刚来的路上发消息问过达飞了啊,他分明说的是你下午没有其他安排。”
“结果怎么这小家伙说你去开会了啊?”
阮飞驰咵地一下站起来,抬手使劲拍了下贺君酌肩膀,随后目光使劲示意着贺君酌,“养了个小朋友在身边,怎么不跟哥几个说一声。”
“真是老铁树开花啊哈哈哈,我们肯定不会嘲笑你!”
贺君酌却没有理会阮飞驰。
他抬手拂开阮飞驰勾肩搭背的手臂,直直看向刚转过头来、正委屈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程桉。
贺君酌眉心微拧。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读不懂气氛的阮飞驰,这时却忽然瞪圆了眼睛。
阮飞驰语气夸张地指了指贺君酌抬手间露出来的一截手腕。
“哎我靠,刚没仔细看,还以为是吻痕。”
“老三你又过敏了是不是?”
阮飞驰下意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随后环顾四周。
办公桌上的奶茶正好被文件挡住,他最后只瞥见了程桉手边那一杯。
“不是吧老三,你就是再宠爱这小家伙,也不能明知道自己对桃子过敏还去和人家喝同一杯奶茶吧?”
阮飞驰一惊一乍的呼喊声引起了程桉的注意。
什么……
过敏?!!
听到贺君酌过敏,程桉比谁都急。
他顾不得去理会那红毛嘴里在说着什么胡话,也顾不得自己刚才的伤心委屈了,赶忙从休息区沙发跑过来。
“贺先生……”程桉跑到贺君酌面前时还有些喘。
他那一双漂亮杏眼此刻湿漉漉的,整个人又慌张又担心。
贺君酌对上这样一双眼睛,终究还是被看得心软了。
他默默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先前垂落下去想要藏在背后的手臂缓缓抬起。
贺君酌主动挽上袖口,将起了红疹的那一小片皮肤袒露在程桉面前。
程桉一下子噤了声。
他很轻地呼吸着,像是生怕气流吹痛了那一片泛着红的皮肤。
程桉咬了咬唇,再抬眼看向贺君酌时,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
“是不是很痛呀贺先生……”
“我、我不知道你对这个过敏!”
程桉说着,眼角就已经泛起了泪花。
他有些狼狈地抬起手背,匆匆忙忙地擦了擦。
“对不起……”
“我以后,以后再也不点奶茶了呜呜……”
贺君酌眉头紧皱。
他像是听不得程桉这过分自责的话语一般,开口将人打断。
“程桉,不是你的错。”男人一开口,就将全部责任通通揽到自己身上,“是我没有看清配料表,误喝了一点。”
“不过不用担心,已经及时服过药了。”
“你再晚一点看到,可能它们就已经消失了。”
贺君酌轻点着手背,向程桉示意着没关系。
而他那位不怎么稳重的发小阮飞驰,作为一个局外人,现在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阮飞驰晃着他那头张扬的红毛,一个没忍住,就开始在心里嘴贱地锐评着。
哟哟哟,听他们老三这话说的,这奶茶该不会是他故意喝的吧。
瞧那一点点小过敏给这小家伙吓得,心疼坏了吧。
他又一转头,更是看得嘴角抽抽。
哎呀,再看他们老三,也真是没眼看。一个大男人,恨不得把手上那点小红疹怼到人家眼前去,就差没让那小家伙捧着手给他吹吹了。
这这这、分明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如果贺君酌自己不愿意喝,谁能强迫得了他呢!
明明知道自己过敏,为了哄这小家伙开心还是喝了,结果自己遭罪了吧!
这男人上头了啊,也真是的……
阮飞驰看得啧啧称奇,没想到他们一向沉稳的三弟居然也会有这一面。
他拿起手机飞快地往他们的发小群里发着消息。
“喜报!!咱们老三——就快要摆脱性冷淡光环了!”
“我想给他办个宴会庆祝庆祝,谁支持!!”
阮飞驰甩了甩自己那一头红毛,笑得有点过于猖狂。
他趁着贺君酌这会注意力完全在那个小家伙身上,看不了手机,哐哐地在群里艾特贺君酌、艾特全体成员,堪称是消息轰炸。
小群的另一端,却有一个人骤然握紧了手机。
那不愿相信的视线几乎要将屏幕盯穿。
他缓缓按下键盘。
“好啊。”
“什么时候?”
“二哥你记得把三哥的对象一起喊出来啊。”
这话一发出去,就把阮飞驰炸了出来。
阮飞驰偷看了身前那你侬我侬的二人一眼,偷偷点开名为“四弟”的小窗私聊。
“四弟,你这话是不是说重了啊。”
“也没听说老三喜欢过谁啊?”
“我感觉就是个养来解闷的小金丝雀吧?”
