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体质越发的差了, 只一个晚上而已,浑身便觉得如散了架般的疼,到底是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
明明是一般大的年纪, 怎的姒沐就总是生龙活虎的?
或许是苏闻活了两世的缘故, 他永远都是老气横秋的模样,比不得姒沐这样的年轻大小伙子了。
日上三竿, 苏闻懒洋洋的不爱起。
门外,影子试探性地叩响了门:“主上, 华卿姑娘来了。”
“她怎么来了?”苏闻翻过身来,目光悠悠飘向门口:“怎么没让伢子来传话?”
“有些话……”门外影子的声音顿了顿:“伢子不便传。”
如此一说,苏闻便知晓事情不简单了,也不敢耽搁, 简单收拾了下直奔书房而去。
华卿许是在艺馆待的久了, 褪去了以前大家闺秀的做派, 也染上了些风尘女的婀娜, 她对着苏闻行了个轻佻的常礼。
“近日奴家遇见些颇奇怪的人。”
苏闻微微皱眉,“何人?”
影子从外面端进来一壶热茶, 学着丫鬟的模样给二人斟茶, 耳朵里听着华卿娇俏的声音:“奴家也说不好,那两个人出手阔绰, 却面生的很。”
“外地来的富商?”苏闻问。
华卿摇了摇头, 道:“听着是本地的口音, 不像外来客。”
这就很奇怪了,照常理说,能在京都这地界儿上捧角儿的人都是熟客,不太容易突然冒出来一个面生的暴发户。
“奴家也觉得奇怪,便对他们多有留意。”华卿端起面前的茶盏, 道:“那日奴家奉茶,无意间瞧见那两人手上有老茧,似是常干农活之人。”
苏闻砸么一下手里的茶,说:“出手阔绰的农家人?有点意思。”
“奴家就问那两人在哪里高就,其中一人吃多了酒说,替贵人们办事。另外一人连忙揶揄着不让再说了。”华卿也没心思真的喝茶,把茶盏一落,道:“奴家就让伢子通知先生,但先生不在京里。”
当时,苏闻走的匆忙,确实没来得及交代京都的事儿。
“再后来……”华卿咽下一口心惊肉跳:“这两人便失踪了。”
“怎见得是突然失踪的?”
华卿袖子下扯了扯手中的帕子,讷讷道:“他们看上了畅音阁里的一个妹妹,约好了第二日捧她弹曲,还说要买了礼物来,一定要让妹妹成为全场的焦点,可第二日,他们却没来。”
影子接过话茬,说:“我命人查了,礼物买了,那两人常住的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
苏闻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他听明白了,这两个农户替某个贵人办了一件什么事儿,得了一笔钱,最后大概率被贵人灭口了。
他半眯着眼道:“那你们应该去报官。”
一件事都没查清楚,就抓紧继续查,下面人办事都如此不省心,怎叫人……
苏闻的眼睛慢慢睁大,他突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他摆摆手,吩咐影子送走华卿,骨节般的手指捏着茶杯,逐渐泛白。
影子回来时,便见苏闻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试探性道:“主上,那两个农户不简单,只怕北萧使臣入京的那场大火……”
就是这两个农户故意引燃的。
火不是意外,苏闻早有预料,但当事实摆在眼前,他还是久久无法相信。
人,当真可以为了一己私利,随便践踏无辜人的生命吗?如同踩蝼蚁一般,半点愧疚都无?
十几间民房,几十人的性命,就葬送在一场大火里,不过是贵人们玩弄权势的把戏罢了。
苏闻只觉得头又疼了,他事事算计,终有一日也被别人算计了。
姒沐下了朝回来时,便见苏闻病恹恹地歪在贵妃榻上,伸手抚了下他的额头,触手不热才心下稍安。
“你这副病恹恹的模样,倒像本王欺负了你似的。”在外面走了一身的臭汗,姒沐扯开朝服随意地丢在一旁。
口干舌燥,拎起茶壶就往外倒,茶壶在他手中晃了晃,施舍般地掉出两滴水,“茶都干了,也不知道喊人重新沏一壶。”
苏闻嫌他聒噪,翻个身继续假寐。
看着床上不爱搭理他的人,姒沐都开始自我怀疑了,难道是他出了一身汗太臭了?
他抬起胳膊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也不臭啊!
无奈,姒沐只得自己拎着茶壶出门,走到门口越想越气。
他供他吃供他喝,犯了错还得他求爷爷告奶奶的捞人,怎得回家都没个好脸色的?这对吗?
气呼呼地拽开门,姒沐直接把茶壶飞了出去:“怎的?本王不在府上,你们就如此怠慢小先生的?”
瓷壶正碎在几个丫鬟脚下,丫鬟们连忙跪下收拾,嘴里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是先生他、他不让奴婢们进去。”
姒沐微微侧身,余光扫了一眼屋里病恹恹的人,“不让进,就不会自己在外面候着,没瞧过你们这样不会伺候人的。”
几个丫鬟被没由头的训了几句,都低头不敢言语。
姒沐发了一通无名火,再回身,脸上就只剩下笑盈盈了,“没规矩,我帮你训斥过她们了。”
床里的人没回头,只有声音轻飘飘的:“六殿下指桑骂槐,骂够了?”
被揭穿的姒沐尴尬一笑,蹑手蹑脚走到床前,“本、本王没打扰你到你休息吧?”
滑跪之快,措手不及。
他堂堂六殿下,也是体会一把爱了就输了。
不过,赢家也不觉得自己赢了,苏闻虽体力不支,还是磨磨蹭蹭坐起来,“六殿下回来,奴没在门口迎接,罪该万……”
“死”字没说出来,就被一个温润的唇堵了回去。
姒沐深弯下腰,以一种极其低的姿态吞了这个“死”字,他现在听不得这个字,只觉得是被下了某种禁制,听了心慌又气短。
一吻过后,姒沐赤红着眼睛道:“不想起来就不起来,哪个要治你的罪了?”
和姒沐不同,苏闻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疲倦,两双眼睛短暂相接,情便开始蠢蠢欲动了,疲倦缱绻成了迷离,苏闻一把扯过姒沐回吻了回去。
明明是苏闻主动的,却慢慢被姒沐欺压而上,唇对唇地堵到了角落里。
身后冰凉的墙壁也消不掉干柴烈火,苏闻伸手便去扯姒沐的亵衣,露出一整片雪白的肌肤。
姒沐的吻顿了下,“昨日你已经力竭,今日还要来?”
苏闻蓦地点点头,将手中的亵衣扔得老远,他攀上了姒沐的脖子,诱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难道,是六殿下不行了?”
“小妖精,你在玩火。”白皙的手指插进苏闻的发丝里,发冠歪歪扭扭欲坠未坠,更添了些无名的冲动。
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人,怎么一到床上就这么勾人呢?
还好是在他的床上,要是这幅光景被别人看了去,小妖精还不让人给撕了啊!
如此想了下,便不敢再往深想了。
只有“小妖精”还勾着他,忘我地捧着他啃了又啃,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即将引火烧了他的身。
无骨的身体攀上姒沐的腰,敞开的衣襟露出白皙的皮肤,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殿下好热,想让殿下把我也点燃。”
“苏闻,”姒沐在他耳边轻轻叫:“你如此不节制,是担心自己没了明日吗?”
啃着他脸蛋的唇顿住了,若有似无地呼吸夹着轻笑:“今日有酒今朝醉,不好吗?”
姒沐沉吟了一刻,“高慧今天来过。”
苏闻不以为意,顺着脸颊便去寻那火热的唇瓣,却被姒沐伸手拦下:“她走了以后,我便见你的人去查哥哥了。”
唇瓣落了空,苏闻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他将身子拉开一段距离,索然无味道:“大好的时光,殿下就非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不可?”
“我们逃吧。”姒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无头无尾的话,“逃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便天天有这样大把的好时光。”
苏闻扯开微白的唇瓣笑,“皇子不当了?荣华富贵不要了?手中的兵权说扔就扔?”
“不当了,不要了,只要你活着兵权又算什么?”姒沐几乎是想也不想便回。
没了兴致的苏闻从姒沐身上下来,拉起自己的凌乱的衣襟,正色道:“如果我说,在不久的将来,南北会开战,黎民将会生灵涂炭,你也不在乎?”
姒沐沉默不语。
“再如果,长乐公主会被迫联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最后眼看最在乎的人互相残杀,无力阻止从城楼一跃而下,你也不管吗?”白皙的手指重新扣上衣服,苏闻就又回到了那个清冷的模样。
“再如果……”
“闭嘴。”姒沐突然厉呵出声:“杞人忧天,未来的事尚未发生,你又如何知晓?”
