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疼 男鬼撒娇。
根据新闻报道, 许娟是在上午赛事结束离场之后在场馆附近失踪的,现在赛事被暂停, 场馆附近冷清了不少,只偶尔有几个巡逻的修士来来往往。
一人一鬼避开修士在场馆周围多转了几圈,发现在后方偏东面的位置有明显搏斗过的痕迹,周遭的绿化带七零八落的,看上去战况十分激烈。
管理局显然也将这块区域当作了重点调查地点,周围用法器圈出了一块旁人勿进的地带,一人一鬼从角落翻了进去。
“这里有妖修的气息。”闻人潜抽了抽鼻子,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 在绿化带附近徘徊一阵, 把角落的一片浮土扒了开。
柳萧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张纸片。
“看来幕后主使是知道我们会来了。”柳萧拾起纸片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
他查了查导航,发现那地址是位于首都郊外的一处工厂, 原本似乎是生产布匹之用, 后面也不知是搬迁还是倒闭之类的原因, 已经被弃置很久了。
“那里会不会有圈套……”闻人潜趴在柳萧肩头看着他的手机屏幕, 语气不快, 他不喜欢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或许吧。”柳萧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 没有把话说死。
在柳萧看来,对方对他们应该没有杀心,至少现在没有, 否则在头一天晚上就会直接下手,不必等到今天。
是打算把他们引到什么地方去吗……
柳萧若有所思,也没有耽搁,当下和闻人潜往纸条上的地址赶过去。
工厂坐落在一处小山坡上, 规模挺大,大概是为了避免噪音被人投诉,选址特意避开了民居,倒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工厂门口落了锁,闻人潜试着用鬼气把锁撬开,但也不知是被施加了什么驱鬼的咒文,他刚碰上那枚锁,就被弹了开。
“不行……”闻人潜皱着眉给柳萧展示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背,“得有钥匙才行。”
不出几秒钟,男鬼手背上的伤便自行愈合,闻人潜却依然看着柳萧没动。
柳萧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摸了摸闻人潜的手,道:“疼吗?”
闻人潜对他的关心挺满意,终于摇了摇头,把不存在的痛意赶走了:“不疼了……”
柳萧只觉得好笑,他环顾四周,发现保安室门虚掩着,像在邀请他们进去。
“保安室应该有钥匙。”柳萧道。
闻人潜在他之前推门而入,他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怎么了?”柳萧跟着走了进去,看见屋里的景状不由得脚步一顿。
原因无他,在保安室角落的小床上,躺着一个人。
“许娟……”闻人潜幽幽道,一抹杀意从眼底一闪而过,但他也知道要是在这里杀了许娟,就摆脱不了柳萧的嫌疑,只得勉强忍住。
柳萧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周遭没有锁链或是镣铐之类的东西,许娟大概是被喂了什么药物,现在还双眼紧闭地昏迷着,看着倒没什么外伤。
“先放着吧,”他把视线移到角落挂着的一把钥匙上,看上去是对方特意给他们留的,“出来再说。”
工厂内一片漆黑,柳萧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角落里乱七八糟地堆了一些布匹和垃圾,空气中满是一股说不出的酸臭气味,手电的光所及之处,尘灰飘飞。
柳萧掩鼻往里走,闻人潜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两眼幽幽地扫视周围。
“柳萧……”闻人潜突然道,“有妖修的气息。”
就在这时,伴随着啪嗒一声响,角落的一个灯泡应声而亮,惨白的灯光洒在墙边的人影上,勾勒出一个修长却僵硬的影子。
“冒牌货……”闻人潜眸光暗了暗,当下就要冲上前去,却被柳萧抬手拦住了。
那人没有开口,名为隐霜的魔剑缓缓出鞘,翻涌的魔气令人遍体生寒。
下一秒,两柄剑在半空铿然相撞,柳萧手中的灵剑虽是随处可见的地摊货,但也不知是对方没能驾驭隐霜的威力还是有柳萧的剑气加持,双方竟也一时僵持不下。
闻人潜没料到柳萧会直接上去和那个冒牌货打起来,正想上去帮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他回头望去,又一个黑袍人落在他身后,个子不高,身上散发的妖修气息极其熟悉。
“终于舍得出现了……”闻人潜扯了扯嘴角,他回头望了一眼,柳萧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也不知和那个冒牌货打到哪里去了。
闻人潜并不担心柳萧那边,虽说对方有隐霜加持,但终究是个冒牌货,柳萧没理由会输给他。
“那个苗斯……是你杀的?”
那妖修笑了一声,声音清脆:“你不清楚也正常,毕竟这妖修把他的身份瞒得很好,连我们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这猫妖一家原是羽月勉强称得上有权有势的小官,后因为贪污巨额公款被卸职处死,留下他们的独子携带赃款逃到了明终。我杀了那猫妖,也不过是他迟来的报应罢了。”
“我不管那猫妖是谁……”闻人潜语速缓慢,周身鬼气倏然暴涨,“你留下这个烂摊子嫁祸给柳萧,我就要你的命……”
阴沉的鬼气极具攻击性,压得对面那妖修喘不过气来,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抽出长鞭迎了上去。
那妖修修为不差,要对付一个许娟自然是轻轻松松,但偏偏闻人潜是个化神期的鬼修,光是修为就能压她一头,更何况他现在还怒气上头,一鬼一妖没过几招,那妖修便被扼着脖颈掼在了墙上。
妖修的兜帽从头顶缓缓滑落,露出那双雪白的兔耳来。
“是你……”闻人潜打量着眼前的妖修,这人他有些印象,是柳萧第一场比赛的评委之一,似乎是魔尊护法,但他记不得叫什么名字了,“怪不得你会有隐霜剑……”
秋芙被迫仰起头,一双眼睛却依然直视着闻人潜,看上去不怎么怕他:“比起那个人,你看上去倒是更担心剑。”
扼住妖修脖颈的鬼爪再次收紧,秋芙一张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自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不需要我担心,”闻人潜重复,“在他回来之前,我会留你一命……你最好因为这多活的几分钟心存感激。”
他松开控制住秋芙的手,妖修滑落在地,捂着脖子不住咳嗽,嘴角却勾了起来。
“他果然……是霓旌。”
那厢的柳萧追着那冒牌货一路进了工厂深处,隐霜释放出的鬼魂被柳萧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只是那人在废弃的仪器和布匹之间东躲西藏,跟泥鳅似的滑不溜手,柳萧一时也没法近他的身。
不知是不是最近用得过于频繁,柳萧手中的灵剑不时颤抖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只是柳萧现在一心把那冒牌货斩于剑下,一时顾不得自己灵剑的状况。
柳萧说不出自己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或许是单纯为了夺回这把剑,这剑对闻人潜来说看上去挺重要的,虽说是男鬼前夫的遗物,但柳萧还是想带回去给他。
或许还有一个原因,看到眼前这个人……柳萧心里就觉得火大。
“出来,”柳萧一剑将暗中偷袭的鬼劈成两半,冷声道,“既然要打,就别躲躲藏藏。”
也不知是不是柳萧的这句话起了作用,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极其强烈的恶意,柳萧下意识回身举剑,滔天的黑焰呼啸而来,几乎将柳萧淹没。
柳萧被那炽热逼得后退数步,双眼很快锁定了火海中魔气较弱的某处,一剑挥出——
伴随着一声爆响,火焰须臾散去,与此同时,柳萧手中的剑再也支撑不住他的灵力,竟是从剑尖开始寸寸断裂,不出几秒钟,便成了一堆齑粉。
柳萧皱着眉连退数步,手里的灵剑只剩下一个开裂的剑柄,他“啧”了一声,把剑柄随手塞进了口袋。
偏偏是在这时候……
一抹赤红在掌心凝聚,柳萧似有所觉,当即回身拍出一掌,试图偷袭的黑袍人被打了个正着,炙热的火焰须臾席卷了他的全身,那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也不知是这一掌威力太强还是对方太脆,那人倒下之后就没再起来,柳萧狐疑地打量了他片刻,走上前去想检查一番。
那人躺在那儿,黑袍被烧焦了大半,露出下面那具尸体般僵硬的身躯。
他的容貌与柳萧几乎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空洞的双眼镶嵌在眼眶里,四肢不自然地扭曲,隐隐可见人偶般的关节。
竟是一个傀儡。
那把隐霜剑躺在傀儡身侧,柳萧正欲弯腰拾起,忽见那傀儡体内窜出一道黑影,倏然没入了柳萧眉心。
这是……
柳萧不知怎地觉得周遭的灵力流动倏然顺畅起来,灵力从他每个毛孔中涌出,在头顶凝聚成了一个漩涡,那漩涡越滚越大,终于突然爆发,冲破了工厂的屋顶直冲云霄。
天际乌云翻涌,大片灵力向工厂之中涌来,赫然是元婴突破的迹象。
一道强光笼罩了柳萧,他下意识闭眼,待他缓缓睁开双目,强光已经散去,只有充盈的灵力还飘荡在他周围,散发着点点荧光。
柳萧抬眸望向头顶工厂屋顶的大洞,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屋顶……不会得他来赔吧?
片刻之后,柳萧决定把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破到元婴期倒也没给他带来什么特别的感觉,像本该如此似的。
这下柳萧确定自己修为的增长确实与男鬼前夫的魂魄有关,他死前大概也是个修为和男鬼相差无几的大能,柳萧拿了他的魂魄,也算是白白得了便宜。
他暗叹一声,心情有些复杂。
柳萧的目光落在身边那具傀儡身上,他弯腰提起它抖了抖,确认对方身上没有别的什么可以来抵这屋顶的维修费用之后,长长叹了口气,一把火把傀儡给烧了。
他拾起隐霜,这把剑似乎没有剑鞘,周身鬼气和魔气交缠汹涌,柳萧沉吟片刻,掏出符纸用自己的血画了几张符在剑身上贴了,这才堪堪把那力量压下去。
做完这一切,柳萧把隐霜挂在腰间,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
也不知男鬼那边怎么样了,如果他没有看错,他追着那具傀儡来到工厂深处之前,闻人潜那边似乎又出现了一个人。
要是他太久不回去,男鬼怕是又要担心了。
柳萧牵挂着闻人潜的状况,脚步愈发快了——
作者有话说:小潜:柳萧什么时候回来……
第72章 可爱 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环住了他。……
工厂的大门近在眼前, 柳萧匆匆来到门边,就见闻人潜把许娟和一个妖修五花大绑在角落, 他定睛一看,用的绳子似乎是从工厂里的废布上临时撕下来的。
在看清那妖修的容貌之后,柳萧脚步一顿。
“魔尊护法,”柳萧看了闻人潜一眼,“她是这次的主谋?”
闻人潜点头,方才工厂里的异象他们当然也看见了,男鬼扑上前来, 捏了捏柳萧的肩和胳膊:“你突破了……会不会不舒服?那个冒牌货伤到你了吗?”
“我没事, ”柳萧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 男鬼担心的神色让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那是个傀儡,里面有我的一缕魂魄。至于这魂魄是怎么来的……”
柳萧意味深长地望向角落里的秋芙,问:“是魔尊辛泽的命令?”
秋芙倒没显出丝毫慌乱, 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着, 老神在在道:“恭喜恭喜, 这事要是传出去, 你就是最年轻的元婴真人了。”
“谁在乎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闻人潜幽幽道,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那个傀儡……”
提到这个, 闻人潜就不由得犯恶心,柳萧就是柳萧,任何模仿和伪造都是冒牌货, 没人有资格这样玷辱柳萧,没有人……
“别生气嘛,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没有恶意, ”秋芙眨了眨眼道,“实际上,是魔尊大人想见你们。”
“以魔尊这个身份,想见谁不是一句话的事,”柳萧语气淡淡,“又何必这样大动干戈。”
“那我们总得先搞清楚你是不是我们要见的人不是?”秋芙道,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柳萧没回话,他猜得没错,这妖修果然是在试探他们的底细。
“让你卷进这桩破事确实是我的不对,我可以弥补我的错误,还你清白,怎么样?”秋芙一双大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柳萧,看上去倒是十分诚恳。
“你想怎么做?”柳萧问。
秋芙笑而不语,望向了还在铁板床上昏迷不醒的许娟。
——“为什么放走她……”闻人潜不满地盯着秋芙轻快离去的背影,在他眼里,这个妖修留着后患无穷,柳萧居然就这样把她放走了。
柳萧知道闻人潜心里在想什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她背后的魔尊才是我们要对付的人。更何况,留着她比杀了有用。”
他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正想把前置打开,不知想起了什么,对闻人潜道:“我出去一下,你不用跟来。”
闻人潜虽是困惑,但也没有坚持,他看着柳萧走出门外,却听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回头一看,却是许娟翻了个身,艰难开口:“救,救我……”
大概是因为现在神志不清了,许娟一时没认出眼前的是人是鬼,看见人影就试图呼救,然而对方立在原地半天没动弹,她冷静了片刻,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
……不对,是鬼。
“闻人潜?”许娟一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鬼,“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你做的?”
