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七阿哥出痘夭折的消息传遍六宫,内务府过年事宜还没忙完,又要为七阿哥的丧仪奔忙。
取下喜庆的红灯笼,换上白灯笼,取下大红绸花,换上白布花,到处忙乱而有序。
七阿哥是皇后生的,却是鄂婉一日一日带大的。她教小七抬头、翻身、独立坐着,为他长出的第一颗乳牙而欢喜,也为他不会膝肘爬行而沮丧,又为他能站会走感到欣慰。
她陪伴七阿哥,七阿哥也在陪伴她。不仅因为七阿哥是嫡子,以后会成为西林觉罗家东山再起的指望,他也是她倾注感情带大的孩子。
就像她自己的孩子。
现在这个孩子……没了。
闺阁女子都爱花,皇后喜欢荷花,寒笙偏爱白梅,明玉钟情玉兰,而鄂婉只爱常青的树,和野火烧不尽的草。
花开花也会谢,花谢总有许多离愁,而树和草不会,它们比花更坚韧。
鄂婉僵硬地在床上躺了三日,第四日七阿哥装殓入棺,内外命妇齐聚致哀,她也得出席。
浑浑噩噩换上素服,站在人群中,鄂婉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那只小小的金棺,生怕看了会崩溃失态,御前失仪。
西林觉罗家在悬崖边上,她肩上的担子太重,绝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
七阿哥没了几日,皇后便病了几日,鄂婉一次也没去探望。
七阿哥是皇后亲生的,她相信皇后此时比谁都难过,可她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皇后的决定。
为什么要在那么冷的天,送那么小的孩子去陌生的圆明园种痘。
为什么要为原本没有发生,而且十几年内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想那么多做那么多,甚至赌上七阿哥的性命。
直到小小的金棺被移出皇宫,挪到城外暂安,皇上赐下谥号“悼敏皇子”,长春宫那边才终于有了动静。
靖秋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求见,见到鄂婉就跪了,哽咽着说:“求鄂嫔去看看皇后娘娘!自七阿哥夭折,皇后娘娘自责不已,数日水米未进,只是哭,几度晕厥。谁劝也不听,奴婢们实在没法子了!”
当初皇后让七阿哥年前种痘,鄂婉反对,现在她跑去探望皇后,只会让皇后更自责更难过,适得其反。
鄂婉转动痛到麻木的脑子,想办法,为今之计能安慰皇后的,恐怕只有皇上了。
“皇上人在何处?”她冷淡地问。
靖秋抹眼泪:“七阿哥夭折,太后也病了,皇上辍朝在寿康宫侍疾。”
好吧,差点忘了太后,鄂婉放弃皇上这个方案,又问靖秋:“在七阿哥夭折之前,还有哪位妃嫔的孩子夭折?”
同是天涯沦落人,也许能抚慰受伤的慈母心。
听完靖秋的回答,鄂婉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整日郁郁寡欢。
在永琮夭折之前,后宫总共夭折了三个孩子,其中两个都是富察皇后所出。
分别是满月夭折的皇长女和乾隆三年被风寒带走的二阿哥永琏。
还有一个是皇次女,只不过哲悯皇贵妃已然病逝,无法去探望皇后,安慰皇后的失子之痛了。
鄂婉吩咐寿梅更衣,扶着玉糖的手去了长春宫。
昔日低调奢华的长春宫,此时仿佛被一片阴云笼罩,连冬日久违的暖阳也照不进去,到处灰蒙蒙的,死气沉沉。
皇后直挺挺躺在床上,两颊凹陷,眼神空洞,精气神好像都随着七阿哥去了另一个世界。
鄂婉给她行礼,皇后的眼皮才动了一下,虚弱叫起。
“娘娘还年轻,皇上也春秋正盛,以后会再有嫡子的。”鄂婉知道这样的说法十分烂俗,皇后大约都听腻了,可她实在想不出怎样说能安慰到皇后。
她的心也在滴血,并且在踏进长春宫后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哪怕皇上和皇后再有嫡子,哪怕他们都忘了小七,鄂婉也不会忘。
她会永远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
皇后偏头看她,声音凄楚:“鄂婉,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怎么会,皇后今年才三十六岁,后世四十岁,五十岁都能生。鄂婉才要问出口,忽然想起皇后生完小七身子骨一直不好,又闭上了嘴。
慎春在旁边含悲说:“皇后娘娘生悼敏皇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太医说、说娘娘再难有孕。”
“我知道,你怨我,可永琮……永琮是嫡子,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他面前的路只有一条。”
皇后清瘦的面庞滑落两滴晶莹,用手抚去:“除了那一条路,任何歧路都是死。我也是没法子了,才想赌一回,没想到,还是赌输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继续。鄂婉自己还没走出来,却不想皇后继续沉湎悲痛,于是强打精神问:“悼敏皇子的死可有蹊跷?皇上派人查过了吗?”
当时正过年,宫里宫外都乱糟糟的,难免顾此失彼。
皇后摇头:“永琮夭折之后,皇上立刻查封了圆明园五福堂,除了太后和太后身边服侍的,把跟去的乳母、保姆,太监、宫女,和经手的太医,以及五福堂所有服侍的宫人全都送去了慎刑司。”
“没有审出任何蹊跷。”
这也是最让皇后难过的,她仰头望着帐顶,失声痛哭:“老天爷,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孩子?如果可以,我愿意立刻死去,用我的命去换孩子们的命!”
皇后素来持重端庄,很少情绪外露,更不可能当众大放悲声,哭得涕泗横流,毫无形象。
哭过之后,皇后的病一日一日好起来。
后来,靖秋悄悄告诉鄂婉,七阿哥夭折那日被送进慎刑司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有再出来。
“听说当时有两个小内侍在天然图画附近扫地,也被抓起来,一并押去了慎刑司。”
无独有偶,与靖秋一起唏嘘的还有钟粹宫的丹芷。
“可惜了娘娘安插在天然图画那里的眼线,还没动手便被抓了,送去慎刑司再没出来。”那两个人是丹芷亲自收买的,委实费了一番周折。
纯贵妃不以为意,目光飘向窗外:“当年寒哲最得宠,又有些恃宠而骄,不敢得罪皇后和更早进宫且有宠的高贵妃,却是狠狠得罪过我和嘉妃,哦不,嘉妃越活越回去,已然变成嘉贵人了。”
想到昔年的老同事,如今被自己甩出好几条街,纯贵妃不禁得意:“寒哲即将临盆,皇后自己去景仁宫侍疾便好,可她一并带走了高贵妃,将大肚婆留给我和嘉贵人。结果会怎样,皇后心知肚明。”
“借我和嘉贵人的手,除掉了最得宠的寒哲。”
纯贵妃勾起一抹冷笑:“又一脚将我踢开,放任长春宫的人到处说我是白眼狼,背主忘恩。是,二阿哥死后,我是在皇上面前争宠来着。可我是谁,我是皇后的人,我得宠,等于为皇后固宠。我的儿子得脸,长大还能忘了皇后不成?皇后表面大度,实则心眼儿最小,她心里从来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皇上,和她生的孩子。”
见纯贵妃谈兴正浓,丹芷也凑趣儿说:“皇后坏事做尽,不用娘娘出手,自有天罚。听说皇后生七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往后再不能生,也是活该!”
一个月转眼过去,太后先病愈,紧接着皇后的病看起来也全好了,已经能正常主持六宫事务,只是心情仍旧郁郁。
“自永琮夭折,皇后一直未曾展颜,这样下去如何能再次有孕,为皇上诞育嫡子?”皇上有嫡子情节,太后最清楚不过,即便皇后身子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的。
大清入关之后,未有嫡长子继承皇位的先例,若到了皇上这儿能打破魔咒,史书工笔应该自有一番评说。
也是皇上的福报。
想起皇后枯槁一般的面容,娴贵妃心里偷笑,面上却忧虑道:“其实从端慧太子夭折,皇后便心情抑郁,以致后来有孕,生下来的七阿哥始终体弱。若能开怀些,也可疏解郁气,生个康健的嫡子出来。”
太后何尝不知,可方法用尽仍旧不能令皇后开怀,不仅太后愁,皇上也很愁。
娴贵妃觑着太后脸上的神情,叹息说:“久居深宫,抬眼便是四角天空,想要心情开阔也难,更何况是皇后那样持重端庄的性子。”
太后闻言心中一动,想说去圆明园散心,转念想到永琮便是在圆明园种痘夭折的,怕皇后触景生情,越发感伤。
午后,皇上过来请安,太后对皇上说起此事,皇上也觉得有道理。
“去年便有计划东巡,到山东谒孔林,祭少昊、周公,然后登泰山。”谁知永琮在过年时夭折,计划一下被打乱,乾隆也没了这个心情。
“山东好,路程也近。”太后眼前一亮,很是赞同。
母子俩暂时说定。
皇上有意奉皇太后东巡的消息很快传遍紫禁城,鄂婉听说当场炸毛:“皇后娘娘久病缠身,虽说已经能如常主持六宫事务,并不代表就能长途跋涉出去游玩。”
皇上浪,太后也跟着浪,他们母子身强体壮,超长待机,结伴出去浪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带上皇后?
皇后知道鄂婉是为了自己好,也清楚自己这身子禁不起折腾,可皇上和太后未必不是一番好意。
尤其皇上,每次来长春宫,不是与自己执手相看泪眼,便是独自一人默默垂泪,堂堂帝王不可一世,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她福薄,不能为皇上诞下嫡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若再拂了皇上的好意,皇上不说,太后也会觉得她不识抬举。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永琏和永琮都被碧霞元君接走召见了,也很想去泰山拜谒一番。”皇后提到永琮,果然见鄂婉眼中浮起水光,咬着唇再没说出反对的话来。
二月初三,皇上奉太后东巡,途经直隶,抵达山东。
先到曲阜,再登泰山,鄂婉全程陪在皇后身边,搀扶她下轿去碧霞宫拈香祈福。
“娘娘下轿时出了汗,在碧霞宫后殿歇息片刻再下山吧。”鄂婉拿帕子给皇后擦汗,眼珠不错盯着,生怕出意外。
话音未落,娴贵妃身边的绯菀过来传话:“皇后娘娘,山上风大,太后有腿疾,不想在山上逗留,此时要下山去济南城。”
“贵妃娘娘最得太后看重,也最孝顺,让贵妃娘娘先陪太后下山好了。”靖秋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反呛回去。
此次东巡虽然不是临时决定,但随行人员名单有变动,为了轻车简从,后宫跟来的不多。
除了皇后,皇上只带了娴贵妃、愉妃、婉嫔、鄂嫔几人。
分工也很明确,娴贵妃和婉嫔服侍太后,愉妃和鄂嫔跟着皇后,皇上身边并未留人伺候。
太后素来看重娴贵妃,经过七阿哥夭折,娴贵妃衣不解带侍疾之后,对她越发亲厚。
皇后心情郁结,暂时不能侍寝,愉妃和婉嫔都不得宠,鄂嫔倒是得宠,奈何她的心思都在皇后身上,对皇上十分冷淡。
皇上也是如此,自从七阿哥夭折,再没传鄂嫔侍寝,每次见到她都好像没看见。
在太后的竭力撮合之下,从紫禁城出来到今日,一直是娴贵妃侍寝,隐隐有得宠之势。
皇上奉太后东巡,六宫之事仍旧是皇后的分内,哪怕皇后力有不逮,也轮不到娴贵妃越俎代庖。
现在可好,娴贵妃不但越俎代庖处理了很多事,居然让人舞到皇后面前来了,靖秋怎能不气。
“靖秋,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皇后训斥完靖秋,和颜悦色对绯菀说:“本宫这就动身,不敢让皇上和太后久等。”
目送绯菀离开,靖秋不服气:“娘娘,娴贵妃用太后压您,欺人太甚!”
不等皇后说话,鄂婉已然道:“明玉告诉臣妾,第一个引导太后让七阿哥早种痘的人,就是娴贵妃。她虽然没有明说,却句句踩在太后心坎上,很不简单呢。”
皇后冷笑:“她无宠无子,家世也平常,却能越过嘉贵人,与手握两子一女的纯贵妃平起平坐,又怎会是个简单人物。”
鄂婉点头:“好的猎手最有耐心,娘娘一再退让,已经让这位好猎手有些得意了,只等她忘形之时狠狠收拾便好。”
上回七阿哥种痘,皇后赌输了,这回东巡皇后特别迷信鄂婉。
鄂婉说皇后出了汗,不宜立刻下山,皇后果然没动,又让靖秋去传话,说身体不适,要歇会儿再走,让太后先行。
吃了点心,喝了热水,等身上松快些才走。
皇上听说皇后不舒服,晚上安顿好之后过来探望,见皇后睡下便没让叫醒。
“皇后哪里不舒服,可让随行太医看过了?”皇后进城略晚,这边还没完全安顿好,皇上让其他人去忙,扯住鄂婉的衣袖问话。
鄂婉不防,被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进皇上怀中。她看了一眼内室,不自在地抽回衣袖,客气而疏离地回答:“劳皇上挂心,皇后娘娘在山上出了些汗,怕凉风扑了热身子,这才耽搁了。”
皇上坐着,她站着,离得有些近。这时皇上朝前倾身,鼻尖都要碰到她胸了,鄂婉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
“皇后娘娘安顿好之后,让太医来瞧过了,只说有些劳累。”明知皇上在看她,鄂婉也不抬头,只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话。
下一秒,手腕被捉住,人也被拉入怀中,听男人跟她咬耳朵:“你呢?你还好吗?”
鄂婉跌坐在皇上怀里,脸腾地红了,弹簧似的弹起来,发现手腕还握在对方掌中,一个没站稳,反将皇上抱住。
当初给七阿哥种痘,鄂婉竭力反对,还曾跑去养心殿求见。他狠心没见,以致七阿哥早夭,乾隆心里又痛又悔。
不仅是他,太后也日夜垂泪,直至卧病。
在寿康宫侍疾那段时间,娴贵妃始终陪着他。在他懊悔时开解,说七阿哥夭折是自己没福,承担不起嫡皇子的身份,与种痘无关,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皇子种痘,是圣祖爷的要求,那么多皇子都能在三岁之前成功种痘,说明三岁之前可以种痘。
太医也说,种痘越早,病症越轻。
六阿哥过了年纪才种痘,照样活蹦乱跳。
其实不用娴贵妃开解,他心里都明白,可就是在看见鄂婉的时候,会忽然想起她曾经的反对和她反对时说过的话。
她说:“七阿哥身子弱,晚些种痘更安全。”
也许等到今年,永琮就不会死。
中间隔着这一层,他始终不愿见她。她对他也有怨气,总是客气疏离,似乎忘了西林觉罗家送她进宫的初衷。
美人计里的美人,不应该像从前那样,绞尽脑汁争宠,在枕边吹风吗?她怎么敢给他甩脸子!
皇后都不敢,她敢!
反了天了!
殿顶滚过闷雷,把僵持中的男女炸醒,女人回神要跑,男人不依,将脸埋在雪峰之间,把人抱得更紧,恨不能融进骨血中去。
闷雷似乎也惊醒了皇后,内室传出动静。鄂婉推开皇上,冷淡地说:“臣妾心眼儿小,不如皇上虚怀若谷,能在七阿哥尸骨未寒的时候想这些。”
“鄂嫔,你放肆!”乾隆说完这一句,茫然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也不想见皇后了,拂袖而去。
鄂婉跪送皇上离开。
“鄂婉,你进来。”皇后果然被雷声吵醒了,没起身,只在内室唤她。
鄂婉倒了茶水,试好温度,撩帘端进去。
皇后喝过茶,抬眼看她,目光温柔:“永琮夭折,我知道你难受,可你是妃嫔,不该如此忤逆皇上。”
更何况,现在的西林觉罗家并未脱离险境,仍然一只脚踩在悬崖边上,需要皇上的垂怜。
西南战事方歇,傅恒行将班师回朝,不出意外,鄂津也会跟着回来,接受封赏。
到时候能封多大的官,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鄂津是皇上清算鄂党之后,西林觉罗家第一个突围的人,实在难得,不容有失。
同为世家女,皇后知道鄂婉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不必她提起,鄂婉应该也能想到。
没有再给鄂婉加码,皇后转而说起别的:“我身子不行,无法侍寝。眼下娴贵妃圣眷正隆,一家独大。哪怕是为我固宠,你也不该把皇上往外推。”
皇后说出口的道理,和没说出口的道理,鄂婉都懂,可她真的没心情滚床单。
没一会儿,慎春进来禀报:“今夜又是娴贵妃侍寝。”
皇后冷笑:“后宫里的很多事,背后都有娴贵妃的影子。她无宠无子,心却很大。什么人淡如菊,都是幌子,逮到机会,她绝不会放过。看着吧,若让她生下皇子,一个皇贵妃是跑不了的。”
鄂婉闻言眉心一跳:“祖宗有规矩,皇后健在,且身体无恙,不册立皇贵妃。”
想到皇后的身体,和后宫最近传出的那些流言,鄂婉捏紧了帕子:“娘娘放心,臣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夜,雷雨交加,天好像被捅了一个窟窿。乾隆才梳洗完,正在与娴贵妃说话,忽听李玉在门外禀报:“皇上,海棠园这里不干净,有东西把太后吓着了。”
娴贵妃心中一突,抢先问:“什么东西?”