对面的消息回得很快。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
“大家一起,见一面。”
按下最后一句话时,那被唤作是四弟的青年,手背上已然绷起青筋。
他神情有些恍惚。
贺君酌,怎么会对人动心呢……
第38章 第 38 章 “零花钱,花完还有。”……
程家。
客厅里弥漫着烟雾, 两点火光明明灭灭。
“啧。”杜老头率先熄灭了烟,他看向另一边的程康世,满脸不悦。
“老程, 你这合作的心……不诚啊!”
“不然那个姓贺的小子怎么会半途把人劫走?”
杜老头说着就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用力碾了碾。
那些燃烧殆尽的灰白碎屑,随着他过于激动的肢体动作抖落出来些许。
他被贺君酌的人带走教训了一顿,现在很没脸面。那被男人一脚踹上的手臂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让他几乎疑心出现了骨裂。
奈何他身后的靠山也最多只能护自己一时, 同贺家并没有一战之力。杜老头迫不得已, 只能生生忍下。
本身在一个小辈面前做低伏小已经够让他气闷了,而原本快到嘴边的嫩肉白白飞走,更令他又气又心痒。
程康世阴沉着脸没有吭声。
自成人礼那一夜消失的程桉,昨晚也没有回家。
程康世派人去查了附近的监控, 竟没看见任何一片衣角。沿途的所有监控尽数被更高一层部门管控起来,他的人空手而归。
原先认为程桉是离家出走的猜想渐渐被另一种恐慌覆盖, 程康世感到有些事情似乎脱离了控制。
程康世狠狠地吐出一口烟圈。
“这还真不是我故意耍您的。”
“那天程桉被锁在哪儿, 我只告诉了您。”
“谁也想不到那贺君酌竟会闯上去……”
程康世说着忽然眯了眯眼。
他倒是小看程桉了, 竟不知道他这假儿子勾引男人的本事这么大,居然连贺君酌都有来往。
程康世心里的算盘再一次打响。他嘴上说着一套又一套试图稳住杜老头心态, 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起另一条路。
总归都是拉人注资, 这小子卖给谁不是卖?
就是这贺君酌……倒是个难诈的, 不知道有没有法子接近。
“我不管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先把人送到我这来再说!”杜老头隐隐察觉出来程康世似乎是有毁约之意, 语气渐渐染上了不耐。
“你也是知道我身后的关系。”杜老头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 “姓贺那小子我斗不过,我难不成还扳不到你这个暴发户。”
客厅里的气氛伴随着杜老头这话渐渐凝滞下来。
空气像死一般的安静。
就在这时 ,楼梯上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杜老板别动气。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台阶被踏响, 黑衣黑裤的青年一级一级缓缓走下来。
手里还捏着烧尽了烟头的杜老头皱了皱眉。
他抬起头,在看清来人并不是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可人脸蛋后,随手扔了烟头。
杜老头仰身往沙发上一靠,“你又是哪位?”
陈冲下楼的步调卡壳了一瞬。
垂在身侧的手掌瞬间握紧,手背上隐隐泛出青筋。
他看了眼另一边沉浸在什么思考中并未帮自己说话的父亲,强撑出一副笑脸,“我是程家前天刚认回来的真少爷。”
说话间,陈冲下楼的速度愈发放慢。
他的掌心已经用力攥紧到发白。
但好在,程康世对他主动亮明身份一事,并未出言反对。
想到这里,陈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程康世虽然在原先那个冒牌货的成人礼上公开了他的身份,但并未带他去修改姓氏和户口。他拿捏不准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的想法,暗暗揣度猜测这是程康世为自己设下的考察。
他急于找到时机表现自己。
或许,眼下父亲的困境正是机会。
“我这边也是有个朋友呢,他长得和……”陈冲缓冲了下,还是没说出口“弟弟”二字。
“他长得同那程桉有些像,或许您会喜欢。”
此话一出,连带着程康世也被吸引了注意。
程康世怔了一瞬,随即被手中夹着的烟头烫到了手指。
杜老头闻言倒是大笑了两声。
“好好好。”
“老程啊,你这亲生儿子的性子我喜欢。”
“连朋友都卖,够狠!”