闻人潜只是用阴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许娟见他不开口,心中更是惊惧交加,偏偏她现在动弹不得,连自保都做不到。
她定了定神,大脑飞速旋转,试探地开口:“我知道你还在恨我们,阿潜,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当初做这些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闻人潜打断她,“你的苦衷是指把掌门一派赶尽杀绝?如果你……”
“闻人潜?”柳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闻人潜肩头一颤,没有回头。
几秒钟后,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抱住了他,柳萧一手覆在闻人潜眼前,轻声道:“出去走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柳萧的气息令人安心,闻人潜周身激荡的鬼气终于平静下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没有开口。
“我在外面等你……”他哑声道。
男鬼的气息从屋内消失了,柳萧垂眸望向眼前身形僵硬的人,没有立刻开口。
方才柳萧还在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破坏仪容仪表,突然感觉身后的鬼气浓郁起来,他回来一看,果真是许娟醒了过来。
“柳萧,”看见来人,许娟的面上多了几分轻蔑,像他仍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宗门弟子,“几天不见,你倒是这么狼狈了。”
此话不假,现在的柳萧简直像是从哪儿逃难出来的,原本柔顺的白发一团凌乱,衣服上上上下下都是划痕,脸上还带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沾上的血迹,看着属实称不上好。
柳萧没有在意她的嘲讽:“和你比起来,我的状况好得多了。”
许娟一噎,咬牙切齿道:“是你们两个做的,是不是?我从以前就知道你们心眼小……哼,几百年之后你还是在靠闻人潜活着?”
“不管我现在是不是靠着闻人潜活着,你现在是靠我活着。”柳萧语气淡淡,没有因为她的轻视动怒。
许娟皱了皱眉,觉得他的话有些奇怪:“你什么意思?等等,你……突破了?怎么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柳萧,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像要把柳萧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这怎么可能呢?他现在才二十岁出头,二十岁的元婴大能?她只在凡人异想天开的那些小说话本中听过!
一股不知是嫉恨还是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让许娟喘不过气来,她向来看不起这个凡人出身的贱种,分明没有父母权势,却硬生生靠着前任掌门之子爬到之后的高度,连她都不得不称他一句仙君。
一定是闻人潜帮的他。许娟想。一定是……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个废物吗……”闻人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记得你在我们离开之前就是元婴期,几百年后的现在还卡在元婴寸步难行,换做我们都能升两个元婴了,一事无成的老废物……”
许娟的面色一时同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精彩,刚想开口咒骂,柳萧就屈指弹出一道灵力禁了她的言。
柳萧回头看了闻人潜一眼,问:“怎么回来了?”
“她说话很难听,我怕她骂你……”闻人潜蹭了蹭柳萧的鬓角,不快道,“她总是说这种话……你不用理她。”
柳萧指尖微动,还是没忍住,把闻人潜搂进怀里用力搓了搓他的头发。
这个男鬼怎么……这么可爱?
闻人潜被他揉得有点懵,他下意识搂住柳萧的脖颈,道:“那个妖修是不是快回来了……”
“不碍事,”柳萧淡定地松开闻人潜,他来到许娟身边,一手隔空按在了她的头顶,“花不了太多时间。”
他垂眸对上许娟惊恐的眼睛,眉眼还残留着方才在闻人潜面前时的弧度,目光却冷漠得让人心惊。
“抱歉了,长老,先睡一会儿吧,”虽是这么说,柳萧语气中却听不出丝毫愧疚,“至于我刚刚是什么意思……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灵力从他掌心倏然涌现,许娟只觉头脑被什么东西猛然砸中,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处理完许娟,柳萧又往屋外看了一眼,山下隐隐有灵力波动,他于是知道是秋芙回来了。
“先回去吧,”柳萧理了理闻人潜的颈环,把玉石摘了下来,“待会儿再出来。”
闻人潜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心,但他也相信柳萧可以处理,深深看了柳萧一眼,还是钻回了玉石里。
柳萧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把自己收拾得又狼狈了一些,在秋芙带着那帮人赶到之前挂上了恰到好处的惊慌。
“护法大人,”他迎上前去,在看见秋芙身后跟着的那帮人之后有些犹豫,“这几位是……”
秋芙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暗道一声真会演,嘴上却还是安慰道:“这些是管理局的道友们,竞技杯主办方的代表,还有这位……应该不用我介绍了吧?”
一名老师打扮的修士跟在队伍最后,正是郑福。
看见柳萧,郑福面上难掩惊讶,这两天他始终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对于管理局的调查也是尽力配合,他原以为事情已经要结束了才是,现在柳萧怎么又冒了出来,还和这个魔尊护法搭上了关系?
在场并非只有郑福一人惊讶,为首的管理局修士面色不善地望向柳萧,周身灵力已经开始涌动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护法大人?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个通缉犯?”
柳萧后退了一步,秋芙适时挡在他面前,道:“别担心,有我在这里,没人能冤枉你。”
她回头直视那修士的眼睛,笑道:“这小道友破案有功,比起不分青红皂白地令他锒铛入狱,不如听听他的见闻,如何?”
那修士虽是不耐,但对秋芙也不得不怀有几分敬畏,闻言只好道:“护法这是什么意思?直说就是,我们洗耳恭听。”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萧身上,这青年一身狼狈,一看就经历了一场苦战,也不知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柳萧垂下眼睛,似乎因为这么多人的目光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唾沫,缓缓开口:“我并没有杀人……那天我输了比赛,心情憋闷,便去了城郊的山上看日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许娟前辈带着郑福老师找了上来。
“我想解释,但他们根本不听我说话,好在护法赶到,为我据理力争,当时因为没有证据……许娟前辈也同意了不再问罪我。但没想到,护法一走,他们就把我关了起来。”
提到这里,柳萧的身形晃了晃,原本就白皙的清冷面孔更苍白一分,看上去心有余悸。
“当时许娟那群人可真是气势汹汹啊,”秋芙慢悠悠地补充,“对面人多势众,事情发展到这地步也不怪他。”
那管理局的修士显然没听过这档子事,见状回头望向郑福,问:“是这样吗?”
郑福听着柳萧的陈述,总觉得怪怪的,但偏偏柳萧说的都是事实,他和许娟没什么关系,此情此景也没必要袒护她,只好道:“是这样。”
“那天的地铁监控呢?”那修士又问。
他身后的其中一人立刻打开档案调取资料,末了报告:“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查不到那天地铁的监控,似乎是损坏了。”
“损坏了?”那修士疑心渐起,柳萧的说辞自他接手许娟的工作之后没人告诉过他,现在一听,这案子疑点确实不少。
那修士也是个正派的,他理了理思绪,将目光投向了柳萧——
作者有话说:小潜:你出去破坏仪容仪表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跟着?
柳哥:不是你说我在前置摄像头很丑吗?
第73章 嫁祸 要一整晚。
柳萧还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那修士耐下性子安抚了几句,接着问:“擅自关押你是他们不对, 然后呢?你是怎么到了这里?”
柳萧定了定神,继续道:“我被他们关在了一座城郊的宾馆里,一整天下来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我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出事,就找机会跑了出来。我原本想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没想到中途遇到了许前辈。她……想杀了我。”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那修士将信将疑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昨天下午那段时候,”柳萧面不改色道, “我运气好中途逃脱了, 今天早晨又被她追上, 这才逃到了这里。多亏了护法大人,我现在才能站在这里。”
一众人又望向了秋芙,领头的修士只觉得头疼,这魔尊护法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掺一脚?
秋芙笑了笑, 道:“凑巧罢了, 刚好我也在追查许道友的行踪, 于是顺着线索来了这里, 没想到正好看见许道友正准备对柳小道友痛下杀手, 我一时心急, 就把她打伤了,你们不要见怪。”
她伸手一指保安室,几名修士随即走进屋内, 不多时便把昏迷不醒的许娟抬了出来。
领头的修士确认了许娟安然无恙,吩咐人先把她给带下去,望向秋芙的目光带着几分怀疑:“护法为什么要追查许长老的踪迹?”
“我想你们也知道,前两天有个妖修惨遭毒手, 虽然他现在不定居在我们羽月,但毕竟是妖族同胞,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很痛心。我想着绑架许道友的和杀死同胞的八成是一人,这才跟了来。有什么问题吗?”
秋芙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对面的修士一时语塞,刚想再问,就见秋芙叹了口气,似有几分惆怅:“我前两天也和许道友打过交道,她出身沧泽宗,我本以为她是个正派的剑修,没成想……
“唉,柳小道友也是可怜,大门派的长老执意要把杀人嫁祸给他,连自家的老师都不相信他,他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学生,这两天怕是受了不少苦。”
她三言两语就把柳萧洗成了一朵坚强而无辜的盛世白莲,事到如今,那些修士对柳萧的怀疑已经差不多打消了,但秋芙的说辞又让他们提起了警惕。
“嫁祸杀人?这是什么意思?”那修士奇道。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柳小道友与苗斯选手的比赛结束之后,我在会场里碰到了许道友和苗选手,”秋芙慢悠悠道,“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不是认识,看上去聊得挺高兴。”
“我当时只以为他们两个在讨论什么问题,就上去打了个招呼,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毕竟我和苗斯同为妖修,多少也能指点一二不是?没想到苗斯看见我就走了,许道友也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得罪她了呢。
“那天晚上他们带走柳小道友的时候,许道友亲口承认了苗斯选手那天去西餐厅是为了和她见面,之后苗斯就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清楚,我也不能胡说。”
她这一番话没下任何定论,留下的想象空间却让众人面色都变了变,这些消息许娟显然对外瞒了下来,一时竟也没人知道。
只有郑福脸都绿了,知道事情正在往他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老天爷,他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度过这次竞技杯罢了!偏偏又来了这么一出,这次回去,领导不问他的责才怪!
“围在这里也调查不出什么东西,我们先回去吧,”领头的修士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撤退,“柳小道友,你跟我们过来,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
他顿了顿,补充:“不是要再关押你,不用害怕。”
柳萧见他这态度,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他低下头去,一副不安的模样点了点头。
一部分修士留在工厂收集证据,剩下一部分就带着柳萧和许娟回去了。
工厂里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柳萧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跟在那领头的修士身后往外走,忽见眼前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等等,你的修为……”
柳萧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问:“怎么了,前辈?”
那修士没说话,静静地打量了他半晌,还是道:“……不,没什么,应该是我看花眼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从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身上看见属于元婴大能的威压呢?
那之后的一切就和计划中一样,柳萧被带往了管理局配合调查,而许娟那边,由于秋芙对她施加了干扰精神的咒法,种种因果都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只是有一点是明确的,她确实收受了苗斯的钱财贿赂。
当天晚上柳萧便被送回了酒店,而第二天,关于苗斯与许娟一案的处理结果也通过修士管理局总部官方向外公布。
管理局最终认定,是许娟与苗斯在贿赂过程中起了争执,许娟失手将苗斯杀死,后试图嫁祸于柳萧,滥用职权将其非法拘禁。
在护法一方的施压下,事发当天参与扣押柳萧的那些管理局修士已经被停职调查,虽说许娟的处理结果还没出来,后果大概也不会怎么好,也不知沧泽宗是打算保她还是直接弃了,无论如何,对沧泽宗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而柳萧也收到了大赛的通知,现在金丹组的名额也空出一个,由于怀疑先前和苗斯的那场比赛结果并不公正,主办方问柳萧要不要继续参赛。
“这么随便吗,”闻人潜盯着那条消息半天,看上去也有些困惑,“那你想参加吗……”
柳萧参加竞技杯原本就是被迫,现在当然没准备再去,当下干脆利落地给了回复。
大概是自知理亏,主办方这些日子都绕着柳萧走,闻言也没再纠缠。
“还不如休息几天,为之后去羽月做准备。”柳萧放下手机,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
据秋芙所说,魔尊辛泽决定在羽月的栖星宫会见他们,柳萧对这个安排颇有些无语:“魔尊不是就在明终吗?干嘛还非要我们跑到羽月去见他?”
提起这个,秋芙颇为理直气壮:“这地方到处都有正派修士看着,要是被人知道你来见了魔尊大人,你之后在这里能不能混下去先不说,要是损了魔尊大人的名誉该怎么办?”
柳萧实在是不懂一个人为什么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要见他们的是魔尊,要他们千里迢迢跑到羽月去的还是魔尊,这群人就一点没有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的自觉吗?
虽说在哪里见魔尊都没差,去羽月可能被魔尊扣住,要是定在明终,说不定还会被房弘光抓住把柄再关起来一次,但这群人的自说自话还是令人不大痛快。
“路费你们报销,”柳萧当时对秋芙这么说,“还有住宿费用。”
大概是心里还仅存那么一点的良心,秋芙一口答应,反正不过一人来回,也花不了多少钱。
柳萧也不急着过去,一来魔尊辛泽现在还在明终开会,二来么,竞技杯给选手的酒店订了一整个赛程,左右这段时间都是在这儿白吃白住,柳萧没理由不要。
闻人潜看了一眼时间,现在也差不多是晚上九点多了,这两天柳萧没怎么好好休息,大概是困了。
“你要睡了吗?”闻人潜说着,自觉地来到床边掀起了被子。
柳萧却不觉得怎么困,他想到什么,问闻人潜:“我现在还差哪些魂魄?”
闻人潜认真看了看,道:“就差一个吞贼了……这次回来的是尸狗,应该是影响睡眠的。”
他这么一说,柳萧就差不多明白了,之前他嗜睡大概是缺了魂魄的缘故,现在男鬼前夫的尸狗一魄到了他这里,自然就不困了。
闻人潜听他说完,托着脑袋想了一阵,问:“那你现在不用睡觉……我们是不是可以一整晚都双修?”