李玉犹豫着不敢说,直到皇上也问,才低声道:“太后身边的人说太后才睡下,便听见了悼敏皇子喊皇玛姆,立刻吓醒了。偏巧今夜雷雨,电闪雷鸣,太后被惊醒之后再难入睡,非要去佛堂烧香,谁劝都不听。”
乍然听见悼敏皇子的谥号,恰有一道焦雷劈在院中,吓得娴贵妃脸白如纸,尖叫出声。
太后有事,乾隆哪里还有心情睡觉,特别是听见悼敏皇子几个字,更是什么兴致都散了。
他看了娴贵妃一眼,见她没有要跟自己一起去的意思,便道:“夜深了,贵妃回吧,朕去看看太后。”
娴贵妃心里有鬼,又被一道惊雷吓得尖叫,听说皇上要走,忙抓住皇上的袖子:“皇上别走,臣妾害怕!”
正如皇后所说,后宫里很多事,背后都有娴贵妃的影子,可那时候她有帮手,不用自己下场。
自从鄂婉进宫,先打掉了她身边咬人最厉害的狗纳兰氏,又将受宠且能生的嘉妃拉下马,就连皇上的新宠魏贵人遇上她都很快失宠,把延禧宫住成了冷宫。
等到七阿哥种痘,娴贵妃手上实在无人可用,才不得不亲自下场鼓动太后。
第一次自己做亏心事,娴贵妃怕得要死,天天在小佛堂给七阿哥上香,祈祷他早登极乐。
没想到小孩子的怨气果然最重,居然阴魂不散,一路追了上来。
都说皇上是真龙天子,纯阳之体,百邪难侵,娴贵妃生怕皇上去了太后那边,七阿哥会跑来找她索命。
乾隆垂眼看自己被娴贵妃抓住的袖子,不明白对方在害怕什么。她自潜邸服侍至今,从没见她害怕过打雷下雨。
拍了拍她的手背,抽出衣袖说:“你若害怕,便随朕过去。”
娴贵妃闻言看向窗外,恍惚在雪亮的闪电下看见一团白影,似乎是个小孩子。
“皇上,有鬼,是七阿哥!臣妾害怕!”
衣袖才抽出,又被人抓紧,乾隆耐心告罄,拂开娴贵妃吩咐更衣,冒雨赶去太后院中。
皇上与太后在小佛堂见上面,说上话的时候,鄂婉浑身湿淋淋地回到住处,把寿梅和玉糖都吓了一跳。
第52章 换酒这壶玉泉酒是太后赏的。
因与皇后同住一个院子,鄂婉早晚过去串门,身边从不带人。
今日也是如此。
“几步路,懒得撑伞,跑回来的。”鄂婉敷衍过去,便吩咐寿梅准备干净衣裳,将玉糖遣出去熬姜汤。
灌下一碗浓浓的热姜汤,结结实实打了几个喷嚏,倒头便睡。
第二天如常去给皇后请安,听说趵突泉去不成了改为休整,故意问:“出了什么事?”
慎春将昨夜太后院中闹鬼的事说了,只没提鬼是谁,意有所指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太后受了惊吓都没怎样,倒是把昨夜侍寝的娴贵妃吓病了,半夜起烧,到现在还没退呢。”
“娴贵妃胆子很小吗?”鄂婉不经意问。
慎春摇头:“娴贵妃性子冷,对谁都是淡淡的,胆子却大得很。当年哲悯皇贵妃难产去世,一尸两命,血流了满床,特别吓人。事后谁都不敢去她住的屋子附近转悠,那会儿娴贵妃刚到潜邸没多久,就敢让人从那边搬了几个花盆到自己屋中养花。”
“许是娴贵妃怕打雷。”
鄂婉慢慢喝茶闲聊,耐心等皇后睡醒:“我也怕打雷,一惊一乍的。”
谁让她上辈子是被雷劈死的呢。
慎春笑:“娘娘怕打雷,咱们都知道,每逢雷雨天都要寿梅守着睡,娴贵妃那边可没听说。”
排除一切可能,便是做过亏心事了。
“娘娘怎么睡了这么久?”鄂婉有些不放心。
慎春说没事:“大约是昨儿上山累着了,夜里也没睡好。”
恰在此时,前院来人通传:“皇上让鄂嫔娘娘过去,有话要问。”
昨夜她装神弄鬼,能骗过太后院子里的人,却不一定能瞒过皇上。
在鄂婉起身的时候,慎春朝她眨眨眼:“记着皇后娘娘的话,把皇上抓在手里。”
还比了一个抓的动作。
鄂婉:……反了,被抓的人是我。
跟着传话的内侍来到前院书房,皇上似乎正在练字,听见禀报说她到了,也没抬眼。
鄂婉朝书案看去,发现案上铺着泥金纸,而不是皇上平时用的宣纸,猜测他在抄佛经。
太后信佛,皇后经常用泥金纸抄佛经献给太后。
走过去看,果然是太后最爱的《无量寿佛经》。
“皇上怎么想起抄经了?”
鄂婉没话找话,心中早有猜测,大约太后昨夜受了惊吓,皇上为给太后压惊,故而抄经祈福。
昨夜是她冲动了,不该为了对付娴贵妃,跑去吓唬太后。
可那时候娴贵妃在皇上房中,她不敢在皇上面前弄鬼,这才去了太后那边。
下一秒,手腕被人捉住,指尖传来刺痛,血珠滴入墨中消失不见。
鄂婉吓了一跳,然后指尖刺破的那只手被皇上握住,继续抄经,字迹如常,笔画都没乱一下。
直到整卷经书抄完,才听皇上淡声说:“再不抄经祈福,朕怕朕的额娘被人害死。”
鄂婉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破灭,赶紧跪下,却不是认罪:“臣妾服侍过太后一段时间,深知太后笃信佛法,却是个论迹不论心的人。这样的人信佛不信鬼神,自然不会被臣妾这点微末伎俩吓到。”
笑死,太后是上届宫斗冠军,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没见过。若昨夜被她吓到,还能有今天吗?
乾隆听完心声,确定她不是针对太后,面色稍霁。
“皇上,七阿哥种痘一事,钦天监早算好了吉日,为何忽然提前,臣妾心中一直疑惑。怀疑有人故意引导太后关注此事,最终导致七阿哥夭折。”
鄂婉见书房里只有她和皇上两人,才竹筒倒豆子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后来有人告诉臣妾,第一个向太后提及此事的人正是娴贵妃。自七阿哥落生,臣妾便陪在他身边,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他骤然夭折,好像在臣妾心上剜了一刀,臣妾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说着说着眼前模糊,声音哽咽:“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人。太后疼爱七阿哥都来不及,绝不会害他,哪怕七阿哥的魂魄当真找来,也只会欣喜不会害怕。可据臣妾所知,昨夜有人惊恐到发热,到现在都没退。”
说到这里,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换上一副人淡如菊的表情:“皇上,七阿哥夭折是他没福,承受不起嫡皇子的身份。”
立刻变脸,切换成戏谑模式,抬眼看他:“皇上,臣妾敢断言,娴贵妃为了争宠,肯定说过类似的话来宽皇上的心。”
泪水本来将落未落,说完这一句恰好自眶中涌出,挂在脸颊上,既悲且艳:“皇上,七阿哥是您的嫡子啊,天子之子怎会无福!不过是他的福气太大,招人嫉妒,千方百计不想让他好罢了!”
悲伤的情绪发自内心,太过饱满,把自己都骗过了,自然也能打动皇上。
乾隆刚给鄂婉打上城府深的标签,转眼又亲手撕下来。
太后那边的情况,与鄂婉所说一致,非但没有受到惊吓,反而以为是碧霞元君显灵,让七阿哥的魂魄回来见她了呢。
昨夜乾隆赶到小佛堂,正好听见太后与佛祖的对话。虔诚求佛祖给碧霞元君带话,她愿意出资重修碧霞宫,只求碧霞元君能让永琏的魂魄也来看看她。
她想永琏了。
虽然太后无事,虽然鄂婉想要针对的人不是太后,但她利用了太后总是真的,这种风气绝不能助长。
乾隆垂眼朝鄂婉看去,沉声说:“罚你回去抄一遍《无量寿佛经》献给太后,再有下次,一并罚过。”
鄂婉以为她利用了太后,欺骗了皇上,一旦被识破怎么也要降位份,甚至可能被禁足。
结果只是刺破手指,罚抄经书,而且……只抄一遍?
乾隆盯着她那根受伤的手指,冷脸说:“怎么还不谢恩,嫌朕罚得太轻?”
鄂婉赶紧谢恩,告退离开。
回到住处,听说皇后还在睡,鄂婉不放心去内室看。这一看不要紧,发现皇后面色如常,却浑身滚烫。
东巡以来,皇后夜里总是睡不踏实,难得好睡自然没人敢打扰。也就鄂婉这个愣头青非要进去看,这才发现不对。
太医很快赶到,诊脉过后说是风寒。
喝过药,直到半夜才退热,人却越发虚弱了。
皇上过来探望,皇后不让皇上进屋,说怕过了病气。可鄂婉知道,皇后退烧出了很多汗,脸上妆容糊得没法看,皇后怕皇上见了厌恶。
皇上不放心,执意要进内室,被鄂婉拦住:“李夫人病重不愿见汉武帝,皇上可知为何?”
问完这一句,只觉不祥,忙改口,自问自答:“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而恩绝。”
乾隆闻言,也觉得鄂婉举这个例子不吉利,想着她似乎更了解皇后,便没勉强。
皇后和贵妃都病了,太后虽然老当益壮,也难免忧心,劝皇上早归。
去时坐马车,回程走水路,又是另一番景致。坐船也更平稳,适合养病。
离开济南城,娴贵妃的病情逐渐好转,却不像从前受宠。
“皇上还在皇后的船舱里吗?”她病了,皇后也病了,皇上一直守着皇后,没来看过她一眼。
若非那边日夜熬药,熏得人难受,娴贵妃几乎以为皇后故意跟她作对。
绯芝端了茶来,幸灾乐祸道:“听说皇后病得很重,已然起不来身了。”
娴贵妃喝了茶,轻轻摇头:“二阿哥刚夭折那会儿,皇后悲痛欲绝,可比这会儿病得严重,也不见有事。”
富察家的人长寿,出过好几位三朝元老。
皇上指望不上,娴贵妃病好之后继续去太后身边刷存在感,谁知太后对她也是爱理不理。
这是怎么回事?
娴贵妃自潜邸便不得宠,靠着自己的筹谋和太后的赏识才磕磕绊绊走到今日。眼看靠山要倒,她怎能不急。
“二阿哥夭折之后,皇后也不得宠,若没有鄂嫔为她固宠,如何能一直得皇上怜惜?”娴贵妃才刚有一点得宠的苗头,忽然被掐断,心里恨极了。
绯芝觑着娴贵妃的脸色说:“都怪嘉贵人和魏贵人不争气,自己都立不起来,更不要说为娘娘固宠了。”
说完才想起来,魏贵人的兄长出事之后,魏贵人再没有把柄捏在娘娘手上,恐怕不会再为娘娘做事。
而嘉贵人倒是对娘娘忠心,奈何哭伤了眼睛,难堪大用。
娴贵妃听绯芝这样说,不由将目光投向她,顿时觉得绯芝都眉清目秀起来。
是夜,皇后高热晕厥,药喂下去很快吐出来,到最后连水也喂不进去了。
太医急得满头是汗,鄂婉也急起来,吩咐继续熬药,不许停。
“皇上人在哪里?”皇后虽然昏迷,但每次皇*上亲自喂药都很顺利,鄂婉私以为这是恋爱脑在发挥作用。
慎春闻言恨不得伸手去捂鄂婉的嘴,直朝她使眼色,窥探帝踪可是大罪。
现场还有太医在呢。
鄂婉不理慎春,让靖秋出去打听,很快得到消息。用过晚点,娴贵妃身上不好,把皇上请过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等太医出去盯着熬药,靖秋说话也没了顾忌,气呼呼道:“娴贵妃自己病了没法侍寝,就推了身边的绯芝出来服侍皇上。路上都不忘争宠,也真是够了。”
鄂婉让慎春去请皇上,等了半天连李玉的面都没见着,最后还是亲自去了。
“鄂嫔娘娘,皇上连日操劳,此时已然歇下。”还没走到娴贵妃的船舱,就被绯菀带人阻拦。
鄂婉让靖秋和玉糖对付泼辣货绯菀,自己大步朝前走,边走边喊:“皇上,皇后娘娘病重,臣妾无能,灌不下药,还请皇上过去瞧瞧!”
船舱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让她这一喊全都被惊动了,李玉飞快从拐角处走出来,示意鄂婉噤声:“惊了圣驾,娘娘也担待不起。”
恰在此时,鄂婉脑中蓦然出现了一个冷冰冰的时间:【乾隆十三年。】
这样的时间,曾经出现过两次,一次是乾隆三年,二阿哥永琏病逝,第二次是乾隆十二年,七阿哥永琮夭折。
这一次会是谁?
想到昏迷中的皇后,鄂婉咬牙,再次把刚才的话高声喊了一遍。
喉咙破音,火辣辣的疼。
李玉低呼一声“活姑奶奶”,掉头往回跑。
皇上果然被惊动了,很快披衣出来,脸色很不好看,却没训斥鄂婉,大步去了皇后的船舱。
见皇后醒着,精神还好,乾隆才放下心。
皇后看见皇上,眼中闪着柔和的光,含笑说:“皇上,碧霞元君果然有灵,让永琏和永琮来看臣妾了。永琏长高了,永琮也胖了一些,可见他们在碧霞元君身边过得很好。”
听皇后提起两个夭折的嫡子,乾隆眼眶发热,坐在床边拉着皇后的手说:“永琏聪慧,永琮活泼,碧霞元君会喜欢他们的。”
皇后点头,又摇头,注视着皇上的眼睛,认真说:“永琏长大成人,臣妾不担心,可永琮还那样小,臣妾实在放心不下。臣妾想跟去照顾他,恐怕不能留下继续服侍皇上了。”
听皇后这样说,再加上脑中刚刚浮现的那个时间,鄂婉想到了一种可能,含泪退出内室。
天边才现出鱼肚白,内室传出悲声,隐约是皇上喊了一声皇后的闺名。
七阿哥在圆明园夭折,鄂婉得到消息悲痛不能自抑,总以为其中有阴谋。
尽管皇后相信皇上会彻查清楚,鄂婉还是私下查了一段时间,终于查到娴贵妃。
奈何没有证据,只能利用神鬼之说诛心,让娴贵妃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在皇上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为日后清算做准备。
所以在娴贵妃鼓动太后东巡散心,发现随行名单里没有自己的时候,鄂婉硬是挤掉了安夏的位置,也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后,生怕她遭人算计。
可这一回,没有算计,让鄂婉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上天注定,什么是无力回天。
她救不了七阿哥,也救不了皇后,进而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挽救西林觉罗家。
皇后离去一天一夜,皇上才从内室走出来,吩咐准备后事。接着又把自己关进房间,不吃不喝也不见人。
太后急得发晕,亲自叫门,无果。
娴贵妃第二个冲上去,就没有太后那么幸运了,不但被皇上训斥,还被撸了位份,直降为妃。
最倒霉的,要属才侍寝过还没得到位份的绯芝,被皇上迁怒,沉河而死,移三族。
理由很简单,耽误皇上见皇后最后一面,罪该万死。
太后无奈,叫来传说中的宠妃鄂婉说话:“哀家知道你对皇后忠心,皇后去了,你比谁都难受。可你也要清楚,宫里的靠山从来都不是皇后。能对西林觉罗满门高抬贵手的,始终只有皇上一人。哪怕是为了你自己和你的家族,你也要过去劝皇上保重龙体。”
其实不用太后提醒,鄂婉也想去见皇上,倒不是劝皇上保重龙体,而是想知道皇后临死前是否留了话给她。
乾隆命长着呢,谁也耗不过的那种,鄂婉半点不担心。
“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走到紧闭的房门前,鄂婉先把太后的叮嘱说了。
李玉站在门外听着,唇角直抽:鄂嫔这劝人的话也太直白,太官方了。别说皇上,他都要听不下去了。
上回娴贵妃过来,说辞那叫一个感人,把他都感动哭了,也没落着好被降了位份。鄂嫔如此不走心,只怕下场更惨。
现在的皇上就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龙,摸不得碰不得。
话音未落,屋里果然有了动静:“鄂嫔,你进来。”
李玉在心里默默给鄂婉点上蜡,推开房门让她进去。
鄂婉走进屋中,先被冲天的酒气熏得倒退一步,这才看清酒醉的皇上,和临窗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若是太后瞧见,必然心疼,可鄂婉只觉安心。
酒是粮□□,她就知道皇上亏待了谁也不会亏待自己。
“在想什么?”乾隆明知故问。
鄂婉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皇上不吃不喝,太后很是担心。”
皇上把酒壶朝她这边推了推:“会喝酒吗?”
