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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别对我……心如止水!……

    今年的秋猎, 比往年来的更早一些。

    老皇帝顶着不大康健的病体,亲自带着一众儿女们共享盛世。

    其实,苏闻也能理解他, 眼看着自己的寿数走到了尽头, 都还没见儿女们娶妻生子,难免想操一下老父亲的心。

    长乐公主原本在禁足中, 还是特许了去参加秋猎。

    相比于秦贵妃而言,老皇帝明显更偏爱女儿, 他本就儿女不多,女儿又只剩下姒念这根独苗,难免分走更多的喜爱。

    只是姒念并不情愿,她宁可在公主府里长蘑菇, 也不愿意去看林勋那个花花公子哥。

    同样不愿意去的还有姒沐。

    他更喜欢跟苏闻窝在房间里, 一起数蘑菇!

    最后互相依偎着睡到日上三竿, 翻身就能抱到美儿的日子, 岂不比出去闹腾更惬意?

    姒沐将人捞到怀里,用下巴轻轻在上苏闻的发间蹭, 便只觉得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儿了, 不假思索道:“我不去秋猎好不好?”

    “殿下又在说胡话了。”苏闻睁开睡眼惺忪。

    秋猎的随行人员都是皇帝亲自点的名,想拒绝都没给他机会。

    “你寻个由头, 跟着长乐的车驾一起去吧?凑个热闹也好。”姒沐道。

    苏闻懒洋洋又把眼睛闭上了:“我去了怕是热闹就变成我了。”

    一点也没夸张, 每次宴席苏闻都想找个地缝藏起来, 但每次焦点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他身上。

    他就像一个天生自带话题的人,位高者瞧他身份卑贱不堪登大雅之堂,位低者又忍着恶心的想巴结他。

    苏闻虽不在意别人背后如何议论他,可他懒得去应付那些人。

    姒沐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我要去三天, 你自己在府上可不要太想我,就算哭鼻子我也听不到。”

    “嗯。”

    姒沐一拍屁股,骂道:“小没良心的。”

    ……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但偌大的府邸就剩下他这么半个主子,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

    寂寞的后果就是……

    苏闻迷上了追“猎场实录”,每天从猎场的飞回来的信鸽络绎不绝,事无巨细地汇报着猎场的境况。

    譬如,皇帝以一个许诺为头彩:胜者可求一事,引得世家公子趋之若鹜。

    再如,晋王世子为了追一头鹿,从马上倒栽葱地摔下来,折断了左手的小姆手指。

    又如,六殿下一箭贯双雕,最终拔得头筹。

    窗外的暮色渐浓,苏闻看着枯燥的烛火笑出了声。

    像是他无色的生活里,添了一抹艳丽的色彩,说不上好看,但就是喜欢。

    直到最后一只信鸽飞回来,苏闻展开纸卷上面赫然写着:姒沐以御赐的许诺,换了与冯婉儿的一纸婚书。

    仅仅几个字,苏闻盯着看了许久。

    然后突然的轻笑,顺着窗户把信鸽丢了出去:“无趣,以后这种小事,莫要再送到我跟前来了。”

    影子垂首立在他身后,没敢说出口:是你自己非要看的。

    一整天,苏闻都吃的很少。

    到了日暮时分,城外终于传来马蹄的喧嚣声。

    影子在门口站了半晌,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敢汇报。

    待姒沐偷偷摸进公主府的时候,苏闻正在暖阁里擦着新琴,见门外有个影子来来回回徘徊许久,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你要进来便进来,不进来我可要插门了。”

    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姒沐垂着头走了进来。

    姒沐像是进来了,又没全进来,身子已经在屋里了,尾巴却落在外头,木门大敞四开的往里灌着冷风。

    他身上的骑装未脱,袖口还沾着不知是他的,还是那对儿倒霉的雕的血迹,头上的束发因为走的太急,稀稀拉拉地掉下来几缕,绞着他的汗水贴在下颚线上。

    苏闻没有抬头瞧他,自顾自擦着新琴上的灰。

    “苏闻,”他哑着嗓子唤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苏闻的琴弦上:“这个……”

    一个不大的一个卷轴,红色的丝锦上面还绣着龙凤呈祥的纹路,苏闻不需要打开,就知道这是什么。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红色的丝卷在烛火下泛着光,苏闻没有抬头,而是继续擦拭着琴弦,婚书便顺着琴弦滑落在地,滚了几个轱辘露出里面朱砂小楷——

    冯氏婉儿,秀外慧中,淑慎性成,特赐予六皇子姒沐为正王妃……

    苏闻只用余光淡淡一扫,便迅速地收回视线,眼眸里平静无波。

    “我求的不是这个。”姒沐的声音哑的几乎听不真切,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在猎场跪了三个时辰,求的是一道与你……”

    “殿下又在胡闹。”苏闻手慢慢收紧,将抹布攥进了拳头里,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比他听到姒沐求了一道与冯婉儿的婚书,更让他胸中郁结难消。

    姒沐见他反应,自嘲般的低低笑了一下。

    “但……”再抬眼,眼中似有琉璃碎了,在月光下泛着支离的光:“父皇嘴上分明答应了我,转头便给了我一道与冯婉儿的婚书。”

    既然是皇帝给的婚书,就相当于下了圣旨,这个婚姒沐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如此甚好。”苏闻嘴角仍噙着笑。

    “你当真没什么对我说?”姒沐喉结滚动了下。

    “有。”苏闻淡淡抬眸,似是全然不在意道:“殿下若定了婚期,要早些告诉我,我定挑了大礼送过去。”

    “苏闻!”姒沐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抬眸间眼中早已殷红一片:“你不是喜欢又争又抢吗?不是信是在人为吗?为什么到了本王这里,你偏偏不争也不抢了?”

    苏闻:“殿下——”

    姒沐眉目间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盯着他,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可等了许久,只等来苏闻微微蹙眉,淡淡开口:“殿下,你抓疼我了。”

    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像是胸口像堵着一团炭火,火辣辣地灼烧着疼。

    他一把捞起苏闻的腰,新琴便顺着苏闻的腿上滑落,“铛”地一声闷响,撞在了青石地面上。

    绕过屏风,狠狠将人按在了榻上。

    “发什么疯?”苏闻抬手便要去推人,奈何力气拗不过姒沐,被像拎小鸡崽似的压了下去。

    “你是第一天瞧见我发疯吗?”说罢,姒沐低头狠狠咬上了他的唇。

    好似这段时间的温柔以待都是假象,姒沐隐忍压抑许久的火气,瞬间升腾而起,誓要将他烧成灰烬。

    苏闻不再挣扎,认命地闭上眼睛。

    下一瞬,本就松松垮垮的里衣,便滑落到了床下,如雪的肌肤便落在了冷风里。

    “…睁眼。”姒沐掐着他的下巴,命令道:“看着我。”

    苏闻缓缓掀开眼帘。

    “哥哥被赐婚的时候,你都能悄无声息地让高慧消失……”姒沐一字一句重复着以前的事,像是要剖开他的真心,又像是要凌迟彼此:“萧云逆要回国联姻,你拼了命挑起战争,搅和了联姻的议程。”

    “为何——”姒沐猛地加重力道,蛮力让苏闻几乎痛得失语:“轮到我了,你偏偏要贺喜我?”

    “为何?”

    随着姒沐的一声厉呵,苏闻浑身跟着一抖,几乎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仰着头,呼吸断断续续的,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点笑意:“因为……”

    “别人所求的,我都能替他们做到。”破碎的呼吸在二人之间纠缠,苏闻咬的唇瓣都已经泛白:“唯独殿下所求,奴、做不到。”

    姒沐一声冷笑:“这世界上竟然有小先生都做不到的事儿?”

    “奴是人,是人皆有做不到……”

    姒沐似是发了狠,像是在战场上杀红眼的将军,恨不得刀刀见血:“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苏闻的沉默震耳欲聋。

    “若是小先生不想做,不如……”姒沐冰冷地笑着:“本王也可以替小先生做一回恶人。”

    “不可!”苏闻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权谋场上,想让冯婉儿突然消失太容易不过了,甚至是苏闻亲自出手都不会觉得愧疚。

    婚姻就犹如是一场豪赌,冯婉儿既然存了一步登天的心思,她就要承担登天失败的后果。

    姒沐轻嗤一声:“有何不可?”

    苏闻忍着身上说不出的痛楚,冷汗浸湿了枕头:“冯婉儿是冯统领独女,殿下若得她助力,日后便可扶摇直上。”

    “扶摇直上?”姒沐蓦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面色阴沉的吓人:“谁要扶摇直上?是你想让我扶摇直上。”

    苏闻喉结滚动,终是无言。

    “小先生。”姒沐伸出一个手指,指尖抵住他的心口,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有没有心啊?旁人辱你谤你,你皆能谈笑自若,我当你是心如止水,不在乎他人眼光。”

    “可我……”他指尖突然发力,似要剜进苏闻如纸般的肉里:“怜你爱你,事事顺你,不求你与我一般深情切意,哪怕你……”

    “稍微,稍微对我有那么一丝丝,在意……”

    “别对我……也这般那么心如止水。”

    苏闻心口蓦地一疼,竟然比姒沐剜进他的肉里,更疼上千百倍。

    第42章 第 42 章 苏闻??你这是在玩一种……

    翌日清晨, 苏闻几乎是从剧痛中醒来。

    身上每一寸都似被车轮碾过,稍稍一动,便传来钻心般的疼, 而肇事者已经离开, 只留下一个存有余温的床。

    苏闻蜷缩在棉被里,听着外面薄薄的雨打在窗棂上。

    出生在罪人奴的他, 身体不自觉便畏寒,又是秋末冬初, 苏闻便早早的叫人生了炭火,自己窝在被子里打瞌睡。

    影子悄无声息地进来,捡起地上的卷轴递给苏闻,卷轴在地上躺了一夜, 又沾染了外面的潮气, 锦缎已经皱的不成样子。

    苏闻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 盯着红丝锦的婚书看了半晌, 嘴角撇过一抹无奈的笑:这是真没打算大婚啊,连婚书都不要了。

    他接过婚书, 一同揣进棉被里, 才悠悠道:“叫六殿下府上的那些探子,都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盯紧了六王府和朱武位, 所有异动直接来报我。”

    影子踟躇道:“昨夜, 陛下回宫后连下了三道圣旨。”

    “定了三门婚事,分别是太子和镇北侯千金白芷的婚事,长乐公主和晋王世子林勋的婚事,最后一道……”

    “送去了六王府!”苏闻接茬道。

    影子点点头,棉被里人便微微地闭上了眼睛。

    忽又想起一事, 继续说:“今天一早,六殿下去了冯统领的府上,二人闭门在书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我们的人无法探查。”

    苏闻脸色惨白,从棉被里探出一只手冲着影子摆了摆。

    影子瞧着他的状态不对,伸手就去摸他额头,指尖刚触碰到肌肤灼的他心下一惊,活像是烧红的炭。

    “主人,你发烧了,我叫人传太医。”影子道。

    “不必那么麻烦。”苏闻复又摆摆手,没什么力气地道:“公主府传太医,太医又不敢怠慢,来了一见是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又要觉得自己沾了晦气。”

    影子打抱不平道:“主人何必如此自侮?”

    “好了。”苏闻轻轻的笑了下:“你去外面随便找个医馆,开个方子是一样的。”

    影子欲言又止,终是领命而去,屋子里又重归了宁静,只有炭火声噼啪作响。

    苏闻在被子下摩挲了下婚书,指腹沿着龙凤呈祥的纹路慢慢游走,忽地笑了。

    这人啊!怎么能年岁越长,越活成了个小孩子脾气呢?