“……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双修,”柳萧敲了一下闻人潜的脑袋,“色鬼。”
这个真正意义上的色鬼倒没有自己如何放|荡的自觉,他推了一把柳萧的肩,把他按在床上,又问了一遍:“好几天没双修了……”
他拉着柳萧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试图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掌心腹肌的轮廓触感分明,柳萧顺着闻人潜的意思摸了两下,道:“摸不出来。”
这确实是实话,吃饭对鬼没有意义,闻人潜只有在每次双修结束之后肚子才是鼓的,平时摸只能摸出骨骼上覆盖的一层薄肌,手感倒是不错。
柳萧想着,顺手多摸了两把。
“没关系……”闻人潜扯了扯嘴角,他俯下身去,胳膊肘抵在柳萧脑袋两侧,像是怕他逃跑,“现在有感觉了吗?”
呛鼻的信香随即扑鼻而来,似在勾引。
“感觉?”柳萧的指尖从身前滑至侧腰,重重抚过男鬼后腰那两个浅浅的腰窝,“我好像……没说过我没感觉。”
没等闻人潜反应,柳萧便一个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现在的他更喜欢这种方式。
闻人潜对谁主动倒是没什么要求,见状也就乖乖躺下了,只是还是不大安分,嘴唇在柳萧脖颈和耳廓流连,以至于轻唤他名字的声音无比直接而清晰地传入了他耳中。
“柳萧,柳萧……”
男鬼一声又一声,指尖轻点着柳萧后颈的腺体,也不知是被他刺激到还是柳萧动了情,清冽的花香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
闻人潜仰起脖颈,脆弱的喉结滚动不止,柳萧垂眸望着他,手掌缓缓拢住眼前鬼的脖颈,拇指轻轻抵着他的喉结。
男鬼的颤抖停止了一瞬,闻人潜睁开迷离的双眼,望向柳萧的目光带着几分期待——
作者有话说:小潜:要一晚上!
柳哥: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二十分钟?
第74章 隐霜 检查战果。
“柳萧……”男鬼握住柳萧的手腕, 似在引导,“来……”
柳萧的五指被闻人潜带着缓缓收紧, 男鬼嘴角的弧度扩大了,而就在皮肉彻底严丝合缝的上一秒,柳萧抽回了手。
“你们以前经常这样玩吗?”柳萧捉住闻人潜的手腕按在头顶,问他。
“我们?”闻人潜有些发愣,这种时候他更加没法思考了,“有时候会……”
有时候会?
柳萧抿唇,扣着闻人潜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几秒钟后他才回过神把手松开, 男鬼死白的皮肤上已然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红印。
闻人潜看上去倒是不怎么在乎, 他刚想重新抱住柳萧的脖颈,却听眼前人问:“我是谁?”
闻人潜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答:“柳萧……”
“哪个柳萧?”柳萧把闻人潜抱起来抵在床头,哑声问他。
男鬼闷哼一声, 他想了想, 抬手在柳萧眉心点了一下:“这里的……”
柳萧心头一跳, 先前怪异的感觉又不知怎地从心头浮现, 但很快他便没心思去想这个问题了, 因为闻人潜搂住他的脖颈, 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柳萧……”男鬼轻声道,“我喜欢你……这里的。”
柳萧只觉心脏被一层绵软裹住,让他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
半晌,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从床头摸出了一支笔。
闻人潜困惑地看着他拔开笔盖,问:“不继续了吗……”
柳萧没回话,只是拉开闻人潜的膝盖, 道:“按着。”
男鬼不知柳萧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照做。
下一秒,一抹冰凉落在了皮肤上,闻人潜一颤,下意识想要蜷缩起来,却被柳萧轻飘飘的一眼定在了原地。
“忍着。”柳萧道。
细而凉的一笔一画划过皮肤,分明没有刺破皮肉,闻人潜却觉得被笔划过的地方不住发烫,他颤抖着,不受控制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垂眸书写的天乾。
柳萧这个样子……他好喜欢。
待柳萧收笔,闻人潜垂眸看了一眼,那字是倒着的,但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柳萧的名字。
柳萧的……
闻人潜凝滞了一瞬,连指尖都开始发颤,面颊泛上不正常的红晕,他终于被允许松开自己的膝盖,接着张口用力咬在了柳萧肩头。
柳萧低头看了一眼,饶是他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么快?”
闻人潜还在失神,当然没法回应他,柳萧便把他重新按在床头,在男鬼余韵的颤抖中再一次在他腰间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笔在修长指尖旋转,就在柳萧思考着下一个应该写在什么位置的时候,眼前的男鬼终于回过神来,道:“柳萧……我也要。”
闻人潜本以为柳萧会拒绝,但眼前人不过是顿了顿,便应了一声,把笔交给了他。
“想写在哪里?”柳萧问。
闻人潜的目光在他光滑的肩头游移,又落到覆盖了一层恰到好处肌肉的胸腹,似乎在犹豫究竟写在哪个位置才合适。
柳萧的身体好漂亮,闻人潜怕自己写的不好看,弄脏了他。
见他犹豫半天没决定,柳萧索性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胸膛上画了一笔:“那就先这里吧。”
闻人潜眨了眨眼,接着柳萧方才的一笔写了下去。
男鬼不大会握现代的硬笔,加上在手受伤之后,他已经有许久没有写过字,还没等他把一个“闻”字歪歪扭扭地写完,眼前人坏心眼的一动便让他险些把一笔直接画出去。
“柳萧……”闻人潜怨念地盯着眼前人,“等我写完……”
“你写你的,”柳萧自若地答,“不用管我。”
又不是他不想写……
闻人潜愤愤地用柳萧的锁骨磨牙,只好重新哆哆嗦嗦地握起笔,接着方才的笔画写下去。
他本就写得慢,现在又要小心别用笔尖划伤了柳萧,按在柳萧肩头的手紧了又紧,终于抬眸望向他,声音似有几分委屈:“柳萧……”
柳萧垂眸瞅着眼前的男鬼,他没停,却握住了闻人潜的手,带着他在自己胸膛上写了下去。
一撇。一捺。三点水。两横,一撇,点。重复。
最后一个横终于落笔,闻人潜把手一松,侧过头用力咬住了柳萧的腺体。
屋内花香愈发浓郁,柳萧抬手覆住闻人潜的后脑,任由他在自己脖颈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咬痕。
那之后闻人潜已经软趴趴地伏在枕头上不想再动弹,他从枕头里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柳萧,青年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接着重新来到他身边。
腰间落下的手让闻人潜一抖,他有气无力地试图捉住柳萧的小臂,声音发哑:“柳萧……我有点累了。”
“这就够了?”柳萧慢悠悠地拨开他的手,再次把他抱了起来,“不是你说要一晚上吗?”
闻人潜闷哼一声,被柳萧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只觉得又痛又痒,逃又逃不掉,只好把脸埋在柳萧肩头,愤愤地咬他。
意识恍惚间,闻人潜想起以前似乎也有那么一次,他说要用一晚上时间把柳萧榨干,结果到了最后,被榨干的反而是他。
闻人潜挣了挣,又弄脏了柳萧的手。
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柳萧到底是没做一晚上,话说得很可怕,倒也只是吓吓闻人潜而已,见闻人潜真的受不住就停了下来。
闻人潜躺到第二天中午才缓过来,他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昨天晚上柳萧写的名字还在不在。
若非外力加持,鬼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到死时的状态,理所当然般地,闻人潜身上干干净净,看不出丝毫昨晚留下的痕迹。
男鬼看上去有些失望,他在床上坐了一阵,见柳萧从卫生间出来,扑上去扒了他的外衣,一把将人推到床上,检查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是不是还在。
修士的恢复速度虽然比旁人要快上不少,但不过过去一晚上,那些红痕道还清晰地留在那儿,大概是洗澡的时候特意留意了,就连胸膛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也没有被擦去,在白皙胸膛上格外显眼。
闻人潜盯了一阵,不时用手摸摸蹭蹭,像在检查自己的战果。
柳萧由着他摸,男鬼跨坐在他身上,因为起得太急,衣襟还没有拢好,衣领大开着,皮肤上的疤痕虽是狰狞,但并不丑陋。
他拨了拨闻人潜垂下的黑发,不知为何有些遗憾男鬼恢复得这么快。
闻人潜摸了一阵,又想起什么,回头望向搁在角落里的剑盒,从柳萧身上起来,飘过去把那盒子打了开。
剑盒之中,一柄通体黑红的魔剑静静躺着,逸散而出的魔气被符纸封了大半,但还是有几缕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柳萧,你的剑碎了……”闻人潜指了指隐霜,回头道,“你要不要索性用这个算了?”
柳萧顿了顿,难得有些迟疑:“我不确定能不能用好它。”
这毕竟是魔尊霓旌的剑,柳萧不过是一个几百年后的普通修士,这把隐霜剑不一定会听他的话。
闻人潜看上去倒是比柳萧更自信,闻言他伸手就去拿剑,道:“不会用不好,它是你的剑……”
他握着剑柄轻轻松松就将那把剑拿了起来,不知怎的,隐霜一到他手上,源源不断外放的魔气就自动收了回去,倒是比柳萧更像这把剑的主人。
“不用担心,”闻人潜重复,“我会帮你的……”
他的态度太坚决,柳萧只好点头同意。
试试也不会掉一块肉,要是能成功,还省了一笔买剑的钱。
为了避免贸然在酒店里解除符纸惹出什么麻烦,柳萧背了剑和闻人潜一起前往修士专用的训练场,开了单独的一间。
这类训练场和大学的比试场没什么大的区别,非要说的话就是价格更贵一些,柳萧约了一个小时,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随意使用。
闻人潜顺手把监控屏蔽了,接着看着柳萧从剑盒里取出隐霜,道:“可以慢慢把符纸撕了。”
柳萧一顿,依着闻人潜的话,撕下了隐霜末端的一张符纸。
一股魔气登时从剑身上汹涌而出,直冲柳萧面门,却又在接触到他躯体的前一秒,迅速向两边分散开去,像在恐惧什么。
“别怕……”闻人潜来到柳萧身后,覆住他握剑的那只手,“试着控制它。”
男鬼的声音就在耳畔,分明带着丝丝寒气,柳萧却莫名安心下来,在闻人潜的引导下握紧了剑,努力将那些魔气驱逐回剑中。
这把隐霜剑失去主人的控制已经有数百年之久,魔气不可避免地变得外放而失控,柳萧只觉周遭的魔气愈发浓郁,似乎在抗拒他的深入。
不过是一把剑,倒是脾气很大。
柳萧轻轻拨开闻人潜的手,挥臂便是一剑,剑身迸发出黑焰,而随即就有一团赤红从那之中窜升而出,须臾将黑焰彻底包裹。
符纸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魔剑发出嗡鸣,似有厉鬼在剑中咆哮,嘶吼着想要吞噬这个不速之客,但柳萧的火焰炽热而极具侵略性,不多时便将隐霜彻底包裹其中。
伴随着厉鬼逐渐嘶哑的呼啸,魔剑竟是缓缓平静下来,犹如一头猛兽被驯服,终于在主人的威压下夹起尾巴,伏下身躯任人差使。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原本四散的魔气统统收了回去,隐霜乖乖躺在柳萧手中,像把再普通不过的灵剑。
“我就说你可以……”闻人潜环住柳萧的脖颈,看上去倒是比柳萧自己还高兴。
柳萧垂眸注视着他,一人一鬼的目光在半空交汇,一个冷淡平静,另一个炽热粘腻,让柳萧产生了一种自己逐渐被融化的错觉。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错觉也不一定。
柳萧屈指敲了敲隐霜的剑身,不知想到什么,他问:“明明是把火魔剑,为什么叫隐霜?”——
作者有话说:为什么呢~无奖竞猜!
第75章 见家长 柳萧把闻人潜的乱发拨到耳后,……
闻人潜愣了愣, 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知道……是你取的名字。”
柳萧应了一声,垂眸望向手中的剑, 他没有得到答案,但不知怎地,心里却隐隐有一个猜测。
这剑的名字……怕不是从闻人潜身上取的。
潜与隐含义相近,闻人潜又是冰灵根,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想不怀疑都难。
柳萧不知怎地叹了口气,闻人潜有些奇怪, 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柳萧语气淡淡, “回去吧。”
闻人潜困惑地瞅了瞅他,还是没有再问,话锋一转道:“还有很长时间,你要不要在这里先练练?”
柳萧沉吟片刻, 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要是之后遇到突发状况, 这隐霜剑又突然失控, 那就麻烦了。
剩下的一个小时, 柳萧在训练场把剑彻底用得熟了, 到了最后,这柄魔剑终于完全认柳萧为主,他光是唤一声, 就能大老远地飞到他身边,像只再忠诚不过的小狗。
要是前夫哥泉下有知,知道不仅自己的道侣被柳萧拱了,魂魄被柳萧拿了, 现在自己的剑也认柳萧为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生气活过来。
虽说不大喜欢这个前夫哥,但柳萧毕竟还算有点良知,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柳萧只能好好完成他的遗愿了。
……虽然柳萧不知道霓旌的遗愿是什么,大概是复仇吧?