鄂婉酒量不错,但她此时没心情,轻轻摇头。
“所以你来劝朕,不过是替太后传话?”皇上朝后靠了靠,挑眉问,姿态很是随意,却自带洒脱风流,与平日的不怒自威判若两人。
思及太后的叮嘱,和自己此来的初衷,鄂婉看了酒壶一眼,强笑说:“臣妾酒量不行,怕在御前出丑,皇上可否换了清淡些的酒来,再上些酒菜?”
皇上自斟自饮:“你随意。”
鄂婉转头吩咐门外:“烈酒伤身,换成玉泉酒,再选几样本地有名的下酒菜端上来。还有鱼片粥,滚了两碗送来。”
乾隆哪里见过这样的吃法:“黄酒陪鱼粥?乱来。”
鄂婉拿起酒壶,发现里头空了,放在旁边:“皇上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胃里发空,饮酒之前得先喝碗鱼粥垫垫。”
听不见心声,也不知她的真实想法,乾隆拉过鄂婉的手:“为何忽然这样关心朕?”
“皇上醉了。”
鄂婉任由他把玩自己的手还不罢休,又见对方将手指一根一根嵌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皇后生前如此眷恋皇上,自然不想她去之后皇上借酒消愁损伤龙体。还有太后,也很担心皇上,急得晚膳都没用呢。”她面无表情说。
喝了一日一夜的酒,乾隆感觉身上轻飘飘的,话也说得极飘:“总说别人,你就不担心朕么?”
皇上大约醉得厉害了,不然怎会与她调.情,素日都是把她当工具人用,花样百出地为他纾解。
思及此,脑中不由闪出某些片段,少儿不宜,鄂婉及时掐断。
酒是色.媒.人,乾隆醉酒之后被强灌了一脑子春.宫.戏,主角是自己,各种不正经的姿势撩人又刺激,扣着鄂婉的手越发收紧。
鄂婉吃痛,忙将手抽出。
这时李玉带人进来换酒,端上酒菜和鱼片粥,朝鄂婉投去充满敬畏的一瞥。
皇后骤然离世,好似打开了困兽笼,而皇上正是被释放出来的凶残猛兽,谁碰谁死。
有猛兽的地方,就有猎手。
如果说皇后是困兽的牢笼,那么鄂嫔便是足以与猛兽斗智斗勇的猎手。
天佑大清!
皇上用眼神示意鄂嫔倒酒,鄂嫔假装没看见,转头将一碗鱼片粥推到皇上面前:“先把粥喝了,臣妾陪皇上多饮几杯,不醉不休。”
几乎是命令的口气。
放在平时,只这语气就够一个大不敬了,更何况还是违逆圣意在先。
李玉心中一突,却见皇上垂眼,居然喝起粥来。
放下粥碗,皇上看了一眼鄂嫔,又看酒壶,鄂嫔仍旧我行我素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鸡腿给皇上:“德州扒鸡很是有名,下酒最好,皇上尝尝。”
等皇上吃完鸡腿,鄂嫔才伸手要拿酒壶,李玉抢先拿起酒壶斟酒,陪笑说:“这壶玉泉酒是太后赏的。”
顶着皇上刀锋般的目光,和鄂嫔探寻的眼神,李玉也知道自己留下发光发热不好,奈何太后亲自交待,他哪儿敢违背。
再说这酒也不寻常,装在阴阳壶里,太后说给皇上喝左边的,让鄂嫔喝右边的。
按规矩试过无毒,只是不知其中有何玄妙,他必须当着皇上的面把话说清楚,万一出事也好有个退路。
一壶酒喝完,李玉躬身退下,顺手拿走了阴阳酒壶。
乾隆还好,酒意上头有些困倦,却见鄂嫔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红云,瞬间变得粉面桃腮,眉眼含情。
她抬手扯了扯衣领,又用帕子擦了擦额角上的细汗,对上他看过去的目光,嫣然一笑:“臣妾果然不胜酒力,只喝几杯便醉了,身上轻飘飘的发热。”
乾隆垂眼:“屋里没有别人,热了将外衣脱去便是。”
方才两人喝了一壶酒,桌上还有三壶酒,鄂婉一边暗骂李玉鸡贼,想让她把皇上彻底灌醉,一边当真脱去外衣,只穿雪白中衣。
没办法,她喝酒上脸,还特别爱出汗,排出酒精的方式与众不同。
可今晚也太热了些,脱完衣裳又起身去开窗,被皇上拦住:“外头有侍卫,你是宫妃穿成这样仔细被人看见。”
鄂婉想想也对,忍着热,放弃开窗走到皇上身边倒酒,谁知两腿忽然发软,踉跄了一下直直跌进皇上怀中。
皇上抱她坐在腿上,也不是头一回了,鄂婉却感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头脑一阵清醒一阵眩晕。
唇被封住的瞬间,几乎窒息,然后有大手探入衣襟。紧接着支离破碎的呢喃自口中溢出,身体如游鱼般扭动,不受控制。
仰望明黄帐顶上绣着的百子图,身上就是一凉,然后非常非常热,热到想要抱住什么清凉的东西才能缓解。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身上才凉了一会儿,又热起来,眼前的百子帐先是一下一下地动,之后连绵好似浪涌。
潮起潮落,时而飞上云巅,时而沉入海底。
身似不系舟,被浪涌推着遨游四方。
天地几度颠倒,不知是庄周梦见了蝴蝶,还是蝴蝶飞进了庄周的梦。
翌日,自美梦中憋醒,抬眼看见一片冷白结实的胸肌,顺着胸肌往上看,便看见了皇上的俊脸。
第53章 封妃感谢太后成全。
盯着男人的俊脸,鄂婉脑中“嗡”地一声。什么不系舟,什么庄周什么蝴蝶……她酒量不差,昨夜怎会喝了几杯黄酒便醉得不省人事。
怕是……怕是中了药了。
药是谁下的,李玉说得很明白。
感谢太后成全。
“皇后护着你,太后也愿意帮你,终究是朕小瞧了你。”不知何时,皇上已然醒来,挑着她的下巴颏说,餍足得像一只饱餐过后的猛兽。
“皇上也中了药?”鄂婉很快想到另外一种可能,“皇上一日一夜不停饮酒,太后怕损伤龙体,想来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工具人罢了。
若娴贵妃给力,哦不,现在已经是娴妃了,这样的好事恐怕轮不到她。
乾隆当然没有中药,太后给谁下药也不会给他下药。他昨夜足够克制,脑中始终有根弦紧紧绷着,奈何这女人实在痴缠,像蛇一样盘在他身上,扯都扯不下来。
两座玉峰蹭来蹭去,手也不老实地乱抓,那对小足一蹬一蹬,踢得他生疼。
理智告诉自己,太后不可能给他下药损伤龙体,身体却好像有中药的症状。
热而疼。
两人是怎么从酒桌边滚到床上,又是谁给谁脱的衣裳,颠鸾倒凤到半夜,乾隆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全当自己也中了药吧。
没等到皇上回答,鄂婉感觉身上黏糊糊的不清爽,又问:“昨夜皇上可叫了水?”
乾隆别开眼:“都中药了,谁能记得那些。”
鄂婉狂喜,扯过软枕垫在身下,心中暗暗祈祷,求碧霞元君给她一个孩子。
乾隆戏谑地看着怀中的小娇娘,故意吓唬她:“朕还没说留不留呢,你怎么敢垫起来?”
鄂婉不管,就垫着,听男人又道:“揉肚子是来不及了,多灌几碗避子汤还是管用的。”
“皇上,臣妾昨夜是初次,身上有点疼。求皇上垂怜,不要让臣妾喝那些寒凉之物。”垫起来才发现,身上好像被大车碾过,无一处不疼,鄂婉真的怕了,小心翼翼将脸埋进男人胸口。
听见心声,乾隆抽出她身下的软枕扔在地上,想了想还是道:“皇后弥留之际拉着朕的手,求朕庇护你,给你一个孩子。朕答应了皇后,自然不会食言。这次没有,还有下次,不必心急。”
鄂婉闻言瞬间泪崩,她就知道皇后不会忘了她,却没想到皇后为她求来这样天大的恩典。
不到三个月时间,两条金大腿相继去世。鄂婉不敢奢求许多,只求能有个孩子依靠,求皇上能看在孩子的面上,高抬贵手放西林觉罗家一条生路。
太后听说鄂嫔叫开了皇上的门,把酒也换了,菜也上了,就想着怎么能让皇上安稳睡一觉。
乌嬷嬷说:“鄂嫔本就是宠妃,又得太后教诲,想来应该明白谁才是后宫的真正靠山。”
“鄂嫔是个聪明的,奈何皇后去世,给她打击不小。”
太后手捻佛珠,半天才道:“两个伤心人凑在一处,未必是好事。眼看到京城了,皇上不能继续沉湎于丧妻之痛,多少大事等着处置。哀家要助鄂嫔一把,怎么也得让皇上好好睡一觉。”
谁知一觉睡完,鄂嫔晋位为妃,虽然没有封号,也是正经的妃位了。
“太后,鄂……娘娘虽然得宠,却无子嗣。”
皇上走后,乌嬷嬷忍不住提醒太后:“宫里没有这个规矩。”
宫里是没有这个规矩,却有破例的情况,比如娴妃。
而开先河者,正是太后自己,当时皇上只是问了一声,没有异议。
如今皇上顺着现成的例子,给鄂嫔晋升,太后同样不好反对。
“罢了,只要能安皇上的心,封妃就封妃吧。”
皇上虽然宠爱鄂婉,可心里始终忌惮着鄂党和西林觉罗家,给她封妃基本算是宠爱到头了。
太后心知肚明。
乌嬷嬷闻言叹息道:“若娴妃得宠,这个恩典本该是她的。”
“当初要不是她鼓动哀家提前给永琮种痘,也许永琮就不会夭折,皇后也不会跟着去了。”自从出了海棠园闹鬼事件,太后自己没事,却听说那拉氏吓病了,心里总是犯嘀咕。
与皇上一样,太后也不是内耗自己的人,想通了这一点,很快把原来对七阿哥的愧疚变成了对娴妃的猜忌和埋怨。
与此同时,娴妃掉了手中茶碗:“你说什么?太后襄助鄂嫔,给皇上下药,让鄂嫔侍寝还封了妃?”
太后对鄂嫔的态度,没有人比娴妃更清楚了,可以说是大起大落。
大起是因为戴佳明玉服侍在太后身边,时不时念叨鄂嫔的好。
大落发生在鄂嫔扳倒贵人陆氏,自己成为宠妃之后。
说是宠妃,其实皇上也不过宠幸她两次,可那两次后劲儿极大。
皇上几乎大半个月不进后宫,后宫妃嫔难承雨露,怨气颇多,连太后也对鄂嫔专宠日渐不满。
尤其这次东巡,太后亲自将鄂嫔的名字划去,就是想让皇上雨露均沾。结果鄂嫔挤掉了皇后身边一个宫女的位置,非要跟来,让太后对皇后都生出几分不满。
太后对鄂嫔如此不满,又怎会助她晋位,甚至不惜损伤皇上的龙体?
皇后病故,娴妃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可谁能想到回程的路上,太后对她爱理不理,皇上降了她的位份,而鄂嫔晋位为妃,几乎与她平起平坐。
凭什么?
她是先帝临终前指给皇上的侧福晋,进宫封娴妃,又熬了十年熬走贵妃,与纯妃一起封贵妃。
前前后后熬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她勤谨侍奉太后,夙兴夜寐。
鄂婉在乾隆十年才进宫,受家族牵连许久都未侍寝。人也不安分,背靠长春宫,各种折腾,把人得罪了一个遍,连太后都不喜欢她。
就是这样一个人,只用了两年多时间,从最末等的答应晋位为妃。
别人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的高度,她只用了不到三年!
想到被沉河的心腹绯芝,娴妃一阵一阵眩晕,再次病倒。
圣驾回京,东巡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富察皇后盛大的丧仪。
皇上辍朝九日,郁郁寡欢,性情比回程途中还要暴躁,稍有不顺便大发雷霆。
期间只传了鄂婉侍寝。
“那个鄂妃真是个会钻营的,从前在母后身边就不老实,企图勾引皇阿玛。如今母后仙逝,所有人都不如皇阿玛的意,只她一个是好的,居然在母后仙逝的第三天封了妃。”
和敬公主去年出嫁,骤然丧母,心中悲苦,拜见皇上的时候难免露出怨怼之色,怨皇上让皇后带病东巡,遭了皇上训斥。
她是宫里唯一的嫡公主,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嫁给蒙古亲王之子后也是倍受宠爱,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在宫里听说了一些流言,忍不住跑去寿康宫,在太后面前抱怨。
鄂婉封妃一事,太后虽觉不妥,倒也没说什么。可回宫之后,皇上几乎不进后宫,只传鄂婉侍寝,让太后多少生出些不满来。
和敬离宫之后,皇上过来请安,太后与皇上推心置腹:“集宠便是集怨,皇后病逝,鄂妃晋封已是不妥。”
太后兀自说话,完全没注意皇上越来越黑的脸色:“皇上专宠鄂妃,宫外都传开了。后宫与前朝挂钩,皇上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乾隆耐着性子听完,一言不发离开,弄得太后很不自在。
走出寿康宫大门,乾隆问李玉:“太后今日见过哪些宫外来人?”
李玉缩了缩脖子说:“太后这几日总不舒坦,谁也没见,倒是今早见了和敬公主。皇上过来之前,公主刚走。”
乾隆停步片刻,继续朝前走。
李玉偷偷抹了一把额上细汗,心说也就是和静公主,但凡换个人给太后传话,恐怕都要倒霉。
用过晚膳,敬事房呈上绿头牌,皇上又又又翻了鄂妃的牌子,并且将牌子拿走了,对周守礼说:“明日不用来了。”
“……”
夜间鄂婉侍寝,不像前几日做得那样凶,皇上只要了一次便叫了水。
“外头都在传朕专宠于你,你怎么说?”清洗完各自躺好,鄂婉以为要歇下了,却听皇上抽冷子问。
她转头看他:“传闻也不算错,皇上一连半月召幸臣妾,不是专宠是什么。”
男人朝她伸出胳膊,鄂婉挪过去滚进怀中,被他咬住耳朵:“太后说集宠便是集怨,你怕不怕?”
