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叛徒 名为“叛徒”的烙印从天际落下,……
辛泽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直到那鬼魂不知何时又消失了,修士轻轻合上棺材板, 将那个巨大的木箱重新背在了身后。
这一次,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辛泽身上。
修士收起了笑容,在少年的注视下,他缓步走来,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
辛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人,直到头顶一阵剧痛, 辛泽张大了嘴, 却因为极致的痛楚发不出一个音节。
鲜血几乎是从他头顶上浇下来的, 视野彻底被一片赤红占据,他听见有什么东西被丢在了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已经把他松了开, 辛泽用力揉了揉眼睛, 发现被丢在草地上的是两根残破的角。
他的角。
“从今天开始……”辛泽听见对方用冰冷的语气说, “你没有资格以鹿妖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了。”
他杀了他们。辛泽想。
为了闭月灯, 为了那个人, 他杀了辛泽全族的人。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你这个混蛋!”他嘶吼着,用尽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在一片血红中猛地扑上前去, 疯狂撕咬拉扯,无所不用其极。
而那人只是微微错开一步,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他,而后他身形一闪, 辛泽只觉后颈一疼,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眼前天旋地转,再醒来时,辛泽已经躺在了邻近的村庄里。
收留他的那户人家是对开客栈的夫妻,他们告诉他,凌晨的时候,他们发现他躺在院子里不省人事,头上用一块布紧紧裹着,就把他给带了回来。
同一个村子里相互之间都挺面熟,那对夫妻不认识辛泽,问他是哪家的孩子,头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辛泽隔着布摸了摸自己已经被治疗过的角疤静默半晌,告诉他们,自己是个羊妖,没有父母,流浪到这一带的时候体力不支,这才倒在了他们家的院子里。
这对夫妻也是心地善良的,他们可怜辛泽无家可归,刚好他们没有孩子,于是商量着把辛泽收养了下来。
大约一周之后,鹿妖被灭族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没人知道鹿妖是为何而死,只是那段时间,时常有人来他们村里,打听那盏名为闭月灯的至宝的下落。
辛泽的养父母大约是猜到了什么的,但他们从不追问,只把辛泽当作他们亲生的孩子抚养长大。
某次谈话中,养父母告诉辛泽,在捡到他的前一段时间,有一名白发的人类修士在他们的客栈长住,刚好辛泽来到他们家里的那天晚上,那修士便离开了村子,再也没有回来。
没人知道听见这番话的辛泽是什么心情,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杀了他全村的人,却独独把他留下,为他治了伤,还把他带到了这户人家。
在一番称得上痛苦的思考过后,辛泽将其归结为对方人性泯灭的灵魂中仅剩的一缕良心。
辛泽的养父母收养他的时候年事已高,妖族寿命本就很长,加上辛泽因机缘巧合迈入仙途,养父母接连去世,在那之后辛泽便离开了村庄,独自一人来到了他原本梦寐以求的外面的世界。
彼时的羽月动荡不安,魔尊残暴无度,羽月众生苦不堪言,数不清的起义队伍在这时候涌现,霓旌率领的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说他曾是明终某个大门派的弟子,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来了这里,又为何会以推翻魔尊为目的,建立一支自己的军队,当辛泽再次遇见他的时候,对方的威名就已经传遍了羽月的每个角落。
辛泽修为不弱,打起架来又招招致命,全然不给对手留一丝余地,霓旌的某个干将看中了他的狠劲,把他收入麾下,自那以后辛泽从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士卒,一步步爬上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辛泽想霓旌应当没有认出他来,毕竟他手中人命无数,追随者能从羽月排到明终,能入得了他的眼的大概也只有他的道侣闻人潜,又哪里会记得一个被他随手屠了的小小村庄的遗孤。
他也自信将眼底的恨意藏得很好,好到辛泽甚至有些惊讶自己居然能骗过霓旌那双冷淡却锐利的眼睛,让他把自己一路提拔到了护法之位。
偶尔,辛泽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是他的亲人没有被霓旌屠戮殆尽,而仅仅是以一个下属的身份追随在他身后,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霓旌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领袖,他足够强大,也足够聪明,只要他在场,手下的人们从不怀疑自己会输。
他不贪钱财,不好酒色,也从不计较小事,不会过度处罚某个下属,即便是叛徒,也乐得给他一个痛快,除非对方做的事威胁到了他的道侣,那是他的底线。
辛泽不愿深思自己对霓旌的感情究竟如何,他只知道,在对方轻拍他的肩将信任交付给他的时候,他的心中会萌生出一种令他唾弃的喜悦。
直到之后明终掀起大战,羽月在霓旌的率领下率先破了对方的局,辛泽率领大军踏平了明终的小半土地,羽月却也因松平的背叛被攻破了城,羽月叛军一哄而上,都城包括霓旌本人都危在旦夕。
但辛泽确实从未想过要借正道之手击垮霓旌,他深知为了复仇让正道军队长驱直入不过是引狼入室,他不可能因为个人私情搭上羽月子民的性命,因此当房弘光派人请他大开方便之门,辛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然而,当时由于魔尊霓旌维持秩序的强硬手段,对其积怨已久的羽月修士纷纷反叛,竟是与正道一起对付起魔尊的军队来,羽月上下动荡不止,霓旌陷入了比当初的魔尊更为凶险的境地。
在手下军队节节败退,房弘光的人第二次找上他时,辛泽终于松了口。
他看见昔日战友骇然瞪大的双眼,名为“叛徒”的烙印从天际落下,深深刻在他的眉心,终生无法抹去。
他看见了那个曾梦见过无数次的夜晚,令世人闻风丧胆的霓旌终于成为笼中困兽,被明终和羽月的一众大能围堵在风神谷,辛泽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抹黑影遁往天边,他知道那是霓旌的道侣。
辛泽没有去追,他提着剑向霓旌走去,像当初的霓旌向他走来那样。
霓旌目送那道鬼影消失在天际,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回过头来望向这个昔日忠心耿耿的下属,目光一如往常的淡漠,像是他的背叛对他来说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桩小事。
辛泽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刻,他幻想着霓旌对他跪地求饶,而自己在对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剑送入他的胸膛,但看见如今的霓旌,辛泽却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开口的声音莫名颤抖:“霓旌,你可心存亏欠?”
霓旌却只是静静注视着他,像从没有做过任何错事那样回答:“我不欠任何人。”
在辛泽骤变的目光中,他举起手中隐霜,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辛泽猛然睁开双眼,宫殿里安静得可怕,与梦中的震天厮杀声全然属于两个世界。
辛泽在原地静坐片刻,半晌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汗湿了一片。
夜色沉沉,辛泽望向窗外,不知怎地有些烦躁。
他没再继续打坐,起身想出去透透气。
辛泽向来不喜欢宫殿里有人侍奉,他随手抓过起衣袍披在肩头,无意间碰到了搁在桌上的面具,精雕细琢的金属磕在地面上,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辛泽垂眸望了一眼,弯腰拾起。
台面上的镜子被一块布严严实实地蒙着,辛泽随手掀开,半晌才缓缓睁眼,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辛泽从未好好打量过它,每当他对镜自照,看见的永远只有那两道深深凹陷的疤痕。
他对着镜子扣上面具,确保将额头的伤疤全然遮住,这才推门而出。
他来到宫殿之外,随即有一名黑衣暗卫在他面前落地,跪下身来对他行了一礼:“魔尊大人。”
辛泽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问:“如何了?”
“他们在鹤野逗留了数日,在羊妖小镇外的墓地见了一个人。”
鹤野?羊妖小镇,墓地……
不知想到什么,这几个词让辛泽面色沉了沉,问:“他们在那里说了什么?”
“属下担心被鬼修察觉,不敢轻易靠近,”那暗卫道,“但属下把他们见的人从鹤野带了回来。”
说着,暗卫打了一个手势,随即有人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上前来,在辛泽面前跪倒下来。
辛泽心中的古怪更胜一分,他没有问那老人姓甚名谁,而是转身走进了宫殿,语气淡淡:“进来吧。”
那老人是个元婴期的修士,无缘无故被人带来跪见魔尊,那老人面上倒也没显得过于惊慌,从容地跟着辛泽走进了宫殿。
侍从走进屋内,提起茶壶为辛泽斟了一杯茶。
“说吧,”辛泽俯视着跪在身前的老人,“他们来和你说了什么?”
老人没有抬头,不卑不亢道:“二位问了我一些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辛泽重复,“你知道什么过去的事?”
老人顿了顿,面上虽是平静,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波动:“关于鹿妖灭族一事。”
“哐啷”一声响,辛泽手中的茶杯滑落在地,须臾间四分五裂,茶水溅上老人的衣角,他不闪不避——
作者有话说:小潜:我怎么刚出场就消失了?(盯——)
柳哥:我怎么出场没多久就死了?
本文又名一张不会说话的嘴引发的血案(bushi)但凡柳哥对别人有对小潜一半都不至于这样(bushi
一写起剧情就发狠了忘情了……对不起宝宝们,下章让小情侣贴贴QAQ
第82章 想亲 哎哟,这事情可狗血大发了。……
侍从听见动静, 往屋内看了一眼,见状正想上来收拾, 却被魔尊喝止了。
“出去,”辛泽沉沉地扫了那侍从一眼,“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继续说。”
后面那句话是对老人说的,待侍从告退,老人才缓缓开口,将当年之事一一道来。
魔尊靠在座椅里,听着老人从闭月灯讲到他们一行人谋划屠村, 他面色平静, 指尖却在扶手上不住地敲。
他哪里会不知道这名老人的出现是霓旌的算计, 对方显然发现了暗地里的那几双眼睛,他去鹤野,来到羊妖小镇去寻这老人,每一步都是算好的, 连那之后辛泽的人会把老人带到他面前都料到了。
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让辛泽不由得恼怒, 恼怒之余却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像是在庆幸那个霓旌依然同过去一般机敏而警惕, 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或是魂魄的缺失变成另一副不值得他尊敬的样子。
只是这人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假话……
他仔细观察着眼前老人的反应, 掂量着哪些话是发自他自己内心, 哪些又是霓旌让他说的。
“你说当初加入夺取闭月灯的队伍时,他们就已经准备齐全,那你是否曾见过他们的领头人?”辛泽问。
“没有, ”老人摇了摇头,“那些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被聚集在一起,按现在的说法,大概算是雇佣兵。”
“这么说, 那个真正雇佣你们去屠村的人现在还在逍遥快活?”辛泽冷笑一声,语气无不讥讽,“你以为这是什么秘密么?”
老人没有在意辛泽的讥讽和那之后隐隐的急躁,只是自若地将接下去的一切娓娓道来。
与认知不符的说辞让辛泽不由得有些焦虑,眉间常年未抚平的褶皱更深一分,理智告诉他这些八成都是霓旌编造出来的假话,感情却令他不由得产生了某种偏向。
如果这是真的……万一是真的呢?
当老人说到一名白发的修士突然出现,将一干灭族夺宝的修士杀尽之后,辛泽的五指紧扣住了扶手,几乎将那段名贵的木头捏碎。
“胡说八道,”他哑声道,“你可知欺瞒魔尊会有什么后果?”
“自然是知道的,魔尊大人,”老人回答,“但比起在良心折磨中饱受煎熬地度过一生,我宁可死于将真相公之于众。”
说着,没等辛泽发问,老人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木盒。
辛泽莫名有些心慌,他正想让老人住手,对方却先一步将木盒打了开。
一段灰褐色的鹿角映入眼帘,辛泽瞳孔一缩,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涌入脑海。
熟悉。太熟悉了。这是……
“这是当初鹿妖族长的角,”老人缓缓道,“是我当初亲自从濒死的族长脑袋上割下来的。”
他垂头将木盒双手奉上,辛泽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段饱经沧桑的角半晌,终于伸出了手。
“啪嗒”一声响,辛泽指节一勾,关上了那只木盒。
“我不能相信你的话,”辛泽靠了回去,目光落在了另一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修士,拿着八成是从黑市买来的角,上来就自称自己是当年的知情人……更何况,你还见过霓旌。”
“霓旌?”老人看上去有些困惑,“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又怎么能接触到前任魔尊?”
辛泽没有理会他,他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拂袖起身:“这就是你要说的?把他带下去。”
几抹黑影出现在殿内,拽住老人的胳膊,把他往外带去。
“等等,魔尊大人,”老人却跪倒下来,任凭黑衣人如何拉扯都不肯起身,“我还有一事。我受人所托,要将一物献给魔尊大人。”
辛泽没有立刻回话,而就在暗卫们即将将老人拖出宫殿的时候,辛泽终于开口:“什么东西?”
“是鹿妖的族中至宝,”老人一字一顿道,“闭月灯。”
*
秋芙到的时候,辛泽正在魔尊霓旌曾经住过的院子里喝酒。
自辛泽成为魔尊之后,这地方虽然被保存了下来,但也和后山的那座宝库一样成了禁地,除了日常的打扫和维护,这地方严禁他人进出。
就连辛泽自己大概也没怎么来过,或者说,要是辛泽经常进出前任魔尊留下的住所,那才诡异。
只是今天晚上或许注定要让秋芙惊掉下巴,她犹犹豫豫地在门口站了一阵,直到几分钟后,辛泽终于注意到她,挥了挥手道:“过来。”
秋芙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面上还有些犹豫:“魔尊大人,这是……”
这大晚上的把她叫过来,难不成是为了让她陪着喝酒?