柳萧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半天,他对霓旌并不了解,听这几个月下来闻人潜的叙述和其他人口中的话,霓旌大概是个睚眦必报的,被人背叛,还死得这么惨,八成是想要报仇。
为了确认,柳萧还是问闻人潜:“你前夫死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比如说……遗愿什么的。”
闻人潜不知道柳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努力想了想,不确定道:“我只记得你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活下去……”
柳萧一噎,在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男鬼前夫的纯爱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之前从鲍权里得来的宝贝,人家费了几百年都没开出来,男鬼随随便便一道鬼气就打了开,应该也是霓旌的手笔。
算了。柳萧心说。
不管前夫哥要不要,这仇柳萧也是得帮他报的,也当是为了慰藉魔尊霓旌的在天之灵。
哦,当然还有帮男鬼找回他的肉身。
那之后一人一鬼又在首都待了几天,没过多久,竞技杯的最终决赛就到来了。
这次决赛的观战者挺有意思,柳萧破天荒打算看一场比赛,看看他们的反应。
柳萧作为参赛选手,原本可以用比赛方给的票入场观看,但柳萧懒得过去,比起和其他人挤那些座位,倒不如留在酒店房间里和闻人潜一起看直播。
更何况,这次决赛不仅是魔尊辛泽,就连房弘光也会到场,柳萧要是去了,无异于送靶子给他们打。
为了避免闻人潜看见辛泽就激动地一拳把电视干碎,柳萧提前坐在了电视机前面,给男鬼塞了一袋子糖,再紧紧抱在怀里,好随时安抚他的情绪。
“评委好像变了几个……”闻人潜戳了戳柳萧的胳膊,看上去有些失望,“我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柳萧知道男鬼八成还在惦记着弄死那些给他打分的评委的事情,只是这些日子有柳萧看着,所以没出什么事。
“我也忘了,”柳萧拍拍男鬼的头,安慰,“没关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闻人潜撇了撇嘴,只好安安静静看比赛。
决赛场倒没有像先前几天那样分为几个组进行,为了烘托气氛,赛方给各个小组的比赛排了一个时间表,将整个会场都留给二位选手发挥,待比赛全部结束,来会场观战的大佬们将为各个组的获奖者颁发奖牌和奖品。
大概是担心修为较低的选手打起来不够精彩,大赛方特意将金丹组的决赛放到了最后,按修为从高到低排。
“你本来应该也在这里面的……”闻人潜盯着那支被簇拥着走进会场的决赛队伍,周身的幽怨几乎化为实质。
柳萧失笑:“我现在已经到了元婴期,和他们争这个冠军是在欺负人。”
待选手全部在观众席前溜过一遍,前来观战的大能们就逐渐入场了。
和赛前公告的那样,修士管理局局长房弘光和魔尊辛泽都到场观战,这堪称是竞技杯举办以来最豪华的一支嘉宾队伍,看得出主办方尤其重视,就连嘉宾观战席都特意装修了一遍,上上下下摆满了鲜花。
不多时,观战席陆陆续续都到了,房弘光来的时候,隔壁还留下了一个位置,不用看名牌便知是给辛泽留的。
在决赛开始前的十分钟,魔尊辛泽才姗姗来迟。
他体格修长,身披经改良的繁复衣袍,高挺的鼻尖之上戴着一副半脸面具,将他的上半张脸以至发顶都盖得严严实实。
怀里的身躯显然紧绷了一瞬,柳萧把闻人潜搂得紧了一些,道:“这就是魔尊辛泽……说来他很少抛头露面,这次来到这个直播现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闻人潜喃喃,“他敢抛头露面,大概也是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柳萧刚想开口,却被闻人潜在肩头一推按在了床上。
“人也看过了,这比赛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双修吧,柳萧。”
柳萧把闻人潜的乱发拨到耳后,一个翻身把男鬼压在了身下。
那边的比赛场上,竞技杯的最终决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观众席上欢呼声阵阵,嘉宾们也一副专注的模样看着赛场,并在摄像头扫过来时恰到好处地挥手致意。
比起他们的配合,魔尊辛泽的态度显然不算太好,他全程以一个姿势坐在那里,一张脸用面具盖着,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表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反应才算是正常,毕竟这些低修为的选手们打起架来在大佬眼里不过是小儿科,更何况没多少天资卓越的选手会来参加这竞技杯,连想要找个好苗子的地儿都没有。
房弘光与魔尊辛泽相邻而坐,全程都在有意无意地关注对方的状况,直到主持人宣布金丹组的决赛开始,房弘光才察觉到身边人拿起名单看了一眼。
房弘光面上笑意不改,余光瞥见摄像头向他们这边转了过来,他偏头与魔尊笑着聊了几句,好让媒体有二人相谈甚欢的照片可以刊登。
待竞技杯的决赛终于过去,已经到了下午,房弘光亲自下场为选手们颁发了奖杯,当他终于处理完大赛的一切,在主办方代表的陪同下回到后台,发现魔尊的人已经准备就绪,属于魔尊的轿冕停在会场之外,静候着承载它们的主人。
眼见着他们要走,房弘光与身边的主办方代表说了一句什么,微笑着来到了魔尊面前。
“您的行程还真是匆忙啊,魔尊大人,”房弘光笑道,“只是可惜时间有限,我没法好好带您领略明终的风光。”
“不必了,”魔尊没有回头,“明终的风光,当初在羽月大军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领略过了。”
魔尊说话如此不客气,跟在房弘光身后的主办方代表面色显而易见一僵,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房弘光的反应,却见他依然笑吟吟地望着魔尊,像是完全听不出刚才他话中的冒犯。
“您还真是和霓旌一个样子,”房弘光笑着摇摇头,像是真的觉得感慨,“真可惜,您想见的人不在这里。”
辛泽阴沉沉地扫了房弘光一眼,带着下属拂袖离去。
虽说主办方代表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但两位大能之间的风起云涌已经足以令一个修为不高的修士瑟瑟发抖,一时不敢开口。
房弘光似乎也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害怕,他回过头望向身边的主办方代表,笑道:“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主办方代表回过神来,连忙道,“局长能来到我们竞技杯颁奖,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房弘光走出会场,坐上了前来接他的车。
*
竞技杯的赛事终于落幕,柳萧订了飞往羽月的机票,第二天便准备过去。
“你不跟队伍一起回去了?”郑福闻言吓了一跳,“开什么玩笑,你把学校的规定当成了什么……”
最后几个字在柳萧平静的目光中渐渐轻了,郑福咽了口唾沫,还是道:“知,知道了。”
待柳萧转身离去,郑福才回过神来,懊恼得直揪头发。
他为什么一个紧张就答应了呢?原本竞技杯出了这档子事,他回去之后必然要被领导说一顿,现在那件事的当事人还没跟队伍一起回来,郑福不敢想象自己回去之后要面对怎样的狂风暴雨。
“老天爷啊,”郑福喃喃,“我到底为什么要过来?”
郑福到底该怎么处理那堆烂摊子并不是柳萧需要考虑的问题,隔天他就带着闻人潜去了机场,坐上了飞往羽月的飞机。
但这班飞机不是飞往羽月都城,而是羽月海岸线附近一座名为鹤野的小岛。
在得知柳萧买错了机票之后,秋芙气得简直要破口大骂,但又怕柳萧记仇,什么时候真的把她揍一顿,只好忍气吞声,问他能不能把这机票给退了。
退当然是能退的,但柳萧不想。
“去鹤野的机票更便宜,都城和鹤野原本就没差多少路,改签太麻烦,我们到鹤野自己过去就好。”
秋芙大概在手机那头气得吱哇乱叫,但也拿柳萧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闻人潜是第一次坐飞机,柳萧也是,由于经济状况称不上乐观,柳萧通常不会去距离太远的地方,当时读大学的时候选择了净城本地的学校,也有这个原因。
柳萧买的是经济舱,和之前一样,他借用关志文身份证给闻人潜也买了一张票。
由于修士身份特殊,买票的时候会在座位上显示修士购买的座位,柳萧特意避开了有修士的位置,运气不错,他们坐在了窗边。
“孤儿院那边你和他们说过了?”闻人潜问。
“我说要去羽月一趟,”柳萧应了一声,“他们没问什么。”
竞技杯的事情院长和关志文们也有关注,震惊于柳萧竟会输给了苗斯的同时,他们也不相信柳萧和苗斯与许娟的那档子事有牵扯。
在柳萧失踪的那几天,他们也曾试着联系他,但柳萧担心把他们牵扯进来,所以没有接他们的电话。
现在事情终于解决,得知柳萧安然无恙,他们也松了口气,院长大概是希望柳萧能回去先报个平安的,但柳萧既然有别的事情要做,她也没有强求。
想到这里,柳萧掏出手机,给闻人潜发了一条消息。
——从羽月回来之后要不要和我回去一趟?
闻人潜把这句话读了好几遍,还是没懂柳萧是什么意思:“之前不是说他们会看见我吗,而且我之前还……”
柳萧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闻人潜是想起之前和关志文那次矛盾了,他摇摇头道:“他应该不介意。”
或者说,介意的从始至终只有柳萧一个。
闻人潜没听出柳萧的言外之意,只当他改变了主意,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反对。
先前柳萧在进入沧泽宗之后,和凡间的亲人便算是彻底断了,闻人潜也从没见过他们。
孤儿院的院长能看见他,柳萧带他回去……是不是就算见家长了?——
作者有话说:柳哥:对(点头)
第76章 边做边说 像蛇信从上到下把眼前线条流……
这时候, 飞机起飞的播报终于响了起来,一人一鬼同时望向窗外, 看见机场的景色飞快后退,最后飞机脱离了轨道,插入千米之上的云间。
就算是对于修士来说,这幅景象也不算太常见。
虽说他们平日里会御剑赶路,也不是不能上升到飞机飞行的万米高空,但为了看清路况,他们通常在离地几百至千米高的区域飞行, 基本上不怎么穿过云层。
闻人潜偏头望着窗外的一片蔚蓝, 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
待飞机飞行逐渐平稳下来, 乘客们也被允许在飞机上进行最简单的走动,柳萧没有上厕所的需求,坐在原地没动。
就在这时,一名妖族从机舱前方走了过来, 看见柳萧身边的空位, 自来熟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边上没人吗?”那妖族看上去是一种鸟类, 全身上下都被鸟羽覆盖, 双臂则是鸟翼的形状。
和人类相同, 妖族并非天生就能看见鬼魂, 只有那些开始学习修仙之术的妖族才会被称为妖修。
眼前这妖族显然看不见闻人潜,在他坐下来之前,男鬼就躲到了一边, 靠着窗户不满地盯着他。
柳萧有些不快,连带着语气也说不上好:“有何贵干?”
那妖族倒像是完全没察觉出自己的冒犯,笑道:“哎,这不是一个人出来无聊, 想找个人聊聊天吗。”
“我没有聊天的兴致。”柳萧语气冷淡,就差把“滚”这个字写脸上了。
也不知是情商太低还是脑子有问题,那妖族就像是没有听见柳萧的话,甚至又往上凑了凑,问:“你到羽月是去旅游吗?来羽月旅游的人类确实蛮多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几个好地方?”
柳萧长长吐出一口气,正想把这人赶走,却有一股危机感倏然袭来,眼底银光一闪,那妖修竟是反手掏出了一把匕首来。
而就在那匕首刺穿柳萧胸膛的前一秒,生着黑色指甲的手从一旁横插过来,死死扼住了妖族的手腕。
一个鬼影浮现在妖族眼前,那人大骇,下意识撇下柳萧要跑,手臂却被闻人潜死死钳住,森冷鬼气顺着皮肉攀升而上,几乎将他的血肉连带着骨骼一同冻住。
“你有什么目的……”闻人潜幽幽地注视着那妖族,锐利的指甲几乎陷进对方的皮肉里,“谁让你来的……”
那妖族魂都吓没了半条,瞪着眼睛不敢作声。
乘务员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忙走上前来询问:“二位,这是怎么了?”
柳萧淡淡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妖修,抬腿把掉落在地的匕首踢到了那名乘务员面前:“这个人携带利器登机,你们最好查一下。”
那乘务员见状面色一变,立刻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几名天乾乘务员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边对柳萧道着歉,把妖族带走了。
闻人潜皱着眉,看着那人垂头丧气地被带到了另一个机舱,问:“哪里来的杀手,居然直接在这里动手……连鬼都看不见,就来刺杀一个修士……”
柳萧摇了摇头,见他这样子,闻人潜就看出他八成知道这次派这个杀手来的是谁。
只见柳萧打开手机,点进了和魔尊护法秋芙的对话框。
这段对话停留在昨天,柳萧把去羽月的航班信息发了过去,要求她报销。
“你故意的?”闻人潜困惑地眨了眨眼,“是魔尊派来的人?”
柳萧把界面切换回和闻人潜的聊天,输入:八成是。
“为什么?”闻人潜继续问。
柳萧打了个手势,示意在飞机上不方便多说,闻人潜不太理解,但也没有追问。
他掏了掏衣兜,摸出一颗糖来塞进嘴里,嘀咕:“糖又吃完了……”
柳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之后找个时间给他买点糖吧。
就在一人一鬼这次航班的目的地,魔尊辛泽居住的栖星宫,正在召开魔尊与臣子们的会议。
秋芙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把聊天记录展示给辛泽看:“这霓旌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买错了票就算了,居然要我给他报销这次的路费。他甚至给闻人潜也买了一张票!”
秋芙的抱怨让魔尊扫了她一眼,道:“报给财务即可。”
秋芙见状一喜,忙道:“魔尊大人真大方!多谢魔尊大人!”
魔尊没有回话,只是望向了另一边的右护法:“安排得怎么样?”