    只可惜,他活了两世,越活越老气横秋了。

    儿童的时光,都已经记不清楚是多遥远以前的事儿了,远到似乎在梦里都不会出现。

    迷迷糊糊间,风似乎推开了半掩的窗户,大片大片的冷空气夹着雨水灌进来,苏闻便想去拉被子,只可惜一伸手拽了个空。

    来不及想自己的被子去哪里了,苏闻就被一盆冷水泼醒了,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一个小窗户透着微弱的光。

    “这就是苏坯孙子?”一个又尖又细的小男孩声音道。

    黑暗下,苏闻看不清楚这人的脸,但听到身边一群同样的男孩围在他身边喊:“世子爷,奴才从小跟他一起长在这罪人奴里,绝对不会弄错。”

    被叫世子爷的人,拽着苏闻的头发将人扯出来,一脚踩在他脸上:“他们都说,苏坯以一人之力戏弄我父王十万大军,如今你瞧着这般窝囊,可见传言不过都是以讹传讹。”

    苏闻只觉得全身灼热的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任由马蹄靴将鞋底的灰揉擦在他脸上。

    “世子爷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窝囊废,在我们罪人奴里任谁都能欺负他,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的哄笑过后,世子爷终于蹭干净了鞋底的灰,满意地从苏闻的脸上拿下来。

    “哦,这靴子上也有灰,不如就请苏……苏什么?苏窝囊废,把本世子鞋上的灰也舔干净吧。”

    说着,苏闻就觉得几个人将他架了起来,有人捏着他的嘴巴强行撬开一个缝隙,鞋尖便顺着缝隙往里塞。

    “不要……不要……”

    苏闻挣扎着想逃离,奈何他就像被梦魇住了,如何也动弹不得。

    “吃,吃下去!”

    “不要,不要吃……”

    “苏闻,听话,吃了药就好了。”

    “不、不要……”

    然后,苏闻就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只有唇瓣间传来火热的触感,浓重的汤药味儿沿着唇齿间送了进来。

    一次又一次。

    终于是像哄孩子似的,将一碗汤药都送进了苏闻的肚子里。

    天慢慢黑了,又慢慢亮了。

    苏闻才从梦魇中醒了过来,身上像裹粽子一样,里三层又外三层,最外面还“绑”了一只手。

    顺着手的方向往上看,姒沐正趴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殿下…”

    苏闻轻声地唤了一下,发现自己嗓子哑的不成个样子,退烧后又被这么裹着几乎要热死了,只能像个爬虫一样咕蛹着身体,尝试着又唤了一句:“殿下?”

    “这么轻?叫魂儿呢?”

    压在身上的重量一轻,姒沐支着身子坐起来。

    待苏闻看清楚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见他眼底布满血丝,唇瓣上留着一个明显的牙印,似乎要滴出血来,一张好看的俊颜上,还压出来棉被上的纹路。

    既狼狈,又好笑。

    “笑什么笑?”姒沐眯起眼睛,饶有兴致道:“都没见过比你更难伺候的人 ,谁敢想,平时端庄持重的小先生,烧糊涂时又踢被子又咬人,还……”

    “还什么?”

    姒沐贴近了他,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还抱着我的手腕,一声声唤‘阿沐别走’。”

    苏闻蓦地脸就红了,猜想是姒沐胡乱地编排他,但他偏又没有证据。

    “胡…胡言乱语。”

    “哈哈哈。”姒沐爽朗的笑声在不大的暖阁里荡漾开:“那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罢。”

    苏闻别过头不再理会他,却将泛着红的耳朵暴露在姒沐面前,他瞧着苏闻这模样,蓦地心头一软,伸手将人捞到怀里来。

    苏闻刚想挣扎,便被姒沐按在自己怀里,带着几分怜惜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昨晚…梦到什么了?”

    “梦到些过去在罪人奴的日子。”苏闻如实回答。

    然后,便只觉得自己被抱得越发紧了,好似要将他裹进自己的身体里。

    姒沐从来不会问他在罪人奴里的过往,因为他知道,那必然不是一段好时光。一个本该是身份显贵的人,却出生在那种地方,身份的巨大反差,只会平添别人欺辱他的乐趣。

    所以……

    苏闻才学会不喜形于色?只是不想给那些人找乐子?

    如此想着,便不敢再深入的想下去了。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苏闻虽体质弱一些,但也只短短修养了几日,便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他好了,姒沐也不需要日日陪他了,偶尔会出府去办自己的公务,忙的回不来的时候,也会派人来知会他一声,二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婚书一事。

    但太子府和晋王府却都开始张罗了起来。

    晨起,影子便来报:“晋王世子林勋,已经带着聘礼登门了。”

    林勋虽然身份显贵,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且不说他府上还养着两房妾室,就光外面的花花草草,只怕两只手都掰不过来,但太子看上了晋王的兵,眼巴巴的想把姒念嫁过去。

    说什么最在乎这个嫡亲的妹妹,最后不还是要拿自己亲妹妹的幸福,去换那个位置么?

    苏闻一听,忽地从软塌上起来,就往瑶华殿赶去。

    瑶华殿外的青石路上,晋王世子的聘礼摆出了十里红妆的架势,苏闻绕了好久才从一众聘礼中间挤了进去。

    可见这晋王世子是下了血本的。

    行至瑶华殿前,苏闻忽然突发奇想,将自己月白的外袍拽下半截,露出如雪的香肩。他本就眼尾上挑,自带三分媚色,又故意装作轻佻,活似秦淮河畔的男倌。

    “阿念~你可真是没良心~”苏闻夹着嗓子唤:“今日有客人来了,便不去我那里品茶了?”

    姒念手里的茶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瓷杯碎片摔了一地,丫鬟们赶紧俯身去捡。

    她也是平生头一回见苏闻这般矫揉造作,一时没接上话茬,愣是找了半晌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苏闻说完这句话,一抬头便对上姒沐的一张黑脸,甚至都不应该说是黑,一整个气绿了。

    待他想缩回脑袋,已然是来不及了。

    姒念本来是很想笑的,但看见身后黑锅底似的六皇兄,一下子又憋回去了。

    “正…正要去寻你。”姒念说着,就要拉着苏闻往外走。

    苏闻本着来都来了,也不好再缩回去的性子,硬着头皮往下演。他佯装才看见林勋一般,连忙整理了自己的衣服,行礼道:“奴,苏闻,见过世子,恕奴不知道世子也在,让您见笑了。”

    门口摆那一大排,却装自己没看到,瞎啊!

    但世子终究还是要装得有涵养,没跟苏闻一般见识:“以前常见先生淡然抚琴,今日一见,似乎和以往的风评不太一样,真叫本世子是大开眼界了。”

    后面跟着的姒沐也想:本王今日也是大开眼界。

    还好来的及时,要不然……

    岂不是又错过了一场好戏?

    第43章 第 43 章 奴的名声…与殿下何干?……

    苏闻抚掌大笑:“奴以前也常听世子殿下风流韵事, 今日一见,倒是仪表堂堂,似乎和以往的风评也大不一样, 可见奴以前都是鼠目寸光罢了。”

    这一套软绵绵的组合拳, 打的林勋脸都绿了。

    表面上是在说自己目光短浅,实际上将不过是说林勋披了张人皮, 就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姒沐心中暗叹:苏闻骂得是真脏啊!

    林勋折了面子,冷哼一声:“倒是比不得小先生, 惯会以魅色示人,靠着魅惑主上在朝中飞扬跋扈。”

    听见林勋说苏闻以魅色示人,再想想平日里小妖精在床上能有多勾人,突然觉得林勋形容的恰如其分, 不由得笑出声来。

    本来剑拔弩张的局面, 因着姒沐这一声笑, 目光尽数落在他身上。

    “咳咳…”姒沐尴尬地收回笑容, 旋即竖起大拇指道:“本王觉得,林世子……好眼力!”

    苏闻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虽然眼睛瞪着姒沐, 声音却恢复了媚态:“林世子说的对极了,奴能有今日, 靠的就是魅惑主上的本事……”

    说到一半, 他瞧着姒沐强忍着笑意, 只觉得是自己把他给说爽了,干脆别过头看向林勋,继续道:“倒是林世子您啊,只怕要被奴给比下去了,若是日后不受宠, 可莫要都全怪到奴才的头上。”

    “你……”林勋被他气得指尖发颤,手指苏闻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堂堂七尺男儿,靠着魅惑女子求生存,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苏闻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言笑晏晏:“可是……长乐公主是君,世子您却只是个臣,为臣的若不思侍奉君上,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岂不是要降下罪来?”

    姒沐恨不得给他拍巴掌,三言两语就把“魅惑主上”说成了“忠君之事”,气的林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就他那张笨嘴还就只长了一张,就算给他十张嘴,也不可能说的过苏闻。

    苏闻一向就是这么个人,要么淡然不同你一般见识,要么一张嘴能把你活活气死。

    此刻,苏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勋,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倒是林勋更像个炸毛的斗鸡,偏又要在姒念面前装出一副正经模样:“夫妻间重要的是琴瑟和鸣,如何是你说的那般不堪?”

    “哦?”苏闻故作惊讶道:“如此世子就觉得不堪了?那林世子府上的那些姬妾,岂不是更加不堪?既如此,世子不如散了府上的……”

    “放肆!”林勋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

    “我看你才放肆!”姒念把手中的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惯常护短道:“在本宫府上,训本宫的人,林世子好大的做派。”

    林勋这才惊觉失言,连忙行礼道:“殿下恕罪,臣不过一时情急失言。”他袖子下攥成拳头。

    联姻并不是太子的一厢情愿,也是晋王在向太子投诚,没有什么是比联姻更稳固的联盟了。

    林勋同样是领着晋王一脉的未来,自然不敢在公主府造次。

    “啧啧,世子这般莽撞,可怎么讨殿下欢心呢?”苏闻抿着唇低笑:“不如……林世子以后还是多跟奴学学?”

    “好,好。”林勋咬牙切齿,心里暗暗发誓:若以后成了婚,他定第一个死撕了苏闻的嘴。

    看他如何巧言吝啬,挑拨离间。

    苏闻只当看不懂他的脸色,继续道:“说起来,阿念曾说过,在一次夜宴上有幸见过世子的一位娇妾,貌美如花,连殿下都自叹不如呢!”

    林勋一听,脸色骤变。

    妾室出席夜宴本就不合规矩,更遑论被未来的正妻碰见呢。他平日里放纵娇妾惯了,总觉得他堂堂晋王世子,就算自己花天酒地又如何?就算不合规矩又如何?还不是有大把的女子抢着想嫁他?

    可眼前这位……

    南靖最尊贵的嫡长公主。

    如果他早知道,定然要收敛一些的。

    不过看着如今的情形,全身而退是没可能了,林勋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以前是有些荒唐,但公主殿下不也是左一个右一个面首的抬进府上吗?”

    左一个,指的是曾经的萧云逆。

    右一个,必然就指的是苏闻了。

    他再抬头时,也不装什么翩翩公子了,眉眼间竟带着几分轻佻:“日后,长乐殿下与我各取所需,各玩各的便好。”

    这话说的就已经很不像话了,若不是苏闻现在看上去比他更不正经,真想上去抽他两巴掌。

    苏闻正欲再添油加醋,就听到身边的姒念抚掌轻笑:“正合我意,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苏闻心下猛地一沉,完了,弄巧成拙了!

