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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封嫔你等得,西林觉罗家未必等得。……

    脑中浮现出魏贵人楚楚可怜的模样,鄂婉猜测她是男人最爱的绿茶,嘴上却道:“大约是性格柔顺,我见犹怜的缘故吧。”

    放眼后宫,绿茶女不是没有,但茶成这样的少见。

    况且还是位祝由高手,极擅攻心。

    “不对,不对。”

    靖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魏贵人绣娘出身,一双手灵活有力,听司寝嬷嬷说是皇上最爱。好几回侍寝,皇上只是躺着享受,叫了水进去,也只是魏贵人浣手。”

    鄂婉听完两颊发热,谁说古人保守了,开放起来就是她这个现代人也招架不住。

    玉糖似乎也听说了一些,接话道:“魏贵人胸前那两团也很好呢,天天用牛乳擦拭,宝贝得紧。司寝嬷嬷直夸她豁得出去,放得开,侍寝时花样百出。”

    鄂婉: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她这个现代人还是保守了。

    提到胸,靖秋和玉糖齐齐看向鄂婉,还是靖秋先开口:“贵人的天资并不比魏贵人和陆贵人差,不知为何与皇上的缘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鄂婉觉得差一点点也不错,鼻畔忽然飘过一缕熟悉的甜香,抬起袖子闻了闻,问玉糖:“今日的衣裳熏了香?”

    玉糖摇头,凑近了闻才道:“贵人不喜熏香,奴婢平日只用鲜花或瓜果给贵人熏衣裳。”

    靖秋凑到鄂婉身边,吸了吸鼻子说:“昨夜皇后娘娘梦见了已故的高贵妃,早起吩咐慎春用雪中春信熏衣裳。雪中春信气味清淡,却极易沾染,经日不散。贵人一直与娘娘待在一起,想来是被沾染上的。”

    鄂婉怔怔,想到那日在后湖边偶遇傅恒,他身上的甜香好像也是雪中春信。

    傅恒是军机大臣,常伴皇上左右,他用了什么香,皇上想闻不到都难。

    刚刚皇上拉她坐下,与她十指紧扣时,眼中分明闪过情.欲,仿佛下一秒便会将她拆吃入腹。

    然而当她抽回手,皇上忽然翻脸,拂袖而去,大约与雪中春信有些关系。

    鄂婉不愿深想,只当是一个巧合。

    陆贵人打败了鄂婉身边的宫女,独占棠字,十分自得。

    “皇后娘娘,嫔妾随愉妃住在丽景轩实在拥挤,侍寝多有不便。”陆贵人轻狂起来,再瞧不起鄂婉,遂将枪口瞄准愉妃。

    “从前你与愉妃和五阿哥一同住在丽景轩,也没听你抱怨过拥挤。”

    皇后轻蹙峨眉,不耐烦道:“如今五阿哥搬去了阿哥所,你倒嫌拥挤了。”

    陆贵人被训斥,眼圈一红:“从前嫔妾并不得宠,眼下多承雨露,进进出出确有不便,也怕皇上久等。”

    明玉冷哼一声:“侍寝之人老早便知,都要先到,如何敢让皇上等?”

    陆贵人反唇相讥:“戴佳贵人久不承宠,自然不知皇上最是心疼人的,不许嫔妾太早过去苦等。长春仙馆离九州清晏太远,嫔妾脚小,走路难免慢些。加之天热,走到九州清晏总是身上出汗,还得再沐浴一回。”

    长春仙馆紧挨着九州清晏,哪里远了,明玉气得还要说话,却被鄂婉抢了先:“贵人意欲如何,不妨直说。”

    陆贵人也不理鄂婉,只看着皇后:“嫔妾日日往来十分辛苦,求皇后娘娘垂怜,许嫔妾搬到九州清晏暂住。”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九州清晏虽大,却是帝后居所,连太后也要退到长春仙馆去住。皇后入住之时,只带了鄂婉一人在身边,从不曾与其他妃嫔同住。

    谁不知道住进九州清晏见到皇上的机会更多,受宠的机会也更多,可众人碍着规矩,没有一个人敢提这样的要求。

    便是陆贵人背后的靠山,纯贵妃都吃了一惊。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含笑说:“九州清晏殿宇众多,多陆贵人一个也不显,总归都是为了服侍皇上。”

    若开了这个头,下回再来,谁还住那个迷宫似的万方安和馆。

    花无百日红,陆贵人还能年年得宠,说不定自己时来运转得了宠,也能搬来九州清晏暂住。

    与纯贵妃一样心思的妃嫔不少,巴不得皇后为陆贵人破例,于是纷纷附和。

    每年到圆明园避暑,与皇上一同住在九州清晏,都是皇后最快乐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潜邸。

    皇上仍是温雅随和的宝亲王,她仍是他最爱重的嫡福晋。那时候潜邸里的人不多,却格外温馨,皇上有什么心事都会对她讲,并不藏私。

    从何时开始,她与皇上之间有了芥蒂呢?

    仿佛是在寒哲离世之后。

    寒哲难产而死,皇上嘴上不说,心里却怪她不够重视,以致太医赶到时人已然血崩,无力回天,孩子也没能保住。

    可谁又能知道她心里的痛。

    新婚燕尔,她初为人妇,满心欢喜,没两日却被告知哲格格遇喜。

    但凡体面一点的人家都知道,在正室进门之前不要弄出庶子庶女,以免将来家宅不宁。

    先帝便是如此,再如何宠爱李氏,都不许她越过福晋先生孩子。

    太后得知此事,哪怕寒哲是太后指给皇上的,照样赏了一碗落胎药。

    寒哲哭着不肯喝,跪求到她面前,她都没来得及表态,药碗便被皇上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后来寒哲生下皇长子,皇上欢喜得不行,当即赐名永璜。

    雍正八年六月,她生下永琏,虽是嫡出却不是长子。当月,寒哲再次被诊出有孕。

    当时的潜邸已经有了高氏、苏氏、金氏和陈氏等,而真正被允许的生育的,只有她和寒哲。

    高氏还曾与她打趣,说潜邸生育要被富察家包场了。

    寒哲也姓富察,可她的富察与自己的姓氏,八竿子打不着。

    皇上登基前一年,寒哲第三次遇喜,意在冲击皇上御极后的第一子讨个好彩头,为初封做准备。

    若再生下皇子,以皇上对她的宠爱,哪怕在潜邸只是个格格连跳几级封贵妃也不是没可能。

    想法是好的,奈何身体不允许。勉强怀孕,孕期百般不适。

    那段时间先帝卧病,太医总要紧着养心殿,根本无暇顾及宝亲王的宠妾。

    寒哲生产那日,正好赶上先帝病重,几乎整个太医院都被搬去了养心殿。

    明明是她命不好,皇上却怪自己不上心,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如果寒哲还活着,此时也会如鄂婉一般,与她一起住在九州清晏伴驾。

    可是她死了,谁也别想再住进来。

    想到这里,皇后抬眸,眼神淡漠,盯着陆贵人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九洲清宴是帝后居所,前朝得宠如墩肃皇贵妃也住在万方安和馆,陆贵人……莫非你敢觊觎后位?”

    陆贵人不敢觊觎后位,却敢在皇上面前嘤嘤嘤。

    嘤嘤嘤的结果是,她如愿搬进了九州清晏。

    鄂婉听说之后都惊了,没想到三寸金莲有这么大吸引力。

    幸亏皇上的特殊癖好现在才爆发出来,若早上几年,倒霉的就是她了。

    被惊掉下巴的远不止鄂婉,还有一众妃嫔,其中最后悔的非纯贵妃莫属。

    她早年缠过足,后来养父打算送她进宫,便将裹着的脚放了。纯贵妃盯着自己那双不伦不类的大脚,恨不得将裹脚布再缠回去。

    皇上的特殊癖好同样影响了娴贵妃暗中招兵买马,让她将目光从八旗贵女转向了金莲汉女。

    一时间宫中妃嫔只恨自己太守规矩,为何没有早点缠足。

    鄂婉觉得这个风向不对,几次同皇后说起,皇后都付之一笑。

    “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

    皇后唇边笑容愈冷:“陆贵人还不够狂,且再等等吧。”

    几日后,传出陆贵人即将封嫔的消息。

    后宫编制是这样的,嫔位以下名额不限,只能称小主,哪怕单独居住一处宫室,也只能住配殿,住不得主殿。自嫔位以上,定岗定编,名额有限,可居宫室主殿,成为一宫主位。对上自称臣妾,也可以让下面的人喊一声娘娘了。

    意义绝不是升一级这么简单。

    终其一生卡在贵人位份,无法迈进九嫔之列的大有人在。

    年初魏贵人得宠,皇上曾有意给她封嫔,后来因得罪皇后被免,至今仍然禁足延禧宫。

    陆贵人挑战中宫权威,大获全胜,又传出封嫔的消息,早起给皇后请安时,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

    “皇后娘娘,永和宫逼仄,又在东六宫离养心殿太远,嫔妾往来实在辛苦。”

    陆贵人故意提了提裙摆,将皇上赏的只有三寸大的珍珠鞋露出来,娇笑着说:“嫔妾不想住在永和宫了,想搬到西六宫去住。”

    养心殿是皇上的居所,在紫禁城中轴线以西,离西六宫更近。平日妃嫔侍寝都会提前被安排到养心殿等候,并不像清宫剧里演的,皇上翻了哪位妃嫔的绿头牌还得自己送上门去。

    自先帝迁居养心殿之后,西六宫总是比东六宫炙手可热。

    陆贵人理直气壮闹着要搬家,无非是以为自己即将晋升嫔位,不可能住到有主位的宫室去。那么偌大西六宫,便只剩下储秀宫和咸福宫两处可选。

    “绕来绕去还不是想搬到咸福宫去?”明玉撇撇嘴,小声跟鄂婉嘀咕。

    她与鄂婉都是贵人,无论给皇后请安还是宫宴几乎都被安排在一起,说话也方便。

    鄂婉打算弯道超车,志不在皇上,所以对东西六宫的了解不如明玉多。

    明玉偏头跟鄂婉咬耳朵:“高贵妃去年病逝,听说储秀宫正殿仍保留着她在世时的样子,皇上时常过去睹目思人,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住进去?”

    鄂婉点头:“就只剩咸福宫了,偏是偏了点,胜在清净,没人住。”

    “咸福宫无人居住,因是皇上的临时住所,几经扩建,十分敞亮。”

    明玉磨了磨牙:“听说里头的装潢比长春宫还要富丽。”

    “果然是个好地方。”鄂婉终于知道明玉在气什么了。

    明玉被气成河豚,皇后倒是稳坐钓鱼,半点不动气:“你如今受宠,晋封嫔位是早晚的事。西六宫只有最北边的储秀宫和咸福宫还空着。储秀宫皇上不让住人,咸福宫宽敞,倒是一个好去处。”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贵人就知道皇后不敢反对:“多谢……”

    然而她话没说完,纯贵妃抢先开口了:“皇后娘娘,咸福宫是皇上的临时住处,怎么能让妃嫔居住?”

    谁不知道咸福宫宽敞富丽,可咸福宫为何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也是有来历的。

    前朝之事且不说,只说本朝。

    先帝崩逝,新皇登基,规划宫室的时候,皇上谁也没管,只将西六宫北边角上的咸福宫划出来,装饰过后作为自己的临时居所。

    可潜邸的老人儿都知道,咸福宫是皇上一早圈出来,准备留给寒哲,也就是哲悯皇贵妃居住的。

    只因寒哲爱梅,而咸福宫紧邻御花园,御花园的西北角正好有一小片梅花。

    寒哲难产死去,皇上吩咐人将她在潜邸的居所原封不动搬去咸福宫。

    人虽然死了,只要皇上一日还记得她,就不可能让别人住进去。

    纯贵妃机关算计,却没想到陆贵人这匹野马,挑战过中宫权威之后,早不将她瞧在眼中,又怎会乖乖听劝?

    当晚故技重施,又在皇上枕边嘤嘤嘤,结果被打了脸不说,直接废去位份发配到辛者库刷马桶。

    咸福宫真是个好地方,无福之人削尖了脑袋也住不进去,比九州清晏强多了。鄂婉很想这么说,可看向皇后时忍住了。

    此时皇后正在用一种迷离的目光回望她,似乎在追忆,又仿佛放空。

    午休过后,鄂婉正准备去后殿陪七阿哥玩耍,才迈出门槛便见慎春和靖秋联袂而来。

    “这个时辰你们不用当值吗?”鄂婉迎上去问。

    一向嘴快的靖秋行过礼没说话,还是慎春笑道:“娘娘吩咐奴婢两个过来给贵人收拾行装。”

    鄂婉诧异:“收拾行装?皇后娘娘和七阿哥要提前回宫吗?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只见李玉跟在两人身后,笑眯眯对鄂婉说:“恭喜鄂贵人,贺喜鄂贵人,皇上破例晋封贵人为嫔,赐居咸福宫。皇上说了,鄂嫔娘娘是一宫主位,不宜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今日请随奴才迁居西峰秀色。”

    李玉的话,每一个字鄂婉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忽然就变得费解起来。

    “李公公,弄错了吧?”

    鄂婉指着自己:“是我,还是陆贵人?”

    李玉直摇头:“哪儿还有什么陆贵人,陆氏以下犯上早被罚去辛者库刷马桶了。”

    鄂婉睁大眼睛,急起来:“我又不得宠,皇上凭什么给我晋封,凭什么让我离开皇后娘娘和七阿哥?”

    李玉仍旧笑眯眯的:“要不怎么说鄂嫔娘娘运气好呢,陆氏不提咸福宫,皇上还想不起来娘娘您呢。西峰秀色也是皇上的寝宫,等娘娘您住进去,还愁没有宠爱吗?”

    鄂婉急于知道发生了什么,拨开挡路的李玉,朝后殿跑去。

    跑进殿中,第一眼看见七阿哥,只觉眼圈发热。见七阿哥向她伸出小手,鄂婉从保姆怀中将人接过,低头亲了亲小脸蛋。七阿哥立刻破涕为笑,用小手搂着鄂婉脖子,小脸在脖颈上蹭啊蹭。

    “你都知道了?”

    皇后正坐在炕桌边喝茶,不等鄂婉回答,继续道:“你进宫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很清楚。西林觉罗家想要的,我给不了,不要在我身边虚耗年华了。”

    鄂婉抱紧七阿哥,心中有深深的依恋:“嫔妾想要的娘娘如何给不了?即便眼下给不了,嫔妾和西林觉罗家可以等。”

    等小七长大继承大统。

    “你伯祖父去世不到一年,西南就乱了,贵州都督张广泗挟兵自重,要朝廷三催四请才不情不愿表了忠心。”

    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看鄂婉:“傅恒在军机处行走,说起此事,也觉得难办。据他所说,西南之乱很可能是张广泗扇动的。他不仅有养寇自重的嫌疑,还有威胁皇上,不许皇上轻动鄂党的意思,似乎要为你的伯祖父招魂呢!”

    皇后伸手接过七阿哥,将他抱在怀里,垂眼说:“你等得,西林觉罗家未必等得。”

    鄂婉曾在伯祖父身边侍疾,对鄂党也有些了解。伯祖父病逝,鄂党之中唯一能挑起大梁的,便是这位贵州都督张广泗了。

    此人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做官的本事,都很强。用伯祖父的话说,用好了是柱国的基石,用不好便是乱国的枭雄。

    眼看皇上拿鄂党开刀,这位枭雄果然所有作为,一出手便搅乱了西南。

    若皇上能以怀柔之策,让其安心,此人未必不能替朝廷守好西南疆土。奈何皇上手握天下,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又怎会将小小的贵州都督瞧在眼中,必然下狠手遏制。

    明君与能臣之争,前有康熙皇帝削藩,后有雍正皇帝诛杀年羹尧,无一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管结果如何,倒霉的总是无辜百姓。

    当然还有她和西林觉罗家。

    想到这一层,鄂婉似乎明白了皇上的用意:“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晋封嫔妾是为了安抚远在贵州的张广泗?”

    皇后点头:“若你能从中调和,也是西南百姓之福了。”

    既然是这样……鄂婉敛衣肃容,跪下三拜:“多谢皇后娘娘指点,嫔妾受教。愿娘娘与七阿哥年年康健,岁岁平安。”

    拜过起身欲走,又听皇后娘娘怅然道:“鄂婉,本宫也送你一句话,不要学别人,做你自己。”

    皇后的话居然与伯祖父给她的叮嘱大差不差,鄂婉心中震动,却并未回头,终于在七阿哥的哭声中快步离开。

    西峰秀色号称园中小庐山,在圆明园的北面,自成一体,远离喧嚣。

    据说先帝在时,经常在此处下榻,皇上亦是如此。

    鄂婉扶着寿梅的手从马车上下来,抬眼见一临河敞厅。敞厅上有匾额,上书四个大字“西峰秀色”。

    走过拱桥,来到一座宫室前,主殿上悬匾额“含韵斋”。

    与外头的花红柳绿不同,此处回廊周围遍植低矮树木,远远望去不是深绿便是浅绿,半点艳色也无。

    “这些是什么树?”鄂婉问寿梅。

    寿梅眯眼仔细分辨:“好像是……”

    “全是梅树。因花瓣似莲,初开鲜粉,荼蘼时玉白,皇上赐名芙蕖浣玉。”一道悦耳女声抢先回答,而后自梅树林中闪出一道玲珑身影。

    “奴婢富察寒笙给鄂嫔娘娘请安。”她嘴上说着吉祥话,人却只朝鄂婉欠一欠身,并未行下礼去。

    玉糖看不过眼:“你初见鄂嫔娘娘,合该行跪拜大礼。”

    寿梅也看寒笙,只见她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穿掌事宫女服饰。然头戴赤金点翠步摇,一耳三钳,颗颗明珠耀眼,细看竟是黄豆粒大小的东珠,不似宫女倒像是后宫得宠的妃嫔。

    皮肤雪白,五官明艳,身姿玲珑,眉眼竟与鄂嫔娘娘有几分相像。

    寒笙被人质问,并不怯场,只拿眼扫过鄂婉说:“奴婢既是西峰秀色的掌事宫女,也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皇上体恤,只让奴婢给妃位以上的娘娘行大礼,凡妃位以下者,福礼便好。”

    原来嫌她位份不高,鄂婉冷笑:“早晚会有那一日。”

    “哪一日?”寒笙追问。

    鄂婉扶着寿梅的手越过她,悠然道:“让姑娘跪我的那一日。”

    说完看向李玉,却见李玉仍旧满脸堆笑,仿佛对寒笙的无礼习以为常。

    说话间,从回廊深处迎出来一队人,见到鄂婉齐齐跪下请安。

    李玉这才开口,给鄂婉介绍:“这个是咸福宫首领太监乔顺,他身后的七个内侍都是往后在咸福宫伺候娘娘的。”

    等内侍们行过礼,李玉又指着内侍旁边的三个小宫女说:“这三个宫女是内务府刚刚拨到咸福宫的。”

    李玉才介绍完,寿梅已然蹙了眉问:“李公公,我没记错的话,嫔位是一宫主位,身边合该有六个宫女和八个内侍。如今内侍已足,为何差了一个宫女?”

    “没差,没差。”

    李玉硬着头皮指向寒笙:“这掌事宫女……娘娘已经见过了。”

    “寒笙姑娘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本宫如何敢用?”

    皇上利用她安抚贵州都督,总要拿出些诚意来,鄂婉含笑说:“劳烦公公给皇上带话,就说本宫用惯了寿梅和玉糖,属意寿梅做咸福宫的掌事宫女,玉糖协助。闲杂人等,请皇上收回,本宫无福消受。”

    不管皇上因何升她位份,鄂婉如今都已经是一宫主位了。人多了,队伍不好带,正是该立威的时候,碰巧关系户跳出来给她没脸,刚好拿人祭旗。

    杀一儆百。

    第42章 打脸皇上圣明,可您从前不是这么说的……

    当年还是格格的哲悯皇贵妃第三次有孕,宝亲王大喜,给了富察家恩典,许富察家再送一个姑娘进宫来*伺候哲悯皇贵妃。

    寒笙便是那个幸运儿。

    哲悯皇贵妃难产离世两个月后,宝亲王御极,对寒笙十分优容,让她在咸福宫做了掌事宫女,许她只给妃位以上行礼。

    寒笙容貌颇似堂姐,此后若干年她学着堂姐的样子穿衣、簪花,连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姿势都与堂姐一模一样,只求皇上垂怜,复制堂姐往日荣宠。

    然而她学得再像,皇上也没多看她一眼,更未临幸。

    寒笙心中有怨,除了并非嫡出,她哪里不如堂姐?于是行事越发大胆,时常对宫中妃嫔不敬,可每一次皇上都对她格外宽容。

    去年娴贵妃带后宫众妃嫔到静安庄的殡宫祭奠堂姐,嘉妃哭得不够伤心,她当面质问,被娴贵妃罚跪。

    皇后知道以后,不但申斥了娴贵妃,罚了嘉妃,还亲自将她扶起送回咸福宫。

    也是那一次,她躺在床上,拉着皇上的袍角不让他走。皇上虽然没有留下,却用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同她说了好多话。

    皇上的手大而温暖,那时候她想,若能常伴君王左右,得上一星半点宠爱,便如堂姐早死,又有何妨。

    可是只有那一次,往后各宫妃嫔见她都避之不及,让她再没机会引起皇上的注意。

    她等啊,等啊,年年数着咸福宫里的梅花等皇上,树都揪秃了几棵,等来的却是另一个酷似堂姐的赝品。

    其实鄂嫔长得比自己更像堂姐,奈何她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与堂姐大相径庭。说话伶俐,锋芒毕露,并无堂姐当年的温婉沉静。

    哪怕是赝品,也是一个不合格的赝品。

    如今她针对自己,不闪不避不肯容人,正好又给了自己一个亲近皇上的机会。

    “娘娘这是什么话,是嫌弃奴婢了?”

    寒笙故意拔高声音,企图激怒鄂婉:“奴婢在咸福宫做掌事宫女的时候,娘娘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翻花绳呢!”

    玉糖本就看她不爽,一听急了,指着寒笙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说鄂嫔娘娘!”

    寒笙抢上几步,毫无征兆抬手朝玉糖脸上抽去,嘴里骂道:“我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咸福宫的掌事宫女,也是你想指便指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玉糖脸颊肿起多高,人都傻了。

    不光玉糖傻了,李玉和所有内侍宫女全都傻了。

    打狗还要看主人,寒笙哪里是在打玉糖的脸,分明是抡圆了给了新晋的鄂嫔娘娘两个耳光。

    鄂婉最先反应过来,转头对寿梅说:“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愣着做什么,动手!”

    今天她若是忍下寒笙这两巴掌,往后咸福宫的主位坐着也没意思。

    寿梅平日谨小慎微,该护主的时候半点不含糊,应了一声便冲过去,扬手也给了寒笙两巴掌。

    打得清爽脆亮。

    鄂婉又看玉糖,恨铁不成钢道:“平日看你咋咋呼呼的,也是窝里横,被人打了脸都不敢还手!”

    玉糖早气疯了,被鄂婉一激,哭着将寒笙推倒在地,骑在身上揪头发抽耳光,一通乱打。

    李玉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直劝鄂婉息怒,同时在心里给主仆三人点上白蜡。

    皇上当年有多宠爱哲悯皇贵妃,便对这位寒笙姑娘有多照顾,纵得她无法无天,谁碰上谁倒霉。

    娴贵妃和纯贵妃都在她身上吃过瘪,鄂嫔却让身边的两个宫女把人头打成了猪头。以皇上对寒笙的偏袒,绝不是申斥一顿或者罚例银能解决的。

    搞不好才到手的嫔位就没了。

    乔顺等人这些年没少受寒笙的气,几乎把她当成一宫主位伺候,还是经常挨打受骂。

    他们嘴上嚷着别打了别打了,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拉架。

    直到被玉糖推倒,按在地上打,寒笙都还是懵的。

    这里是皇家行宫,不是坊间菜场,打人不过抽耳光,怎么能像个泼妇似的撕衣裳扯头发?

    即便遇上皇后,她出言顶撞,皇后也不敢让人打她的脸。

    那是她的脸吗?不是!那是酷似哲悯皇贵妃,被皇上牢牢记在心里,永远不会忘记的脸。

    西林觉罗氏区区一个嫔位,罪臣家眷,不但让人抽她耳光,还纵容身边宫女殴打她。

    上回她被娴贵妃训斥,皇上坐在床边温言软语安慰,但凡她胆子大些,便是哲悯皇贵妃第二了。

    这回她被打得这样惨,皇上又会怎样安抚?

    两年后她就三十岁了,不能再拖,合该搏上一搏。

    于是李玉见证了神奇的一幕,后宫小霸王寒笙被小宫女玉糖按在地上打,并不曾还手,唇边似乎还带着薄薄……笑意?