右护法名为牧涂,是个魔修,闻言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已经依您的吩咐安排下去,杀手顺利登上了同一批班机。”
魔尊应了一声,道:“既然他不准备现在就来见我,先派人跟着,看看他打算耍什么花招。”
也不知是因为面具遮蔽了面孔,还是他语气太淡,令人分辨不出他现在的情绪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在场众人都已经习惯了魔尊这副态度,只等着他继续问话。
一个年轻的妖修忙着想要献言献策,平步青云,见状立刻上前一步道:“魔尊大人,我有一个提议。那霓旌现在已是元婴修士,一个凡人就算技艺再高超,怕是也奈何不了他,不如让属下派人刺杀,必然提着那狗娘养的脑袋来见您。”
此话一出,大殿内众人霎时间安静如鸡,牧涂面上露出讥诮的神情,秋芙则一拍脑袋,暗道这人脑子不聪明。
合欢宗宗主糜馥就站在这两名妖修身边,祂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们一眼,撇清关系似的往另一旁迈了一小步。
那妖修却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待那长辈面如土色地按着他跪倒在地,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魔尊大人恕罪,魔尊大人恕罪!”那妖修把头在地上磕得咚咚响,浑身抖如筛糠,“犬子无知,冒犯了魔尊大人!”
辛泽静静地凝视着座下跪倒的二人,没有立刻开口。
他不回话,其他自然无一人胆敢开口,殿内鸦雀无声,却让妖修父子更是惊惧万状。
魔尊指尖轻敲座椅雕工精致的扶手,终于不容置疑地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座下两名妖修吓得只知道求饶,而很快便有一批黑衣人从大殿之外进来,将二妖拖了出去。
殿内众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饶是那两名妖修叫得如何凄惨都没有去趟这滩浑水。
栖星宫的人都知道,除了明面上那些复杂的规矩,还有一条红线是绝对不能踩的,那就是侮辱前任魔尊霓旌。
这几乎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尽管魔尊辛泽从未明文规定禁止对霓旌出言不逊,但凡是胆敢在辛泽面前辱骂霓旌,无论是以什么动机,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没人敢猜测这究竟是为什么,现任魔尊的心狠手辣比起前任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魔尊霓旌多智近妖,一柄隐霜剑令多少羽月人闻风丧胆,那魔尊辛泽就是以其雷霆手段闻名,大概也只有他一手养大的秋芙敢在他面前说几句俏皮话。
待哀嚎声彻底消失在殿内,辛泽才将目光投向座下众人:“我这番前去明终,想必积压了不少事务,都跟我一一汇报。”
众人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有条不紊地报告起自己负责的工作来。
待会议结束已经是一个钟头之后,秋芙长长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牧涂与魔尊恭敬告辞之后,与她一前一后离开了大殿。
“哎,你真的派了个凡人过去?”秋芙好奇地问他,“一个凡人对上元婴修士能做什么?更别提他身边还有一个化神期的鬼修。”
她的询问显然让牧涂不大高兴,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秋芙一眼,道:“不要质疑魔尊大人的决定。”
语罢,牧涂转身就走,看上去不想和秋芙多聊。
秋芙翻了个白眼,嘀咕:“我倒是不想质疑,只是一边让我把人喊过来,一边暗杀他,一边又不派修士过去,又不让人骂他,我都不知道要用个什么态度对待霓旌。”
“在栖星宫里就敢议论魔尊大人,护法大人也还真是大胆。”
雌雄莫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秋芙吓了一跳,回头望去时,却见糜馥从身后的走廊悠哉悠哉地拐了过来。
“宗主大人,”秋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是我冒犯了,你应该不会到魔尊大人那儿去告密吧?”
“当然不了,”糜馥拨了拨自己新做的美甲,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嘴巴。”
栖星宫人人都知道秋芙是魔尊面前的红人,饶是糜馥再大胆,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见祂转身就要与她擦肩而过,秋芙眼珠子转了转,张口喊住了祂:“宗主大人,可有空一叙?”
糜馥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允诺,也没有当即拒绝。
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在秋芙宫殿的小院里相对而坐,侍者为他们端上了精致的小点心,又分别为他们斟了茶,这才行了一礼匆匆告退。
“这院子里倒是舒服,”糜馥就着茶水捻了一块糕点吃,看上去十分享受,“嗯,这点心也是味道不错。”
“宗主大人要是喜欢,我让厨师跟您回去就罢了。”
这倒是份大礼,糜馥记得秋芙喜欢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这厨师也是她花了大功夫寻来的,现在这么随随便便地就说要让给祂,想要的回礼怕是不轻。
祂放下手中茶杯,叹了口气道:“护法大人有什么想知道的,直说便可。”
秋芙笑了一下,也没有扭扭捏捏:“虽说现在退居宗主之位,您在魔尊霓旌在任时也位居护法,按理来说也是我的前辈,若您不觉得冒犯,我有些事情想要向您请教。”
糜馥挑了挑眉,只道:“什么事?”
“我听说当时魔尊大人位居护法的时候与霓旌不合,这才发生了之后的事,但现在看来,我又觉得不像。要是您不介意,能不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糜馥闻言倒是有点惊讶,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秋芙,当时大战的时候,这小丫头片子的祖父大概还在娘胎里窝着,她胆子倒是大,竟敢来窥探二任魔尊之间的秘密了。
见祂闭口不言,秋芙补充:“这院子内外都布置了阵法,我们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会听见。”
“你就这么好奇?”糜馥苦笑了一下,眸色有一瞬间的复杂,“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语罢,糜馥又喝了一口茶,在秋芙一错不错的注释中道:“当初魔尊霓旌除了公务,就是发了疯一样地寻找复活他道侣的法子,下属会心生不满也是正常。”
原来魔尊霓旌死于恋爱脑吗?
秋芙嘴角抽了抽,追问:“此话当真?”
“你要说真也真,说假也假,”糜馥慢悠悠道,“当年之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我只能告诉你,魔尊大人对霓旌的感情确实很复杂。”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糜馥的嘴比秋芙想象中更严,搁这打了几分钟哑谜,秋芙也有点累了。
她叹了口气,只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只是在想,如果当年只是另有隐情,说不定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虽然对方现在早已不复当年权势,但秋芙总觉得多上这样一个敌人并不是好事,对方就像一条毒蛇,潜伏着暗中窥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她不懂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懂魔尊辛泽,莫非还有过于强烈的感情,无法支撑如此长久的恨。
不仅如此,现在羽月和明终分庭抗礼,虽表面和平,但实际上依然暗潮汹涌,对付霓旌显然要折损不少人力物力,要是被房弘光那几个老妖怪逮着机会趁虚而入,那就得不偿失了。
糜馥闻言却只是勾了勾嘴角,似乎在笑她的天真:“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要是这问题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能解决,辛泽又哪里会背……发生当时那件事?”
祂说得没错,秋芙闻言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疏忽了。”
见她没什么想再问的,糜馥又从桌上捻了一块糕点,起身就准备走人。
秋芙定了定神,把一直在外面待命的侍者叫了进来:“把那厨师喊过来,让他跟宗主大人回去。”
“不必了,”糜馥却道,祂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塞入口中,慢悠悠地往门外走,“我倒不至于夺后辈所爱。更何况,我今天也没说什么东西。”
原来你知道啊,秋芙腹诽。
糜馥走到一半,不知怎地又突然停了下来,意味不明道:“不过,若是有别的选择,辛泽大约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秋芙没怎么明白,但糜馥已经走出了小院,调出祂那个莲花状的法器纵身一跃,须臾之间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秋芙还在琢磨着糜馥方才的那句话,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响。
她拿起来一看,却见是备注霓旌的那人发了一张图片过来,赫然是入住酒店的账单。
秋芙嘴角抽了抽,只好把钱转了过去。
转账被一秒接收,像是担心她反悔似的。
又要出钱又要挨揍,她怎么这么命苦。
秋芙关上手机,忧郁地四十五度望天,心中无比惆怅。
“待会儿……去找财务报销吧。”
*
那次刺杀之后,这一路上倒是称得上平稳地过去了,一人一鬼下了飞机,住进了柳萧提前定好的酒店。
“现在可以说了吧……”闻人潜依然很好奇刚才柳萧飞机上的未尽之言,追进浴室催促。
柳萧没回话,边脱外衣边道:“我先洗澡,之后再说。”
男鬼盯着柳萧没说话,湿粘的目光从喉结一直滑到腰腹,像蛇信从上到下把眼前线条流畅的身躯细细舔舐了一遍,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欲|望,柳萧权当没看见。
等他脱得只剩裤子,闻人潜才慢吞吞道:“可以边做边说……”——
作者有话说:小潜就这样天天作死天天翻车(bushi
第77章 你又骗我……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那我等于白说, ”柳萧知道他想干什么,言简意赅道, “今天不行,明天还要出门。”
“就一次……”闻人潜的双臂缓缓滑上柳萧肩头,指尖在他腺体轻点,“之后几天要是都没机会了怎么办……”
“双修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柳萧提醒他,“你忍忍。”
闻人潜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 他飘进浴室, 拿起花洒就往自己脑袋上冲。
柳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哭笑不得地拿了条毛巾给他:“你干什么?”
闻人潜皱着眉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挪来挪去,似乎在疑惑柳萧为什么还不上来。
见他不接,柳萧只好把鬼拉过来, 打算帮他擦干身上的水。
可惜鬼脑子里的水不能也擦一擦。柳萧想。
闻人潜不知道柳萧在心里蛐蛐他, 他只是盯着柳萧, 看上去愈发困惑。
“上次你拿水浇我, 我们双修了, ”闻人潜指了指花洒, “这次为什么不行?”
柳萧帮闻人潜擦头发的手一抖,险些把男鬼的头毛揪下几根。
“这种事情要你情我愿。”柳萧不动声色地在毛巾上覆盖了一层灵力,毛巾温热的表面起到了烘干机的作用, 没多少时间就把闻人潜的头发擦得半干。
听见这话,闻人潜愈发不快,他一把将柳萧推到墙上按住,质问:“我们不是你情我愿?”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是你情我愿?”柳萧慢悠悠道, 他的目光随着男鬼脸颊的水珠下滑,掠过下颌线,浸透黑色的颈环,最终在锁骨的凹陷聚集起一汪小小的水洼。
闻人潜的目光暗了暗,他垂下眼睛,嘴唇抿了半天都没松开。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他问,“你又骗我……”
闻人潜没有发疯,也没有咬人,反而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像是怕柳萧讨厌他。
他看上去是真有些伤心了,柳萧有些无奈,这笨蛋怎么连真话和玩笑都分不出来?
柳萧也怕真把鬼难受着了,他捧住闻人潜的脸让他抬头,才发现男鬼嘴唇鲜血淋漓,幽深的红眼睛像两汪血洞,死死盯着柳萧,却终于是把那疯劲压了回去。
“现在怎么不掐着我的脖子强迫我和你双修了?”柳萧扯了扯闻人潜的颈环,轻薄的布料此时已经全然被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男鬼的脖子上。
闻人潜瞪着柳萧,抓过他的手腕,看上去想要咬他,但不知怎地光是用尖锐的犬齿蹭了蹭柳萧的皮肤,没有刺破一点。
白皙手腕上蹭了血,柳萧瞥了一眼,一手扣住闻人潜的下巴,指腹抹过仍在流血的嘴唇,在死白的皮肤上化开一抹红痕,像是帮他画出了一个微笑。
闻人潜不知道柳萧要做什么,光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柳萧叹了口气,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我没骗你。”他说。
闻人潜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指尖在柳萧亲过的那块地方不住搓揉,直到原本苍白的耳廓变得鲜红也没有停手。
“我们不是你情我愿……”闻人潜重复,“我们不是……”
“我也没说过不是啊,”柳萧慢吞吞地把闻人潜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耳后,问他,“我说过吗?”
闻人潜愣了一下,他努力想了想,好像……真没说过?
看男鬼逐渐和缓的神情与周遭渐渐散去的鬼气,柳萧就知道鬼哄好了,虽然不知道是柳萧哄好的还是闻人潜自己把自己哄好的。
“那你喜欢我?”闻人潜扯了扯柳萧的头发,继续问。
柳萧突然有些没辙,这男鬼说聪明,脑子确实有点不清不楚的,但要说他笨,有时候却也聪明。
比如说现在,此情此景,闻人潜问这个问题,倒是叫柳萧必须得给出答案了。
闻人潜想要的那个。
“是啊,”柳萧叹了口气,摸了摸闻人潜的脑袋,“喜欢你。”
闻人潜的双眼微微瞪大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炸开,他愣愣地盯着柳萧,嘴唇颤抖不止。
柳萧真的喜欢他啊。闻人潜想。
不是被强迫,他们是你情我愿的。
这一认知让闻人潜的脑袋晕乎乎的,他环住柳萧的脖颈,小声唤了一句“柳萧”。
柳萧应了一声,把挤进怀里的闻人潜一把抱住。
“柳萧……”闻人潜道,“双修吧。”
柳萧顿了顿,偏过头又亲了亲闻人潜的耳朵:“今天不行。”
男鬼撇了撇嘴,不知想起什么,他拍了一下柳萧的肩,道:“奖励……我之前还有两次奖励没用。”
柳萧有些无语:“你就这点出息?”
这时候的闻人潜很好哄,柳萧不过说了几句,男鬼就妥协了,看着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终于是没再纠缠。
等柳萧洗完澡出去,就见男鬼趴在窗边看风景,见柳萧出来,闻人潜问他:“你为什么要故意让魔尊那边知道我们的行踪?”