秋芙可是知道魔尊大人的酒量烂得要命,要是一不小心喝上了头,这院子十有八九保不住不说,秋芙也别想全须全尾地回去。
辛泽没说话,只是把酒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意思不言而喻。
秋芙没法推辞,只得认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之后辛泽就没再开口,只闷头喝着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兴致,又为什么突然到这样一个地方,让秋芙陪他倒酒来喝。
这酒虽然是好的,但这时候的秋芙也没有心思细细品味,她仔细算着魔尊大人的酒量,估摸着辛泽快喝醉了,委婉地道:“魔尊大人,我酒量不行,今晚要不就……”
辛泽瞥了她一眼,秋芙打了个激灵,忙道:“不过,要是您还想喝,我陪您就是了。”
辛泽还是没回话,秋芙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一天到晚眉眼都蒙着一层阴云,也不知道有什么心事这么难解。
她有时候会困惑,是不是能当上魔尊的都必须是这副性子,柳萧也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只是他有爱情的滋润,好歹比辛泽更活泼一些。
她正胡思乱想着,辛泽却突然开了口:“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以为杀死自己父母的仇人其实是你的恩人,你会怎么做?”
秋芙“嗯”了一声,困惑地眨了眨眼。
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听说她是某几个妖族部落冲突留下的遗孤,魔尊当时正好在那附近,不知为何收养了她。
秋芙自幼在辛泽身边长大,对她来说,辛泽是她的兄长和父亲,要说对想象中父母的仇人,她也是没什么感觉的。
秋芙努力想了想,道:“就用对待恩人的态度对待他呗,要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那就先跟他道歉,再想办法补偿?”
“要是你已经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呢?”
“无法挽回的事情?杀了他吗?”
见辛泽沉默,秋芙在心里叫苦连天,她“呃”了半天,试探道:“那我自杀给他偿命?”
辛泽眼睫一颤,秋芙轻咳一声,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不妥,改口道:“开玩笑的,虽然这么说有点没皮没脸的,但既然他都救了我,那肯定是想让我活着啊,那我就好好照顾他的家人……之类的?”
这问题属实有些奇怪,秋芙不知道魔尊大人问这个是要做什么,绞尽脑汁地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辛泽全程没有开口,待秋芙闭嘴,院子里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秋芙如坐针毡,她小心打量着辛泽的反应,对方捧着酒杯,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杯壁上敲,不知在想什么。
终于,辛泽将杯中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道:“明天随我去鹤野一趟。”
秋芙愣了愣,忙应了下来。
她目送着辛泽离开小院,喊侍从过来把东西收拾了,开始安排每天去鹤野的行程来。
“鹤野,鹤野……”秋芙嘟哝着,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霓旌和闻人潜,现在不就在鹤野吗?
等等,难不成……
秋芙打了个趔趄,差点把脚给崴了。
哎哟,这事情可狗血大发了。
*
“你确定真的有用吗?”闻人潜百无聊赖地靠在柳萧身边,指尖拨弄着他的发丝,“要是辛泽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那就看我们的运气了。”柳萧按住闻人潜作乱的手,扣在掌心不让他动。
闻人潜撇了撇嘴,索性跨坐在柳萧身上,埋头在他颈窝,小声道:“好想回家……”
柳萧应了一声:“这边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其实柳萧以为闻人潜会更喜欢羽月,毕竟和明终相比,在这里闻人潜不用躲躲藏藏的,比在那边自在得多。
他这么想,也就问了,闻人潜却摇了摇头,道:“这里没有家……”
男鬼对那个出租屋的感情这么深吗?
柳萧还没把打算换住处的事情和闻人潜说,如果男鬼不喜欢,那他要不就不换了?
柳萧思索着,还是觉得得先问问男鬼的意见,他反手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问:“那如果我说要换房子,你觉得好不好?”
闻人潜眨了眨眼,问他:“你要换到哪里去?”
“还没决定,”柳萧道,毕竟这是他在离开净城之后才想好的,“如果要换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
闻人潜却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如果你想换我们就换。”
“那现在的地方你会不会觉得舍不得?”柳萧问他。
“没关系啊……”闻人潜满不在乎道,“柳萧在的话,住哪里都没关系……”
他把自己往柳萧怀里塞了塞,看上去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柳萧有点明白了,大概不是男鬼喜欢那间出租屋,而是因为闻人潜喜欢和他在一起,他喜欢那个和柳萧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他不知怎地没了话说,伸手扯了扯闻人潜脑袋上的发绳,有些无奈:“你啊……”
闻人潜抬起头,柳萧微抿的薄唇近在咫尺,颜色很浅,没什么血色,似乎闻人潜一抬头就能够亲到。
想亲。闻人潜想——
作者有话说:柳哥:实际行动比想想更重要(拍拍)
第83章 换个大的 想要什么奖励?
柳萧现在会愿意亲他吗?
闻人潜不太确定, 虽说柳萧现在看上去比以前要喜欢他,但闻人潜不清楚如果他直接亲上去, 柳萧会不会生气。
要不要问问他?可是如果柳萧拒绝了,讨厌他了怎么办?
那找个时间偷偷亲?
柳萧低头就看见闻人潜不知怎地又开始焦虑地咬起自己的手指来,他有些莫名,把闻人潜的手拨开,问:“想什么呢?”
闻人潜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重新靠进了柳萧怀里。
得想个办法……让柳萧不能拒绝才行。
忽然听见被柳萧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一声,闻人潜凑过去一看, 发现是一条新消息发了过来, 发信人的备注是申从云。
“申从云?”闻人潜皱了皱眉, “她找你干什么?”
柳萧也不清楚对方找他干什么,从上次在江边见面之后,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联系过申从云了。
他点开消息看了一眼,申从云的消息很简短:你回净城了吗?我有个消息, 你要不要听?
柳萧还没回话, 就见闻人潜阴沉沉地望向他:“不要相信她的话……”
“知道, ”柳萧应了一声, “先看看她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
——不要这么冷漠嘛, 这么长时间没见, 你就一点也不想师姐?
柳萧半天没有回话,对面大概是怕柳萧真的不再理会她,连忙连发几条消息补充:我找你有要紧事, 真的有要紧事!是关于闻人远的事,阿潜想把他搞下来,对不对?
闻人潜与柳萧对视一眼,男鬼冷笑一声, 道:“就怕是她想帮闻人远把我们搞下来……之前许娟的事情应该让他气得不轻吧……”
柳萧沉吟片刻,发过去几个字:你先说是什么要紧事。
——闻人远这些日子准备出发到羽月去参加宗门大比。前些日子魔尊不是来了明终吗,谈的大概就是这件事。这次的宗门大比决定由羽月来办。
宗门大比,柳萧记得这是各个宗门之间派出最优秀的弟子参加的比试,这场大比只对修士开放,算是当今修士之间最正式的比试之一,与竞技杯那类比赛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我无门无派,大概没机会参加。
——这不重要。我现在得到一个消息,有人打算在大比期间刺杀闻人远。
这条消息让柳萧和闻人潜都愣了一愣,在大比期间刺杀?饶是闻人潜再恨闻人远,也知道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宗门大比会有多少大能来到现场,闻人远的修为也并不低,怕是还没摸到闻人远的住处,就已经被重重禁制拦了下来。
——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师姐的消息渠道多着呢。对了,如果你有要参加宗门大比的打算,可以联系师姐我,我会帮你搞定。
这场突然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柳萧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你想参加吗……”闻人潜问,“这场比赛的操作空间比竞技杯更多,要是他们发现了你,怕是很危险。”
他看上去并不想让柳萧参加,柳萧摇了摇头:“之后再说吧。”
就在这时,一条消息又适时地跳了出来,却是魔尊护法秋芙发来的。
——你做了什么?魔尊大人的状态很不对劲。
——我能做什么?我现在还在鹤野,魔尊究竟出了什么事,应该还是你这个护法更清楚吧。
对面沉默片刻,柳萧从最新发来的那几个字中读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现在正在赶来鹤野的路上。你最好小心一点。
比起警告,这话更像是一句提醒,柳萧偏头对上闻人潜的目光,轻轻扯了扯嘴角。
“别担心,”柳萧道,轻轻捏了捏闻人潜的耳垂,“已经成功一半了。”
*
辛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来这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修士,声称自己知道闭月灯的下落,却不肯说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辛泽怀疑这都是霓旌在暗中操纵,霓旌擅长用兵打仗,私下里的阴谋诡计也玩得不少,作为魔尊霓旌曾经的护法,没人比辛泽更了解他的手段。
但尽管心中再如何怀疑,辛泽还是跟着那老人来到了鹤野。
那毕竟是辛泽寻了数百年的鹿妖族至宝,他原本以为霓旌在复活闻人潜之后带走了它,魔尊的宝库向来是重地,就连当初的辛泽也没法随意进入,要说从中找出一盏灯,更是难上加难。
当他好不容易在霓旌死后平定内乱登上魔尊之位,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在那个被摧毁了一半的宝库中找到那盏闭月灯。
几百年下来,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当初闯入宝库劫掠的修士也被他抓来一个个拷问,却无一人见过那盏灯。
辛泽本以为是霓旌为了掩盖罪证将其摧毁了,可现在这个老人告诉他,那盏灯自始至终就不在霓旌手上。
“这地方魔尊大人让我关照过很多次,倒从来没有自己来过呢,”秋芙背着手往前走,好奇地左顾右盼,“闭月灯真的在这个地方?我之前来过这里,怎么都没见到呢?”
那老人看上去也不能回答秋芙的问题,只是道:“我也是受人所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那怎么说呀,魔尊大人,”秋芙笑眯眯地问辛泽,“要是我们这次过去没找到闭月灯,那该怎么办?”
辛泽没理她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走你自己的路。”
秋芙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了嘴。
辛泽这次上山没有带任何一个暗卫或者侍从,从都城带来的人都留在了山脚下,只有秋芙跟着。
要说为什么,大概是魔尊大人想带她来壮胆吧?
虽说这话听上去很荒谬,但秋芙隐约觉得,魔尊大人似乎有些害怕知道真相,但又不得不去。
“魔尊大人,刚下过雨,山路湿滑,您可要小心。”走在前面的老人道。
虽然看上去年纪已经一大把,这修士却健步如飞地走在前面,像是老早就开始期待这一天似的。
辛泽没有回话,他这次上山来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行装,他确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亲自走过那样长一段路,但还不至于被这样一条路给难倒。
这座山位于墓地边缘,当初的鹿妖村落就在附近,辛泽已经数百年没有回来过,此情此景一时竟也显得陌生。
转眼间这山已经爬了一半,秋芙看出辛泽的不耐烦,问老人:“还有多久到?”
“不远了,”老人回答,“就在前面。”
终于,老人在一处小山坡前停下了脚步,他向一旁退让开去,辛泽扫了一眼,发现那是一块小小的墓碑。
辛泽眼皮一跳,猛然回头望向老人:“你是什么意思?”
老人却摇了摇头,没有介意辛泽的暴躁:“请您将血滴入墓碑下的土壤,闭月灯就在这里。”
秋芙从辛泽身后探出头来,好奇地看了看那块墓碑,又打量了一下辛泽的神色,魔尊垂眸凝视着眼前的墓碑,神情晦暗不明。
“魔尊大人,要不要……”秋芙试探地开口,却被辛泽抬手制止了。
他沉沉地扫了老人一眼,将信将疑地割开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从指尖流淌而出,直直落入墓碑之下的土壤,须臾便被彻底吸收。
等了半晌,这墓碑都没有一点动静,辛泽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周身灵力开始翻腾,哑声道:“你该知道骗我的后果……”
那老人也有些奇怪,见状咽了口唾沫:“您别着急,应该待会儿就……”
话音未落,眼前的墓碑倏然爆发出一阵白光,辛泽下意识后退一步,只见那墓碑之下的地面缓缓挪开,安静地躺在下方深坑中的,赫然是一盏白灯。
秋芙发出一声惊呼:“魔尊大人,真的有一盏灯!”
老人见状,终于释然地松了口气,望向辛泽道:“魔尊大人,这就是……”
他想在说些什么,但辛泽没有理会他,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此时此刻,辛泽心中已经全然被眼前的这盏灯占据,他不受控制地跪倒下来,双手颤抖,想要去碰那盏灯却又不敢,生怕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这是真的吗?他问自己。
这一切太像是一场梦,他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盏灯,辛泽能感受到温热的触感,就像他记忆中那样,几百年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他一时恍惚,没留意到一抹光从那盏灯中飞了出来,直直没入他的眉心。
耳边传来秋芙的惊呼,但那一切都缓缓远去,眼前的景象犹如一幅被热水泼下的画,画面从眼前缓缓消散,一片月白取而代之。
那是一片村落,辛泽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的,那个鹿妖的村落。
这不是个好梦,因为辛泽看见了一地的尸体,视线从那些猩红中缓缓扫过,辛泽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挪开视线,这双眼睛的主人却仔仔细细将路经的每一具尸体打量了个遍,似乎在寻找什么。
一具小小的身体在视野尽头晃动,孩子发出一声闷哼,视线的主人扫了他一眼,把他在肩头掂了掂。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辛泽却认出了被扛在肩头的是谁。
那是他自己。目睹母亲和全村人死在面前而无能为力的,那个愚蠢又脆弱的自己。
那这是谁的眼睛,或者说谁的记忆?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不多时,用来观察这个世界的眼睛缓缓与身躯脱离,原是鬼魂附在了这人的身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终于从他体内抽身而出。
“别出去,”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还很虚弱。”
辛泽的视野随着鬼魂回头,映入眼帘的面孔让他不受控制地一颤,年轻的天乾一头白发,原本淡漠的浅色眼眸在对上眼前的鬼魂时却多了几分柔软。
辛泽知道了,这是霓旌的道侣,闻人潜的记忆。
大概是魂魄刚刚被召回,闻人潜现在还不怎么能说话,他摇了摇头,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随即重新附在了柳萧身上。
道路的尽头是一具庞大的身躯,那是一头已经化为兽形的鹿妖,他躺在一片血泊之上,鹿角被削掉了一截。
辛泽站在那儿,借着别人的眼睛注视着这具在几百年之前已经死去的躯体,族长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看见眼前人,他问:“闭月灯……你用过了?”