    玉糖打累了才罢手,鄂婉满意地看了寒笙一眼,对乔顺说:“传个太医过来,留活口。”

    皇上利用她牵制西南,总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吧。敢打她的人,没赏个一丈红下去都是她心慈手软了。

    另一边,在九州清晏的书房,李玉正在禀报下午在含韵斋发生的事。

    “怎么,寒笙给鄂嫔委屈受了?”乾隆今日没翻牌子,独自在书房练字。

    李玉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身上肥肉直颤:“那倒没有。”

    乾隆诧异抬眸:“她今日怎么学乖了?”

    “皇上,寒笙被鄂嫔身边的人给打了。”李玉说完噗通跪下,他当时在场,恐怕也要受牵连。

    “哦……啊?寒笙被打了?!”

    寒笙劣迹太多,乾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李玉话中的意思:“怎么打起来了?可有人受伤?”

    李玉见皇上只是吃惊,没有动怒,这才战战兢兢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最后道:“奴才问过太医了,说寒笙姑娘是皮外伤。”

    但伤在脸上。

    皇上没问,李玉也没说。

    “鄂嫔新晋,掌一宫主位,这三把火总是要烧的。”

    乾隆沉吟着:“寒笙也是,不该当着这么多人下鄂嫔的面子。”

    跪在地上准备受罚的李玉:?

    皇上圣明,可您从前不是这么说的。

    从前不管是谁,见着寒笙总要给几分薄面。

    但凡与她起争执的,您总是站在寒笙那一边。

    寒笙顶撞皇后,您让皇后不要与她计较,多多体恤宫女的不容易。

    与娴贵妃和纯贵妃起冲突,您训斥两位贵妃寡恩,责罚涉事妃嫔。

    就连前几年最得宠的嘉嫔都因寒笙被罚过例银,怎么轮到鄂嫔这里全都变了?

    李玉的七窍玲珑心瞬间转了几转,恍然明白,寒笙虽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却远不如鄂嫔长得像。

    可在李玉看来,还是寒笙更像哲悯皇贵妃。因为她不仅容貌相似,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势,甚至一举一动都与哲悯皇贵妃无差。

    几回在夜里撞见,李玉几乎以为是闹鬼。

    与此同时,在九州清晏后殿,皇后看慎春和保姆教七阿哥独立坐着。

    七阿哥不到月份,哪里坐得住,手一放开人便倒了。

    练了几次有些不耐烦,推开慎春的手,趴在铺着象牙席的大炕上扬起上半身找人。

    皇后知道他在找鄂婉。

    鄂婉能干又有趣,她何尝不想将人留在身边,可鄂婉就像雪中春信的甜香,能留得住一时,却总要飘走。

    眼见七阿哥瘪嘴要哭,皇后示意乳母抱走喂奶。

    “娘娘,水嬉宴上奴婢看得清楚,皇上对鄂嫔有意。”

    慎春轻叹:“皇上看上的人,谁能留得住。您对九爷提起雪中春信,未免太过冒险。”

    “到底没能将人留住,反被皇上发觉了,捧出一个陆贵人来让我难堪。”皇后想一想都觉心累,索性放手。

    “咸福宫已然有了一个富察寒笙,被皇上纵得无法无天,也不知鄂嫔过去会怎样。”慎春没吃过寒笙的苦,却对她的事迹如雷贯耳。

    “似我者生,学我者死。”

    护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炕桌边缘,皇后看向窗外:“富察寒笙学起她的堂姐来惟妙惟肖,却至今仍是个宫女。”

    慎春给皇后换上新茶,忍不住问:“娘娘既知内情,为何不实言相告?”

    皇后不答反问:“鄂尔泰的夫人也见过寒哲,她为何不说?”

    “许是……”

    慎春恍然:“有寒笙珠玉在前,知晓内情未必是好事。”

    皇后点头,怅然道:“但愿她能听懂我的话,哪怕被人告知内情,也不要迷失自己,成为一个可怜可悲的影子。”

    说话间,靖秋匆匆走进来,满脸惶恐地禀报:“皇后娘娘,不好了,鄂嫔让人把寒笙打了!”

    慎春惊得一颤:“啊?鄂嫔不是冲动的人,今日怎么做出如此冲动的事来?”

    皇后倒是稳得住,抬眼看靖秋:“皇上知道了吗?”

    靖秋点头:“当时李玉就在旁边,消息也是从前殿传出来的。”

    “皇上怎么说?”皇后追问。

    靖秋想了想:“这个没听说。”

    皇后垂眼:“不急,先看看皇上的意思。”

    第二天早起请安,鄂婉实实在在尝到了搬家的苦。

    从前住在九州清晏,根本不用早起,忖着时间比皇后娘娘早上一刻钟梳妆再去正殿,都能混个不早不晚。

    现在可好,要比之前早起足足半个时辰,匆匆梳妆完还要赶紧走,不然一准儿迟到。

    西峰秀色离九州清晏有多远,坐马车都要两刻种,所幸起得够早,赶到时娴贵妃和纯贵妃还没来。

    明玉瞧见鄂婉立刻拉住她,压低声音问:“你昨天把寒笙给打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鄂婉大方承认:“是她先动的手。”

    明玉急得脸都红了:“寒笙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别看她只是一个宫女,素日很得皇上看重。后宫妃嫔几乎都在她手上吃过瘪,你怎么敢动手打她?她有没有受伤啊?”

    鄂婉心中有数,递给明玉一个安抚的眼神才道:“脸被玉糖挠花了,肿得像个猪头,身上有些挫伤。太医看过了,都是皮外伤,死不了。”

    明玉:“……”

    “罢了罢了,等会儿我去求太后垂怜,但愿能保住你的嫔位。”明玉并没有被安抚到,反而更加焦虑。

    正说着,纯贵妃和娴贵妃相继到来,众人起身行礼,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鄂婉,向她投来怜悯的目光。

    很快皇后也扶着宫女的手转出来,等众人行礼过后不咸不淡说了几件事,便让散了。

    鄂婉要走,被明玉拉住:“你怎么不去求求皇后?皇上爱重皇后,求皇后说不定有用!”

    “皇后照拂我良多,身上一直不好,何必用这种小事烦她。”鄂婉让明玉不要管,说她想好了怎样应对。

    还是那句话,帝王之爱九成九给了万里江山,为了江山什么舍不得。鄂婉不信,寒笙在皇上心里的重要性能与西南安定相媲美。

    伯祖父曾说过,贵州都督张广泗是能臣,值得依靠。

    皇上屡次施恩西林觉罗家,又是让她的堂兄进銮仪卫,又是给她晋封,都足以说明对张广泗的忌惮。

    伯祖父之于张广泗,好比伯乐之于千里马,伯祖父说他值得依靠,鄂婉便决定依靠他一回。

    这一日,除了鄂婉,整个后宫都竖起耳朵在等。

    等着寒笙闹起来,等皇上动怒处置此事,等着看皇后的反应,和鄂婉最后的下场。

    寒笙躺在床上,披头散发,脸上涂满药膏,手臂缠着纱布。从昨晚开始水米未进,嘴唇干到起皮,脸白如纸。

    她起身坐到妆台前,对着菱花镜左照右照,微微蹙眉。

    玉糖那小蹄子下手稳准狠,几乎把她的脸挠花了,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丑是丑了点,但只有这样才能激怒皇上,处死鄂婉。

    等鄂婉死了,她仍是最像堂姐的那个人,或许皇上对她心生怜悯,让她侍寝也未可知。

    到时候,她便可复制堂姐的成功之路,宠冠六宫,光耀门楣。

    等啊等啊,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能等来皇上。

    她挨打的时候,李玉就在旁边看着。她伤得这样重,给李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知情不报。

    可皇上为什么没有来呢?

    大约前朝事忙,寒笙这样安慰自己才睡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寒笙饿得眼冒金星,哪里还等得了,立时跑出门去。

    寿梅瞧见了,吩咐小内侍跟上:“远远跟着就好,别让她寻了短见。”

    宫女自戕是大罪,连坐其家,等闲不敢。可这位寒笙姑娘被皇上宠坏了,谁的账都不买,天知道受辱之后会做出什么。

    闹出人命总是不美。

    寒笙当然不会傻到寻短见,她一路朝南跑去,跑到九州清晏时几乎晕厥。

    用午膳的时辰,皇上去了后殿。

    皇后起身,准备侍膳,皇上却道:“别麻烦了,坐下一起用吧。”

    皇后才坐下,听皇上话锋一转:“朕记得苏氏和魏氏都曾在你身边学规矩,学成之后谨守妇德,柔婉沉静,好似两朵解语花。怎么轮到西林觉罗氏就变了,才到含韵斋便打人,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损了容颜。”

    皇后觑着皇上的神情,龙脸上丝毫未见怒色,细看仿佛还有点小兴奋,便知道寒笙去告状了,但皇上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动怒,甚至可能被鄂婉吊起了胃口。

    “哦?有这事?”

    皇后见问停箸,面对皇上:“是昨天发生的吗?鄂嫔今日请安并未提及,皇上不说,臣妾还不知道呢!”

    顿了顿又道:“鄂嫔在臣妾处学规矩,时间不是最长的,却是最懂事的,人也沉稳。皇上若不信,可随意叫人来问,连永琮也很有些离不开她呢。如此懂事沉稳的一个人,为何到含韵斋才半日就性情大变?”

    见皇上唇角抽了抽,皇后不动声色继续说:“可见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句话不假。”

    乾隆注视着皇后的眼睛,没想到皇后竟然装不知情。

    皇后从来不是这样的,与那个死丫头相处久了,也变得狡猾起来。

    昨日李玉从含韵斋回来禀报此事,他懒得管,便让人将消息放出去,以为皇后知道了,肯定会插手。

    毕竟是后宫的事,理应皇后出面。

    结果消息是放出去了,六宫皆知,皇后却没管,放任寒笙跑到他面前发疯。

    “是啊,这几年咸福宫是有些乱。”

    乾隆亲自给皇后夹了一筷子荷香酥鱼说:“前朝事多,皇后也该为朕分忧,出手管一管了。”

    皇后盯着黄釉瓷碟里那一块鱼肚肉,并没动筷,而是为难道:“寒笙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臣妾理应体恤她的思姐之心,和身为宫女的不容易,实在不忍苛责。”

    “再说鄂嫔曾在臣妾身边学规矩,出了这样的事,臣妾理应避嫌,还请皇上拨冗处置吧。”

    多年前自己敲打皇后的话,如回旋镖一般正中眉心,乾隆脸上有些挂不住:“此事也不全是寒笙的错,难道鄂嫔把人打成那样,就没有半点过错?”

    皇后不慌不忙跪下请罪,淡声说:“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

    乾隆没有叫起,而是看着皇后的发顶问:“昭华,你还在怨朕?”

    皇后身子轻颤,很快恢复平静:“臣妾从未怨过皇上,是皇上在怨臣妾。皇上怨臣妾不管寒哲死活,在她临盆当日带高氏去太后宫中侍疾,以致太医来迟,母女俱亡。”

    这些话藏在心里多少年了,皇上不问,她也不会说。

    慎春服侍在侧,早吓傻了竟忘记退下。

    听皇后终于说出心中委屈,她立刻跪下道:“皇上,哲悯皇贵妃临盆那日,先帝病重,太医都在养心殿,无暇他顾。太后得知此事晕倒,皇后娘娘分身乏术,只得留下纯贵妃和嘉嫔在潜邸看顾哲悯皇贵妃,带着高贵妃匆匆赶去景仁宫侍疾。那日奴婢跟过去伺候,景仁宫也传不来太医,还是皇后娘娘壮着胆子掐了太后的人中,才让太后悠悠醒转。”

    当时乾隆本人就在养心殿,比谁都清楚情况有多紧急。

    可回到潜邸,看见浑身是血早已没有了温度的寒哲,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他内疚、愤怒、焦虑,却不知该怪谁。

    当时景仁宫都传不来太医,更何况是他的潜邸。

    罢了,到底是他迁怒了皇后。

    乾隆将皇后扶起,揽她入怀:“是朕不好,辜负了寒哲,也对不住你。”

    多年心结解开,皇后再难克制,伏在皇上怀中压抑痛哭。

    午睡醒来,发现皇上仍在身边,皇后红了脸,趴在皇上枕边问:“含韵斋的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乾隆偏头看皇后:“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都听你的。”

    皇后想一想说:“寒笙不敬主位,以下犯上,已然受到惩罚。鄂嫔打人,下手太重,罚抄《女戒》一遍。”

    “《女戒》才多少字,只罚抄一遍是不是太轻了?”乾隆抬手将皇后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

    皇后莞尔:“臣妾就说臣妾该避嫌,那皇上说罚多少遍合适?”

    乾隆沉吟:“看在皇后面上,抄两遍吧,但要字迹工整。”

    一遍和两遍有很大区别吗,皇后看破不说破,又问:“鄂嫔还未侍寝便已封嫔,后宫多有不服,皇上打算何时让她侍寝?”

    乾隆哼一声,别开眼:“她为何进宫,你想必也猜到了,朕怎么可能让鄂尔泰那个老匹夫的奸计得逞,给西林觉罗家诞育皇嗣的资格!”

    人还没侍寝呢,皇上都想到皇嗣了,是不是太早了一些,皇后苦笑。

    乾隆无奈闭了闭眼,痛骂鄂尔泰:“三年那一次大选,朕看见西林觉罗氏就知道鄂尔泰在想什么,所以撂了她的牌子。七年之后,要不是傅恒痴恋于她,非要娶她过门,朕何至于留人在身边!”

    皇后在心里撇撇嘴:“是是是,都是傅恒的错,皇上才不会被美色所惑。”

    随即话锋一转:“鄂嫔是皇上的妃嫔,皇上也不必委屈自己。不想让她生孩子大可循养心殿后头围房的例,或赏避子汤,或让司寝嬷嬷解决,也是一样的。”

    乾隆转头看皇后,似乎不敢相信如此残忍的话会从皇后口中说出。

    鄂婉不是皇后的心肝宝贝么?

    嘴上却道:“凡事都有万一,且鄂嫔诡计多端,从不按常理出牌,还是谨慎些好。”

    皇后就知道皇上一味嘴硬,动真格的又舍不得了。

    第43章 碰瓷难道她有万人迷的金手指而不自知……

    九州清晏这边心结解开,岁月静好,鄂婉也等到了抄《女戒》两遍的惩罚。

    “两遍要抄三千多字,也太多了。”鄂婉上辈子学过毛笔字,奈何每次练字最多不超过五十个,一次性抄三千多字,想累死她呀。

    玉糖闻言睁大眼睛:“三千多字还多,皇后娘娘抄经书消遣也比这个字数多。”

    寿梅也说:“奴婢原来服侍纳兰氏,她为讨太后欢心,抄了整整一百零八遍《心经》作为寿礼献给太后。”

    鄂婉:“……”

    鄂婉自恃有靠山,铁了心不会抄《女戒》这种封建社会糟粕,考验过玉糖和寿梅的字,心安理得把罚抄之事扔给了寿梅。

    话说寒笙去九州清晏闹了一通,皇上答应惩罚鄂婉,让她回来等消息。

    等了小半日,并没等来皇上身边的人,反而看见皇后身边的靖秋往主殿去了一趟。

    然后御膳房送了晚膳过来,主殿开始用膳。

    用过晚膳,鄂嫔扶着玉糖的手在廊下走了两圈消食,回屋去了。

    掌灯时分,御膳房又送了点心水果来,鄂嫔赏了底下的人,主殿言笑晏晏。

    直到熄灯,也没见鄂嫔受到惩罚,痛哭流涕。

    “寒笙真是没用,一个鄂嫔也对付不了。”纯贵妃说这话时,自动忽略曾经在鄂婉手上吃过的瘪,只骂别人。

    丹芷是纯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嘴也最甜:“谁说不是呢!娘娘看她怼嘉嫔的时候,多嚣张,连娴贵妃都得听两句排揎。可遇上鄂嫔,寒笙被打成了猪头,跑去九州清晏闹了也没用。”

    纯贵妃冷笑:“也是她没福气,还不如鄂嫔生得像寒哲,难怪皇上要喜新厌旧了。”

    “依奴婢看,鄂嫔也不是很像哲悯皇贵妃。”

    丹芷回忆着说:“哲悯皇贵妃纤纤弱弱一个人儿,鄂嫔比她丰腴许多,胸都要挺到天上去了,也就眉眼有几分相似。”

    “当年寒哲若是有鄂嫔这副身板,也不至于胎大难产,母女俱亡了。”

    提起当年事,纯贵妃问:“那个鄂太医如今怎么样了?”

    丹芷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娘娘别怕,嘉嫔虽然被禁足了,但以她的手腕,鄂太医恐怕很难活着走出京城。”

    纯贵妃嗤笑:“脏活累活都是嘉嫔做的,我不过顺着皇上的意思,给寒哲送了些好东西过去,我有什么可怕的。”

    嘴上说着不怕,心却早已虚了。

    丹芷觑着纯贵妃脸色,陪笑附和:“是奴婢不会说话。哲悯皇贵妃自己羡慕娘娘好生养,生出来的阿哥身强体健,孕期恃宠而骄补养过剩,才导致胎大难产,与娘娘并不相干。”

    纯贵妃轻轻蹙眉,不想再提旧事:“寒笙不中用,总要找个中用的人来压一压鄂嫔的气焰。”

    丹芷立刻会意:“奴婢这就去安排。”

    黄昏时分变天,暴雨如注。鄂婉无聊坐在廊下赏雨,忽见雨中走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清俊的少年,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

    “来者何人?进门不通报,好生无礼!”鄂婉正在欣赏少年郎的美貌,站在她身边的寿梅已然开口,十分不客气。

    鄂婉看寿梅,见她脸色有些发白,色厉内荏,猜到来者不善。

    对方还没回答,却见寒笙披头散发从配殿跑出来,跑到少年跟前为他撑伞,絮絮地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阿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差事可办完了?快进屋去,仔细受寒。”

    少年瞧见寒笙这副模样,红了眼圈:“听说姨母受了好大委屈,我不来,姨母是不是也打不算告诉我?”

    寒笙到底还有些理智,抹了一把眼泪说:“后宫纷争与阿哥无关,身子要紧,快些回去。”

    鄂婉坐在廊下,感觉眼前的景比雨景精彩多了,转头问寿梅:“这便是大阿哥永璜?”

    她第二次参加选秀时,西林觉罗家还有意让她嫁给永璜来着,没想到永璜比她小这么多。

    寿梅从前服侍纳兰氏,没见过大阿哥几回,只是有个印象,并不确定。可听这少年喊寒笙为姨母,便也认了出来。

    “娘娘小心了,大阿哥很得皇上看重,他跑来给寒笙撑腰,恐怕不好办。”玉糖一直在长春宫当差,知道的比寿梅多。

    暴雨噼里啪啦打在油纸伞上,几乎要将伞面洞穿。鄂婉站起身,扬声说:“外头风凉,阿哥有什么话,不妨进屋说。万一在含韵斋感染上风寒,我没办法向皇上交代。”

    经鄂嫔提醒,寒笙立刻想到二阿哥九岁时感染风寒夭折,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将大阿哥往自己屋里拉。

    寒笙的伞始终朝着大阿哥那边倾斜,暴雨将她脸上的药膏冲刷掉,露出下面的青紫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大阿哥一看之下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当即挥开挡在面前的伞,大步踏进雨中,朝廊下走来。

    鄂婉:“……”

    几步路,把清俊少年淋成了落汤鸡。鄂婉吩咐人拿干布巾来伺候大阿哥擦拭,又吩咐茶房熬姜糖水。

    坚决不给任何人碰瓷的机会。

    大阿哥可能读书辛苦有些近视,走到廊下才看清她似的,当场怔住。

    半天才哽咽着喊出一句:“母妃。”

    鄂婉正指挥人堵漏洞,避免被碰瓷,乍然听见这一声母妃也惊呆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皇上的妃嫔,也是诸皇子的庶母,被人喊一声母妃很正常。

    可是下一秒,她被人抱住了。

    抱!住!了!

    空中一道电光划过,焦雷炸响,此情此景让鄂婉联想到《雷雨》中的小妈文学。

    补药啊!

    鄂婉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推开,抬手打了对方一耳光。

    表明态度。

    大阿哥终于被这一耳光打醒,上下打量鄂婉:“你……你不是我母妃?”

    四舍五入也算,但是不能抱啊,鄂婉气结:“大阿哥请回吧,刚才的事我权当没发生!”

    大阿哥是富察家唯一的指望,寒笙此时比鄂婉还要紧张害怕,不由分说将人拉走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见鄂婉衣裳湿了,玉糖忙拿了布巾擦拭,忍不住抱怨。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鄂婉沉沉开口:“看寒笙的表现,大阿哥应该不是她搬来的救兵”

    转头对寿梅说:“去查查谁要害我。”

    大阿哥成年且成亲了,根本不在附近住,日常还有差事在身,若非寒笙通风报信,不可能这么快知道后宫里的纷争。

    纯贵妃那边很快得到消息,惊得以帕掩口,又愉悦大笑:“大阿哥虚岁二十了吧,与鄂嫔年岁相当,都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丹芷不期主子会这样说,也跟着笑起来:“听说西林觉罗家当初打过大阿哥的主意,曾有意将鄂婉嫁给大阿哥为嫡福晋呢。奴婢还听说,大阿哥似乎早有心上人,对指婚的大福晋总不满意,婚后不协。”

    “宫中出了如此丑事,可不能瞒着皇上。”纯贵妃乐不可支,感觉老天都在帮她。

    没几日,流言四起,传大阿哥永璜冒雨去了西峰秀色的含韵斋,半天才离开。

    流言愈演愈烈,又传出去年大选,西林觉罗家有意与皇室联姻,目标正是大阿哥。

    又几日,流言再出新版本,大福晋对人哭诉说大阿哥心里有人,婚后对她百般不满,还曾说过要休妻。

    鄂婉尚未侍寝便一路晋封,位列九嫔,眼红的人实在不少。流言被这些人主动发酵,变得越发不堪。

    “鄂嫔,大阿哥前些日子可曾去过含韵斋?”流言甚嚣尘上,皇后也不得不过问。

    流言爆发不是一日两日了,鄂婉早有准备,每日给皇后请安身边除了玉糖,还带着寒笙。

    鄂婉应是,冷笑着看了寒笙一眼,寒笙立刻站出来说:“皇后娘娘,奴婢不懂事冲撞了鄂嫔娘娘被打,也不知消息怎么就传到了大阿哥耳中。大阿哥最是明理懂事,冒雨前来替奴婢给鄂嫔娘娘赔礼。鄂嫔娘娘大人有大量,宽恕了奴婢,大阿哥还有差事在身便冒雨离开了。”

    一连几日,鄂婉过来请安都带着寒笙,且寒笙低眉顺眼,皇后便猜到鄂婉有应对之法了。

    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方便她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等寒笙说完,鄂婉道:“皇后娘娘,寒笙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大阿哥喊她一声姨母,日常总要关照些。大阿哥冒雨来含韵斋,不过是来探望寒笙,给臣妾赔礼的,只站了片刻便走了。臣妾清者自清。”

    “可嫔妾听说,去年大选之前西林觉罗家曾有心思高攀皇长子呢!”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先被禁足才刑满释放的魏贵人。

    陆贵人被罚去辛者库刷马桶了,娴贵妃以皇上身边没有年轻妃嫔侍奉为由,将魏贵人从皇宫挪来了圆明园,与自己同住。

    魏贵人不愧是历史都偏爱的挂王,打不死的小强,失宠之后很快东山再起。目前已然搬出娴贵妃的住处,被皇上接到九州清晏西路的清晖阁居住。

    本来应该属于她的嫔位名额,无端被半路杀出来的鄂婉占去,魏贵人怎能不恨!

    愉妃受过鄂婉的恩惠,关键时刻自然站鄂婉:“如今鄂嫔已然进宫,与咱们成了姐妹,魏贵人便不要捕风捉影,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见娴贵妃那边的人跳出来咬住鄂婉不放,纯贵妃心里乐开了花,为避嫌疑反而没有落井下石。

    “愉妃说得不错。木已成舟,谣言止于智者。”纯贵妃不咸不淡地说。

    魏贵人哼了一声,站在她身后的揆常在插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是苍蝇你说了算!”

    玉糖一眼认出,这个揆常在不是别人,正是魏贵人身边的那个红桃,从前在长春宫扫地,又怎会有好话。

    揆常在气得咬牙:“玉糖,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说我!”

    玉糖也没跟她客气:“我什么东西也不算,你算,行了吧!”

    揆常在涨红了脸,还要再说,被皇后呵斥的声音打断:“揆常在,你如今也是小主了,跟个宫女拌嘴算怎么回事!”

    皇后训斥了揆常在,按理说鄂婉该顺着台阶下来训斥玉糖,可她没有。

    如此护短,难怪与皇后投契。魏贵人胸中发闷,但在皇后面前,她不敢造次,只得生生忍下,气到内伤。

    纯贵妃用余光瞄一眼丹芷,丹芷点头。

    正当众人转换话题闲聊时,屋外忽然传来哭声,有宫女禀报:“皇后娘娘,大福晋求见。”

    皇后蹙眉:“让她到配殿候着,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话音未落,院中已然有人哭闹起来:“皇额娘,大阿哥要杀了臣妾,求皇额娘给臣妾做主!皇额娘救命!”