柳萧擦着头发,没有立刻解释自己的用意,反而问:“那对于辛泽的身世,除了他是个妖修,你还知道什么?”
这一天下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信息显然不是现在的闻人潜能处理的,他回忆得很努力,但终于扎进了柳萧怀里,声音有些发闷:“我记不得了……”
“我提前把行程发过去,是因为我想探探魔尊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柳萧终于开始解释自己的动机来。
闻人潜他这么说,反倒皱起了眉:“他都背叛你了,还能是什么态度?还有刚才那个不入流的杀手……”
柳萧却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会派凡人过来暗杀我们,这件事本就意味着他没有现在就将我们置于死地的打算。”
“他又是为什么?”闻人潜不了解辛泽,自然也不懂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他图什么……”
“正是因为他的态度很奇怪,我才想知道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毕竟光有我们两个没法对付魔尊和他身后的一整个羽月。”
闻人潜自然也知道光凭他们要对付辛泽并不容易,虽然他修为已至化神,但没人比他更清楚,魔尊身边的化神期修士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所以你这次故意买错机票,就是为了这个?”
柳萧颌首,他松开闻人潜,来到桌边打开了电脑,鼠标轻点调出了一份文件来。
闻人潜凑近过去一看,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地图,详细规划好了从鹤野到羽月都城的路线。
“来之前我调查了辛泽可能的出身,你说他额头上有两个疤,极有可能出身于羊或是牛妖。刚好,这类妖族就住在附近这一带,我来之前规划好了路线,从这里前往都城,刚好可以把那些妖族的聚集地都走一遍。”
闻人潜盯着他在地图上写写画画,不由得靠近过去,轻轻搂住了他:“柳萧,你好聪明……”
柳萧顿了顿,轻咳一声道:“没什么,最简单的分析罢了。”
嘴上这么说,柳萧却不由得有些高兴。
他似乎有些理解闻人潜为什么喜欢被夸了。
天色已经晚了,柳萧没有急着出门,打算在酒店先歇一个晚上再去调查。
他刚刚从金丹提升至元婴,现在还得通过打坐调息适应体内突然丰沛的灵力,为了避免之后和魔尊产生无法避开的冲突,柳萧现在得尽快巩固自己的修为。
“怎么不让我帮你……”闻人潜在柳萧入定之前揽着他的脖子问,“双修也可以帮你调灵力……”
见男鬼跃跃欲试地想要扒他的衣领,柳萧无情地拨开他的手,语气淡淡:“你也修炼。”
据闻人潜所说,他在几百年前男鬼前夫死之前就已经化神期了,几百年下来,修为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
柳萧猜测大概是这几百年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闻人潜无暇顾及自己的修为,现在既然安定下来,柳萧也得盯着他好好修炼。
这次柳萧是喂饱了闻人潜再来的,不存在什么男鬼肚子饿的问题。
闻人潜不满地撇了撇嘴,倒也是听柳萧的话没有再打扰他,安静地在一边坐了。
柳萧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重新闭上了眼睛。
当柳萧再次睁眼,发现周围的景色一片模糊,不由得有些惊讶。
这是在梦里?打坐的时候也会做梦,柳萧倒是闻所未闻。
难不成是之前睡太多,现在到了晚上又无意识睡了过去?
柳萧正打算醒来重新入定,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虚影,却是男鬼趴在他身前,衣衫不整的,见柳萧望过来,反而把自己的衣领又扯了扯,意图不言而喻。
……怎么梦里还在煽动他。
柳萧想他大概有点明白所谓美色误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有这么一只男鬼躺在面前,别说修炼,就连安安分分坐着都成了问题。
“闻人潜,”柳萧暗叹一声道,“我得修炼。”
他对梦里的男鬼说这话,也没管对方听不听得进去,像单纯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闻人潜眨了眨眼睛,似乎并没有听懂,他凑上前来,自然地坐进了柳萧怀里,像长在了他身上似的。
柳萧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闻人潜在他肩头一推,直接把他按在了床上。
实际上,柳萧拒绝双修,只是担心明天闻人潜起不来误了行程,要说真不想,那是不可能的,柳萧现在又不是养胃。
锐利指尖从胸腹缓缓划过,轻而易举地挑开柳萧的衣领,着迷地在他线条流畅的肌肉轮廓上游移。
不知是不是错觉,柳萧觉得体内的灵力流转更加顺畅起来,就像真在现实中操作了这双修之法似的。
没过多久,闻人潜就有些累了,趴在柳萧身上半天没动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柳萧的梦,男鬼今天累得格外快,柳萧索性翻身将鬼压在了身下。
浴室中的场景不知怎地浮现在柳萧面前,他不过念头一动,身边就突然出现了一只精致小巧的酒壶,这式样似乎不是柳萧见过的,入手的触感却有几分熟悉。
男鬼没什么力气,跪在那儿直往下滑,柳萧一手托在闻人潜身前扶着他,提起那只酒壶,缓缓倾倒而下。
温热的酒液从壶嘴倾倒而出,顺着绷紧的肌肉线条一直淌入腰窝里,闻人潜轻哼一声,困惑地回头望向柳萧。
“别动,”柳萧拍了一下他的屁|股,“酒流下来了。”
闻人潜一抖,依柳萧的意安静了下来。
看得出闻人潜在努力抑制身形的颤抖,但在堪称剧烈的摇晃下,酒还是不可避免地溢出了不少,顺着腰侧缓缓淌下。
酒液在滴落在床上的前一秒就被修长手指轻轻擦去,柳萧送到唇边舔了舔,他没怎么喝过酒,但不知怎地,他知道这酒确实是顶好的。
掌心的腰抖得厉害,闻人潜终于支撑不住,手一松栽倒下去,腰窝中盛的酒液顺着脊椎的沟壑蜿蜒淌下,渗入凌乱的黑发中。
“怎么漏出来了?”柳萧俯下身去,意味不明地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真浪费。”
闻人潜双目无神,下意识张嘴含住柳萧的指尖,口腔的温度是与皮肤截然不同的炽热,柳萧指节一勾,夹住了闻人潜的舌尖。
“好喝吗?”柳萧把闻人潜揽入怀中,提起酒壶倾倒而下。
闻人潜下意识张口,但还是晚了一步,酒液从他嘴角滑落,大半都顺着下颌线淌进了衣领里。
男鬼哪里不知道柳萧是在使坏,愤愤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却被重新按回了床上。
柳萧挑开他的衣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终于舍得俯下身去,将男鬼皮肤上的酒液一一吮尽——
作者有话说:最近想到一个新梗,但是憋不出文案……文案太难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救救我(爬行)
第78章 仓促的吻 闻人潜扫了他一眼,眼中似有……
这荒诞的梦到了第二天早上才结束, 柳萧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周身灵力的流动确实比之前通畅了许多。
他觉得有些古怪, 难道他在做梦的时候确实一直在修炼?
柳萧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旁的闻人潜也睁开了眼,看上去有些疲倦。
闻人潜扫了他一眼,眼中似有薄怒,扑上来就咬了柳萧一口。
柳萧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生起了气,只好坐在那儿由着他咬,不忘提醒:“待会儿要出门。”
“被人看到又怎么样?”闻人潜继续在柳萧脖子上留牙印, “反正没人认识我们……”
话虽如此, 柳萧出门的时候还是围上了围巾, 虽说羽月这边比明终要开放,但带着一脖子的吻痕出门总是有伤风化。
他们入住的酒店附近就有一个羊妖的小镇,一人一鬼打算先在那边打听打听情况。
比起人类,妖族本身对灵力的感知更加敏锐, 因而也更适合修仙, 妖修的数量比人类修士多出了不知多少, 就算自己不是修士, 也多多少少会与修士沾亲带故。
在这种情况下, 羽月的居民对技术发展的需求并不像明终那样高, 相应的也不那么重视,现代化程度确实是与明终不能比的。
鹤野已经是羽月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交通网络也并不算发达, 没有高铁不说,地铁也修得乱七八糟,修士倒是可以通过四通八达的空中道路在城市之间自由穿行,占人口少数的普通人就不那么方便了。
柳萧手中虽握有隐霜魔剑, 但这剑十分特殊,为了避免惹出什么事端,柳萧还是在街头的小店里花了几百块钱买了一把普通的灵剑,循着设立在空中道路的指示牌一路前往羊妖居住的区域。
羽月和明终情况不同,这里的修士并不像明终那样见鬼就杀,相反,鬼修在这里算是一个正当的职业,偶尔还能看见一家鬼修开的小店。
这里的居民大多数都能看见闻人潜,但他们并没有因为柳萧一个人类和鬼修混在一起而惊讶或是恐惧。
因为他们平等地鄙视每一个外来人。
自他们来到羽月之后,不友善的打量目光已经成为常态,柳萧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直接忽视了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闻人潜更是眼里只容得下柳萧一个,这排外的氛围没有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
“先去找个情报贩子之类的问问情况吧。”柳萧把剑收回剑鞘,道。
闻人潜还没来得及应,迎面突然走来了一名妖族男子,道路分明十分宽敞,他却故意往一人一鬼站的位置走过来,用力撞了一下柳萧的肩。
剑修的身体素质本就不是其他修士可以比拟的,柳萧身形都没晃动一下,反倒是那个撞人的男子一个趔趄,没站稳扑通跌倒在地。
那修士显然也愣了愣,除他之外,周围还有不少妖族留意着柳萧这边的动静,见状也没有上前帮忙或是谴责,反倒纷纷露出了讥嘲的笑。
被这么一笑,那撞人的男子只觉面上无光,竟是恼羞成怒起来。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猛地上前一步就要去揪柳萧的领子:“你什么意思?我好端端地在路上走着,想找茬是不是?”
他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柳萧的衣角,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扼住了手臂。
“找茬……是么?”
闻人潜扯了扯嘴角,五指猛然收紧。
那妖族登时面色一白,他嘴巴张了张,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柳萧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妖族的手不自然地弯曲,眼看着就要被闻人潜生生拧断了胳膊,这才淡然开口:“别真把他的手拧断了。”
闻人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是听柳萧的话,依言松开了手。
事到如今,那妖族已经吓得两腿发软,闻人潜手一松,他就一屁股跌坐在地,捂着自己的胳膊哎哟直叫。
柳萧沉静而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视一圈,那些围观的人本就是看个热闹,见状也知道是这妖族倒霉,得罪了两个不好惹的主,生怕惹祸上身,也不敢再围观,匆匆忙忙地四散而去。
那妖族还躺在地上没爬起来,柳萧垂眸看了他一眼,在妖族面前蹲下了身。
那妖族以为他要动手,吓得疯狂后退,口齿不清道:“我撞了您,是我撞了您!我该死我该死!”
“先别死,”柳萧语气淡淡,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问你一件事。”
“您,您说。”
“这镇上有没有情报贩子?”柳萧问,“我们有事要问问他。”
妖族一听,那是没有也得有,忙从地上站起身,颤颤巍巍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带二位去。”
说着,他便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人与鬼往前走。
为了避免再遇到什么麻烦,那之后他们没再掩盖自己的修为,因而那些妖族对他们的冒犯也大多只停留在眼神打量上,没人敢上来找茬。
妖族在一座小屋门前停下,哆哆嗦嗦道:“就是这里。”
这座小屋深藏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之中,要对地形不熟,倒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路。
“谢了。”柳萧拍了拍那妖族的肩,道。
妖族笑得僵硬,连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得了柳萧的应允之后,那妖修就脚底抹油溜了,像是生怕柳萧反悔,又把他逮回去给揍一顿。
“以前这里就是这样,”闻人潜幽幽道,“欺软怕硬,极度排外……被你整治之后好一些了,没想到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弱肉强食本就是妖族的天性,魔尊辛泽对此大概也不像霓旌那样重视,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倒也正常。
小屋的门外悬挂着一个生了锈的门铃,柳萧试着拉了一下,没听到声音。
“门铃坏了?”柳萧扫了一眼,正打算直接敲门,却听门后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了开。
乍一眼看去屋内空无一人,直到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尾巴尖,柳萧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只小羊羔站在门口,尾巴甩得跟螺旋桨似的,身高还没到柳萧膝盖。
柳萧沉默片刻,问:“你是老板?”
那小羊羔拼命仰头看着他,把嘴一张,口吐人言:“我是这里的员工!”
它在门口转了一圈,看上去还挺自豪。
这不算雇佣童工吗?
柳萧垂眸俯视着眼前的羊妖,小羊羔完全不知道眼前的顾客心里在想什么,瞪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柳萧。
“进去吧。”柳萧回头看了闻人潜一眼,道。
小羊羔哒哒哒地上了楼,边跑边喊:“婶婶,有客人!客人来了!”
这座小楼的楼道窄而陡,两侧墙壁糊着乱七八糟的符纸,柳萧随便看了一眼,都是些没什么实际含义的笔画,似乎是贴在这儿唬人的。
“都说了,上班的时候不要叫我婶婶,要叫老板!”二楼传来女声的呵斥,接着就是小羊羔委屈的哼唧。
闻人潜跟在柳萧身后飘上了楼,他从柳萧肩头一看,屋内十分凌乱,只在中间留出一条道路勉强通行,闻人潜扫了一眼,都是一些电话电脑之类的东西。
“她的话……你不要全信。”闻人潜在柳萧身后小声提醒。
柳萧应了一声,暗自捏了捏闻人潜的手。
一名身披长袍的女子坐在那堆电子产品中间,正在滴眼药水,见二人进来,忙把那眼药水收了起来,轻咳一声道:“欢迎。”
她动作很快,但柳萧还是看见了那瓶子上的标签,似乎是能让普通人看见鬼的眼药水。
他也没在意,情报和修为没什么关系,就算是个不修仙的凡人,也能当好的情报贩子。
柳萧在那情报贩子对面坐下,那人怀里抱着小羊羔,笑眯眯地看着一人一鬼,道:“二位有什么想知道的?”