他拍拍手掌,一改先前的故意为难姿态,朗声笑道:“有你这个态度在,我倒是可以再给程家留点时间。”
“你那朋友就不必了,我暂时只对你那个白白净净的弟弟感兴趣。”
陈冲已经走下了楼梯的最后一层台阶。
闻言,他轻轻扯了扯嘴角。
杜老头走后,客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程康世新点起一支烟,静静地重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
当初他被那份亲子报告气昏了头,转头就派人马不停蹄地将这个生活在烟熏火燎的餐饮巷子里的亲生儿子找出来接回了家。
在程桉的成人礼举办之前,程康世人还在医院,其实未曾与陈冲接触太多。
如今仔细端详过后,他发觉陈冲的眉眼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程康世并不在意陈冲刚才那是随口编造的解围谎话,还是真的打算把朋友推进火坑塞给杜老头,他只关心最后的结果。
他缓缓吐着烟圈,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刚才你做得很好,气势首先站住了脚。”
“有股狠劲在身上。”
“像我。”
程康世看着面前仍穿着普通黑衣黑裤的陈冲,咬咬牙递出了一张自己名下尚未欠债的一张卡。
“这卡你拿着,里面有些钱。”
“先去置办一两身鲜亮些的行头。”
“爸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陈冲听见程康世的自称后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顺着程康世的话接住,“爸,您说。”
“近日咱们J市有一场慈善拍卖会。”
“这场拍卖会由来已久,第一届曾是贺君酌的祖父同友人一起联手操办,对于贺氏的意义很不一般。”
“至于贺君酌,他每年都会参加。”
程康世紧盯着陈冲从自己手里接过的卡,一阵肉痛。
他缓了一下,才接上后半句。
“信息我都告诉你了。”
“能走到哪一步,要看你自己。”
望着眼前陈冲眼底压不住的野心,程康世感到放心多了。从前天夜里程桉离家出走后就堵在他心头的一口气,终于缓缓散开。
有什么好事呢,光交给程桉一个人可不行。万一那个只会哭的小废物搞砸了,总要有人能顶上才行。
他这是上了一道双保险.
另一边,结束完小窗私聊的阮飞驰捋了捋自己那一头红毛,目光再次移到贺君酌和程桉身上来。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眼前的二人。
“老三,拍卖会不是又快开办了吗,结束后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他说着还冲着程桉的方向努了努嘴,“带上你这位小朋友一起呗。大伙一起见一面。”
嗯,什么拍卖会?
程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贺君酌则是神色淡淡地扫了阮飞驰一眼,像是在警告他不要胡来。
阮飞驰赶忙举起双手投降,“哎,就一起吃个饭嘛!”
“咱们几个都好久没聚了,不光是我,四弟他们肯定也想你了!”
贺君酌依然无动于衷,似乎是对他们这份发小情谊并不怎么认可。
程桉悄悄地抬起眼打量着贺君酌的表情。
他似乎还从中看出了几分嫌弃。
阮飞驰见这头久攻不下,于是灵机一动转战劝说对象。
他故作不经意地说道:“反正咱们几个都是要去参加拍卖会的,会后大概率还是会碰上的。”
“不过,你的小朋友应该还没参加过这么大排场的拍卖会吧?那里那么多新奇玩意和奇珍异宝,这么好的机会,不去见见世面也太可惜啦~~”
奇珍异宝?
程桉被阮飞驰的话语吸引了注意,眼睛亮亮的,像只好奇的猫。
他那因为听到贺君酌过敏而始终紧绷着的肩膀,此刻也有些放松下来。
贺君酌发现了眼前少年状态的变化。
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顿了顿,再开口时已经变成了低声的询问。
“想去的话,就带你去拍卖会。”
“欸欸欸!”阮飞驰闻言一下子着急起来,“别光去见世面啊,也来见见咱们这么久没见的老友们啊!”
一侧是耐心等待自己回答的贺君酌,一侧是目光灼灼、满是期盼的贺君酌发小,程桉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衣角。
“要不,贺先生您去跟朋友们见一面吧。”
“我都可以的。”
“一起吃饭。”
“也没有问题么?”
贺君酌凝望着程桉那双杏眼,似乎是在确认其中没有任何一丝勉强的神情。
“嗯!”程桉眨眨眼睛,对上贺君酌的视线,“一起吃饭也可以的!只要不给您添麻烦就好。”
“好。”
贺君酌微微颔首,转头看向阮飞驰,“可以。那结束后聚一面吧。”
啧,真是一物降一物。阮飞驰感觉自己被酸了下。
刚才那无动于衷的男人是谁啊?
现在人家小朋友乐意去,老三就立刻转变想法了。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预约成功贺君酌的私人时间后,阮飞驰顶着他那头过分热烈的一头红发从贺氏这间总裁办公室里撤离。
关门之前他还不忘对程桉眨眨眼,故意臊了下这个脸皮薄薄的漂亮小家伙。
“拜拜,回头见。”
于是下一秒他就收获了来自贺君酌的冷酷凝视。
阮飞驰咧咧嘴,脚底抹油开溜。
大门关上后,办公室内再次恢复安静。
程桉微微垂头。
他看见贺君酌露出来的那截手臂上,红疹果然如男人所言已经开始消失了。先前那些乍一看很吓人的红色风团几乎完全褪去,只留下星星点点的小鼓包。
程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贺先生年轻强壮,能够这么快就恢复大半真是太好了。
安全这种事可不能掉以轻心,他以后在这些小细节上要多留心了。
心里的小本子上,程桉默默地记上了两笔。
贺先生有洁癖。
贺先生对桃子过敏。
可是……记着记着,程桉也变得犹疑起来。
贺君酌有洁癖,却在跨江大桥上紧紧地抱住了浑身湿透的自己……
贺君酌对桃子过敏,却还是接过了自己递给他的奶茶……
程桉抿了抿嘴唇。
有些过于大胆的猜想,正在心底悄悄萌芽。
他甩甩脑袋,试图把那些思绪赶出脑海。
不过这个动作落在他身前的男人眼中,就成了另一幅纠结的小模样。
“拍卖会……”
贺君酌轻咳一声,似乎是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看上什么就买,不要留下遗憾。”
“零花钱,花完还有。”
说着,贺君酌就低头打开手机。
一通操作下来,程桉的手机又响了。
“叮咚!您有一笔新的转账……”!