    纯贵妃转头朝外看:“娘娘还是让她*进来吧,别闹出什么事。”

    皇后眉心拧紧,示意宫女带人进来。

    大阿哥的福晋伊拉里氏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下扑到皇后脚边,畏畏缩缩朝外看去,嘴里嚷着:“大阿哥提了剑要杀我!皇额娘救我!皇额娘救命啊!”

    状若疯癫。

    慎春想要将伊拉里氏扯开,奈何她抱住了皇后的腿,便没动。

    恰在此时,大阿哥手持开刃宝剑追至殿中,立刻被九州清晏的侍卫和长春宫的内侍团团围住。

    “永璜,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喊打喊杀的像什么样子!”

    此时伊拉里氏放开了皇后的腿,慌慌张张躲在皇后身后,不敢出声,皇后站起来喊住大阿哥,气得指尖发抖。

    大阿哥清俊的一张脸几乎扭曲,泛着薄薄的潮红:“皇额娘,伊拉里氏信口雌黄,到处说儿臣与……与鄂嫔娘娘有私!儿臣没有!如此恶毒的妇人,儿臣再不能容!”

    伊拉里氏有皇后娘娘撑腰,又见大阿哥被侍卫和内侍拦住,胆子比刚进来时大了许多。

    “阿哥说我信口雌黄,你与我大婚整整一年,除了婚礼当日在我屋中合衣躺过一宿,可曾碰过我?”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伊拉里氏也不要脸了:“不光是我,皇上指给你的侧福晋,皇额娘给你挑的侍妾,你一个也没碰过!”

    说着转头在人群中寻找,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鄂婉身上,用手指着鄂婉说:“她喜欢荷花,你也喜欢荷花。她在画舫献歌,你把那首歌谱成琴曲,夜夜弹奏!还有你藏在书房里那幅不敢让人看的画像,上面的女子也是她!”

    鄂婉:……难道她有万人迷的金手指而不自知?

    不对,若真有这样的金手指,皇上为何不召她侍寝。

    “鄂嫔娘娘曾在皇后娘娘身边学规矩,鄂嫔娘娘喜欢荷花,是因为皇后娘娘喜欢荷花,这才每日让人采摘插瓶。奴婢记得,有一回娘娘问过鄂嫔娘娘自己喜欢什么花,鄂嫔娘娘说鲜花容易枯萎凋零,难免令人伤怀,她更爱松柏万古长青。”

    不等鄂婉说话,玉糖已然急急道:“皇后娘娘问鄂嫔娘娘的时候,长春宫很多人都在场,可以随便点人查问。也许大阿哥喜欢荷花,亦如鄂嫔娘娘一般,是为了投皇后娘娘所好。”

    “确如这位姑娘所说,儿臣钟爱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与皇额娘的心是一样的。”大阿哥似乎被玉糖的话点醒,看也不看皇后,表情僵硬道。

    寒哲难产崩逝时,永璜七岁,早已记事。皇上误会她故意不给难产中的寒哲传太医,作为寒哲的亲生儿子,永璜未必不会这样想。

    这些年永璜始终由寒笙照顾,与自己并不亲近。

    皇后不信永璜会因为自己而喜爱荷花,但为保住鄂婉,也不打算深究,随他怎么说好了。

    伊拉里氏了解大阿哥的脾性,以及他心中对皇后的怨念,明知他不可能因为皇后钟爱荷花,却碍于天家和睦不敢表现出来。

    “荷花一事就算我冤枉了你,那首琴曲又是怎么回事?”

    伊拉里氏不依不饶:“那首江南小调并不常见,你别告诉我也是皇后素日喜欢的。”

    皇后沉默,连机灵的玉糖也有些接不上话了,都拿眼睛盯着大阿哥,等他回答。

    见大阿哥张口结舌,联想到那日在含韵斋的拥抱,鄂婉竟然有些心虚。

    “那首琴曲是朕让永璜编的。”

    皇上的声音乍然在门外响起,鄂婉转头,仿佛看见皇上脚踏七彩祥云而来。

    太及时了,比及时雨宋江还及时。

    乾隆脑中同时浮现出鄂婉心中想象的画面,以及她不知所谓的心声,下意识勾了勾唇角。

    乾隆御极十年有余,听过太多歌功颂德之言,但都是作为圣主明君的,从来没有人把他当英雄。

    看来鄂尔泰精心为他挑选的这个小美人,除了颇似故人,并非胸大无脑,至少很有识人之明。

    垂眼见屋中跪了一地,乾隆扶起皇后,淡声说了一句“都起来吧”,这才看向躲在皇后身后的伊拉里氏:“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伊拉里氏哪里还敢问那幅画,当即跪下请罪。

    皇上理也不理,又看大阿哥:“今日你早朝告假,说身上不舒坦,朕以为得了什么病,原来是失心疯,提剑杀到朕的后宫来了。”

    皇上进殿的同时,大阿哥手中利剑已然被御前侍卫卸掉,本人也被按押在地。

    “皇上,伊拉里氏到处说儿臣与……后宫妃嫔有染,儿臣惶恐,教训了她几次也不奏效。”大阿哥脸贴地为自己辩解。

    寒笙早从鄂婉身后冲到大阿哥旁边,哭着求皇上恕罪。

    乾隆本来也不想理,直到她说:“若姐姐还在,见皇上如此对待永璜,肯定会伤心的。皇上,永璜是您的长子,也是姐姐拼死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在“姐姐”两个字出口时,鄂婉看见皇上眼中闪过一丝凄迷哀凉。

    皇后大约也看见了,低声劝:“永璜还年轻,自小没有母妃教导,也是臣妾无能,没有教好他。”

    明眼人都能感觉到皇后在为大阿哥开脱,伊拉里氏朝皇后投去感激的目光。可大阿哥似乎并不领情,始终垂着眼,仿佛皇后欠了他的,又好像对皇后的说辞习以为常。

    皇上看看皇后,又看大阿哥,眉心短暂地蹙了一下:“既然皇后替你求情,朕便看在皇后面上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数罪并罚,决不轻饶。”

    御前侍卫放开大阿哥,等皇上说完才提着大阿哥的剑退出殿外。

    大阿哥见到皇上本来有些畏惧,然而听了皇上的话反而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鄂婉离他比较近,压低声音提醒:“赶紧谢恩。”

    大阿哥抬眼看她,眸中有眷恋也有气愤,但还是照着鄂婉说的做了:“儿臣谢皇阿玛开恩。”

    半个字不提皇后。

    看了大福晋一眼,与她双双离开。

    皇上又看众妃嫔:“时辰不早了,都退下吧。”

    鄂婉才要转身,却被皇上叫住:“鄂嫔你留一下。”

    第44章 变化事业线,是时候展示真正的绝技了……

    鄂婉站在原地,余光瞥见娴贵妃和纯贵妃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往外走。

    走到僻静处,揆常在问魏贵人:“这事就完了?”

    魏贵人冷笑:“完了?完了又怎会被留下。”

    娴贵妃赞许地看向魏贵人,深觉她比身处冷宫的纳兰氏聪明多了,甚至有时候比嘉嫔都稳得住。

    她喜欢用聪明人。

    另一边,丹芷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纯贵妃非常大方地告诉她:“大阿哥再如何,那也是皇上的儿子,寒哲留下的唯一骨血。出了这样的事,皇上不罚大阿哥,便只能罚鄂嫔了。”

    丹芷不懂:“可皇上都说了,琴曲是皇上让大阿哥编的。”

    纯贵妃掩口直笑:“傻丫头,皇上那样说不过是为了给大阿哥解围,心里又怎会不介意。你记住,流言真正的杀伤力从来不在真假,而在人心。”

    九州清晏后殿,皇后问皇上:“琴曲当真是皇上让大阿哥编的?”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乾隆没有回答皇后的问话,反而似笑非笑看鄂婉:“你想与谁同船渡,又想与谁共枕眠?”

    怎么又冲她来了,鄂婉猝不及防,但很快有了答案。

    不过说出答案之前,得想办法让自己脸红,于是脑补了一下上辈子看过的古偶擦.边男和爱情动作片。

    只是把男主的脸临时换成了皇上。

    于是小脸通黄垂下眼睑,肉麻道:“自然是皇上了。嫔妾有幸与皇上同船渡,不知何时才能……共枕眠。”

    再抬眼,见皇后面色如常,倒是皇上的脸有点发红。

    鄂婉:?

    皇上到底是皇上,脸红不过一瞬,再没理她,转而回答皇后的问话:“伊拉里氏也不算胡说,永璜心中确实有人,且与那人有些首尾,让朕很为难。”

    皇后诧异:“皇上查到是谁了?”

    说完下意识看鄂婉。

    “不是鄂嫔。”

    皇上只看皇后,石破天惊道:“永璜心里的那个人正是朕赐婚给傅恒的嫡福晋纳兰玉清。”

    “……”

    皇后惊得朝后仰了一下,以帕掩口,一时接不上话。

    皇上叹气,继续说:“纳兰玉清是纳兰氏的亲妹妹,姐姐进宫,妹妹不可能嫁给皇子,不然朕和永璜岂不成了连襟?”

    “永璜还未出宫建府,他怎会认识纳兰家的姑娘,情根深种?”皇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皇上看鄂婉:“永璜本来没机会认识,但架不住有人极力撮合。”

    皇后也看鄂婉,鄂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听皇上淡声说:“永璜身边曾有个侍卫,与纳兰家的人过从甚密,正是由他牵线,永璜才留意了纳兰家的姑娘。后来纳兰氏进宫,这事终究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纳兰家有女进宫,也放弃了永璜这条路。可人家放下了,永璜却放不下,一直牵挂至今,婚后也无法忘怀。”

    鄂婉听到这里,已然猜到自己因何被留下了。

    伯祖父的第二子鄂实出继给叔高祖鄂礼为嗣,鄂实自荫生授三等侍卫的时候似乎在大阿哥身边当过一段时间的差。

    怪只怪西林觉罗家人丁太过兴旺,且格外会钻营,做事习惯多管齐下,盼着东方不亮西方亮,等到大厦将倾时难免留下把柄。

    被人一抓一个准儿。

    不等皇上明牌,鄂婉赶紧跪下请罪。

    皇后看出其中关窍,也替西林觉罗家说话:“当时纳兰氏还未进宫,许是纳兰家着急,这才想起永璜来。”

    鄂实不过是个中间人。

    谁知皇上并不买账:“西林觉罗家人丁兴旺,适龄的女儿却少,若非如此,也轮不到纳兰家的姑娘。”

    暗指西林觉罗家结党,拉拢皇子,图谋不轨。

    皇上调查得细致入微,鄂婉完全两眼一抹黑,感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与其费力不讨好地为西林觉罗家开脱,倒不如顺水推舟解决眼下难题。

    皇上给傅恒赐婚,却闹出这样的丑闻,要怎么破局才好呢?

    鄂婉跪伏在地,脑子转得飞快:“皇上给傅恒赐婚可曾提及纳兰家姑娘的名字?”

    “你想偷梁换柱?”

    头顶砸下皇上低醇的声音:“纳兰家姑娘众多,自然要提,以示区分。”

    行吧,排除一个解决方案,鄂婉眼珠转了转又道:“那就让纳兰玉清假死吧,既可以绝了大阿哥的念想,也能挽回皇上和富察家的颜面,省得日后闹出什么来,难以收场。”

    她狡黠道:“皇上也说了,纳兰家姑娘众多,再选一个给傅恒赐婚好了。”

    皇后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

    乾隆盯着鄂婉的发顶,半天没说话,静静等待她的心声,奈何什么也没有等来。

    “鄂嫔,你可知是谁将此事查明禀报给朕的?”他走到她近前问。

    鄂婉盯着龙袍下摆上的海水江崖纹,恭声回答不知。

    下巴被长指勾起,被迫与皇上四目相对,听他道:“是傅恒。”

    鄂婉心尖颤了颤,战术性垂眼:“毕竟是终身大事,自然要慎重些。”

    头仰得难受,索性直起身,却不想与皇上离得太近,挺直腰背的同时胸蹭到了皇上的龙袍和腿。

    皇上大约也感受到了,靴子动了一下,同时长指放开她的下巴,却并未后退。

    鄂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咬牙凑上去,抱住皇上的腿,口中说着:“臣妾进宫之后一身一体都是皇上的,心里只有皇上,再容不下别人。”

    事业线,是时候展示真正的绝技了。

    腿被胸袭,乾隆下意识想退,但他是天子,天子怎么能退,要退也该对方退。

    结果对方非但不退,还不知羞地抱了上来,让他有些骑虎难下。

    幸亏傅恒足够机警,不然被人戴了绿帽子都无处喊冤,皇后一阵后怕,再看皇上和鄂婉……青天白日的在干嘛,简直没眼看。

    见皇上朝她看过来,皇后偏头,假装没看见。

    皇上最爱这些,听说纯贵妃、魏贵人和被发配去辛者库刷马桶的陆氏都很会。

    皇后不理,李玉装家具装得比谁都像,乾隆很想将人踢开,又见对方腰身纤纤,怕踢重了真伤到。

    纤腰不盈一握,如何生出玉峰挺拔,真真是个尤物。

    旗装宽大,平日倒看不出,接触之后竟酥了半边身子。

    伸手将人拉起,口中训斥:“说话就好好说话,如此成何体统!”

    又抱又蹭实在辛苦,鄂婉蹭得心热脸更热:“非如此不能让皇上尽信。”

    乾隆将她晾在一边,转身往皇后那边走,沉着声音对皇后说:“朕听说西林觉罗家长房好像有一个姑娘明年及笄。”

    不知皇上为何有此一问,皇后只得道:“臣妾这就派人去问。”

    “不必了。”皇上看向皇后,“纳兰家的姑娘无福,朕有意将此女赐婚给傅恒,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再是端庄持重,也被皇上对西林觉罗家前后的态度反差惊呆了。第一个反应是,长房的姑娘都可以,为什么非要拆散傅恒和鄂婉?

    鄂婉心中的震惊半点不比皇后少,震惊之后是狂喜,感觉西林觉罗家有救了。

    傅恒是谁,皇后的亲弟弟,皇上的小舅子,军机处最年轻的行走,拜相入阁指日可待。皇上同意他娶西林觉罗家的姑娘,顾忌着傅恒的功劳和皇后与富察家的颜面,也不会轻易对西林觉罗家下重手。

    至少能保住长房。

    乾隆耐心听完鄂婉的心声,没听到一点对傅恒的不舍,全都是为西林觉罗家的筹谋,再一次被鄂尔泰的识人之明所折服。

    身为九五之尊,乾隆什么样的高门闺秀没见过,大多数都没有鄂婉这样的胸怀和格局。

    想到胸怀,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刚才柔软又挺拔的触感,心旌又是一阵摇荡,乾隆在心里又把鄂尔泰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用美人计考验皇上,注定失败!

    当晚传魏贵人侍寝,却怎么也找不到喜欢她的理由了,仿佛见识过名山雪峰,再也看不上土山丘陵。

    一连几日,换了几拨人,都味同嚼蜡。

    几日后,鄂婉被告知圣驾回銮的时间提前了:“今年为何这样早?”

    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月。

    皇后也不知,只是猜测:“大约西南不安稳,皇上总是悬心,回宫处置政事比这里方便。”

    鄂婉惆怅道:“回宫之后,臣妾便要搬出长春宫,去咸福宫居住了。”

    “这是好事。”

    皇后让她把七阿哥放在炕上自己坐着,笑道:“上回你也听见了,皇上有意让傅恒娶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姑娘,大有不计前嫌的意思,我猜与你有些关系。搬进咸福宫之日,便是你侍寝之时,若能让皇上满意,何愁心愿不能达成。”

    鄂婉受教,又惶恐:“娘娘可知如何让皇上满意?”

    明晃晃向自己打听床笫之事的,鄂婉还是头一个,皇后苦笑:“我与皇上是夫妻,夫妻敦伦不过例行公事,目的都是嫡子,过程乏善可陈。”

    皇后产后一直失调,很长时间无法侍寝,鄂婉问出来便后悔了,没想到皇后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

    听皇后又道:“后宫宠妃也有几人,比如潜邸时的纯贵妃,皇上御极之后格外受宠的嘉嫔,这两年圣眷隆重的魏贵人都是很好的例子。”

    皇后朝她眨眨眼:“你问我,不如去问慎春和靖秋,或者松佳嬷嬷。”

    正说着,有宫女走进来禀报:“娘娘,九爷求见。”

    皇后看向鄂婉,鄂婉会意起身,顺手将七阿哥抱了出去。

    等傅恒离开,鄂婉将七阿哥抱回来,却见皇后眼圈红红,好像哭过。

    “娘娘,出了什么事?”鄂婉诧异。

    皇后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说:“西南乱了,贵州都督张广泗出兵平乱。皇上不放心,派人前去督战,傅恒毛遂自荐,七日后启程。”

    原来是这样,鄂婉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皇上给傅恒赐婚,让他娶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姑娘,并不是因为我,而是与西南有关。”

    傅恒这几年平步青云,走的一直是文官路线,忽然让他去做监军,资历尚浅,武官多半不服。

    尤其还是张广泗这样厉害的人物。

    “等纳兰家准备好,皇上再下一道赐婚圣旨,傅恒便是西林觉罗家的女婿了。”

    说出这句话,心中仍旧酸酸的,鄂婉垂下眼睫:“贵州都督张广泗是臣妾伯祖父一手提拔上来的,傅恒有了这一层关系,想来张广泗会卖西林觉罗家的面子,不会为难他。”

    想了想又说:“若娘娘还不放心,可以提醒傅恒,让他带上臣妾在銮仪卫的堂兄过去,以安张广泗之心。”

    皇后怜惜地看向鄂婉:“一步错,步步错,都是命啊。”

    鄂婉抬眼,眸中尽是坚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的,臣妾也不会强求。”

    九州清晏前殿,乾隆处理完政事,盯着书案左侧小小一只金镶宝石朝冠耳炉发怔。缕缕青烟从香炉中溢出,甜香的气息顿时将他笼罩。

    在若有若无的白色烟气中,他问李玉:“你说傅恒自请去西南督军是为了什么?”

    他本属意内阁有资历的大员前去,代表他向张广泗传达朝廷对西南的重视,同时监视张广泗的一举一动,防止他耍花样。

    谁知话说出口,内阁老臣还没反应,傅恒先站出来毛遂自荐。

    李玉见问,缩了缩脖子说:“皇上有意让傅恒大人娶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姑娘,不就是存了这个意思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乾隆哼笑:“有这么明显吗?朕若真有这个打算,不如直接安排西林觉罗家长房的人去西南监军。”

    何苦隔靴搔痒。

    李玉有些傻眼,既然不是为了西南战事,皇上为何一反常态答应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联姻?

    若说皇上不在意这些,鄂嫔又是怎么来的?李玉清清楚楚记得,当年因为这桩亲事,皇上与皇后娘娘别扭了好长时间,甚至一度架空皇后,让娴贵妃协理六宫。

    莫非皇上因鄂嫔之故,想要高抬贵手放弃对西林觉罗家的清算?

    皇上厌烦党争,对鄂尔泰很不满意,且隐忍多年,不像是能轻易放弃的。

    而且鄂嫔进宫明显是鄂尔泰使的美人计,皇上每每想起就恨得咬牙,又怎会轻易中计?

    “哗啦”一声,耳炉落地摔得粉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雪中春信的甜香铺天盖地袭来,呛得李玉直咳。

    圣驾回銮,鄂婉也要跟着回去。

    她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朝外看,惊喜地发现护送她的侍卫中竟然有个熟面孔:“二堂兄,你不是在銮仪卫吗,怎么跑这边来了?”

    早听说二堂兄被拨到了銮仪卫,没想到能遇见。

    二堂兄看见她也很高兴,骑在高头大马上含笑说:“今日我本不当值,奈何圣驾回宫,后边缺人手,便自请补了这个缺。”

    说是自请,鄂婉从二堂兄疲惫的脸上不难猜出他可能被人临时抓了壮丁。

    西林觉罗家煊赫的时候,子弟在御前当差,不要说抓壮丁,就算当差时溜号也能被描补过去。如今家族失势,能进銮仪卫已经很好了,待遇自然比不得从前。

    怕二堂兄难堪,鄂婉看破不说破,转而问起家中情况。

    “多亏你机警,让傅恒来家传话,逼着分家,再晚一点,长房和二房都要被三房拖累。”

    二堂兄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点后怕:“当初祖父执意送你进宫,祖母还抱怨过,说家中男儿无用才会让姑娘支应门楣。等三房出事,家中才体会到宫里有人的好处来。祖母夸你虽是姑娘家,审时度势的本事不输朝廷大员。”

    这事前赶后错也是凑巧,鄂婉何尝不后怕,自谦两句又道:“傅恒自请去西南监军,皇后娘娘很担心。如果可以,二堂兄不如想办法随他同去,争取立些军功回来。”

    皇上有意让傅恒娶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姑娘,不过随口一说,直到今日赐婚圣旨也没颁下。

    即便圣旨颁下,傅恒不过是西林觉罗家的准女婿,如何能与长房嫡子相比?

    大堂兄虽为长子嫡孙,分量更重,却是文官,上战场难免有风险,不如二堂兄自幼习武来得便宜。

    “这样好的机会,我当然想去。”

    二堂兄闻言脸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欢欣雀跃起来,不难看出他在銮仪卫当差并不如意。

    鄂婉伏在窗框上给他出主意:“我已经向皇后娘娘举荐了你,你得空多在傅恒身边转悠转悠,让他想起你来。”

    “后宫不得干政,你向皇后娘娘举荐了也没用,傅恒倒是能说得上话,可最后做主的还是皇上。”说到具体操作,二堂兄耷拉下肩膀,感觉希望渺茫。

    理想越丰满,现实越骨感,皇上如此忌惮西林觉罗家,又怎会让长房的人跟随冉冉升起的傅恒去西南建功?

    能在銮仪卫有个差事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二堂兄所说不无道理,这事求谁也不好使,只能求皇上。过不了皇上这一关,西林觉罗家即便不被抄家夺爵,子弟也只能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打转,想要东山再起难如登天。

    七阿哥还是太小了,皇后娘娘的势力范围又只在后宫,鄂婉蹙眉凝神,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故作轻松道:“二堂兄也说了,宫里有人好办事,皇上那边我来想办法。”

    二堂兄用力点头:“妹妹进宫才满一年,已然是一宫主位,可见得宠。这事有你出面,我就放心了。”

    从位份升迁上看,她确实像坐了火箭,在后宫并不常见。只有她和她身边的人知道,如此升迁与得宠无关,不是投机取巧的结果,便是西南形势所逼,虚浮得很。

    一旦西南形势有变,随时可能被打回原形,甚至废弃至冷宫。

    但这些鄂婉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人活着总要有希望,而她恰是全家乃至全族人最后的希望,谁倒下,她也不能倒下。

    为今之计只能长期短期两手抓,继续保护七阿哥的同时,想办法得到皇上的宠爱。

    又与二堂兄说了两句,鄂婉放下车帘时,余光瞥见路边的石头缝里夹着一枚黄纸钱。

    顺着鄂婉的目光,二堂兄也朝路边看去,顿时变了脸色,翻身下马去捡,撕碎了藏于袖中。

    圣驾回銮,街道全都提前清扫过,若是被发现有此等不祥之物,所有人都得受罚。

    他如今身份尴尬,肯定会被銮仪卫推出去顶罪。如此一来,能保住性命都算上天保佑了,如何还能跟去西南建功立业。

    “最近纳兰家可有丧事?”鄂婉压低声音问。

    二堂兄怔了一下才回答:“你如何知道?也是纳兰家的姑娘没福气,被皇上赐婚给傅恒,亲事还没办人先没了。听说是急病猝死,刚刚发完丧,这纸钱想来就是纳兰家发丧时留下的。”

    纳兰家早有行动,想来皇上并非随口一说,鄂婉弯起眉眼:“我不但知道纳兰家有丧事,还知道长房有喜事呢!”

    二堂兄苦笑:“喜从何来?”