    苏闻也能理解姒念为什么能答应的这么爽快,既然不能嫁给心爱的人,那不如守着一辈子的相敬如宾,画地为牢。

    待林勋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姒念突然蹲在地上捂着肚子乐。

    “哈哈哈哈,苏闻,你今天这是闹哪样啊?哈哈……”

    苏闻已经许久未见她这般开怀了,直到笑的眼角都渗出泪来,姒念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地不说话。

    苏闻收起不正经的媚态,讪讪一笑:“事情虽然没办成,能博殿下一乐,也算不亏。”

    姒念蜷起腿,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虽然单纯了些,却也不傻,知道苏闻今日闹的是哪出,再抬眸眼底已经是一片清明:“苏闻,待我嫁人了,你就寻个好去处吧,待在我府上总归对你名声不好。”

    “你知道的,我从来就不在乎这些。”苏闻的声音又轻又淡。

    姒念兀自叹了口气:“你是不在乎,可总要顾及你以后的娘子,闲言碎语,会像刀子一样……”

    苏闻下意识地看了看一旁不知声的姒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不娶妻,不怕人戳脊梁骨。”

    “况且……他也不在意!”

    “苏闻,”姒念突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走:“你还听不明白吗?”

    姒念头顶上的步摇随着她剧烈晃动:“我的人生已经死了,此生都不会再遇见下一个萧哥哥了,嫁给谁都是一样的,你又何必自毁名声来救我?”

    “我,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苏闻也突然地怔住了,他曾经算尽天下事。

    推演过南靖未来的兴衰,演练过北境如何走向统一,却独独没给自己算过姻缘,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他洞若观火,可眼前的情情爱爱,却让他入赘云雾。

    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失去另一个人,从此一辈子和谁过都一样吗?

    还欲再劝些什么,手腕忽然被姒沐一把扣住,不由分说地拽离了瑶华殿。

    “六殿下…”待离得远了,苏闻一把甩开他:“你没看到长乐不喜欢他吗?你做哥哥不去劝劝,你拉我做什么?”

    “劝?劝什么?”姒沐冷哼一声,将他按在朱漆的墙上:“你可别忘了,萧云逆还是你放走的。”

    苏闻轻飘飘地推了他一把:“只有放走了,他们才有希望。”

    “那你有想过长乐已经多大了吗?”姒沐压低了声音道:“就算她等得起,哥哥等得起吗?萧云逆呢?他等得起吗?你能保证他不会在北萧完婚?”

    和晋王世子联姻是获得兵权的最快途径,姒琛现在已经红了眼,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再说萧云逆,他早在北萧时就定了娃娃亲,如今回去又受制于人,履行婚约也是最快站在权利中心的捷径。

    至于……

    什么亲情?什么爱情?

    在权利争斗面前一文不值罢了!

    苏闻不再言语,低头从姒沐的长臂下钻了出去,自顾自往前走。

    忽地,姒沐从后面将人抱了个结实,头埋进苏闻的鬓发里:“苏闻,你如此自毁名声,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没有想过……我?”

    苏闻浑身一僵:“奴的名声…与殿下何干?”

    话音刚落,就感觉腰间的手臂慢慢锁紧,几乎勒的他喘不上来气。

    苏闻微微垂目:“殿下,也有婚约要履……”

    背后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猛地跳的急促,姒沐的唇瓣擦过他的耳郭,声音轻的如羽毛落在他心尖上:“婉儿,去游学了。”

    游学……

    确实是个推迟婚约的好办法!

    游学个三年五载不算多,老皇帝的身体抵不过三年五载了,若是哪天突然驾崩,姒沐还要多守三年的丧礼。

    到时候一纸婚约,还不是说废就废了。

    耳畔的温热抵着他,苏闻低低浅笑:“你是如何说动冯统领的?”

    “秘密!”姒沐笑容艳艳。

    苏闻想让他成婚保命,但突然听到他推掉了婚约,心里竟然还泛起甜意,像沉进了蜜糖罐子里。

    不过,脸上仍旧摇头浅笑道:“可惜了,错过了奴给殿下安排的好姻缘。”

    下一刻,苏闻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姒沐掐着腰生气地往前走,任任凭他怎么唤就是不回头。

    是生气了吗?

    若是放在以前,苏闻打死也不会相信,心思深沉的六殿下会因为这种匪夷所思的小事生气。

    苏闻小跑了几步紧追上去,说:“我屋里给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莲子酥。”

    姒沐没心思吃,依旧只顾走路,不理他。

    苏闻身子探到了他右边,道:“前日,我听了些奇闻乐见,想说与殿下听。”

    姒沐也没这个闲情逸致,依旧只顾着往前走。

    苏闻叹了口气,拿出杀手锏:“奴暖阁里换了新床,殿下可要试试软硬?”

    姒沐倏地驻足。

    第44章 第 44 章 省点力气,一会求饶的时……

    苏闻耍赖地从后面抱上来, 微微垫脚凑近他的耳畔:“还铺了三层蚕丝褥,我们可以……”

    “躺在床上,边吃莲子酥, 边讲故事……”

    这是苏闻惯用的伎俩, 但姒沐就爱吃这一套,无论有多少气都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他微微弯腰,双手背在身后稍微一用力, 轻松地将人背到了背上。

    学着苏闻方才的语气道:“软不软的,反正也是你自己的腰受罪,与我何干?”

    “殿下——”苏闻惊呼一声,在他背上扑腾几下:“快放我下来。”

    “不放。”姒沐故意又将人往上颠了颠, 掩饰不住的笑意:“本王背着夫人回家入洞房, 天经地义。”

    “胡、胡说什么呢!”苏闻蓦地双耳潮红:“路上会被好些人瞧见……”

    “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方才在瑶华殿里, 是不是有人说……”姒沐突然停下脚步, 侧着头看他羞红的脸:“说、他能有今日,靠的就是魅惑主上的本事?”

    苏闻一时语塞, 索性把发烫的脸埋进姒沐的肩膀里。

    “身为被你魅惑的主上, ”姒沐背着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恣意道:“今夜, 定要好好领教先生的…真本事——”

    姒沐拖将“真本事”拖了个大长音, 又引得背上的人一阵发烫。

    姒沐倒是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在一众丫鬟婆子诧异的目光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背着人回了暖阁。

    一入苏闻的暖阁,身后的门环“咔哒”一声落下,苏闻还未来得及反应,便整个人都被丢进层层的蚕丝褥中。

    “殿下……”

    姒沐屈指刮过他腰间玉带, 挑眉道:“三层褥子?”

    这本就不是一个问句,也不等苏闻回答,俯身吻住了他水光的唇瓣,带着惩罚的意味,炽热又蛮横。

    鼻尖刮着鼻尖,苏闻在这一吻中逐渐沉沦,就连呼吸也被吻得支离破碎,口中的空气顷刻间便被剥夺了个干净。

    苏闻下意识就去抓身上的人,却被姒沐伸手扣住,十指交缠按进柔软的棉被里。

    “别躲。”姒沐抵住他的唇。

    苏闻也不想躲,但这一吻缠绵且延长,像是在他口腔里攻城略地,几乎榨干了他肺里的空气。

    “唔~”他嗓音发哑,倔强地迎着姒沐的视线,眼尾微微泛红,几欲滴出水来,竟然染着摄魄的艳色。

    越是如此,姒沐越发想将人揉碎了,揣进自己的身体里。

    “殿~下……”苏闻气若游丝,声音里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

    姒沐眸色更深,并不想将人轻易放走,像逮到兔子的鹰,坚决不松口。

    不知过了多久,苏闻只觉得要被吻过去了,才听到姒沐低低一笑,稍稍退开一个缝隙,嘲讽道:“先生的本事,本王试过了,也不过尔尔——”

    苏闻的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从眼尾到耳尖无一处不是红彤彤的。

    好不容易充盈了肺泡,苏闻反客为主,主动攀上了姒沐的脖颈,一路送吻上去:“殿下,再试试呢?”

    苏闻冷的时候,寒若冰霜。

    但如若媚起来,便是化成人的狐狸精,尧是姒沐也难以自持。

    苏闻指尖轻轻在自己腰间一挑,玉带顺着床边“铛”地一声坠地,层层外袍随之散开,他耸着肩膀左右晃了晃,衣服就沿着雪白的肌肤滑落。

    脱干净自己的衣服,苏闻开始奔着姒沐使劲儿。

    不安分的手猛地被姒沐扣住,重新被按进棉被深处。

    苏闻仰面躺在凌乱的棉被里,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低声浅笑道:“殿下的定力,奴也试过了,不过尔尔——”

    话音未落,姒沐眸光一沉,大手扣住他纤细的腰肢猛地一翻,苏闻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掀了过去,脸被埋进了棉被里,原本还在躁动的手被抓着扣在了背后动弹不得。

    姒沐抵着他的后脑,眸间寒光凛凛:“看来,本王要好生让先生领教领教,咱俩究竟是谁不过尔尔!”

    苏闻闷哼一声,微微侧过脸笑:“殿下这般较真……便是先输了奴三分!”

    姒沐轻扯嘴角,不屑一顾道:“你还是省点力气吧,留着待会……求饶的时候用吧。”

    苏闻无论嘴上如何厉害,体力上终归是比不上姒沐,最后只能哼唧唧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不说了?”姒沐俯身在他脑后落下一吻:“方才不是挺能说的?”

    “唔唔~”

    唯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混着床板的吱呀声,直到东方既白。

    ……

    眨眼间便入了冬。

    清晨起来,苏闻只觉得风雪都飘进了骨头缝里,身体从里往外都在冒冷风,便后悔昨日不该嘴硬。

    想到昨夜……

    其实,姒沐给过他几次机会,是他不知道珍惜,直到第二天起不来床了才开始追悔莫及。

    与他争个什么本事?

    苏闻扶额苦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本事!

    活像两个小孩子,非要站在河边比谁尿的更远,听上去就很无聊且幼稚的游戏,最后还能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儿打起来,闹了个两败俱伤。

    今天一早,姒沐就赶着去上早朝了,自从皇帝病着,这早朝就是有一天没一天的。

    反倒是苏裹着棉被睡到了日上三竿,暖阁内的热气未散,苏闻睡的舒服,虽然已经醒了却也不着急起床,懒洋洋地赖在床上。

    门外,影子已经徘徊许久,他几度冲到了门前抬手欲敲,又怕打搅了苏闻的休息,几度又放下了敲门的手。

    苏闻耳力一向不错,眉间微蹙懒洋洋地问:“何事?”

    影子终于如释重负,道:“主人,今日早朝,陛下恩准了镇远侯的告老。”

    白芷和太子刚有苗头的时候,苏闻便命人递了消息给镇北侯,侯爷毕竟是在权谋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知道兵权和太子妃只能保一个。

    只花了一个晚上,便做了决定。

    告老的奏折早几天就已经伏在案头,只是皇帝自秋猎回来便身体欠佳,才堪堪拖到了今日早朝。

    “主人,还有一事。”影子道。

    暖阁内没有传来苏闻的声音,于是影子的声音又压低三分:“镇北候,回京了。”

    苏闻从床榻上起来,透过窗棂看门外的影子:“何时进的城?”

    “寅时三刻,走的是东侧门偏道,随行亲卫不过十余人,但……”影子的声音顿了顿:“侯爷入府不过半个时辰,太子带着方维就亲临了侯爷府。”

    半夜三更,倒像是约好似的。

    “有点意思。”苏闻眯起了眼睛。

    太子若真想拜访未来岳父,大可以第二天大大方方的去,何须鬼鬼祟祟,除非……

    太子不甘心镇北侯交兵权,赶在第二日上朝前,想要说服这位未来的岳父大人。

    只可惜,舌战的结果必然是镇北候胜。

    到底还是镇北候看得更分明些,皇帝既然不愿意给太子兵权,就是拿命去争,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闻如此想一想都觉得好笑,太子前前后后忙活一场,倒成了戏台上最后的丑角。

    待姒沐办完一天的公务回来时,苏闻正在暖阁里涮火锅。

    苏闻头也未抬:“坐过来吃。”

    姒沐往自己手上吁哈气,搓了搓冻僵的手:“这天,昨日还艳阳高照,今日就冷的刺骨了。”

    抬眼看到苏闻被熏得红扑扑的脸,不由得笑道:“还是你这暖阁里舒坦,我那六王府冷得跟冰窖似的。”

    苏闻夹起一片羊肉,放进翻滚的红汤里涮涮。

    “六王府都已经落魄到燃不起炭火了吗?”苏闻手腕向上一抬,将煮熟的羊肉片轻轻挑起,又在蘸料碟子里滚了滚,就着热气腾腾送到了姒沐嘴边:“张嘴。”

    姒沐受宠若惊,眼底露出一点惊愕:“给我的?”