见柳萧颌首,族长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对方肩头那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身上,这一眼有庆幸也有遗憾,庆幸他能在这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中活下去,遗憾他将孤身一人面对这凶险的世界,不知前路通往何处。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族长咳出一口血来,望向眼前人的目光满是哀求,“拜托你……把这盏灯埋到山上去。”
柳萧沉默片刻,问:“为何?他是你们族中最后的子嗣。”
“这孩子性格倔强,若是得了闭月灯,不说会遭遇多少心怀不轨之徒的觊觎,大约也会为了换回亲人的魂魄,耗尽自己的一身天赋,”族长笑了笑,道,“这灯终究会到他手中,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柳萧顿了顿,还是应了一声。
像是最后的心愿已了,得到对方的答复,族长胸膛剧烈起伏一阵,血沫从嘴角溢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语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半晌才让人听清。
“不要……执着于死人。”他说。
没人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在一个尤其剧烈的抽搐之后,族长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双眼失去了最后一抹光泽。
白发的修士在族长面前站了许久,俯下身去帮他合上了眼睛。
火焰从他指尖飞出,落在那些血迹斑斑的房屋之上,不多时便吞噬了那些逐渐僵硬的身躯,整座村子都被大火吞没,如同一场安静而简陋的葬礼。
鬼魂又从修士身上脱离出来,似乎有些困惑。
“你想问我为什么烧了这座村子吗?”柳萧抬手轻触鬼魂的脸,道,“杀了那群人,还有更多人会来到这里。盯上闭月灯的不只是他们,这些人只是拿钱办事。”
霓旌的意思是,这场屠杀背后还有一个幕后主使?
辛泽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之前老人的那番话,他原本以为那些人的背后就是柳萧,现在看来,盯上闭月灯的,难道另有其人?
柳萧却没再继续说下去了,他张开双臂想要让鬼魂回到他的体内,但鬼魂光是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柳萧问。
鬼魂回过头来望向他,凑近过去一手落到他腰间的剑柄上,又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意图不言而喻。
是想要柳萧也杀了他。
辛泽不知道此时他借用的这双眼里是什么情绪,他只看见柳萧沉默片刻,接着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抹偏执:“我会让你活过来的。你必须……和我一起活下去。”
他掐了一个法决,魂魄不受控制地回到了对方体内,柳萧最后扫了一眼这座逐渐化为灰烬的村庄,转身上了山。
渐渐的,眼前的景象带了几分熟悉,辛泽回忆起这是老人带他上山的路,几百年下来并未有太多的改变。
柳萧在一块空地上挖了一座小小的土堆,将闭月灯放入其中,而后在周围设下了一个阵法。
“活下去吧,”他捞过一旁的孩子,在他指尖割开一道小口,鲜血渗透而出,落入脚下的土地中,“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他们对你的期望。”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却也不知这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记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辛泽只觉有一股力量将他的意识拽出了躯体,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景象。
“你不知道?开什么玩笑!”秋芙暴怒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老实交代,否则我就把你打进牢里去,十八般酷刑都在你身上通通用一遍!”
头脑还有些晕眩,辛泽缓缓起身,扶着前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却见是秋芙揪着老人的领子把他按在地上,拳头拎在半空,似乎下一秒就要砸下去。
“……秋芙,”辛泽开口,“放开他。”
熟悉的声音让秋芙一惊,她猛地回过头,见辛泽终于醒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急切道:“魔尊大人,您感觉怎么样?刚刚您突然昏了过去,是不是这家伙做了什么手脚?”
辛泽没有回话,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再次涌入他的脑海,他咬着牙,双眼紧闭,五指渐渐收紧,拽住了自己的头发,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头皮也一起扯下来。
“魔尊大人,”老人发现他的状态不大对劲,“您这是……”
辛泽没回话,他捂住自己的脸,不知怎地笑出了声。
“滚,”他哑声道,“滚开……”
他一切的恨,几百年来的纠结与谋划,都显得如此滑稽。
他居然……背叛了自己的恩人。
万人之上的魔尊此时却瘫在原地,喉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如同一头绝望的野兽。
秋芙和老人面面相觑,正想着要不要先离开一会儿,就见辛泽缓缓起身,将歪斜的面具重新佩戴好。
“他在哪里?”他哑声问,“那个拜托你来这里的人,他在哪里?”
接到守墓人电话的时候,柳萧和闻人潜正在鹤野的街上闲逛。
守墓人没有手机,于是柳萧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他,让他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打电话过来。
柳萧知道他们离开之后的当晚守墓人就被带走了,不用想也知道八成是魔尊下的手。
在他们离开之前,柳萧就已经给守墓人打了预防针,告诉他之后十有八九会有人找上他,问他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守墓人当年大概是见过霓旌,他认定了这是他赎罪的机会,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柳萧接起电话,果不其然,守墓人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魔尊大人要见您,”守墓人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颤抖,“您能不能过来——”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对面传来一阵杂音,似乎有什么人把电话听筒接过了。
“我过来见……”最后一个字的发音介于“你”和“您”之间,对方的声音虽是久居高位的沉着,但柳萧听出他现在心里大概不怎么平静,“在哪里?”
柳萧不认识这个声音,他偏头望了闻人潜一眼,男鬼的神色变得肃然,阴沉沉地望着柳萧的手机屏幕,像在看一个仇人。
柳萧一看就知道对面十有八九就是魔尊辛泽,担心闻人潜一个激动就把自己的手机给砸了,带着手机背过身去,给对面报了一个地址。
挂断了电话,柳萧长长吐出一口气,对闻人潜道:“没问题了。”
得知魔尊要亲自赶过来见他们,柳萧就知道辛泽十有八九是信了守墓人的说辞,他这一趟也算是人证物证都全了,就算魔尊辛泽不完全相信柳萧与鹿妖灭族之事没有关系,至少也不会再把他当仇人。
至于剩下的,就看这次和魔尊见面的结果如何了。
见闻人潜已经开始摩拳擦掌,柳萧叹了口气,提前嘱咐:“你这次过去不要和他动手。”
闻人潜皱眉,不满道:“为什么?你要让一个背叛者占着你的位置,继续逍遥快活?”
辛泽的背叛想必是闻人潜心里的一个大疙瘩,以至于几百年后的今天依然想要抓住一切机会去取辛泽的项上人头。
柳萧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也想帮你复仇,但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若是现在和辛泽打起来,就算我们成功杀了他,也没法得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惹祸上身。不如先看看这次他对我们是什么态度,再决定接下来怎么办。”
就算杀掉魔尊辛泽自己上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前任魔尊也没法服众,倒不如利用魔尊的威势,在对方还沉浸在或许不太重的愧疚中趁机捞点好处,从魔尊辛泽刚刚对他的态度看,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魔尊辛泽当初仅仅是为了这个误会而背叛霓旌,或许柳萧还可以从中做做文章,毕竟魔尊手握的资源是他们这些平民无法企及的,若是之后遇上房弘光,他们也不至于落在太被动的境地。
闻人潜当然不知道柳萧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一心只有杀杀杀杀个精光,听柳萧这么一说,也只好暂时打消了刺杀魔尊的念头。
“那么那件事要告诉他吗?”闻人潜闷闷不乐地挂在柳萧身上,问他,“关于那群人的幕后主使……”
“看时机吧,”柳萧顿了顿,“如果他确实对我们不再有敌意的话。”
他说完这些,闻人潜还在盯着他看,求夸奖的意图不言而喻。
确实如此,若非当年闻人潜的魂魄被闭月灯唤回,他又目睹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要让辛泽相信鹿妖灭族的事情并非霓旌所为,怕是没有那么顺利。
“多亏了你,”柳萧夸赞,“要不然我现在大概还苦恼着要怎么把辛泽应付过去。”
闻人潜的嘴角上扬了一个明显的弧度,他直直地盯着柳萧,似乎还没有听够。
柳萧没办法,只好问他:“想要什么奖励?”
闻人潜似乎早就想好了自己想要什么,闻言道:“我攒了很多奖励……能不能换一个大的?”
奖励还有大的小的?
柳萧不由得失笑,他想要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怎么还整上了这出?
“行啊,”柳萧直接答应,“你想要什么?”
闻人潜盯着他,神情十分认真。
“亲一下,”他说,“亲一下。”——
作者有话说:柳哥: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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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糖 你就这点志气?
柳萧脚步一顿, 没忍住停下来回头看他。
“亲一下?”柳萧重复,“你要这个?”
这算什么奖励?柳萧以为闻人潜会问他要一个烤箱或者微波炉什么的, 毕竟那些东西都是柳萧用了好几年的二手货,价格也比较贵,之前闻人潜还抱怨过不少次那些东西太难用。
听闻人潜这么一说,柳萧还以为他想要的奖励价值有多高,结果闻人潜想用几个小奖励换的大奖励居然只是亲一下?
“你就这点志气?”柳萧忍不住道,“除此之外没别的想要的了?”
闻人潜以为柳萧不愿意,闻言他抿了抿唇, 道:“我没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虽说闻人潜自幼锦衣玉食的, 但先前他们离开沧泽宗的那段时间什么苦日子都过过了, 现在闻人潜觉得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过得也很好。
但要是柳萧不愿意亲……
男鬼锐利的犬齿深深陷入下唇,几乎把自己咬下一块肉来。
那也没关系。闻人潜对自己说。
总有机会的, 之后一定可以……
柳萧不知怎地叹了口气, 在闻人潜撤回这个礼物要求之前, 他捏住男鬼的下巴, 指尖灵巧地撬开他的牙关, 探入口腔按住闻人潜的舌面, 以免他再咬自己。
“知道了,”柳萧说,“回去给你。”
闻人潜虽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却也没想到柳萧真的会应,他眼睛亮了亮,想要说话,舌头却被柳萧的指尖压着, 又不敢合拢齿关咬着柳萧,只能呜呜地冒出几个音节来。
柳萧收回手,擦了擦闻人潜的嘴角,拉着他往和辛泽约定的地点走去。
别的东西……柳萧想。
现在的他确实也负担不起太多别的东西。
他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半晌没有松开。
不多时,一人一鬼便来到了一座位于鹤野市中心位置的小茶楼。
一人一鬼抵达的时候,茶楼附近空无一人,大概是辛泽包了场,大门口的修士看见二人立刻迎了上来道:“魔尊大人在楼上等着二位。”
他们跟着修士上了楼,这茶楼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有修士驻守,柳萧掂量了一下,要是他们在这里与魔尊起了冲突,成功离开的概率有多大。
“二位请进。”修士的声音唤回了柳萧的思绪,他定了定神,举步走进屋内。
屋里只有三人,那守墓人坐在角落,似乎不敢轻易靠近,魔尊辛泽坐在正对门的位置,护法秋芙站在他身后,看见柳萧和闻人潜进来,对他们挤了挤眼睛。
第一次与魔尊面对面,柳萧心中却也没什么紧张的情绪,他平静地找了个位置坐了,闻人潜则警惕着魔尊耍诈,飘在柳萧身后没有坐下。
自柳萧进屋之后,辛泽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良久,半晌才道:“我现在该怎么称呼您?”
“直接叫名字就行。”柳萧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是很在意,更何况,就算辛泽还对他们怀有尊敬,对象也是那个早已死去的魔尊霓旌,平白受这种礼遇,柳萧怕自己折寿。
辛泽闻言抿唇,没有直接称呼柳萧的名字:“我这次来见二位是想确定当年的真相。此人的说辞究竟是不是真的?”
“要是你不信他的话,我们说再多也没有用,”柳萧语气淡淡,“一个局外人说的话总比我们要可信一些。”
辛泽却沉默了,半晌,他摇了摇头,双肩缓缓垮了下去。
现在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头瞥了秋芙一眼。
后者虽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跟了辛泽这么多年,魔尊一个眼神秋芙就知道他要挖谁的心砍谁的头,见状她走到那守墓人面前,问:“老人家,屋里这么闷,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那守墓人活了这么久,当然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之后要说的话大概不是他一个普通人能听的,主动开口:“几位先聊,我先出去透个气。”
守墓人走出屋内,辛泽也站起了身,虽是一言不发,周遭气场却格外凝重。
见他这副模样,闻人潜警惕地挡在了柳萧身前,秋芙也知道闻人潜这鬼疯起来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一手握住缠在腰间的长鞭,闻人潜一动,她便会立刻冲上前去。
然而,出乎在场每一个人的预料,辛泽缓缓摘下面具,露出那张比柳萧设想中更加清瘦的脸。
第一眼看见的必然是那两道伤疤,两个圆形的凹陷突兀地挂在额头顶端,让人怀疑他的骨头是不是被削掉了一角。
此时此刻,魔尊却将这道隐瞒了数百年的伤疤暴露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像是特意让人看清自己的罪孽与软肋。
“这件事我之后会继续调查,”辛泽掀袍而跪,对着柳萧深深低下了头颅,“如果事实确实如此,我将为我的错误……赎罪。”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都愣了,秋芙忙扑上去,想要把辛泽扶起来,但后者瞥了她一眼,秋芙就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这什么事啊?虽然秋芙多多少少猜到魔尊大人和霓旌有故事,但直接下跪是不是太过头了点?