    祖父病逝之后,鄂党群龙无首四分五裂,西林觉罗家的人陆续被调离权力中心,一时间门庭冷落,草木皆兵。

    他在銮仪卫当差也是备受欺凌,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哪一日飞来横祸,小命不保。

    “皇上有意给大姐儿赐婚,所嫁正是傅恒,二堂兄说是不是喜事?”鄂婉含笑。

    这一年多,西林觉罗家厄运不断,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45章 报仇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大阿哥夫妇结结实实闹了一场,让整个后宫以为鄂婉完了,西林觉罗家都要受到牵连。

    可回宫之后,鄂婉全须全尾搬进了恢宏奢华的咸福宫。

    咸福宫在长春宫北面,中间只隔了一条巷道。鄂婉终于不用再早起去给皇后请安,每日最晚起最早到,比住在圆明园舒坦多了。

    说起咸福宫绝对是西六宫奇葩一般的存在。占地面积最大,房屋却最少,内室简素如雪洞一般,但细看所有陈设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整个西六宫,只有咸福宫的殿顶是黄琉璃瓦庑殿顶,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就连皇后居住的长春宫都望尘莫及。

    咸福宫地处紫禁城西北角,对应八卦的乾卦,暗合乾隆的乾字,所以自本朝开始作为皇上的临时居所,规格在原来的基础上又高了一层。

    一场风暴过后,鄂婉毫发无伤,独居咸福宫,羡煞旁人。此时又一个消息炸开,纳兰家被赐婚的姑娘病故之后,皇上毫无征兆再次下旨,给傅恒和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大姑娘赐婚。

    “怎么会是西林觉罗家?”听说圣旨颁下,丹芷忍不住问纯贵妃。

    二阿哥夭折,皇后式微,富察家式微的时候,皇上都不许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联姻。而今皇后再度产子,富察家烈火烹油,傅恒如日中天,皇上为何忽然改了主意,要抬举西林觉罗家?

    丹芷所想,纯贵妃自然也想到了,同样没有头绪。

    非要找个理由出来的话,只能是鄂婉得宠,给皇上吹了枕头风。

    “鄂嫔进宫之后就像个谜。你说皇上宠她吧,她至今没有侍寝。说皇上不宠她吧,她从答应到一宫主位只用了不到一年,后宫无人能望其项背。”

    纯贵妃想不通其中关窍,索性放在一边,悠然说:“最近翊坤宫那边也太安静了,想办法把嘉嫔放出来,她被禁足都没有好戏看了。”

    另一边,鄂婉让寿梅调查给大阿哥通风报信之人也有了进展,寿梅禀报说:“大阿哥性格孤僻,很少与人交际,前段时间与三阿哥走得颇近,经常在一起品评书画。”

    事发那日,纯贵妃态度十分中立,没想到幕后推手竟然是她。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除去这些,寿梅还听说了一件事:“阿哥所的人说,五阿哥在那边经常受三阿哥的气。昨儿五阿哥大字写得好,得了皇上的夸奖,还另外得了两盘子点心。三阿哥带人过去吃,连渣子都没给五阿哥剩下。五阿哥哭成泪人,三阿哥便还了两盘点心过去,让人在旁边盯着五阿哥吃,吃不完不许睡觉。五阿哥撑得睡不着,夜里作烧,烧得浑身滚烫。”

    鄂婉诧异:“愉妃知道吗?”

    寿梅摇头:“五阿哥是个孝顺孩子,对愉妃那边向来报喜不报忧,传了太医也没让永和宫知晓。”

    “那怎么行?”

    鄂婉深深看寿梅一眼:“想办法通知愉妃。”

    愉妃很快得到消息,怕五阿哥再受荼毒,压根儿不敢得罪纯贵妃和三阿哥。

    给皇后请安时,被看出眼睛肿了,也只说没睡好。

    “真是个糊涂人。”

    鄂婉吩咐寿梅,把五阿哥在阿哥所遭受的所有欺辱全都通知愉妃:“不信她还坐得住。”

    这一日,鄂婉终于教会七阿哥独立坐着。七阿哥摇摇晃晃坐在外间的大炕上,伸手去够鄂婉手中的拨浪鼓,咯咯咯笑得欢快。

    皇后看着七阿哥与鄂婉互动,欣慰地说:“若非你一直坚持,永琮到了六个月还不会坐,又该有人说嘴了。”

    到时候纯贵妃肯定冲在前头,炫耀三阿哥和六阿哥身体如何强健,满月能抬头,两个多月会翻身,不到五个月便能坐稳……

    “有骨头不愁肉,七阿哥长大了什么都能学会,随她们怎么说去。”

    鄂婉不以为然:“娘娘权当她们是嫉妒好了。嫡庶有别,庶子终究是庶子,再强健也不是嫡出。”

    说着抱起七阿哥原地转了一圈,可把七阿哥笑疯了:“萝卜虽小,可咱们七阿哥长在背(辈)上。”

    这下把皇后也逗笑了。

    鄂婉将七阿哥放在炕上,七阿哥说什么也不坐,比比划划啊啊啊要她抱着转圈圈。

    又抱着转了一圈,转得鄂婉头都晕了,忙把七阿哥递给保姆。

    保姆团可遭了殃,抱着七阿哥一直转一直转。七阿哥的笑声充满整个长春宫,连院中当差的宫人们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什么事让永琮这样高兴?”门帘掀开,皇上走进来问。

    见皇上来了,众人纷纷停下行礼,七阿哥不干了,啊啊啊鲤鱼似的在保姆怀中扭动,比比划划要转圈圈。

    皇后含笑*说:“永琮被鄂嫔抱着转了一圈总不肯停下,一直要人抱着转呢。”

    皇上看鄂婉一眼,从保姆手中接过鲤鱼打挺的七阿哥,亲自抱着转了一圈,把七阿哥逗得咯咯直笑。

    大约皇上身量高,被皇上抱着看到的景象不一样,保姆再去接的时候,七阿哥不跟,只让皇上抱。

    皇上索性将人放在腿上摆弄,七阿哥最喜欢被摆弄,笑声就没停过。

    “皇上不要惯着他,到时候可择不下来呢。”皇后眸光柔柔落在丈夫和儿子身上,难得现出满足的神情。

    皇上坐着摆弄七阿哥,自己也被孩童的天真逗笑了:“永琮身子弱了一些,胆子却大,像朕的儿子。永瑢看着结实,胆子小得很,看见朕跟避猫鼠似的,一味地躲。他小时候朕也抱着转过圈,才转了一圈就吓哭了。”

    说着举起七阿哥朝上抛,稳稳接住。

    七阿哥笑个不停,再不满足抱着转圈圈,只让皇上抛他。

    皇后有些苦恼:“皇上再换花样,保姆可要累倒了。”

    鄂婉也劝:“七阿哥还小,禁不住这样抛,要大些才好。”

    “永璋跟永瑢一个样,随苏氏胆子小,满周岁都不敢让朕这样抛。”

    皇上把七阿哥当玩具,七阿哥把皇上当成游乐场,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听皇上提到纯贵妃,鄂婉趁人不备朝候在门边的寿梅点点头,寿梅会意悄然退下。

    七阿哥到底还是个小婴儿,陪皇上玩了一刻钟便困了。眼睛竭力睁开,很快又黏在一起,用小拳头揉一揉,脑袋一点一点活像小鸡啄米。

    皇后接过七阿哥,递给保姆哄睡。

    保姆才抱七阿哥离开,愉妃便顶着烂桃子一样的红眼睛哭着过来了,当着皇上、皇后的面把五阿哥在阿哥所的遭遇全都讲了一遍。

    “三阿哥带人吃了皇上赏给永琪的点心,吃了也就吃了,永琪伤心难过一阵会自己哄好自己。”

    说到此处,愉妃早已泣不成声:“可三阿哥不该让人盯着永琪,晚上吃完两大盘豆面糕,吃不完不让看书也不让睡觉。永琪吃完了,半夜积食高烧,到今日身子骨都没好利索!”

    她越说眼神越惊恐,身体也跟着打摆子似的抖起来:“那日是豆面糕,过几日还不知是什么呢,求皇上、皇后娘娘给永琪做主!”

    清宫里所谓的豆面糕,便是后世的北京小吃驴打滚了。糯米粉做皮,红豆沙做馅,吃下去饱腹感非常强,特别不好消化。

    五阿哥今年才五岁,晚上被人逼着吃下两大盘驴打滚,别说积食,没噎死都算命大。

    看来三阿哥只是恐高,胆子一点都不小。

    皇后一听急了:“难怪你这两日眼睛肿成这样,我问你出了什么事,你为何不说真话?”

    愉妃脑子转得再慢也知道打蛇随棍上:“当时纯贵妃也在,她素来溺爱孩子,臣妾不敢说!臣妾若说了,纯贵妃在娘娘面前不会表现出什么,私下肯定会找臣妾的麻烦,连永琪也难保不受牵连。若非这回三阿哥实在做得太过,永琪又病得厉害,臣妾害怕了,是绝不敢说出来的!”

    “糊涂!”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说:“永琪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永琪是皇阿哥,你怎么敢知情不报!”

    见愉妃以头抢地,皇后平复心绪看皇上:“皇上刚才还说三阿哥像苏氏胆子小,如今看来都是表面功夫了。永琪才多大,三阿哥就敢逼着他吃下三大盘豆面糕,已经不是简单的兄弟间的玩笑或龃龉,有害命之嫌。”

    纯贵妃与魏贵人一样都是从长春宫走出去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皇后也难辞其咎。

    皇后起身跪下:“都是臣妾教导无方,才铸成今日大祸!”

    愉妃只说了一句豆面糕,到了皇后嘴里就变成了害命之嫌和大祸,调子定得不可谓不高。

    若论告状,愉妃不知要被皇后甩出多少条街。

    事实摆在面前,鄂婉并不觉得皇后夸大其词。给一个五岁的孩子,那个孩子还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晚上吃两大盘驴打滚,三阿哥是魔鬼吧!

    掐指一算,三阿哥今年也才十一岁。

    乾隆静静听完鄂婉的心声,额角青筋鼓起多高,扬声吩咐李玉去查,同时让人将五阿哥带来问话。

    宫里养孩子向来遵循“四时欲得小儿安,常要三分饥与寒”,愉妃又是个没注意的,五阿哥养在她身边时就不胖,这会儿搬去阿哥所受了委屈,大病一场,更是瘦成了皮包骨头。

    他有气无力地伏在保姆怀中,想要下地行礼,被皇上按住了。

    皇上问他为何生病,五阿哥只说贪嘴积食,但红了的眼圈和眸中泪光出卖了他。

    愉妃此时已被人扶起,坐在外间炕下的绣橔上,额头一片乌青。

    “永琪,都是额娘没用,护不住你!”

    愉妃才止住的眼泪又如扯断的珠链一般往下掉:“好孩子,跟皇阿玛和皇额娘说真话,不用再替谁遮掩。”

    五阿哥闻言“哇”地一声哭出来,眼泪好似决堤,哽咽着将满腹委屈倾倒出来。

    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若非亲耳听说,很难想到十一岁的孩子能坏成这样。

    “三哥、三哥……不让儿臣说!”

    五阿哥哽咽到打嗝,缓了半日才说出一句整话:“三哥说儿臣若敢说出去就……就打死儿臣,纯贵妃也会想办法弄死……弄死儿臣的额娘!三哥还说,四哥从前不听话,被他打折了腿,只敢说是自己……自己调皮摔断的!”

    皇上才被七阿哥唤醒孺慕之情,骤然听说这些,脸都气白了,立刻命人将三阿哥押来问话。

    三阿哥十分机警,听说五阿哥被养心殿的人接走就知道要坏事,书也不读了,脚踩风火轮跑去钟粹宫搬救兵。

    皇上派去的人在上书房扑了一个空,最后还是纯贵妃亲自领了三阿哥过来负荆请罪。

    说是负荆请罪,纯贵妃只让人绑了三阿哥的手。

    “皇上,都是臣妾教子无方,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好了!永璋才十一岁,他不懂事!”

    纯贵妃身段放得很低,几乎是哭着走进来。

    皇上冷哼一声,没说话,皇后接口:“子不教,父之过。纯贵妃你这样说是在指桑骂槐,指责皇上没有教好永璋吗?”

    纯贵妃是什么出身,没人比皇后更清楚了,肚里没有半点墨水,偏要装江南耕读世家的闺秀,常常露怯。

    她曾经在皇后身边学规矩,很多人便将她视为长春宫的人,皇后从前也是这么认为,没少替她打圆场。

    直到永琏夭折,纯贵妃携子争宠,终于露出狐狸尾巴,皇后才与她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

    纯贵妃自知失言,忙跪在三阿哥身边请罪,然后话锋一转:“这事是永璋不对,可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永琪小气,也不会引出这么多事来!”

    话音未落,三阿哥仰起头哭诉:“谁的功课好,皇阿玛便赏谁点心,儿臣和四弟不管谁得了赏,总要一起分食。谁知五弟说什么都不肯分给咱们,儿臣与四弟赌气吃了他的点心。五弟哭着不依,儿臣便还了点心给他。儿臣不该吃五弟的点心,儿臣知错了,还请皇阿玛责罚。”

    根本不承认逼迫五阿哥晚上吃驴打滚的事实,明显避重就轻。

    鄂婉能想到的,皇上如何想不到:“所以你就逼迫永琪一口气吃下两大盘豆面糕?”

    三阿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皇阿玛明鉴,儿臣是还了两盘子豆面糕给五弟,却从未逼迫他吃。当时四弟也在,皇阿玛若不信,大可传了四弟过来问话。”

    五阿哥含恨盯着三阿哥:“四哥怕极了三哥,如何肯为我作证?”

    三阿哥瞪回去:“明明是你没见过好东西,贪嘴吃多了,反而赖在我头上,我就该平白受你的诬陷吗?”

    愉妃出身平常,母家无权无势,因资历深加之诞育皇子封妃,仅靠例银度日,过得并不宽裕。

    “那两盘豆面糕是额娘特意让小厨房做了送给我的,所用是御稻新江米,霜糖放了足量,豆沙清甜,外头裹的也不是豆面,而是白芝麻。”

    凌厉地眼风刮过五阿哥的脸,三阿哥仰起下巴说:“这样好的东西,你平日见都没见过,更不要吃过了。”

    愉妃见势不好,忙说:“到底是谁逼迫永琪吃了豆面糕,阿哥所服侍的都是见证。”

    纯贵妃冷笑:“五阿哥身边服侍的,自然向着五阿哥说话,永璋身边的人又是另外一种说法呢!”

    随后三阿哥身边服侍的众口一词,都说五阿哥贪嘴吃多了,与三阿哥无关。

    皇上又传了四阿哥和六阿哥过来问话,结果与三阿哥身边人所说一致。

    今日这事可大可小,非要上纲上线便是欺君大罪,愉妃百口莫辩,额上见汗。

    “皇上,若五阿哥被人逼迫,动静肯定不小。”

    局面僵持之时,鄂婉抽冷子开口:“刚才三阿哥也说了,他与四阿哥感情好,御赐的点心总是一起分食。六阿哥又是三阿哥的亲弟弟,年纪小,证词难免偏颇。臣妾记得大阿哥也住在阿哥所,好像就在五阿哥隔壁,皇上不如将大阿哥一并传来问话。大阿哥是长兄,又因年长与几位阿哥走动都不频繁,说话更公允些。”

    见皇上点头,鄂婉意味深长地看向寒笙:“劳烦姑姑亲自走一趟,请了大阿哥过来。”

    上次与寒笙联手过后,鄂婉待她一直很客气,尊称她一声姑姑,让她与寿梅一起管着咸福宫的内务。

    说是一起,寿梅很能干,几乎都是她在管,不过白养寒笙一个闲人。

    方才寿梅出去一小会儿,愉妃便哭着来告状,寒笙猜出是鄂婉的手笔。

    上回大阿哥认错人抱了鄂嫔一下,得罪鄂嫔一回,后来大福晋闹得不像样,又得狠狠罪了鄂嫔一回,两回鄂嫔都没有追究。

    到底是大阿哥欠了鄂嫔的人情,是时候还上了。

    后宫再如何争斗,都是后宫的事,轮不到皇阿哥来管。那日她与鄂嫔交恶,并没派人告知大阿哥,大阿哥为何冒雨赶来,实在耐人寻味。

    直到前几日,寿梅向鄂嫔禀报此事,并没避着她,她才知道是钟粹宫那边搞的鬼。

    就连大福晋闹事,也与钟粹宫脱不了干系。

    寒笙私下问过大阿哥和大福晋身边的人,很快得到证实。

    三阿哥今年十一岁了,再过些年便要成人,果然有人觉得皇长子碍眼了。

    即便大阿哥没有欠谁的人情,仅凭这一点,寒笙也不能让纯贵妃如愿。

    大阿哥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见问把自己知道的简要说了,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永璋,你还有什么可说?”皇上怒视三阿哥。

    三阿哥还没说什么,四阿哥和抱着六阿哥的保姆先吓瘫了。

    “儿臣、儿臣不是有意欺瞒皇阿玛,是三哥不让儿臣说。”

    眼见三阿哥要倒霉,四阿哥并不介意趁机踩上一脚,说着卷起裤管,露出一截小腿来:“皇阿玛还记得去年儿臣无缘无故摔折了腿的事吗,并非儿臣淘气,是儿臣得罪了三阿哥,被三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踩断的。”

    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四阿哥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将抱着六阿哥的保姆吓得体如筛糠。

    三阿哥凶狠地瞪了大阿哥一眼,用手指着他说:“那日暴雨,儿臣见大哥出门,便跟了上去,一路跟到含韵斋。儿臣看见大哥抱了鄂嫔娘娘!”

    纯贵妃没想到素来冷傲,不爱管闲事的大阿哥居然会帮五阿哥蹚这趟浑水,经三阿哥提醒,终于明白其中关窍。

    她冷笑一声说:“宫里谁不知道愉妃与鄂嫔交好,有了鄂嫔这一层关系,还愁大阿哥不帮着五阿哥说话吗?”

    啧啧两声,又道:“难怪大福晋那日要闹,真是无风不起浪啊。”

    大阿哥闻言冷白的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才要跪下请罪,却见鄂嫔站出来说:“在阿哥所欺辱幼弟,敢做不敢认,等到东窗事发便颠倒黑白。如今被大阿哥指认,又当众给兄长泼脏水,搭上我这个庶母的清誉。三阿哥真好本事!”

    纯贵妃不依不饶:“暴雨那日,大阿哥确实去过含韵斋,宫中很多人都看见了。”

    寒笙跪下承认:“那日奴婢与鄂嫔娘娘有些不对付,被掌嘴,奴婢气不过派人去给大阿哥送信,求大阿哥过来给奴婢撑腰!”

    若有真凭实据,鄂嫔一早便会揭发纯贵妃的行径,可她没有,只是一味诛心。为保住大阿哥,寒笙不得不将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给大阿哥冒雨赶到含韵斋一个合适的理由。

    “那日奴婢也在,绝不会让大阿哥冒犯鄂嫔娘娘!”

    寒笙急急道:“大阿哥赶来之后,站在院中与鄂嫔娘娘对峙,娘娘怕大阿哥淋雨染上风寒,这才让他到廊下说话。当时雨下得极大,面对面站着都看不见人,试问三阿哥远远偷看如何能看得清楚?”

    那天的雨一直很大,只在大阿哥赶到时小了那么一点点,没想到就被三阿哥瞧见了。

    当日情状众人并不知道,但确实记得大雨瓢泼,到处都是白烟,朝外看根本看不见人。

    连纯贵妃乍然听说都有些犹豫,怀疑三阿哥在撒谎,一时竟没接上话。

    乾隆清楚大阿哥心里的姑娘是谁,丝毫没有怀疑鄂婉的意思,恨只恨三阿哥小小年纪撒谎成性,颠倒黑白。

    “朕躬膺天命,抚育皇嗣,岂容逆子行悖?”

    乾隆失望地看了三阿哥一眼,又看纯贵妃:“三阿哥永璋,欺君罔上,凌辱兄弟,行径卑劣,有失皇家体统,罚去盛京守陵,非召不得回京。”

    相当于流放。

    不管三阿哥如何磕头,纯贵妃如何乞求,皇上心意已定,并无转圜。

    与此同时,启祥宫传来消息,嘉嫔遇喜,已经满三个月了。

    皇上得知派人去敬事房查了记档,果然在圆明园避暑时召幸过嘉嫔,只一次便有了。

    坏消息是,嘉嫔腹中胎儿有些小,太医诊断过,说是饮食清减所致。

    “你既知有孕,为何不早早上报?”皇上忧心嘉嫔腹中龙胎,语气加重。

    嘉嫔委屈极了,哽咽着说不出话。

    彩云壮着胆子跪下说:“回皇上的话,娘娘有孕一事已上报月余,并非有意隐瞒,只不过无人理会罢了。”

    彩霞被皇上赏给傅恒做了侍妾,嘉嫔提拔了彩月在身边伺候。

    彩月更是大胆,直言道:“娘娘被禁足本就心情郁郁,骤然遇喜怎会隐瞒不报。然而消息送进圆明园好似泥牛入海,再无回音。娘娘以为皇上忘了娘娘,连龙胎也难以挽回,日日寡欢,不思饮食,竟至于此。”

    前朝与后宫向来泾渭分明,皇上将后宫全权托付给皇后。后宫妃嫔有孕,按规矩应先报到皇后处,再由皇后禀报皇上知晓。

    皇上闻言勃然变色:“皇后贤德,从未亏待有孕妃嫔,又怎会知情不报!”

    “都是臣妾不好,在圆明园误会了傅恒大人与鄂嫔有私情,让皇后娘娘烦心。”

    嘉嫔掩面而泣:“出了这样的事,皇后娘娘怎样罚臣妾,臣妾都认,可臣妾腹中龙胎是皇上的骨血,不容有失啊!”

    第46章 攻略臣妾还有很多暖心话,奈何周围人……

    当年傅恒与鄂婉的亲事差点让皇后被架空,即便鄂婉进宫,这件事仍旧不明不白。

    青梅竹马,郎才女貌,那日在九州清晏后的湖边站着,简直配一脸。

    何况两家长辈默认,准备议亲,想不生出情愫都难。

    哪怕一个进宫,另一个被赐婚,也难保彼此钟情,身在曹营心在汉。

    在嘉嫔看来,鄂嫔与寒哲如此相像,皇上一直给位份却只看不吃,心中不是存疑,便是认定了什么膈应着。

    上回她算计鄂嫔,反被利用,自然恨毒了对方。既然天不绝她,让她再次有孕,便要好好利用,一棒子将人打死。

    鄂嫔之所以在后宫平步青云,不过是因为容貌酷似寒哲,但皇上忌讳着她与傅恒的私情,一日不宠幸她,她就一日越不过自己去。

    对方能在后宫兴风作浪,真正依靠的并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皇后正位中宫,又有嫡子在手,嘉嫔不敢妄想扳倒皇后,但让皇后如前些年那样被架空,拼上腹中龙胎应该能办到。

    打蛇打七寸,她不会像纯贵妃那么傻,一次次打草惊蛇,最后被反噬。

    按宫规,皇上每月初一、十五应该歇在皇后宫中,促进感情,为天下夫妻做表率。

    皇上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必然歇在长春宫,雷打不动。

    今日正是十五,皇上一头扎进启祥宫,再没出来。

    皇上不来,皇后心中惴惴难安,哪里睡得着,枯坐一宿。

    靖秋瞧出不对,偷偷派人告知鄂婉。早起请安过后,鄂婉主动留下陪七阿哥玩,顺便给皇后解心宽。

    “西南不太平,皇上许是被紧急军情绊住了。”

    鄂婉一边给七阿哥摆姿势,推着他练习膝肘爬行,一边安慰皇后:“皇上不来,娘娘自行安置便是,何必自苦。”

    皇宫里的卧房并不大,拔步床也有些窄,一个人睡刚好,再多一人目测会挤。

    因睡眠不足,皇后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唇边挂着招牌式微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

    她静静看着七阿哥耍赖,将头扎在软垫上,无论鄂婉怎样鼓励,始终不肯抬起。

    “嘉嫔在圆明园侍寝一次便又有了孩子,而我用了足足七年。”

    才说出一句,泪珠滚落,皇后忙拿了帕子擦:“七年间,每一个日夜都泡在苦水里,吃什么都是苦的。午夜梦回,总会梦见永琏虚弱地靠在我怀中,睁着大眼睛问,额娘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什么还要再生一个。额娘生下弟弟,会忘了我吗?我不想被额娘忘记。”

    “别人轻轻松松便能完成的事,于我千难万难。”

    眼泪越擦越多,仿佛要将七年积攒下来的泪水一次性哭干:“纯贵妃养大了两儿一女,嘉嫔很快会有第二个孩子,愉妃将五阿哥养得那样好,只有我……我的永琏养到九岁,忽然就没了!”

    宫里的孩子难养活,养到九岁夭折,难怪皇后伤心至今。

    听说秘密立储的诏书当时已然放在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之后,所立之人正是二阿哥永琏。

    逝者已矣,日子总要过下去。鄂婉在七阿哥的抗议声中托起他的小脑袋,让一个保姆在身后轻拍他小屁股,吩咐另一个保姆拿着拨浪鼓在前面引逗。

    “娘娘忘了,娘娘也有一儿一女呢。”

    鄂婉心底掠过忧伤,仍旧扬起笑脸说:“和敬公主今年十五岁了,皇上心疼公主,不忍心让公主嫁去蒙古,受风沙之苦,特意许驸马留京。”

    清朝公主多远嫁,只乾隆一朝五位成年的公主全部留京,委实可圈可点。

    乾隆对儿子严厉,却格外疼惜女儿。

    “是啊,和静明年就要嫁人了。”

    不知在宫里压抑久了,还是天性使然,皇后想事情总习惯往最坏的方面想:“驸马虽被皇上留在京城,可和静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出了宫再想回来恐怕要费上一番周折了。”

    皇后身上背负了太多痛苦,唯有皇上的安慰可解,别人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听了鄂婉的话,皇后又因女儿即将出嫁黯然神伤,午膳用得极少,觉也睡得不安稳。

    鄂婉不放心,没回咸福宫,在从前住过的西配殿歇晌。

    皇后产后一直不调,月信紊乱,时有腹痛,在圆明园避暑时略有好转,回宫之后卷土重来。

    这日午睡后,身.下居然见了红,慎春急得火上房:“娘娘的月信前几日便没了,怎么又来了?”

