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米宽的大床上，属于谢思虞的那个枕头平展如新，没有一丝凹陷的痕迹，只有床单上凌乱的褶皱，无声倾诉着昨夜两人同眠的事实。
她低头看向自己。
丝绸吊带睡裙松垮地挂在身上，一边肩带早已滑落到臂弯，精致的蕾丝花边歪斜地贴在胸前肌肤上，领口春光半掩，引人遐思。
陆言卿猛地坐起身，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怎么就……睡着了？”
她扯好肩带，掀开被子下床。
脚刚碰到微凉的地板，卧室门就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谢思虞显然早已收拾妥当。
柔顺的长发自然地垂落肩头，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绸缎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优雅曲线，裙摆落在膝盖下方，露出一双纤细匀称的小腿。
外面随意披了件宽松的白色西装外套，整个人透着知性与干练，又不失温婉娴静。
“我从衣帽间挑了条裙子给你，已经洗好烘干了。剩下的衣服，阿姨会来整理。”
谢思虞推门进来，正好撞见陆言卿光着脚站在地板上。
她把手里熨烫得一丝不苟的雾蓝色连衣裙递过去，配套的珍珠扣腰带端端正正地压在最上面，而腰带下面，赫然是叠放整齐的内衣。
“额……谢谢。”
陆言卿的脸颊瞬间升温，谢思虞递来的，除了裙子，还有她昨晚洗澡换下的贴身衣物。
那件内衣，她明明记得随手放在了洗手台边的盆里，还没来得及洗……
所以，是谢思虞今早帮她洗干净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陆言卿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她一把接过衣服，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快步冲进了浴室。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谢思虞眼中漾开一丝温柔的浅笑。
她走到床边，动作细致地将散乱的羽绒被重新抚平、整理好。
二十分钟后，餐厅。
“我跟医院联系好了，你今天上午去做个全面的体检。上午有个重要会议，我可能抽不开身，刘瑶会全程陪着你。”
陆言卿换好衣服出来，餐桌上已摆好了精致的早点。
水晶虾饺薄皮下透出粉嫩的虾肉，鲜虾粥上点缀着翠绿的芹末，摆盘样式与云膳坊如出一辙。
阳台上，她昨晚洗好的衣服也已经整齐地晾挂好了。
陆言卿深吸一口气，拉开餐椅坐下。
刚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就听到了谢思虞的安排。
“体检……就不用了吧？我感觉没什么不舒服……”
她抬起头，对上谢思虞那双温柔且带着不容置喙的眼睛，后半句话顿时噎了回去，讪讪地耸耸肩，立马改口，“好，我去。”
突然穿越了三年时光，对身体究竟有无影响，确实该好好查查。
“体检需要空腹，抱歉，这些……你暂时不能吃了。”
谢思虞解释道。
昨天打电话给云膳坊订餐时，她只想着让陆言卿吃顿舒心的早餐，直到昨晚接到余医生的电话，才临时起意安排了体检。
所以刚才云膳坊送餐上门时，她才想起这茬。
“嗯，我不吃。”
陆言卿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放下筷子。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解锁手机刷起抖音，了解着榕城这几年的变化。时间一晃过了十几分钟。
当她再次抬头时，才发现餐桌对面的谢思虞一直低着头在看平板，面前的筷子丝毫未动。
想到昨夜她被胃痛折磨得半夜爬起来吞止痛药的苍白模样，陆言卿眉头不由得蹙紧。
她站起身，隔着餐桌，手臂一伸，径直拿走了谢思虞手中的平板，嗓音透着点商量的口吻：“我听话去医院体检，麻烦谢总也乖一点，一日三餐按时吃。”
说着，她拿起小碗，盛了小半碗热气腾腾的鲜虾粥推到谢思虞面前。
厨房里，智能咖啡机还在嗡嗡作响，浓郁的咖啡香气在餐厅弥漫。
陆言卿眨眨眼：“我现在不能吃，但你能吃啊。谢总可别辜负这美味，这粥，你得喝完。”
末了，她还带着点恶作剧的狡黠追加一句，“另外，胃养好之前，咖啡就别碰了。”
平板被突然抽走，谢思虞微微一怔，沉默着没有反驳。
眼前多了小半碗粥，耳边还响着某人“不许喝咖啡”的禁令。
就在这时，陆言卿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片刻的安静。
“我去接个电话。”
陆言卿拿起手机朝阳台走去。
谢思虞低下头，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舀起一小口送入口中。
突然，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无声地笑了出来。
阳台。
电话刚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钟晚意连珠炮似的问题。
【中午我有点急事，咱们约晚上吧，9点bluenote见？】
【你可千万别放我鸽子啊！不然我直接杀到你家里去——】
【话说你现在住哪儿？还在晨华里吗？】
陆言卿耐着性子解释：“正要跟你说，上午没空，约了体检。”
“晚上我肯定准时到。现在……跟谢思虞住在江海澜苑这边。钟大小姐，对我的回答还满意吗？”
晨光正好，快8点了，太阳越升越高。
阳台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陆言卿只穿着单薄的裙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身回到客厅。
餐厅里，刚才还在用餐的谢思虞已不见踪影。
【你居然跟谢思虞住一起？】
【不是说当初出国就是为了躲她吗？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言卿轻轻蹙眉，语气严肃了几分：“别胡说，我……离开三年，不是为了躲她。”
或许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悦，那头钟晚意小声咕哝：【那不是大家都这么传嘛……】
【哎，本来还想告诉你个好消息呢。苏蔓，咱们的苏大影后，新剧杀青，今天回榕城了！】
“影后？”
陆言卿眼底闪过疑惑。
【对啊～你不在的这三年，苏蔓在娱乐圈可是风生水起，短短三年就挤进一线顶流了，前段时间刚拿下含金量超高的影后奖。】