“你知不知道,”柳萧顿了顿,“魔尊辛泽的出身?”
那情报贩子原本喝了口水润喉,闻言一呛,险些把嘴里的水全部喷出来。
她怀里的小羊被吓了一跳,扑腾扑腾跑到房间的角落躲着了。
“等等,您这是什么意思?”情报贩子惊疑不定道,“您不会是想……使不得啊,使不得,活着总比死了好,您说是不是?”
闻人潜听得有些不耐烦,他扶在柳萧肩头的鬼爪威胁性地伸长一瞬,幽幽道:“你只管说就好,不会少了你的报酬。”
情报贩子咽了口唾沫,突然意识到自己接待了两个很不得了的客户。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绞尽脑汁想了想,还真被她从大脑深处翻出了什么。
“这消息不保真,”她强调,“我之前听说过,那位大人在投身于前任魔尊麾下之前,曾是一支妖族留存唯一的后代。但至于是哪族,我也不太清楚,突然消失的妖族太多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柳萧追问。
这情报贩子毕竟是专业的,几分钟下来,她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闻言摸着下巴想了想,道:“你要问这个的话,我确实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但倒是可以给几个原因,让你们参考参考。
“其实很多妖族都遭到过迫害。原型是被捕猎者的妖族被捕食者赶尽杀绝,而那些捕食者在某一段历史时期也被他们的猎物大规模抵制。
“至于灭族的原因,那可多了去了,比如得罪了什么仇家呀,无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啊,这种事在妖族算不上少见,但还有一种原因就十分凄惨了。
“你知道,每一类妖族都有自己独特的修炼方式,有些是功法,另一些则是秘宝,要是被哪个不择手段的势力盯上了族中的秘宝,一夜之间灭族也不是稀罕事。”
那魔尊辛泽的角被挖了又是为什么?还是说,这是他为了躲避追杀自己挖的?
这个问题在柳萧心头缓缓浮现,但他知道不能在这时候问出口。
这一趟下来不算是毫无收获,但确实也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两人付了钱,就离开了情报贩子的小屋。
被灭了族的妖,有一对角……
柳萧边走边思索着,男鬼从身后凑上来,趴在他肩头小声耳语:“柳萧……有人跟踪我们。”
柳萧没有回头,光是平静地应了一声,道:“我知道。”
闻人潜看上去颇有些困惑,既然柳萧知道,那他是故意让人跟踪的?
柳萧却也并没有解释他的用意,闻人潜知道这不是个合适的时机,于是依柳萧说的忽视了那条讨人厌的小尾巴。
他又往前凑了凑,想问问柳萧他们之后要去哪里。
而柳萧不知想说什么,恰好在这时候回了头。
他们本就靠得近,这一进一退,险些撞在一起,青年的嘴唇无意间擦过男鬼冰冷的面颊,像一个仓促的吻——
作者有话说:小潜:!!!!!
柳哥:……,***
昨天评论变多了码字都顺畅了(bushi)看了一眼营养液六百多了,如果完结之前破千了就加更吧~
第79章 罪证 湿热的舌尖从指腹擦过,柳萧缩回……
两人都愣了愣, 柳萧下意识后退一步,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他不知怎地想起之前的那些梦, 想起男鬼的吻落在自己的面颊和伤口上,但从没有触碰过他的嘴唇。
他们似乎……还没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柳萧心不在焉地想。
对上闻人潜倏然暗沉的目光,柳萧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想吃点什么吗?”
他指了指路边的一家面馆,似乎生意不错,从外面看上去已经没剩下多少位置了。
闻人潜定定地看了他一阵,低低应了一声, 跟着他进了面馆。
一人一鬼在角落找到了两个位置, 柳萧看了一眼菜单, 发现这家面馆的菜式荤素齐全,有青菜萝卜这些素菜,也有红烧牛肉之类的肉菜。
柳萧记得羊似乎确实会吃肉,现在有些妖族呼吁禁止食肉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是素食主义者, 而是他们同情那些没开灵智而被当成盘中餐的同类。
想到这里, 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 柳萧思索片刻, 还是决定忘掉自己刚刚想的一切。
这边柳萧下好了单, 闻人潜一边偏头望着来来去去的顾客, 不知看到什么,他戳了戳柳萧的胳膊,道:“那里有个人类。”
柳萧还在回想方才那个不算吻的吻, 他回头望去,见是一个老人推门而入,他熟稔地和店主打了个招呼,接着在面馆的一角坐了, 从周身的灵力看,大概是个元婴期的修士。
在一旁下面的老板娘见状解释:“他是我们镇子的守墓人,体质似乎和凡人差不多,经常来我们店里吃饭。”
这一家子看上去并不像其他妖族那样排外,这大概也是那老人会经常来这里吃饭的原因。
“一个人类,守妖族的墓?”闻人潜有些奇怪。
那老板娘修为不高,但也能看见闻人潜,闻言她笑了笑,道:“是啊,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但他愿意在那里待着,还分文不收,镇里的人也就没有拦他。”
“那块墓地埋的是镇上的人吗?”柳萧问。
老板娘却摇了摇头:“这我们也不清楚,从我出生之前,那块墓地就已经存在了,镇上的老人说那是几百年前惨遭灭族的一个村落的墓地,却也不知是谁造的。”
看得出这守墓人与小镇居民的交流并不算多,饶是老板娘时常接待,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事,对于那守墓人的出身,以及来这里的原因,都一概不知。
柳萧若有所思地多看了那守墓人一眼,老人只身坐在角落里,也没有玩手机或是和别人聊天,光是盯着眼前的墙壁一动不动,像在发呆。
这家面馆上菜很快,不多时,一人一鬼点的两碗面就端了上来。
柳萧点的是三鲜面,闻人潜则要了一碗简单的鸡蛋番茄面,他偏头看了看柳萧碗里的几只大虾,半晌没移开眼睛。
“想吃?”柳萧勾了勾嘴角,把虾挑出来剥了壳,浸了浸面汤递到了闻人潜唇边。
闻人潜瞅了瞅柳萧,确认了这虾确实是给他的,接着张口咬住。
湿热的舌尖从指腹擦过,柳萧缩回手,在闻人潜看不见的角落捻了捻指尖残余的一抹温热。
柳萧一边吃着,一边留意着角落里那守墓人的动向,对方点的是最简单的素面,他吃得很快,完全没有在享受食物的喜悦,像是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
在柳萧的示意下,一人一鬼吃完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又等了一阵,直到那守墓人终于结束了他的午餐,起身走出了面馆。
柳萧和闻人潜交换了一个目光,随即跟了上去。
一人一鬼的修为一个元婴一个化神,加上闻人潜隐匿身形的本事也是一流,他们一路跟着那名修士走出小镇来到城郊,竟也没有被发现。
说是城郊,这一路下来,却也翻过了几座山,待老人终于停下脚步,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就像那面馆的老板娘所说,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墓地,但比起柳萧曾见过的那些,这墓地显然荒芜已久,周围杂草丛生,放眼望去只有一个又一个几乎被风雨刮平的坟冢。
而就在墓地的边缘,有一座几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简陋茅草屋,房顶上覆盖的稀稀拉拉的杂草让柳萧怀疑这屋子究竟有没有遮风避雨的作用。
彼时那守墓人已经来到了茅草屋之外,正欲推门而入,闻人潜用目光征询了柳萧的意见,随即飞身上前去,挡在了那守墓人面前。
老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捏诀,指尖的灵力却在迸发的下一秒须臾消散,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挡了回去。
“鬼修?”那老人声音颤抖,听上去却不像害怕,反倒带了几分这一天终于到来的释然,“你是要来取我性命吗?”
闻人潜沉沉地扫了他一眼,目光越过守墓人肩头,老人随即回头,看见柳萧缓步来到他身后,虽是商量的话语,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质疑:“我们有事想问问你,前辈。”
守墓人有片刻怔愣,不知想起什么,他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一人一鬼,目光在二者身上来回游移,显露出几分惊骇:“你们……”
那几秒钟,柳萧从守墓人眼中看见了极为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有些惊恐,还有些困惑,又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请进吧,”老人终于叹了口气,“我这里条件简陋,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
他转身进了屋,屋内除了角落里的一只小木盒,只有一个蒲团,柳萧便没有坐,光是站在门边,观察着屋内的一切。
“二位来这里所为何事?”守墓人问。
“我听面馆的老板娘说,您已经在这里守墓百年,我们有些事情想搞明白,因此冒昧上门,”柳萧语气淡淡,“不知道这片墓地埋的是什么人?”
他一开口便问了一个让守墓人沉默的问题,老人偏头望向窗外,那堆简陋的坟冢正在日复一日的风沙中安静伫立。
半晌他终于道:“是鹿妖。几百年前……被灭族夺宝的鹿妖。”
鹿妖?
柳萧与闻人潜对视一眼,若是鹿妖,倒也确实有两只角,只是约莫是这支妖族已经消失于世间太久,柳萧先前搜寻的时候,竟也没查到与此相关的资料。
“灭族夺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柳萧问,“是其他妖族做的?”
守墓人却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是妖族,是人类修士。”
他的话让柳萧有些惊讶,但也很快想通了其中缘由。
他来之前做过调查,据说在魔尊霓旌上任之前,鹤野所在的这片土地在明终和羽月之间的边界并不分明,明终认为是他们的修士先登上的这座岛屿,而羽月则认为鹤野岛分明离羽月大陆更近。
由于鹤野岛位于海上,明终与羽月的修士和门派都想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这座岛上人类和妖族混居,为了争夺领地而产生的冲突只多不少。
直到霓旌成为魔尊,大概是早就看这片区域的一团混乱不顺眼,直接派当时的护法辛泽过来,把这座小岛上的人类修士一锅端了,全部驱逐回了明终去。
“这灭族的事情是在魔尊霓旌上任之前吗?”柳萧问他。
守墓人缓缓点头,道:“那时候这块区域有人类和妖族混居,二者之间原本相安无事,只是……”
“人类修士盯上了鹿妖的法宝?”柳萧问。
“你听说过闭月灯吗?”守墓人问,“那是鹿妖一族的至宝,最初是族中祭祀之用,能够唤回已死之人的魂魄。一群人类修士盯上了闭月灯的功用,向族长求取无果,将全族老小屠戮殆尽。”
还真是不做人啊。柳萧心说。
“那闭月灯呢,”柳萧问,“被他们带走了?”
守墓人却摇了摇头。
“他们确实杀死了全族老小,也将闭月灯从族长手中夺了来,但在他们带着宝物离开之前,一人突然出现,那群修士力不能敌,被杀得近乎全军覆没。”
他说得缓慢而笃定,就像曾亲眼将当年惨状尽收眼底。
柳萧似乎意识到什么,在他开口之前,守墓人继续道:“被留下的只有一个懦夫。他为了珍贵的鹿角加入了屠杀的队伍,却在切割鹿角的时候被吓破了胆,半路当了逃兵。
“纵使侥幸逃脱,日复一日的心魔与梦魇依然让他修为难以寸进,终于经受不住良心的谴责来到了鹤野。他封住自己的修为,令自己与凡人无异,试图用余下的人生……赎清自己的罪孽。”
在一人一鬼的注视下,守墓人起身来到角落,将那只小木盒取了过来。
和茅草屋内堪称简陋的陈设截然不同,这小木盒做工精致,表面不染尘灰,看得出曾被无数次抚摸擦拭过,表面只有淡淡的磨损。
“这是我的罪证。”老人道。
“外面的坟墓也是你建的?”柳萧问。
守墓人颌首,闻人潜原本坐在窗边眺望着那片墓地,闻言他回过头,意味不明道:“你该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
老人肩头一颤,拼命挺直的脊背终究是缓缓弯了下去。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无论他建多少坟,在这里守上百年千年,枉死的魂魄也不会回归。
这不是赎罪。
柳萧回头望向闻人潜,这时候他意识到男鬼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了,他回头与闻人潜对视,发现男鬼眉头微拧,似乎不太舒服。
他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闻人潜的额头:“怎么了?”
闻人潜摇了摇头,他在太阳穴上扶了一下,再睁开眼时,盯着柳萧的目光分外清明。
“柳萧……”他偏头蹭了蹭柳萧的掌心,哑声道,“我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之前的柳哥:小潜喂饭,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现在的柳哥:小潜想吃,亲手剥了虾送到嘴边
到底是为什么呢,好难猜啊~
第80章 故乡 若无所爱,故乡又有何用?