闻人潜也有点愣,一时间连鬼爪都缩了回去,他回头望向柳萧,征求他的意见:“柳萧……”
柳萧也没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虽说辛泽表示之后还会继续调查,但看他的意思,八成是已经相信守墓人的话了。
这本该是件好事,但柳萧莫名觉得,似乎会有更大的麻烦找上他。
“……你先起来吧,”柳萧有些头疼,“这大礼我受不住。”
辛泽依言站起了身,闻人潜阴沉沉地盯着那张在他看来面目可憎的脸,问:“你方才的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
“是吗……”闻人潜已经缓过劲来,他冷笑一声,漆黑鬼爪缓缓伸长,浅浅刺入辛泽繁复衣领下的脖颈,“那我说……我要你的命呢?”
辛泽眸光闪了闪,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一瞬间的绷紧,但终究是放松了下去:“自然也可。”
“这可是你说的……”闻人潜哑声道。
屋内鬼气骤然暴涨,在一旁围观的秋芙被这鬼气一冲,面色登时白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就要拦住闻人潜,辛泽却斜了她一眼,意图十分明确,让她不要插手。
秋芙目瞪口呆,就在闻人潜的鬼爪即将刺穿辛泽的胸膛时,柳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闻人潜,住手。”
鬼爪在毫米之外堪堪停下,闻人潜不快地回头,眼中怒意还未消散:“柳萧,为什么阻止我……”
“你在这里杀了他会很麻烦。”柳萧言简意赅道。
辛泽原以为闻人潜真的会当场杀了他,闻言他不由得抬眸望了柳萧一眼,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您不想回到羽月,重新登上魔尊之位吗?”
柳萧觉得这人脑子不正常,难不成是被突如其来的真相刺激,精神失常了?
“没必要,”柳萧对闻人潜招了招手,转身往外走去,“这魔尊我也不想当。”
而且就算要当,也应该是闻人潜来做才对,柳萧又不是霓旌,把人家对象抢了不说,还要把魔尊之位一并抢了过来,这也太缺德了。
虽然柳萧没什么良心,但他怕折寿。
闻人潜不甘心地瞪了辛泽一眼,只好跟着柳萧往外走。
“等等,”在柳萧踏出房门之前,辛泽先喊住了他,“二位之后打算到哪里去?”
“回明终,”柳萧头也不回道,“不出意外不会再来羽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辛泽摇了摇头,“二位现在并不适合回到羽月去。我想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房弘光那边已经得知了你们的消息,若是留在羽月,我能保证二位的安全。”
在二人拒绝之前,辛泽继续道:“我知道二位并不信任我,但如果二位想要取回遗失的魂魄,我想我可以提供帮助。”
此话一出,闻人潜不由得回过了头,他戳了戳柳萧的后背,他并不想听辛泽多说,但又忍不住在意他口中的魂魄:“柳萧……”
柳萧叹了口气,只好问:“你说的魂魄是指什么?”
“当初您的魂魄被松平炼化,在魔胎金炉意外破损之后,我得知房弘光曾经抽出过您体内的两缕魂魄,只是不知用途。”
两缕魂魄?柳萧记得闻人潜说过,他体内现在只缺了一魄,那多出来的那个是什么?
还没等他发话,闻人潜就追问:“你是说,柳萧的魂魄在房弘光手上?”
“如果他这些年没有将魂魄假手于人的话,”辛泽颌首,“半个月后,仙门弟子的宗门大比将在羽月都城举办,届时包括房弘光在内的一众宗门掌门与长老都会来到羽月都城,他亲口承诺,宗门大比的胜者可以从他的宝库中挑选一件珍宝。”
“他总不会蠢到将柳萧的魂魄放进他的宝库里。”闻人潜冷笑道。
“确实如此,但这是个进入南斗阁的机会。南斗阁守卫森严,周遭设有无数阵法,要暗中潜入难于登天。若二位决定留下,可以与我一起回到都城。虽说散修也能申请参加宗门大比,但还是以门派弟子的身份参加更为保险。”
柳萧听出了辛泽的潜台词,要是他们决定参加宗门大比,身份的问题辛泽会帮他们解决。
几天之前还给他们惹出了一堆麻烦,又是跟踪又是刺杀,柳萧也没有单纯到因为刚才那一跪就彻底放下了对魔尊辛泽的戒心,闻言他沉吟片刻,最后还是转身往外走,边道:“不必了。”
辛泽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纠缠,命秋芙把二人送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合上,秋芙对方才发生的一切还心有余悸,只是魔尊护法向来是魔尊什么态度他们就什么态度,只好僵硬地对柳萧行了一礼,道:“如果之后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联系我。”
“知道了,”柳萧带着闻人潜头也不回地下了楼,“路费会找你报销的。”
秋芙一噎,恶狠狠地瞪了柳萧一眼,回屋的关门声都比平时大了不知多少倍。
屋内的辛泽已经戴上了面具,正在品尝杯中的茶水,那副从容而冷漠的样子,终于又变回了秋芙熟悉的那个魔尊。
“魔尊大人,”秋芙小心翼翼地开口,“那我们之后……”
“先在这里暂留一段时间。鹿妖灭族之事还有疑点,之后由你负责调查。”辛泽指节轻叩桌面,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暗了一瞬。
关于雇佣那些修士的幕后主使……辛泽想他已经有了头绪。
秋芙忙不迭地为他推开了门,跟在辛泽身后离开了。
那厢的柳萧和闻人潜下了楼,守墓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柳萧便问门口的修士:“方才那位老人家到哪里去了?”
“说是先回去了。”修士回答。
不管他以前做了什么,那位守墓人这次确实帮了他们很多,直接离开不大礼貌,那座墓地离这座茶馆不算太远,柳萧和闻人潜商量了一下,打算过去与那位守墓人告个别。
现在他心愿已了,也不知之后打算做什么。
很快他们来到了羊妖小镇外的墓地,茅草屋的门紧闭着,也不知守墓人有没有回来。
柳萧敲了敲茅草屋的门:“有人在吗?”
没人回应,柳萧正怀疑守墓人是不是直接离开了,闻人潜抽了抽鼻子,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鬼气渗入锁孔,只听嘎哒一声响,门锁应声而开,门板缓缓向屋内滑开,入眼一片漆黑,窗帘紧拉着,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柳萧心生不妙的预感,他屈指燃起一束火焰,灯光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包括躺在墙角的那个老人。
他平躺在那里,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贯在他的手腕上,鲜血浸透了他身下的蒲团,而守墓人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
闻人潜飘上去看了一眼,道:“他是自杀的。大概半个小时之前就死了。”
事到如今,再试着救人已经没必要了,柳萧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茅草屋。
“这该怎么办?”闻人潜问柳萧,”要报警吗?“
这个一开始无法无天的男鬼,现在遇到事情居然也想到要找警察了,柳萧不知该笑还是怎么,他摇了摇头,屈指打出一粒火星。
茅草本就易燃,更别提这火星里还蕴含着柳萧的灵力,轻易不会熄灭,不过片刻,整座茅草屋便彻底被火焰吞没。
这样他们就能安息吗?柳萧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没有人在等这一天,葬礼与墓地属于生者,而不是死人。
他在烈火前伫立片刻,带着闻人潜转身离去。
只有那缕跨越千年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像在悼念一位故人。
回酒店的路上,闻人潜问柳萧:“宗门大比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柳萧正在和不知什么人发消息,闻言他放下手机,反问:“你想怎么做?”
闻人潜一时沉默,平心而论,他当然想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房弘光和闻人远这些大能齐聚一堂的时机可不多见,但他不想再与申从云抑或是辛泽扯上任何关系。
不仅如此,还有先前申从云告知他们的刺杀一事也颇为蹊跷,保险起见,或许他们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来得好。
闻人潜还在纠结,正好一人一鬼此时路经一家商场,柳萧拍了拍闻人潜的脑袋,道:“进去看看?”
“你想买什么?”闻人潜跟在柳萧身后飘了进去,问他。
“你之前带来的糖不是吃完了吗。”柳萧看了他一眼,道。
闻人潜眨了眨眼睛,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胸腔那块地方酸酸甜甜的。
他喜欢像这样被柳萧放在心上,这让闻人潜产生了一种柳萧其实很在乎他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柳哥:其实超在乎。
下章亲亲!
第85章 吻 那糖是什么味道的来着?
这边糖果店里的样式没有明终丰富, 但也有许多在那边看不见的味道,羽月的妖修比人类修士更擅长培养各种千奇百怪的植物, 用在糖的口味上更是五花八门。
闻人潜看见什么都想试试,总归鬼不会得蛀牙,柳萧也就随他买了。
“柳萧……”闻人潜招了招手,“这个口味好像卖光了……”
柳萧过去一看,空荡荡的玻璃柜下贴着一张“百花草”的标签,边上写了大大的四个字“本店特色”,从柜子里剩下的五颜六色的糖果碎渣来看, 这糖的颜色还挺丰富。
“下次再来看看吧, ”柳萧安慰, “我们也没那么快走。”
闻人潜有些遗憾,但他毕竟也不是三岁的孩子,跟着柳萧过去结账了。
回酒店的一路上,闻人潜都在品尝那些口味独特的糖, 尝到什么喜欢的味道就分柳萧一颗, 看上去已经把刚才的不愉快忘得差不多了。
真好哄。柳萧这样想着, 推开了酒店房间的门。
闻人潜在柳萧身后轻轻把门带上, 不知看到了什么, 他“哦”了一声, 从身后戳了戳柳萧的肩:“柳萧,你看……”
一颗晶莹剔透的彩色糖果被递到了柳萧眼前,这颜色看着有些眼熟, 柳萧想了想,道:“百花草?”
“可能是不小心混在了别的地方……”闻人潜又在糖袋子里翻了翻,试图找出第二颗漏网之鱼,但这样的幸运显然只有一次, 他翻了半天,还是没能找出第二颗百花草。
“看来只有这一个了。”闻人潜把糖在指尖滚了滚,却是递给了柳萧。
“只有这一颗了。”柳萧提醒。
闻人潜见他不拿,反而凑上前去,环住他的脖颈将糖抵在了柳萧唇边:“只有一个了,给你吃……”
柳萧垂眸盯着闻人潜苍白的指尖半晌,还是将糖含入口中。
温热在指尖一触即分,闻人潜像被烫到般飞快缩回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段:“味道怎么样?”
柳萧把糖在舌尖吮了吮,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意味不明道:“你自己尝尝?”
闻人潜还没反应过来,柳萧便伸出手去,指尖勾住男鬼的颈环把他给拉了过去,男鬼一个踉跄,没留意栽进了柳萧怀里。
柳萧揽住他的腰身,在闻人潜茫然的目光中覆上了他的唇。
男鬼显然还有些懵,柳萧轻而易举地撬开他的齿关,将源源不断散发着清甜香气的糖果送到了他的口中。
“味道怎么样?”柳萧捏了捏闻人潜的脸,他没有退开,薄唇在说话的间隙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闻人潜的脸,轻缓的吐息吹红了一片苍白的皮肤。
闻人潜愣愣地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眸,齿关下意识并拢,伴随着咔嘣一声响,糖果在闻人潜口中炸开,复杂的甜香在舌尖弥漫,是比先前还要好上数倍的甜。
……想让柳萧也尝尝。
这个念头在闻人潜脑中一闪而过,接着他凑上前去,试探地贴了贴柳萧的唇。
柳萧没动,光是搂着闻人潜,任由一片温热小心翼翼地探入口中,像一条小蛇缠住他的舌尖,也缠住他的心。
虽然已经有过道侣,闻人潜的吻技却不算太好,也不知是因为他们不常亲还是闻人潜太久没亲过,只知道搂着柳萧的脖颈索取他,整只鬼都靠在了柳萧身上。
柳萧只觉锐利的齿尖时不时划过嘴唇,糖果的甜和血的铁锈味混合在一起,味道称不上美妙,却意外助长了情|欲。
直到最后一粒糖果在他们的舌尖融化,闻人潜才退开,一截鲜红的舌尖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望向柳萧的眸子里满是痴迷。
“你喜欢吗?”他哑声问柳萧。
“还不错。”柳萧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一把抱起闻人潜,带着他倒在了床上。
男鬼宽松的袖口被蹭了上去,冰凉的双臂攀上柳萧的双肩,如同柔韧的寄生藤蔓,紧紧缠住了他的脖颈。
意乱情迷之间,柳萧的思维游离了一个短暂的瞬间。
那糖是什么味道的来着?
下一秒,闻人潜的唇又贴了上来,柳萧浑不在意地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专注于将身下这具冰凉的身躯一点一点染上自己的温度。
一人一鬼一直胡闹到了天色变黑,闻人潜累得一个指头都不想再动,闭上眼陷入了难得的睡眠。
柳萧帮闻人潜擦了身子,接着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闻人潜还睡着,他自觉地占据了床铺的一边,另一侧是给柳萧留的。
柳萧没有立刻上床,他坐在床边打量了闻人潜一阵,目光细细描摹着男鬼的眉眼。
只有在这种时候,柳萧才有机会安静下来去看闻人潜,他发现这张面孔格外地讨他喜欢,也不能说是刚好长在他的审美点上,只是一看到他,柳萧的心情就会变好。
柳萧打量了闻人潜片刻,也是在这时,边上的手机响了一声,柳萧取过手机调成静音,随手把消息点开。
——我们到了,你过来吧。
消息是秋芙发来的,柳萧简单做了回复,又为闻人潜掖了掖被子,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一辆通体漆黑的轿冕停在无人的街角,看见柳萧,轿冕旁的秋芙不由得挑了挑眉:“怎么,是把你家那位弄睡着了才来的?”
她看上去对这种事情颇为了解,柳萧懒得理她,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里只有辛泽一人,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魔尊地位的华服,而是一身轻简,看着不像魔尊,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
“……霓旌大人。”辛泽垂下眼睛从座椅上起身,待柳萧在他身前落座,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柳萧没有在意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规矩,开口便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闻人潜的肉身在哪里?”