陆言卿窝在沙发里，靠着柔软的抱枕，目光落在电视柜上那几支清新摇曳的洋甘菊上，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哂笑：“那挺好，说明当初她离开我，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额……咱不提这个了。】
那头钟晚意赶紧转移话题，【那晚上聚会，我能叫上其他几个姐妹一起不？】
陆言卿闭上眼睛，语气慵懒：“随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在茶几上。
此时，书房外的走廊转角。
谢思虞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臂下夹着两个蓝色的文件夹，里面是她刚从书房打印机里拿出来的资料。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先前那份温柔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话打完了？”
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言卿睁开眼，她以为谢思虞早已出门了。
她点点头：“晚意的电话。晚上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bluenote坐坐？”
谢思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陆言卿的眉眼，没有捕捉到丝毫预想中的伤感或惆怅。
她扣着文件夹边缘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晚上再说吧。”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波澜，“餐桌等会儿阿姨会收拾。外面凉，你多穿件外套。”
谢思虞指了指玄关：“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不再看陆言卿的反应，转身径直朝玄关走去。
等她？
是要一起出门？
陆言卿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几分钟后，当她坐进了谢思虞亲自驾驶的轿车副驾时，才得到了答案：“上午的会议，由刘瑶主持。我陪你去医院。”
陆言卿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住，她侧过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谢思虞：“不是说上午的会议很重要，不能缺席？我又不是小孩子，体检而已，真不需要人陪……”
引擎启动的低鸣声响起，谢思虞娴熟地观察前后方路况，缓缓将车驶出车库。
她适时地打断了陆言卿的话：“我知道。但我想陪你去。”
陆言卿：“……”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都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谢思虞这简单直白的一句“我想陪你去”，像一块石头砸进她心湖，瞬间搅乱了所有涟漪。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午九点半，榕城华康私立医院。
预约好的服务很周到，陆言卿和谢思虞刚踏进医院大厅，便有专业的导诊护士全程陪同引导。
完成了基础体征测量和体格检查，两人来到二楼的血液样本采集处。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陆言卿无意识地将手中的体检单攥得更紧了些。
“陆女士，请坐。”
采血窗口的护士敲击着键盘，橡胶指套刮过亚克力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需要脱掉外套，把左手的袖子挽到手肘以上。”
陆言卿褪下卡其色的风衣外套，冷空气瞬间激得裸露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正想将外套折叠好，谢思虞已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顺势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握拳。”护士熟练地在她上臂绑好了压脉带。
沾着酒精的冰凉棉球触碰到肘窝皮肤，陆言卿感到后颈一阵生理性的紧绷。
当看到护士取出的五支采血管在托盘里一字排开时，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请放松。”
护士拍打着她的肘窝寻找清晰的静脉，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在压力下时隐时现。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覆上了她的双眼。
“怕就别看。”
谢思虞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熟悉的苦橙花香。
陆言卿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无名指上婚戒的冰凉边缘，正抵在自己的下眼睑处。
那金属特有的寒意传来，让她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我不怕。”
她小声反驳。
当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谢思虞覆在陆言卿眼睛上的那只手，拇指极轻地在她的眉骨处缓缓摩挲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好，不怕。”
谢思虞的声音带着一丝极轻的宠溺笑意，掌心感受着陆言卿又长又卷翘的睫毛像受惊的小蝴蝶翅膀般，一下又一下急促地扇动着，那细微的颤动仿佛也撩拨着她自己的心弦。
“是我……不想让卿卿看。”
卿卿？??
这是谢思虞第一次如此亲昵地唤她。
那温软含笑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好像羽毛掠过心湖，陆言卿指尖蜷了下。
很快，五支采血管接连被暗红色的液体注满。
当最后一支试管贴上条形码时，谢思虞再次开口：“凝血功能检查需要按压十分钟。”
她松开了捂着陆言卿眼睛的手，迅速将一块干净的酒精棉按在刚刚拔针留下的针孔上。
“我来。”
谢思虞眉眼温柔，指尖稳稳地按压着那片小小的棉团，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