这些都是他亲自执笔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当初他只是为了小说精彩,却没成想自己穿进来后,每一个字都这么得痛。
而这里面的角色死的最早的就是他自己,算算时日,也不远了。
“我不走。”苏闻冷冷道:“只有懦弱的人,才会夹着尾巴逃跑。”
第24章 第 24 章 试探太子
只短短休息了几日, 苏闻便去学堂供职了。
学堂门前几株花开了又败,只余几朵残花在风中摇曳,苏闻撩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 便觉得学堂里也如门前般荒凉。
紫檀木的案几排列整齐, 只疏疏落落坐着几个人,而原属于肖云逆的桌子, 早已空无一物。
苏闻来得晚,便随意挑了张偏桌坐下来。
前些时日, 他听影子回报说:萧云逆已经从望月居,搬迁到了长乐公主的瑶华殿。
自此,北萧太子已成旧梦,唯余萧官人而已。
一堂沉闷的课毕, 他同长乐公主问了安。
姒念脸色不佳, 比他还病恹恹的, 低垂着脑袋道:“萧哥哥总把自己闷在房里, 无论我怎么逗他,他都不大理我, 萧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闻无奈:“人总是会变的。”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姒念手指绞着笔杆, 笔尖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的墨色。
“你没错。”是别人做错了。
纵使苏闻再能言善辩,此刻也突然的语塞, 事情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好像整件事都是无解的。
如此又过了几日, 苏闻听影子来报,说长乐公主大闹养心殿,被陛下关了禁闭。
原是皇帝要给长乐公主选亲,姒念却执意要嫁给萧云逆,因此帝王震怒, 差点要把萧云逆拖出去砍了,是姒念又哭又闹才保住的。
苏闻纸卷而坐,波澜不惊。
待姒念解了禁足,已经是月余之后了。再见时,那个明艳的小公主已经瘦了一大圈了。
“苏闻……”她声音轻得如一缕烟,仿佛风一吹便散了,“我最难过的,不是父皇不许我嫁她。”
而是……明明就近在咫尺,却仿佛咫尺天涯!
苏闻默念着自己写的酸臭的话,耳边听着姒念一句不差的重复着。
她拉着苏闻的袖摆,妮妮低喃:“我们每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却不愿意同我多讲一句话。好像,爱他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他不曾想过和我一起努力。”
苏闻不懂感情,但他懂萧云逆。
萧云逆是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责任让他没办法儿女情长。
感情的事儿苏闻劝不了,便只能转个话题:“公主府已经快竣工了,不如随我去散散心吧?”
公主及笄后便可以宫外开府了,姒念作为最得宠的公主,早在几年前就选址筹备了,如今也已经完成个七七八八了。
姒念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好累……苏闻,我真的好累好累……”
“可是,”苏闻抬起略有疲倦的脸,叹了口气:“回去休息,并不能让殿下感到不累。”
随着姒念行了一段路,不自觉便走到了肖云逆原先居住的望月阁,因为久无人打扫,当正午的阳光照进破败的院子,映出空气中细细的尘土。
姒念驻足,“怎么草长得这么快?”
苏闻没有答,而是转头问:“殿下,您有多喜欢萧公子?有比喜欢自己还喜欢他吗?”
姒念很认真地想了半晌,坚定地点了点头。
“如果让殿下在……”苏闻几步上前,跟姒念平齐着站着:“在彼心悦和长相守之间选择一个,殿下选哪个?”
强扭的瓜不甜,但这瓜若不强扭,便只能天各一方,死生不复相见。
姒念默了半晌,才如蚊子般反问:“就不能都选吗?”
苏闻看着她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非要做选择题,不能都要吗?
苏闻忍不住以下犯上揉了揉姒念的脑袋,笑道:“那就都要。”
姒念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得了个不知真假承诺就能开心好一阵子。
“那……还陪不陪我出去转转?”
“好哦。”
公主府邸建在最繁华的闹市区,从她垂髫之年一直建到她及笄还未彻底建成,可见公主府的奢华程度。
全天下都知道长乐公主是最得宠的公主,她的成婚必然要十里红妆,普天同庆。
显然,如今的萧云逆撑不起这场旷世婚礼。
不知是否是碰巧,姒念和苏闻到的时候,未建成的府邸里已经来了两个贵客,竟是太子和六殿下亲自来监工。
僻静的府邸不禁好生热闹。
几个人寒暄,苏闻则把自己伪装成透明人,立在一旁不吱声。
太子的目光冰冷地飘过来,便有人仿若不经意地将他挡在身后,脸上挽着无害的笑意:“哥哥命人搬来的珊瑚石,简直巧夺天工,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不知哥哥是从哪里得来的?”
太子收回视线转向太湖石,“这石头并非我发现的,还是晋王世子林勋寻的,他本想运回自己府上,可惜运了一半财力不济,便丢在了路旁,我这才捡了个漏。”
到底是当真财力不济,还是故意放漏,恐怕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了。
“啧啧。”姒沐叹惋可惜:“我还想着寻一个放我府邸呢,看来是不成了。”
姒念无甚兴致地扫了扫“巧夺天工”的珊瑚石,“林勋老色批的东西,我不要。”
“长乐,休要胡闹。”太子姒琛一甩衣袖,道:“林勋毕竟是晋王独子,你若得空要和他常走动走动。”
这不是姒念第一次听他说,她一歪脑袋只装听不见。
“那萧云逆有哪点好?一副吊儿郎当的浪荡模样,我倒瞧着不如林世子半分气度。”姒琛一横眉有些微怒。
“我倒不知,太子哥哥何时瞎的。”姒念气不过,一转身就要走。
她是答应了苏闻来散心的,没想到反倒惹了一肚子气。
“你站住。”姒琛道。
眼看二人有愈吵愈烈的趋势,姒沐连忙做起和事佬:“长乐还小,还能在闺中养上两年,也不急……”
“你若喜欢,以后完了婚……”姒琛眉眼间怒气冲顶:“大可以养在公主府里,那萧云逆不过是个玩意儿,你还真当成个宝贝了?”
姒念顿住脚步,半晌没回头。
再回身时,眼睛里的噙着晶莹的泪珠,似是强忍着才未掉落,她咬着嘴唇一字一顿道:“他、不是玩意,是我喜欢的人!”
短暂的聊天,不算相谈甚欢。
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似是一群姑娘们嬉戏打闹,不分场合地打乱了里间的气氛。
几人闻声望去,七八个穿着颇为清凉的女子,脸面上浓妆艳抹,各个好似那花丛中争奇斗艳的花蝴蝶。
蝴蝶们不知这是未来公主府邸,更不知道已经惊扰了府内的贵人们。
“何人在府外喧哗?”
“回殿下,是隔壁畅音阁的娘子。”
姒琛正在气头上,一听更是脸上立马变了颜色。
像他这种身份尊贵的人,平时见得都是有身份的官家子女,对这种以卖春为生的人似是与生俱来的的厌恶,好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随便招招手就有下人出了门。
顿时,门外就响起女子的哭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巴掌落在脸上的清脆声。
只几个巴掌间,便有有体弱的女子被打得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啐在新铺的台阶上。
这可还得了,脏了公主府的门庭。
姒琛的脸一寸寸阴了下来,眼神里寒光骤起,一伸手便从护卫方维身上抽出佩刀,刀尖刮着石子路留下一道划痕,杀意顿时让人不寒而栗。
见太子姒琛直奔门口而去,姒沐下意识转头去看“消失”了一整场的苏闻,只见他在阴影中负手而立,嘴角似笑非笑,深不见底的目光已经随着姒琛一起出去了。
姒沐莫名心头一紧,扫过苏闻不敢停留,紧跟着几步也出了门。
几个女子为首的那个姒沐并不陌生,正是曾经他府上的探子采文姑娘,自从被他打“死”以后,一直被苏闻养在畅音阁中。
采文跪伏在台阶下,唇角染血,几缕发丝散乱垂下,啜着嘴角哭:“奴家不知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念我等无知,饶了奴……”
话音未落,姒琛的刀就架在她脖颈上了。
采文被吓得一瘫,登时脸上没了血色,张着嘴巴支吾了半晌,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剑尖微动,眼看就要入肉三分。
“哥哥,”姒沐一只手按在刀刃上,“长乐的府邸就要落成,莫要给她添晦气了吧。”
采文背后衣衫浸透,嘴唇一直在细细发抖。
忽地,脖颈上的刀刃一脱力,铿锵的刀剑声落了地,在凝息的空气中格外清脆。
太子姒琛淡淡地扫了眼隔壁“畅音阁”的牌匾。
姒沐会意,道:“明日,我派人将这阁楼搬迁。”
冷静下来的姒琛淡淡转身,拉着一脸懵的长乐进了府邸内院,只留下姒沐收拾这个烂摊子。
待人都走后,姒沐慢慢蹭到苏闻跟前,贴着他的耳朵轻轻说:“你在试探哥哥?”
苏闻没解释,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内二人的背影。
“你知不知道,若是我再晚一点,就一点点,”姒沐抹了抹自己的脖颈,道:“那姑娘就人头落地了。”
“我以为,”苏闻淡淡收回视线:“和六殿下默契配合多年,当不至于出如此大的纰漏。”
“默契?苏闻,我们之间就非要靠默契吗?”姒沐神情有一瞬的落寞:“就不能……提前,对对戏吗?”
苏闻沉默片刻,一股脑道:“城楼的火是太子派人放的,北萧的惨案是太子暗中做的,今天的暴虐不是偶然,他并不适合登上九五之尊……”
“闭嘴!”
话音戛然而止,整片的寂静覆盖下来。
黄昏的日头刚好沉到了树荫下,将二人中间划出来一条分界线。
一人站明,一人站暗。
终地,姒沐蓦地叹了口气:“皇位和长乐是哥哥平生最在乎的两件事,你莫要引火烧了身。”
说罢,姒沐也转身回去了。
下人们动作很快,一眨眼间刚才还喧闹的门口已经打扫干净,空荡荡的,只余下苏闻一人。
“看吧,我一直在说啊!只是……”
你不想听而已。
明明自己有身份,有势力,有能力坐上那个位置,却偏偏闭目塞听,拥立一个弑杀之人。
苏闻弯腰坐在青石的台阶上,身旁就是一摊鲜红的血,加上苏闻白得没有血色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主人,不舒服吗?”