程桉缓缓睁大了眼睛。
今天他给全总裁办都买了下午茶,才只花掉那一点点点,现在贺先生居然又要给他!!
程桉呆呆地捧着手机。
此刻他望向贺君酌的表情,简直像是流浪小猫遇见猫粮投喂机。
还是全自动的那种!
第39章 第 39 章 都是男人,贺先生那里怎……
拍卖会现场。
随着主持人的登场, 坐席区的灯光微微黯淡下来。
程桉正坐在贺君酌身侧。
因为紧张,他下意识地往男人的方向靠拢。
追光灯打在前方,主持人正捧着手册宣读着本次拍卖会的资助方向。本次组委会将视线聚焦于“星星的孩子”, 所筹得的善款将全部捐献给对应福利院。
公开资助大方向、模糊具体的资助对象,以此在接受外界监督的同时,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护接受善款者的个人信息。
这是贺君酌祖父在当年开办之初就定下来的规矩,一直延续至今。
四周较为昏暗, 遮掩住了各方投来的打量目光。
程桉对那些隐秘的窥探毫无所察。
他只是小心地抬起眼, 偷偷看了眼贺君酌的表情。
贺先生表情好严肃呀……
但他似乎并没有发现程桉一点点向他靠近的小动作。
程桉悄悄长呼出一口气。
紧贴着贺先生坐着, 他安心多了。
之后在主持人宣读的这段时间里,程桉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两手轻轻搭在膝头,姿态乖巧。
他认真地听着, 眼睛里亮亮的,倒映出一片柔和的色彩, 时不时因为听到那些孩子们在生活上的困境而揪心得轻轻蹙眉。
在程桉扭过头后, 他身侧的高大男人眼眸微垂, 借着昏暗光线静静地端详着少年柔软的侧脸。
这一幕尽数落在了二楼包间的苏白眼里。
他放下望远镜,神情复杂。
身后这时响起阮飞驰那不靠谱的声音。
“四弟你那望远镜举了半天, 找到人了吗?”
“老三玩我们呢?咋不带人上来坐包厢, 跑底下普通席坐着了?”
“你懂什么。”几个发小里的老大这时忽然开口。
望着楼下乌压压的一片人头,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兴奋。
“和我们一起坐在vip包厢里, 说不定那小家伙会不自在。”
“台下更有氛围。”
“贺君酌这是想跟他的小朋友过二人世界呢。”
老狐狸一样精明的他,从贺君酌这一举动里, 敏锐地察觉出了几分不一般的意味。
总之肯定不会是阮飞驰以为的那种随便养着玩的关系。
“晚点聚餐时……”老大放下手中的茶水,拍了拍阮飞驰肩膀,“你收着点。别开太过分的玩笑。”
“啊?”
阮飞驰露出了一脸真诚的迷茫。一头红发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 像只憨憨大狗。
老大却只是勾了勾唇,没有再提。
自学生时代过去后,好久没看到贺君酌被惹毛的场面了,还有点想念呢。
他悠悠地翘起二郎腿,打算看戏。
楼下已经开始了第一件展品的拍卖。
程桉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一套看起来很普通的茶具能被一群人喊到这么高的价格。
身侧的贺君酌忽然在这时开口了。
“是为了给祖父面子。”
“把第一件的价格抬起来,讨个好彩头。”
程桉乖乖点点头,他看向贺君酌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敬佩。
看来贺祖父也是一位很厉害的大人物呢。
“有看上的展品。”
“可以告诉我。”
贺君酌望着眼前的程桉,像是怕他太过腼腆而错过喜欢的东西。
“好。”程桉揪着手指垂下了小脑袋。
他原本想说,贺君酌给自己的零花钱已经够多啦。可是刚一对上男人灼灼的目光,程桉就不受控制地脸红了。
还好周围很暗,贺君酌应该没有察觉。
程桉再次把目光投向前方正在拍卖着的展品上,思绪却不受控的走神。
怎么办呀……这几天一听见贺先生用这种低沉的好听嗓音跟他说话,他的脸颊就忍不住升温。
程桉悄悄抬起手背贴了贴自己发烫的侧脸。
而注意力并不在拍卖会上的贺君酌,借着身高的优势稍一垂眸,就将少年自以为悄摸摸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下一秒,男人喉结微微滚动。
交握在身前的那双大手,下意识握得更紧了。
拍卖快要过半,程桉却始终没有看到特别想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主持人介绍起下一个要被拍卖的展品,是一对袖扣。
程桉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之前想要还给贺君酌的袖扣掉进了江水中,到现在都还没还上呢。
目前他还没看到自己喜欢的,要不然……先给贺先生买吧?