鄂婉想摇头,奈何耳尖被他咬住了,只得说话:“不怕。皇上宠幸臣妾并不是喜欢臣妾,而是为了完成对皇后的承诺给臣妾一个孩子,让臣妾终身有靠。等臣妾怀上孩子,皇上兑现了承诺,自然会雨露均沾。到时候传言平息,臣妾此身也算分明了。”
传言鄂婉早听说了,传得非常邪乎,就差说她是红颜祸水,祸国大的妖姬了。
所以这一番话,她早就准备好了,生怕皇上碍于流言不跟她滚床单。
皇上颜值高,身材好,那方面更是强得可怕,很合鄂婉胃口,让鄂婉笃信狂轰滥炸之下,她一定能很快遇喜,生个聪明漂亮的小阿哥出来。
其实小格格也很好,但眼下还是小阿哥更值得依靠。
鄂婉闲来无事,把小阿哥的乳名都想好了,叫阿林珠,翻译成汉语是山的意思。
她要给自己生个靠山。
至于皇上的宠爱,从来都是“君恩如流水,一去不回头”,鄂婉压根儿不敢奢求。
素日总是口是心非,遇上大事忽然变成“知行合一”,让乾隆莫名有些失落。
可这些话正是他为了宠幸她编出来的理由,被她听进心里去了,他也是百口莫辩。
皇后临终前确实提到了鄂婉,只说她作为筹码被西林觉罗家送进宫很可怜,求他善待于她。
他是皇帝,而她是他的妃嫔,皇帝怎样善待妃嫔,当然是给她宠爱,给她孩子,给她想要的一切。
奈何鄂婉想要的太多,他给不了,就只能给她宠爱和孩子。
他把他能给都给了,对方不但没有感受到,还把这一切都算在皇后身上,天真地以为皇后能够影响他,甚至左右他。
乾隆狠狠咬了一下小白眼狼的耳垂,狠心将人推开,闷声说:“朕累了,睡吧。”
鄂婉疼得倒抽气,自然是不敢咬回去的,低低应了一声很快睡着。
白眼狼心都大,乾隆气得半天才睡下。
宫里本来有一皇后两贵妃,一趟东巡下来,就只剩一个纯贵妃了。
“皇后病逝之后,皇上跟个炮仗似的,谁碰炸谁。”
纯贵妃自得一笑:“娴贵妃就是这么没的。她自潜邸便凌驾我之上,进宫之后与我平起平坐,如今终于被我超越。”
两子一女是白生的吗,没孩子就是没有依靠,皇上半点不会怜惜。
当初皇上东巡只带了娴贵妃,没带纯贵妃,纯贵妃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内室能砸的都砸了。丹芷闻言唇角抽了抽,陪笑说:“还是娘娘有远见,没跟去,不然怎能忍住不去劝皇上保重龙体。”
若论争宠,这些年纯贵妃就没输过,娴贵妃见了也得叫一声“姐姐”。
见纯贵妃勾起唇角,丹芷又道:“这回东巡,娴妃失去的可不止贵妃位,还有她身边最得力的绯芝,听说被皇上急怒之下沉了河。”
纯贵妃不再年轻,丹芷本也存了为主子固宠的心思,经此一事全没了。
听她说起绯芝,纯贵妃又想起一个人来:“魏贵人从前跟着娴贵妃,如今娴贵妃成了娴妃,遭皇上厌弃,在太后那边也失了宠,不知魏贵人作何感想。”
丹芷眼珠一转说:“魏贵人心眼最多,也最会捧高踩低,娴贵妃被降了位份,她恐怕要来巴结娘娘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纯贵妃很能理解魏贵人的做法与选择,并不觉得她忘恩负义。
“来吧,本宫正等着她呢。”纯贵妃早做好了准备。
丹芷忍不住提醒:“娘娘不怕她有朝一日也背叛娘娘?”
这个“也”字用得唐突,丹芷说完便后悔了,赶忙跪下请罪。
纯贵妃横了丹芷一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宫里的女人也是一样,没有例外。魏贵人是个聪明的,她想来巴结本宫,总要交上投名状。”
她与皇后不一样,皇后太真,对谁都推心置腹,换来的自然是背叛,和一次又一次的伤心。她不会对任何人掏心掏肺,榨取别人的价值为己所用,才是她立于不败之地的法门。
“娘娘,时辰到了,该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了。”丹芷看了一眼放在墙角的西洋钟,低声提醒。
宫里没有皇后,曾经协理过后宫庶务的娴贵妃也变成了娴妃,纯贵妃认为此时不争,更待何时,主动组织各宫妃嫔早起去给太后请安,意在六宫权柄。
剩者为王,她有子有宠,却没有对手,说不定能肖想一下中宫之位。
纯贵妃吩咐更衣,饶有兴致对丹芷说:“希望魏贵人的投名状不要让我等太久。”
事实证明,只要不涉及孩子,纯贵妃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
当她带领众妃嫔去给太后请安时,在寿康宫门外正好与和敬公主撞了一个对脸。
因为先皇后的关系,和敬公主一直对纯贵妃不冷不热,今日见了纯贵妃居然行了晚辈礼。
在纯贵妃受宠若惊时,和敬公主朝她身后一望,皮笑肉不笑地说:“皇后殡天,宫中妃嫔都哭得面如菜色,只鄂妃一人粉鬓桃腮,气色好得很呢。”
这段时间鄂婉几乎是独宠,白天也经常被传到养心殿伴驾,三餐跟着皇上吃,床榻之上有雨露滋润,想要装得面如菜色也难。
哭灵按时点卯,哭得比谁都伤心,可几天下来脸色依旧红润。
俏不俏一身孝,原主属于淡颜挂美人,穿得越素净,越显出唇红齿白的美来。
寿梅怕有人挑刺,哭灵期间几乎不给鄂婉上妆,即便是纯素颜,也挡不住有心人鸡蛋里挑骨头。
皇后娘娘一共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夭折,只和敬公主一人长成。鄂婉进宫时,和敬公主的亲事已然定下,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基本都在准备出嫁的事宜。
公主远嫁蒙古,又是唯一的嫡公主,仪式比阿哥娶福晋还要繁琐,需要提前准备的特别多。
皇上心疼和敬公主,许她与额驸留居京城,为此特意建了公主府,让婚前的准备工作又翻上几倍。
所以鄂婉时常陪在皇后身边,却与皇后所出的和敬公主并不熟。
偶尔听靖秋她们闲聊,还能听出一点和敬公主对她的不满来。
不满主要集中在,她曾经抛弃傅恒,与高恒暗生情愫,和敬公主吐槽她眼神不好。
还有她死皮赖脸进宫,参加两次大选,和敬公主嘲笑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这两点鄂婉都认,并且没有放在心上。
有一回,和敬公主在皇后面前吐槽她,被皇后训斥,以后不但没改,反而越发看鄂婉不顺眼。
靖秋替鄂婉鸣不平,慎春说和敬公主年纪小看不透,鄂婉却道:“不过是皇后娘娘对我太好,有些冷落公主,让公主心中不平衡了。”
那时候她以为和敬公主对她无缘无故的恶意,来自于小女孩对母亲的占有欲,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但和敬公主到底是皇后娘娘留下的唯一骨血,明知对方在鸡蛋里挑骨头,鄂婉也只当她骤然丧母,心情郁郁。
“皇后娘娘殡天,我自然伤心,可逝者已矣,活着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皇后娘娘在世时,她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娘娘的事,何必等人死了惺惺作态。在寿康宫门外,对上公主的眼,鄂婉说话底气很足。
和敬公主冷笑:“鄂妃果然巧舌如簧,难怪把我额娘骗得团团转。”
鄂婉可以不跟小孩子计较,但也不会随便让人诋毁自己:“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心明眼亮,怎会轻易被人蒙骗?”
纯贵妃和魏贵人做过的那些事,皇后娘娘都看在眼中,碍于后宫和谐,不愿追究罢了。
和敬公主走到鄂婉身边,抽冷子抬手朝鄂婉脸上打去。
两人离得太近,对方动手毫无征兆,鄂婉怔住,想要偏头都来不及了,下意识闭眼。
预料中的疼痛和耻辱没有到来,耳边却响起和敬公主又惊又喜的低呼:“舅舅!”
鄂婉睁开眼便对上了傅恒的眸子,眸中映出她的身影。傅恒黑了也瘦了,可那双眼睛仍然温和清澈,没有被战场上的杀戮和血腥影响,变得凛冽麻木。
傅恒放开和敬公主扬起的手,垂眼给众人行礼,鄂婉随众妃嫔还礼。
“舅舅,鄂妃尚在闺中便是朝秦暮楚之人,与高家大爷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和敬公主惊喜之后很快反应过来,气得跳脚:“后来进宫选秀,企图勾引皇阿玛,一次不成又来一次,可知其爱慕虚荣,贪恋权势。她进宫许久都未侍寝,一直攀附在我额娘身边,终于在我额娘死后迷住了皇阿玛一飞冲天!这样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女人,就该打,你拦我做什么?”
傅恒看向和敬公主,温和的声音变得有些冷:“鄂妃是公主的庶母,皇上以仁孝治天下,公主说话要注意分寸。鄂妃从前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很得娘娘赏识,公主这样诋毁她,等于在诋毁自己的母亲。”
和敬公主从小被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长大,偶尔有些刁蛮任性,也被周围人美化成天之骄女的傲气。舅舅比额娘更疼她,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今日居然当着这么多人教训她,还把她说得这般不堪!
和敬公主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小把自己捧在掌心的舅舅,脑子一热,脱口说:“舅舅,多少年了,你还放不下她吗?”
傅恒眼中的忧伤一闪而过,不似刚刚从战场班师回朝的铁血将军,仍是从前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遇事只会憋着,内耗自己,很少发脾气。
对上才失去母亲的外甥女,傅*恒气到俊脸涨红,都没说出一句重话。
鄂婉站在旁边看得着急,余光瞥见身旁不少人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情急之下扬手给了和敬公主一个轻飘飘的耳光。
请结束你的胡言乱语,会害死傅恒。
和敬公主一下被打蒙了,蒙过之后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愚蠢的话,以及这句蠢话传入皇阿玛耳中,会给舅舅和富察家带来怎样的影响。
额娘没了,舅舅是富察家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婚后的靠山。
她之所以迁怒鄂妃,不过是因为鄂妃的堂兄抢了额驸随舅舅出征刷军功的机会。
与舅舅和富察家相比,额驸在战场上那一点点军功可有可无。
和敬公主被一巴掌打醒之后,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收场,就听鄂妃打了她,还吼她:“公主不去哭灵,杵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鄂妃与和敬公主上演了全武行,阴差阳错把傅恒和鄂妃昔年那点破事全都抖落出来了,纯贵妃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忍不住转头瞄魏贵人,果然见她朝自己点头,知道这是魏贵人挑拨出来的结果,也是她交给自己的投名状。
纯贵妃对魏贵人搅风搅雨的能力很认可,以为和敬公主挨了打,肯定会加倍还回去,谁知她被打完又被吼,居然连个屁都没放灰溜溜夹紧尾巴跑了。
这还是那个骄纵跋扈的嫡公主吗?
等和敬公主离开,傅恒也告退了,纯贵妃兴致缺缺地带领众妃嫔给太后请安,自然要说起此事。
第54章 遇喜由悲转喜,不过一瞬间,却将他彻……
“公主年纪小,又逢丧母,心中哀痛,说话难免不好听。鄂妃作为庶母合该包容,怎么也不能动手打人啊。”纯贵妃说完看了一眼东巡结束刚刚被撸了位份的娴妃,打算给自己找个帮手。
魏贵人做得够多了,她想用魏贵人,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暴露对方。
娴妃大病初愈,接收到纯贵妃递来的橄榄枝,也说:“诚如傅恒大人所言,鄂妃从前在皇后座下,得皇后赏识提携。和敬公主是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鄂妃怎么忍心打她?”
嘉贵人因皇后丧仪被放了出来,人得了眼疾,嘴巴却比往日更刻薄:“嫡公主金枝玉叶,皇上和太后都舍不得打一下,居然沦落到被庶母教训,成何体统!”
愉妃有心替鄂婉说两句,张了张嘴竟不知从何说起。不是她嘴笨,而是皇上和太后都将和敬公主视若掌上明珠,别说掌掴,便是一句重话也没有。
和敬公主被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太后只是第一关。
见鄂婉这边墙倒众人推,明玉站出来说:“公主偏听偏信,对庶母出言不逊,也该收收性子。”
不能展开说,恐怕会牵扯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对鄂婉和傅恒不利。
太后听说和敬被打,气得脸色铁青。又听几人语焉不详地说了一通,心头火登时燎原,气呼呼接上明玉的话:“公主出言不逊,也轮不到庶母打耳光教训。鄂妃,众目睽睽,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鄂婉也不想回忆和敬公主口不择言的话,深深看了纯贵妃一眼,轻轻摇头:“臣妾无话可说。”
纯贵妃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心慌,却强撑着挺直腰背,扬起下巴,坐等鄂妃受罚。
别人封妃,要么有家世,要么有儿子,鄂婉一样不占,竟也平步青云走到今天。若不打掉她这个上进的势头,说不定哪天就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太后训斥鄂妃一通之后,罚她去院中跪着。
鄂婉依言跪在院中,膝上绑着“跪得容易”,倒也不至于受罪。等会儿反正要去哭灵,在哪儿跪不是跪。
“娘娘,您这身子怎么能跪在风口上?”玉糖知道一点内情,陪着跪在旁边,额上冒汗,“万一冻着了……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鄂婉抬头看一眼太阳,安慰玉糖:“皇上等会儿也该来请安了,皇上一到我就装晕,你记得从背后扶住我。”
玉糖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郑重点头:“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主仆俩才通过气,就见明玉从屋中走出来,施施然跪在鄂婉身边,替她挡风。
明玉与太后沾亲,再加上她听话懂事,一直很得太后欢心,又怎会受罚?
“你替我求情了?”鄂婉很快想到一种可能。
明玉看她一眼,含笑说:“里头人多,香粉熏得我头疼,出来透透气也好,还能陪你说说话。”
和敬公主最得太后疼爱,这会儿太后又在气头上,正愁找不到人排揎,明玉就直直撞了上去。
鄂婉知道明玉不放心她,眼圈发热,伸手去扯明玉的袖子:“那边风大,你跪到我这边来。”
明玉握住她的手,却不肯动:“你今日气色不好,更不能吹风,我身子骨一向比你强健,跪在这里正好替你挡一挡。”
明玉素日与人为善,在寿康宫很有些人缘。见她出来跪了,立刻有小宫女拿了拜褥来给两人垫上。
日头朝中天挪了一寸,外头有人通传:“圣驾到——”
余光瞥见一抹明黄,鄂婉悄悄给玉糖比了个手势,立刻朝后倒去。
玉糖接收到信号,才要去扶,早被明黄身影抢了先。
玉糖:我的天,皇上好快呀!
鄂婉本来是装晕,可身子朝后倒去的瞬间,眼前忽然天旋地转,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
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才让她好受了一些,没有当场吐出来,在御前失仪。
又看一眼天光,皇上来得好早。
西南大捷,战事平息,后续的清算和安抚要跟上,乾隆很忙,连着好几日宿在书房。
早朝之后,听御前侍卫禀报,说和敬公主和鄂妃在寿康宫门前起了冲突。起初和敬公主要打鄂妃,被路过的傅恒拦住,然后和敬公主出言不逊,反被鄂妃掌掴。
鄂妃打完和敬公主,又教训了几句。和敬公主一反常态,非但没有为难鄂妃,也没进寿康宫告状,反而带人出宫去了。
太后知道的,乾隆都知道,太后不知道的,乾隆也知道。御前侍卫讲得很详细,连两边都说了什么,一字不差禀报了。
乾隆听完,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心中自有计较。
“鄂妃人在何处?”他问。
那个女人可是鄂尔泰生前为他量身定制的,心眼儿比马蜂窝还多,应该知道厉害,不会打了公主还傻乎乎去给太后请安。
谁知侍卫回答:“鄂妃跟着纯贵妃去给太后请安了。”
乾隆:……这个笨蛋。
等乾隆疾步赶到寿康宫,一眼看见鄂婉跪在院中,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缓缓朝后倒去。
心里骂着活该,谁让她不长脑子,腿却迈大步赶到她身边,一把将人扶住,拦腰抱起。
紧接着耳边响起她身边那个同样不长脑子的贴身宫女的声音:“皇上,娘娘昨夜梦见先皇后和悼敏皇子,哭湿了半个枕头,几乎睁眼到天亮。早晨又被和敬公主当面奚落,差点挨打,跪在风口便有些不适,求皇上传个太医过来瞧瞧!”