“影子,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他仰着头望着天,似乎自言自语道:“我想把这天……换一个颜色了。”
第25章 第 25 章 一道圣旨
夜幕降临, 天空飘起薄薄的清雨。
苏闻先是送回了长乐公主,便趁着雨未下大,转回了六殿下府上。
没想到, 却吃了个闭门羹, 只有冯尧扯着嘴角尴尬笑:“主上让人给先生收拾出一间客房,还请先生移步。”
苏闻抬眸望了望紧闭的暖阁,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自他住进六殿下府上以来,这是第一次被赶出房来, 想来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必了。”苏闻摆摆手,垂头裹紧了长衫, “这几个月, 奴叨扰六殿下了, 这便回自己住处了。”
暖阁内, 六殿下指尖捏着冷透的茶。
苏闻转身,衣摆趟过挖坑里的积水, 亦步亦趋地往门外而去。
冯尧连忙追了上去, 张张嘴不知如何劝解,只干巴巴道:“现在, 外头雨大, 不如在府上歇一晚……”
雨声淹盖了苏闻的脚步声, 冯尧站在廊下,眼睁睁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雨中。
“人走了?”身后的声音吓得冯尧一个激灵。
见来人,冯尧连忙俯首一礼:“是,属下没、没拦住。”
“咔嚓”一声,姒沐手中的茶杯被捏碎, 冷哼道:“谁叫你拦了?”
冯尧一时语塞,下意识就摇头:“没、没拦。”
然后,碎茶杯片就朝他飞了过来,“好、很好。”
气呼呼一转身,重重关上了房门。
接了一把碎瓷杯,冯尧伸手挠挠头,“这位主上,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呢。”
长街寂寂,雨越下越大。
苏闻一人撑着纸伞,雨水顺着伞边滑落,打湿了他的半条裙边。
急急忙忙收摊的商贩推着小车擦身而过,车轮溅起的泥水脏了苏闻的衣袍,“对不起这位公子,小的……”
苏闻伸手摇了摇,机械地迈着步子。
油纸伞撑不住大雨,一阵狂风呼啸撕开了不堪负重的伞面,伞骨从中间硬生生断裂,冰凉的雨水顺着断裂的伞面灌入,瞬间浸透了他的里衣。
寒意彻骨,苏闻松开手指,任由油纸伞坠入积水中。
影子不只合适出现在身后,“主上,您那宅子几个月没收拾了,恐怕住不了人。”
“暂且将就几日。”
“是。”
影子答应的太痛快,根本没来得及仔细想,苏闻说的是“暂且”,而且这个暂且也真的没暂且几日。
没过上几日,京中便迎来一件大事——长乐公主乔迁公主府。
和公主搬迁的圣旨一同来的,还有一道圣旨直接送到了苏闻的茅庐。
一双修长的手指在圣旨上来回婆娑,忽地一笑:“影子,你且去收拾东西。”
“主上,陛下这是何意?”
苏闻撂下圣旨,“陛下叫我继续教长乐读书。”
“读书,也不必住去公主府上吧?”影子小声嘟囔:“这不知道还以为……”
后半句话,任影子再胆大也终是没敢说出口。
“还以为是公主府上又添了一个面首。”苏闻淡淡地接过话来。
“奴知道主上不是,只怕……”影子低着头,喃喃道:“只怕别人背地里乱嚼舌根子。”
苏闻不以为意,伸手将圣旨一并递给影子,道:“嘴长在别人脸上,随他们说去就好了。”
“别人也就罢了,六殿下那……”影子接过圣旨,欲言又止。
该如何交代?
提起姒沐,苏闻眉头便皱在一起化不开了,他轻轻叹了口气:“以后下面的人做事,背着点六殿下那边,畅音阁办事莫要和朱武位扯上干系。”
影子一怔,“自主上和六殿下同住后,消息也都是直接送到六殿下府上的,并未分彼此……”
“那以后,便分一下。”
因为有朱武位在,给畅音阁办事提供了很多方便,下面人已经习惯了如此行事,忽然说要分彼此,办起事情来定然要更难些。
但苏闻的命令从来都是打算好的,影子也只能低声应了声“喏”。
……
长乐公主搬迁不是一件小事,车马绵延数里不绝,浩浩荡荡从皇宫里拉了一天,壮观程度绝世空前。
整个搬迁都由朱武位亲自护卫,隔着老远的主街全被封锁了,但还是架不住有好信儿的百姓将外层也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苏闻搬家就比较简单了。
一个包裹,兜了几件衣服而已。
只是,还没走到近前,就被朱武位拦在了外面,“退后,退后,不想死的都给我站远远的。”
苏闻摸遍了全身,也没有一个名帖,甚至连一个能证明身份的民籍文书都没有。
他自叹了口气,自语道:“枉此一生,不过还只是一个奴籍。”
总不好搬个家,还要把圣旨请出来吧。
实在不行,只能等着晚上夜深人静了,再去长乐府上报道好了。
刚想回转身子,便听有人叫住他:“小先生,真是许久不见。”
确实是许久不见,这是萧云逆回来的大半年里,苏闻第一次见到他。
只是再不见以往花枝招展的衣衫,而是穿了一件雪白的袍子,不见了浪荡子的顽固,眼睛里也添了些许锐利,人也比往昔更清瘦了。
苏闻淡然抬眸,“许久不见。”
本只是客套一下,萧云逆却不跟他假客套:“我出不去,小先生也不来,自然是许久不见。”
这句话明显带了几分怨气,他自回来起一直在瑶华殿等苏闻,甚至让姒念带过话,可苏闻一直以避嫌为由拒绝见他。
苏闻隔着朱武位的横着的剑戟,和萧云逆相视一笑,“所以,你就让长乐求了陛下的恩准,硬把我拉进你们这个火坑?”
“哈哈哈哈哈哈。”萧云逆忽地大笑,默认了圣旨的事儿。
大笑过后,萧云逆和身边的朱武位耳语几句,那人对着苏闻一礼,恭恭敬敬请他进来。
“小先生,你我如今都危如累卵,只有抱团方能取暖,你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萧云逆与他肩并肩走着。
苏闻冷哼,“损人利己的事儿,萧公子也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自己做了面首还不够,非要拉着苏闻一起被编排。
“先生,”萧云逆微微靠近,样装着痛心疾首道:“我可是听说你被六殿下赶出府了,得罪了太子,又没了六殿下的庇护,可是好生让我替先生担忧,这才求了圣旨,愿和先生共进退。”
“那还真难为萧公子,替我担忧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往公主府走。
身后不远处,姒沐一手执着马鞭,冷冷地盯着二人,睚眦欲裂。
夜晚,公主府开席大宴宾客。
一如往昔,苏闻负责在殿前配乐。
和学堂小先生不同,如今这个身份就不正经太多,以前就算有人揶揄他是公主座上宾,但也都只敢背地里说说。
今日有人吃多了酒,借着酒劲儿和苏闻推杯换盏:“恭喜小先生,以前跟着长乐殿下无名无分,今日也算得了名分,合该同小先生吃一杯酒。”
苏闻没有说什么,笑着把酒饮尽。
如此这般,敬酒的人权当苏闻是默认了,更多的人来同他喝酒,说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小先生日后要尽心服侍殿下,可不能愧对殿下照拂之心。”
苏闻微微颔首,以袖遮口再次饮尽。
一帮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最是会看脸色上嘴脸的,以前苏闻是太子门客,如今沦落成一介面首,自然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
铺天盖地的酒气,尽数朝着苏闻吐过来:“小先生如此文质彬彬,不知道是在床上?还是床下?哈哈哈……”
席间哄笑骤起,立即有人反唇相讥:“说什么呢,公主何等尊贵,小先生怎么可能栖身而上,自然是要跪着承恩,这等规矩宫里怎会没人教导小先生吗?”
苏闻未答,他只是一味地笑着,提着杯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下,仰首饮尽。
空空的酒盏落下,旋即就被刻意人斟满,苏闻淡淡抬眸,眼底仍是一片温润平静,古井无波。
一杯接着一杯,他喝的从容,言语间更肆无忌惮:“小先生若承恩,是不是也要裹着棉被……”
“啪”地一声,一只价值连城的玉壶摔碎在他们脚下,几人顺着玉壶来的方向望去,便对上了姒沐冰冷的眼神,“这是长乐的接风宴,你们几个却围着一个奴才打秋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满座霎时寂静,方才还放肆调笑的几人冷汗岑岑:“六殿下恕罪,臣等只是……只是与小先生玩笑几句……”
“玩笑?”姒沐冷冷地扯了下嘴角,转而看向苏闻,“小先生觉得好笑吗?”
苏闻指肚摩挲着酒杯,脸上笑容不减,轻启嘴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好笑。”
他喉咙滚动,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一滴酒液顺着他唇边滑落,苏闻用指尖轻轻拭去,云淡风轻地落下酒杯,目光不转。
仿佛这场风波和他毫无关系,看得姒沐袖中的拳头都硬了。
姒沐忽地起身,绣着金蟒的裙摆扫过满堂碎玉,径直走到苏闻面前,撂下一杯酒:“既然这么好笑,不如本王也来凑个热闹,先生今晚打算几时承恩啊?”