可是在那副袖扣被展示出来后,程桉那双杏眼微微黯淡了下来。
袖扣确实精致华美,但上面的宝石点缀太多了,给人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
这和贺君酌对外冷静沉稳的风格不太匹配。
程桉纠结地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放弃了举牌的想法。
袖扣上场后,很快有人开始叫价。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个举牌的人像是完全不懂各位来客默认的规矩,给出了一个很低的价格。
主持人望着那块牌子,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语气有些犹疑:“一万块。”
场内微微有些骚动。
有几个人不耐烦地嚷嚷起来:“这不是不给贺氏面子吗?居然低于第一个展品的叫价,是故意的吧!”
因为贺老爷子成立的慈善机构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坚持做着实事,善款都用到了有需要的地方,大家有目共睹。
因此不论展品大小、品牌,前来参加拍卖会的人都愿意给出比市面上更高的价格。
有个企业家似乎很看不惯这种似乎是在慈善拍卖上故意压价的做法,大手一抬,直接给出了个翻了十倍的价格。
“十万块。”主持人的神色恢复了正常,语气激动。
“十万块一次。”
“十万块两次。”
“十万块三……”
赶在主持人一锤定音之前,最开始的那个人又举牌了。
“十万……零一块。”
主持人差点再次卡壳。他敢保证说,这是他主持贺氏慈善拍卖会以来,见过的最抠门的人。
这种手头似乎很是紧巴的作风,让程桉意外觉得有些熟悉。
程桉朝那个方向看去,不过视线被其他人挡住了,什么也看不清。
而另一边举着牌刚刚放下来的陈冲脸色阴沉。
周围人屡屡投过来的打探视线,让他觉得分外屈辱。
如果不是他到场前先去银行查了下,差点就要出大问题了。
程康世给自己的卡里,怎么只有十二万!
就这还让他来参加这群大佬人挤人的场合!还指望他去巴结贺君酌……
随着陈冲这仅仅是加了一块的价格被主持人喊出来,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几乎都要压不住了。
“啧啧,这么拮据的话,还来参加什么拍卖会啊,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不好受吧……”
另一头的那位企业家似乎也被无语到,没再加价。
袖扣最终以十万零一块的价格被陈冲拍下。
又卖了几件展品后,主持人宣布中场休息。坐席区的灯光缓缓亮起。
“贺先生……你知道卫生间在哪里吗?”
衣摆被轻轻扯动,贺君酌低头看向程桉。
少年躲着贺君酌的视线,白皙的漂亮脸蛋上正泛着一丝红晕。
他现在实在是有些怕与贺君酌对视,总是忍不住害羞。
“嗯。”
“跟我来。”
贺君酌长腿一迈,走在前面为程桉带路。
可是很快程桉就有些后悔找贺君酌问路了,因为二人来到卫生间门前后,贺君酌却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救命,他、他不要和贺君酌一起进去呀……
程桉人都傻了,还剩下的几步路,他恨不得能磨蹭到明天早上。
身前的男人脚步微顿。他似乎是误解了什么,以为少年正是正青春期最在意这些的时候。
但其实在程桉醉酒那晚,某个怯生生的小东西就已经在贺君酌面前露过了面。
贺君酌轻咳一声,淡淡地落下了一句,“我不看你。”
他率先走了进去。
程桉挪动着步伐,终于也硬着头皮跟上。
听着耳边男人皮带暗扣的弹开的清脆声音,程桉才降温不久的脸颊唰地一下又涨红了。
贺先生说了不看他,可是……
程桉听到那些声音后,却忽然生出了些夹杂着心痒的好奇。
他想起了在二人同床共枕的晚上,男人从他的小被子上方跨过去时,自己无意间看到的那处弧度。
程桉终于还是没忍住,飞快地用余光瞟了眼。
下一秒,他就睁大了眼睛。
这、这也太犯规了吧!!
大家都是男人,凭什么贺君酌的先天条件如此优越!