    苏闻手腕轻转,作势要收:“不吃算了。”

    “吃。”姒沐一把扣住苏闻的手腕,往回一拽就咬进自己嘴里:“小先生亲自喂的,当然要吃。”

    吃完,姒沐一掀衣袍大咧咧往他对面一坐,伸手就去执筷去捞锅里的浮肉。

    “啪!”

    苏闻用筷子背敲了姒沐的手背,嗔怒道:“洗手去。”

    姒沐“嘶”地一声收回手,耸了耸肩:“小先生,好大的官威啊。”

    说完,抬眸就看到苏闻恶狠狠的目光,立马举起手做投降状:“行行行,本王去洗手。”

    “今日朝堂上——”姒沐洗完手回来,又坐回苏闻对面,道:“哥哥极力主张,让镇北候替换大皇兄,去打北黎。”

    “陛下怎么说?”苏闻下了一碟嫩豆腐。

    “父皇还未言语,镇北候就先推拒了。”姒沐捡苏闻下的现成的肉片,夹回碗里:“镇北候说旧疾复发,行军路上日夜煎熬,无法再为国尽忠了。”

    “倒是个聪明人。”苏闻的筷子“啪”地夹住姒沐的筷尖,阻止他将最后的羊肉夹走:“想吃自己下。”

    苏闻手腕一翻,就要筷口夺肉。

    姒沐反应极快,反压住苏闻的筷子,抿唇笑:“你猜哥哥怎么说?”

    “太子如何说?”

    姒沐趁着苏闻走神的档口,飞快地抢了肉,蘸料也未沾,“嗖”地塞进了自己的嘴巴,洋洋得意道:“肉是我的了。”

    苏闻撂下筷子:“幼稚!”

    第45章 第 45 章 就叫青鸾吧,浴火重生!……

    算尽天下事的小先生, 也终有一日马失前蹄。

    圣旨来的猝不及防。

    “镇北侯戍边以权谋私,屡不听军令调遣,私自挑起两国纷争, 朕念其有功, 特赐镇北侯一人处斩,其余族人入罪人奴永世为奴。”

    待影子复述完圣旨, 苏闻手中的茶盏“啪”地丢了出去:“胡言乱语!”

    他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 姒沐温热的手掌堪堪扶住了他的后腰,隔着单薄的衣服,都能感受到苏闻的身体被气的止不住的发抖。

    “方维亲自带人抄的家,”影子喉结滚动, 眼眸淡淡地垂落下去:“我们的人提前并未得到消息, 镇北侯……”

    影子突然哽咽道:“被当场格杀, 其余族人皆未能幸免, 理由——”

    “抗旨!”

    “说是发配罪人奴,可除去少数几个人做做样子, 其余人……全死了。”

    苏闻猛地抬头, 眼底一片赤红:“镇北侯戍边数十载,人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怎可以此为抄家灭族的罪证?”

    满腔热血, 也敌不过帝王的猜忌之心。

    姒沐只觉得人在怀里抖的越发厉害, 连忙将人搂得更紧些。

    “明明……已经告老了……”苏闻低喃,又开始头疼了,他用拳头锤着自己的发疼的额头:“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姒沐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伤害自己,柔声道:“并非事事都要在你的预料之内, 你又不是天上的神仙。”

    “是太子吗?”苏闻侧着头,用余光向身后的人求一个答案。

    姒沐轻声叹息:“或许,有一个人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他朝着影子摆摆手,影子无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一个裹的严实的女子。

    女子见到苏闻,“唰”地跪了下去。

    她颤着手摘下蒙面的丝巾,烛火晃过她苍白的脸,赫然是镇北侯独女——苏芷。

    “家父生前曾说,先生屡次提醒他京中的危局。”苏芷哽咽的声音里,还能听得见平静:“今日又蒙先生救命之恩,苏芷……”

    姒沐在他耳边解释道:“冯尧带队巡查的时候,遇见她从狗洞里爬出,但我们人多眼杂,不便携带一个女子招摇,于是就交到你的暗桩了。”

    苏闻伸手想将人扶起来:“苏芷姑娘,日后要勿自珍重。”

    苏芷却没有搭着他的手起身,而是一个头磕在地上:“先生恕罪,苏芷本该感恩戴德报答先生,但大仇未报,苏芷的命便一日不是自己的。”

    “我从未要求苏姑娘报答。”苏闻指间微颤,将伸出去的手收回袖中,道:“但苏某想知道,苏姑娘口中的仇人,又是谁?”

    “是太子!”

    虽然心中已有了答案,但听到苏芷亲口说,还是止不住觉得是自己无能,才没有保住满门忠烈。

    苏闻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姒沐。

    余光里,姒沐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面上并无其余波动,似乎对这个答案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圣旨是陛下亲下。”苏闻喉间发紧:“苏姑娘是如何得知是太子的?”

    “都怪我……”苏芷袖下的拳头微微攥紧,原本已经干涸的眼眶再次泉涌。

    “错信了姒琛那个畜生!”她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指甲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出红痕:“家父归京的那日,是我提前告知了太子,那日——”

    苏芷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就连声音也不抖了:“是我鬼迷心窍,知道太子夜半会登门,就一门心思的想见他,于是提前躲进了父亲的书房……”

    “我蜷缩在书房的书架后,听见太子和父亲议论明日早朝上告老的事,起初,还算有商有量,但父亲一意孤行坚持告老。”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二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太子离开时还踹翻了案几,甚至威胁父亲——”

    “他说:‘既然侯爷执意告老,他定要这侯府化为焦土!’”她的声音突然凄厉起来:“我那时竟然天真以为,二人只是意见不合,太子再猖狂也不敢火烧了侯爷府。”

    他突然戚戚沥沥地笑,像是被可怖的回忆浸染,半天才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逃出来时,我似乎……听见太子的话。他说……”

    “这就是不听话的后果!”

    苏芷膝行一步,抓着苏闻的衣摆道:“一定是太子,一定是他!”

    现实中的太子,远比他在书中描绘的更令人胆寒!

    因着镇北侯的告老之举,太子沦为这京中的笑柄,他不甘心娶一个失势的闺秀,索性就将事情做绝了。

    苏闻又一次伸手去扶苏芷,才将人从地上拉起来:“当年是我苏家先蒙受镇北侯恩情,若不是侯爷相护,我母亲早在抄家时就死了,也不会有我出生在罪人奴了。”

    “今日,是我没有护住侯爷。”苏闻指尖冰凉,道:“苏芷姑娘的仇,苏某替姑娘记下了,晚些我派人护送姑娘出城,他日若大仇得报,我必派人通知姑娘。”

    苏芷摇摇头,眼中是熊熊烈火:“我不走,我苏芷留下这一条命,不是为了苟延残喘的。”

    姒沐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夜色外是满城的风雨,悠悠道:“现下,哥哥全城都在搜捕姑娘,京城,姑娘已是待不得了。”

    苏芷听后,“扑通”一声复又跪下了,额头抵在青砖上:“苏芷常听闻小先生之名,是南靖第一的谋士,世人皆言先生算无遗策,定能有办法留下苏芷。”

    苏闻无奈轻笑:“只怕世人说得更多的,是我的风流韵事吧。”

    苏芷摇头:“背后与人言的坏话,苏芷从来不听。”

    公主府或许暂时安全,但也撑不了几日,若是全城都搜不到苏芷,必然还是会查到公主府上的。

    “罢了。”苏闻摆摆手道:“想留下便留下吧,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抬眸,眸中晦暗如深:“明日,影子会在西城区暴露你的行踪,你届时往护城河方向逃窜。”

    影子办事从不问缘由,只低头领命:“诺。”

    苏芷也跟着点头。

    “殿下。”苏闻转向姒沐,轻声道:“明日劳烦朱武位配合一下。”

    姒沐唇角上扬,浅笑道:“听凭先生调遣。”

    “朱武位从旁打乱太子府的阵脚,务必保证苏芷姑娘能顺利逃到护城河,届时……”苏闻道:“殿下派几个用箭的好手,将苏芷姑娘射入护城河,要见血,却不可伤其性命。”

    姒沐会意点头。

    苏闻又道:“姑娘中箭后,直接跳入护城河。”

    “影子你在下游提前安排个身形相仿的尸体,待三日后肿胀发烂后,再安排一个人将尸体打捞上来。”苏闻的指手画脚安排好了所有事,看向白芷道:“从此,苏芷姑娘就是一个‘死人’了。”

    这世间,再无苏芷。

    苏芷跪在阴影里,再次叩首在地上:“请先生赐名。”

    苏闻凝视着几案上明灭的烛火,悠悠道:“就叫青鸾吧,浴火重生。”

    “奴婢青鸾,拜见主人。”她以额触地,散落的碎发垂在两侧。

    一众事情安排妥当,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姒沐从身后环住了苏闻,下颚抵在他单薄的肩胛上,嗅着他身上的清香味道:“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归在自己身上。”

    苏闻捏捏眉心,在鼻尖压出红痕:“你们都说我是第一的谋士,可好好一步棋,竟然被人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姒沐的掌心突然盖住他的手背,拉着他的手将人反转过来,拇指轻轻替他揉开了眉心:“这事不怪你,反而是苏芷自己引狼入室,她若不贪心皇后的凤冠霞帔,便不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可是——”苏闻低低垂下脑袋,道:“可我不该耳聋眼瞎至此,若是能提早发现,便大有可操作的空……”

    说着,苏闻顿感不妙。

    他突然抬头,瞪大的眼睛对上姒沐的眼睛,问:“已经有多少次了?”

    姒沐被他问的一愣,刚要皱眉便听苏闻道:“有多少次,是消息滞后了?”

    从镇北侯入京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察出不对,人都已经入了京,他才慢悠悠地得到了消息。

    太子带着方维和镇北侯大吵一架,闹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一无所知?

    这次就更不对了,人都已经被抄家灭族了,才姗姗得到消息意外地救下了白芷。

    “不该如此的。”苏闻摇头,皓齿绞咬着唇瓣。

    在这之前,他的人居然一无所获?

    若当真是如此,他的地下网络大可以不要了。

    姒沐的的指尖拨弄着苏闻的碎发,轻轻道:“你是怀疑你的人,出了问题?”

    苏闻微微闭了闭眼,摇头道:“我也不是很确定,我的人都是九死一生的人,照理是不会背叛我的。”

    “那就莫要想了,”姒沐拉过苏闻的手,按到了床上:“趁着你我的脑袋都还在脖子上,不如……”

    围帐被姒沐顺手扯落,如水的月光被挡在了轻纱之外。

    姒沐的声音抵在耳垂:“今宵苦短。”

    明日之事,明日再烦忧。

    第46章 第 46 章 先谈正事,后谈风月

    苏闻自从没了正经的公务以后, 便整日窝在公主府里不出门,活像个倒在公主府混吃等死蛀虫。

    远比不上他昔日的忙忙碌碌。

    每天,除了姒沐拉着他做做床上运动, 就再没有其余的娱乐活动了, 姒沐生怕他再如此待下去,胳膊腿都要锈住了, 硬是拽着他出了府门。

    樊笼里呆久了,苏闻见到外面商铺都换了一茬不认得了。

    姒沐:“想去哪里?”

    苏闻懒洋洋的道:“随便说?”