大殿上的目光皆因这一番举动汇聚过来,烛火微微摇曳,仿佛尽数打在了苏闻瘦弱的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苏闻睫毛轻颤,温顺一笑:“随时。”
第26章 第 26 章 北疆真相
一场闹剧过后, 苏闻似并未受其影响。
他先是井井有条地安排人收拾了夜宴的残局,又妥善地叫人将喝醉的各位大人送回府上,最后还不忘派人去太子府上回了谢礼。
俨然一副管家的做派。
不过, 以往在瑶华殿, 一些琐碎的安排大多也是苏闻帮着料理,下人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待一切处理完, 苏闻才回到自己房中。
这是一处极为偏僻的院落,姒念知道他喜静, 特意给他选了这么一处院子。
屋内算不上奢华,但也称不上简朴,该有的陈设都有,琴棋书画都按照苏闻的喜好布置的, 可见姒念也并未亏待了苏闻。
苏闻并不喜欢有人伺候, 自己打水洗净了一身浮汗, 便吹灭了灯烛, 宽衣解带上了床。
只微闭了闭眼的功夫,他便觉有人趁着黑夜欺身而上, 抓着他两只纤细的手腕, 高高举过头顶,热浪掺着酒气扑面而来。
苏闻未动, 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自席间, 他就在等着这一刻了, 任由蚂蚁般的啃噬吃尽他身上的皮肉,如血色莲花开遍了全身。
先是疼,慢慢就变得麻木了。
“小妖精,这才离开几日便找了下家?”姒沐口下不留情,嘴下更是不留情, 像是憋了许久的怨气,终于寻到了出处,尽数倾泻而下。
热辣的手掌自下而上捏住了苏闻的下巴,强迫他抬头承恩,“苏闻,你为何就不能安分点呢?”
白皙的脖颈在月光映衬下,如同覆了一层薄薄的瓷釉,完美的侧颈线在一呼一吸间微微起伏,顺从地予取予夺,一副见了就能让人悸动的模样。
姒沐以前就很喜欢如此居高临下地折腾他,只是过了这几个月的舒坦日子,他已经快忘了,自己左不过还是个卑贱的奴才。
“安分,会死。”苏闻只敢小幅度呼气,只怕呼吸过后便承受不住姒沐这般的饿虎扑食。
“呵。”姒沐动作微顿,“长乐保一个萧云逆就已经举步维艰了,难不成还指望她顾得上你?”
黑暗中,每一次触碰都让苏闻汗毛倒立,神经随着姒沐的动作跟跟战栗,以至于止不住微微沉吟,“奴如今,不不过还是欺身六殿下。”
“求……”苏闻轻轻啜:“六殿下多加照拂。”
姒沐并没有感觉被安慰到。
以前小妖精惹他生了气,总是要自己送上门的。
而今,反倒要他追上门来。
“跟我回家。”姒沐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尽量不弄伤他:“从此不问朝堂事,只享榻上之乐。”
黑暗中看不清苏闻的眼眸,只听他冷冷轻嗤一声:“从此,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娈奴?”
姒沐被这一声“娈奴”说的压不住火气,恨不得打断他的脊梁骨:“殿上那么些人折辱你,你倒是端得个云淡风轻,本王就想藏个娇,你便听都听不得了。”
“一些愚人说的愚话,何苦自扰?”身体承受着撕裂般的痛楚,苏闻的声音气若游丝:“奴以为……殿下是聪明人,不该、说这番蠢话。”
姒沐忽地低笑:“你倒是自诩南靖第一聪明人,却只会闷着头往死路上撞。”
指间碾过苏闻的唇瓣,慢慢向下,划过他昂起的颈间,喉结便随着手指滑动“咕嘟”一声。
“苏闻,你当知本王的底线。”拇指按在苏闻的喉咙,只轻轻一按便绝了苏闻的气息:“那个位置必须是哥哥的,其他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苏闻的脸渗出不自然的绯色,空气被寸寸剥夺,连意识都跟着一同涣散,只有身体上的疼痛还在继续。
濒死的感觉,不过如是。
即使到了这种程度,苏闻竟然似乎连等死都是淡淡的,没有剧烈挣扎,只微微垂下眼帘。
然后牵出两滴晶莹的垂露。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脸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时,喉间的力量一轻,大量的空气鱼贯而入,激得苏闻蜷缩着咳嗽。
“痛吗?”
回答他的只有一声声的剧烈的咳嗽。
姒沐五指蜷在掌心,几乎嵌进皮肉里:“你若是落在哥哥手里,只会比现在痛上千倍万倍。”
“收手吧。”姒沐的眼睛一点点垂下来。
苏闻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结局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可是他能怎么办?逃吗?
结局若说逃就能逃的话,那萧云逆母族就不会惨死了。
剧情明明已经不一样了,可是结局偏偏就是这样阴差阳错地回归了主线,该死的人一个也没逃掉。
直咳眼泪来,苏闻才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奴自己的命,就不劳烦六殿下烦忧了。”
轻纱帐内,二人四目相对。
半晌,姒沐从他身上下来,没精打采地跌坐在床上。
二人博弈之下,竟好像是占了上风的姒沐输得更彻底。
……
一连几日,姒沐都没有再出现。
苏闻也是乐得个清净,倒是萧云逆日日都要来,也不做什么,光是过来说上几句风凉话罢了。
天光微亮,他便懒懒洋洋地倚着栅栏上,冲着苏闻笑:“小先生,路过口渴,能否进去讨杯水喝?”
苏闻与他擦肩而过,“萧公子自己家没有水喝吗?”
萧云逆一挑眉,“自己的水,哪有先生家的水甜?”
乍一推开门,萧云逆就顺着门缝挤了进来。
昨夜下了一场薄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清新的味道,苏闻深吸一口气,道:“萧公子,您已经成功地把我拉下水了,太子那边免不了要找我问责,你大可不必日日来我这里刷存在感。”
萧云逆大咧咧地坐下,侧脸冲着苏闻笑:“那……日后我有危难时,小先生会出手相救吗?”
苏闻懒得回头看他,自顾自斟满一杯茶水:“看情况吧。”
“那说明我与小先生还交情未深,那我更要日日前来了。”
这宫里的人,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萧云逆自然也不例外。
“萧云逆,你究竟想做什么?”
萧云逆哂笑:“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太子,我能做什么?自然是想多和小先生走的亲近些。”
“靠我?不如靠长乐更稳定些。”
“阿念啊!”萧云逆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说:“她太好骗了,没挑战性。”
薄情的话从萧云逆嘴里说出来,七分假三分真,倒让苏闻听出十分的于心不忍来。
他萧云逆难不成还真生出些许良心了?
“所以呢?”苏闻道:“萧公子就打算来骗我了?”
“小先生这是说的哪里的话?”萧云逆不紧不慢道:“我同你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思想碰撞。”
“我以为,我与萧公子立场不同,志向也当不同。”
“那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小先生同我一样,都是胸怀天下,不忍黎民受战乱之苦的人。”
见苏闻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萧云逆继续说:“我大皇兄,乃是个残忍弑杀之辈,他有个什么狩猎来着?以活人为饵,以杀人取乐,如此性情怎能托付疆山?”
苏闻不理他,自顾自望着窗外。
萧云逆是个耐磨的性子,不依不饶道:“南靖太子同我皇兄并无二致,不过是一个直白,一个隐晦罢了。”
苏闻呼吸一滞,这个皇宫之中能看清楚姒琛的人屈指可数,竟没想到萧云逆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他还是嘴硬道:“太子殿下为人正直,和你那大皇兄天差地别。”
萧云逆冷哼,“小先生虽智计过人,但看人的眼光可不怎么样!”
苏闻抬眸冷眼看他。
“前几日,阿念瑶华殿搬迁时,有个小丫头不慎打碎了姒琛送的琉璃盏,被姒琛拖出去填井了。”
“宫中哪个院落没有几个亡魂?”
萧云逆附耳对他说:“那小先生以为,晋王世子一个浪子,是怎么调动军队掩护我大皇兄调兵入上京城的?”
苏闻在北边的耳目不足,派人打听了许久,不过所有人都缄默其口,终是没有打听出来一个结果。
“据传,”萧云逆突然收起笑脸,正色以待:“北疆十几个威望颇高的士兵突然失踪,隔天他们的尸体就出现在两军的交界处,手掌被刀刃贯穿钉在树干上,身无寸缕,身下撕裂成一个黑洞,大腿向上弯曲骨折……”
“不要说了。”
这么一个恐怖的画面,苏闻甚至不敢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无法想象,当你一觉醒来,并肩作战的战友以一种极其侮辱的画面被钉在边界处,试问,这种侮辱哪个将军能咽得下去?
“这就不想听了?你最正直的太子殿下,把戍边的将士送到敌营,为了让他们保持清醒,身上刀伤上百处,以最残忍的手段挑起两国的纷争。”
苏闻一拍桌子:“我说,闭嘴。”
可偏偏萧云逆是个执拗性子,越不听他越要说,“边疆的将士在他的眼里不如个草芥,这样的人你还要为他尽忠效力?”