不长脑子,废话还多,乾隆才要开口传太医,又听怀中女子虚弱道:“皇上,臣妾没事,就是困了,想睡觉。”
鄂婉不知,她这一句神来之笔,刚好与皇后病逝前对皇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完美吻合。
乾隆心中一痛,眼前模糊,差点落下泪来,急急道:“快传太医!”
生怕自己一眨眼,鄂婉也合眼垂手,与他阴阳两隔。
除了哲悯皇贵妃和孝贤皇后病逝这两回,李玉在皇上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脾气。
他吓了一跳,哪儿敢再往下吩咐,亲自跑去传太医了。
鄂婉被龙涎香拯救的肠胃终于好受了一些,抬眼看皇上的表情,总觉得有点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死了。
“皇上,臣妾没事。”
鄂婉低声提醒一句,反把皇上的眼泪给催下来了。
“……”
皇上这段时间不是在忙政事,就是在专宠鄂妃,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传其他妃嫔侍寝了。
后宫盼皇上如久旱禾苗盼望甘霖。
不期能在寿康宫见到人,纷纷出门迎接,结果才出门就被强塞了一嘴狗粮。
太后跟出来,又扶着乌嬷嬷的手回去了。
鄂妃才跪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把皇上心疼到掉眼泪,没眼看,实在没眼看。
乾隆谁也不理,抱着鄂婉径直去了配殿,幸亏鄂婉身边还有明玉,不然寿康宫这边都不知道该怎样伺候了。
钱院使很快到了,一进屋就感觉场景似曾相识,仿佛一夜间回到孝贤皇后病逝那天。
皇上面沉如水,眼神里写满了“治不好就去死”,吓得他给皇后诊脉时手直抖,更有一个年轻太医当场吓尿了裤子。
尿骚味仿佛还在鼻尖萦绕。
见宫女将素帕搭在鄂妃腕上,钱院使顶着皇上刀锋般的目光,将手颤巍巍搭在素帕上,习惯性蹙起眉头。
“可有不妥?”给谁诊脉都是一副遇到疑难杂症的模样,乾隆看一次烦一次,暗暗发誓若鄂婉真有事,他便将钱明一撸到底,让他回家吃自己。
钱院使诊过一边,又诊另一边,忽然舒展眉头,含笑跪下:“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鄂妃娘娘有喜了!只不过月份尚浅,加之有些劳累,脉息不是很明显。”
先失嫡子,又失爱妻,巨大的伤痛几乎将乾隆淹没。只有处理政务时,忙到没时间吃饭睡觉,才得片刻喘息。
刚刚又沉浸其中,难以自拔。
由悲转喜,不过一瞬间,却将他彻底捞出苦海。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他将鄂婉紧紧抱在怀里,紧到太医跪在下边提着脑袋说:“皇上,鄂妃怀胎不足两月,抱太紧恐怕动了胎气。”
皇上抱得太紧,别说胎气,鄂婉连喘气都费劲儿,所幸太医尽职尽责,终于把皇上劝开了。
“李玉,让人拟旨,晋封鄂妃西林觉罗氏为贵妃。”皇上欢喜得又落下泪来,唬得屋中呼啦啦跪了一地。
李玉跪在外头有些傻眼:贵妃?他没听错吧?
自圣祖爷起,后宫编制是一皇后,两贵妃,四妃六嫔,嫔位以下不计数。本朝曾有三位贵妃,即贵妃高氏、娴贵妃和纯贵妃。
高氏是本朝第一位贵妃,初封便是贵妃,贵妃位又只有她一人,不用加以区分,所以没有封号。
为了给贵妃冲喜,在她病逝前两日,皇上晋封高氏为皇贵妃,腾出贵妃之位,这才有了后来的娴贵妃和纯贵妃。
如今娴贵妃被降为娴妃,可纯贵妃还在贵妃位上,皇上封鄂妃为贵妃,又不给封号,是几个意思?
与贵妃高氏一样,让贵妃西林觉罗氏压纯贵妃一头?
若真是这样,皇上这心偏得都没边了。
正在李玉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句的时候,太后及时出现,解了他的燃眉之急:“皇上,鄂妃前年才入宫,资历尚浅,封妃都是破例,不足以晋封贵妃。”
皇上大悲之后大喜,难免高兴过了头,她可不能糊涂,伤了高位妃嫔的心。
再说鄂妃身份特殊,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自己问过皇上的意思,皇上说权当养个小猫小狗罢了,先稳住鄂党和西林觉罗家的心再说。
谁知这一稳,就把鄂婉从宠物稳成了宠妃,甚至是贵妃。
尚未侍寝封嫔,侍寝即封妃,才遇喜,男女尚且不知封贵妃,还是与高氏一样的贵妃。若她这一胎是个阿哥,岂不还要封皇贵妃!
从前太后还能安慰自己,鄂妃的容貌与难产而死的哲悯皇贵妃有几分相似,皇上把鄂妃当成了哲悯皇贵妃的影子,难免对她多有怜惜。
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寒哲在潜邸时受宠不假,几乎分去一半宠爱,可她当年生下永璜,都没本事为自己挣到侧福晋之位。
侧福晋辉发那拉氏进宫之后,初封娴妃,寒哲在她之下,初封也不过是个嫔位,不熬几年很难封妃。
可鄂婉这个所谓的“赝品”初封答应,的确不高,可人家不到三年,孩子都没生就要封贵妃了,让寒哲这个真品在九泉之下情何以堪!
乾隆于朝堂之上独裁惯了,正在兴头上见太后当众驳他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鄂婉月信推迟半个月,早起有反胃干呕的症状,便猜出自己有了身孕。
前世混迹金融公司,与大客户家的小娇妻们来往密切,对早孕啊,带球啊什么的,并不陌生。
甚至有过去私立医院陪人生孩子的经历。
初为人母,鄂婉自然欢喜,可她想得更多的,还是如何利用肚子里这个球获取最大利益。
晋封似乎不太可能,她入宫不到三年,已然屡次破格升到妃位。
以她特殊的家世背景,封妃怕是到头了,不可能再往上走。
等来日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顶多有个封号。
思来想去,越想越亏,生孩子等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最后只得到一个封号。
封不了贵妃,拉下来一个贵妃也行啊,大家排排坐吃果果,多好。
调查七阿哥死因的时候,虽然没有太多收获,却意外发现了纯贵妃动过的手脚。
也就是说,纯贵妃有过害人之心,并且付诸行动。
再加上她之前对先皇后百般算计,还曾诅咒过七阿哥,鄂婉决定拉纯贵妃下马。
谁知她还没动,纯贵妃给她来了一个先发制人,利用和敬公主打她的脸,就别怪她翻脸无情了。
卸下所有负担,鄂婉轻装上阵。可当她怀孕的消息被证实,亲耳听见皇上晋封她为贵妃,要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
这时候太后站出来反对也在情理之中,鄂婉看一眼皇上阴沉的脸色,含笑说:“臣妾资历尚浅,撑不起贵妃的位份,即便皇上要封,恐怕也没几个人心服。”
乾隆倾听心声,知道鄂婉这么说并不是违心之言,但作为君王的权威受到挑战,他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袖子被人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难得见鄂婉对他撒娇,乾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被汹涌而来的甜蜜覆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垂眼看鄂婉,握着她的手,对太后说:“皇额娘教训得是,刚才儿子高兴糊涂了。可鄂妃怀孕辛苦,总不能半点封赏也没有。”
太后想说给个封号便好,又想到鄂妃还没生呢就给了封号,万一将来生下男胎,皇上岂不又要旧事重提?
“太后,傅恒大人一早过来请安,正赶上您在小佛堂诵经,便去长春宫哭灵了。”
乌嬷嬷压低声音问:“您看什么时候得空,奴婢让人请傅恒大人过来。”
太后听懂了乌嬷嬷的提醒,慈和一笑:“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但后宫与前朝相连,鄂妃遇喜,封无可封,皇上不如将这个封赏给西林觉罗家。哀家听说西南已然安稳,西林觉罗家有人随傅恒上了战场,且立功不小。”
“鄂津与你隔着房头,把封赏给他,你可愿意?”乾隆握了握鄂婉的手问。
鄂婉心思电转,勾起唇角说:“臣妾进宫之后,一身一体都是皇上的,与西林觉罗家再无干系。皇上说怎么赏就怎么赏,臣妾不敢置喙。”
嘴上说着不敢置喙,心里都乐开花了,乾隆满意点头:“就按皇额娘说的办吧。”
商量完封赏,太后又说起了上午在寿康宫门外发生的事:“皇上向来赏罚分明,鄂妃当众打了和敬,皇上说说该怎么罚吧。”
乾隆松开鄂婉的手,拍了拍说:“皇额娘不是罚过了吗,让鄂妃怀着孕跪在风口,跪到发晕,还嫌不够?”
全都赶在一起了,太后想为和敬出口气也出不了:“罢了,和敬那边皇上好生安抚吧。”
说完转身离开。
鄂妃在院中罚跪,皇上一来就装晕,屋中众妃嫔看得一清二楚。
嘉贵人“啧”一声:“鄂妃这全褂子的武艺,旁人学都学不来。”
“皇上心明眼亮,洞若观火,又岂是鄂妃能骗得了的?”见皇上将人抱起,魏贵人终于含恨闭麦。
和敬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纯贵妃最清楚,如今皇后殡天,和敬公主只会比从前更金贵。
“鄂妃打了和敬公主,皇上再宠她,还能胜过嫡出的公主不成?”纯贵妃笃定地说。
让这三人一激,太后起身扶了乌嬷嬷的手出去,并不许任何人跟随。
目送太后离开,嘉贵人冷笑:“这下有鄂妃受的了。”
魏贵人闻言坐直了身子,娴妃人淡如菊,仿佛事不关己,纯贵妃唇角含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只愉妃担忧地朝外看看,垂眸不语。
太后风风火火离开,又风风火火返回,坐下之后并不提配殿里发生的事,只说乏了,让众人退下。
纯贵妃有心要问,见娴妃没开口,自己也闭上了嘴。
众人各自回宫,等啊等啊,直等到天黑也没等来鄂妃受罚的消息。
“什么!鄂妃遇喜了?”纯贵妃问出这一句,把牙咬得咯咯响。
皇后病逝之后,鄂婉几乎独宠,遇喜是早晚的事。可猜测是一回事,猜测成真又是另外一回事。
丹芷也恨得咬牙:“难怪她敢打和敬公主,怕是早知道自己有了护身符!只可惜魏贵人这样一番精心筹谋,竟让她躲过了。”
说着越发气恨:“和敬公主多么跋扈的一个人,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从没给过谁好脸色,这回对上鄂妃,居然怂了!”
听她提到和敬,纯贵妃终于平静下来:“把鄂妃遇喜的消息透去延禧宫,魏贵人若是个能干的,自然还有下一步的动作。”
比如借公主的手,弄掉鄂妃肚里的龙胎。
等到鄂妃失去孩子,她再配合魏贵人动手,想要将人扳倒就容易多了。
与此同时,翊坤宫也得到了鄂婉怀孕的消息,娴妃刚被降了位份,并不敢轻举妄动。
“鄂妃遇喜,最着急的不是本宫,而应该是纯贵妃。”
皇后病逝在东巡的路上,娴妃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哪知赔上一个绯芝,还被皇上迁怒从贵妃撸成了娴妃。
娴妃不恨吗,当然恨,但皇上中年丧妻,性情变得古怪暴躁,她实在是怕了。
这次东巡纯贵妃没有跟去,并未见识过皇上雷滚九天的恐怖。无知者无畏,她自然要冲到前面,压住鄂妃扶摇直上的势头。
绯菀在外头听说了一些事,幸灾乐祸道:“主子还记得魏贵人身边那个揆常在吗,就是从前长春宫扫地的红桃。和敬公主养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红桃曾经伺候过公主,很得公主喜欢。后来公主搬出长春宫,本想带了红桃走,是皇后说红桃嘴碎,才没让带去。这回和敬公主忽然对鄂妃发难,奴婢听说正是红桃在背后挑唆。”
娴妃听完冷笑:“魏贵人还真会见风使舵呢。本宫得势的时候,她在本宫身边转悠,眼看本宫失势,又跑去钟粹宫递投名状了。”
绯菀也很是不屑:“若没有这个本事,父兄获罪,她如何能毫发无伤?”
鄂妃腹中的龙胎,自有纯贵妃和魏贵人联手照顾,不必娴妃插手,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嘉贵人那边的事。
“八阿哥还不会走路么?”娴妃蹙眉问绯菀。
因牛乳事件,嘉嫔被寒笙气到难产,八阿哥落地便与七阿哥一样孱弱。
七阿哥是嫡子,再孱弱也不会失宠,八阿哥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紧跟着七阿哥出生,又是个三灾八难的,加上生母失宠,只在出生时见过皇上一面。
所幸八阿哥是足月生产,精心喂养了几个月终于白胖起来,三翻六坐七牙八爬都比七阿哥顺利,一样也没落后。
问题出在周岁时学走路,八阿哥抱着保姆的脖子死活不肯下地。
娴妃去阿哥所看过几回,怜惜他小小年纪离开生母,叮嘱保姆等八阿哥大些再教他走路。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快两岁。
七阿哥身子再孱弱,一岁半也能歪歪扭扭走上几步了,八阿哥却仍是老样子,只让人抱着,放在地上站都站不稳。
听主子问起八阿哥走路的事,绯菀摇头:“阿哥所那边说,还是不会走。”
起初八阿哥哭闹不肯学走路,娴妃以为他胆子小,眼看快两岁了,仍然站都站不稳,不由起了疑心。
让人将八阿哥抱来翊坤宫,娴妃狠下心肠吩咐保姆将八阿哥放在地上。保姆才放手,八阿哥便站立不稳,摔倒大哭。
恰在此时,嘉贵人也赶来了,见八阿哥坐在地上大哭,先把人抱起来哄,之后亲自教他走路。
还是不行。
站都站不稳,如何能走。
娴妃与嘉贵人对视一眼,嘉贵人推开保姆抱着八阿哥进屋。娴妃跟着进来,屏退屋中服侍的,才说出自己的猜测:“我瞧八阿哥的腿脚,似乎不好。”
嘉贵人早有预料,抱着八阿哥给娴妃跪下了:“求娘娘垂怜。”
果然如此,娴妃坐在椅子上,没有叫起,而是道:“你求我垂怜没用,八阿哥真正需要的,是皇上的怜惜。”
“娘娘,嫔妾屡次遭贱人算计,如今又伤了眼睛,恐怕再难得宠于皇上。”
嘉贵人抱着八阿哥,泪流满面:“求娘娘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帮帮永璇!”
娴妃凝眸,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你的眼疾好办,我托人从外头寻到一位名医,不愁治不好。倒是永璇的腿疾,再不想办法,就要瞒不住了。若让皇上得知你生下一个不良于行的孩子,来日治好眼疾,怕也再难得宠。”
例子都是现成的。
圣祖爷在位时,七阿哥胤佑不良于行,他的生母戴佳氏曾因美貌得宠,又因生下七阿哥而失宠。熬到康熙四十八年,七阿哥被封为淳郡王,戴佳氏才得了一个嫔位。
那一年,她已经快五十岁了。
嘉贵人比娴妃早进宫,也比对方年长几岁,如何想不到戴佳氏的例子,顿时咬碎一口银牙:“都是鄂妃和寒笙害我!”