    姒沐点了点头, 今天难得休沐没公事要做,权当陪着苏闻消遣了。

    苏闻眼睛眯成一条线:“畅音阁。”

    姒沐脸色骤沉:“换一个。”

    “啧,殿下说话不算话。”苏闻眉目不抬地倚在枯木的树下,撇了撇嘴道:“方才不是说去哪里都可以吗?”

    姒沐见他不走了, 也停下脚步:“今日是出来消遣的, 不是陪你去你那破暗桩, 处理那些蝇营狗苟的。”

    “畅音阁可是一个消遣的好去处, 那阁楼上的雅座,可是京中男子千金难买的位置。”苏闻靠近了去拉他, 声音压低道:“今日就便宜殿下了。”

    “少来这套。”姒沐斜睨他一眼:“我若想消遣, 留在家里与你消遣岂不是更好,大冷天的跑出来做什么?”

    苏闻觉得他说的对极了, 消遣嘛, 自然是如何让自己爽快就如何做, 于是他柔着身子就靠进姒沐的怀里,贴着他的脖颈道:“换个地方消遣,难道不是更有意思?”

    他裹着狐裘的身子软得不像话,薄唇里露出的白雾,呼在姒沐的脖颈上:“难道殿下不就不想……试试?”

    又是这一套, 老掉牙的招数。

    可是,为什么姒沐听上去就觉得很有意思呢?

    不给姒沐拒绝他的机会,苏闻唇已经贴上了他的耳朵:“谈完了正事,我们就谈风月。”

    说罢,苏闻点到为止的推开他,转身朝着畅音阁而去,只留下目光呆滞的姒沐,烈火焚身。

    脖颈被呵过气的地方隐隐发烫,暗骂一声苏闻无耻,咬咬牙跟了上去。

    畅音阁人多眼杂,是最佳的联络中心,京城各处暗桩大多消息都要经过这里,因此,若是几次消息都传达滞后,必然是这里出了问题。

    一入畅音阁,刺鼻的脂粉味儿扑鼻而来。

    呛得苏闻止不住的咳嗽,他从不来这种地方,一来是他对女子没有兴趣,二来弹琴本就是他自己最拿手的,总觉得别人弹得少了些韵味。

    苏闻微微侧目,看到姒沐捏着鼻子往里走,便知道他也是个不常来的主儿,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窃喜来。

    按照畅音阁里的规矩,苏闻付了一大笔的银子,才听到畅音阁里的老鸨喊道:“楼上雅间两位~”

    苏闻把剩余的钱袋子往桌子上一扔,挑眉道:“叫华卿姑娘上来伺候,银子少不了你的。”

    “哎呦~”老鸨的声音尖尖的,像是故意夹着嗓子,面露难色道:“不是我不给两位爷儿面子,是华卿姑娘今日不舒服,不能……”

    苏闻又丢了一袋子银子上去,冷着脸道:“现在呢?”

    老鸨眼睛都直了,口水就要流到钱袋子上了,还是为难地摇摇头道:“华卿,最近都不见客,实在是招待不周,二位爷换一个姑娘,我们畅音阁还有许多的……”

    “啪”地,苏闻又丢了一袋子钱,弯着唇笑了:“只是弹首曲子的功夫,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老鸨迟疑了片刻,还是喜笑颜开双手一拢,把三兜钱袋子都揽在怀里,终于松口道:“好嘞,您二位楼上稍坐,我这就去请华卿姑娘上去伺候。”

    苏闻抖抖身上沾染的脂粉,抬腿上了楼。

    姒沐紧随其后,低声在他耳边道:“原来畅音阁的东家,找姑娘消遣也是需要付钱的吗?”

    “那你去跟老鸨说,我是畅音阁东家。”苏闻轻笑:“怕是还不等你砸钱,先叫人给打出去了。”

    “哪个敢打我?”姒沐低笑一声,弯腰凑到苏闻耳边道:“也就是你,床上又踢又打的。”

    苏闻忽地双耳潮红,打量了眼四周擦肩而过的人,小心翼翼道:“殿下又说胡话,也不分个场合。”

    说罢,快走几步推开了雅间的雕花木门。

    姒沐瞧着他小猫一样的胆子,不禁追上去冷不防地扣住苏闻的手腕,一脚踹上身后的木门,另一只手环住苏闻的腰肢,轻巧一带,就将人抵在了桌子上。

    桌子上的茶杯禁不起折腾,“哗啦啦”地偏移了原来的位置。

    “殿下……”

    姒沐指尖在他泛红的脸颊上摩挲,像是一使劲儿都能掐出水儿来,指尖一路下滑,滑到哪里都能激起一层薄红。

    他早就发现了苏闻的这个秘密,就像是打开了有趣的盒子,总是止不住想要多调戏一番,最后再在耳边轻轻低语,苏闻就会整个儿的红透了。

    苏闻的痒肉很多,本能的就想躲,被姒沐掐着下巴拖回来,故意笑道:“苏公子的主意不错,换个地方果然是新鲜很多呢。”

    “殿下,还有正事要办。”苏闻勉强维持着理智。

    “那就先谈风月,再谈正事也不迟。”说着,不容分说地咬上了他的薄唇。

    姒沐的吻总是带有侵略性的,像是一个将军在征伐他心仪的土地,只有将苏闻的压榨到节节退让,才会心满意足地褪去。

    若是苏闻不挣扎,他便一味地想要得寸进尺。

    若是苏闻挣扎,他更是能激起无止无尽的胜负欲。

    不禁感叹,苏闻真是一个奇妙的毒药,便是如何吃都吃不够。

    正欲再得寸进尺,半掩着的木门忽地被推开,华卿捧着琵琶半遮面立在门口,还没看清里面的人,便堪堪别过头去:“奴家…奴家待会再来。”

    姒沐听见推门的声音,微微支起身子,侧目道:“进来,正好给苏公子伴个奏。”

    苏闻瞧他没个正形,不禁抬腿踹了他一脚:“从我身上滚下去。”

    “啧啧啧。”姒沐身子未动,抬起他的下巴道:“苏公子可真是越发娇惯了,都会喊我滚了。”

    苏闻被他困在方寸之间,出又出不去,只摇头无奈道:“先办正事。”

    姒沐似笑非笑道:“先办事。”

    华卿虽见惯了风月场合,但是两个男子如此玩味,她还是第一次见,也不敢抬头,只低着头轻声问:“两位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闻言,姒沐低低浅笑:“你便拣那最艳的弹,弹到苏公子…春心萌动,情难自抑了为止。”

    华卿不禁也羞红了脸,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便真的像有春意慢慢荡漾开来,果然听了越发使人萌动。

    姒沐满意地点点头,便去瞧怀里的人,早已经红透了。

    “若是想听曲,回去我给你弹。”苏闻眼尾泛着薄红。

    “华卿姑娘可听见了?苏公子这是嫌弃你弹得没他好听。”姒沐不嫌事儿大,扯着嗓子挑拨离间。

    京中,华卿的琴技可算一流。

    原本在高府的时候,就已经是名动京城的人物了,又在这畅音阁淬炼了这许多时日,越发精进。

    听姒沐如此说,倒是激起了她几分的胜负欲,手腕轻转,不觉又换了首更艳丽的。

    姒沐只能听个音儿,并不懂曲子中的含义,倒是苏闻这个内行人听了,直教人羞的抬不起头来。

    怎么畅音阁也弹这种艳曲的?

    只听了几个小节,苏闻就已经情难自已,若再听下去只怕真的要无颜见人了,浑身都要跟着悸动。

    他捧着姒沐的脸,在他唇瓣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像哄孩子似得哄道:“乖,别闹了,晚上回去想听什么都弹给你听。”

    姒沐得了便宜就想再得些便宜,更是耍起小孩子脾气了,一仰脸道:“穿衣服的我不听。”

    苏闻羞红的脸就更凉不下去了,他被环在怀里看不见华卿,便也更大胆些道:“好,弹不穿衣服的。”

    雅间不大,二人的声音尽数被华卿听了囫囵个,拨弄琴弦的手不禁也哽了一下。

    苏闻听了不禁想把头埋进自己胸里,不过姒沐见他难得的吃了瘪,终于心情大好,满意地起身拽了一把椅子坐了下去。

    眼前突然空了,苏闻得了喘息的机会,从桌子上慢慢起来,只觉得腰都快被姒沐压折了,活动着腰对华卿道:“不必弹了,近前叙话。”

    华卿如释重负,绕过屏风来到近前,一抬头便见到是苏闻坐在桌子上,先是楞了一瞬,然后“刷”地跪了下去:“奴家,不知道那位公子口中的苏公子是主上,才弹了那种……曲子,还请主上恕罪。”

    苏闻摆摆手,从桌子上蹭下来:“起来吧,是六殿下不着调,和你无关。”

    华卿这才知道另一位公子是六殿下,刚要起身复又朝姒沐拜了一礼:“奴家给六殿下请安。”

    姒沐一抬下巴,笑嘻嘻道:“曲子弹得不错,你家主上很满意,走的时候本王给你留下赏钱。”

    “谢六殿下赏。”华卿堪堪又是一礼,方才起身。

    华卿身穿华贵的淡紫色长裙略显宽松,并不像是青楼里常见的款式,之前苏闻还未在意,待华卿起身时,苏闻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只见她脸色泛白,体型却比以往微微丰腴了许多,宽松的衣服下似乎……小腹微微隆起?

    华卿看到苏闻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面上的神情瞬间慌乱,几乎是强行收腹控制着腹部的隆起。

    苏闻收回视线,声音冰冷了几分,问道:“谁的?”

    第47章 第 47 章 苏闻也会发火???

    华卿低着头沉默不语。

    倒是姒沐好奇地打量着地上跪着的人, 唇角勾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一个青楼女子,竟还能找到孩子的父亲?”

    见苏闻侧过脸白了他一眼,眯起眼睛立马改口道:“好好好, 我们家苏公子最正经了, 畅音阁向来只卖艺不卖身。”

    畅音阁名声虽不好听,但跟着苏闻的这些女子皆是可怜人, 他没道理让人替他做事,还要出卖自己的身体。

    “啧啧啧。”姒沐皓齿并在一起, 发出惋惜的声音,若有所思道:“让我来猜一猜,孩子他爹是哪个不负责任的。”

    华卿的手在衣服上绞着,若不是她力气小, 都快把裙摆撕碎了。

    “不会是……林勋那个王八蛋吧?”猜完之后, 旋即又快速地摇摇头:“他不配!”

    苏闻也猜到是谁了, 饶有兴致地侧着头看他表演。

    “高家之女, 高慧。”姒沐微正了正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华卿道:“最是高傲, 怎会看上林勋那家伙。”

    华卿突然被叫了真名, 撕扯衣摆的手忽地不动了。

    “林勋和长乐的婚事,是哥哥一手促成的, 长乐点头同意的, 父皇下了圣旨做了主, 几方都没意见的情况下,已然成了定局。”姒沐猜得饶有兴致,继续道:“你若是看上林勋,顶多抬回府邸做个妾,高家嫡女断可看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位置。”

    “大皇兄……”姒沐道:“他已经去了边关许久, 瞧着你这不太明显的肚子,和大皇兄时间对不上,那么……”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苏闻瞧着姒沐猫戏老鼠的把戏,不禁勾起唇角笑了,目光从姒沐的脸上挪下来,看着华卿道:“太子知道你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吗?”

    华卿的低着头,唇瓣几乎被她自己咬出血来,本就做好了抵死不承认的打算,但苏闻压根没有问她是不是,而是直接问她太子知不知道。

    她没想到会被如此迅速地揭穿,本就红润不多的脸霎时就白了,几乎一句话说不清楚:“不、不……”

    姒沐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是?”