作为魔尊霓旌曾经的心腹,柳萧猜测辛泽对这件事情大概会有些了解,他知道闻人潜必然不愿意求助于辛泽,因而选择了这样一个时机,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在闻人潜醒来之前悄无声息地回去。
听见这句话,辛泽的目光闪了闪,道:“这大约只有您自己清楚,霓旌大人。闻人大人的肉身原本被您安置在栖星宫的密室中,大战之前,正道派遣了一名散修小贼窃取了肉身,当时您亲自将肉身追了回来,而敌军也趁着您短暂离去发动突袭。
“当时您及时赶了回来,但没有告诉任何人追回的肉身放在了哪里。”
柳萧闻言记起了他遇到闻人潜那天遭遇的鬼王,那人的记忆似乎就是在窃取肉身前后,难不成就是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那之后将他毁尸灭迹的人是谁?
柳萧隐约有所感觉,他不带情绪地追问:“你当初是否参与了他们的计划?那小贼之后是怎么处理的?”
辛泽也知道柳萧在这时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质问,但他遗憾地摇了摇头,道:“我当时对他们的计划并不了解,对那小贼的去向也不清楚。那小贼被您捉回来之后关进了地牢,大战结束之后,一部分正道军队驻扎在羽月不愿离开,栖星宫也是在那时候遭遇了洗劫。”
这故事还挺复杂,柳萧对此并不感兴趣,听了只想叹气。
“那你参与了什么?”柳萧问,“你和房弘光有联系,是不是?”
此话一出,辛泽陷入了沉默,他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混杂着自责与惶恐,搭在膝头的手用力收紧,几乎把衣料扯成了一堆烂布。
最终辛泽还是缓缓开口:“当初边境的守城大将是松平,在大战之前,他约莫早已和正道有联络,正道大军兵临城下,松平直接大开城门,将他们的军队迎了进来。
“当时事出突然,我只得仓皇应战。就是在那时候,房弘光突然派人联络我,希望我能为他们行一个方便。”
言尽于此,车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辛泽说这些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辩解,他只希望这迟来的坦白能对柳萧有所助益。
柳萧却没有立刻回话,他沉思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终于,在辛泽称得上忐忑的注视下,柳萧缓缓开口:“听你的话,当初明终与羽月的冲突并不是因为正邪两道的矛盾?”
辛泽愣了愣,他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经柳萧一说,辛泽意识到确实如此。
当初以房弘光为首的明终一派修士策反松平,私下联络辛泽,种种作为并不像是为了将羽月一众赶尽杀绝,而似乎仅仅是在针对……霓旌。
像他们攻打羽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换一个魔尊。
甚至在日后和谈,房弘光一派也并未对他们施加过多限制,由于双方都有各自的把柄在手,明终一方也仅仅要求交换了几件宝物。
是霓旌与房弘光一行人素有仇怨,还是说……他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辛泽将自己的猜想一五一十告诉了柳萧,辛泽知道他一定想到了什么,因为霓旌每次心中开始形成一个计划时,面上就会露出这般思索的神情,而就和以前那样,对方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柳萧缓缓开口,“对于鲍权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辛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闻言他顿了顿,下意识道:“待我调查清楚,再将资料交给您。”
他过于恭敬的态度让柳萧有种诡异的感觉,他本打算直接走人,想了想还是道:“我不是霓旌,你没必要用这种态度对待我。我会坐在这里,只是因为闻人潜。”
辛泽闻言一愣,他细细揣摩柳萧面上的神色,意识到他现在并不是在开玩笑。
“您在说笑吗?”辛泽没忍住道,“难不成我们还能把您给认错了?就算您不相信我们的眼睛,也应该相信您的剑。”
“隐霜剑只会认您为主人,几百年下来,我也曾数次试图驾驭这把剑——请饶恕我的冒犯,但这把魔剑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至宝。但无论我用什么方法,不仅没能令隐霜认我为主,反倒险些遭遇反噬。
“先前那具人偶也是有了您的一缕魂魄,才能勉强驱使隐霜。那缕魂魄也是我在魔胎金炉被毁之后意外发现,您的肉身已经被毁,现在使用的,怕是用了肉骨参重塑而成。”
肉骨参……?
柳萧当然记得这是什么,先前鲍权为了延长寿命,也是试图用这种天材地宝重塑肉身,用蛊虫为引封于坛中,先前闻人潜见到的时候,还感慨了一下这东西价格昂贵,鲍权居然有那么多。
他为什么会知道,或者说他为什么会在意这种事?
柳萧忽然觉得呼吸有些急促,他站起身,语气虽是平淡,细听却能察觉到些许波动:“我先走了。”
辛泽自然没有拦他的理由,他注视着柳萧下车,不知想起什么,在他离开之前开口问:“宗门大比的事,需不需要我帮您先安排起来?”
“不用了,”柳萧跳下马车,语气淡淡,“就算要参加宗门大比,我也会以散修的身份。”
毕竟闻人潜不喜欢他这样做。
辛泽语塞,他再没了话说,只好眼睁睁看着柳萧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见柳萧走了,秋芙四处看了看,跳上马车道:“魔尊大人,您之前让我发布闭月灯的悬赏,现在已经收到了不少消息。”
“把人筛选出来,”辛泽道,面上恭敬的神色早已褪去,只剩对待下属的威严和冷峻,“透露给他们这是祖先的遗物。”
秋芙应了一声,很快带着命令下去了。
“回去吧。”辛泽闭上眼睛,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扶手。
突然,一股强烈的恶意从车外袭来,辛泽猛然睁眼,虚掩的窗帘外,一双血红的眼睛正在街角静静地注视着他。
正好此时轿冕启动起来,辛泽下意识把窗帘撩得更开,那抹鬼影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那是……闻人大人?
辛泽不敢确定,他收回视线,原本想要告诉柳萧闻人潜找到了这里,但又一寻思还是放弃了。
辛泽并没有道侣,但活了这么久,对这种事情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这毕竟是他们道侣之间的事情
,他还是不要插手来得好。
那厢的柳萧飞快地回到了酒店,他知道闻人潜不喜欢他去见辛泽问话,但有些事情他必须问个明白,这才选了闻人潜熟睡的时机出来,他得在闻人潜醒来之前回去。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正想看看闻人潜睡得怎么样了,入眼却是一团凌乱,床铺空空荡荡,闻人潜也不见了踪影。
柳萧皱了皱眉,不知怎地觉得有些不妙。
“闻人潜?”柳萧唤了一句,想看看闻人潜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屋内却无人回应。
是看见他不在出去了,还是说……
柳萧有些懊悔自己回来晚了,正想出门去找人,刚一转身,却见一个身影安静地靠在门边,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闻人潜,”柳萧松了口气,“你去哪了?”
他走上前去,抬手轻触闻人潜的脸,这时候他才发现男鬼的面色阴郁得吓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锁住他,像毒蛇锁定了它的猎物,思量着该从什么地方下口。
柳萧顿了顿,试探性地开口:“怎么了?”
闻人潜阴沉沉地盯着他,半晌终于偏过头去,脸颊贴住了柳萧的掌心,模样看着温顺,眼神却尤其可怖,血红的嘴唇一张一合,苍白的尖牙若隐若现。
“你为什么要去见辛泽?”他问——
作者有话说:柳哥:哦呼,完蛋。
第86章 关起来 这根本是包养啊。
看见闻人潜的反应, 柳萧就知道他应该看见了什么,只是这结果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现在的闻人潜让柳萧想起了刚刚见面的时候, 阴郁,危险,不可控,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炸裂开来。
见柳萧不回话,闻人潜眼底逐渐漫上血丝,嘶哑的声音让人莫名发怵:“为什么偷偷去见他,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带上我和你一起?他很危险啊, 柳萧……他背叛过你,要是他再背叛你一次该怎么办?”
“闻人潜,”柳萧的手滑到身侧,轻轻握住了他的, “我可以解释。”
闻人潜一震, 下意识想挣开柳萧的手, 但对方的劲比他更大, 闻人潜非但没能挣脱, 反而被柳萧搂入怀中紧紧抱住。
肩头一疼, 柳萧“嘶”了一声,男鬼的这一口咬得极重,不用看就知道必然咬出了血, 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闻人潜的齿尖深深陷入自己的肩头。
“我现在不想听……”闻人潜哑声道,“不想听……”
柳萧顿了顿,没有强迫他:“好, 那就不说。”
现在的闻人潜已经陷入了癫狂状态,自然也看不见柳萧眼里流淌过的暖意,他只是颤抖着,侧过头去不住咬着自己的指尖,任由它鲜血淋漓。
没人知道闻人潜睁开双眼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心里有多惊慌,他发了疯地找人,却看见柳萧刚好从辆轿冕上下来,车里坐着那个他痛恨至极的身影。
为什么柳萧不懂呢?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无视他的警告,之前的申从云也是,现在的辛泽也是,要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柳萧怎么办?
太危险了,他想。怎样才是安全的?哪里才是安全的?他要怎么做才能保护柳萧?
没人告诉他,于是闻人潜想起来,这样的话他也曾听一个人说过。
哦,对了。闻人潜想。
关起来吧,把柳萧关起来,就像他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闻人潜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他这样做柳萧会不会不高兴,会不会恨他,他只要柳萧活着,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不管。
闻人潜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笑起来,胸腔的震动直接传到柳萧的胸膛,震得他发麻。
“柳萧,你留在这里……”闻人潜用力抱了柳萧一下,接着推开了他,“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去。”
这是打算囚|禁他?
柳萧倒不是很介意,他只是有些担心这个笨蛋一个人在外面出什么事,只是现在显然不是一个说这种话的好时机。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应了下来:“知道了。”
闻人潜飞快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把每一个角落都用鬼气加固过,末了还不放心,掏出柳萧给他的符纸,画了几张符贴在窗户上。
“你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给你找来……”闻人潜靠进柳萧怀里,在对方环住自己后背的时候,一手缓缓滑进他的衣兜,把手机给掏了出来,“但是不许出去。”
柳萧任由他把手机拿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闻人潜想了想,道:“等我攒够了回去的钱。”
鬼修没法赚钱是在明终的一大弊端,闻人潜决定先在羽月攒一些,之后再带着柳萧回去。
他的计划听上去很合理,柳萧也没问他究竟打算去哪儿赚钱,反正这里是羽月,鬼修想要赚钱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而闻人潜决定好了要自己赚钱养柳萧,当下也没有多留,直接出门了,临走前不忘叮嘱:“不许出去,也不许去见辛泽。”
“知道了,”柳萧应着,在床上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靠了下去,“等你回来。”
闻人潜看上去还是不怎么放心,但柳萧答应得很好,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出去的打算,男鬼将信将疑地看了柳萧一眼,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柳萧还有些不习惯,他靠了片刻,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辛泽对他说的话来。
肉骨参吗……
柳萧捏了捏自己的胳膊,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普通的血肉之躯,柳萧难以想象自己的身体竟会是灵草长的。
他记得闻人潜曾说过,除了鲍权用的蛊虫,肉骨参还能以魂魄为引重塑肉身。最开始遇到闻人潜的时候,柳萧得知自己缺失了臭肺一魄,却仍能呼吸,当时的他不知其中原因,现在一看,怕是闻人潜把自己的一缕魂魄给了他。
加上先前薄怀玉说他体内有两人的魂魄……
这么想来,一切都说得通了。这样多的线索,他以前居然从未怀疑。
柳萧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窗沿上贴着的那些符纸上,突然有些后悔刚才在闻人潜离开之前没有好好抱抱他。
他不知道闻人潜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事瞒着他不肯说,但既然男鬼不想说,柳萧也不准备点破,或许某天闻人潜高兴了,就会把过去的一切全部告诉他。
事到如今,柳萧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所以他真的是霓旌?
柳萧还有些不大能接受,毕竟前夫哥就是自己这种事放谁身上都太魔幻了,柳萧还骂了他那么久,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十分荒唐。
算了。柳萧想。
这种事情之后再说吧。
闻人潜没把手机留下,柳萧没事情做,于是打坐修炼起来。
之前他把男鬼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不是这样的心情。
当柳萧再次睁开双眼,屋内依然空无一人,他打开电视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五个小时,但闻人潜还是没有回来。
柳萧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像是闻人潜会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似的。
也不知道男鬼那边怎么样了,别和谁发生什么冲突才好。
柳萧一边想着,一手碰了碰贴在窗边的符纸,符纸的边缘微微翘起,柳萧一个没留意,竟是直接把符纸揭下了一半。
柳萧顿了顿,这才发现符纸上的鬼气虽然浓郁,但由于画符人没有经验,这符纸上的咒文也没什么效果,整张纸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张看着唬人的贴画。
柳萧打量了那张符纸片刻,默默把它贴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这样的笨蛋要出去赚钱的话,会不会被人骗啊。
柳萧想着,不由得有些担心。
在柳萧的担忧中,闻人潜终于在当天傍晚回来了,带着一袋子盒饭,以及一身逐渐干涸的血迹。
柳萧看出那些血并不是闻人潜的,他沉默地看着闻人潜把那些饭盒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还是忍不住问:“你去哪里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闻人潜的情绪也不像之前那样激动了,至少从表面看上去是这样。
他把筷子拆开塞进柳萧手里,认真道:“悬赏。悬赏很赚钱……”
柳萧“哦”了一声,这边的悬赏和捉鬼师的委托差不多,都是通过某些网站进行联络,只是悬赏的内容更多更杂,有许多在明终不被允许的内容,悬赏任务的难度报酬应该也更高一些,也不知道闻人潜是从哪里找来的渠道。
“今天赚了多少?”柳萧饶有兴致地问。
闻人潜想了想,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百?”柳萧皱了皱眉,这么便宜,这笨蛋该不会是被人给骗了吧?