“影子,送客!”
“愚不可及……”
最后,萧云逆是被影子扛在身上丢了出去,爬起来的时候还在朝着屋子里喊:“苏闻,你若是这样一个人,那算我萧云逆看错了你。”
苏闻捏着滚烫的茶壶嘴,顺着窗户摔出去老远:“滚!”
门外终于安静了,苏闻反而安静不下来了。
他在屋里踱着步子,没多大的房间被他反复踩了几十遍,脚步越走越慢,仿佛有个无形的包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第27章 第 27 章 乞巧节药铺缠绵
自从萧云逆被苏闻赶出房间之后, 他们似乎就达成了某种默契,萧云逆依旧是每天都来,只是苏闻不与他说话, 他也便坐坐就离开。
直到, 七月初七,乞巧节那天。
太子特赦萧云逆出了府, 陪着长乐洛阴河畔放花灯。
苏闻不远不近地跟在二人身后。
在外人眼里,他仿佛是一个不争不抢的受气小媳妇, 全要仰仗着他人鼻息过活。
即使遇见了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冲撞了他,苏闻也只是谦和地绕行,甚至还会附赠一抹笑容,让人觉得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但别人如何想, 他从来就不在意。
最开心的要属长乐公主姒念, 她娇俏地挽着萧云逆, 时而附耳浅笑, 露出两个漂亮的小酒窝。
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即使是虚幻的和谐,也不禁让人想沉浸其中。
苏闻突然顿住脚步, 身后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 低声道:“下面人来报,北萧的崔将军入了城。”
自新北萧王登基以后, 便以叛国罪缉拿崔将军一行人, 太子接到了线报自然乐得抓上一抓, 最后还是苏闻派人掩护其出了城。
这才过了多久的安生日子,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有了动作?
苏闻皱眉摆手,表示知道了。
影子来无影,去也无踪,眨眼之间就消失在茫茫人海。
路过一处商贩, 姒念买了两只漂亮的花灯,一只写了她和萧云逆的名字,另一只丢给了苏闻。
苏闻瞧着手上的花灯,不禁莞尔一笑:“一面写我的左手,一面写我的右手吗?”
姒念诧异道:“你就没有心爱的姑娘吗?”
心爱的姑娘?
这个词听在苏闻耳朵里,多少有些讽刺的意味了。
他笑容不变,轻轻地摇了摇头。
“况且,”苏闻柔声打趣道:“我若填了其他人的名字,公主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少听那些人嚼舌根子,”姒念大剌剌将笔墨塞给苏闻,不以为意道:“你是我教书先生,才不是什么面首。”
一旁的萧云逆低眉看了看手里的灯,脸色微变了变,又迅速地恢复如常,弯了眉眼笑:“阿念,我们去放灯吧,一会人多没了好地方。”
说罢,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苏闻。
“那你自己玩会。”姒念冲着苏闻眨巴眨巴眼睛,转身跟着萧云逆离开了。
黑夜张开了帷幕,夕阳悄无声息的躲进了地面里,街上的人却越发的多了,苏闻不喜欢凑热闹,一个人找了个偏僻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各色的花灯璀璨,照亮了整个夜空,就连苏闻苍白的脸色都映上了几朵红晕。
苏闻看着手里的花灯,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姒沐。
第一次见姒沐的时候,是他刚穿越过来,在罪人奴被人敲断了手腕,正躲在角落里舔舐着伤口。
那时候的天比现在更黑一点,夜比今天更凉一些,姒沐伸出来的手却很暖,比他掺了水的被子不知暖了多少,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好听。
他说:“跟我回家。”
人的欲望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增大了胃口,或许,他最初只是希望能有口饱饭吃就好了,如今他穿的暖吃的饱,却突然真的想有个家了。
苏闻随意地把花灯丢进河里,花灯歪歪扭扭地飘了几下,就被一只大手捞了出来。
姒沐拎着花灯左右打量了一下,抿唇笑:“这么漂亮的花灯什么都不写,暴殄天物啊!”
苏闻也悄然一笑,好看的眉眼也跟着弯下来:“六殿下今日这么有闲情?”
“本王是听说公主府里某个不得宠的面首,正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神伤,所以来看看喽。”姒沐往前走了两步,俯着身慢慢贴近,呼吸都打在苏闻的脸上。
苏闻脸上映着烟火的光,一半白一半红:“我难得躲个清闲,还要被六殿下笑。”
花灯被高高抬起,举到他的面前,姒沐揶揄道:“既然你没人填,不如把我的名字填上?”
“嗖——”烟花如流星般划破黑幕。
许多人小跑着将放烟花的人围了一圈,在万众瞩目下,烟花一个接着一个绽放,如银河般倾泻而下,照亮了街道上每一个笑脸。
苏闻转头看着身旁的人,只见他嘴角轻轻上扬,明媚的眼睛似乎被这笑容点亮,竟然透着干净和纯真。
在他的记忆里,姒沐一直是个运筹帷幄的棋手,干净和纯真都是他伪装出来的保护色,苏闻有一刹那的恍惚,究竟哪个才是面具下真正的六殿下?
只是恍惚了一瞬,姒沐就牵起他的手,一起将两个人的名字写在花灯上。
花灯在水中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都能将脆弱的花灯打翻,但花灯执拗地摇曳了一会儿,还是稳稳的飘去了远方。
又一颗璀璨的烟花腾空而起,伴着悠扬的鼓乐声,点亮了整个繁华的京城。
人们仰着脑袋鼓掌雀跃,小孩骑在爹爹的肩头,一手牵着娘亲指着天上笑。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外,姒沐一把拉过苏闻,吻住了他的唇……
情到浓时,姒沐的手把持不住地往衣服里钻,被苏闻一把按住:“六殿下,这里……不合适。”
姒沐呼吸急促:“放开。”
“很多人……”苏闻红着脸:“看着。”
即使苏闻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长乐公主的名声,六殿下的名声总还是要维护一下的。
姒沐依依不舍地分开唇瓣,一手拉着他来到一家打了烊的药铺,一脚把门踹开,掐着苏闻的腰将人推了进去。
“这里总合适了吧?”火热的唇瓣再次贴了上来。
苏闻挣扎着推开他:“今日,都不合适。”
姒沐皱眉不耐烦,“牛郎织女都要缠绵一日,我瞧着今日再合适不过了。”
“今日……”大概是平生第一次拒绝,苏闻总还是有些心虚:“不、不舒服。”
姒沐冷笑,“苏闻,你很不会撒谎。”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不会撒谎,苏闻自认为是一个天生的演员,撒谎什么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在姒沐火辣辣的目光下,柔弱地一抚额头:“奴,头疼。”
姒沐冷脸看他表演,忽道:“你以前每次受了哥哥的罚,还要硬撑着来我府上爬床,怎的那会儿不嫌疼的?”
以前苏闻在京城根基未稳,总是患得患失,害怕自己变得无用,会随时被舍弃,便只能紧紧攥住姒沐的大腿,攀着这么个大腿才有了今天的势力。
倒不是今非昔比,实在是他今天有很多事情放不下。
姒沐一点点逼近,“你有事瞒我。”
苏闻下意识就想摇头,头微微一侧就被捏着下巴转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突然就不想说谎了:“或许,一会儿会有大事发生。”
萧云逆不会错过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定会搞出些事情出来。
漫长的沉寂过后,姒沐悄然笑了出来:“凭你如今京城的暗势力,你若不允,今日便是天下太平,你若允了,再大的事又怎么会影响你我情致呢?”
论纸面上的势力,苏闻远远不及太子和六殿下,但论隐藏在地底下的势力,苏闻则是京城头一号。
姒沐笑,苏闻也跟着笑:“奴要真有这样大的势力,六殿下又怎么会不忌惮奴呢?”
“该忌惮你的是哥哥,我又不想当皇帝,干嘛要忌惮你?”姒沐停顿片刻,若有所思道:“若非要说忌惮,我倒是有点怕你哪天翅膀硬了,就不愿意雌伏在本王身下了。”
门外的鞭炮声乍响。
屋内寂静一片,苏闻慢慢垂下眉眼:“奴永远是六殿下的奴,甘愿给殿下暖床。”
“哈哈哈哈。”姒沐笑得灿烂:“虽然很荒唐,但本王爱听。”
姒沐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又紧,“莫要光说不练,本王可以随时陪练。”
满屋子的中药飘香,弥漫在荷尔蒙之中。
两个火热的身子紧紧相贴的一刻,他只觉得姒沐是一个熔炉,热得几乎能将他烧成灰烬。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这种体己的事儿,苏闻被剥开的一刹那还是羞红了脸,只能视死如归地阖上了双眸。
下一刻,身体便凌空抱了起来,赤果地架到了问诊台上,双脚离地,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的羔羊。
这个姿势奇怪透了,脑袋已经沿着桌边垂下去了,腿却还在桌子上。
双手无处借力,在空气中徒劳地抓了半晌,姒沐才施舍般地将脑袋凑过来,苏闻好不容易得了救命的稻草,抓着姒沐的脖颈就不撒手。
“苏闻,你若是总能像床上这般听话,就好了。”
也不等苏闻回答,姒沐就含住了他的唇,带着惩罚的意味咬在嘴里磋磨,直到口腔里漫出腥咸的血液,才微微松了嘴。
苏闻得了喘息的机会,眼含泪花地舔了舔唇瓣:“咬破了,明日长乐要问起,我就和盘托出……”
“铛铛铛”,药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响,打断了二人的耳鬓厮磨。
苏闻倒挂着看向门口,声音颤抖着道:“何事?”