    “不知道。”华卿的头几乎低得埋在胸里。

    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三番五次有关于太子的消息都滞后,是华卿故意拖延了消息传递的时间,打了苏闻个措手不及。

    苏闻的眸色慢慢变暗,指节捏在茶杯的边缘扭曲直至泛白,最后完全吞没在他的掌心,胳膊猛地一用力,茶杯就顺着他的力气摔在华卿的脚下。

    吓得华卿瑟缩了下身子,整个人都在细细地发抖。

    姒沐侧着眉瞧他,他极少看见苏闻这般模样。在他的印象里,苏闻一直都是淡淡的,即使被他磋磨到生理的极限,他也只会轻轻的啜。

    他以为苏闻脾气一直都这么好,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生气的玩偶。

    “高枞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啊!”苏闻忽地冷笑出声:“踏着几十条人命,也要往上爬。”

    “我、我没有……”华卿瑟缩着身子。

    “没有?”苏闻慢慢起身,一步步向华清靠近:“你敢说你没有替太子掩盖消息?”

    “我……”

    苏闻睚眦欲裂,声音陡然增大:“你敢说,你对镇北候一家问心无愧?”

    华卿的身子猛地一颤,看着面前碎裂的瓷杯,讷讷道:“我不知道…会这样……”

    苏闻走到她面前,华卿颤着手拽住他的衣摆,气若游丝道:“他说……只要我帮他这一次,就……”

    “娶你?”苏闻甩开她的手,声音冷得可怕:“镇北候就算告老,那也是朝中不得了的要臣,太子连镇北候的独女都看不上,他能看得上你一个文官之女?”

    华卿颓然跌坐在地,眼泪决堤似的簌簌而下。

    想当初,她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妃了,若是太子当真看得上她,她也不至于落得个“死”人的下场。

    “可是……”华卿不死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如蚊:“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就算他不顾及我,总要顾及我们的孩子吧。”

    “孩子?”苏闻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华卿浑身发抖,他才止住笑声道:“那你为何不敢告诉他?是你自己心里也没底吧?”

    “我……”

    “高慧啊!”苏闻突然叫她的本名,道:“话说你也在这脂粉堆儿里走一圈儿了,如何还看不清男人?”

    “太子或许会看在孩子的面儿上……”苏闻慢慢走回姒沐身边坐着,人也冷静了几分,一字一句道:“去、母、留、子!”

    这四个字像四把尖刀,狠狠扎进华卿的心口,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甚至做梦都是太子赏她三尺白绫,和一旁啼哭的婴孩。

    华卿膝行地往前爬了几步,顾不得碎词杯扎破了她的膝盖:“主上……”

    她一个头又一个头的磕在地上,额头都磕出了血,还是不停地磕头:“奴家该死,奴家打算了算盘,求小先生念着奴家这两年的忠心,救奴家一命吧,求求您了。”

    “高慧,我不是菩萨。”苏闻自顾自叹了口气:“我救你第一次,是因为你至少还有点价值,至于这第二次……”

    他缓缓抬头道:“你对我来讲,便没了价值。”

    “有的,有的。”华卿猛地抬头,她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染血的指尖就去拉苏闻的衣角:“太子……在私下招募私兵……”

    苏闻的眼睛骤然睁大,俯身蹲下捏着华卿的脸颊,强迫她抬头直视着自己道:“你可知骗我的后果?我可以让你比死在太子手里,更难熬一百倍。”

    华卿在他手心里摇摇头:“奴家不敢欺瞒主上。”

    苏闻叫人传来纸笔,丢在华卿面前道:“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写下来,若是我查到有半点不实,你便也不必留在这世上了。”

    “诺,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

    打发了华卿,姒沐将人揽到怀里,摸着他发顶道:“从没见你发这么大的火。”

    苏闻任由他的动作,方才的戾气也随着他的动作舒展开来,慵懒地笑笑:“所以殿下以为…我掌管这么大的暗势力,靠的是脾气好?”

    姒沐也低笑出声,拇指搓着他微白的脸颊:“我以为我们家苏公子,靠的是美色。”

    二人对视了一瞬,姒沐就被苏闻踹了。

    他抓着苏闻的脚腕,牢牢扣在手里,突然问:“你真打算救高慧?”

    “她虽有错,但毕竟替我做事多年,况且……”苏闻蹬了蹬腿,还是没挣脱出来,只得认命:“太子既然知道了高慧还活着,却没立马发作,只怕是等着钓高枞这条大鱼呢。”

    高枞是个耿直的言官,这些年在朝上因为和太子政见不一致,没少招惹太子。

    姒沐道:“高枞就是为人太耿直了,就算你现在保住高家,日后哥哥登基,迟早也是要对高枞下手的,你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

    “事在人为。“

    姒沐突然松开了钳制苏闻的手,直勾勾地看着苏闻的脸,眼睛里全是抹不开的忧伤:“你助萧云逆回国,帮长乐拒婚,救高慧性命,可你什么时候能替自己谋划谋划?”

    苏闻虚心地错开视线,道:“我有什么需要谋划的?”

    以前,他连活着都需要拼尽全力,在罪人奴的时候,他所求不过是吃得饱、穿得暖,后来他遇见了姒沐又添了一些不该有的奢望。

    既然不该有,那不如就扼杀在摇篮里吧,除了这些,他确实就没什么需要替自己谋划的了。

    “你就没想过如何让自己活的好些?开心些?恣意妄为些?“姒沐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就算你不想替自己谋划?你可不可以替我…想想。”

    “你?”苏闻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他是皇帝最得宠的六殿下,已经可以活的很好,很开心,很恣意妄为了。

    “对,我。”姒沐猛地抓住苏闻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了,激动道:“你替我想想,如何能和我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能让他也珍惜珍惜自己的生命,别只知道渡人不知渡己。”

    苏闻怔愣愣地看他,就连指尖扣进肉里好似也无知觉一般。

    长相厮守么?

    可苏闻从来不喜欢做梦,也早就过了爱做梦的年纪。

    在苏闻未来的规划里,姒沐会坐上那把椅子,成为南靖最伟大的王。将来会迎娶皇后,再生一堆的小皇子,不该浪费在他这种人身上。

    苏闻伸手去摸他的脸,被他扭脸错开了。

    便自顾自地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今朝有酒……”

    “罢了。”好一阵子,姒沐终于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松开了他,难掩落寞:“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说罢丢下苏闻,自顾自地出了畅音阁。

    苏闻瞧着他的背影,无奈苦笑:说生气就生气,越发的小孩子脾气了。

    几个大步间追了上去,言笑晏晏问:“那今晚的琴……还弹吗?”

    姒沐伸手像抓小鸡崽似的抓住他,拎着脖颈就往家走:“弹!弹一宿。”

    第48章 第 48 章 三言两语就能保下自己一……

    事实证明, 苏闻没有弹一宿。

    倒是哭了一宿。

    姒沐把他压在琴弦上,害他哭的时候都不敢对着琴哭,担心打湿了他上好的琴弦。

    身体被琴弦压的一个个的道道, 有的乌黑发青, 有的鲜艳欲滴,活像是遭受了不可名状的酷刑。

    倒是姒沐饶有兴致地摸着他身上的琴弦印, 丝毫不觉得愧疚,笑呵呵的打趣道:“苏公子身上都可以弹琴了。”

    说着, 驱使着他笨拙的手,在“琴弦”上胡乱地弹了一气儿,痒得苏闻直往他怀里钻。

    “好了好了,不要闹了。”苏闻痒得连声音都在抖, 仔细听还能听到昨夜哭过的微哑:“今天还有正事。”

    话音未落, 姒沐脸色忽地阴沉下来, 他捏着苏闻的下巴道:“苏公子今天又去哪里送死啊?”

    苏闻被他捏得生疼, 也懒得与他争辩:“苏芷和高慧的事儿,今日一并处理了吧, 免得夜长梦多。”

    “果然又去送死…”姒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指尖抚过苏闻的朱唇:“哥哥既然知道高慧是你的人,她若突然失踪了, 第一个便要拿你问罪。”

    苏闻皱眉思索了一瞬, 抬眸道:“畅音阁也留不得了, 还要劳烦朱武位打掩护,一并送出城去。”

    “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姒沐指尖微顿了顿,最后停在他唇角边:“还是…怕哥哥发现的太晚?”

    不等苏闻再欲说些什么,影子轻轻敲响房门:“主上,事情已经办妥。”

    苏芷的“尸体”被渔民打鱼的时候, 偶然捞上了岸。

    脸已经腐烂到看不出来原本的面目,但身上独特的铠甲和宝剑,一眼便能认出是镇北候府的东西。

    太子府很快得了消息去收尸了,方维捏着鼻子凑近了瞧瞧,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具女尸。

    摆摆手叫人抬去了乱葬岗。

    至于华卿,就更容易处理了。

    趁太子府收尸分散了注意力,再有朱武位的掩护,几乎是一瞬间,整个畅音阁就夷为平地了。

    姑娘们被兵分几路送走,再留下些似假非假的线索等着太子追查,而真正的华卿只需要藏在京城待产即可。

    苏闻的动作很迅速,待太子发现畅音阁消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气急的他直接杀到了公主府。

    青砖寒彻骨,苏闻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姒琛一把掐住他的喉咙,手上的青筋暴起,指尖陷入他白皙的脖颈,硬生生勒出五根指印,好似下一秒就能将人送进阎王殿。

    “太子殿下……”

    苏闻的脖子被掐得咯吱作响,唇角却挂着暖阳般的笑意,那笑容和煦的诡异,看得人发慌,甚至脊背都生出寒意。

    总觉得如果杀死了他,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等着自己。

    姒琛蓦地松了力道,一张涨红了的脸上血管突突跳动:“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了你?就算长乐来闹,也不过是一时的,本王毕竟是她亲哥哥。”

    他暴怒的莫名其妙,分明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求饶都不曾说,只要他一稍稍用力,人就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如此一番,倒像是他先败下阵来。

    或许是来源于心底对苏闻的恐惧,总觉得苏闻留有还留有后手,只要他敢杀人,苏闻一定会让他将来不得安宁,

    如此想来,姒琛突然就冷静了,他拽开一个凳子坐在苏闻面前,看着苏闻跪在地上咳生咳死,抖着脚道:“说吧,你还有什么后手等着本王?”

    苏闻的眼眸都咳红了,才不紧不慢道:“殿下不信奴,自然以为奴肚子里装着满了坏水。”

    姒琛轻嗤一声:“难道不是吗?”

    又咳嗽了一阵子,苏闻的脸色终于有了红晕,微微浅笑道:“高慧肚子里怀了殿下的孩子。”

    姒琛抖动的脚突然僵在空气中,瞳孔皱缩:“你说什么?”

    “那孩子毕竟是殿下的骨血,若是奴死了……”苏闻缓缓抬眸,对上了姒琛难以置信的眼睛,道:“如果奴死了,这世上就再无人知晓那孩子的去处了。”

    “你说那贱人,有了本王的孩子?”姒琛袖子下微微攥紧拳头。

    苏闻含笑点头,下一刻就被姒琛拽着衣领,硬生生拉到面前:“你把人给本王送回来,本王可以饶你不死。”

    “太子殿下,奴不是高慧。”苏闻也不跟他藏着掖着,既然装忠臣已经博不到信任了,不如相互制衡来的更爽利一些:“反正殿下只想要那孩子,待那孩子降生后,奴自会给殿下送回来。”

    至于降生之前,太子杀不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姒琛仰天长啸,只觉得喉咙中泛着腥咸的味道,一口啐在地上,果然夹着血丝:“小先生果然还是小先生,三言两语就能保下自己一命。”

    姒琛这才开始暗暗后悔,若是方才一怒之下直接掐死他,便听不到后续的这些,也就不会动了恻隐之心,更不会陷入两难选择的境地。

    他擦了擦唇角的水渍,脸上突然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摇摇头道:“小先生是不是脑子闲置太久了,竟然指望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来威胁本王?”