闻人潜却摇了摇头,柳萧改了口:“三千?”
闻人潜又摇头,缓缓吐出一个数字:“三万。”
柳萧一呛,险些把手里的筷子掉地上:“三万?你做什么了?”
这么短短一天就赚了三万,该不会是去做什么杀人放火的活计了吧?
闻人潜却不说了,他想了想,大概是怕柳萧担心,还是道:“你放心,不是犯法的事情……”
柳萧扫了一眼男鬼身上逐渐消失的血迹,对他的说法颇有一些怀疑,但闻人潜也不是会骗人的性子,他一张口柳萧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是他忘了,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化神期的鬼修,不说委托内容,光是看修为给的委托费就只高不低,哪像他这种之前还是个金丹期的捉鬼师,行业底层,没有毕业证,报酬还得被协会和学校克扣一半。
想到这里,柳萧不由得叹了口气,要不然之后把赚钱的工作交给闻人潜算了。
闻人潜不知道柳萧心里在想什么,他翻了翻回去的机票,发现自己已经攒够了钱,他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一时也挺高兴。
“柳萧,”他拍了拍身边人的手,“我们可以回去了。”
但说完之后闻人潜又想,他在明终那边没法工作,他们要交房租,要交电费,闻人潜还要给柳萧做饭,更别提那些七七八八的其他费用,三万块钱大概很快就会花光了。
这时候闻人潜才意识到,原来柳萧以前要操心那么多事情。
“要不然我们再留一段时间吧,”闻人潜道,“等我多攒点钱再回去……你如果觉得无聊,我就带你出去逛逛。”
这话在柳萧听起来还挺新鲜,他看着闻人潜掏出自己的手机,自觉地伸手过去把手机解锁了。
闻人潜也没乱翻,光是打开柳萧的手机账单一条条算起来,什么电费水费房租,柳萧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买东西的费用,闻人潜自己买菜的费用,现在都要算在闻人潜的花销里面。
柳萧倒是无所谓,虽说宅在这里除了吃吃喝喝什么都不做的生活确实让他有些不适应,但柳萧本身也不是个多喜欢往外跑的性子。
这哪是囚|禁。柳萧想。
这根本是包养啊——
作者有话说:柳哥:又有钱又有闲又有对象,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第87章 惩罚 你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亲了。……
自立了这么多年, 突然吃上了鬼的软饭,柳萧对此接受良好。
那边的闻人潜还在认真地算花销, 他不太擅长这些事情,现在脑子又不太好使,算了半天都没算出个结果。
柳萧看他算得艰难,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闻人潜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依言飘了过去,被柳萧在胳膊上一拽,直接跌进了他怀里。
男鬼还有些发愣, 柳萧却已经扫了一眼账单, 一条条帮他算起来。
末了, 柳萧还把那账单仔仔细细给闻人潜看了一遍,问:“有没有漏了什么?”
就算有闻人潜也看不出来,他认真地看了一遍账单,又回头看了看柳萧, 问:“你不生气吗?”
“我为什么要生气?”柳萧问他, “现在你养着我, 我还有什么不满的?”
闻人潜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他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只要柳萧高兴, 闻人潜也觉得好。
看他这样子,柳萧也知道闻人潜心情不错,趁机问他:“现在想听我的解释了吗?”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闻人潜眼底又隐隐泛出些黑气,但他不想让柳萧为难,想了半天还是道:“你说吧……”
“我之前去找辛泽是有一些事情要问他,”柳萧道, 一边观察着闻人潜的情绪,准备着一有不对就立刻停下,“并没有要和他合作。”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闻人潜幽幽道,“还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去,要是我没醒,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瞒着我了?”
柳萧轻咳一声,道:“这不是怕你知道了不高兴……之后不会瞒着你了,好不好?”
闻人潜虽然疯,但也不是听不进人话,柳萧这样一解释,他也就接受了。男鬼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但还是道:“但你还是不能出去,柳萧……”
柳萧也不介意,他摸了摸闻人潜的脸,在男鬼光洁的侧脸上亲了一下:“好。”
闻人潜垂眸盯着他,眸光有片刻暗沉。
柳萧又摸了摸闻人潜的眼睛,偏头在男鬼的另一侧脸颊上也亲了一下,两边对称。
闻人潜觉得柳萧有点怪怪的,但还没等他的脑子转过弯来,柳萧就捧住他的脸,在他的鼻尖上又落下一吻。
闻人潜被柳萧亲得有些晕乎,不知不觉就搂住了他的脖颈。
好喜欢……
闻人潜觉得意识也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恨不得就这样被柳萧永远抱下去,再也不去想任何事情。
就在这时,不知想到了什么,闻人潜突然打了个激灵,直起身反手捂住了柳萧的嘴唇。
“怎么了?”柳萧捏住闻人潜的手腕,亲了亲他的掌心。
刚刚气氛正好呢,闻人潜这样突然把他推开,柳萧还有些不满意。
闻人潜却面色凝重地注视着柳萧,那模样让柳萧也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想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柳萧……”闻人潜缓缓开口,环住柳萧脖颈的双臂收紧了,“你是不是想逃跑?”
突然这么哄着他,除了想要逃跑,闻人潜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他记得以前自己被柳萧关着的时候也有那么一次,故意讨好柳萧让他放松警惕,之后借机逃跑。
虽然之后被柳萧抓了回去,那时候的柳萧看上去有些失望,还有些难过,那之后闻人潜就再也没有这么干过。
闻人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五指张开,轻轻环住柳萧的脖颈,威胁:“不许逃跑,不然我就……”
“不然你就怎么样?”柳萧悠哉悠哉地回答。
他不知道男鬼的脑回路怎么就扯到了他想逃跑上,但柳萧也习惯了闻人潜日常的胡思乱想,只想知道如果他要逃跑,闻人潜要威胁他做什么。
闻人潜却不说话了,他皱着眉头想了想,但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好该给柳萧什么惩罚。
饿他或者打他这种体罚闻人潜肯定是舍不得的,那把他关起来?可是现在柳萧被他关着,这威胁好像没什么威慑力。
“那就……”他憋出一句,“我就不回来了。”
柳萧差点笑出声,他把闻人潜怀里搂了搂,问他:“你不回来,那能去哪里?”
“反正我有地方去,”闻人潜表示让柳萧别多问,“我还可以做悬赏赚钱。”
所以柳萧想要逃跑,闻人潜就拿加班惩罚他自己?
这从某种意义上说,对柳萧确实是一种惩罚,在屋子里关一天了,男鬼还晾着他不回来,简直像是守了活寡。
“好吧,”柳萧投降,“我不逃跑。”
这句话说完之后,柳萧觉得还是得给自己正名:“我刚才也没想逃跑。”
“那你想干什么?”闻人潜问。
“单纯想亲你不行吗?”柳萧反问,“你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亲了。”
闻人潜愣了愣,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多大的福利。
“不行,”他有些急了,“不能不亲……”
他凑上去亲了一下柳萧的脸,柳萧却故意躲开他,看着有些受伤:“不是你先误会我的吗?”
闻人潜哑了,他搜肠刮肚地想补救的办法,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认错:“是我不对。”
柳萧终于没能按住自己的嘴角,大发慈悲道:“那就原谅你吧。”
话音未落,唇角又是一热,闻人潜凑了上来,这次柳萧没有拒绝。
亲着亲着,闻人潜就把柳萧按在了床上,男鬼的黑发从肩头垂落,发梢轻拂柳萧的脸,有些痒。
柳萧抬眸注视着这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冷不丁冒出一句:“把魂魄抽出来……疼不疼?”
闻人潜还没反应过来,想了想道:“还好,不是很疼……”
那就还是有点疼的了,柳萧想。
也不知是真的不太疼,还是闻人潜自己忘了,魂魄没有受损的时候,三魂七魄都趋于一种稳定的整体状态,生生把体内的一魄分出来,柳萧不信会是闻人潜轻描淡写的那样。
闻人潜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
柳萧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闻人潜怀疑是辛泽多嘴对柳萧说了什么,他有些懊恼,补充:“辛泽的话你不要相信。”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闻人潜也意识到了,在柳萧开口追问之前一手探了下去:“等我把你榨干,你就不会想别的事情了。”
“是吗,”柳萧压下勾起的嘴角,还是没有拆闻人潜的台,“那就试试吧。”
白天搞钱,晚上搞人,也不知道最后先被榨干的到底是闻人潜还是柳萧。
但既然现在闻人潜想,那柳萧就乖乖躺平,安分地做一只金丝雀好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几天,柳萧天天待在屋子里,白天看看电视修炼修炼,晚上等闻人潜回来,抱着男鬼美美躺着聊天,要么就做一些两个人都喜欢的运动,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这天柳萧刚洗完澡出来,就见闻人潜坐在那摆弄他的手机,看见柳萧,男鬼把手机递了过去,道:“有人打电话找你。”
说是没收柳萧的手机,断绝他与外界的联系,但要是真有人找柳萧,闻人潜也还是会把手机还回来。
柳萧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房忆安。
两人虽说是朋友,但由于社交圈相差极大,平日里也不算是经常联系的那类,现在突然打电话来,难道又是学校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柳萧想着,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房忆安似乎在电话那头等着,几乎是下一秒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喂,柳萧?”
柳萧嗯了一声:“找我有事?”
房忆安却一时没说明自己的来意,她沉默片刻,问:“你现在回明终了吗?”
“还没,”柳萧顿了顿,“是需要面谈的事情?”
“哦,那倒不是,”房忆安听上去还有些犹豫,“我现在也……还没有回净城去,寻宝赛这两天刚结束,我之后在羽月还有一些事情。”
柳萧也记得这段时间房忆安确实要参加寻宝赛,之后她又找了别的人组队,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情况怎么样?”
“还行吧,”房忆安叹了口气,“实际上,我今天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掰扯了半天,房忆安终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你有没有听说过松平这个人?”
岂止听说过,这人还是在柳萧面前死的。
柳萧不知房忆安问这个是打算做什么,也没有直接将话说明白:“听说过一些,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我查到他似乎在你之前去过的鬼巢那附近出现过,但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他,我怀疑他可能掉进了鬼巢,你之前有看见过他吗?”
“你找他做什么?”柳萧觉得有些奇怪,“他欠你钱了?”
房忆安一噎,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但不知是不是信号不好,柳萧只听见一阵滋拉声,别的什么都没听清。
“喂?”柳萧晃了晃手机,“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行?”
房忆安也有些奇怪,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她换了一个位置:“现在呢?”
“好点了。”
听见他这么说,房忆安清了清嗓子,把刚才那句柳萧没听见的话中气十足地又复述了一遍:“说什么屁话,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钱吗?”
她的骂声连一旁的闻人潜都听见了,男鬼向来是听不得别人骂柳萧的,当下面色一黑,伸手就要去够柳萧的手机。
柳萧胳膊一伸,把闻人潜按在了怀里,摸了几把脑袋安抚,无声做了一个口型:没事,听听她说什么。
闻人潜撇了撇嘴,也只好凑过去听两人的对话。
“那个松平,我没见过,”柳萧语气淡淡,“你不如找你师哥问问,他一个捉鬼队的队长消息应该比我更灵通吧。”
松平的事情牵涉了太多,柳萧选择对房忆安缄口不言,其一是不想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还有就是因为,房忆安是房弘光的女儿,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有意或无意间向父亲透露一些信息。
提到师哥,房忆安诡异地住了口,接着柳萧便听见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她说。
柳萧敏锐地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气息,但没等他追问,房忆安就道:“知道了,你俩继续过你们的小日子吧,不打扰你们了。”
房忆安挂断了电话,柳萧狐疑地扫了闻人潜一眼,怀疑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不过说就说了,反正也是事实,也亏房忆安有这个自觉。
柳萧在床上找了个位置靠着,闻人潜以为他要休息了,习惯性地钻到了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小潜:在线征集惩罚方法……
第88章 太频繁了 你真聪明。
靠了一会儿, 闻人潜又想起什么,皱着眉问:“她找松平干什么?”
现在的闻人潜对过去的一切都十足敏锐, 柳萧也觉得奇怪,虽说松平也算是那个时代颇有影响力的将军之一,但放到今天也只在一些古籍上出现过,一般人应该不太会打听他的消息才对。
更何况,听房忆安的语气,她似乎和松平认识?
这又是个古怪的点,虽然房忆安的交际圈应当比柳萧广得多, 但一个几百年前任职, 如今早已落魄的将军, 又怎么会和房忆安认识?
唯一的可能是……
“房弘光?”柳萧一边理着闻人潜的头发,一边思索着,“他在找松平?”
但仔细想想也不对,房弘光是修士管理局的局长, 之前松平死在了鬼巢里, 房弘光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个消息。
这么说, 是房忆安自己的打算?那她又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房弘光或是祁响?
柳萧直觉这件事背后应该有别的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悄然发生, 只是这究竟是好是坏, 柳萧无从知晓。
闻人潜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柳萧腹肌上乱摸, 柳萧觉得痒,一把抓住他的手,扣住了他的指尖:“又饿了?”
柳萧想起来闻人潜已经许久没有喊过饿了, 他的情毒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发作过,以至于他差点忘了情毒的存在。
他们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柳萧反思了几秒钟,而很快闻人潜便转了个身横跨在了他腿上,微凉的嘴唇轻轻贴在柳萧额头。
柳萧没动, 他双眼微阖,任由男鬼的嘴唇从前额滑至鼻尖,又在唇畔游移,却始终没有亲上来。
柳萧睁开一只眼睛,注视着闻人潜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最后埋首含住了他。
这样的生活好像确实有点……太银乱了?