程桉一时间臊得耳根都红透了。
被二人之间的巨大差距打击到,他气呼呼地鼓起脸颊,装作很不在意一般没再去看。
只不过一双小手却还是下意识地挡住了自己。
二人一同洗了手后,慢慢散步回主会场附近。
程桉看到有客人正在取用一侧的茶点,目露好奇。
“是我祖父安排的。”
“可以去吃。”
正当程桉端着一盘抹茶小蛋糕吃得正沉浸时,有位侍从走到贺君酌面前行了个礼。
“贺总,老爷子请您上楼找他。”
程桉闻言抿了抿唇,不安地放下了手中的叉子。
他看了看眼前这一排茶点,有一点点走神。
刚才这些吃的,贺先生一个都没动。
看起来……竟像是为了陪自己才一起过来的。
现在贺先生要去忙了,他肯定不能再把人留在这里。
贺君酌望向捧着蛋糕,停下来进食的程桉,语气沉稳:“没关系,你继续吃。”
“不过要保证吃完后还在这里等我。”
“不要乱走,可以么。”
闻言,程桉对贺君酌用力点点头。
“嗯!我在这里等您,哪儿都不去。”
少年语气乖巧,专注望着人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一只软软的小甜糕。
男人喉头滚动:“不会太久。”
“我尽快回来。”
贺君酌刚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个打扮精致的富家少爷走了过来。
苏白梳理了下耳侧的碎发,露出他精致的面孔。
他目标明确,直直地走到了程桉所在的那处甜品展台前。
苏白可不像他二哥阮飞驰那样不靠谱,从望远镜里看到程桉的第一眼,他就把跟在贺君酌身边的程桉和最近上层圈子里八卦中心的主人公对上了号。
他一开口就故意戳人痛脚。
“喂,你就是程家的那个假少爷?”
埋头专注吃蛋糕的程桉一愣。
他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眼前气势很足的苏白,轻轻点了头。
猛然对上程桉这双乖乖怯怯的杏眼,苏白忽然卡壳了一瞬。
他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像是被人议论两句就会当真的那种小笨蛋。
过会儿不会被自己骂哭吧……
苏白原本酝酿了半天才准备好的恶毒话语,在心里徘徊了半天,说出口时竟变成了一句——
“那个……你嘴边沾了奶油。”
“啊,谢、谢谢。”
程桉倒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有些强势的人,走过来居然是为了提醒他这个。
或许只是个不善于表达的好心人吧,所以刚才前面那句铺垫才显得有些吓人。
程桉拿着纸巾默默地想。
望着眼前乖乖听话照做、低头擦拭嘴角的程桉,苏白恨不得在心里锤死自己。
啊啊啊,他在干什么!
他难道不应该把自己准备好的那套劝退话术顺畅丝滑地背出来吗?
难道不应该告诉眼前这家伙,自己可是和贺君酌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识相的话就主动离贺君酌远一点吗?
明明他翻了那么久的小绿书,还发帖征集了网友给出的建议,甚至和评论区那些说“竹马不如天降”的人吵了几百个来回……
没等苏白为自己的开局不利伤心太久,有个声音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他。
程桉望着眼前似乎突然变得头顶阴云的“奇怪好心人”,递出了一盘他刚刚端过来的小蛋糕。
“你还好吗?要不要吃一点垫垫肚子呀?”
“你可以尝尝这个,这是我拿的第二盘了,真的很好吃。”
目光触及到那上面的奶油,苏白迅速地撇开眼,语气稍带嫌弃,“我才不要。”
“蛋糕是碳水,你怎么还吃这么多?不怕贺君酌看厌了你?”
不过苏白看了看眼前少年纤瘦的身材,一时间再次哽住。
似乎又是毫无攻击性的一句话呢……
苏白有些绝望。
“这和贺先生没关系呀?”程桉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正是贺君酌发小团中的四弟,在疑惑他怎么认识贺君酌的同时,也没想明白对方的逻辑。
“你在减肥吗?”程桉想了想,换上了另一盘奶油没有那么多的小蛋糕,“其实偶尔吃一点也没关系吧。”
“你看起来……有点伤心。”
程桉措辞着,语气担忧地望着面前一脸怅惘的苏白,“吃碳水可以让人开心,真的。要试一试吗?”
闻言,苏白有些怔愣。
气还没撒出去呢,就在少年过分单纯的一通操作下被打消了大半。
苏白垂眸望着那块递到眼前的小蛋糕,神情变幻莫测。
几秒钟后,他缓缓伸手接过,然后别别扭扭地留下了一句:“唉,我原本是真的不想喊你嫂子。”
程桉:?