    姒琛虽然心里纠结,但他也清楚和苏闻比的就是谁先认输。

    无论苏闻嘴上说了什么,但面上依然保持谦恭:“还请殿下放心,小殿下一定会顺利降生,奴不会允许他有半点插翅。”

    “娼妇之子,生下来又如何?”姒琛一拳砸在几案上,桌上的茶盏为之一颤:“那贱种也配入玉牒?”

    “自然不配。”苏闻伏低了身子,顺着姒琛的意思继续道:“殿下和奴想到一块儿去了,下贱人生的下贱娃,自然也要有个下贱的名字,听说贱名好养……”

    “你敢?”姒琛猛地暴怒而起。

    轻飘飘的几句话,连带着将姒琛也给骂了。

    他就没见过苏闻这么难对付的人,五次三番都被这人给当猴耍了,气急指着苏闻的鼻子骂:“本王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不是不想死吗?本王就如了你的愿,准你活着。”

    至于怎么活,就要他说了算了。

    “来人!”姒琛对着屋外的人,叫道:“把他给我押到罪人奴,将罪人奴里最脏最重的活通通赏了给他,日日早晚叫人给他松松筋骨,给他留口气儿就行。”

    几人得了令,押着苏闻就往出走。

    在路过姒琛的时候,听见他在耳边说:“你若挺不住,便把人给本王送过来,本王就赏你一个痛快!”

    苏闻也不甘示弱地回:“太子殿下就不想听听奴还有没有后手了吗?”

    姒琛“唰”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他若是再听他就是狗。

    只可惜,还未押着人出门,便被长乐公主给拦了:“放开他。”

    姒念一手拎着刀,眼睛里如同一汪死水,见不到几分活络的气儿。

    “拦住公主。”姒琛不再一味地纵容姒念,他对苏闻的杀心已久,一次两次都被姒念撒泼打滚给救了,若是他能早些下了决定,可能就没有这后续的许多事情了。

    姒琛的眸中杀意毕现。

    这一次,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将苏闻从他手里救出去。

    姒念胡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利刃,侍卫们不敢轻易上前,也怕自己手没个轻重不小心伤了长乐公主。

    “谁靠近本公主砍了谁?”两方就这样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长乐,休要胡闹。”姒琛逐渐没了耐心,就算他再宠着妹妹,在他的大业面前都已经不重要了,他招招手道:“死也得给我拦住公主,否则本王诛了你们九族。”

    姒念被更多人团团围住,却也不敢真的杀人,挥舞着刀绝望地看着姒琛:“二皇兄,我不傻,苏闻替你做了多少事我都清楚,你现在鸟尽弓藏,踩着功臣的尸首坐在那高位上,心里难道不觉得有愧吗?”

    “长乐,你不要以为本王宠着你,你就可以胡说。”

    “是不是胡说,二皇兄心里最清楚。”

    “本王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公主指手画脚。”姒琛气急,眼睛里的杀意更浓:“你若再敢上前一步,连你一起处置了。”

    姒念也没想到太子能做的如此决绝,甚至生出了拼死的决心,刀尖猛地转向了自己,说:“不用二哥亲自处置了,我今日就自己处置了自己罢了。”

    “你敢?”姒琛眼底赤红:“公主自戕,本王就杀了这府邸里的所有人。”

    姒念终是被这句话吓住了,明明是自己的决定,却要牵累这府中的无辜之人,握着刀的手还是犹豫了。

    “长乐,”苏闻淡然一笑,对着姒念道:“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动不动就要舞刀弄剑的,谁家闺秀像你这般模样。”

    “我不,你知道我一向任性,若守不住我想守的人,我宁愿去死。”

    苏闻此时还能笑出声来,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听话,这是我和太子殿下的事情,不是你轻易耍耍小孩子脾气就能翻篇儿的,回去吧。”

    姒念知道自己没用,但还是固执地不肯离开。

    苏闻不再劝,只淡淡的侧头,轻描淡写道:“太子殿下可知北黎已经战败了?”

    “大殿下即将再次凯旋归来,到时候,便真的有和太子抢一抢的实力了。”

    “奴想用大殿下一命,换奴一命!”

    姒琛发誓,他是狗!

    他又又又一次被苏闻的花言巧语给蛊惑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脸就笑脸相迎:“小先生这是说得哪里话,你一直是本王的座上宾,本王敬先生还来不及呢,哪里就要喊打喊杀了。”

    架着苏闻的手慢慢松开,苏闻恢复了行动的自由,慢慢转过身来,弯腰一礼:“奴,幸不辱命。”

    第49章 第 49 章 就非要和奴…死在一块儿……

    待浩浩荡荡的人都走了以后, 苏闻的小院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房檐上的麻雀扑闪着翅膀飞走了,苏闻倚在廊柱边,望着院子中七零八落的脚印, 忽地笑出了声:“热闹已经散场了, 六殿下还不从屋顶上下来吗?”

    瓦片轻响,一身玄色的身影翩然落下。

    姒沐抖了抖身上的碎瓦砾, 笑的眉眼弯弯:“苏公子好耳力,本王…就是来瞧瞧, 苏公子的漂亮脖子最后是怎么断的…”

    苏闻走到他身前,替他掸了掸袖口的尘土:“没死成,又让殿下失望了。”

    “没死成也好。”姒沐“嗖”地抽回袖子,也不看苏闻自顾自道:“留一条小命, 下次好继续作死。”

    瞧着他这傲娇的模样, 苏闻打心眼儿里想笑。

    他戳了戳姒沐腰间的佩剑, 发出“叮当”的清脆声:“看热闹, 还带着兵器来啊?”

    姒沐丢下“要你管”三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进屋了。

    苏闻快步追上, 反手合上木门, 屋里只留下窗户照进来的一束光,透下淡淡的晚霞的光晕。

    姒沐卸下腰间的佩剑“咣当”一声落在桌子上, 震得茶盏轻颤。

    “你真是要把我吓死。”苏闻从后背环住他的腰, 睫毛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颤:“我好怕, 若是我哪句话说慢了,你便突然从房顶上跳下来。”

    姒沐的后背蓦地僵直,他感觉苏闻的手指在自己的腰上轻轻发抖。

    “下次……”耳边,苏闻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能不能不要来……”

    “苏闻,你送死我管不了你, 所以……”姒沐突然转身,伸手扣住苏闻的下巴,鎏金的护腕撞在他的下颚上,他眼睛里夹着火气道:“你也休想来管我。”

    “六殿下就这般钟情于奴?”苏闻在疼痛中轻笑,唇齿间泛白道:“非要和奴…死在一块儿?”

    “少臭美。”姒沐猛地松开钳制的手,自顾自去卸身上的铠甲,喃喃自语道:“一条破命,死了便死了。”

    但要他眼睁睁看着苏闻死在他面前,他做不到……

    “再说……”姒沐突然回身,眉目间英气勃发:“哥哥虽然是太子,但毕竟府兵有限,本王的朱武位也不是吃素的。”

    苏闻微微蹙眉:“林勋如今和太子穿一条裤子,若是晋王府的府兵也算上,你的朱武位还有几分胜算?”

    “送你出城…”姒沐将身上的铠甲,像是丢垃圾似得丢在了地上,转过身便对上苏闻柔和的目光,心中一颤:“总…还够用。”

    苏闻忽眸色一变:“我若想夹着尾巴逃跑,还用着你救?”

    说罢,绕过屏风往里间走去。

    姒沐一把扣住苏闻的手腕,拉着他往怀里带:“别生气,我……”

    柔软的身子跌入怀,怀中的人微挣了挣,又被他紧紧圈住:“我…没想打乱你的谋划,只是……担心!”

    姒沐低着头,脸埋进苏闻的肩膀:“对不起。”

    任凭苏闻再硬的心也不禁轻轻颤,呼吸交错间便溃不成军,微闭了闭眼道:“殿下若是很闲,不如……想想如何当个好皇帝。”

    这次,姒沐没有再跳起来反驳他,只是静静地吐出一口浊气。

    ……

    大皇子死在了北黎境内。

    他在追击北黎残部的时候,不小心跑马跑散了,等再发现的时候,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北黎本已经是上桌等着被瓜分,但……萧云逆突然带兵去抢北黎所剩不多的地盘,姒嵇得了消息率军参战,三方会战在狭窄的巷子里,由于场面太过混乱,没人注意到姒嵇是什么时候与大部队失散的。

    寻了整整三日,才在结了冰的河面上发现了插满箭矢的遗体。

    死讯传回来的时候,太子在书房整整独坐了一夜。

    突然没了压在心底的大石头,却没有如释重负的快意,总觉得自己依旧被一双眼睛算计的死死的,甚至只要他一闭眼,苏闻疯癫的笑意便浮现在眼前,久久不能消弭。

    人,他是一定要杀的。

    只是,现在又多了一崭新的问题:没有将领能上战场了。

    镇北侯已经被抄了满门,晋王年迈心有余而力不足,世子林勋年幼没有上战场的经验,至于依然留在战场上的拓拔将军,也是当年镇北侯在战场上收养的遗孤,不反叛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

    百万大军却无一人能为将。

    其实也并非没有,只是姒琛一向猜忌,喜欢举贤为亲,对那些底层上来的将领并不信任。

    入了冬至,皇帝的病一日不如一日,已经连着半个月未上过早朝,朝中之事全权由太子姒琛负责,他当真要头疼上一阵子了。

    姒沐来的时候,苏闻正咬着笔头沉思。

    烛火下,映得他眉眼如画,眼角下还染着一滴饱满的墨珠,垂垂欲滴。

    姒沐伸出衣袖在他眼角轻轻擦了下,苏闻笔尖微顿,抬眸道:“六殿下怎么走路没声的?”

    “是你想的太入神了。”姒沐目光落在他的纸上,赫然全是一个个的名字:“冯雄宇,赵铁男,周凯……”

    苏闻咬完笔杆,又小心翼翼地在纸上填了新名字:“贺成威。”

    姒沐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脖子都疼了,用手扶着脖颈活动了下,道:“名字都是好名字,可是你是希望哥哥用他们?还是希望哥哥不用他们?”

    苏闻重新蘸了蘸墨,走笔龙蛇又添了几个名字:“为谋士者,当尽心为主上筹谋,至于用与不用,亦不是我能决定的。”

    收回视线,姒沐一屁股坐在茶桌前:“哥哥忌惮你,出自你手的名字,他不会用的。”

    苏闻显得很淡定,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那我应该再多填几个名字。”

    自打来了苏闻暖阁住,姒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了,只好亲自动手沏了一壶茶。

    “把所有能用之人都加上?让哥哥无人可用?”

    热茶一入口,姒沐也觉得在外被冻僵的身体终于缓过来了:“苏公子,你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待苏闻写完,搁下手中的笔杆,唤来影子吩咐道:“命人送去太子府,务必在今晚落钥前呈到太子案头。”

    影子不言,领命而去。

    苏闻缓缓转过身子,伸手朝着姒沐讨了一杯热茶,放在嘴边轻轻抿:“为谋士者,最忌讳让别人看个通透。”

    “我也算别人?”姒沐把茶杯“铛”地重重落在桌子上,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以前,苏闻是听了他的命令做事,虽说一直是阳奉阴违,但好在也算尽心,一举一动皆还算本分。

    如今,苏闻全然不理会他的命令了,所行的手段对他不设防,他反而越发看不懂苏闻的所作所为了,他像个谜一样,非要在生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害得他总是心惊胆战。

    苏闻见他脸色不善,伸手拂去他眉头上的褶皱:“晋王的兵,也该练一练了。”

    姒沐挑眉:“你想让林勋上战场?”