影子知道六殿下也在屋内,尴尬地脚底板扣地,但事情闹得太大,又不得不来报,只得硬着头皮道:“主人,萧云逆劫持了长乐公主,已经和崔将军出城了。”
苏闻微闭了闭眼,就听身上人说:“苏闻,你可真是作了一手的好死。”
第28章 第 28 章 一个两个疯子
姒沐全然没了方才的兴致, 他一屁股坐回导诊台的凳子上,瞧着这个还在半挂着的人,兀自叹了口气。
萧云逆离经叛道也就罢了, 偏偏苏闻还甘愿陪着他疯。
不够疯的人都无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 明明长乐是他的救命稻草,偏偏要亲手折了。
萧云逆的目的自然是要回北萧, 但怎么回去却大有讲究,如果只是单纯的劫持了长乐, 只会被两国联合通缉,必然得不到他想达成的结果。
那就是还留有后手,而这个后手只可能是苏闻。
而此刻,这个萧云逆留的后手, 正衣衫不整地挂在导诊台上笑:“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姒沐闷头吃了个五味杂陈, 咬着后牙槽道:“苏闻, 你不作死,本王还能保你多活几日。”
苏闻撑着身体勉强坐起来, “萧云逆的干的蠢事儿, 如今也要算在我头上了?”
蠢不蠢的暂且不论,姒沐目光不转地盯着面前的人, 道:“你敢说, 没有你的掩护崔将军进的了城?没有你的默许, 刀子能递到萧云逆的手中?”
苏闻有些心虚,“六殿下既已经认定我做了,奴无话可说。”
他不如此说也罢,姒沐听了他的狡辩,一拍桌子整个人都弹起来:“苏闻, 那萧云逆先是求了恩典让你进府,后又是日日拜访,摆明儿了是要拉着你共存亡,你若是不想趟这趟浑水,有八百种法子可以拒绝,可你偏偏默认了,现在跟我说不关你的事儿,你是当我傻子么?”
苏闻浅笑地拢了拢衣襟,无事人般道:“还做吗?”
姒沐连眼睛都是赤红的,从里到外都烧着火气,不是将他自己点燃,就是将面前的苏闻点燃。
死哪里不是死,不如死在自己床上好了。
“做!”今天不死一个就别下桌。
双手环住苏闻的腰,整个将人按了下去,如同一只饿红了眼的狼,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外面已经闹翻了天,屋里却只能听得见两个人的喘气声。
豆大颗汗珠从苏闻额头上渗出,他不得不拍了拍身上的人:“换个地方,腰快折了。”
说好的不下桌,姒沐没动。
只双手环住苏闻的腰,将人垫了起来。
苏闻几乎是倒挂着,腰被垫起来了,反而脖子更低了,他又拍了拍人:“脖子,也受不了了。”
“你哪那么多屁话?”姒沐冷着脸将人全抱了起来。
突然没了支撑点,苏闻更难受了。
他咬了咬唇瓣,没敢再吱声。
一次毕,苏闻一整个被汗打湿了,两手一用力只怕都能拧出水儿来。
姒沐却猛着劲儿还要再来,急得苏闻连连摆手:“不来了,还有正事儿要办。”
“正事儿?”姒沐抓着两条腿就往怀里拽:“你的正事儿就是去送死,那不如先死在本王这儿了。”
“人、要死得其所。”苏闻无奈浅笑:“死在床上算什么?”
“死在哥哥手上,左不过是无声无息,还不如死在我床上……”姒沐似是发了狠,只管填了自己的果腹之欲,“保管你死的惊天动地。”
苏闻拗不过他,脱力地失了声。
门外已经乱了套,太子的府兵全城封锁戒严,挨家挨户查参与劫持的乱臣贼子。
脚步声,兵戈声,淹没了苏闻的喘息声。
他认命地耷拉下胳膊,仿佛只是砧板上的一坨肉,予取予求。
忽地,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直走到药铺门前停下,“屋里有人吗?太子府例行检查,赶快出来应门,不然可……”
“滚。”姒沐一声低呵。
太子的府兵哪里受过这等委屈,高声厉呵:“你个小瘪三,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门给我砸了。”
“本王说,滚。”
姒沐在苏闻这里已经吃了一肚子瘪了,火气都满的快溢出了,随手抓起一旁的卖枕丢了出去。
脉枕砸在门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哪个不要命地敢进来,本王必叫他人头落地。”
“哪个不长眼的孙子?‘王’也是你这种杂种敢乱叫的?”外面传来一阵哄笑声。
下一瞬,外面的人竟真的在砸门了。
“一个又一个,都是不知好歹的。”姒沐腾地退了出来,撩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一个又一个,苏闻摇头浅笑:六殿下指桑骂槐的功夫,还是这般的炉火纯青。
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碰碰地磕头声,伴随着哭天抢地的求饶声。
苏闻撑着身子坐起来,汗已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撑着脱力的身体捡起地上的衣服,自顾自往自己身上套,待姒沐回转回来时,便只见到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了。
姒沐慢慢垂目,“公主府你现在回不去了,哥哥全城封锁,便是要抓你问罪。”
打好身上最后一个结扣,苏闻才缓缓抬头:“朱武位借我一用,我要出城。”
姒沐从拽下腰牌,“人多眼杂,你的人先护送你出城,朱武位随后便到。”
“嗯。”
腰牌递过去的一瞬,姒沐的手顿了顿,“这趟浑水,你一定要趟吗?”
“殿下不该问我,该问问太子殿下,我若不趟,他能放过我吗?”姒沐便松了手。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为了你背叛哥哥了。”一抹苦笑漫过姒沐的脸:“苏闻啊,你哪里是算计人心,算计我罢了。”
说罢,就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就好像方才大战一场,现在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累了。
苏闻将腰牌贴身收起来,目光含笑扫过姒沐,道:“若是走到今日,殿下仍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那边,奴,才是彻头彻尾的失败。”
姒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自顾自地笑,笑到眼角都渗出泪花来,一时分辨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
等他笑完了,房间里也空了。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姒沐脸上的笑容被尽数敛去。
……
三天后,苏闻率着百余骑朱武位入了城。
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几个栅栏围着的俭朴囚车格外引人注目,一个身着鹅黄色的人坐在其中。
萧云逆嘴角衔着一截枯草,双腿交叠大剌剌地坐在囚车之中,目光时不时瞟向笼外,悠闲地好似在郊游。
队伍一直行至宫墙外方止。
苏闻从马上下来,走到囚笼前敲了敲:“萧公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萧云逆一拱手,“待我来日归国,忘不了先生今日之恩。”
“恩情就不必了。”苏闻摇了摇手,道:“你今日欠我的债,来日我必当面讨回。”
“那我在北萧,静候先生佳音。”
苏闻的目光扫过一众朱武位,最后落在最后的马车上。
轿帘迎风微微摆动,却不见里面的人探出头来,莫名的让苏闻心中郁结难消,垂目道:“你就没有什么话,对长乐说吗?”
笼中人的笑容僵在脸上,良久都未能化开。
苏闻:“你若但凡还有些良心,就该和她……”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萧云逆冰冷而不带感情声音自笼中传来:“她哥哥杀我全家,我不过利用利用她妹妹罢了,里外里还是他们姓姒的占了便宜。”
苏闻看着眼前的阶下囚,瞧着他眸中冷光渐渐褪去,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
人非冷血,孰能无心?
只是,在这权利的角斗场,人人都是执其之手,又人人都是棋子。
“罢了。”苏闻疲惫地笑了一下。
早已分不清他们到底是谁欠谁更多些,又或者是自己这个执笔之手,欠他们的更多。
将萧云逆和姒念二人留下,苏闻转身自顾自往回走,便见姒沐早就已经等在那儿了,他似笑非笑地迎了上来:“你们这步棋下得可……真疯啊!”
苏闻没说什么,与他擦肩而过。
“你们知道若是哥哥先抓住萧云逆,必然在路上便将人斩立决了,所以你才借了我的兵,明面儿是抓人,实则是将人平安护送回京。”姒沐追上来,问:“对与不对?”
“对。”
“而你们兵行险招,是想利用父皇爱女心切,逼着父皇做个决断。”苏闻出城后,姒沐想了又想,便只有这个可能了。
“也对。”
留着萧云逆迟早是个祸害,早点打发回北萧才是正解。
“疯子,一个两个都是疯子。”姒沐的手背在身后慢慢攥紧,骨节捏得咯吱作响:“砍头的大罪,在你们手里就如同玩过家家一样。”
“你也说是兵行险招,不险又怎能出奇制胜呢?”苏闻话说的很慢,仿佛云淡又风轻。
听在姒沐耳朵里,便字字都是心惊肉跳。
他成长的进程,是如何都赶不上苏闻作死的步伐了。
“只是可惜了,”苏闻眼底难掩歉疚之色,道:“可惜辜负了长乐的一番真情。”
反倒是姒沐想的透彻,他一拍苏闻的肩膀:“长痛不如短痛。”
是啊!