他望着眼前说话奇怪的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拍卖会结束后见。”
“我、我和大家都很欢迎你。”
青年似乎不太好意思,飞快地说完后就转身离开。
走之前,他还没忘记把程桉塞给他的那块小蛋糕稳稳捧好。
程桉愣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应该是贺先生的发小之一。
望着青年快步离开的背影,程桉忽然有点开心。
他忍不住激动握拳,感觉对早日融入贺君酌的朋友圈更有把握了。
自顾自傻乐的程桉不知道,一个潜藏的情敌就这样在他的真诚大法下,无声地扭转了心态。
第40章 第 40 章 他一直在等少年赴约。
会场二楼。
高大俊美的男人伫立在栏杆旁, 视线落在一楼茶点桌旁的少年身上。
祖父大概是还在生他的气,把他喊上楼后却迟迟没有露面。
而这个包厢,正好可以看见楼下的程桉。
少年捧着一碟蛋糕, 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像只小仓鼠。
贺君酌表情平静。
“我还以为今天要喊不动你了。”伴随着包厢的开门声,老人精神矍铄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一身板正的中山装,头发半白但不显老态。
老管家正陪在老人身旁, 见到贺君酌后向他微微点头, “少爷。”
“哼。”贺老爷子闻言突然哼笑一声, 他抬眼上下打量着自己这许久未见的孙子,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他哪是我们老贺家的人,马上就成人家倒插门的女婿了。”
面对祖父的冷嘲热讽,贺君酌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直到祖父的视线也慢慢移到楼下角落里那个纤瘦的小身影上, 贺君酌这才神情微变。
“祖父……”
“紧张什么。”贺老爷子瞪了眼快速走过来挡在自己身前的孙子,“真不知道那小家伙到底是怎么把你迷成这样。”
就在这时, 忽然有个打扮精致的青年出现在楼下, 直直地朝程桉的方向走去。
是苏白。
贺君酌轻轻蹙眉。
学生时代他曾经拒绝过苏白的示好。
尽管这些年来贺君酌始终刻意保持距离, 却并不能完全确定对方是否已经打消了那些想法。
贺君酌当即转身,抬脚就要向楼下走去。
可是再一抬眼, 苏白却还没发作出来就被程桉一碟蛋糕给挡了回去。
贺君酌脚步微顿。
就连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贺老爷子, 目光里也渐渐带上了一丝惊讶, “苏白那小子挺蛮横的, 倒是少见他吃瘪。”
见老爷子大半天都没步入正题,贺君酌抬手看了看腕表。
管家见状连忙开口提醒二人, “还有十分钟下半场就要开始了。”
闻言,贺老爷子忽然很不自在地咳了两下,“你上次派人送过来的玉器我收到了。”
“成色还不错, 我就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道歉了。”
“但下次不要再轻易地在那些晚宴上露面了,毕竟那姓程的暴发户私底下那些操作……你也知道,就是还没被爆罢了。”
“嗯。我心里有数。”
贺君酌说完,再次看了看腕表。
老爷子见不到他这副恨不得把人拴在身边的模样,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这个给你。”
望着递到眼前的小盒子,贺君酌并未抬手。
发现自己孙子又摆出这副死犟的样子,老爷子啧了一声。
他一把拨开上盖,露出里面晶莹温润的玉坠。
“怎么,你看不上?”
“这可是前两日我亲自挑的,哪怕是放在楼下拍卖的展品中,质量也是最上层的一档。”
贺君酌望着眼前的祖父淡淡开口:“您知道的,我平时不带这些。”
老爷子有些挂不住脸,他轻轻跺了下脚,恼羞成怒一般猛地把玉坠塞进贺君酌手里。
“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的!”
“非要我说出来是给谁的吗?!”
贺君酌唇角微微勾起。
他望着眼前嘴硬心软的祖父,语气里带上了些笑意,“嗯。”
“我现在知道了。”
“谢谢祖父。”
看着贺君酌渐渐下楼远去的身影,贺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真和他爸当年一样呐……都是个痴情种。”
管家笑了笑,宽慰着老爷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别太担心了,君酌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不会出什么大差错的。”-
茶点区的宾客们陆续起身回到了会场。
程桉也给自己吃得半饱,心中暂时放下了眼前这些小蛋糕,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渐渐出现在楼梯的拐角处。
程桉的唇角瞬间扬起。
他一路小跑到贺君酌身边,献宝似的把拎在手里的小饼干递到男人眼前,一双杏眼里亮晶晶的。
“贺先生,我给你捎了饼干!下半场好像快开始了,我们快回……”
可是程桉话还没说完,忽然被另一个人打断。
“贺总。”
在会场另一侧不知道默默观察了这边多久的陈冲,突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之前按照程康世所说给自己置办了一身体面行头,今天没再穿着之前那一身黑的旧衣服。
陈冲像是全然忘记了眼前的男人曾经无比冷酷地让他滚开,直勾勾地盯着贺君酌,脸上挂着一抹笑。
眼前这个人,程桉只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那些被对方大力拖拽下楼、揪起领子差点挨打的可怕记忆再次复苏,他怕得手脚止不住地发软。
二人之间的力气差距过大,一旦被对方抓住,程桉根本没有办法凭借自己的力气挣脱。
程桉怯怯地收起饼干,躲到了贺君酌身后。
而陈冲此刻也有些不爽。
自己大费周章、好不容易才搞到资格进来的这场拍卖会,程桉这家伙凭什么可以轻轻松松跟在贺君酌身后混吃混喝?!