    忙跑去承禧殿找鄂婉,带着哭腔说:“没来由地下红,莫不是……血山崩?”

    古人所谓的血山崩,大多指子宫异常出血,且出血量大,持续时间长。

    放在后世,但凡不是器质性病变,比如宫颈癌等,都能治好,但在古代,只有静养或静饿两种办法可治。

    命大的也许能捡回半条,通常只能等死。

    “别胡说,娘娘产后月信不准,早来晚来都是有的。”

    不等人伺候,鄂婉趿鞋下地,一边朝外走,一边问慎春:“请了太医没有?”

    慎春点头:“太医在来的路上了。”

    “养心殿那边呢?通报了吗?”鄂婉又问。

    慎春忽然站住脚:“嘉嫔午睡魇住了,醒来有些腹痛,把皇上请去了启祥宫。”

    见人没跟上来,鄂婉也站住了,回头问:“那又如何,再派人去启祥宫请。”

    “已经派人去请了,可皇上只让传太医,人却没来。”慎春跟着皇后熬了一天一夜,憔悴得不行。

    鄂婉看她一眼说:“你不能再熬了,回去睡一觉。让安夏盯着七阿哥那边,靖秋跟我进屋侍疾,素冬守紧门户,千万别在这当口闹出什么事来。”

    安排好一切,鄂婉带着靖秋进屋,见皇后精神还好,心下稍安。

    “慎春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臣妾让她回去歇着了。”鄂婉故作轻松,强迫自己扬起明媚的笑容。

    皇后果然被感染,勾了勾唇说:“你总是这样贴心。”

    可当眼风下意识扫过门口,唇角的笑就变得不那么真切了:“我这身子经不起折腾,才搬回来乏得很。”

    有赶客的意思在,正中鄂婉下怀。

    她缓缓站起身说:“何止娘娘经不起折腾,臣妾也疲累,昨夜竟然择席了,睡得不是很好。”

    皇后强扯出一抹笑:“我这边没事,你且回去歇着吧。”

    鄂婉告辞,才走到院中,便被慎春拦住:“娘娘怎么又出来了?”

    “我不出来,如何去启祥宫请皇上。”

    珍贵的资源总是稀缺,在后宫,皇上便是最珍贵的资源。

    好比盘丝洞里有一堆女妖精,都等着长生不老,可取经路上只有一个唐僧,不争不抢,如何到手!

    从前抱皇后大腿,鄂婉手边不缺资源,又因皇后忌讳,便没打过皇上的主意。

    此时西林觉罗家急需破局,皇后这条金大腿又出了状况,鄂婉再不去跟女妖精们抢唐僧肉,金大腿不保不说,恐怕连口肉汤都喝不上了。

    匆匆赶到启祥宫,唐僧肉没吃上,只有一碗闭门羹。

    与方才靖秋来请时一模一样,消息传进去宛如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别说唐僧了,连女妖精长什么样都没见着。

    “好啊,把唐僧藏起来了是吧。”

    鄂婉掐腰在启祥宫门外站了一会儿,喃喃自语:“走,去光明宫,请昴日星官。”

    玉糖头顶问号,追上问:“主子,光明宫在哪儿啊?昴日星官又是谁?”

    鄂婉神秘地朝她眨眨眼:“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启祥宫对面便是寿康宫,鄂婉赶到时正好与明玉撞了一个对脸。

    “出了什么事,怎么额上全是汗?”明玉瞧见鄂婉吓了一跳,只见她鬓发松散,衣裳也穿得不甚齐整。

    若以这副面貌求见太后,恐怕要先吃一顿训斥。

    鄂婉也知不妥,忙拿帕子擦汗,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才把长春宫发生的事说了。

    明玉听完直蹙眉,带鄂婉进了寿康宫。

    听完鄂婉所说,太后慈和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自永琏夭折,皇后的身子总是不好,生下永琮越发变差了。上回她过来给哀家请安,哀家与她说起一事,没一会儿再提起,她便忘了。身子不好,合该静养,实在不宜再为六宫之事操心。”

    太后本来想说让娴贵妃继续协理六宫,转念想到娴贵妃这段时间的表现,又把话咽下。

    皇后之下有两位贵妃,娴贵妃有能力,但私心太重,纯贵妃是汉女,生育有功,却难堪大用。两位贵妃之下,只有一个软弱不顶事的愉妃。

    目光扫过明玉和鄂嫔,明玉端庄持重,鄂嫔灵活机变,倒是一个不错的组合,可惜资历和位份都不够。

    思来想去,除了皇后,再无人能主持六宫大局。

    “皇后把情字看得太重,嫁进宫这么多年,心胸始终不够开阔。既想做个好皇后,母仪天下,又想得到皇上的心,却忘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

    太后点评完皇后,轻叹一声:“亏得她足够聪慧,左右逢源,这才勉强撑到今日,人都要煎熬干了。”

    “乌云。”

    太后扬声吩咐乌嬷嬷:“你跟鄂嫔和戴佳贵人走一趟启祥宫,请皇上去长春宫探望,以安皇后之心。”

    明玉含笑说:“鄂嫔一个人去就行了,嫔妾留下伺候太后。”

    太后摆摆手:“你是皇上的贵人,又不是哀家的贵人,总在这儿伺候哀家,长久不见皇上成什么样子。”

    明玉红了脸,与乌嬷嬷和鄂婉一同告退。

    启祥宫的人敢拦靖秋,敢拦鄂婉,却不敢拦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毕恭毕敬将三人请进去。

    “皇上,皇后娘娘又病了,您快过去瞧瞧吧。”

    嘉嫔脸色苍白地卧在床上,以帕掩口,不断干呕:“臣妾服过药,已然无碍了。”

    说完又抱着痰盂呕起来,竟是把才喝下去的药全吐了。

    乌嬷嬷说完太后的意思,见皇上坐着没动,悄咪咪朝鄂婉投去一瞥。

    太后的话皇上都不听,她说什么也是枉然吧,可为了皇后娘娘,鄂婉豁出去了。

    “每月初一、十五,皇上总会宿在长春宫,这个月不知为何没去?”劝也没用,鄂婉索性跪下探究原因。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把这个妖揪出来,反常恐怕会一直反常下去。

    皇上看她一眼,并没叫起,而是当着乌嬷嬷的面,把嘉嫔有孕上报,皇后却不理不睬的事说了。

    鄂婉睁大眼睛:“皇后贤德,仅凭启祥宫这边的一面之词,皇上便相信了?”

    那十几年的夫妻之情又算什么!

    “启祥宫派去报信的人领过出宫腰牌,都有记档。”

    皇上盯着鄂婉,神情莫名,仿佛想透过她看见什么人的影子:“九州清晏也有人见过启祥宫的人,难道那人从皇宫赶到圆明园只是为了赏景?”

    嘉嫔抱着痰盂装吐,唇角沁出一抹冷笑,当年寒哲生产时便是这样。

    先帝病重,太后亦有恙,皇上在养心殿侍疾,皇后在景仁宫陪伴。寒哲难产先报给景仁宫,皇后分身乏术,加之寒哲并非头胎,便只让纯贵妃、她和太医、稳婆看顾。

    等到皇上得知赶来,正好看见寒哲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于满床鲜血中咽气,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这事虽然过去多年,然而在皇上心里未必过得去,哪怕一时想不起,只需稍稍复刻,便可勾动心火。

    谁让皇后有前科呢。

    鄂嫔赶来也及时,皇上看着她这张脸,不愿想起寒哲也难。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她这边,皇后注定没有胜算。

    面对质问,鄂婉不敢让自己掉进对家设置好的陷阱,眼珠一转,不答反问:“所以嘉嫔腹中龙胎偏小,是皇后娘娘一手造成的?”

    “嘉嫔娘娘身怀龙胎,自然应该以龙胎为重,怎能因为赌气不思饮食,置龙胎于险境?”乌嬷嬷在宫里服侍这么多年,见过多少伶俐人,可如鄂嫔这样通透的,还是头一回见。

    乾隆闻言似笑非笑看向鄂婉:“你倒是很能分析利弊,只可惜你是个女子,若是男人在庙堂之上也会有一席之地。”

    鄂婉听得出来皇上在嘲讽她,这会儿自谦是没用的,只能顺水推舟:“多谢皇上夸奖!臣妾深恨不是男儿身,无法为朝廷效力,却也知道后宅不宁,多是男人宠妾灭妻之祸。”

    乾隆:“……”

    嘉嫔冷眼旁观,越听越不对,感觉自己要悲剧,忙弃了痰盂,跪在床上流泪说:“臣妾不敢!只是孕期禁足宫中,难以抒怀,心情总是郁郁。”

    不等皇上说话,鄂婉抢先道:“这个好办,嘉嫔遇喜理应褒奖,皇上不如解了嘉嫔禁足,令她抒怀,好好养胎。”

    哪儿哪儿都有这个讨厌的人,遇喜合该褒奖没错,她还想凭借这个孩子复位嘉妃呢,怎么可能被解除禁足给打发了!

    将鄂婉得意的小模样尽收眼底,乾隆只觉腿痒,下意识想起她抱上来乱摸乱蹭的情景,心也跟着痒起来。

    心里痒痒的,再看嘉嫔和那只吐过的痰盂便有些意兴阑珊,甚至反胃。

    “罢了,嘉嫔遇喜,合该褒奖,但其保养龙胎不善,也该罚。”

    乾隆站起身说:“嘉嫔功过相抵,即日起解除禁足。”

    皇上说完就走,鄂婉忙追出去,小跑跟着:“皇上,皇后娘娘病得很重,请皇上过去瞧瞧,说两句暖心的话。”

    见她脚踩花盆底跑得歪歪扭扭,仿佛随时都*能摔倒,乾隆放缓脚步。鄂婉追得辛苦,不期皇上骤然减速,一头撞了上去,很快撞进一个硬邦邦宽阔的怀抱。

    鼻畔并不是陌生的龙涎香,而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雪中春信,扑得满怀馥郁甜香。

    几乎同时,乾隆也闻见了鄂婉身上的气味,不是预想中的雪中春信,而是干干净净的白檀香。

    尾调带着微微苦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鄂婉忙从皇上怀中挣脱,下意识朝后看去,却见明玉朝自己眨眨眼,告退离开。

    “朕气都要被你气饱了,如何说得出暖心话来?”乾隆轻咳一声,迈步朝前走,刻意缩减步幅,任由鄂婉跟着。

    皇上在迁就她,鄂婉如何不知,立刻扬起笑脸:“皇上想听什么暖心的话,臣妾这就说两句。”

    见皇上一味地走,不说话,鄂婉主动去拉皇上的手:“皇上吉祥,皇上万福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居然没被甩开?鄂婉得寸进尺,挽上皇上的胳膊,暧昧地压低声音:“臣妾还有很多暖心话,想跟皇上说,奈何周围人太多,臣妾说不出口。”

    死丫头半点不知羞,青天白日挽他胳膊,公然在自己胸前蹭啊蹭的,成什么体统!

    乾隆感觉被蹭过的手臂都痒起来,想要从她怀里抽出,奈何被死丫头抱紧了,哪里抽得出来。

    艰难捱到长春宫门口,手臂才被人松开,鄂嫔顿时恢复高门闺秀的矜持模样,恭敬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赶到时太医已然离开,很不巧皇后刚好睡下,皇上没让叫醒皇后,也没提嘉嫔的胎,叮嘱慎春等人好生照顾皇后便走了。

    下午,敬事房端了绿头牌呈上,乾隆扫一眼,淡声问:“怎么没有鄂嫔的?”

    又是鄂嫔!敬事房太监周守礼曾经因为鄂嫔跑断了腿,后来又被皇上掀翻托盘砸伤了头,现如今听见鄂嫔两个字还腿肚子转筋,头皮发麻呢!

    “这个可以有。”周守礼吃不准皇上的意思,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玉同情地看了一眼周守礼:“皇上跟前回话怎么吞吞吐吐的,鄂嫔的绿头牌,到底有没有?”

    周守礼求助般地看向李玉:“有……还是没有啊?”

    李玉觑着皇上的神色,朝周守礼投去安心的目光,嘴上不客气道:“有,便取了放上,没有即刻去做。”

    周守礼如蒙大赦:“有,有鄂嫔的绿头牌,奴才这就取来。”

    用过晚点,敬事房的太监到咸福宫传话,接鄂婉去养心殿做侍寝的准备。

    清宫侍寝是这样的,除了皇后,所有妃嫔侍寝都要提前到养心殿做准备。先在指定配殿用兰汤沐浴梳洗,之后由敬事房的人检查身体有无破损、溃烂,是否私藏凶器等。通过检查方可除去衣裳,裹了喜被或红披风由司寝太监或背或抬从侧门进入养心殿卧房等皇上。

    等皇上的时候不许坐在龙床上,或裹了被子坐在脚榻上,或坐在绣橔上,尊卑分明,规矩森严。

    皇上来了,由贴身太监服侍上床躺好,被召幸的妃嫔才能裹着被子自皇上脚边赤身钻入被中。

    侍寝以三十分钟为一个节点,每到三十分钟便会有人在窗下提醒皇上时间到了,保重龙体。

    最多提醒三次,皇上便要停下来了。

    事情结束之后,司寝太监问皇上留不留。皇上说留,侍寝妃嫔被全须全尾抬回自己的寝宫。若不留,则先抬进配殿,让司寝嬷嬷揉肚子半小时,将龙精全部揉出来,再喝下一碗避子汤才能回去。

    全套的规矩鄂婉在家时跟着松佳嬷嬷学了一遍,进宫之后又跟着专业的教习嬷嬷学了一遍,帮教习嬷嬷指导宫女又重复了无数遍,早就烂熟于胸。

    “我曾在皇后娘娘身边学规矩,一朝侍寝,也该去长春宫跟娘娘说一声,得几句叮嘱。”鄂婉担心皇后的身体,想要过去探望。

    敬事房几次栽在鄂嫔身上,总管太监周守礼十分重视,亲自带人过来传话,生怕再出个什么闪失,吃不了兜着走。

    “也好,时辰尚早,娘娘请自便,等会儿奴才再派人来接。”这位娘娘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但凡换个年轻不懂事的来接人恐怕会为难,周守礼办差办老了,容易变通。

    离开咸福宫,跟在身边的小内侍问周守礼:“干爹,时辰不早了,可别让皇上等着。”

    周守礼回头看一眼咸福宫,悠悠说:“这位娘娘会做人,懂规矩,不会耽误事。”

    纯贵妃和魏贵人都是皇后娘娘亲自调.教出来的,第一次侍寝既紧张又兴奋,压根儿没人想起自己是怎么熬出头的,更不要说去皇后面前道谢、聆训了。

    这位鄂嫔娘娘沉得住气,深谙人情世故,若能熬得住,前途不可限量。

    周守礼很想结这份善缘。

    鄂婉过去请安,皇后并没见她,只让靖秋拿了一只白玉小瓶子出来。

    “皇后娘娘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靖秋含笑看向鄂婉:“娘娘听说你今夜侍寝,很为你高兴,让奴婢拿了秘药送你。”

    见鄂婉诧异,靖秋压低声音解释:“这瓶秘药并非出自太医院,而是富察家早年花重金请大师所配。皇后娘娘每回侍寝都用此药泡澡,沐浴过后肌肤嫩滑,私.处润泽,能减少侍寝时的疼痛。”

    “每回侍寝都会疼痛么?”即便鄂婉有点性.冷.淡,也知道这种事只有第一次会疼,之后好很多。

    除非……男人没耐心取悦伴侣,压根儿不肯给前戏,或者前戏不足。

    是了,皇上是天子,九五之尊,只有别人取悦他,他又怎会纡尊降贵地取悦别人。

    靖秋没有正面回答,将小玉瓶递给鄂婉后,忽然凑在她耳边说:“不然你以为魏贵人因何在别处下功夫,得宠之后却一直没有身孕?”

    说着朝她神秘一笑,又道:“没有这秘药,谁受得了皇上那份折腾。有孩子的那些妃嫔,除了已故的哲悯皇贵妃,谁不是适应了好几年才怀上龙胎。纯贵妃那样的出身,从小便被专门调.教,最开始也耐不住。亏得她有全褂子的武艺,这才能陆续生下三个孩子,母凭子贵。”

    鄂婉:到底是擎天柱还是打桩机,你说清楚啊。

    长春宫有四个大宫女,只靖秋在外头跑,知道的最多,也最会开车。

    什么后宫有四绝,纯贵妃的胸,嘉嫔的嘴,魏贵人的柔荑和陆贵人的脚,都是靖秋偷偷告诉她的。

    鄂婉还没侍寝,已经把皇上的特.殊.癖.好摸了一个门儿清。就在她准备创造出后宫第五绝的时候,靖秋一上来就爆.核.弹,拿了皇后压箱底的秘药给她。

    就差告诉她,不用想第五绝了,泡了秘药直接上。

    第47章 后劲很有一种“我花开过百花杀”的霸……

    跟着敬事房的接引太监来到养心殿,鄂婉手心里攥着小玉瓶,攥得直冒汗。

    上辈子在金融圈混,她同时跟好几个富二代耍朋友,也有耍到床上去的。但那些人通常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里都软绵绵的,提枪上阵也就几分钟的事。

    再加上小雨衣有润滑剂,闭上眼很快过去。

    从前靖秋给她讲后宫四绝的时候,鄂婉以为皇上也跟那些富二代差不多,十几岁开荤,睡到如今恐怕只剩技巧了。

    所以才会衍生出各种变.态的癖.好来。

    直到即将侍寝,她才搞清楚,之所以出现后宫四绝,不是因为皇上不行,而是太行。

    不行的她见过很多,太行的……换谁谁不害怕。

    然而在上.床之前,还有一件尴尬事,那便是沐浴后光着身子让太监检查。

    鄂婉穿来也有七八年了,进宫不过一年多,还是适应不了太监这么个物种。

    她身边都是宫女,只让太监在外头跑,等闲不见面。

    今天却要光着身子,被太监检查,想一想脚趾都能抠出三居室来。

    走进浴房,鄂婉松了口气,浴房里伺候的不是太监,而是嬷嬷和宫女。

    搜身的时候,小玉瓶不可避免地被发现了,宫女拿给司寝的嬷嬷,轻声询问是否能用。

    司寝嬷嬷打开瓶盖一嗅,含笑说:“不愧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儿,竟是连这好东西都有呢。”

    之后让宫女撒了一些在浴桶里。

    梳洗过后,鄂婉果然感觉皮肤滑溜溜的,好像涂上了一层油膜。

    副作用是,私.处有些痒。

    “嬷嬷,等会儿还要再检查一遍吗?”其实鄂婉想问,必须让敬事房的太监检查吗。

    那嬷嬷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笑呵呵说:“娘娘头一回侍寝,位份又高,皇上特意交代下来,让松佳嬷嬷验身。”

    时令已至深秋,养心殿早已烧上地龙,但在配殿沐浴后还是有些冷,鄂婉才赤身裹上崭新的喜被,松佳嬷嬷便来了。

    例行检查过后,鄂婉裹着喜被伏在敬事房太监背上,终于来到养心殿的卧房。

    没有刻板印象中的花里胡哨,可见乾隆早期还没受到西方洛可可艺术风潮影响,卧房仍旧简素,低调而奢华。

    很像她居住的咸福宫。

    熟悉的卧房环境,熟悉的松佳嬷嬷,鄂婉绷紧的腰身终于放松下来,听松佳嬷嬷吩咐背她的敬事房太监:“把娘娘放在龙床上。”

    见那太监迟疑,又说:“皇上亲自交代过的,让你放你就放,出了事我担着。”

    鄂婉裹着喜被坐在龙床上,赤着脚不知该往哪里放,听松佳嬷嬷又道:“西南来了战报,皇上不会太早过来,吩咐奴婢伺候娘娘先睡,等皇上回来再叫醒娘娘。”

    原来是这样。

    抬眼看窗外,一番折腾过后,天已然黑透了,鄂婉等了一会儿便有些困倦,由着松佳嬷嬷服侍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床板似乎陷了一下。鄂婉早忘了今夕何夕,身在何处,被吵醒之后有些不耐烦地翻身,背对帐外亮光。

    被子掀开又放下,热身子被凉风一激,人逐渐清醒过来。

    眼前到处都是明黄,鼻畔盈着陌生的龙涎香,鄂婉想起什么,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朕才沐浴过,身上有些凉,是不是冰着你了?”鄂婉想要转身,腰却被手臂箍住,动弹不得。

    背后能感受到细腻的衣料,想来皇上穿了寝衣,而她……

    脸皮再厚,此时也腾地烧了起来,脑中全是空白,空白到有些耳鸣。

    男人的手很规矩,拢在她腰间,只是身子紧紧贴着,说话的热气扑在耳骨上,有些痒。

    “西南来了战报,处置起来很麻烦,让你久等了。”声音低醇,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哑,喷出来的热气中隐约有酒香。

    “皇上饮酒了?”鄂婉尴尬地没话找话。

    男人收拢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中,笑了一下,胸膛震动:“傅恒自请去西南督军,朕同意了,便邀他小酌两杯。”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皇上并不急于滚.床.单,反而谈兴正浓:“傅恒向朕要人,说想带你二堂兄一起去,你怎么看?”

    说起正事,鄂婉暂时忘了眼下的羞耻,匀平气息说:“臣妾的二堂兄与傅恒同年,如今傅恒已是军机处行走,而臣妾的二堂兄仍旧在銮仪卫当差。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二堂兄想更进一步,臣妾并不意外。如果可以,求皇上成全,允许西林觉罗家的子弟上战场,为朝廷建功,为皇上分忧。”

    身后半天没有动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鄂婉就知道二堂兄想上战场没那么容易。

    “臣妾知道,皇上厌烦党争,也知道党争一日未平,皇上一日不会重用西林觉罗家的人。”

    鄂婉忽然明白了自己升到嫔位,却迟迟没有被召幸的原因,她在说别人,也在说自己。

    “伯祖父死后,西林觉罗家注定被清算。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眼前有片刻模糊,鄂婉抬手拭去:“如果可以选,西林觉罗家的子弟更愿意马革裹尸,而不是寂寂无闻消失在牢狱中。”

    用力挣脱腰间的桎梏,鄂婉回头,与皇上四目相对。

    “这些漂亮话,都是谁教你的?”半晌,男人微眯了眼,声音越发低沉。

    鄂婉含泪摇头:“并没有人教臣妾,全都是臣妾的肺腑之言。而且臣妾相信,西林觉罗家的子弟也都是这样想的。”

    泪珠将落未落,鄂婉努力仰头,她要坚强,也必须坚强。

    可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仰起头的瞬间,唇刚好蹭到皇上颈间凸起的喉结。

    慌忙低头,任由眼泪落下,顺着皇上敞开的领口,向下滑去。

    “臣妾也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鄂婉把自己都感动了,哽咽道:“若臣妾有幸,能为皇上诞育子嗣,哪怕过不去生产的鬼门……”

    脸被压在结实的胸肌上,嘴都变形了,后面话再难出口。

    “行了,朕乏了,歇吧。”

    头顶有轻柔的吻落下,后背被一下一下轻抚,鄂婉以为自己会认床,结果在男人怀中很快酝酿出困意,竟然沉沉睡去。

    醒来早已日上三竿,恍如春.梦一场。此处没有比喻,鄂婉当真在龙床上做了春.梦。

    想起梦中的鸳鸯交颈,和最后时刻自山巅一脚踏空的销.魂,逼真到仿佛不是梦。

    松佳嬷嬷听见动静,笑吟吟走进来恭喜鄂婉:“娘娘新承恩宠,皇上一早让开了库房,赏下不少好东西,都送去咸福宫了。”

    妃嫔第一次侍寝,必有落红,司寝嬷嬷检查后,由敬事房记档。

    鄂婉不知道自己今天早晨是怎么蒙混过关的,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侍寝了,皇上很满意。

    转念一想,有皇上帮忙遮掩,她到底在担心什么。

    按规矩,侍寝之后她得去长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听皇后娘娘教诲。可走进长春宫被告知皇上也在,鄂婉识趣没有打扰,径直回了咸福宫。

    长春宫,乾隆取代鄂婉的位置教七阿哥膝肘爬行,皇后坐在炕的另一边,接过保姆手中的拨浪鼓,引逗七阿哥爬过来。

    七阿哥趴着装鸵鸟,任凭皇阿玛推小屁股,皇额娘摇拨浪鼓,只把脑袋扎在软垫上,一下也不肯爬。

    “永琮的身子骨还是软些,朕记得永琏八个月的时候满炕地爬,吓得保姆不错眼珠看着,生怕有个闪失。”他推了推七阿哥的小屁股,却见七阿哥原地晃了晃,然后散架似的趴在炕上,咯咯咯笑个不停,好像闹着玩。

    皇后闻言眸中忧虑一闪而过,含笑说:“鄂嫔说永琮不会爬,不是身子骨软,是天生谨慎。她还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但谨慎的人往往走得更远。”

    又举例子:“皇上可能不知道,傅恒小时候就不会爬,但并不耽误学走路。傅恒不到周岁便会走路,而且走得极稳,很少摔跤。”

    “是吗?”