见火候差不多了,娴妃幽幽说:“鄂妃那边有纯贵妃呢,她位份最高,比你我更有危机感。如今鄂妃有孕,自顾尚且不暇,想要扳倒寒笙并不难。你只要好好想想,寒笙最在意的人是谁。若能利用好这个人,不但大仇得报,还能让永璇得到皇上的垂怜,同时洗去你生下残疾孩子的疑影,一箭三雕。”
折损了寒笙,没准儿还能惊到鄂婉的胎。
怀孕初期最怕惊吓,若鄂婉受惊之后生下如八阿哥这样的孩子,再想得宠也难。
便是一箭四雕了。
嘉贵人本来心乱如麻,感觉自己走进了死胡同,经娴妃这一点拨,顿觉醍醐灌顶:“娘娘放心,嫔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55章 受宠鄂婉:我好像有点受宠。
鄂婉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六宫。紧接着咸福宫换了一批人出去,替换进来的全是原来在长春宫服侍的。
孝贤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封了长春宫,不许人住,留了安夏和素冬带人日常洒扫,维持旧貌。
将慎春和靖秋拨到咸福宫,照顾怀孕中的鄂婉。
“我这里庙小,让你们过来伺候真是委屈了。”鄂婉见到旧人,难免伤怀,伤怀之后又是感慨。
慎春笑着说:“奴婢年纪大些,比小宫女做事稳妥,皇上才放心让奴婢来照顾娘娘的胎。等娘娘平安生下小阿哥,奴婢想求娘娘在皇上面前讨个恩典,准奴婢出宫去给皇后娘娘守陵。”
她是孝贤皇后最贴心的宫女,孝贤皇后薨逝,殉主是最好的出路。奈何皇后不许殉葬,她今后又能去哪里呢,似乎去哪儿都是麻烦。
无奈之下才想出了守陵的主意,若能清清静静守着皇后的梓宫过完后半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好,等姑姑完成皇上交代的差事,我自会为姑姑求了这个恩典。”宫里的规矩她懂,慎春的难处她也懂,鄂婉没有做象征性的挽留,痛快答应下来。
说完又看靖秋,半开玩笑道:“慎春去给皇后娘娘守梓宫了,你可要留下陪我。”
靖秋比慎春年纪小很多,又爱热闹,生怕鄂婉不要她,让她跟慎春一起去守陵。
这会儿见鄂婉留她,顿时含泪点头:“娘娘不嫌奴婢粗笨就好。”
寿梅在旁边笑说:“姐姐若是粗笨,咱们可都没地方站了。”
咸福宫这边其乐融融,延禧宫那边却是愁云惨雾。魏贵人听完禀报,气得瞪眼:“你说什么,和敬公主听说鄂妃遇喜,生受了那一巴掌就忍了?”
揆常在腾地站起来:“你没听错吧!公主何等尊贵,何等骄傲,怎么可能忍下这口气!”
来人跪下说:“奴才压根儿没见着公主,是额驸出来传的话。额驸说话很不客气,把妃嫔不能结交外臣的规矩都搬出来了!”
魏贵人砸了一只茶碗才冷静下来,深深吸气说:“罢了,这事先搁置了吧。”
揆常在气不过:“机会难得,就这么放过她了?”
魏贵人瞪一眼她:“公主不配合,谁又能拿她怎样!鄂妃再得宠,遇喜之后终究不能侍寝了。咱们有时间想着算计她,倒不如提前打算一下,如何在她有孕期间复宠。”
娴贵妃能被撸成娴妃,以鄂妃受宠的程度,若纯贵妃不老实,没准儿哪天也会被打回原形。
靠山山倒,靠人人倒,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魏贵人年轻貌美,再加上揆常在的助力,还有退路,而搬回启祥宫配殿的嘉贵人早已被逼上梁山。
这一日,鄂婉午睡刚醒,就听见外头有人在哭,还有人在劝:“姑姑别哭了,娘娘怀着龙胎禁不得吓。”
劝的那个人听声音是靖秋,在咸福宫能被靖秋称作姑姑的,便只有寒笙了。
“靖秋,出了什么事?”
听见鄂婉的声音,寿梅带人进来伺候:“娘娘,寒笙有事求见。”
寒笙是哲悯皇贵妃的堂妹,从前照看过大阿哥,被皇上格外优待。鄂婉平日对她很客气,几乎不用她当差,只好吃好喝地养着。
寒笙见识过鄂婉的手段,自然也不会触霉头,两边一直相安无事。今日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竟让寒笙舍脸求到她面前来。
“让她进来说话。”总在院子里哭,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给她气受了呢,鄂婉淡声吩咐。
寒笙泪人似的走进来,见到鄂婉就跪下了:“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
“寒笙你有事说事,大呼小叫的,仔细惊了娘娘腹中龙胎!”寿梅在咸福宫地位虽高,说话却有些软绵绵的,不如靖秋铿锵。
寒笙闻言立刻收声,哽咽着说:“娘娘,阿哥所出事了!去年大福晋生下绵德不久,八阿哥便搬了过去,两个孩子年纪相仿,逐渐走动起来。昨天两人正在炕上玩,不知为何动了手,八阿哥从炕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提起这个,寒笙也是气不打一出来:“嘉贵人心术不正,处处与娘娘为难,奴婢提醒过大福晋,不要与八阿哥走得太近。可大福晋是个有主意的,又怎会将奴婢的话放在心上,终于招来祸事。”
“两个孩子在谁的院中玩耍?”鄂婉示意寿梅扶寒笙起来,直接问她关注的。
寒笙抹了一把眼泪:“在大福晋屋里。”
那大福晋确实有责任,鄂婉也没放在心上:“孩子间打闹而已,皇上知道了,不过训斥两句。”
谁知寒笙摇头说:“起初奴婢也以为是这样,可今日启祥宫那边闹起来,说让太医看过了,八阿哥的腿伤得厉害,养好了也不能正常走路。”
“不良于行?”鄂婉端起茶碗又放下,“小孩子一个看不住从炕上掉下来,摔断腿都是意外,怎么可能不良于行?再说宫里的炕,并不高。”
“大福晋也是这样说的。”
寒笙重重点头:“昨天是八阿哥自己找上门来,非要和绵德玩。中间发生了什么,八阿哥到底是怎么摔下炕的,当时屋里服侍的竟然有两种说法。绵德这边的保姆说她出去方便了一下,回来就看见八阿哥摔在地上。八阿哥的保姆却说是绵德为了抢玩具,将八阿哥推下炕,这才摔断了腿。”
如果说八阿哥只是摔断了腿,没有留下残疾,那么中间过程并不重要。可眼下的情况是,八阿哥今后都将不良于行,启祥宫把此事闹到御前,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更可恶的是,嘉贵人得理不饶人,抱着八阿哥在皇上面前哭诉,说绵德推八阿哥并不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而是受人指使。
通过寒笙,影射咸福宫,就差明说是鄂婉指使的了。
“八阿哥腿伤严重,太医看过说是摔伤。”
寒笙吓得又哭起来:“皇上震怒,质问大阿哥,大阿哥毫不知情,又是个倔强的性子,小声顶撞了几句,被皇上一怒之下关进了宗人府!大福晋听说当场晕厥,之后求到太后面前,太后劝皇上,也不用管。皇上说……说大阿哥给皇后哭灵的时候,眼中无泪,不肯出声,是大不孝。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不孝不悌,难堪大用,合该圈禁!”
也不知是寒笙表达有问题,还是事情本身错综复杂,鄂婉听到最后才听明白其中的利害。
八阿哥摔伤不过是个导火索,真正让皇上气愤的,其实是大阿哥在孝贤皇后丧仪上表现出来的敷衍。
想起从前种种,大阿哥对先皇后不敬并非空穴来风,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
鄂婉屏退屋里服侍的,只问寒笙:“你说实话,大阿哥是不是对皇后心中有怨?怨从何来?”
见寒笙眼珠转动,鄂婉朝后靠了靠,换了一个放松的姿势,无所谓道:“你不想说便不说,没必要拿话哄我。我有皇上的宠爱,有腹中的龙胎,总不会被牵连,实在没必要替大阿哥出头蹚这趟浑水。”
寒笙一听就急了,额上冒汗:“只要娘娘肯出手救大阿哥,娘娘问什么奴婢都说,若有一句诓骗,天打雷劈!”
之后寒笙给鄂婉讲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
“你是说……大阿哥之所以对先皇后不敬,是因为他一直怀疑哲悯皇贵妃难产而死与先皇后有关?”
鄂婉真的气笑了:“他这样怀疑,有什么根据?”
寒笙又说了一通理由,全都是捕风捉影的猜测,没有一条真凭实据。
人果然不能太仁慈了,先皇后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却让大阿哥无凭无据恨了这么多年。
这事鄂婉得管,哪怕只是为了给先皇后平反。
下午,鄂婉让人熬了桂圆莲子粥,冰镇过后送去养心殿。
没到用晚点的时辰,皇上便过来看她。
“皇上来得好早。”鄂婉行礼过后,边说边伺候皇上更衣。
皇上不许她动,只让宫女伺候,含笑说:“你把贵子都给朕送去了,朕再不来,怕你等得着急。”
鄂婉红了脸,不理皇上,转头问李玉:“皇上今夜翻了谁的牌子?”
窥视帝踪可是大罪,但鄂妃什么出格的事没做过,也没见皇上说一句,这会儿揣上了,皇上更不会说了。
李玉都不用看皇上脸色,笑呵呵道:“原是要去延禧宫的。”
鄂婉有孕不能侍寝,皇上连着陪了她几夜,后宫集体破防,连寿康宫都传出话来,叮嘱鄂婉劝皇上雨露均沾。
皇上到底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克制几日在床上便有些不老实,总往她身边凑。说好了只摸肚子,往往摸着摸着就不知摸到哪里去了。
古代医疗水平实在有限,鄂婉也怕出事,只得劝皇上雨露均沾。
自她有孕之后,宫里最得宠的仍旧是魏贵人和揆常在。
听说截了延禧宫的胡,鄂婉没有任何表示,与皇上一起用了晚点。
夜里躺在床上,鄂婉主动让皇上摸肚子,果然又跑了偏,最后把两个人都摸出了一身汗,还叫了水。
“皇上足不足,不足臣妾还有……”说着手向下探,深入薄毯中,鄂婉胳膊不够长,费力地想要起身。
不安分的手被大掌按住,人也被迫躺下,四目相对时,听皇上问:“鄂婉,你到底在怕什么?”
侍寝之前,她不信他,到处抱大腿。她抱过皇后的大腿、太后的大腿,甚至是永琮这个稚子的大腿。
侍寝之后,她还是不信他,想尽办法取悦他,甚至在孕期纵容他。
糟糕的是,从前她心里想什么,他都能听见。怀孕之后,她似乎心事重重,却没有心声再传给他。即便听不见她的心声,他也能感觉到她心里的焦虑和害怕。
身体上的接触多了,他们反而不能交心。
“臣妾……臣妾有宠爱,有孩子,没什么害怕的。”鄂婉躺在男人怀里,心中想的却是寒笙求她办的事。
乾隆听完这段心声,不由暗怒:“寒笙来求你了?”
永璜与鄂婉八竿子打不着,寒笙怎么敢拿这种事来烦鄂婉,打扰她养胎。
鄂婉正愁找不到机会说,见问,便道:“宫里的火炕不高,为防孩子掉下去,大福晋屋里的地面通铺毡毯。八阿哥快两岁了,不管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自己掉下去的,都不可能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这是常识,鄂婉不信皇上想不到,更不信太医想不到。
太医不敢说真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收买了,另一种便是不敢告诉皇上,他后宫的妃嫔生下了先天不良于行的孩子。
时人迷信,受“天命”观影响,皇室若生下残疾的孩子,会被过分解读成上天给整个皇族的警示,从而影响所谓的家族“气运”,甚至是国运。
皇上默认了嘉贵人的说法,和太医的诊断,也是这个意思。
八阿哥可以不良于行,但绝不能是天生的。
倒霉的大阿哥正好背上了这个心照不宣的黑锅,想甩掉也难。
既然这个黑锅是三方心照不宣的结果,鄂婉自然不会戳破:“八阿哥掉下去摔伤了腿,是个意外,还请皇上从轻处置大阿哥。”
自寒笙求到她面前,鄂婉就开始打腹稿,先说哪个后说哪个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在心中预演过很多遍。
谁知才开了一个头,就听皇上说:“八阿哥的腿,朕心里有数。可大阿哥对先皇后不敬,也是事实,该罚。”
鄂婉就知道症结在这儿,先皇后病逝之后,皇上性情大变,看谁都不顺眼,走到哪儿都是一片腥风血雨。
最先倒霉的,是掌管翰林院的刑部尚书,因为翻译悼词时,在草稿上翻译错了一个词,被判了绞监候。皇上仍不满意,将绞监候改为斩监候,并将所有刑部官员革职。
一个不留。
刑部之后轮到工部,因丧仪上的皇后宝册不够精美,工部尚书被革职留任,其他人降级。
就连光禄寺都因为祭奠所用的桌子不够“洁净鲜明”,而集体降级。
还有江南河道总督、湖广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只因治丧期间剃头,一个被赐自裁,另一个斩立决。
另有一大批官员或革职或流放。
很多人私下议论,说孝贤皇后既是皇上的解语花,也是皇上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柔。
她去了,从前的好日子也跟着去了。
鄂婉若不是肚里有货,自带免死金牌,也不敢答应寒笙帮忙。
“臣妾问过寒笙,大阿哥对先皇后不敬是因为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认为哲悯皇贵妃的死与皇后有关。”
说起先皇后与寒哲,不仅大阿哥心里有疙瘩,乾隆心里也有。
当年寒哲一尸两命,死相凄惨,他不是没有怪过皇后,可皇后那时候也年轻,没经过多少事,难免有所疏漏。
望着怀中与寒哲有六七分像的女子,乾隆很难不动容。盛怒之下他竟忘了,大阿哥不是别人,是寒哲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也是寒哲拼上半条性命,给他生的儿子。
鄂婉话都没说完,便听皇上叹息道:“这几日圈禁也够他受的了,明日放出来吧。”
鄂婉:我好像有点受宠。
转念一想,又恍然,不是她受宠,而是肚里的球受宠。
下一秒,仿佛被人看穿心事,听男人吻着她的鬓边问:“鄂婉,朕对你不好吗?”
也说不上不好,可鄂婉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她不敢有太多奢望,只求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带西林觉罗全族走出泥潭。
“当初皇上临幸臣妾,不过是为了兑现给先皇后的承诺,让臣妾有个孩子。”
鄂婉扬起脸,微笑:“如今臣妾遇喜,皇上也该功成身退了。”
男人低头,吻住她的唇,用力研磨:“你舍得吗?”
鄂婉嘴唇吃痛,扬起下巴,报复似的在男人唇上咬了一下,然后被对方轻易掌握了主动权,半强迫地与他交换呼吸。
直到肚里那一位被吵醒,踢了她一脚,也碰到了男人腹肌,这场令人窒息的吻才停下来。
鄂婉笑起来,男人撑着身子,难得展颜。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鄂婉,你很好,多给朕生几个孩子。朕不会亏待了你,也不会亏待了西林觉罗家。”
鄂婉用了三年时间,把皇宫里的大腿抱了一个遍,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得到了想要的承诺。
太后说得不错,宫里的靠山始终只有一座,那便是皇上。
几日后,皇上论功行赏,封傅恒为一等忠勇公,赐宝石顶戴、四团龙补服,授保和殿大学士,任首席军机大臣。与傅恒一起出征的鄂津授一等侍卫,在御前行走。
一等侍卫是正三品,御前行走更被视为皇上的亲信。
鄂津的升迁,终于止住了西林觉罗家倾颓的败相,稳住了长房和二房的基本盘。
“如今你二堂兄立下战功,在御前行走,咱们家的门楣又亮起来了。”
鄂婉显怀的时候,觉罗氏被允许进宫探望,一改往日愁苦,笑呵呵给女儿说着家里的事:“上回去永安寺求平安福,正好遇见通政司左通政胡大人家的夫人,似乎有意将女儿配给九十四。”
鄂敏有两个儿子,长子鄂显,幼子九十四。鄂显的亲事早已定下,九十四未及冠,受家族牵累到如今还没说亲。
曾在伯祖父身边侍疾,鄂婉不止一次听伯祖父提到这位通政司的胡大人,说他有大才奈何生性狂悖,文人的脾气一上来不管不顾,在官场上得罪过很多人。
乾隆朝有文字狱,类似的文人风骨,还是少沾惹的好。
“额娘,九十四的亲事,我想着呢。”
眼下西林觉罗家虽然暂时稳住了,却再也经不起折腾,更不能与从前鄂党的骨干来往:“胡家不合适。”
在西林觉罗家最危险的时候,鄂婉能顶住压力得宠,并且怀上龙胎,已然展示出了她超群的能力,觉罗氏哪有不信服的,自然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晚上皇上过来,鄂婉同皇上说起了九十四的婚事。既然皇上愿意给她当靠山,她便放心依靠他好了。
鄂党势力庞大,盘根错节,鄂婉生怕走错一步,犯了皇上的忌讳,让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听完心声,乾隆既欣慰又心疼,握住鄂婉的手说:“高斌的幼女与你弟弟年纪相仿,不如朕来做这个媒人。”
高斌是已故慧贤皇贵妃的父亲,现任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同时兼任江南河道总督事务。
既是能臣,也是皇上的心腹。
从前西林觉罗家与高家议亲,算门当户对,如今却是高攀了。
况且高家出美人,继室所生的幼女也极为出挑,与九十四很般配。
皇上愿意如此抬举西林觉罗家,是鄂婉无论如何想不到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热。
消息传到高家,高夫人炸了:“老爷,宫里这是什么意思?今年大选推迟也就罢了,居然不许妙宜进宫,要提前将她指给鄂妃的弟弟?”