陈冲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沉,但他没忘记自己过来搭讪的目的。
“贺总,上次没和您跳上舞很遗憾,不过我那天注意到您只佩戴了一边的袖扣。”
“我想着,只戴一边的话,袖口似乎显得有些空荡呢。所以今天特地拍下这对宝石袖口送给您。”
陈冲其实并不关心另外那枚究竟是被男人弄丢了还是单纯地不想佩戴,他只是借题发挥,把此事当作一个攀交情的由头。
陈冲语气轻松地说道:“怕您有心理负担,所以我没有刻意开出高价去拍。”
“算是偶然捡漏而得,当真是同它很有缘分。”
他嘴皮一动,就把方才那紧巴巴地加价美化成了另一幅场面。
躲在贺君酌身后的程桉有些错愕。
如果刚才他不是亲眼所见当时究竟是怎样一般情形,说不定听完对方这通说辞就要信以为真了。
一时间,程桉很是局促地站在原地,心里又气又急。
他忍不住揪起了衣摆,小心翼翼地等待着身前男人的回答。
贺先生……
会相信对方这些话吗?会接过礼物吗?
这样想着,程桉心里忽然有点喘不过气来。
他闷闷不乐地抿着嘴角,原先提着饼干的小手也慢慢垂下。
站在二人对面的陈冲看到后,当下就忍不住想要挑刺:“这不是……”
陈冲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次点出来程桉这程家假少爷的身份。
然而“冒牌货”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面色冰冷的贺君酌直接打断。
“依你所言,其他宾客全部都是故意开高价来讨好贺氏么。”
男人的目光像是没有温度,“我祖父开办慈善拍卖会的目的,想必不是为了吸引你这样的人。”
“抱歉,请你现在离开。”
闻言,分散在会场四周维持秩序的安保随即上前,直接扭送着陈冲往会场外走去,不再留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而贺君酌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直接转身握住程桉的手腕,牵着人往坐席区走去。
咚、咚。
男人滚烫的体温从二人相贴之处传来,程桉感觉自己的乱掉的心跳声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
他闷着头不敢去看贺君酌此刻的神情,害怕男人在对方的提醒下再次想起自己假少爷的身份,进而开始嫌弃他。
但就在这时,那道熟悉的冷冽嗓音忽然在程桉头顶上响起。
“袖口这种身外之物,我从来都不缺。”
“那天……”
程桉的呼吸突然屏住了一瞬。
他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
“那天之所以只佩戴一枚。”
“是在等另一个小朋友履行约定。”
“不过或许他自己也忘记了,所以迟迟没有交还给我。”
贺君酌语气平稳,听不出一丝的责备意味。
程桉却忽然喉头哽咽。
男人牵着他的那只大手滚烫有力,高大的身影替他遮挡住了那些窥探的视线。
原来那天,贺君酌特地戴上了那缺了一只的袖扣来参加的自己的成人礼……
可,可他自己不仅没有发现对方的心意,反倒是将好心前来帮助自己的贺君酌一把推开,甚至还借着醉酒放纵自己说出那些站不住脚的控诉……
酸酸胀胀的情绪在胸腔里发酵。
程桉觉得眼眶有些热。
他下意识地开始道歉:“对不起贺先生……我原本想要还给你的。”
“可是那天出了太多意外,袖扣……掉进江水中了。”
“我伸手捞了好久,真的捞了好久。”
程桉说着,没忍住抽噎了一下,“可是只捞到了水草,就是没有袖扣。”
“我不是故意要弄丢的……”
听着少年闷着头、隐隐传来哭腔,贺君酌攥着那细瘦手腕的大手忍不住有些用力。
想到那天在江边看到的画面,再次开口时,男人的嗓音已经变得喑哑。
“袖扣丢了没关系。”
“只要,你没事就好。”
宾客尽数落座后,坐席区的灯光再次黯淡下来。
昏暗的光线似乎助长了人的勇气,贺君酌忽然抬起手,轻轻地触碰到眼前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的程桉。
男人的大手有些粗糙。
薄茧擦过少年柔软的侧脸,激起一阵战栗。
贺君酌将程桉那张已经因为忍泪而憋得通红的小脸抬起。
“想哭就哭出来。”
“不用再忍了。”
话音刚落,几滴眼泪就顺着少年的脸颊滚落进男人的掌心。
明明只是温热的液体,却像是烫在了男人的心口。
“明天是小长假最后一天。”
“带你去打冰壶,好不好?”
贺君酌望着程桉,认真提议。
他希望他的小朋友可以一直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