    乾隆宠溺地拍一拍七阿哥的小屁股:“像傅恒也很好,小心驶得万年船。”

    七阿哥不会爬,翻身却极利索,咕噜咕噜到处翻,比爬行还快。

    乾隆笑着看了一会儿,听皇后说到了喂奶的时辰,便让保姆将七阿哥抱走,给乳母喂奶去了。

    “嘉嫔刚被诊出有孕时,曾派人给九州清晏报信,皇后可知道?”不管鄂婉怎样诡辩,乾隆心中有了芥蒂,见到皇后的面总要问上一问。

    昨天等皇上走了,鄂婉将启祥宫里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慎春。慎春赶紧向皇后禀报,皇后当即着人去查,此时已然有些眉目。

    这会儿听皇上问起,皇后正了正颜色说:“臣妾产后精神有些不济,偶尔健忘,但绝不会拿皇嗣开玩笑。”

    说着吩咐慎春拿出宫门记档,和从圆明园那边调来的出入记档,以及据称见过启祥宫人的宫女和内侍全都叫来问话。

    根据出入记录,启祥宫确实有人出宫,且进入圆明园,但进出的理由是请安。

    “嘉嫔遇喜不到三个月,胎像未稳,谨慎些也是有的。”单看出入记档,乾隆并没看出有任何不妥。

    当时帝后都不在宫中,嘉嫔又是被禁足的状态,为保万全,不想对外声张闹得人尽皆知,出入理由写“请安”未尝不是一个稳妥的做法。

    皇后点头,表示认可,然后拿出来一叠口供给皇上看:“这些是自称见过启祥宫人的内侍、宫女的口供。看见的人不少,很多都在九州清晏当差,却无一人见过启祥宫派去报信的人进到九州清晏后殿。”

    见皇上错愕抬头,皇后莞尔:“人都在院中,全须全尾,皇上想问什么尽管问。臣妾只是让慎春把人找来,不敢动用私刑逼供。”

    乾隆仔细翻看口供,哼笑:“那么启祥宫派人去九州清晏,当真是去赏景了?”

    皇后似笑非笑:“臣妾随驾在圆明园避暑,从未见启祥宫特意派人来请安,怕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把启祥宫的人也迷住了呢。”

    “嘉嫔遇喜,合该封赏,可谁让她被乱花迷了眼,那便继续禁足吧,也好安心养胎。”

    乾隆不是不相信皇后,只怕奴才们不会办事,中间闹出误会。若真有误会,他还想解开之后给嘉嫔复位嘉妃,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不追究责任已是法外开恩,看在龙胎面上。

    “昨夜鄂嫔侍寝,皇上可还满意?”鄂婉给她通风报信,皇后也想投桃报李,为她讨个封赏。

    想起昨夜的事,乾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天被她又摸又蹭,心猿意马,晚上美人在怀,他哪里睡得着。

    可一想到鄂尔泰那个老东西临死都不忘算计他,给他用美人计,乾隆就恨得牙根麻。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鄂尔泰得逞,更不可能让西林觉罗家的姑娘怀上他的孩子。

    乾隆磨了磨后槽牙,想要甩手走人,奈何胳膊被人压着,抽了几回都没成功。

    罢了,美人都送到床上来了,不吃白不吃。大不了让司寝嬷嬷给她揉肚子,喂避子汤,怀上了也能喝堕胎药。

    就在他放弃抽胳膊,翻身想要做点什么的时候,震惊地发现鄂嫔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后宫妃嫔,哪怕是皇后,躺在龙床上,也没有一个睡得着的,鄂嫔的心到底有多大?

    鼻尖凑近她的鬓发,乾隆闻到了熟悉的乳.香,心中震动,立刻猜到鄂嫔用了皇后的秘药。

    皇后每回侍寝,都会用这种秘药,有润滑暖.情之效,于身体无碍。

    用了药都能睡着,他是有多无聊,多催眠?

    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美人误国,不能中计!

    走也走不脱,睡又睡不了,乾隆数着帐顶花纹好不容易睡着,却意外地做起了春.梦。

    他作为帝王,也算阅美无数,总会遇到些大胆的妃嫔。

    比如纯贵妃和魏贵人,都很放得开。

    却从未试过梦中的那些个花样,也没见过如此热情似火的女人,勾得他身.热.情.动,纠缠时恨不能将人拆吃入腹。

    一个激灵惊醒,春.梦.无.痕,他却无奈叫了水。

    起身时发现裤腿上濡湿一片,伸手朝被中探去,摸到满手滑腻。

    原来是自己进入了对方的梦境,梦里大胆热辣的女人同时有了脸。见人睡得正沉,面色潮.红,便没叫醒她。

    简单擦拭过,也到了该起床的时辰,乾隆去隔壁更衣,仍旧让鄂婉睡在他的龙床上。

    到底有了春秋,不如十几岁时体力充沛,且在梦中无人提醒,云.雨.缠.绵了不知多少回,早起时腰有些酸。

    幸好在梦中,换到现实,他未必招架得住。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早朝前,他脑中一直盘旋着这句诗,下意识便念了出来。

    难得见皇上如此失神,又念出这样一句诗,皇后就知道西林觉罗家送了一个天生的尤物来。

    怪道鄂尔泰一世精明,却敢于明晃晃算计皇上,试图用宠妃助西林觉罗家东山再起。

    乾隆轻声念出这一句,自己都吓了一跳,掩饰性地咳嗽,转移话题:“皇后用过的那个秘药,是不是有助眠的好处?”

    皇后每次用药,并不曾避讳司寝嬷嬷,皇上知道也不奇怪:“确有助眠之效,但臣妾用来并不明显。”

    想到鄂嫔今早没有过来请安,皇后莞尔:“个人体质不同,效用想来也有不同,能睡得着也是她的福气。”

    能吃能睡,可不是福气,但她也睡得太死了,还得他伺候她擦身,尊卑颠倒。

    这一场春.梦过后,不管乾隆愿不愿意承认,六宫粉黛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了。

    从前的奇技.淫.巧,在这一夜之后,全变成了雕虫小技,甚至隔靴搔痒。

    乾隆在心里问候了西林觉罗家八辈祖宗,和奸诈狡猾的已故重臣鄂尔泰,渐渐地懒得再召妃嫔侍寝。

    西南战事有些不顺,也实在没心情。

    这样过了半个月,乾隆依然对后宫提不起兴致,某些时刻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身体。

    太医请过平安脉,他问:“朕的身体无碍吧?”

    太医毕恭毕敬:“皇上龙体康健,并无不妥。”

    乾隆终于放下心,想起自己最近的症状又问:“于子嗣一道,可有妨碍?”

    “皇上春秋正盛,何出此言?”太医嘴上这样说,心中却道,皇上龙精虎猛,您若是于子嗣一道有妨碍,别人就都是太监了。

    旁的不说,太医院这些年所用成药,用量最多的,不是治风寒的,也不是治时疫的,而是消肿止疼的。

    患者多为后宫妃嫔,尤其是得宠的那几位。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几位最近消停得很,莫非皇上……太医再度请脉,得出的结论依然是龙精虎猛。

    直到皇上把最近的症状说了,太医才摸出点门道:“皇上不如多进些新人上来,充实后宫。”

    说白了就是寻找刺激,从而激发原.始.欲.望。

    乾隆觉得这个主意好,吩咐李玉扩充养心殿围房,奈何试了一段时间,效果并不理想。

    那些新晋的官女子一个个胆小如鼠,躺在龙床上扭手扭脚,连睁眼都不敢,更不要说陪着他实践春.梦中的场景了。

    新鲜倒是够新鲜,但没有刺激,味同嚼蜡。

    “挑些风.骚的来。”乾隆给李玉下达最后通牒。

    李玉快愁死了,小选上来的宫女都是黄花大闺女,男人都没见过几个,怎么风.骚得起来?

    若论风.骚,李玉倒是想起一个人来,笑眯眯提醒:“皇上不如再召鄂嫔侍寝。”

    鄂嫔身量苗条,体格风.骚,人长得也漂亮,放得开。

    别的不说,只说胸前那片起伏,绝对是后宫之最,天生的红颜祸水。

    上回皇上召她侍寝,屋里安静得一批,他和敬事房的人守在门外,还以为立刻安寝,什么都没有发生呢。结果翌日清早,鄂嫔睡得人事不知,皇上眼下发青,一副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的模样。

    早朝结束,皇上连朝臣都没见,回到养心殿让人揉腰。

    从那天开始,皇上格外爱吃羊肉,用鹿血酒佐餐。

    别人这样吃几天,恐怕都得窜鼻血,皇上啥事没有。

    除了不爱召幸妃嫔,一切如常。

    皇上忽然不爱召幸妃嫔,总有人旁敲侧击向李玉打听,李玉烦都要烦死了。

    后来皇上让扩充围房,李玉精心从今年小选上来的宫女中挑了好几个绝色,然后被皇上说不够劲儿,要风.骚的。

    若论风.骚,谁能有鄂嫔后劲儿足,就很有一种“我花开过百花杀”的霸气。

    听李玉提到鄂嫔,乾隆老脸发热,心里有一瞬间发虚。那个女人进宫目的不纯,他不会给她怀上孩子的机会。

    冬至节这一日,乾隆在太和殿大宴群臣。因皇后身体抱恙,并未在后宫宴请命妇,也没让众妃嫔过来请安,只叫了鄂婉说话。

    “傅恒求了皇上,想带你二堂兄到西南督军,皇上同意了,还给了你二堂兄从三品游骑武职。”

    据皇后所知,傅恒一共求了皇上两次,一次在鄂婉侍寝之前,第二次在之后。

    第一次被委婉拒绝,理由是御前侍卫没有带兵经验,上不得战场。

    第二次痛快答应,还给了相应武职,而不是作为傅恒的从属。

    “御前一等侍卫是正三品,游骑是从三品,表面看是降了半级,但有武职和没有武职是不一样的。”皇后耐心提点。

    鄂婉受教点头:“臣妾明白,御前侍卫正三品几乎到头了,但武官不一样,若有真本事,前途不可限量。”

    做武官比文官危险许多,升官也快许多,且有实权,这是目前西林觉罗家迫切需要的。

    伯祖父本来是武官出身,蒙先帝看重,弃武从文,但从未将西林觉罗的子弟全都放在文官的篮子里,为的便是今日。

    因党争之故,西林觉罗家想要东山再起,文官之路被堵死了,只得另辟蹊径,看看能不能在战场上有所建树。

    乾隆号称“十全武功”,一生操控的大小战役足够多,从武官起家未必没有机会。

    皇后喜欢跟聪明人讲话,不用费心解释,省口舌。

    说完正事,又怜悯地看向鄂婉:“傅恒年后便要启程赶往四川督军,奏凯还朝之日,便是洞房花烛之时。”

    鄂婉静静听着,半晌才道:“那臣妾便祝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在长春宫用过午膳,鄂婉扶着玉糖的手往咸福宫走,才走到夹巷,便被人叫住。

    回头见是傅恒和二堂兄联袂而来。

    行礼过后,鄂婉拉着二堂兄说了好多话,最后面向傅恒,如男子般一揖到底。

    傅恒想要扶她,手伸出去却碍于身份限制僵在原处。

    “我去西南总要带上几个亲信,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交好,辅轩又有真本事,娘娘不必谢我。”

    二堂兄名鄂津,表字辅轩。

    鄂婉起身,抬眼看傅恒:“我谢大人,并非因为大人举荐了我的二堂兄,而是大人主动推翻之前的赐婚,不嫌弃西林觉罗家的姑娘,自愿成为西林觉罗家的女婿,为西林觉罗全族暂时撑起一片天!”

    第48章 争宠难道皇上真爱吃寿桃?

    二堂兄能否成功走上武官之路,走到带领全族东山再起,鄂婉心里不确定。且这条路虽是捷径,依然要走很多年,并非朝夕可成。

    但联姻不一样。

    古代联姻,结两姓之好,傅恒成了西林觉罗家的女婿,等于将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捆绑在一起。

    富察家光耀三朝,于本朝更是如日中天,西林觉罗家则随时可能倾覆。从前伯祖父还在,她与傅恒议亲便是西林觉罗家高攀了,更不要说现在。

    傅恒此时不但是国舅,还是军机处最年轻的行走,距离拜相入阁,只差西南这点军功。

    加之他本人高挑英俊,温雅有礼,不知是多少高门千金的深闺梦里人,就连八旗的老牌勋贵叶赫那拉氏都对他青眼有加,卯足了劲儿想把女儿嫁给他。

    鄂婉不知道傅恒用了什么手段搅黄这门亲事,但之后利用西南战事令皇上改变心意,将赐婚的机会留给西林觉罗家的姑娘,确实让她感觉压在肩膀上的担子减轻不少。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这一点,足够鄂婉今日一揖到底。

    今后有富察家和傅恒托底,西林觉罗家在京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了。

    “舒宁是个好姑娘,贞静端秀,请大人成亲之后好好待她。”鄂婉说完又是一揖。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傅恒示意鄂津将人扶起,看着鄂婉的眼睛说:“但我答应你,不会亏待了西林觉罗家的姑娘。从今以后,她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酸意自心底涌起,这么好的傅恒,谁能不喜欢呢。

    “傅恒,雪中春信太甜太腻,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

    鄂婉被二堂兄扶起,挥动衣袖说:“相比雪中春信的甜美,我更偏爱龙涎香的醇厚雍容,高不可攀。”

    相信自己说得足够清楚,傅恒应该能听懂。

    咸福宫从前是皇上的临时寝宫,现在也是,每日熏香仍用名贵的龙涎香,鄂婉居住在此,都快被腌入味了。

    她曾尝试改变,熏焚白檀香。然而不止是她,整座咸福宫仿佛都被腌制入味,白檀香燃在其中,也成了低配版的龙涎香。

    从长春宫到咸福宫,只有几步路,鄂婉背对傅恒却仿佛走完了一生。

    这一日,鄂婉请安过后,照常留下教七阿哥膝肘爬行。七阿哥仍旧不配合,习惯性装鸵鸟,没人推原地支着,推一下就倒,学不会爬,倒学会了碰瓷。

    长春宫地龙烧得很热,见七阿哥额上沁出汗珠,鄂婉象征性推了一下他的小屁股,人就缓缓倒在炕上。片刻爬起来,看着她咯咯直笑。

    “快九个月了,还是不会爬。”养育七阿哥让皇后学会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鄂婉逗着七阿哥,对皇后说:“不是不会爬,就是懒,不想学。只要咱们小七想学,没有学不会的。”

    皇后眸中闪过忧色:“若永琮处处不如人,以后的路恐怕难走。”

    即便皇上接受了嫡*子孱弱的事实,将来立褚,朝臣也会有话说。

    鄂婉把七阿哥抱起来,让他扶着自己的手学站立:“那咱们就跳过爬,直接学走路好了。”

    奈何七阿哥的腿没劲儿,无人抱扶根本站不住。

    皇后盯着七阿哥软绵绵的腿,眸中忧色更深。

    余光瞄见皇后的神情,鄂婉猜她已然想到不良于行了,笑着安慰:“太医说七阿哥胎里不足,体格有些弱,其他一切正常,长大些就好了。”

    老生常谈恐怕很难安慰皇后,想了想又道:“圣祖爷在时,废太子样样不落人后,可笑到最后的却是先帝。”

    先帝年少时并不出挑,在骑射上甚至落后,也没耽误人家接班。

    意思心照不宣就行了,说多了犯忌讳。

    皇后叹气:“但愿永琮也有这样的福气。”

    过年的时候,皇上考校阿哥们骑射,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大阿哥。

    之后考校功课,四阿哥和五阿哥表现优异,得了皇上赏赐的文房四宝。

    “若是我的永琏还在,必然拔得头筹。”

    再看炕上无论怎样精心喂养始终细瘦孱弱七阿哥,皇后年都没有过好。

    这一日上元节,宫里张灯结彩,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团圆祥和。

    晨起请安,纯贵妃求到皇后面前,说盛京苦寒,三阿哥在那边过得很不好,时常发热病痛。

    “臣妾求了皇上几次,都无济于事。”

    纯贵妃跪爬到皇后膝前,哭成泪人:“皇后娘娘,永璋知错了,他再也不敢了!求娘娘为他求情,让他回宫一家团圆吧!”

    纯贵妃从前把长春宫当成梧桐树,自己得宠飞上枝头变凤凰,转头恨不得毁了曾经栖息过的梧桐树。

    永琏夭折,纯贵妃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将三阿哥扯到皇上跟前,让皇上看看活着的皇子,不要因为永琏早夭伤心难过。

    皇后永远记得那一日纯贵妃丑恶的嘴脸。

    后来她生下永琮,纯贵妃又带着六阿哥过来当着她的面嘲笑永琮蠢笨,不会翻身。

    一桩桩一件件,皇后午夜梦回想起来都恨得咬牙,能做到不故意针对她和她的孩子,都是自己恪守皇后的本分了,又怎会顶着冒犯皇上的风险帮她?

    “三阿哥欺君罔上,凌辱兄弟,让皇上动了大怒,谁敢替他求情?”在皇后看来,将三阿哥送去盛京守陵,都是皇上顾念父子之情了,合该革了黄带子,让他再没机会害人。

    纯贵妃发狠般扑过去,想要抱皇后的腿,被慎春眼疾手快扶住了:“贵妃娘娘快别这样,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哪里禁得住您这一扑!”

    “皇后娘娘,您可是永璋的嫡母啊!您不救他,永璋只剩下死路一条了!”纯贵妃仗着自己贵妃和两位皇子之母的身份,当场撒泼,大有“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意思。

    眼见慎春一个人拦不住,鄂婉霍然起身,护在皇后面前:“纯贵妃伤心过度,跟来的人都是死的吗,还不快扶贵妃娘娘起来!”

    让她这一吼,钟粹宫的人也不敢袖手旁观了,赶紧跑来搀扶。

    纯贵妃闹了一场,不但没能为三阿哥求情,自己反而被皇上训斥,差点禁足。

    有了这样惨痛的教训,纯贵妃只得夹起尾巴做人,日渐沉默,倒也消停下来。

    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年才算过完,春回大地,万象更新。

    这日,太后特意叫了皇后到寿康宫说话:“昨儿皇上过来,与哀家说起给六阿哥种痘的事。”

    提到此事,太后眸中略带不满,声音也冷了三分:“纯贵妃只顾长子,不顾幼子,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浑忘了。”

    皇后掌六宫权柄,年幼尚未读书的皇子按理说也是皇后分内,类似种痘这种事,合该皇后操持。

    “皇额娘教训得是!”

    六阿哥提前挪到阿哥所去住,加之过年事多,皇后心情总是郁郁,便将此事忽略了。

    皇后赶忙起身跪下:“不敢劳烦皇额娘费心,臣妾这就安排下去!”

    “永瑢提前挪出后宫,纯贵妃又不让人省心,别说是你,哀家也没想起来。亏得皇上心细,总算没有耽误。”

    太后示意乌嬷嬷扶起皇后,继续道:“哀家记得太医说过,小孩子满周岁便可种痘,种得越早,不适越少,是不是有这个说法?”

    皇后重新坐好,闻言点头:“是有这个说法。永璜两岁种痘,过程凶险,脸上留了印子。到了永琏,皇上让周岁种痘,只发了一日一夜的烧,静养几天便好了。”

    想到六阿哥三岁多了,皇后又要跪下请罪,太后却没提,关注点始终在嫡子身上。

    “永琮也快满周岁了,等永瑢种完痘,也该安排上。”

    皇后应是,与太后闲聊几句,告退离开。

    原以为六阿哥种痘晚了,纯贵妃又要闹,谁知钟粹宫一直安安静静。纯贵妃面上仍旧恭顺,甚至比从前更恭顺,连素来看不上纯贵妃的太后都说她变稳重了。

    六阿哥身强体健,哪怕过了三岁,种痘的过程也非常顺利。只烧了两日夜,便缓了过来,听说高烧时候都不耽误吃喝。

    六阿哥种痘成功,似乎给了皇后莫大的勇气,问过太医之后,决定在七阿哥满周岁时种痘。

    “娘娘,七阿哥身子骨弱,不比六阿哥强健,还是再等等吧。”鄂婉对此有不同看法。

    清朝这时候所谓的种痘,种得还是人痘,而非牛痘。虽说从康熙朝开始延续到今日,宫里的小阿哥都是这样一茬一茬种下来的,太医院种痘的技术和护理都已经十分成熟,可种人痘的风险仍然很大。

    不是没有失败致死的案例。

    而且概率不低。

    隔行如隔山,鄂婉不了解种痘的具体过程,也知道基本原理,即引入少量天花病毒进入人体,以最小的代价形成抗体,从而获得免疫。

    七阿哥胎里不足,大动作明显落后同龄人,免疫系统的发育可想而知,实在不宜太早跟厉害的天花病毒较量。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谁知鄂婉才说完,皇后就挂了脸:“永琮是嫡子,若是连种痘这一关都过不了,将来如何能有作为。”

    “娘娘,七阿哥可是您亲生的,在您心里,作为重要还是性命重要?”生死攸关,鄂婉寸步不让。

    皇后看鄂婉一眼,笑容凄凉:“若永琮是庶出,自然性命重要,可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没有作为,性命注定难保。”

    如果永琮没办法坐上龙椅,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继位,都不会允许他一直存在,威胁皇权。

    弘皙谋反案,便是最好的例子。

    弘皙是否真的有谋反之心,是否当真付诸行动,恐怕只有皇上心里最清楚。

    皇后冷眼旁观,弘皙最大的错误,与谋反无关,而是他的出身。

    他是废太子最成器的儿子,曾经被圣祖爷带在身边教导,比当今在圣祖爷身边的时间还长。

    出身便是原罪。

    弘皙只是皇上的堂兄,圣祖爷薨逝多年,废太子也早已故去,若是亲兄弟呢?

    恐怕会死得更早,更惨。

    早晚都要搏命,与其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现在放手一搏,胜算反而更大。

    鄂婉听懂了皇后话里的意思,可事情远没到那个地步,完全没必要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将年幼的孩子置于险境。

    所幸皇阿哥种痘不是一拍脑袋的事,得经过太医院的会诊,然后由钦天监算日子和吉时。

    半点不敢马虎。

    也不知是太医院的意思,还是钦天监真算出了好日子,把今年全盘否定,直接推到明年。

    “明年的那几个日子我看过了,都在永琮两周岁之后。”

    皇后显然不满意,甚至怀疑有人买通了太医院或者钦天监,故意拖延:“永璜是两周岁种痘,过程很不顺利,人差点没了,脸上还留了印子。”

    当时皇上责问太医院,太医院甩锅给钦天监,说日子拖得太久,早些更好。钦天监也不肯吃亏,反咬太医院,说吉日吉时都没错,是太医院对阿哥种痘不上心。

    最后各打五十大板,才算了局。

    “六阿哥三岁多才种痘,过程也很顺利呢。”鄂婉觉得太医院和钦天监都有两把刷子,定在明年更稳妥。

    西南战事推进顺利,皇上腾出手整顿吏治,搞垮鄂党之后,又将目标锁定在张党身上,几次申斥张廷玉倚老卖老,粗心大意,甚至结党营私。

    当七阿哥种痘吉日呈上去的时候,皇上无异议,发到后宫让皇后和太后选定。

    见皇上无异议,皇后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与太后一起斟酌,选了距今最近的一个日子,在明年春天。

    七阿哥果然不会爬,鄂婉主动跳过爬行,每天扶着他练习站立。

    在鄂婉和皇后的“鞭策”之下,七阿哥终于在满周岁之前学会了独自站立,却如学习爬行一般死活不愿意迈出第一步。

    七阿哥的懒惰,加剧了皇后的忧心,总感觉皇上看七阿哥的眼神都变了。

    “皇上哪回过来看见七阿哥都笑,臣妾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同。”鄂婉再一次与皇后的看法产生分歧。

    等保姆将七阿哥抱走喂奶,皇后才看了鄂婉一眼道:“有你在,皇上才会笑,你不在,皇上比谁都忧心。”

    鄂婉掐指一算,大大方方说:“娘娘别取笑臣妾了,算起来臣妾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侍寝,咸福宫跟冷宫差不多。”

    上回皇上替她掩饰得很好,鄂婉无意拆穿。第一次侍寝,皇上正新鲜的时候,只抱着她睡了一宿,什么都没干,她敢说别人的都不敢信。

    而且那天她破例在养心殿留宿,躺在龙床上睡到日上三竿,之后咸福宫收获一大票赏赐,怎么看都是宠妃的待遇。

    不久,西林觉罗家的子弟重新被启用,跟着傅恒去西南刷军功镀金的消息在后宫传开,连御花园的扫地宫女都知道她有多得宠。

    顶着宠妃的光环,鄂婉招摇过市,享受各路人马的追捧,终于在年后现出颓势。

    过了年,闲下来,众人才发现,皇上好像只召幸过鄂嫔一次,便没了下文。

    失宠太快,咸福宫逐渐沉寂下来,经常来往的不过是明玉和愉妃两个。

    况且鄂婉也没看见皇上看着她笑啊,既然这么爱看她,怎么就不能再抱着她睡一觉呢?