书中,萧云逆和姒念整整相互折磨了三年,几乎耗尽了所有感情,才斩断了这段孽缘。
而他现在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
或许,还有来日方长……
第29章 第 29 章 奴这条命,不值钱…………
犯了这么大的罪, 萧云逆甚至没能在牢房里住上多久。
姒念一哭二闹三上吊,早晚再去太子府上闹一闹,甚至拿出了他死我就死的架势, 吓得皇帝直接将人扭送到公主府关押了。
只是……
自打萧云逆回府后, 公主府里的气氛反而冷上三分。
姒念不哭不笑,不闹不嚷, 也不去见萧云逆,只一头钻进自己的闺阁里, 安静得没了生气儿。
反而,两人都和苏闻走得更近了一些,有些话不方便和对方说,就借着苏闻的嘴说与对方。
活脱脱把苏闻当信鸽用了。
晚饭后, 苏闻刚到萧云逆关押的住处, 便见他倚在门槛上等他。
“今日又有什么话带给殿下?”
“今日不传话, 带信。”见人来了, 萧云逆缓缓起身。
苏闻一声嗤笑,“萧公子好雅兴, 改写情书了……”
只是, 半句话还憋在口中,便听到萧云逆正色道:“给崔将军带信。”
干热的夏季好似一个巨大的熔炉, 热得人心慌慌, 蝉鸣的声音都凝固在空气中, 苏闻诧异地抬眸看他:“那你要说清楚,是带给崔将军的,还是带给太子的?”
“有区别吗?”
“当然有,若是带给崔将军的,我便应了你了。若还是带给太子的……”苏闻的手轻轻搭在柳枝上, 轻轻一用力便折断了半截枝叶:“就莫要张口了。”
“小先生不会还把自己当太子府的人吧?太子恐怕早想将你碎尸万段了,只是不知为何……”萧云逆皱眉发笑:“还没动手罢了。”
“所以呢?”
“飞鸟尽,良弓藏。”萧云逆阔步往前走了几步,字字掷地有声道:“陛下身体越发不济,太子已然代理监国。在外北萧羸弱,在内无人争储,你觉得他还会留你几时?”
“多留一刻,便也是赚了。”苏闻眉目淡淡的,脸上挂着一弯浅笑:“可跟着你干,一时三刻就要毙命。”
“先生怕不是以为我是太子吧?”萧云逆道:“过河拆桥的事儿,我不会干,也不屑干,必保先生一时三刻性命无忧。”
“至于以后……”萧云逆唇角含笑,轻轻开合道:“先生大才,必能逢凶化吉,得偿所愿。”
苏闻抬眸,与萧云逆对视半晌。
与萧云逆谋皮,并非明智的选择。
无异于饮鸩止渴,甚至还不等解了渴,便已经没命享了。
手指堆叠在掌心磋磨了好一会儿,苏闻缓缓道:“好。”
……
这一夜,苏闻睡得极不安稳。
他似乎梦到了许多他不曾经历过的罪人奴的经历,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中,小小的孩童舔舐着满身的伤痕。
忽而,又转到了自己被剜肉割心的未来,太子亲自监刑,用最酷烈的手段对那些不服从他的人,杀他儆猴。
苏闻从梦中惊醒,自怜自艾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若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萧云逆必须提前回北萧,他等不及三年的时间,要赶在老皇帝驾崩之前,将所有的路都提前铺好。
细细的汗珠,从苏闻的额头上渗出,嘴角便只剩下一抹苦笑了。
天蒙蒙亮,一人一骑便出城了。
苏闻甚至没有做过多的遮掩,只是略微的乔装了一下,从出入口的侧门而出。
这种几乎把太子府当傻子的行径,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马蹄踏过青石铺就的官道,苏闻抬手将马鞭甩得飞起,路过一处山坳时,突然调转马头,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顺着林间小路绝尘而去。
身后,三支箭羽钉在树干上,箭尾铮铮颤抖。
苏闻充耳未闻,驱赶着马匹继续向前,却突然马蹄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便从马背上甩了出去。
胸腔撞到地面上,喉间顿时有腥咸的味道涌上来。
他强忍着剧痛起身,便被一只大手拢了过去,苏闻本能地想挣扎,鼻尖却嗅到熟悉的味道。
“跟我来。”姒沐抓着他的手腕,拽入了密林深处。
"你怎么在这里?"苏闻压低声音问道,胸腔仍隐隐作痛。
姒沐没有着急回答,只是拉着他快速地在林间穿行,走到一处浅坡,他一推苏闻,道:“下去。”
苏闻猝不及防,顺着斜坡滚了下去。
待身后的追兵没了声息,苏闻一把甩开姒沐,扶着一棵树止不住地咳:“咳咳咳,你,咳咳,多管闲事。”
“就这么着急去投胎?”姒沐解开腰间的水囊扔给他。
接过水囊,苏闻浅浅抿了一口,压下喉间的血腥味:“奴这条命,不值钱……”
姒沐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唇瓣粗鲁地撕咬着他后半句话。
一吻很长,吻到最后姒沐连唇瓣都是颤抖的。
双唇缓缓分开,带出一丝银线,姒沐长长的睫毛低垂:“能不能…别着急着送死,再等等我,求你…”
呼吸慢慢平静,只有唇边还残留着温度。
苏闻指尖抚上他颤抖的唇瓣,淡然笑笑:“殿下又在咒我。”
姒沐目光不转地望着面前的人,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平静的疯感,分明人看着很是沉着冷静,可你就是觉得他疯的吓人。
就像明明瞧着是一只温顺的羊,可你总能从他身上看到狼的影子。
指不定什么时候扑上来咬你一口。
无论是羊还是狼,他都只想将人环在怀里,把头按在他肩膀上,告诉他:以后我护着你。
可惜,他现在还羽翼未丰,做不到护他周全,只能红着眼睛道:“我很快,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苏闻平静的双眸如深潭,那眼神分明在说:他等不及了。
“信。”姒沐突然伸手,摊开掌心递到苏闻面前:“给我。”
苏闻袖子下的手攥了攥信,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别闹,殿下莫不是以为小孩子过家家?”
“我替你去送,如果非要有个人死的话……”姒沐的声音愈来愈轻,到最后好似羽毛飘然落下:“我替你死。”
苏闻的呼吸乱了,一颗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你是王,我是奴。”他微闭了闭眼,“以命换命,不值当。”
“谁的命不是命?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姒沐的眼睛里冒着火。
苏闻摇摇头,露出一抹浅浅的苦笑。
人生来就有高低贵贱之分,有的人生来就是众星捧月,有的人出生便是人人可践踏的蝼蚁,连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
“谁说我会死了?”苏闻缓缓抬头,目光又恢复了平静:“我可是小强,哪有那么容易死?”
姒沐定定地看着他。
“殿下来的正巧。”苏闻拿出手中的信,双手并拢朝他拱了拱:“把我绑回去吧,我可不想落在那些人手上。”
低头看到信的一瞬间,姒沐突然就了然了。
“这封信?不是真的送给崔将军的?是给……哥哥?”
苏闻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便安心地等着被俘了。
“你这个…疯子!”
好似疯子都已经无法形容他了,拿自己的命来下一盘大棋,命对于他来讲就那么无足轻重吗?
姒沐颤着手接过信件,对着酷烈的阳光照了照:“这上面写了什么?”
苏闻不加掩饰:“北黎的秘密。”
北黎一直横亘在南北之间,已经成了南靖的一个心腹大患,灭又灭不掉,收又收不服。
且不论真假,这封信足矣勾起太子的兴趣了。
或许,这封信确实可以保住苏闻的命,只是他胸腔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堵,他缓缓将人抱在怀里:“为何要帮他?”
姒沐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肖云逆。
没听出太多责怪的意味,倒满满的都是醋味,苏闻柔柔的声音呼在他耳边,道:“殿下不觉得…主宰一个国家的归宿,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吗?”
“荒唐。”姒沐当然不会信这种信口胡诌话。
大概也只有影子那种头脑简单的,才会被苏闻这种荒谬的言论骗到。
但,他总不能说是自己把自己写死了,还是死的最惨的那个。
“该回去了。”苏闻道。
……
东宫烛火通明,太子捏着手中的密信青筋暴起。
“好,好得很。”姒琛突然低笑起来,看得一旁的方维都跟着战战兢兢。
他早就对苏闻失去了信任,可是一旦确认了苏闻的背叛,他反而气得想杀人。
这就好比自己养了一条狗,他妈的!跟别人跑了。
“本王要杀了他!扒了他的皮喂狗。”阴鹜的声音自喉咙里发出:“把他那双传密信的手,一寸寸碾碎……”
“一个奴才而已,”方维蹑手蹑脚走出来,伏跪在地上道:“殿下什么时候想取了他性命都成,眼下是萧云逆留不得了,殿下要早做打算。”
姒琛终于冷静了些,看着烛火窜起的火苗,挑手将密信填入火中:“父皇有意放萧云逆回去,但他一个废太子,回去了也给北萧王填下酒菜。”
“正是如此,”方维膝行半步,嘴角挂着邪魅:“北黎的秘芯既已到手,若是让北萧两虎相争,岂不是征伐之功手到擒来?”
“两虎相争。”姒琛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以目前的局势,说萧云逆是个下酒菜都是抬举他了,哪里还看得上两虎相争的戏码?