鄂尔泰一死,西林觉罗再无能人,家道早晚败落。她的女儿若嫁过去,福一天没享着,净去跟着受罪了。
“赐婚是何等荣宠,岂是你不愿意就能推掉的?”高斌升任协办大学士之后,很少去河道总督府,常年在京城。
在京城官场混久了,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西林觉罗家的消息,他沉吟片刻道:“鄂妃进宫之后圣眷隆重,如今又怀上龙胎,若是个阿哥,也许能保住西林觉罗家的富贵尊荣。鄂津立下军功,授一等侍卫,御前行走,可见皇上只针对鄂党,并不准备清算西林觉罗家。”
听他提到鄂妃,高夫人就恨得牙根痒:“当初要不是因为鄂妃,恒儿怎会被皇上丢去西山大营历练,打得皮开肉绽回来,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正经差事!老爷真要把妙宜嫁到西林觉罗家去吗?”
西林觉罗家煊赫的时候,她上杆子结亲,挨了老爷一个耳光。现在人家败落了,老爷反而要贴上去送女儿。
高夫人不理解,脑中却忽然闪过灵光:“老爷,傅恒也还没成亲,不如……”
“晚了!”
高斌横了老妻一眼:“那时候西林觉罗家大姑娘死于天花,傅恒落单,我便想过与富察家结亲,可你说傅恒克妻,舍不得女儿。如今他已然是一等公,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处首席大臣,比我官位都高。别说克妻了,便是暴虐杀妻,都有大把的勋贵想要招他做乘龙快婿,如何轮得到咱们家!”
高夫人闻言悔得肠子都青了,可也无济于事。
高斌不想再与无知妇人说话,叫来幼女问她是否愿意嫁去西林觉罗家。
高妙宜并无羞赧,点头说:“女儿去富察家参加诗会,远远见过九十四一眼,人长得修长白净,听说还是个读书的种子。西林觉罗家在宫里有鄂妃娘娘,宫外有鄂津这样的一等侍卫撑门面,倘若将来再有一个进士及第,或许能东山再起。女儿愿做雪中送炭之人,换未来夫君一世敬重。”
家中总算有个长了脑子的,高斌很是欣慰,被皇上问起时立刻跪谢皇恩。
九十四的亲事说定之后,宫里又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让鄂婉哭笑不得。
第56章 花样魏贵人太年轻,哪有你花样多。……
大阿哥被从宗人府放出来之后,在寒笙的催促下到咸福宫来感谢鄂婉。
对上他冷冰冰的目光,鄂婉屏退屋里服侍的,只让寒笙留下,含笑说:“大阿哥有时间怨恨先皇后,不如留着自由身去调查当年之事。当年哲悯皇贵妃难产而死,先皇后在景仁宫侍疾,留在潜邸的那些人恐怕比先皇后的嫌疑更大。”
大阿哥看了寒笙一眼,冷淡道:“哲悯皇贵妃与先皇后结怨最深。”
这就是孩子话了,鄂婉冷笑:“听闻哲悯皇贵妃当年圣眷隆重,分的可不止是皇后的宠爱,也分了其他人的。皇后出身富察家,只要不犯大错,很难被废黜,稳如泰山。而潜邸的其他人,包括侧福晋,都不是那么稳当,随时有可能被取代。”
大阿哥又看寒笙,一言不发,鄂婉端茶送客:“后宫波谲云诡,没有十足的证据,谁也不能轻易断言。所幸当年的旧人都还在,真心想查未必查不出。”
大阿哥再抬眼,望向鄂婉的目光充满眷恋和孺慕,看得鄂婉很不自在。但他接下来的话,让人安心:“多谢鄂妃娘娘提醒,我会留心去查。”
目送大阿哥朝外走,鄂婉想起什么,叮嘱道:“没查清之前,你不许再流露出一点对先皇后的不敬,也许幕后之人正在暗处盯着你,想要看你意气用事,自毁长城。这样便没人会去调查当年之事,幕后之人逍遥法外,哲悯皇贵妃沉冤难雪!”
大阿哥闻言站定,点头,快步离开。
送走大阿哥,靖秋走进来看了寒笙一眼,没说话。
孕中期总是困倦,鄂婉没忍住打了一个呵欠:“寒笙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靖秋禀报:“娘娘,查清楚了,背后撺掇和敬公主的人是揆常在。昨天她又扮成宫女去了公主府,不知要挑拨什么。”
鄂婉倚在迎枕上,倦倦地笑:“还能挑拨什么,不过是我二堂兄抢了额驸的差事立下军功,如今授一等侍卫,御前行走,而这些本来应该是额驸的。”
抢差事这种可能性,还是皇上帮她分析出来的。
当时她问,二堂兄是否当真抢了额驸的差事,皇上回答的原话是:“朕曾与皇后说起,想让额驸跟着傅恒上战场立军功,可皇后怕刀枪无眼,朕便改了主意。当时鄂津毛遂自荐,朕试过他的本事,便让他随傅恒出征了。”
“战场凶险,有人上去能立军功,有人去了是送命。”寒笙感激鄂婉救出大阿哥,心早偏向她这一边了,又见鄂婉没把她当外人,说话自然向着鄂婉。
奈何公主不这么想,见鄂津挣了前程,嫉妒得眼睛发红,跑到咸福宫来闹。
鄂婉没有见她,只让慎春和寒笙将她堵在配殿说话,然后吩咐靖秋去养心殿请皇上。
她怀着孩子,禁不起半点冲撞。
和敬是嫡公主,最得皇上宠爱,失母之后,又加一层怜惜。若自己与她硬碰硬,哪怕失去孩子,最多拼个两败俱伤。
正好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配殿里,慎春好言相劝,寒笙恶语嘲讽,把公主直接说崩溃了,冲出配殿往主殿跑。
鄂婉掏出金怀表看了一眼,吩咐乔顺关门,又让几个小内侍在屋里把门顶住。
红木雕花门才被撞了一下,鄂婉就听见了皇上呵斥公主身边人的声音。
鄂婉示意乔顺他们散开,自己的抱着肚子歪在罗汉床上,装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她今日必须将公主打疼,才能免去公主后续再被人利用,跑来寻她的晦气。
乾隆训斥完公主府的人,失望地盯了和敬公主一眼,推门进来看鄂婉。
“皇阿玛,皇额娘尸骨未寒,您便另觅新欢,不要女儿了吗?”
和敬公主在院中哭闹起来:“儿臣已然没了额娘,不想再失去阿玛!”
“公主,有话好好说,何必诅咒皇上!”鄂婉靠在皇上怀中,一边装可怜,一边挑拨。
乾隆在门外便听见了鄂婉的心声,知道她不是真心为难和敬,而是和敬几次冒犯,让她有些不耐烦,想要一劳永逸。
鄂婉怀着孩子,如何禁得住和敬这样闹,乾隆心里的小火苗腾地高涨起来,扬声吩咐李玉:“公主累了,送她回府休息。”
就是要强行将人送走的意思,那怎么能行,鄂婉扯了扯男人的袖子:“皇上,和敬公主素来稳重,今日之事必有缘由,不如将公主府跟来的人都送去慎刑司审一审,看看是否有小人从中作梗。”
皇上闻言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倒是和敬公主听见了在院中骂起来:“鄂婉,你敢!你这只白眼狼,亏得我额娘生前对你那样好!”
我在帮你啊孩子,你被人当了枪使,鄂婉才想到这里,就听皇上说:“李玉,把公主送去寿康宫,交给太后,将公主府跟来的奴才全都押去慎刑司审问。”
等一行人离开,耳边终于清净了,鄂婉抬眼看皇上:“臣妾相信公主是好的,今日之事一定有人从中挑拨,还请皇上不要责罚公主。”
乾隆怜惜地抚着鄂婉微微隆起的小腹,低声说:“和敬小时候是个很乖巧的孩子,是朕和皇后把她给宠坏了。和敬没比你小多少,你在她这个年纪,已然知晓家族兴衰,懂得为长辈分忧了,可她还如稚童一般任性胡闹。”
皇上这是在心疼她吗,鄂婉领了皇上的心疼,也反过来心疼起皇上:“先皇后早逝,只留下和敬公主这一点骨血,难为皇上又当阿玛又当额娘。”
“你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至少在和敬的事上,鄂婉做得足够大度,乾隆不是不知道。
鄂婉:真正善解人意的是皇上才对。
不知为何,鄂婉在皇上面前,总感觉自己是个透明人,仿佛能被对方一眼看到心里。
正在偷听心声的乾隆:“……”
慎刑司的手脚非常麻利,很快审出了背后挑拨之人,慎刑司的主事亲自到咸福宫来禀报。
无巧不成书,慎刑司的主事前脚刚到,寿康宫派来问罪的乌嬷嬷也到了。
皇上示意慎刑司主事先说,等他说完,才问乌嬷嬷:“嬷嬷此来有何贵干?”
贵干?她这是找骂来了,乌嬷嬷心里苦,忙改口:“太后听说和敬公主冲撞了鄂妃娘娘,怕惊着娘娘的胎,特意让奴婢过来瞧瞧。”
皇上朝她身后看一眼,哼笑说:“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怎么看人空着手来?”
就知道躲不过,乌嬷嬷硬着头皮说:“是奴婢老糊涂了,忘了拿太后给娘娘压惊的赏赐,这就回去取!”
等寿康宫的赏赐送来,和敬公主没事,她的额驸被皇上撸了亲王世子之位。
“皇上,揆常在如何处置?”李玉赶紧问。
皇上眉眼不动:“居心叵测,杖杀。”
揆常在是什么人,从前做宫女的时候是魏贵人身边的一条狗,如今成了常在也是。没有主人一声令下,如何敢对别人龇牙。
可皇上把额驸的世子之位都撸了,也没提魏贵人。可见这得宠的与不得宠的,真得宠的与假得宠的,果然不一样。
鄂婉心里有些酸,看一眼寿康宫送来的赏赐,对寿梅说:“茯苓粉看着不错,让小厨房做了茯苓糕来吃。”
乾隆能听见鄂婉的心声,却很少能感受到她的心情,除非她内心有剧烈起伏。
比如眼下,心里酸得不行。
“怎么想吃茯苓糕了?是不是用午膳的时候醋吃多了?”他明知故问。
鄂婉懒懒应了一声,朝后靠向迎枕,却被男人接住,抱在怀里:“朕今夜留下陪你。”
“臣妾怀有身孕,不能侍寝。”
鄂婉向旁边挣扎,又被男人捞回来,还是没好气:“魏贵人年轻貌美,风骚狐媚,花样多,皇上何必留在臣妾身边自苦。”
这女人心里越酸,乾隆心里越甜:“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的嘴巴也不如魏贵人甜。”
这女人惯会口不应心。
乾隆倾身,吻了一下她的唇:“是么,不够甜?朕尝着很甜呢,像蜜罐子一样。”
抬手探入前襟,在寿桃上捏了捏,一边封住她的唇,不许她犟嘴,一边絮絮说:“魏贵人太年轻,哪有你花样多。论起床上的花样,整个后宫加起来都不如你多,不如你会。”
前三个月她都没忌口,更不要三个月之后胎像稳固了,鄂婉少不得侧着身子,让他来了一回。
先皇后病逝,本来不用早起请安,奈何纯贵妃协理六宫之后,积极要求进步,每天非要带领众妃嫔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先皇后在时,有孕妃嫔都可免了请安,可咱们这位纯贵妃很会调.教人呢,每天让你挺着肚子来回跑。”咸福宫在西六宫的西北角,寿康宫在东南角,路程并不近,明玉见鄂婉鬓边有汗,心疼得不行。
她向太后提起,太后只是不接话。明玉知道太后因为和敬公主的事,还在迁怒鄂婉。
春末夏初,一天比一天热,鄂婉所幸早起,趁着凉快散步到寿康宫,权当锻炼了。
来得早些,也能跟明玉说会儿话。赶上太后心情好,还能给太后奉个茶,拿个佛珠什么的,刷刷好感。
“我挺好的,慎春她们都说怀着孩子要多走动,临盆的时候才好生。”
古代女人生孩子不亚于鬼门关一日游,鄂婉再懒得走动,也不敢懈怠,生怕拿到单程票,有去无回。
想起太后这两日对明玉的态度,鄂婉严肃提醒她:“别替我求情啊,我愿意多走走。现在受点罪,生的时候才能少受罪。”
不过明玉在太后这边还是有点影响力的,纯贵妃她们过来请安,都是站着,没有座位,鄂婉却有一把舒适又稳当的圈椅。
屋里脂粉味重,太后特意让鄂婉坐到门边,许明玉在身旁照顾。
“今日嘉贵人怎么没来?魏贵人好像也没来。”平日这俩最积极,哼哈二将似的跟在纯贵妃身边,鄂婉小声问明玉。
明玉跟她咬耳朵:“八阿哥被人推下炕,摔断了腿,落下残疾,皇上大怒,把八阿哥身边的乳母、保姆乱棍打死。嘉贵人也因为选人不当被禁了足,半年之内恐怕出不来了。”
至于魏贵人,她也不知道。
太后眼尖,瞧出魏贵人不在,问纯贵妃:“魏贵人怎么没来?”
揆常在曾经在魏贵人身边服侍,太后不信揆常在挑拨和敬公主,魏贵人半点不知情。
纯贵妃闻言脸上笑容不变:“回太后的话,魏贵人病了,怕过了病气给太后,连着几日告假。”
太后哼一声:“病了?什么病?怕不是心病。”
纯贵妃强笑:“延禧宫早起派人来向臣妾告了假,臣妾也没问是什么病,等会儿问过再来禀报太后。”
“先皇后病着的那段时间,娴妃协理六宫,可不敢这样模棱两可地回话。妃嫔病了告假,连什么病都不清楚!”
纯贵妃知道自己被太后迁怒了,可她又能怎样呢,只得捏着鼻子跪下请罪。
纯贵妃跪下了,其下所有妃嫔都得跟着跪。鄂婉才握住椅子的扶手准备起身,听太后说“鄂妃你起来做什么,不晓得自己怀着龙胎吗?还不快坐下!”
得,她也被太后迁怒了。不过这样的迁怒她喜欢,鄂婉松开椅子扶手,惬意坐下。明玉也因为要照顾她,没有跟着罚跪。
看了一上午好戏,鄂婉心满意足回到咸福宫,才走到院中,见寿梅迎上来说:“娘娘,金常在求见。”
鄂婉挑眉:“哪个金常在?”