这是发生在几百年前的事。
并非所有妖族都争强好斗, 乱世之下,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鹤野的鹿妖族长深谙此道, 带着族人安闲栖居在山野之间,不掺和任何外界的纷扰。
辛泽本以为自己会在这座森林里过一辈子,而他并不认为这是件好事,少年人总是渴望更大的世界,森林中日复一日的生活让辛泽厌倦。
直到有一天,一名背着棺材的人类修士来到了他们村里。
鹿妖的村落很少有外人造访,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不一会儿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个陌生的人类修士去拜访了族长, 不知道要来做什么。
辛泽跟着其他孩子们一起, 自以为隐蔽地在族长家的院子外面蹲守,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嘎吱一声开了,那名修士推门而出, 一同出来的还有族长的声音。
“……不论你来多少遍, 我都不会同意。请回吧。”
辛泽被孩子们挤在后面, 只看见对方生着一头及腰的白发, 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 身后背着一个棺材, 脚步却比年轻人还要稳健,他没有回头,很快背着那棺材离开了。
他大概不会再来了吧。辛泽想。
他有些失望, 村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外面的人,却被这样随随便便轰走了,辛泽原本还想问问他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呢。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第二天那修士又来了,接着就是第三天,第四天,他每天都来,每天都被拒绝,但第二天依然会在村子里出现。
听母亲说,那个人类修士是来找族长借闭月灯的,说是想要用它唤回某人的魂魄。
说到这里,辛泽看见母亲面上划过一抹同情。
“可闭月灯也只有在我们祭祀的时候才会用,族长又怎么可能借给他呢。真可怜,他一定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人吧。”
“重要的人?”辛泽不懂这个,“是什么人呢?”
母亲笑起来,温柔地摸了摸辛泽尚且稚嫩的鹿角:“对于娘亲来说,重要的人就是阿泽啊。”
她这么一说,辛泽就明白了,他扑进母亲怀里,小声道:“那他好可怜。”
母亲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暗自叹了口气。
第二天傍晚,辛泽邻居家的朋友说,那个背棺材的人类修士又来了。
这些日子下来,去族长家外面偷偷观察那个人类的伙伴已经少了许多,辛泽虽然依然没有看清过对方的正脸,但也能从对方挺拔的身形上看出,那个人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个老人。
族长也习惯了那人的频繁造访,这些日子,一人一妖时常在院子里喝茶聊天,像是交了朋友。
今天那名修士也和以前一样一无所获,很快和族长告辞离开了。
虽然村里的长辈们曾嘱咐过不要随便靠近那个人类修士,但辛泽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避开村里的人们偷偷跟了上去。
就算不能从他嘴里听到有关外面的故事,去安慰一下他也好。辛泽这么想着。
那个人类走得很快,辛泽一路脚步不停地追着他的足迹往前走,很快,他便离开了熟悉的树林,进入了一片陌生的区域。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辛泽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或干脆是现在就回去,再抬头时,眼前的人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孩子愣了愣,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好像把人给跟丢了。
辛泽有些失望,事到如今,他也只得打道回府了。
他转过身去,想要循着来时的路回到村子里,这个时间点还没回家,母亲应该已经开始着急了。
也是在这时候,他发现原本清晰分明的道路不知怎地消失了,像是树林活了过来,故意要将辛泽困在其中。
山林里是有许多猛兽的,辛泽虽是妖,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个孩子,平日里没怎么踏出过村子,他小心翼翼地往回走,不远处时不时响起的啸叫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突然,一道冰凉的风从后颈吹过,恐惧登时从脚底板蹿升到了天灵盖,他打了个哆嗦,拔腿就往前跑。
也不知是不是他闹出的动静太大,野兽的嚎叫似乎越来越近,辛泽拼了命地狂奔,也不管眼前的路通往哪里。
忽然,辛泽一脚踩空,往路旁跌落下去。
这是个缓坡,辛泽手忙脚乱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稳住身形,但慌乱之中他什么都没抓住,一路滚到了山底。
世界在眼前旋转了一阵,辛泽茫然地躺在那儿,痛得全身发麻,几乎连手指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野兽不知何时停止了咆哮,一片静默中,浓重的黑暗向他沉沉压下,辛泽只觉呼吸困难,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
死……他想。
他会死在这里吗?
不知躺了多久,辛泽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这让他全身上下的神经倏然绷紧了。
这个时候,会来到这里的只有野兽,辛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翻了半天却只挪动了一毫米,像一只翻了身的王八,怎么都没法起来。
辛泽无助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绝望渐渐满上心头,让他不由自主地哭出了声。
在嚎啕大哭中,辛泽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直到有一个身影来到他面前,有什么东西拂过他的脸,像是发梢,又像是衣袖。
辛泽止住了哭声,泪眼朦胧地望向来人。
那人一头白发,一张面孔冷得像结了一层冰,不由得让人打了个哆嗦。那双眼睛颜色极浅,在黑暗中犹如两片浑圆的琉璃,冷冰冰地垂眸看他。
哦,是那个来到村子里的人类修士。
辛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呆愣愣地望着他,连疼都忘了。
那人低头打量了辛泽片刻,俯身揪住他的衣领,把孩子给提溜起来,像掸衣服那样随便拍了拍。
辛泽全身上下沾满了泥土和草叶,看着惨烈,实际上也只受了一点皮外伤,那人把辛泽拍干净了点,又把人放下,掏了一瓶药来给他。
男孩还在抽噎,他接过那瓶药,小声问:“你是……那个来借闭月灯的?”
那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光是站在那儿,背后的棺材也没有放下。
辛泽自己上了药,这药的效果比他想象得还要好,没过多久,那些擦伤就渐渐地不疼了,只是他现在还不大走得动,坐在原地没动弹。
这么一阵过去,辛泽也渐渐平静下来,他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眼前的修士,不知怎地有些紧张。
辛泽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问:“你借闭月灯干什么?你要叫谁?”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修士身后,那个木盒子大概有一人高,做工极其简陋粗糙,表面贴着密密麻麻的符纸,看着倒真像是一具棺材。
“你想叫的人在这里吗?”辛泽问。
那人没说话,但不知怎地也没有走了,他停下脚步,轻轻卸下后背的棺材,极其珍重地靠在了路旁的树干上。
“你想问什么?”那人道,声音冷冷清清的,像一汪清泉。
辛泽眨了眨眼,不知道对方是在陪他坐着还是单纯地在休息,但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孩子是特权,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听娘亲说,人类修士大都居住在明终那边,你为什么来这里呢?你不想家吗?”
那人没说话,光是抬手轻轻抚摸身边的棺材,像是在轻抚爱人的面庞。
“若无所爱,故乡又有何用?”最终他道。
“可是爱的人就在家里呀,”辛泽不太理解,“你回家了,不就能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他们都是这样的,每次辛泽回到家,都能看见娘亲在门口迎接他,每个人都该有个家才对,这个人没有吗?
这次那人没再开口,只是默默站起身,背起了靠在一旁的棺材,似乎打算离开了。
辛泽不知怎地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到底哪里错了,只好呆呆地抬头看他,又觉领子一紧,那人提着他的后领把他拎了起来。
“走吧。”他说。
辛泽愣了愣:“去哪里?”
“回去。”那修士把辛泽放下,让他站稳,转身走在了前面。
辛泽不知道他是要回哪里去,但让他一个人待在这个黑漆漆的森林里,辛泽肯定是不愿意的,见状忙拔腿跟了上去,生怕对方把他一个人留下。
“你住在哪里啊?你每天都这样来来去去吗?”辛泽亦步亦趋地跟在那白发的修士身后,小鸟似的叽叽喳喳问他。
而无论他问什么,那修士都一句话没再说,要不是之前他俩还说了几句话,辛泽几乎要以为他是个聋子或是哑巴。
一人一妖就这样走了一路,其间辛泽数次好奇地想要打量那具棺材,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是一具尸体,又被那修士不动声色地避开,或者揪着衣领提溜到一边。
就这样走了不知多久,一片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线灯火,辛泽眯了眯眼,发现那光亮逐渐靠近了,终于,在灌木丛之后现出了一个焦急的人影。
辛泽认出那是村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喊一句叔叔,对方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骂骂咧咧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臭小子,大晚上的跑到这深山老林里干什么?你娘都急坏了,全村的人都在找你!”
辛泽也知道自己犯了错,闭着嘴不敢吱声。
那鹿妖数落了他一顿,在看见他身后的修士时,面上的神情不知怎么变得有些古怪。
他低声和对方道了声谢,一把将辛泽捞起来就急匆匆地往回走。
辛泽趴在叔叔肩头回头看去,那个白发的身影转身往林间走去,像一缕轻飘飘的鬼魂。
突然他想起什么,扬声喊道:“你明天还会来吗?”
那人没理他,或者说理了但辛泽没有听见,他只看见那个白发的修士脚尖一转,拐过那条长而陡的小路,身形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那天晚上辛泽回去得很晚,母亲不出所料地得知了辛泽偷偷去找那个修士的事情,她带着辛泽挨家挨户地去感谢那些大晚上出来找人的村民们,到了半夜才回家。
辛泽以为自己会挨骂,但母亲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接着叹了口气。
“下次早点回来。”她说。
辛泽眨了眨眼睛,立刻一口答应了。
这时候辛泽想起来,他好像忘了问那个人的名字。
那之后,那个白头发的修士依然每天背着棺材来到村里,有时候早些,有时候等天黑了才来,但每天从不缺席。
辛泽时常和他打招呼,偶尔从家里拿些东西过去给他,在他离开的时候,跟着他一路走到小山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
渐渐地,那人会和辛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辛泽知道他的名字叫柳萧,也听他说了不少外面的事。
那些宗门,洞府和奇遇令辛泽心驰神往,恨不得现在就收拾包袱离开村落,亲眼去看看柳萧眼中的世界。
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说母亲会不会同意,族长那一关就过不去,辛泽只能在梦中继续他的冒险,期待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柳萧口中的生活。
某天,辛泽突发奇想,在柳萧离开的时候偷偷扯了扯他的衣角。
“如果你借到了闭月灯,能带我到外面看看吗?”他小声问。
柳萧垂眸扫了他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和往常一样离开了这里。
辛泽早就习惯了柳萧的冷淡,见状也没有气馁,如果他坚持不懈地问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柳萧就会同意。
那天晚上,辛泽早早上床睡了觉,半夜里却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嘈杂的喧闹声。
“求您了,”他听见母亲喊,“他不过十二岁,角都没长大,你们放过他吧!”
半夜被吵醒,辛泽的头脑还有些迷迷糊糊的,他不知道外面为什么会这么吵,慢吞吞地爬下床,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娘亲?”他推门而出,“怎么了啊?”
屋外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家里不知什么时候闯入了一群人类修士,他看见母亲跪在那些人面前,对他们不住磕头。
听见身后的动静,母亲回过头,辛泽看见一抹奇怪的情绪从母亲面上一闪而过。
那时的他尚且不懂太多东西,直到那之后,每一个辗转难安的夜晚,在他回忆起见母亲的最后一面,才恍惚意识到这究竟是什么。
那是绝望。
那之后的一切似乎被慢放了,辛泽看见门口的修士露出一个狞笑,高高挥起了手中的刀。
眨眼之间,血花四溅,辛泽愣愣地看着母亲的身躯软了下来,扑通倒在他眼前,流血的手指距离他的鞋尖只有一寸。
他尖叫了吗?辛泽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发了疯似的冲了上去,拼命撕咬对方的腿,而那人不耐烦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
那之后辛泽昏迷过去,他的角应该是断了,因为他听见咔嚓一声响,是他的角被折断的声音,又像是他的一生被撕碎时发出的轻轻的呻|吟,那样脆弱,那样轻而易举。
辛泽再醒来时已经万籁俱寂,他茫然地睁开眼睛,一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低下头去,几步之外母亲的尸体已经硬了,辛泽愣愣地盯了一阵,恐惧后知后觉地席卷而来。
辛泽觉得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他踉踉跄跄地推门而出,目之所及处一片血红。
尸体横七竖八倒在眼前,有一部分是他不认识的陌生人,还有一些是村民们,他们有些变成了兽形,有些变了一半,还没来得及覆上皮毛,就被割断了喉咙,路都被血浸透了,光脚踩上去湿湿软软的。
辛泽有些恍惚,慢慢地往外走,脚下突然踢到了不知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小截鹿角,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半分钟之后才想起来,似乎是之前在森林里找到他的那个叔叔的。
村子里……还有谁活着呢?他能找到一个吗?
抱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期望,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一个晃动的人影出现在前方的拐角,辛泽脚步一顿,却莫名没觉得太害怕。
他走上前去,想让那个人把自己也一起带走。
清凌凌的月色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人没有束发,光是让一头白丝瀑布般流下,他双手捧着那盏闭月灯,整张脸都被暖白的灯光照亮。
此时此刻,那张冷冰冰的面孔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微笑,那不是辛泽见过的任何一种笑,极致的希望和极致的绝望在那人面上交织在一起,让他的脸看上去疯狂而诡异。
辛泽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有些害怕。
一道阴风刮过村落的小路,这时候辛泽才发现,那人面前的棺材板大开着,一名面色惨白的青年人躺在那里,无论是面庞还是衣衫都被收拾得很干净。
那是具尸体。
招魂……他在招魂吗?
辛泽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双眼望向柳萧,对方回望过来,目光空洞而游离,似乎落在了辛泽身上,又像是在凝视极近或是极远处一种名为虚空的东西。
而很快辛泽发现,那双浅色的瞳孔确实在注视一个人,但看的并不是他。
一抹虚影浮现在了棺材之上,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辛泽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半晌才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以看清身前的景象。
他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厉鬼回过头,神情与他的四肢一样僵硬,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具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的尸体。
柳萧却笑了,他上前一步,竭力张开双臂,一把将鬼魂拥入怀中——
作者有话说:辛泽:**,见鬼了。
(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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