柳萧这么想,一只手却诚实地按住了闻人潜的头顶。
结束之后,柳萧揉了揉闻人潜的下巴,问他:“要不要我帮你?”
闻人潜眨了眨眼,下意识问:“什么?”
“我帮你,”柳萧重复,“你不喜欢的话就算了。”
虽然闻人潜没提,但这种事本来就是互帮互助,换句话说,柳萧还挺想看看闻人潜的反应。
闻人潜愣了几秒钟,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奇怪。
“不要……”他扭过头,飘进卫生间去漱口,半天都没出来。
柳萧盯了浴室门口半晌,意识到男鬼对这种事似乎还真的……挺抗拒?
他试着回忆了一下是不是之前霓旌做了什么,但记忆这种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出现的,更何况,柳萧现在并不想知道自己过去有多变态。
柳萧正等着闻人潜出来,忽听窗户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那动静是在窗外炸开的,像是有什么人在外边猛击玻璃窗,要不是闻人潜的鬼气加持,这窗玻璃估计早已碎了一地。
虽说这两天沉浸在温柔乡里,但羽月的秩序不比明终,柳萧毕竟也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听见动静,柳萧立刻翻身坐起,便去拿被搁在墙角的剑盒。
砰的一声响,卫生间的门从里面被突然撞开,闻人潜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后,声音低哑:“什么人……”
柳萧还没回话,窗外就又是一阵巨响,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分明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闻人潜阴沉沉地扫了紧掩的窗帘一眼,上前一把将窗帘扯了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两人住的房间位于六楼,从窗外看出去,有不少长得格外高大的树木,柳萧闲着的时候还会捏一片树叶玩。
此时此刻,那些绿化却已经被灵力冲击得七零八落,几名人类修士聚集在窗外,正轮番向他们的房间释放法诀,符纸从窗框上剥落下来,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为什么又来了?闻人潜想。
为什么要打扰他们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他好不容易想到一个保护柳萧的办法,好不容易攒好了钱,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他们?
闻人潜不知道那些人是谁,想来干什么,他死死地盯着窗外那些尚未察觉到危险来临的不速之客,漆黑指甲倏然伸长,五指几乎把窗框捏碎,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杀光他们。
“你留在这里别动,我出去看看。”他吐出一句,化为虚影穿过玻璃,没忘记用鬼气把窗户又加固了一遍。
柳萧全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眼睁睁地看着闻人潜把窗帘拉上,只得叹了口气,放下剑重新坐了回去。
这软饭吃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屋外不时传来惨叫声,柳萧坐了一阵,还是觉得如果现场过于惨烈,不好向酒店老板交代,走上前去刷地拉开了窗帘。
这时候的窗玻璃已经被血给糊满了,看不清窗外的景象,只有窗台上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搁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柳萧摸了一下,入手一片冰凉,这窗户上结着的密密麻麻都是冰碴子。
他一手覆上窗玻璃,灵力缓缓注入窗中,伴随着冰逐渐融化,混着碎肉的血水乱七八糟地往下淌,像有人拿了一桶血从窗户顶上劈头浇下。
这场面属实壮观,饶是柳萧都没有见过,而当血流得差不多了,柳萧终于能看清窗外排排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之后,眼前的景象让柳萧半天都没说话。
原因无他,在这窗台上靠着的并不是什么法器之类的东西,而是一个修士,他半边身子耷拉在窗台上,肩头开了一个大洞,不知是死是活。
哦,柳萧意识到。
其实还没哄好来着。
那边的闻人潜已经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痛殴,令柳萧惊讶的,男鬼在暴怒之余还留有几分理智,他并没有把那些人全部杀光,只把他们打得剩一口气,留下了一个看上去像是头领的人带了回来。
柳萧探头到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大概是因为妖族本身就崇尚弱肉强食,羽月这种杀人抢劫的事情也不算少见,楼下的行人没有像柳萧想象的那样惊慌失措,还有些胆子大的过路人还在仰着头围观。
柳萧有些无语,但对他们来说也不算是坏事,开窗把闻人潜迎了进来。
“谁让你们来的……”闻人潜把那人甩到门边,面色阴沉,“早点交代,我给你个痛快,”
那修士却也是个有骨气的,他恶狠狠地瞪了闻人潜一眼,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说。
闻人潜扯了扯嘴角,指甲倏然伸长,正打算给那修士点颜色瞧瞧,柳萧却按住了他:“等等。”
“你同情他?”闻人潜皱了皱眉,“他们想杀你……”
这时候闻人潜终于意识到,现在的柳萧毕竟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他刚才的做法会不会吓到他?
闻人潜有些担心,柳萧却摇了摇头,道:“这里血不好收拾。”
“那怎么办?”闻人潜问,“总不能就这么把他放走了……”
“去浴室吧,”柳萧想了想,“花洒一冲就干净了。”
他的提议让那个刺客嘴角一抽,闻人潜感叹:“柳萧,你真聪明……”
说着,闻人潜就把那人提溜进了浴室。
柳萧本来想跟进去看看情况,闻人潜却不知怎么,看上去不太想让他进去:“你在外面等我吧。”
柳萧也没坚持,这群人惹出那么大的骚动,他多多少少也得去酒店那边看看。
也不知是见多了还是怎么,酒店那边倒是比较好说话,加上闻人潜方才生气归生气,也是注意着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柳萧过去说明了情况,店家也没让他赔偿就放他走了。
这一番下来不过二十来分钟,柳萧本以为闻人潜那边还没结束,但他刚进房间,就看见男鬼坐在门口,面色阴沉,脚边的地面都被冰冻了一片。
柳萧猜中了什么,问:“怎么样了?”
“他自尽了,”闻人潜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沮丧,“我太大意了……”
柳萧进浴室看了一眼,那名刺客的尸体倒在那儿,七窍还在往外流着黑血,大概是在身体的什么位置藏了毒,趁闻人潜不注意的时候用了。
“没关系,”柳萧一边搜那人的身一边安慰,“这谁也没法料到。”
看闻人潜的样子,他大概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对方有备而来,柳萧也什么都没有搜到。
柳萧随手把眼前的尸体烧了,又回忆起刚才看见的其他刺客,这些人都是人类修士,并且不是魔修,虽说羽月也不是没有人类居住,但短时间内冒出这么多个,大概也是有组织的,还刚好在这样一个时间点出现……
柳萧沉吟片刻,掏出手机点开了和秋芙的聊天界面。
——现在有空吗?
也不知是辛泽吩咐过还是怎么,秋芙几乎是秒回:忙死了,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闻人潜趴在柳萧肩头看二人的对话,问:“你怀疑是辛泽做的?”
“可能性很小,”柳萧一边飞快打字一边回答,“但总得先问问。”
——鹤野这边是不是经常会有人类修士结伴?
——你大晚上的打扰我就是为了这个?你这两天在街上没有看见吗?
她的态度像极了一个加班到疯的打工人,柳萧看她这样子,也差不多确定了这次刺杀至少和秋芙没有关系,刚想结束这段对话,对面就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是辛泽,我为秋芙的冒犯态度对您道歉。我刚刚得知您落脚的酒店遭遇了袭击,您还好吗?
他的消息倒是灵通,柳萧回了一句没事就结束了这番对话。
“这是什么意思?”闻人潜还不大明白,“和他们没关系?”
“目前看来是这样。”柳萧反手摸了摸闻人潜的脑袋道。
柳萧并没有辛泽的联系方式,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多是通过秋芙在中间联络,目前看来,他们对这桩袭击并不知情。
那究竟是因为……
“他消息怎么这么快……”柳萧正思索着,就听见闻人潜嘀咕,“那群人刚来他就知道了,不会在偷偷听我们说话吧……”
柳萧愣了愣,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他一把抓住。
“你太聪明了。”柳萧揽过闻人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飞快地调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闻人潜还有些懵,他不知道随口抱怨一句怎么就聪明了,之前柳萧明明还说他傻来着。
不过,既然柳萧说他聪明,他就聪明吧。
闻人潜摸了摸刚刚被柳萧亲过的脸,凑上去听柳萧打他的电话——
作者有话说:小潜,薛定谔的聪明(?
第89章 怨念 或许……他以前也不是个多糟糕的……
房忆安也没想到柳萧这么短的时间里会给自己又回一通电话, 接起时声音还是懵的:“怎么了?你想起和松平有关的事情了?”
“我刚刚遭遇了一次袭击,”柳萧直接道, “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房忆安愣了愣,不可置信道:“你怀疑是我做的?”
柳萧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只是道:“你要不要检查一下自己的手机?”
对面有片刻沉默,而当麦克风里传来的呼吸声逐渐急促,柳萧知道自己猜对了。
“有一个……小东西,”房忆安咽了一口唾沫, “贴在我手机后面,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几秒钟之后, 房忆安发了一张照片,柳萧扫了一眼,看着是一个芯片似的东西,他并不熟悉类似的小玩意, 但多多少少能猜出这是做什么用的。
他叹了口气, 捂住手机对闻人潜道:“先收拾行李吧, 我们得离开这里。我们的位置被房弘光知道了。”
他虽然捂住了手机, 但声音还是多多少少传进了房忆安的耳朵, 她哆嗦着, 声音颤抖:“你什么意思?这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
“你之后有空的话可以去查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柳萧一边飞快地收拾行李,一边道, “你在查松平的去向,是不是?”
房忆安麻木地应了一声,不知是在回答哪个问题。
“他死了,”柳萧告诉房忆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之前的那个鬼巢里,我们碰到他的时候,他像个落魄的流浪汉,之后被鬼巢里的鬼杀死了。”
对面半晌没有回话,柳萧把行李打包放好,正欲挂断电话,就听房忆安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那你刚刚又为什么说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柳萧?”
她低吼着,声音到最后已经带了几分哭腔,但这时候的柳萧没有功夫去同情她。
“你去问你爸爸吧,”他说,“如果你足够信任他的话。”
挂了和房忆安的电话,柳萧飞快退了房,带着闻人潜寻找新的落脚点。
房弘光现在对他们出手,大约是打算在这段时间干掉他们,虽然柳萧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如此着急,但毫无疑问,如果他们现在回明终,等着他们的将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与污蔑。
但要说留在羽月,柳萧对这块地方不算太熟,也不知道对他们来说现在哪里是个好去处。
这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要找一个落脚点并不容易,一人一鬼索性在附近的公园里找了一把位置相对隐蔽的长椅坐了,打算等天亮再想想办法。
闻人潜抱膝坐在柳萧身边,偏头看着他寻找之后的落脚点,看上去有些沮丧。
“怎么了?”柳萧察觉到了闻人潜小小的情绪波动,问他,“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本来想让你什么都不用管,被我养着就好了,”闻人潜小声道,“不用考虑那些危险的事情,让我一直保护你。”
但现在事情莫名其妙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连破局的办法都没有。
柳萧不由得失笑,刚想出言安慰,就见闻人潜拍了拍自己的脸,看上去想让自己振作起来。
“但这也没什么……”闻人潜重复,“没什么。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我们都熬过来了。”
“以前?”柳萧关上手机,让闻人潜靠在自己的肩头,“是几百年之前?”
“是啊,当时你刚刚用闭月灯唤回我的魂魄,有人在追杀我们。我们就像这样天天东逃西窜,总是安定不下来。”
“当时追杀你们的是什么人?”柳萧问,“是为了什么?”
他这本是随口一问,柳萧也没指望闻人潜过了这么长时间还会记住,但闻人潜仔细想了想,道:“那些人应该是为了闭月灯来的,他们以为闭月灯还在你手上。”
“……是吗。”霓旌倒是帮他们背了很长时间的锅。
或许……他以前也不是个多糟糕的人。柳萧想。
月色清冷而朦胧,一人一鬼各怀心事,在一片寂静中相互依偎着,像两尊雕塑。
一人一鬼靠了一阵,闻人潜突然从柳萧肩头起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吸了吸鼻子:“柳萧,有妖修的气味。”
这里是羽月,有妖修的气味很正常,但此情此景,两人不得不多想。
“是什么妖修?”柳萧问,“修为如何?”
闻人潜还没来得及回话,脚下突然一阵震颤,柳萧立刻反应过来,带着闻人潜往一旁猛地一滚,下一秒,两人原本脚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而那把可怜的长椅也四分五裂,空气中一时尘土飘飞。
一抹黑影从凭空出现的地洞中钻了出来,看着贼眉鼠眼的,赫然是个妖修。
这妖修大约金丹中期,但隐匿身形的本事也是一流,又有不知什么法器加持,两人一时居然也没有察觉到对方的靠近。
见一击不中,那妖修掉头就钻进了洞里,看上去准备另寻时机发起下一次进攻,闻人潜又哪能给他这个机会,鬼爪倏然伸长,一把将那妖修的左腿给扯了下来。
妖修发出一声惨叫,扑通跌倒在地。
先是人类,再是妖修,这一个晚上属实精彩,柳萧看着闻人潜把那妖修拖到面前,捏了捏眉心道:“你要不要说说是谁派你来的?也好少受点罪。”
那妖修显然不比之前见到的那个人类修士有骨气,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痛的,缩成一团哆嗦不止。
“别杀我,别杀我,”他不住求饶,“我说就是了,不是别人叫我来的,是悬赏!有人花高价悬赏你们的项上人头啊。”
悬赏?