    是了,西南战事顺利,皇上暂时不需要她这个西林觉罗家的吉祥物。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通报:“圣驾到——”

    乾隆走进屋,正好听见鄂婉这一段心声,唇角勾起一抹笑。

    但凡尝到过得宠的甜头,又经历过失宠的落寞,就没有人不怀念曾经的美好。

    亲手扶起皇后,目光在鄂婉身上转了一圈,停顿在胸前片刻,又移开:“鄂嫔你是不是吃胖了,旗装都紧了。”

    嘴上说着落寞,说得自己都信了,结果人一点没瘦。

    皇上忙于遏制党争,一连好几日都没过来,鄂婉逐渐放飞自我。今天为了图松快,连裹胸的小衣都没穿,套上旗装,胸前是有点紧。

    等等,只是胸前有点紧,就被皇上发现了,难道他看她的时候,只看……

    鄂婉下意识低头,又抬眼看皇上,满脸黑人问号。

    四目相对,乾隆从容自她胸前挪开眼,转而与皇后说起正事。

    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鄂婉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告退离开。

    回到咸福宫,正撞见寿梅在安慰疏影:“牛乳没了就没了,拿点奶茶回来也行,何必跟启祥宫的人起冲突。嘉嫔要安胎,霸道些也是有的,你是第一日在宫里当差么,能忍便忍了吧。再说,天热了,娘娘也不爱喝牛乳了。”

    疏影对着门口这一侧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凸起五根清晰的指印,她抽噎着回话:“奴婢没跟彩月抢牛乳,她要拿便让她拿了,可彩月嘴里不干不净,说娘娘失宠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奴婢实在听不下去,才与她争辩几句,谁知她抬手就打了奴婢一个耳光!”

    寒笙此时正好从屋里出来,指着疏影骂道:“没用的东西,她打你,你就站着让她打啊?你是木头人么,不当场打回去,跑回来哭有什么用!”

    又挑衅般地看寿梅:“从前咸福宫没有主子,只我在这里掌事,谁敢动疏影她们一根手指头!”

    言下之意是,如今有了主位娘娘,反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谁说天热,我不爱喝牛乳了?”

    鄂婉扶着玉糖的手缓缓走进院中,扬声吩咐寒笙:“你明日亲自带疏影去大膳房取牛乳,把今天的,昨天的,前天的,和大前天的一并取回来!”

    咸福宫是皇上的临时寝宫,从前的膳食由御膳房负责,后来鄂婉搬进来,吃的仍是御膳。

    直到今年传出失宠,御膳房才以忙不过来为由,将咸福宫的膳食扔给了大膳房。

    后宫妃嫔的膳食本来就不归御膳房管,挪出去也是应该的,鄂婉没有异议。

    挪出去之后,饭菜大不如前。鄂婉还曾开玩笑,说自己的嘴被御膳房养刁了,压根儿没想到是被人欺负了。

    寒笙闻言转头看鄂婉,大咧咧行了一礼说:“启祥宫的人不让怎么办?”

    鄂婉嗤笑:“嘉嫔与我位份相当,我取我自己的分例,还要她点头么?”

    寒笙抱臂:“可是人家得宠,怀着龙胎呢!”

    鄂婉哼一声:“嘉嫔怀着龙胎,难道彩月也怀了?”

    “奴婢脾气不好,手脚粗笨,万一伤了彩月,惊了嘉嫔的胎可如何是好?”寒笙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鄂婉扶着玉糖的手,边走边说:“那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你按本宫的吩咐,把牛乳全数取回就是。”

    寒笙呵呵笑了两声,恭敬应下。

    回到内室,寿梅跟进来劝鄂婉:“娘娘,寒笙霸道惯了,遇上挑衅可不会手下留情。万一打了彩月,伤了启祥宫脸面,再让嘉嫔动了胎气,可不是玩的!”

    鄂婉冷静下来,想到刚才在长春宫,皇上看她……胸的那一眼,吩咐寿梅:“做两个寿桃来,少放糖,别放牛乳。”

    寿梅半天才反应过来:“……娘娘的生辰还早啊,怎么想起吃寿桃了?”

    鄂婉抿嘴笑:“不是我吃,是要送去养心殿给皇上吃。”

    见寿梅满脸问号,鄂婉故意挺了挺胸:“你不是总劝我争宠吗,我真要去争,你又懵了。”

    寿梅不理解,但支持,最后听鄂婉强调:“把寿桃做大些,用填白瓷盘子盛了,送去养心殿。别做多了,两只就好。”

    送点心争宠快被后宫妃嫔用烂了,实在算不得高明。而且娘娘只让做两只寿桃,还少糖,不让放牛乳,能好吃吗?

    一看寿梅的表情,就知道她没领会精神,鄂婉也不生气:“皇上守着御膳房,什么美味的点心没吃过,说不定会爱上这一口呢。”

    对于这句话,寿梅只信前一半,但并不妨碍她去贯彻落实。

    下午,李玉盯着寿梅提来的食盒,恨铁不成钢:“娘娘年轻,没经过事,你可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给皇上送点心,怎么也该你家娘娘来吧,你送来算怎么回事啊?”

    不懂规矩,活该失宠。

    寿梅当然知道该娘娘送,可娘娘不来,非要她送,她能有什么办法。

    从袖中摸出一只荷包,按照娘娘教的说给李玉:“娘娘今日从长春宫回来,头晕心悸,胸口发闷,实在来不了。求公公通融,送进去吧,皇上见了指定喜欢。”

    李玉迟疑看她一眼,撇着嘴问:“皇上指定喜欢?里头是什么点心?”

    一对大点的寿桃而已,寿梅苦哈哈装神秘:“公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玉蹙眉,打开食盒一看,怔了怔赶紧合上盖子,连荷包都没收,提了就走。

    寿梅:……难道皇上真爱吃寿桃?

    李玉提食盒进去的时候,乾隆正在看西南捷报,眼也不抬地问:“又是谁送的点心?”

    送点心争宠,实在缺乏新意,一个个的还非要亲手做,味道乏善可陈。

    乾隆提不起兴致,却听李玉笑说:“点心是咸福宫的鄂嫔娘娘让人送来的。”

    “让人?她自己没来吗?”乾隆淡声问。

    李玉就把寿梅刚才对他说过的话,一字不落背出来,果然听见皇上让拿过去。

    将食盒放在书案上,谨慎打开,果断避到旁边。

    乾隆探头一看,飞快闭了闭眼,又看一眼才合上盖子。

    恰逢敬事房端来绿头牌,手在其中一块牌子上悬停,到底翻了过去。

    皇上这边翻了牌子,咸福宫那边很快得到消息,除了鄂婉本人,集体震惊。

    “谁说咱们娘娘失宠了,一盘寿桃便能挽回圣心!”玉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寿梅也没想到皇上如此爱吃寿桃,含笑说:“巧了,我过去送点心的时候,启祥宫的彩云刚走。”

    疏影闻言,立刻对明天的大膳房之行充满信心:“嘉嫔怀着龙胎,送了点心都没能留住皇上,谁更得宠可不是显而易见!”

    鄂婉简单收拾一下要跟敬事房的人走,周守礼忙说:“娘娘忘了,这里也是皇上的寝宫。”

    意思是让她原地等着。

    也好。

    转眼到了用晚点的时辰,皇上踩着饭点儿来了。

    第49章 吃桃皇上要留下过夜吗?

    望着满桌子干巴巴的点心,乾隆蹙眉问李玉:“怎么回事?”

    李玉额头冒汗,将御膳房把咸福宫的伙食甩给大膳房的事说了。

    “狗奴才,谁给他们的胆!”

    见皇上动了怒,李玉哪儿敢提宫规,忙让人通知御膳房换了点心来。

    “皇上别生气,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来点清粥小菜也挺好。”

    鄂婉将一盘饽饽推到皇上面前,示意他尝尝。

    乾隆一眼认出这盘是皇后最爱的奶饽饽,可奇怪的是,凑近了也闻不到奶香。

    拿起一块品尝,被呛得直咳:“这是哪门子的奶饽饽?”

    鄂婉让人奉了茶,乾隆喝下一口才止住咳,却见她身边的大宫女寿梅跪下说:“皇上恕罪,这盘饽饽里没加奶。”

    想起下午咬过一口的粉红寿桃,乾隆不悦道:“为什么不加奶,糖也这样少。”

    寿梅欲言又止,被皇上训斥了才哆嗦着说:“嘉嫔娘娘遇喜,要养胎,分例里的牛乳不够,便挪了咸福宫的去用。咸福宫这边的点心自上个月便是这样。大膳房说点心里不放牛乳的话,要少放些糖才好吃,不然就成……蒸糖饼了。”

    “胡闹!”

    乾隆问李玉:“嘉嫔有孕,她分例里的牛乳没有增加吗?咸福宫还是朕的寝宫,弄得跟个吃不起牛乳的破落户似的,去问问大膳房的掌事太监是怎么当差的?还想不想干了?”

    转念一想不对,根子不在大膳房,而在御膳房。于是把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叫来,骂完又打了二十个板子才消气。

    至于嘉嫔,她有孕在身,乾隆按下没有追究,反而让大膳房额外增加了她分例里的牛乳。

    鄂婉料到会这样,所以安排了寒笙去撕嘉嫔的脸,替天行道。

    通过这件事,也让鄂婉越发看清了孩子的重要性。

    用过御膳房送来的晚点,服侍皇上饮茶消食,听他说:“西南有捷报送来,捷报末尾张广泗和傅恒都夸奖了鄂津杀敌勇猛,是一员难得的悍将。”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鄂婉一边给皇上添茶一边说,唇角带着心悦诚服的笑。

    此时已然掌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美人计行将生效之时,鄂婉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让乾隆顿时清醒过来:“是啊,张广泗和傅恒都是鄂津的伯乐呢。”

    鄂婉轻笑摇头,添茶时手一抖,让茶水洒了一些在龙袍上,慌忙拿了帕子去擦。

    乾隆勾唇,顺势将人揽住,按坐在自己身边。

    鄂婉按流程红了脸,靠在皇上怀中,娇羞地说:“张广泗和傅恒哪里算伯乐了,他们不过是伯乐身边的小跟班。若没有皇上点头,眼下这风口浪尖上,谁敢用西林觉罗家的子弟,谁敢带鄂津上战场立军功。”

    说着挺起事业线,有意无意蹭皇上:“臣妾铭感五内,唯有以身相许,方能报答皇上万……”

    话没说完,前襟的盘扣不知何时开了……

    疼得想躲,反被人拉到膝上,听男人哑声说:“不是你勾了朕来吃寿桃的吗?怎么,变卦了?晚了,今天这两只寿桃,朕吃定了。”

    君无戏言,皇上说来干什么,那就是来干什么,干完就走。反倒是鄂婉自己不争气,到最后没挺住。

    老司机就是老司机,他不想给前戏归不想给前戏,想给的时候能把前戏当正片来演。

    虽然不是真刀真枪,依然过瘾。

    事后鄂婉累得蜷在炕上,手指都不想动一下,还是皇上平复情绪之后给她穿好肚.兜和衬裤,叫了水。

    眼下并没到就寝的时辰,幸亏李玉听见屋里动静不对,让咸福宫的茶房烧了水,不然肯定误事。

    清洗完,见皇上没走,鄂婉撑着酸胀的身子挪过去问:“皇上要留下过夜吗?”

    几年过去,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好像树上熟透了果子,离老远便能闻见香味。

    初经人事,虽然没走到最后一步,仍是脸颊潮粉,嘴唇嫣红,又纯又欲,勾人得紧。

    鄂尔泰很会选人。

    把人拉到腿上坐好,手伸进大红绣鸳鸯肚兜,感受着熟女才有的饱满丰盈。

    用力挤一些出来,却见如雪的肌肤上印满他留下的红痕,硬起的心肠又软下来,吻着她的鬓边说:“再来要受伤了。”

    鄂婉忍着疼,凑到他耳边吹气:“求皇上垂怜,让臣妾侍寝。”

    至少给她一个孩子。

    乾隆垂眼听完这段简短的心声,将人推开,站起身往外走。

    “皇上。别走。”

    身后传来女人如诉如泣的哀求,乾隆的脚步只是稍微滞涩了片刻,很快迈步离开。

    走出咸福宫,他竟然有一瞬的迷茫,不知偌大的紫禁城该去何处安身。

    见皇上疾步出来,又忽然站住,李玉以为皇上没够要回去过夜,笑道:“皇上,夜里风凉,不如……”

    “传魏贵人侍寝。”

    养心殿,魏贵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皇上进尽兴。

    这一晚,东西六宫不知有多少人的心情如鄂婉一般,忽忽悠悠好像坐过山车。

    其中落差最大,拐弯最急的,非嘉嫔莫属。

    自从咸福宫的伙食被御膳房踢出来,嘉嫔仗着自己肚里有货,几乎把咸福宫的膳食抢了一个遍。

    上午彩月更是因为几罐牛乳,把咸福宫的人给打了。

    打了也就打了,从前寒笙在咸福宫作威作福的时候,也没少欺负启祥宫的人。

    谁能想到,素有后宫小霸王之称的寒笙能被鄂嫔轻易降服,窝在咸福宫大气儿也不敢喘。

    可那又怎样,后宫龙胎第一,宠爱第二,位份都在其次,鄂嫔三样都不占,被欺负了这么久也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就在嘉嫔以为咸福宫这回也不会有动作的时候,下午就听说寿梅跑去养心殿送点心。

    她连着让人送了几天点心,也不见皇上过来探望,可见这烂俗的招数实在起不了作用。

    嘉嫔左耳听右耳冒,并没放心上,哪知到了晚上风云突变。

    皇上移驾去了咸福宫,先是打了御膳房总管太监的板子,而后叫来大膳房的人增加了启祥宫牛乳的分例,最后竟然留宿。

    嘉嫔做贼心虚,低头看见自己硕大的肚子,才暂时安心。

    她怀着龙胎,皇上自然要多顾惜,可生产之后呢?

    纯贵妃便是现成的例子。

    六阿哥不到三岁,被迫母子分离,不得不搬去阿哥所独自生活。

    只要想一想,那么小的孩子身边没有额娘看顾,嘉嫔暂时安下的心又要碎了。

    连夜让人掌了彩月的嘴,打掉一颗牙才罢休,换了彩云明日去大膳房领东西,计划与咸福宫修好。

    嘉嫔甚至打算明日挺着孕肚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顺便送点东西给鄂嫔。

    结果派出去盯梢的人回来说,皇上夜里气冲冲从咸福宫出来,转头传了魏贵人侍寝。

    嘉嫔:“……”

    “娘娘,彩月的牙不能白掉。”彩云视彩月如亲姐妹,在彩霞出事之后立刻将彩月提拔上来,如今出了这样事,她不敢怨嘉嫔,只能把仇恨都算在鄂婉身上。

    没有她狐媚惑主,娘娘怎么可能让人掌彩月的嘴,还打得那样重。

    幸亏皇上英明,没有着了鄂嫔的道儿。

    明日必然新仇旧恨一起算清楚。

    “圣心难测,不急,且再看看。”嘉嫔是主子,比彩云沉得住气,而且今夜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心中总是难安。

    彩云口头应是,心中另有一番计较。

    翌日,鄂婉早起请安,在长春宫门口意外撞见挺着孕肚的嘉嫔。嘉嫔临盆在即,皇后过完年便免了她的昏省,不知为何今日又来了。

    “鄂嫔昨夜侍奉皇上辛苦,难得今早起得来?”狭路相逢,嘉嫔抢在鄂婉前头迈过门槛,出言讥讽。

    鄂婉先到,见嘉嫔非要抢路,自然不敢跟她争,生怕对方碰瓷。

    清宫剧她也是看过一些的,有的妃嫔明知腹中胎儿不保,故意碰瓷对家,拉人下马的桥段还少吗。

    皇后免了嘉嫔昏省,防的也是这个。

    嘉嫔今年三十有四,擦着大龄产妇的边,加之平日不肯积福,谁知这一胎有没有状况。

    鄂婉让开路,嘴却没闲着:“总算我的点心皇上更爱吃,不是吗?这点心啊,就得吃刚出锅的,凉了就老了,皮糙肉厚实在难以下咽。”

    不是鄂婉嘴巴毒,非要攻击对方的年龄,和孕妇都有的身材,但凡嘉嫔安分些,不要事事拔尖,咄咄逼人,她也不至于恶言相向。

    谁不想日行一善,可对上恶人,就得用对付恶人的方法。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嘉嫔闻言穿着平底绣鞋脚下都是一个踉跄,狼狈扶住身边宫女的手才站稳。

    这个鄂嫔比寒笙还刻薄,难怪皇上不喜。

    嘉嫔边走边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彩云收手。

    请安的时候,有皇后在上头镇压,后宫诸人一派和睦,言笑晏晏。

    就在众人装够了和谐,准备告退时,有个宫女悄然走进来,在嘉嫔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立刻让嘉嫔沉下脸。

    皇后瞧见了,问她:“嘉嫔,可有事?”

    嘉嫔挺着孕肚站起来,拂开宫女的手,含泪跪下说:“求娘娘为臣妾做主!臣妾怀这一胎,十分辛苦,只爱吃些牛乳做的点心。奈何身居嫔位,分例不比从前在妃位上,牛乳总是不够用。也是底下人着急,怕龙胎受委屈,今早借用了咸福宫几罐牛乳。咸福宫的奴才不依不饶,动手打了臣妾身边最得力的彩云,把人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启祥宫欺负咸福宫的事,皇后一早便知道,私下说了嘉嫔几回,奈何嘉嫔有所依仗,鄂嫔也不理会,便没管。

    反正嘉嫔快生了,秋后算账也是一样的。

    谁知鄂嫔忽然发作,打了启祥宫的人,让嘉嫔挺着肚子跪地痛哭,皇后想不管都不成。

    若因此动了胎气,谁也担当不起。

    “鄂嫔,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朝鄂婉看去,想听听她的说法。

    鄂婉起身,原地跪下,离嘉嫔老远:“皇后娘娘,启祥宫挪用咸福宫的牛乳不是一日两日了。嘉嫔口口声声说借用,却一次也没见归还。嘉嫔怀有龙胎,臣妾可以让着她,不计较。奈何昨夜皇上突然驾临,吃了没加牛乳的饽饽,呛得直咳,臣妾实在惶恐。”

    龙胎再重要,还能比皇上重要?

    没人提,嘉嫔差点忘了昨夜皇上去过咸福宫,最后气冲冲离开。

    皇上爱吃什么,几乎没人知道,可所有人都清楚,皇上很挑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若是哪天吃到不加牛乳的饽饽,还被呛到咳嗽,嘉嫔后背直冒冷汗。

    可话赶话说到这里,再不能退,嘉嫔色厉内荏道:“皇后娘娘,臣妾这一胎怀得实在辛苦,御下难免不严,宫里有些眼皮子浅的奴才便要兴风作浪。”

    想起彩月昨夜被打掉的那颗牙,嘉嫔越说越有底气:“听说彩月昨天因为几罐子牛乳打了咸福宫的人,臣妾已然重重责罚过。今早特意派老成些的彩云去大膳房取牛乳,顺便给咸福宫的人赔礼,谁知咸福宫的人不由分说,上来就打,把彩云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

    听说两边动了手,皇后有些吃惊,不明白鄂婉忍了这么久,为何忽然发难。

    才要问问鄂婉原因,外头又是一阵喧哗,有宫女走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咸福宫的寒笙求见。”

    人原来是寒笙打的,难怪如何严重。

    寒笙仗着是已故哲悯皇贵妃的堂妹,和皇上对哲悯皇贵妃的宠爱与怜惜,在后宫几乎横着走,战绩可查。

    鄂婉刚被安排到咸福宫住的时候,皇后还有些担心,后来见寒笙安*静如鸡,这才放下。

    没想到这会儿闹起来,惹得还得马上要临盆的嘉嫔,恐怕有些麻烦。

    不过有她打底,鄂婉倒是被择出来了。

    寒笙托着一条手臂被侍女引进来,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全是细汗。

    鄂婉见状吓了一跳,忙问:“寒笙,你胳膊怎么了?”

    寒笙痛得唇角抽搐,声音却冷:“被启祥宫的人打,脱臼了。”

    皇上有多看重寒笙,后宫无人不知,见她都被打得胳膊脱臼,不难猜到启祥宫的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刚才给她报信的人没说清楚,嘉嫔并不知道与彩云互殴的人是寒笙,这位姑奶奶自进宫就没消停过,那真是打遍后宫无敌手。

    早知道是她出马,真不该把事情闹大,嘉嫔有些后悔。

    然而寒笙根本不给她后悔的机会,象征性朝皇后福了福说:“从前奴婢一人住在咸福宫,宫里也有不少娘娘、小主遇喜,并不见哪一位像嘉嫔这样跋扈。”

    说着扫了鄂婉一眼,冷淡道:“也是鄂嫔没用,让人欺负了这么久才反应过来。她自己傻,那是她自己的事,奴婢没有牛乳用,实在忍不了。昨夜皇上过来,吃了没加牛乳的饽饽呛得咳嗽半天。皇上问起来,鄂嫔还不敢说,生怕惊了嘉嫔娘娘的胎。可龙胎再重要,能比皇上的龙体更重要吗?”

    嘉嫔骤然被点名,气得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彩月不懂事,眼皮子浅,昨夜我已经教训过了。彩云今日是去赔礼的!”

    寒笙冷笑:“不错,彩云是赔礼了,可她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暗讽咸福宫是冷宫,说鄂嫔不得宠。”

    昨夜寝殿里动静不小,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皇上,寒笙拿不准发生了什么,只是道:“咸福宫是皇上属意留给哲悯皇贵妃的,彩云说咸福宫是冷宫,便是对哲悯皇贵妃大不敬。奴婢听着不像,已然替嘉嫔娘娘教训过了。娘娘不必感谢奴婢,而是应该好好反思,为何启祥宫的人都如此不懂事,如此的眼皮子浅。”

    彩云被打,伤势不明,自己怀着龙胎还要被寒笙这个刁奴当众指责眼皮子浅。嘉嫔一时气血翻涌,小腹的抽痛感忽然变得剧烈,且无法忍受。

    被抬回启祥宫,嘉嫔难产,叫了一天一夜才生下一个气息奄奄的小阿哥,被稳婆拍青了屁股才哭出第一声来。

    有七阿哥这个嫡子在前,八阿哥的出生并没引起皇上特别关注。又因出生时与七阿哥一般孱弱,不但没让皇上生出慈父之心,还遭了嫌弃,只在出生当天见过皇上一面。

    嘉嫔赔了夫人又折兵,怎能甘心,狠狠在皇上面前告了鄂婉一状,把自己难产和八阿哥的虚弱全都怪到鄂婉头上。

    皇上什么都没说,只让嘉嫔好生将养,八阿哥洗三、满月和百天都没露面。

    嘉嫔又气又恨,双月子都没做好,落下病根。

    “皇上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怜惜八阿哥的。等八阿哥满了百天,便给嘉嫔复位嘉妃。”圣旨才颁下,玉糖便嘀咕起来。

    七阿哥一岁半,终于可以不用人扶歪歪扭扭地走上几步了,长春宫上下都欢欣鼓舞,只皇后一人仍旧忧心忡忡。

    “前头几个阿哥都是满周岁就会走路,永琮足足晚了半年。”

    鄂婉感觉皇后病了,从前只是状态消极,遇事爱朝最坏的那方面想,如今只看得见不好,半点好都入不了眼。

    “娘娘,七阿哥走路是晚些,可说话早啊。”

    鄂婉忍不住替七阿哥发声:“我问过寒笙,大阿哥走路早,但说话晚,快两岁才能说出一句整话。可咱们小七现在都能给乳母和保姆提要求了,违逆了他,还会训人呢。”

    脾气跟皇上一样,很狗的那种。

    虽说大清一直号称弓马得天下,可在战场上用得最多的还是大炮,所谓弓马就是一个个人肉靶子。

    这一点是太祖努尔哈赤被大炮炸伤致死之后,整个八旗都拥有的共识。

    乾隆自称“十全武功”也没有一次御驾亲征的经历,肯定也不会有人要求小七上阵杀敌。

    小七身体弱些怎么了,做个守成之君也很好。

    “你不明白,说话晚是贵人语话迟,走路晚就是身体不好。”随着七阿哥一天一天长大,皇后的忧心与日俱增,有时连鄂婉的话都听不进去。

    鄂婉也无意解释,时间自会证明一切。

    说话间,慎春匆匆走进来,脸色有些白:“娘娘,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大姑娘出事了。”

    皇后闻言手中佛珠落地,好好一串碧玉珠子崩开,溅得到处都是。

    应景般地,慎春果然带来了一个噩耗。

    西林觉罗家的大姑娘随祖母、额娘去佛寺进香,为鄂津、傅恒和西南战事祈福,回家两日便高烧不退。

    “眼见烧出了花,西林觉罗家立刻封门闭户,请了太医过去瞧……”

    慎春低下头,不忍看皇后和鄂婉:“是天花无疑,人到底没救回来。”

    自从富察家与西林觉罗家一早定好的亲事告吹,九爷再议亲,真可谓一波三折。

    鄂嫔进宫之后,皇上给九爷赐婚,看中的是纳兰家的姑娘。

    也不知是八字不合,还是怎样,纳兰家被赐婚的姑娘无缘无故暴毙,死因不祥。

    之后,皇上又给九爷赐婚,这回选中的是西林觉罗家长房的姑娘。

    慎春没见过那个姑娘,却听说九爷似乎十分满意,笼罩在两个家族头上的阴云随之散去。

    九爷上战场,带了西林觉罗家长房的二爷同行,只等两人凯旋,两家便可如愿联姻。

    谁知战事未歇,西林觉罗家的大姑娘人没了。

    两次赐婚,新娘两次殒命,说好听的,是新娘没福气,往难听里说,便是九爷克妻。

    往后再议亲,恐怕再难说到门当户对的人家。

    慎春偷眼看鄂嫔,见她脸色苍白,也知道这个噩耗对西林觉罗家的打击比富察家大多了。

    富察家几代煊赫,根深叶茂,即便九爷议亲艰难,也不可能打一辈子光棍儿。

    可西林觉罗家目前只有一个适婚的姑娘,错过这次与富察家的联姻,以后再难有机会。

    这个打击对于摇摇欲坠的西林觉罗家,无异于雪上加霜。

    鄂婉强自按下心头的惊动和不安,问慎春:“西林觉罗家其他人可有事?”