    “嗯。”苏闻点头道:“太子无人可用,便只能依靠林勋了。”

    林勋一直以为自己纸上谈兵颇有心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如今真要去战场了,不知他本人会作何感想?

    “呵,林勋那厮不堪大任。”姒琛一声冷哼。

    苏闻眯起眼睛笑:“林勋走后,京城便只有太子一处可以屯府兵了。”

    如此,太子便是孤有名声的纸老虎。

    山中既然无老虎了,姒沐的朱武位便能稳稳坐上头一把交椅。

    “只是……”姒沐皱眉思索:“兵是好兵,将可未必是好将,至少在北黎的事情上,他讨不到半点好处,你是打的这个算盘?”

    苏闻不置可否,他确实存着让萧云逆统一北境的心思。

    北黎原本就是北萧战败分裂出来的诸侯国,如今完璧归赵,也是成就了一桩好事。

    他笑笑没有回答,而是转了个话题道:“六殿下不生气了?”

    这时,姒沐方又想起方才生气的事来,也觉得气生得毫无道理。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一定要装一装生气的模样来,等着苏闻自己凑过来哄他。

    于是,别过脸,捏着苏闻的手,就去捂着他的心口,佯装心痛道:“还是……有点气的。”

    苏闻伸手握住姒沐有些发凉的手,故意将人一点点往下带,直到唇瓣已经低到自己嘴边,舔了舔唇角吻了上去。

    这一吻如蜻蜓点水,还未等姒沐尽兴,就猝不及防地停了:“还气吗?”

    姒沐简直怒火中烧,挣脱了他双手的钳制,反客为主扣住他的脖颈,自上而下地狠狠回吻。

    “气啊!”

    气他蜻蜓点水,气他撩了就跑。

    姒沐的声音低哑,吻却如疾风骤雨般落下,再不复方才的克己复礼。

    苏闻的唇被他咬得发红,呼吸凌乱地散在交缠的间隙里。

    “苏闻——”姒沐咬牙切齿,目光却是柔和了许多:“在你的算计里,我们还能今朝有酒,醉上多少日?”

    苏闻默然摇头,或许没有这许多日子了……

    待他一一折了太子的羽翼,京中的事情便已经了了。

    第50章 第 50 章 苏公子这张嘴……还是堵……

    越是到这种时候, 苏闻和姒沐越是抵死缠绵。

    暖阁中只燃了一支微弱的烛火,将二人的影子悉数映在屏风上,除了苏闻沉重的呼吸声, 屋子里更像是一场无声的角斗。

    姒沐的手扣在苏闻的腰间, 唇瓣不轻不重地压在苏闻的唇瓣上。

    被攻城略地久了,苏闻也不遑多让, 指尖在姒沐的后背抓出一道道红痕,偏偏姒沐不退反进, 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直到苏闻气息实在不够,才掰开唇瓣狠狠地回咬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漫开。

    姒琛吃痛,喉间溢出一声闷笑:“小狗, 咬人挺狠啊!”

    苏闻喘匀了气息, 嗔怒道:“哪比得上殿下, 每次都像个饿死鬼上路, 就算是最后一顿晚餐,也没你这么吃的吧?”

    “苏公子这张嘴……”姒沐拇指重重碾过他红艳艳的唇瓣, 抹掉了上面牵着的血丝:“还是堵上更好听些。”

    姒沐突然发力, 撞断了苏闻头上的发簪,碎发簌簌落下来。

    苏闻猝不及防呜咽出声, 抬起玉足便要去踹姒沐的腰, 被他一手抓住按在胸前:“就你这点小劲儿, 还是省省吧。”

    一个文绉绉的书生始终斗不过武将,最后只能在几声呜咽中,化作眼尾的点点红晕,最后归成泪珠流下来。

    他几乎每次都要哭上一阵儿。

    以前二十年的眼泪,全都攒到了床上哭, 还全都哭给了姒沐。

    苏闻自己都怀疑,他前世是不是林黛玉转生,非要偿还姒沐了所有的眼泪,才是不枉来书中走一遭。

    一开始,他也受不住姒沐这种饿虎扑食的风格,不过人在一起时间久了,反而觉得不在床上哭上那么一哭,反而不尽兴了。

    果然,和变态睡久了,自己也就变态了。

    甚至他还想更变态些,一辈子克己复礼的小先生,突然就很想骂人了:“姒沐!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老子若是属狗的,你丫的就是属牛的,前面若是有个南墙都能叫你撞出个窟窿。”

    姒沐先是一愣,旋即眉开眼笑乐出了声:“原来苏公子骂人,也可以不用引经据典啊?”

    “还不给老子轻点……”苏闻一拳锤在姒沐心口。

    姒沐突然将人拦腰抱了起来,突然的变动叫苏闻的骂声戛然而止,本能地双腿缠紧姒沐。

    他力气很大,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将人抱下了床,拨开书桌上的残纸放了上去,高度刚刚好够他发力。

    “王八蛋!”

    被骂的姒沐依旧笑嘻嘻:“苏公子骂人的时候,比你写的诗词好看多了。”

    苏闻抓起桌上未干的笔杆砸了过去,墨水打在姒沐的眉间,染上了一片的乌黑。

    姒沐笑而不语,只是一味地闷头侵略。

    “姒沐……王八蛋……”

    “你就是一头疯牛,早晚死在老子床上。”

    骂到最后,苏闻只觉得腰要断了,身下不知被压进了几支笔杆子,搁得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倒是身上的人,好似没听够一样,更加猖狂道:“骂啊!怎么不继续骂了?”

    苏闻才不得不承认,若是非要有一个人死在床上,也得是他先死。

    姒沐一路抚开他额前的碎发,俯身去寻他的唇瓣:“苏公子,一直教我想要什么就去抢。”

    他教过吗?以苏闻现在的脑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了了。

    “那个位置,我突然也想去抢一抢了。”

    一句话从苏闻左耳朵进,似乎没来得及过脑子,就又悄悄从他右耳朵溜走了。

    他现在只觉得姒沐甚至有点聒噪,要做就做,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呢?

    桌子剧烈地晃动,苏闻仰着头,喉间溢出支离破碎的呻吟。

    ……

    苏闻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的人已经离开了。

    他只觉得最近越发懒了,除了偶尔去长乐那边,他几乎不出门。

    姒沐倒是越来越忙了,每日里都起得很早,朱武位那边也都是亲力亲为,要忙到日落西山才见得到人。

    时常,苏闻想想都觉得好笑,奴才躲在屋子里惫懒,倒是主子天天在外面忙的脚不沾地,这要是放在他原来的那个时代,自己也是妥妥的霸道总裁的小娇妻。

    只是……这藏娇的屋子,属实不算太大。

    吃过早饭,苏闻不紧不慢地烹茶。

    “主人,太子看过您递过去的名单后大发了一通脾气,今天一早,太子就亲自去晋王府了。”影子立在房门口,垂目道。

    青瓷的茶壶在火炉上咕嘟作响,苏闻随意地摆摆手:“知道了。”

    “萧云逆传了书信过来。”他伸手递到苏闻面前。

    苏闻笑着接过,结果里面没有一件正事儿,不过都是夸夸其谈如何截杀了大皇子,最后还不忘记的邀功罢了。

    最后,在信的末尾,寥寥问候了下长乐。

    苏闻笑着将信填进了火炉里:“依我看,整篇信就最后这么一句有用。”

    于是起身给萧云逆回了信,信的内容也很简单,叫萧云逆只要在北边拖住林勋,长乐就暂时还嫁不掉。

    只是,苏闻也没想到,意外就是来的这么突然。

    顶替大皇子的不是林勋,而是带病的老晋王!

    影子请示道:“主人,需要我们路上截杀吗?”

    苏闻洗茶的手顿了顿,旋即摇摇头:“不必了。”

    就老晋王那身子骨,再遭一程的长途跋涉,或许用不着苏闻动手,老晋王自己就有去无回了。

    “不过……做做样子是可以的。”苏闻微微抬眸道:“你派人营造成周围匪患增多,让老晋王多带些府兵出去。”

    晋王的府兵只要带出去大半,京中兵力就能达到一种平衡。

    太子就不再是占据优势的一方了。

    只是,苏闻一想到姒沐对当皇帝很抗拒,他的心脏就搅着疼,像是扎着根刺儿,只稍稍一动就让人痛不欲生。

    可除了姒沐,他已经没有其他人选了。

    余下的几个皇子,要么残忍嗜杀,要么软弱可欺,要么不堪大任。

    思来想去…

    还是只能委屈姒沐了。

    越想越觉得头疼的厉害,手也跟着疼…

    “主人,水、水……”影子惊呼着从苏闻的手上抢下茶壶:“烫到手,怎么不知道松手呢?”

    苏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烫红了一片。

    蜷成拳头凑到嘴边吹气,微微皱着眉头说:“你命人送苏芷姑娘出城,北上找拓跋将军吧。”

    有了拓跋将军的助力,姒沐的胜算便更大了。

    影子颔首,领命而去。

    ……

    傍晚,姒沐一眼就看到了苏闻手上的大水泡,抓着他的手问:“怎么弄的?”

    “烹茶的时候不小心烫了。”苏闻试图抽手,却被攥得更紧了

    “你是笨死的吗?再躺下去,只怕你四肢都要躺退化了。”姒沐冷眼扫了一眼不大的房间,连连摇头:“不行,要带你出门转转了。”

    “快到年节了,明日——”姒沐瞧着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下来了,想着也不急于一时,便道:“明日带你出门采购些年货。”

    “我怎么瞧着是你看我太闲,非要给我找点事儿做呢?”苏闻不以为然。

    “你也该有点事儿做了。”姒沐拉着苏闻的手,看着他手上饱满的水泡,指尖欲触未触:“长乐就快要出嫁了,到时候你就跟我搬回六王府吧。”

    “什么时候的事?”苏闻猛地抬头,对上姒沐深邃的眼眸。

    “今日我去父皇那里探病,哥哥恰巧也在,说是算好了良辰吉日,父皇也点了头,大概下个月就要办喜事了。”姒沐放下苏闻的手,道:“上药了吗?”

    苏闻自动忽略了姒沐的后半句话,只喃喃自语:“原来让老晋王去战场,是存了快点让林勋完婚的心思。”

    “嗯,哥哥现在急得很。”姒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苏闻道:“根据高慧提供的线索,查到哥哥屯私兵的地点了。”

    苏闻抽出信看了又看,眼中晦暗不明:“不如明日,我们就去这里郊游吧?”

    “打住,上次带你出去玩,你抬脚就进了畅音阁。”姒沐一听脸色骤变:“这次,你又要去探查什么私营,坚决不行!”

    苏闻指了指信上的地点,道:“你看太子把地点建得这么偏僻,就算我派人去探查,也很难靠近它方圆十里,知己知彼才能……”

    “再说,哪里有人冬天去郊游的……”

    “也是哦。”苏闻挠挠头,大概是他太久没出门了,只被暖阁中的炉火熏得分不清冬夏了。

    姒沐还真从药箱里翻出一瓶烫烧药,命令道:“伸手。”

    苏闻自己的手烫了,也没当一回事,想着养上几日也就好了,如今也有人替他记挂着,顿时心里暖融融的。

    见苏闻不做反应,姒沐直接拽过苏闻的手,将药膏小心翼翼地覆在水泡上,不等苏闻皱眉,姒沐先替他疼的皱眉了:“你不就想知道哥哥的私兵有多少人吗?”

    手指上传来药膏的沁凉的触感,苏闻微微点头。

    姒沐给他上好了药,扣上药瓶道:“简单,只要摸清了他们粮食的进出口,数着他们的来往的口粮数,就知道哥哥屯了多少私兵了。”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纸上谈兵到底是比不得姒沐这种有实战的。

    姒沐丢开他的手,抬眸问:“所以,明天可以随我出去置办年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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