柳萧的面色变了变,要是单纯有人盯上了他们还好说,他们也多多少少能推测出对方派了哪些人,之后又会从什么地方入手,但是悬赏?没人知道看见悬赏来到这里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只要那悬赏令还存在一天,他们就会受到永无止境的追杀。
“这下麻烦了,”柳萧随手将那刺客敲晕,回头摸了摸闻人潜的下巴,“这段时间我们大概不会好过。”
闻人潜扯了扯嘴角,正欲开口,互听不远处传来妖兽的嘶鸣,一人一鬼同时回过头去,却发现是一辆熟悉的轿冕停在了公园里。
闻人潜见状面色又是一变,他挥袖拦在柳萧身前,周遭鬼气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须臾间便填满了整片空地。
“……辛泽,”柳萧按住了闻人潜的肩,对方会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巧合,“看看他有什么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闻人潜哑声道,“说不定这悬赏就是他放的……”
“我们要抓你们,哪里犯得着放悬赏?”秋芙不服气的声音从几步之外传来,大概是辛泽也在,她觉得有人给自己撑腰了,说话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辛泽闻言皱了皱眉,呵斥:“不许无礼。”
秋芙吐了吐舌头,一闪身躲到了辛泽身后。
“抱歉,霓旌大人,秋芙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是我管教疏忽,这才让她养成了这番无礼的性子。”辛泽歉意道。
柳萧已经猜出了他们的来意,淡然开口:“魔尊大人会在这里,应该不是路过吧。”
“正像您想的那样,”辛泽顿了顿,柳萧身边传来的阴冷目光令人后背发凉,他望了闻人潜一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方才得知有人悬赏您的性命,又得知您住的酒店遭遇袭击,这才赶了过来。不过现在看来,您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所以呢,”闻人潜凉凉道,“你来这里是想看看我们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吗?”
辛泽没有在意他的不客气,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来征求二位的意见,如果霓旌大人希望,我可以立刻撤掉悬赏,只不过……”
“会被发现魔尊的立场已经有了变化,是吗,”柳萧接下去了他没有说完的话,“知道悬赏的人是谁吗?”
“对方用的是假身份,为避免被他察觉,破解还需要一段时间,”辛泽回答,“不过,可以确定对方来自明终。”
这一番下来,与柳萧的推测都大差不差,他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不是他们想躲就能躲得过的了。
“在你看来,我们现在有什么逃脱的办法吗?”柳萧问。
一旁闻人潜的目光阴沉了几分,他幽幽地望着柳萧,面上满是不赞同。
柳萧想找辛泽帮忙吗?可他之前明明说过……
大概是身后鬼的怨念过于浓烈,柳萧没有回头,但反手碰了碰闻人潜的手背。
顶着闻人潜能把他千刀万剐的目光,辛泽道:“如果二位愿意,我可以提供藏身之处。”
“我知道了,”柳萧没有立刻同意或是拒绝,在闻人潜的鬼爪击出之前扣住了他的手腕,“你等我几分钟。”
柳萧的后一句话是对辛泽说的,后者清楚他的意图,低声应了下来。
秋芙把那妖修丢给下属看着,她为辛泽拉开帘子让他上车,接着在车边一屁股坐下,翘着脚道:“魔尊大人,他们又没请求我们做什么,现在我们看上去像是在求着他们让我们帮忙哎。”
她不知道之前辛泽和柳萧到底有什么故事,只是身为下属,看着魔尊大人为了柳萧跑这跑那的,完了对方还不领情,心里未免有些忿忿。
轿冕里一时没动静,秋芙本就是随口抱怨几句,也没指望辛泽回答,她觉得有些无聊,随手折了一根草叶折青蛙玩。
半晌,轿冕里传来辛泽的声音:“你觉得我这样很掉价?”
秋芙一呛,把手里的小青蛙捏成了一坨废草:“您明鉴啊,我可没这么说,魔尊大人!”
她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暗道自己多嘴,辛泽倒也没逮着不放,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从轿冕里传来:“这是我该做的。”
秋芙讪讪地应了一声,识相地没再多话,心里却早已掀翻了天。
这魔尊不会哪天真要换人了吧?
那边的柳萧和闻人潜自然听不见秋芙的哀嚎,他们在公园的小路里并肩而行,一直走出了辛泽一行人的视野。
柳萧没有回头看闻人潜的神情,只感觉身后的鬼气愈发浓郁,柳萧没走几步,就觉肩头一沉,闻人潜一把将他推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阴郁的鬼气沉沉压下,压在柳萧肩头的苍白手掌滑至他身后的树干,手背青筋爆起,几乎将脆弱的树皮硬生生抠出五个洞来。
“为什么?”闻人潜问,“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小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柳哥:?
第90章 会保护好你 卧房里那些东西…………
闻人潜不懂柳萧, 明明他已经这样拼命地提醒过,明明他已经无数次告诉过柳萧, 那个妖修并不忠心,可柳萧为什么还是要信他?
是辛泽比他更可信吗?
闻人潜只觉心脏狠狠一缩,他的瞳孔颤抖着,齿关深深陷入嘴唇,唯一清晰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只是这抹影子也被无数双从黑暗中伸出的手纠缠住,一点一点把他往里拖。
他只能用力抱住眼前的身躯, 想象自己并没有失去他。
不够。还不够。
光是体温和呼吸没法让闻人潜感受到柳萧的存在, 他猛地撕开柳萧的衣襟, 鼻尖在青年肩头蹭着,接着张开嘴,锐利的犬齿狠狠咬下。
这一下立刻见了血,柳萧吃痛, 却没有把鬼推开。
“轻点, ”他叹道, 一手轻抚着闻人潜的后脑, “很疼。”
闻人潜半天没有反应, 半晌他才从颤抖中回过神来, 声音沙哑:“你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柳萧柔声问。
“……你要和他走吗?”
柳萧顿了顿,意识到是闻人潜误会了什么。
“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柳萧勾了勾嘴角, 没有为闻人潜不由分说地咬人生气,“你想怎么做?我觉得目前求助魔尊或许是个好的选择,但我并不确定。毕竟,你比我更了解辛泽, 不是吗?”
闻人潜一愣,他抬眸望向柳萧,嘴角还染着些许血迹,柳萧只觉得他傻,无奈地用指腹轻轻抹去。
“我以为你打算答应他了……”闻人潜小声道,周遭翻涌的鬼气逐渐平息下去,像一只烈犬被顺好了毛,乖乖地躺在了主人脚下。
“所以呢?”柳萧捏了捏闻人潜的脸,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答案本该是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的,柳萧这么问,闻人潜却有些犹豫了。
柳萧会来问他,想必是倾向于同意辛泽的邀请的,闻人潜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柳萧考虑得总是比他更多一些。
柳萧想知道他的看法,闻人潜也想听听柳萧的。
“你是怎么想的呢……”闻人潜问,“你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这一次,柳萧没有像先前那样分析一堆闻人潜理不明白的东西,或许这事本来就不是光靠分析能得出来的。
“或许同意会好些,”柳萧想了想,道,“算是一种直觉。我不了解他,但人在不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这点柳萧深有体会,若是刚开始的他,必然不会相信自己现在居然会和这只男鬼在一起,甚至……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闻人潜抿着唇半天没开口,柳萧看出他依然心存芥蒂,也没有逼迫他:“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意,拒绝就是了。我们之后再找出路,好不好?”
闻人潜低低应了一声,他垂眸,一眼看见柳萧肩头那个深深的牙印,由于咬得太重,还在往外渗血。
他皱了皱眉,凑上去在伤口上舔了舔。
“疼吗?”闻人潜小声问,眼里似有歉疚,“我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受伤了……”
柳萧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道:“不怎么疼。”
他把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那个深深的咬痕,带着闻人潜往回走。
辛泽的轿冕仍在原地等着,看见一人一鬼回去,一直守在车外的秋芙掀开车帘说了一句什么,很快,辛泽便从轿冕上走了下来。
“二位考虑得怎么样?”辛泽问,他面色平静,垂在身侧的手却收紧了。
柳萧刚想开口,忽听远处传来破空之声,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羽箭从不知何处飞掠而来,直指柳萧胸膛。
闻人潜眸光一凌,身形一闪便将柳萧挡在身后。
那箭是从辛泽背后飞来的,他回头时,那箭已经飞至眼前,辛泽当即错开一步,手臂在极短的瞬间内粗壮了几倍,层层毛发覆盖其上,一把将那支箭握在掌心。
那箭速度极快,不可避免地刺穿了辛泽的手掌,秋芙惊呼一声扑上前去:“魔尊大人,您没事吧?”
辛泽摇了摇头,他取下那支箭,手掌一张一合,伤口登时消散无踪,他做了个手势,随即有两道身影从树林之中窜了出来,往箭飞来的方向飞掠而去。
柳萧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这箭涂了毒没有?”
“我没事,”辛泽打量了那箭一眼,“是支普通的箭。多谢您的关心,二位没事就好。”
一旁的闻人潜皱起的眉一直没有松开,他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辛泽身上,看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说以前曾效命于柳萧,但辛泽和闻人潜也不太熟,闻人潜一直被柳萧关在宫里,即便之后对他的看管放松了些,也不太出门,两人能遇到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辛泽不懂闻人潜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他不动声色地望了柳萧一眼,后者想起他们的来意,直接道:“关于刚才的事……”
“我们同意,”没等柳萧说完,闻人潜冷不丁道,“但我有一个要求,辛泽……”
“您说,”辛泽面具之下紧绷的下巴放松了些,“只要是我能做的。”
闻人潜扯了扯嘴角,指甲骤然伸长,在掌心一划,鲜血滴滴下落,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抬手举在了辛泽眼前。
“血誓……和我立下血誓。永远不能再背叛柳萧,永远……如果你能遵守你的誓言,我将不会再追杀你。”
血誓是修士之间最毒的合约,以双方血液为契,一旦违反,便会当即暴毙,修真界也只会在极其重要的场合才会使用,双方同样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柳萧瞳孔颤了颤,一时忘了回话。
秋芙觉得闻人潜疯了,刚想上前阻拦,就被辛泽挥袖拦下。
“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二位的原谅,”辛泽缓缓开口,同样抬手在掌心割开了一道口,“但若这样能让您放心,我必然遵从。”
他竟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秋芙觉得自家魔尊也被这男鬼传染上了疯劲,她重重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闻人潜正欲伸出手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既然你的要求是让他不背叛我,那血誓也应该由我来做才对吧,”柳萧把闻人潜拨到身后,声音平静,“来吧。若你发誓不背叛我,那我将给你我的信任。”
语毕,柳萧就觉得是不是太不尊敬了,这话不像是对着魔尊说的,反而像是上级对下属。
辛泽却愣了愣,柳萧看见一抹晶莹从他眼底闪过,看上去还挺感动。
……算了,这些人的思维不能以正常人的标准衡量。
柳萧划开自己的手,用灵力把几滴血液包裹住,在半空与辛泽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随着一道红光闪过,柳萧只觉胸口的位置一阵滚烫,他于是知道是血誓成立了。
“这样就完成了,”辛泽微微俯身,虽是面对柳萧,话却是对着闻人潜说的,“您可以放心了。”
闻人潜没有开口,他来到柳萧身边,沉沉的目光打量着他的脸色,接着一手按在了他的左胸膛,像是在试探血誓的温度。
不多时,辛泽的护卫便将那偷袭的刺客抓了回来,不出所料,那人同样是接到悬赏令过来的,想到之后这样的事件或许还会发生无数次,柳萧就觉得有些头疼。
“事到如今,二位不如与我回到都城吧,”辛泽提议,“栖星宫守卫森严,就算刺客发现了二位的所在,也会被立刻拦下。”
“如果我没记错,宗门大比的举办地点就是都城?”柳萧问。
“是,您是打算……”
“对,”柳萧颌首,“我想参加宗门大比……看看房弘光的宝库里,到底有什么宝贝。”
*
半天之后,柳萧和闻人潜随辛泽的轿冕来到了羽月都城,魔尊的住处栖星宫。
辛泽把一人一鬼留在了宫里,有关柳萧的事情,他都坚持要亲力亲为,关于他们的住处也是如此,回到栖星宫后,别的事情都没来得及去做,首先便带着一人一鬼在宫里转了一圈。
“当年二位的宫殿都还留着,现在可以直接入住,二位是想……”辛泽回头,询问的目光望向柳萧。
后者正在观察栖星宫内的景色,闻言脚步一顿,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宫殿还留着的意思是……”
“二位的旧屋没有人居住,当年的物什也大多保留着,只是有一些在栖星宫被明终修士入侵时破损,难以修复,但大致还保留着以前的模样。”辛泽如实回答。
“……不,我不是在问这个。”柳萧扶额,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辛泽会把霓旌和闻人潜的屋子留到现在,按理来说,前任魔尊的东西,新任魔尊不是烧了砸了也不会留着,放辛泽这儿,怎么就给好端端地留了几百年?
但这话要问出口总让柳萧觉得有些怪怪的,于是他回头去问闻人潜:“你觉得呢?”
男鬼正沉默着打量周遭熟悉而陌生的一切,闻言他缓缓回头,思索片刻道:“住原来的地方吧……”
或许看见以前的东西,可以让柳萧早点恢复记忆。虽然现在的柳萧也很好,但过去的每分每秒,对于闻人潜来说都尤其珍贵,要是真的全然抛弃了,闻人潜舍不得。
柳萧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要住以前的屋子……那他岂不是要住进男鬼和霓旌之前住过的地方?
虽然柳萧现在也逐渐接受了自己就是霓旌,但他还没完全适应。
闻人潜见柳萧沉默,以为他不想住,也不知误会了什么,男鬼凑过去,在柳萧耳边小声道:“卧房里那些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用。”
这话似乎让闻人潜付出了极大的勇气,说完之后他就闭了嘴,细看耳朵尖还有点红红的。
柳萧游离的思维突然被啪一下拽了回来。
等下,你说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说:小潜:为了让柳萧和我一起住,我什么都会做的!
柳哥:……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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