    慎春摇头:“并未听说。”

    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几日后,西南战事的捷报,和傅恒即将还朝的消息传到后宫。

    “你怎么能这样想皇上?”

    鄂婉心中苦楚,冒险对皇后说出这几日盘旋在脑中的猜测,被皇后训斥:“皇上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若真想覆灭西林觉罗家,下一道圣旨便好,何需如此拐弯抹角?”

    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鄂婉夜夜被动物世界骚扰,满脑子都是西南战事平息,皇上不再需要西林觉罗家,便斩断了西林觉罗家的上进之路。

    被皇后一番训斥,鄂婉终于沉下心,从牛角尖里钻出来,开始为西林觉罗家认真谋算。

    家中再无适婚的姑娘,与富察家联姻的路被彻底堵死。

    听说二堂兄在战场上豁出命去,还朝之后应该会有封赏,虽然越不过傅恒,但能得多少封赏,做到几品官,仍然有很大的斡旋空间。

    与谁斡旋,决定权在谁,鄂婉心知肚明。

    相比二堂兄在战场搏命,为了西林觉罗家,在后宫撕掉脸皮,奴颜婢膝地去讨好皇上,似乎也没那么困难了。

    不就是被拒绝吗,多试几次便好了。

    不就是当舔狗吗,上辈子为了捞钱,又不是没当过。

    整个后宫,连皇后都包括在内,谁不是皇上的舔狗,甚至为了争当舔狗彼此算计,勾心斗角。

    上回皇上过来,只吃了桃子却不肯要她,鄂婉大约猜出了一些门道。

    党争未平,皇上依然对西林觉罗家有忌惮,所以不肯要她,更不会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没弄出什么欢宜香,让她永远不能怀孕,或者每次完事让人给她揉肚子,灌避子汤,鄂婉觉得皇上还算厚道。

    不能侍寝,并不代表不能得宠,后宫不是有四绝吗,皇上照样喜欢,她决定试试。

    下午让人搬了一小坛黄酒进来,敲掉泥封,只在坛口包了一条鹅黄色的手帕。

    “把这坛酒送去养心殿。”

    听见吩咐,咸福宫总管太监乔顺一怔:“娘娘可有话带去?”

    鄂婉摇头:“没有,送去便是。”

    第50章 承诺这里是养心殿,皇上要去哪儿?……

    李玉绕着酒坛转了三圈,又让人把黄手帕取下来试毒,也没弄明白鄂嫔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平白无故给皇上送坛黄酒。

    听说西南大捷,送庆功酒,让皇上想起西林觉罗家的好来?

    李玉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一层,但他还是把酒收下了。不为别的,只为鄂嫔上回送来的那两个寿桃。

    自从皇上尝过咸福宫的寿桃,不能说魂牵梦绕,只能说是日思夜想,召幸纯贵妃想找个平替,试过之后并不满意。

    要知道,纯贵妃的胸可是后宫四绝之一,也是纯贵妃本人得宠的关键。

    不过先天长出来的寿桃,哪儿有人工培育过的饱满鲜甜,再说纯贵妃年纪上来了,怎么能跟咸福宫年轻的鄂嫔比?

    又到了用晚点的时辰,李玉亲自抱起黄酒进去,对上皇上审视的目光,赶紧解释:“皇上,这是咸福宫鄂嫔娘娘让人送来的酒。”

    上回送寿桃,这回送酒?

    让李玉把酒坛放在书案上,乾隆垂眼看去,发现坛口泥封被人敲掉了,改用黄手帕封住。

    难道是在模仿绍兴的黄封酒?

    黄封酒,也叫黄藤酒,想到黄藤酒,就不可避免地会想到陆游的那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乾隆随口吟出《钗头凤》的上半阙,面无表情,额上那条青筋却在隐隐跳动。

    李玉觑着那条青筋说:“皇上,鄂嫔娘娘这是想您了呢?”

    时间也算得刚刚好,李玉才说出这一句,敬事房的周守礼便端了绿头牌来。

    “她是想朕了吗?”

    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也没见她想起他来,这会儿西林觉罗家出了事,她又开始故弄玄虚。

    可想到那对桃儿的滋味,乾隆还是翻了鄂婉的牌子:“她不是想朕了,她是害怕朕。”

    怕他抄了她的家,灭了她全族。

    李玉听了个囫囵,周守礼更是一头雾水。考虑到咸福宫也是皇上的寝宫,周守礼小心翼翼陪笑问:“皇上去咸福宫,还是让鄂嫔来养心殿?”

    乾隆盯着鄂婉的绿头牌看得出神,见问才闲闲说:“按规矩来。”

    就是让鄂嫔走宫规的流程,到养心殿侍寝的意思。

    但凡有点体面的妃嫔,皇上都会允许对方提前过来侍膳或侍浴,给一点熟悉和缓冲的时间。

    直接说按规矩来,便是半分情面都不肯给,上来就要办正事。

    可有鄂嫔的罪受了,周守礼回去让人拿了一些伤药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是夜,鄂婉按规矩在配殿沐浴兰汤,由司寝嬷嬷检查身体,之后被敬事房的太监背进养心殿卧房,裹着大红披风坐在龙床前的绣橔上,安静等待。

    看样子,皇上准备让她今夜侍寝了。

    皇后给的秘药用完了,鄂婉没去要,皇后一直为七阿哥忧心,也没顾上给。

    她今夜恐怕会吃点苦头。

    皇上来得很快,淡声问了一句“来了”便由太监服侍上了龙床。鄂婉不及回答,就听躺在床上的男人说:“上来吧。”

    脸腾地红了,她转眼看向四周,发现屋中竟然有四个太监值夜。

    是要看着她和皇上……

    “你们都下去吧。在外头候着。”皇上大约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开口吩咐,声音低醇,带着点沙哑。

    等四个太监应声退下,关好门,鄂婉才慢吞吞挪到床脚,飞快脱掉披风,赤身爬进薄被中。

    爬了几下,鄂婉低头看见一截明黄衣摆,又爬了两下,眼前隐约可见灯烛的光。

    按司寝嬷嬷所教,爬到这种程度就要停下,等皇上掀被子翻身上来,做不可描述的事。

    鄂婉乖乖停下,不动了。

    结果她不动,皇上也按兵不动。

    鄂婉脑中缓缓浮起一个问号,皇上日理万机,不会躺床上睡着了吧?

    悲了个催的,下意识回头看皇上,也就是司寝嬷嬷口中的“那物”。

    ……不像睡着了。

    鄂婉眼珠一转,升起些坏心思。其实也不能算是坏心思,可以勉强归类为情趣。

    就在她朝“那物”伸出魔爪,打算提醒皇上一下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捉住,提出薄被,脑袋和脖子跟着探了出去。

    “皇上让臣妾侍寝,却又不动,臣妾在被子里快闷死了。”鄂婉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能准确判断她下一步的动向,也没时间想,眼下她必须为刚才的冒犯做出解释。

    床上这点事,男人不动,难道让女人自己动?

    认真思考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行。

    “上回送寿桃,这回送什么?红酥手?”乾隆被迫听了不少出格的心声,不知鄂嫔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这就是西林觉罗家精心培养出来,送进宫施展美人计的闺秀?

    不仅俗不可耐,还脑子的男盗女娼。

    见皇上没生气,愿意跟她聊天,鄂婉顺势倒在皇上怀中,看着被皇上抓住的手腕说:“臣妾听说魏贵人的手很有劲儿,招皇上喜欢,臣妾这双柔荑也不差。不信,皇上试试?”

    男人果然盯着她的手看了片刻,然后捏着手腕送入被中。

    李玉听着屋中不同寻常的喘.息,猜到鄂嫔得手了,赶紧吩咐人准备热水。

    结束的时候,鄂婉那对寿桃布满红痕,两只手酸得抬不起来。

    她不像魏贵人,人家是针工局绣娘出身,功夫全在手上。鄂婉到最后全靠意志品质支撑,才没让皇上扫兴。

    谁知手一回,桃儿一回,皇上并没叫水,吻着她的发顶要第三回。

    鄂婉鬓边都被他亲湿了,巨大的感官刺激,也把她刺激得不轻。

    她不应,只拉着男人的手往下探,让他清楚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变化,吐气如兰:“皇上别只顾着自己爽快,臣妾还没到呢。”

    从前都是别人服侍他,用各种方式讨他欢心,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在他面前将自己的想法摊开,说得这样露骨。

    乾隆闻言喉头发紧,干得厉害,摸到更是心猿意马。

    他翻身将人压住,就着一双腿儿,让面前这个大胆的女人缴械投降,软成温雪。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再留,趿鞋下地要走,腰却被人从背后抱住:“这里是养心殿,皇上要去哪儿?”

    乾隆龙躯一阵,对啊,这里是他的寝宫,要走也该她走。

    乾隆素来惜命,特别是三十岁以后,很注意保养龙体。根本不用人在窗外提醒时辰,就会自己停下来。

    这一夜有些例外。

    皇上早起上朝,鄂婉破天荒爬起来,服侍人更衣梳洗。

    踮脚给皇上戴朝冠的时候,腰被揽住,听男人贴在耳边说:“好好伺候朕,朕不会亏待你。”

    一晚上皇上都很克制,没有要她,但能得到这一句承诺,绝对是意外之喜了。

    “皇上,臣妾家中侄女无故染上天花,而其他人没事。”

    她脱力般靠在男人怀中,哽咽出声:“臣妾害怕。”

    怀中小美人瑟瑟发抖,听她提起这事,乾隆也很恼火:“这桩亲事是朕赐婚,若当真有人搞鬼,朕一定彻查清楚,给富察家和西林觉罗家一个交代。”

    前朝天花肆虐,本朝也如是,宫中时常有聚集感染,更不要说民间了。

    外出归家,感染天花,并不是一件多稀奇的事。若鄂婉不提,根本没人关注,听说了只会叹一声红颜命薄,更不要说追根溯源地彻查。

    深闺弱质,不常出门,更容易感染天花,每年都有类似的案例。

    可皇上出手彻查,想必能查出一点问题来。

    “问题出在纳兰家?”

    乾隆听完侍卫禀报,眉眼不动。

    他上回给傅恒赐婚,选中的便是纳兰家的姑娘。后来为了给大阿哥遮丑,避免一些隐患,才让纳兰家对外宣称准新娘病故,转头给傅恒和西林觉罗家的姑娘赐婚。

    纳兰宁琇是纳兰家这一支的当家人,不到三十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小老头。

    看似忠厚,实藏奸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乾隆下令抄了纳兰宁琇的家,急审纳兰宁琇本人,不但揪出了害人的幕后黑手,还扯出一桩宫中丑闻来,牵涉甚广。

    据纳兰宁琇交待,他出手害人,并非出自怨恨,而是受他人胁迫。

    胁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内务府笔贴式金简。

    金简是嘉妃的胞兄。

    纳兰家虽然日落西山,却还没沦落到被一个笔贴式要挟的地步。

    乾隆要求彻查,上虞备用处的人不敢怠慢,继续深挖,意外挖出了冷宫纳兰氏与魏贵人胞兄私通的丑闻。

    上报之后,龙颜大怒,下令兵分两路,一路严审金简,另一路审问奸夫□□。

    金简是个人物,被上虞备用处送去慎刑司上了大刑,只一口咬定纳兰宁琇诬陷,不住声地喊冤,半个字不曾提到嘉妃。

    奈何另一边不给力,东窗事发之后,纳兰氏还没被拖出景阳宫,人便晕了过去,身下也见了红。

    她流产了。

    “自她被禁足景阳宫,便再未侍寝,若非与人私通,哪儿来的身孕?”想到孩子可能是魏贵人胞兄的,而魏贵人也会跟着倒霉,靖秋就觉得痛快。

    魏贵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的胞兄能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想到,魏贵人谨小慎微惯了,其兄倒是个胆大包天的。

    听完靖秋探听来的情报,皇后脸上仍旧愁云密布,仿佛什么样的好消息都难以打动她似的。

    “只怕为保嘉妃,金简会将罪责一力承担下来。”皇后面无表情说。

    鄂婉明显更乐观:“金简不过是内务府的笔贴式,平日难进后宫,若无内应,如何知晓景阳宫的奸情。”

    就算金简想保住嘉妃,皇上心明眼亮未必会被蒙蔽。到时候再套上一个欺君之罪,株连几族,即便能保住嘉妃,嘉妃也成了光杆司令。

    还是被皇上厌弃的光杆司令。

    靖秋对金简和嘉妃无感,一味关心魏贵人:“不管嘉妃如何,魏贵人肯定也会被牵连。”

    皇后叹口气:“魏氏素来得宠,除了鄂嫔,谁能与她争锋。”

    鄂婉睁大眼睛:“娘娘,臣妾几个月侍寝一次,何德何能与魏贵人平起平坐?”

    不等皇后回答,靖秋已然笑道:“鄂嫔娘娘几个月侍寝一次不假,可这几个月中,皇上很少踏足后宫。别问,问就是忙,比任何时候都忙。”

    其他妃嫔侍寝,哪怕是最得宠的魏贵人,也得按宫里的规矩来。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中间叫几回水,宫规里都有,而且事后不能宿在养心殿,要被连夜送回住处。

    可鄂贵人侍寝,皇上屡次破例,听说司寝太监嗓子都喊冒烟了,也没见里头消停。

    什么时辰,什么叫水的次数,什么不许留宿,全都成了摆设。

    直接导致鄂嫔侍寝一次,后宫干旱数月,靖秋合理怀疑皇上不是忙,而是虚。

    天花风波,意外演变为通.奸风波,以及妃嫔勾结外臣的风波。

    天花风波里的宁琇和金简,一个被抄家夺爵,一个被抄家流放宁古塔,非召不得回京。

    通.奸风波里的那对苦命鸳鸯,全都丢了性命,纳兰氏暴毙,魏贵人的胞兄意外落水溺亡。

    至于妃嫔勾结外臣的风波,嘉妃才搬回启祥宫主殿安置好,又被赶回配殿。妃位也没了,降为贵人。

    贵人位份低,没资格抚育皇阿哥,八阿哥才过半岁便被送去了阿哥所。

    嘉贵人整日痛哭,据说伤了眼睛。

    “皇上也忒偏宠魏贵人,居然只罚了例银。”靖秋气鼓鼓地禀报。

    鄂婉安慰她:“经此一事,她的恩宠恐怕也断了。”

    皇上从不内耗自己,也从不掩饰对妃嫔的偏爱。他偏爱谁,就会把最好的给谁,可前提是那人得配得上他的偏爱。

    一旦发现对方不配,皇上自然会收回他的偏爱。

    靖秋闻言精神一振:“那以后宫里最受宠的,就是鄂嫔娘娘您一个了。”

    鄂婉:“……”

    “可惜了那些痘毒没有传进宫,便被西林觉罗家掐灭了。”纯贵妃就寝时,只敢对着心腹宫女丹芷小声抱怨。

    丹芷吓得恨不能去握纯贵妃的嘴:“娘娘还嫌风波不够大吗,要不是老爷的人手下干净,恐怕也要被上虞备用处挖出来了。”

    痘毒似乎怕热,夏日极难得,若非有人暗中投喂,就纳兰家那起子蠢货踏破了铁鞋也难寻到,更不要说拿来害人了。

    上虞备用处的人心细如发,很快发现了这一点,顺着纳兰宁琇的供词,只摸排到一个江南来的行商身上。

    且那行商被找到时,已然出花死了。

    死无对证。

    “怕什么,富贵险中求。”

    纯贵妃虽然是江南巨贾的养女,却自幼长在苏家,深谙为商之道:“一次不行,就来两次,她不肯救我的永璋,我就让她再尝一次丧子之痛。中宫无嫡子,娴贵妃不得宠,生育无望,等皇上百年之后,属我位份最高,到时候还怕没有永璋和永瑢的出头之日么?”

    秋风乍起,又到了时疫和天花的主场,今年似乎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凶猛。

    京城每隔数日便有一场丧事,坊间门头挂白早就习以为常。

    时疫年年有,而天花并非年年都有,追根溯源,可以追到一个夏日烧出花的江南行商身上。

    种人痘避天花,自圣祖爷开始大力在旗人贵族之间推广,先帝享位日短,到了本朝依然是奢侈品,尚未推广到民间。

    江南富庶,民间种痘者多,北边情况不容客观。

    本朝国库充盈,为遏制京城天花疫病,皇上让太医院部署下去,在没有出现天花的城区,设置临时医馆,免费给百姓种痘。

    奈何百姓被天花吓破了胆,医馆建成之后,并无人敢去。

    于是朝中某些大聪明旧事重提,说起了圣祖爷在旗人中间推广种痘的往事。

    提到这段往事,不得不提事情的起因,当时的太子胤礽五岁感染天花。

    正值三藩之乱最要紧的时候,太子意外感染天花,圣祖爷连续十二天没有批阅奏折,全程守在太子身边,这才保太子化险为夷。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圣祖爷派专人精研种人痘的技法,为诸皇子种痘,后来更是形成了皇子种痘的制度和流程。

    “臣记得当时旗人畏痘疮如虎,并不肯以身犯险,还是裕亲王带头让幼子种痘。等裕亲王幼子种痘成功,才渐渐有人效仿。”内阁大学士讷亲站出来说。

    话音未落,面上已然挨了一拳,抬眼看去,竟是和亲王弘昼打的。

    “讷亲,本王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苦这样加害本王!”

    弘昼打讷亲,理由很充分:“本王幼子永琈还不满周岁,你怎么忍心!”

    讷亲举裕亲王的例子,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但皇上只有和亲王这么一个亲弟弟,人家多想也正常。

    可和亲王问也不问,抬手便打,打得他口鼻流血,下手也太重了。

    讷亲怒瞪和亲王,鼻青脸肿与他对峙。

    “在朝堂上动手,成何体统!”御前侍卫要动,乾隆立刻用眼神制止,训斥弘昼和讷亲。

    两人慌忙跪下请罪,弘昼口中振振有词:“皇上,永琈不满周岁,实在不宜种痘。即便臣弟想为皇兄分忧,也是爱莫能助。”

    弘昼浑是浑,却极看重自己的家人和亲情,这也是乾隆愿意纵容他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谁说要用你的儿子来填!”乾隆语气颇重,却并未责罚,也没提让弘昼给讷亲道歉。

    讷亲是太后的族亲,他的福晋经常被太后召进宫说话。今日他在早朝上被打,颜面扫地,明日他福晋进宫便在太后面前告了和亲王一状。

    太后听完多有不悦,跟裕贵太妃抱怨完,又在皇上过来请安时说:“当初钦天监给永琮算种痘的日子,哀家就觉得有些晚。永璜种痘的日子也是钦天监算的,两周岁种痘遭了多少罪。永琮身子骨弱,未必受得住。刚好前朝有需要,不如再让钦天监算个今年的日子,把永琮的痘种了,既可为天下表率,也能解了皇上的急,省去多少纠纷。”

    乾隆本来有些犹豫,回去与皇后商量,皇后也赞成太后的说法:“皇上对永琮寄予厚望,永琮自然要为君父分忧,给天下做表率。”

    反正都要种痘,今年种比明年种更安全,也更有意义。

    因为七阿哥身子弱,皇后心里憋了多少郁气和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

    永琏六岁被立为太子,可自他出生,皇上便跟自己提过立褚的意思。如今永琮一岁半,皇上也很看重,却一句都没提过立褚。

    不仅皇后心里打鼓,整个长春宫,甚至富察家都跟着战战兢兢。

    “皇上,七阿哥身子弱些,种痘怎么也要等到明年!”

    见皇上迟迟不语,皇后正自焦灼,忽然听鄂婉拆她的台,脾气一下就上来了:“鄂嫔,本宫与皇上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

    皇后是小七的亲额娘,皇上的亲阿玛,而她只是一个庶母,鄂婉知道自己没资格插话。可七阿哥太小了,种人痘风险又太大,她实在不敢赌。

    如果说皇上是她现在的金大腿,抱紧了能让西林觉罗家摆脱困境,那么七阿哥便是她未来的金大腿,是西林觉罗家东山再起的关键。

    乾隆听完鄂婉的心声,唇角勾起,却是一抹冷笑:“好,就依皇后所说。”

    之后几日,鄂婉求见皇上被拒,求见皇后被拒,就连太后都不愿见她。

    “我没得罪太后吧,为何太后不肯见我?”鄂婉没办法,跑去承乾宫问明玉。

    明玉支支吾吾:“不过是七阿哥要种痘,寿康宫供着痘疹娘娘,怕生人进去冲撞了。”

    从小一起长大,明玉又是个最不会撒谎的,鄂婉如何看不穿:“明玉,你没说真话。”

    明玉性子本就磊落,根本撒不了慌,很快举白旗:“娴贵妃前几日过来,说起你最受宠,皇上为你屡屡破例。太后将信将疑,叫了敬事房的人过来问话……就这样了。”

    怕鄂婉伤心,明玉刻意隐瞒了一些,当时太后的原话是:“这就是西林觉罗家精心养出来的闺秀?竟比苏氏、魏氏之流还不知收敛!”

    先帝在时,太后没得过多少恩宠,上位也是母凭子贵。再加上当今是太后唯一的儿子,更是爱如珍宝。所有可能威胁到皇上龙体的事,太后都不会做,也不允许别人做。

    对宠妃尤其厌恶。

    前有高贵妃、纯贵妃,后有嘉贵人和魏贵人,都没得过太后半点好脸色,反而是无宠的娴贵妃最得眼缘。

    鄂婉侍寝之后,没被太后叫到寿康宫训斥,多亏了明玉从中斡旋。

    钦天监再有本事,也耐不过皇上、皇后和太后给的三重压力,最终妥协,拟了当年的几个吉日报上去。

    皇上从中挑了最晚的一个日子,十二月二十九。

    除夕那天,七阿哥被送去圆明园五福堂种痘,皇后要主持宫宴没有跟去,太后不放心跟着过去照顾。

    鄂婉心中记挂,夜夜噩梦,年都没有过好。

    年初三,在长春宫听说七阿哥顺利出痘,精神尚好,鄂婉长长松了一口气。

    以为当夜能好睡,结果又又又做了噩梦,梦中七阿哥高烧不退,水米不进,药石无医。

    惊醒后,汗湿衣背,脑中蓦然浮现出一个时间,【乾隆十二年】。

    上回脑中浮现的时间,是乾隆三年,那年二阿哥永琏夭折。今夜再次浮现时间,鄂婉捂住剧烈跳动的心脏,披衣下床,想去小佛堂再给痘疹娘娘上几炷香,保佑七阿哥顺利*过关。

    供奉痘疹娘娘香火不能断,鄂婉特意让宫女轮班值守,不停焚香。可等她赶到小佛堂时,发现屋中无人,而香炉里的香早已燃尽。

    她心中“咯噔”一下,紧接着听见了报丧的云板。

    暗夜里,云板声如此清晰,如此惊动,一声一声仿佛能将人皮肉撕开,血液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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