姒琛的眸色陡然一沉,一挥衣袖道:“苏闻不是在帮萧云逆吗?让他来想个主意。”
“喏。”
第30章 第 30 章 狡兔死…走狗烹!……
让萧云逆回国很容易, 如何让萧云逆活着回国却很难。
苏闻被拖上殿的时候,如同被血水洗过了一般,身上的力道一卸, 他便成了一滩烂肉般瘫了一地。
“恕…奴不能起身…给殿、下行礼了…”苏闻强撑着抬起脸, 嘴唇被鲜血涂了个艳丽的红色,衬着他苍白的脸, 格外瘆人。
高位上,姒琛眉目未抬, 颐指轻笑道:“先生不愿意做我太子府的座上宾,却偏偏喜欢当阶下囚,是本王的琼浆玉液招待不周?还是先生更爱饮血食痛?”
“若奴说,所作一切皆是为殿下分忧, 殿下还能信奴多少?”苏闻状若无骨地伏在殿前, 仅凭一口气吊着。
姒琛冷冷抬眸, 一声嗤笑:“一个字都不信。”
胸前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苏闻被扯着疼,连带着喉咙上也泛起腥味来, 他淡然笑笑:“那是为奴的悲哀。”
姒琛生来便在这权谋中浸染, 生性多疑。
夜晚睡觉都要在枕头下藏着匕首,如此之人, 又怎会全心信任苏闻一个外来的奴才呢?
或许, 他也并非全然不信苏闻, 更多是不信任六殿下,只是碍于老皇帝还未驾崩,不好拿亲兄弟下手罢了。
这一刀,所有人都免不了,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姒琛自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反而看着苏闻破碎地伏在地上,只觉得是自己养了八年都养不熟的狗,转头便对着萧云逆摇尾巴了。
狗尚且知道认主,苏闻……连狗都不如。
他也不再与苏闻多做废话,冷冷地看着苏闻,讥讽道:“既然当了萧云逆的狗,不如替你的新主子谋划一下,如何能从南靖活着回去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来,一束阳光不偏不倚地打在苏闻身上,他像是一个被破坏的人偶瘫在光晕中央,残破的白衣上血液已经凝固,一条条露出狰狞的鞭痕。
“殿下…”苏闻的唇瓣轻轻开合,薄汗便沿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每吐一个字都牵着浑身的伤口,疼得他指尖发颤:“只需…提醒一下北边,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太子…即可。”
话虽说的轻巧,只怕一句话递过去,北边只会一笑置之。
保萧云逆活着不止是长乐公主的祈愿,也是这群自以为是的棋手,乐得坐山观二虎相争。
“小先生,若是这种废话便不必说了。”
“萧公子已经到了择偶的年纪,又被嫡公主看中,”苏闻强撑着破碎的身体,指节因为用力撑着已泛出青白色:“殿下可书信一封问问北边,能否允了萧公子入赘。”
姒琛随手把玩的核桃一紧,抬眸道:“继续说。”
苏闻浅浅咳了几声,继续说:“皇子入赘这种事儿,自然很打北边人的脸面,断不会应允的。”
“先生只怕说的太过绝对,若是允了,有辱先生第一谋士的颜面。”太子还未开口,一旁的方维先按捺不住了。
说罢,便听到苏闻的轻笑。
落在方维的耳朵里,尽数都是嘲笑。
方维面色陡然一变,三两步向前,一脚踩在苏闻的泛白的指节上,指节脱了力,苏闻终于撑不住地瘫了下去。
骨节碾在方维的脚下,指缝里干涸的血痂崩开,便有血色自掌下流出来。
苏闻浑身颤抖,却还是在笑:“方…指挥使,若是肯多动动脑子,便该知道北萧王不敢赌…赌南靖的大军,会不会、有一天因嫡公主之故,改姓了萧…”
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姒琛缓缓道:“方维,够了。”
靴子从苏闻的手指撤去,泛白的手背上留下一片云纹淤痕。
“先生果然大才,”姒琛慢慢摊开笑容:“这套说辞,只怕早就替萧云逆想好了吧?”
苏闻再也撑不起身体了,另一只手握着受伤的手腕,只有目光看向姒琛:“殿下既然不信奴,奴解释再多又有何意义呢?”
“只是……”姒琛若有所思:“萧云逆在路上就会……暴毙。”
就算允了萧云逆回去,但让不让人回去就另说了。
苏闻没力气地躺着:“能不能活着回到上京,要看太子殿下想不想让他活着回去。”
“本王?长乐不想他死,本王也自然希望他活着。”姒琛道。
苏闻慢慢收回受伤的手指,蜷在怀里护着:“那就烦请太子殿下,送一份大婚贺礼,十余名乐师敲锣打鼓,随车驾一同去往北萧。”
声势越大,越大张旗鼓,越无人敢动。
姒琛意味深长地看着苏闻,若是眼神能杀人,苏闻怕是已经死了。
姒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太子的耐心向来不足,既然萧云逆的归期已经定了,苏闻就不必留着了。
他只稍稍摆了摆手,便有两个人架着苏闻出去了。
姒琛迈着四方步紧跟其后,脸上看不分明神情,只听得他声音冷厉:“小先生,是问本王待你不薄吧?”
几人将苏闻丢在院子中央,骨骼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苏闻也伴着声音闷哼出声。
耗尽所有力气喘了一会儿,才艰难的撑开眼皮道:“自奴从罪人奴出来,是太子殿下赏了奴一口饭吃,准奴能苟活至今,奴…咳咳,奴的命一直都是太子殿的,殿下随时可以取之。”
到了阳光下,苏闻才似真正看清了姒琛,他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褂子,腰间悬着一柄青色的佩剑,赤金的剑穗簌簌垂下来,衬着他挺拔的腰杆,已经有了帝王才有的威仪感。
姒琛一把抽出佩刀,冰冷地架在苏闻脖颈上:“本王养了你十年,不过养出一只背主的白眼狼。”
刀架在脖子上,苏闻不慌不乱:“奴或许对殿下有欺瞒,但奴一颗赤诚之心不改,一切皆是为了太子殿下分忧,也为长乐殿下解铃。”
“哦?”姒琛拇指摩挲过剑穗,像是一个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猎物徒劳挣扎:“本王倒是想听听先生如何能言善辩,能把今日的死局辩活?”
“太子殿下远无虑,近无忧,天下已经是殿下囊中之物,殿下尽可以恣意欢心,但……”苏闻徒劳地在青石地面上撑了几次,最后认命地仰躺在地上:“长乐公主却始终郁郁寡欢,萧云逆并非可托付之人,公主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了,但还是被萧云逆拖着,非长久之计,奴以为长痛不如短痛。”
姒琛忽而冷笑:“依你之言,那还是本王错怪了小先生了?”
苏闻额头轻触地面,俯首道:“奴亦罪该万死,不该妄自揣测上意,私以为殿下不愿放萧云逆离开,遂自作主张,只求殿下…明鉴…”
“哈哈哈哈哈哈哈。”姒琛突然大笑出声,手中利剑一转入肉三分:“好个能言会演的小先生啊!可本王还是很想你去阴曹地府……”
“殿下,”苏闻突然厉呵出声:“您可以要了奴的命,但决不能误会奴的一片赤诚之心。殿下可还记得……”
“五王之乱时,是奴帮您避过了波及,保住您的太子之位。”
“大殿下势强,是奴帮您铲平了他的羽翼,让您可以坐的更稳。”
“还有……”
姒沐双眸赤红:“够了!”
“您母族被人陷害蒙冤,是奴日夜不休查明……”苏闻驱着残破的身体,往前爬了一步。
“本王说够了。”
“奴知道了,不是奴做的不好,是您已经不需要奴了。”苏闻低垂双眸,无尽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宫墙之外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宫墙之内气氛却压抑的令人窒息,风吹过落叶慢慢飘起,落在苏闻的鬓发间。
这就是他笔下冷血的帝王,不带一丝温度的睥睨着天下。
“狡兔死…”苏闻忽然轻笑出声,笑着笑着胸前却止不住地咳出血沫,滴滴答答打在青石的地面上,“走狗…烹!”
转眼间,他便沦为了弃子。
方维抽出手中佩刀,脸上流露出一抹扭曲的笑,直走到苏闻面前,俯身蹲了下来。
几人也跟着向前,扭着苏闻的胳膊背到了身后。
匕首毫无征兆地插入苏闻腹间,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汩汩涌出,苏闻的双手被死死反扣着,连想堵住喷涌的血液都做不到。
眼睁睁看着血液淌了一地……
“小先生,”方维贴近了苏闻的耳畔,清朗的声音里带着病态的愉悦:“你可知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象着这一幕吗?”
匕首在苏闻体内旋转了一圈儿,刀尖刮着骨头划过:“想着,亲手将你千刀万剐,剥皮抽筋。”
苏闻苍白的脸上只留下一抹惨笑,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
“你知道我曾经有多嫉妒你吗?”方维再次拔出匕首,挑了一个不致命的地方下刀:“无论我做了多少,主上却只信你一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若不是有人强行撑着他,苏闻早就是一滩烂肉了。
他目光透过方维,飘向了他身后的姒琛身上,唇边竟然还是浮出一丝笑意。
方维见他还笑的出来,突然暴怒地掐住苏闻的下巴,让他仰视着自己:“你笑什么?”
“我笑…”苏闻咽下一口腥咸,道:“愿你终将也有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