说话间,早有人从屋里迎出来,上前含笑行礼:“嫔妾金淑雅,与娘娘同年选秀,得了娘娘的福泽才得以入侍。今日冒昧前来,只怕娘娘不记得嫔妾了。”
经过对方提醒,鄂婉恍然:“你是选秀时站在我左边的金姑娘,镶蓝旗佐领的女儿。”
算起来两人也是同年了。
鄂婉带着金常在进屋,问她今日所为何来,金常在笑吟吟说:“娘娘出身镶蓝旗,嫔妾的阿玛听说娘娘遇喜,特意托人带了不少人参、燕窝进来孝敬。”
伯祖父病重那段时间,因为大选名额的问题,没少派人请这位姓金的镶蓝旗佐领上门,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的名字加上。
鄂婉在长房侍疾,与这位金佐领有过一面之缘,见他穿着朴素,甚至有点寒酸。
她问过伯祖父镶蓝旗佐领的俸禄,伯祖父如数家珍,说镶蓝旗佐领的年奉大约是105两银子,外加105斛米,另有养廉银200两左右。
实在算不得多。
哪怕佐领管理一方,有些外快,想来也买不起人参、燕窝这样名贵的滋补品。
回想选秀那日,这位金常在的穿戴,似乎也简素得紧。
金常在送了东西,同鄂婉寒暄几句便走了,似乎并无所求,当真是应家人之请才来的。
“这位金常在进宫之后可得宠?”不是鄂婉目中无人,而是金常在委实透明。
寿梅摇头:“奴婢没有留意。”
从乾隆三年开始,每三年一次大选,每年一次小选,再加上内务府还有选拔,后宫人太多了,谁又会注意三年前入侍的一个小小常在。
鄂婉又问靖秋,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不由沉吟:“我进宫三年,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有孕的时候跑来送礼,而她本人又不得宠,目的不要太明显。”
宫中没有皇后,也没有皇贵妃,只有一个纯贵妃主事,纯贵妃之下便是娴妃、愉妃和她。
愉妃本人不得宠,娴妃东巡回来才被降了位份,她却盛宠遇喜,鄂婉恍然发觉她揣崽之后也变成了后宫里一条明晃晃的金大腿。
“高位妃嫔有孕,不能侍寝,总会提拔下面的小主固宠,这样生产之后才能顺利复宠。”
慎春跟在先皇后身边见得多了,当年先皇后也想这么干来着,结果纯贵妃和魏贵人得宠之后只顾自己,效果并不明显。
“人心隔肚皮,娘娘三思,别到时候又养出一窝白眼狼来。”
鄂婉觉得慎春这个“又”字用得极好,顺着先皇后的例就下来了,真没把她当外人。
养白眼狼?狗都不……
“养!为什么不养!养的就是白眼狼!”鄂婉总感觉这事不简单,“孕中无聊,闲下来不是睡就是吃,养个小常在权当消遣了。”
万一不是白眼狼,也好多个帮手。
熬到妃位这一层,便要爱惜羽毛,总不能什么事都自己往上冲,做光杆司令。
金常在送过礼,便有了借口,常来常往,陪鄂婉说话解闷。
“金常在能歌善舞,会煮茶制香,手上的绣活也好,是个全才呢。”鄂婉品着金常在刚煮的安胎茶,象征性夸了一句。
慎春立刻捕捉到其中嘲讽,抿了嘴笑:“何止这些,金常在踩点的本事也十分了得。每回来都能偶遇皇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养心殿那边提前知会了呢。”
寿梅也笑:“人是巧的,只可惜容貌实在逊色,偶遇皇上也不过请个*安,不知当年选秀撞了什么大运才能进宫。”
金常在如何进宫,没人比鄂婉更清楚了。忽然想起明玉在选秀之后说的那句“爱屋及乌”,感觉这句话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明玉是自谦,用在金常在身上就很贴切了。
大约对方被皇上“爱屋及乌”了一回,还想再来一回。
偶遇得多了,金常在还未得偿所愿,皇上却烦了:“李玉,你去查查,这个金常在是哪一年进宫的,谁让她进宫的?”
金常在屡屡出现在咸福宫,李玉心里早生了警惕,让人查过她的来历。
“皇上,金常在是乾隆十三年经由大选入宫,与鄂妃娘娘同年,大选那天就站在鄂妃娘娘身边。当时您赐了鄂妃娘娘香囊,连同娘娘身边的两位秀女一并留用了。”李玉苦着脸说。
本来那一队都被撂了牌子,后来让太后一问,立时赐了三个香囊出去。
乾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在他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金常在是个妙人,又肯花心思给臣妾解闷,哪里碍着皇上了?”鄂婉忍笑。
不是皇上记性不好,而是金常在选秀时不长这样,进宫之后大变活人。
乍然见到,鄂婉也没对上号,等她做完自我介绍才想起来。
乾隆听完心声,哼笑:“她没碍着朕,可她碍眼。生得肥头大耳不说,胸前那两块肥肉颤巍巍的让人厌烦,看一眼好像吃了满嘴肥油,腻得慌。”
鄂婉没忍住笑了,抻得肚皮疼,忙用手抱着肚子。
乾隆三年的金常在并不十分美貌,胜在清秀可人,很有些小家碧玉的样子。
后宫大家闺秀太多,偶尔有个小家碧玉,也能让皇上换换胃口,运作好了或许能在差异化竞争中赢得一席之地。
魏贵人便是现成的例子。
奈何金常在选错了路,她没走魏贵人的路,而是走了鄂婉从前的老路。
一直在丰胸。
原主是典型的沙漏型身材,人虽然干巴,但比例近乎完美,丰胸之后身上有了肉,优势越发明显。
但金常在……据鄂婉观察,应该是假沙漏真梨型。胸丰起来,整个人胖了好几圈,并不好看,反而失去了之前的优势。
不过也没有皇上说得那样夸张。
“臣妾喜欢金常在陪着,皇上若不喜,晚些来便是。”鄂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试探金常在一下。
皇上每天都会来看她,时辰基本固定,金常在时常往来,稍加留心并不难摸出规律。
若皇上忽然改了规律,金常在还能踩对点,一次或许是运气好,次数多了便要查一查她背后的人是谁,以及那个人派她到自己身边来的目的。
李玉此时还没退下,听见鄂妃恃宠而骄居然让皇上给金常在腾地方,吓得汗毛倒竖。
下意识看了慎春一眼,果然见她额上也冒了汗。
鄂婉在心里把谋划都想周全了,才发觉屋中气氛不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皇上,臣妾……”
“罢了,朕不爱看她,晚些来便晚些来。”
乾隆听完整段心声,只觉鄂婉的做法麻烦又琐碎,不如直接将人丢去慎刑司,不到半天便能出结果。
可太医说孕中难免多思,有个人陪着她玩也好,乾隆决定屈尊降贵配合一下。
李玉:皇上你变了。
慎春:寒哲宠贯潜邸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鄂婉原本在心里忏悔,自己被皇上的美色和甜言蜜语迷了心,这才放松警惕,只把皇上当夫君,忘了他才是紫禁城真正的主子,和自己后半生最大靠山。
跟皇上一比,金常在不重要,她背后的人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事情要看本质,抓主要矛盾。
正在绞尽脑汁找补,忽然听见皇上妥协了,鄂婉:这就是宠妃的待遇吗?人家好喜欢。
女人怀孩子本就辛苦,她喜欢就好,乾隆并没有感觉被利用,反而有一种被需要的自豪和欣喜。
一连几日,皇上过来的时辰都不一样,却依然能偶遇金常在。
不是每天都能遇上,但频率算起来并不低。
鄂婉一边享受着金常在的多才多艺,消磨时光,一边让靖秋和乔顺联手去查。
第57章 固宠就这点胆量,还敢把朕往外推。……
“娘娘,查出来了,金常在的兄长是蓝翎侍卫,在膳厨门当差。”乔顺是太监,进出打听事比宫女便宜,知道的也多。
所谓膳厨门,便是位于养心殿东南的遵义门,门虽不大,位置却重要。
遵义门与乾清宫的月华门相对,方便皇上进出,也是皇上去西六宫的必经之地。
鄂婉托腮:“即便她兄长在膳厨门当差,也总有不当值的时候,怎么可能把皇上的行踪打听得如此精准?”
靖秋原是长春宫情报工作一把手,如今被乔顺抢了先,怎能不争:“娘娘,奴婢手上掌握着一条富察家埋在宫里的暗线。先皇后之前交代过,必要时可以给您用。”
鄂婉陪伴先皇后日久,自然知道那条暗线的存在,也清楚暗线的终端握在谁手里。
不到非常时刻,不能用,她摆手:“杀鸡焉用牛刀。”
“谁是鸡,谁是牛啊?”皇上又不按常理出牌,今天用过晚点才到。
鄂婉抱着肚子要起身,被皇上按住,嗔怪道:“皇上总是这样,来了不许人通报,走路也没声,是想看臣妾出洋相吗?”
“你还有洋相呢?来,出一个给朕瞧瞧。”
乾隆被埋怨了也不生气,反而握住鄂婉的手:“朕这个时辰过来,总不会看见金常在了吧。”
人丑脑子也不聪明,这么多天了自己对她无意,都看不出来。
话音未落,有宫女表情木然地走进来禀报:“皇上,娘娘,金常在来了。”
“……”
鄂婉朝皇上投去歉意地一瞥,见皇上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听他怒声吩咐李玉:“把人押去慎刑司审问。”
“皇上,好端端的,为何要把金常在押去慎刑司?”这几次偶遇,皇上还挺有耐心的,今日为何动了真怒,鄂婉不解。
乾隆能忍一个常在这么久,也算史无前例了:“她窥探帝踪,难道不该审问吗?”
鄂婉:百密一疏,忘了还有这条。
梳洗过后,叫了水,鄂婉才明白皇上在急什么。
他急.色啊!
后宫宠妃都死绝了吗?怎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分忧!
鄂婉抱着肚子,侧躺生闷气:“皇上,人家是孕妇啊,您去找别的宠妃吧。”
她不说还好,说完男人又贴上来,让她感受生命的长度和坚硬,然后握着肩膀,小心翼翼蹭进去。
又叫了一回水,才肯罢休。
三日后去给太后请安,明玉偷偷告诉她:“与咱们一起入选的金常在,原来是嘉贵人的远房堂妹。嘉贵人伤了眼睛,失了宠,却不死心,想要托金常在上位争宠。”
“你怎么知道的?”鄂婉问明玉。
明玉就把昨天皇上过来与太后说起的事,给鄂婉讲了一遍:“金常在因你进宫,又因你被逐出宫,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此时鄂婉才相信,嘉贵人真是伤了眼睛,而且伤势颇重,不然也不能将金常在推出来争宠。
说起争宠,鄂婉看向明玉:“你就没想过争宠吗?”
明玉别开眼,强笑说:“咱们两个有你一人得宠就够了,你好了,自然不会忘了我。”
“我当然不会忘了你!”
鄂婉握住明玉的手:“你家里人怎样,没给你施压吧?”
明玉摇头:“他们的手再长,还能伸到寿康宫不成?”
戴佳氏的手确实伸不进寿康宫,却伸向了养心殿。
鄂婉一直怀疑金常在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嘉贵人。按理说嘉贵人全家获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不应该还有这么大的能量。
金常在的阿玛是镶蓝旗佐领,官位不高,却有实权,不至于因为远房堂亲的关系,就让女儿向一个不得宠的贵人俯首称臣。
正当她百思不解的时候,明玉哭着求上门来:“金常在窥视帝踪的事,皇上派人彻查,查出金常在的兄长是经我阿玛推荐进宫,在遵义门当差!”
乾隆三年,明玉的阿玛还只是一个都统,十年过去升任领侍卫内大臣,兼直隶总督。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你阿玛见你不得宠,所以推了别人的女儿争宠?”鄂婉简直不能理解这样的脑回路。
“不是!”
明玉气得浑身发抖:“我额娘虽是嫡福晋,却只生了我一个女儿。为了给戴佳氏这一支传宗接代,我额娘被族中逼着给阿玛纳妾,娶了金家一个庶出的姑娘。那个姑娘进府当年便生下男胎,之后又陆续有了一儿一女,很得我阿玛欢心,几乎把我额娘架空。”
有了这样一层关系,明玉的阿玛才帮了金家的忙,把金常在的兄长弄进宫做了御前侍卫,惹下这场祸事。
“窥探帝踪是金家人做下的,不与阿玛相干。”鄂婉宽慰明玉。
明玉哭成泪人:“先皇后病逝,皇上性情大变,因皇后丧仪大开杀戒,更不要说窥探帝踪这样的大罪了。家里带话给我,说我阿玛已经受牵连被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我阿玛年纪大了,如何受得住牢狱之苦!”
“你先别哭,容我想想。”
鄂婉抱着肚子,烦躁地在屋中转了几圈,对明玉说:“当初我伯祖父病逝,西林觉罗家危在旦夕,因我得宠,才能保全。明玉,你要不要也试试?”
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她是西林觉罗家的姑娘,所以才能为西林觉罗家说话。
若她平白无故在皇上面前,为明玉的阿玛开脱,轻则被视为后宫干政,重则有可能会被怀疑结交外臣。
西林觉罗家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鄂婉不敢赌。
眼下能为戴佳氏说话的人,只有明玉。
明玉收住眼泪,脸颊腾地爆红:“我、我行吗?其实我……我有点怕皇上。”
进宫三年,她统共侍寝过几次,每次都很疼。事后被司寝嬷嬷揉肚子更疼,有一回疼得晕了过去。
鄂婉是为了西林觉罗家不得不进宫争宠,但明玉……鄂婉总觉得她是真心喜欢皇上自愿进宫。
第一次可能不是,但第二次肯定是。
当年鄂婉没少撺掇觉罗氏给明玉说亲,结果都没成,她就怀疑有人从中作梗。
直到在第二次大选时看见明玉,才终于品出点味道来。
比起失去体重管理,只要胸脯的金常在,明玉算天仙了。哪怕在争奇斗艳的后宫,她也是中上之姿。
问题出在她性格爽朗,行事却端庄,这既是太后最欣赏她的地方,也是后宫最不缺的。
怎么看都少了一些特色。
皇上阅女无数,什么样端庄的贵女没见过,未必会对明玉上心。鄂婉能侥幸杀出重围,也不过是走了后宫四大宠妃的老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罢了。
思及此,鄂婉凑过去向明玉传授心得,抬眼见明玉羞得捂住脸,脸颊红到滴血。
听她颤声呜咽:“不行……我做不来……我不行。”
鄂婉放弃“授人以渔”,决定直接“授人以鱼”,让寿梅找出几匹凝霜纱来,给明玉做了两套寝衣。
明玉提着状若“皇帝新衣”般的纱制寝衣,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你敢在皇上面前……穿这样的寝衣?”
完蛋玩意儿!鄂婉挺着孕肚一脸恨铁不成钢:“我是宠妃,又不是皇后,没必要穿得严严实实为天下女子做表率吧。”
又让寿梅把自己那几套月影纱的寝衣拿出来大方展示:“这是我穿的,你敢穿吗,敢穿我就让人照着给你做几套。”
看过鄂婉穿过的寝衣,明玉瞬间觉得手上这套纱衣也不是那么透明了,还是有点含蓄美的。
鄂婉为了全族安危放弃那么好的傅恒,想办法取悦皇上把自己变成宠妃,她为什么不能争宠救阿玛出牢狱?
见明玉眼中清亮,鄂婉知道她终于过了心里那一关,准备放手一搏,而自己也能在今后的孕期睡上安稳觉了。
男.色虽好,终究比不过肚里这一位,等孩子平安落地,她才算终身有靠。
可夜里躺在床上,没人折腾她,反而有些不习惯,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起风了,时不时有闷雷滚过殿顶,雨点撞击窗棂唰唰地响,吵得人难以入眠。
合上眼,黑暗的虚无中有雪亮的电光划过,炸雷仿佛就在耳边。
上辈子她死在了这样雷电交加的深夜,天边电光闪过,鄂婉掀开薄毯蒙住头。
毯子太薄,除了让她呼吸不畅,感觉闷热,并不能降低炸雷的威力,仍然将她吓得瑟瑟发抖。
有人把她从薄毯里挖出来,抱在结实的怀中,让她的脸埋在胸前,用温热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生气又心疼地说:“就这点胆量,还敢把朕往外推。”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被男人抱在怀里,窗外的风雨声和雷声仿佛都变小了。
“皇上,你怎么来了?你今日不是翻了明玉的牌子吗?”明玉有太后助攻,只要她愿意,必然能请动皇上,鄂婉一点也不担心。
乾隆抱着鄂婉,还要时时照顾她隆起的肚腹,动作维持得很辛苦:“朕知道你最怕雷雨夜,又怎会让你独守空房,一个人躲在毯子里发抖。”
鄂婉抢了皇上,再不替明玉出头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索性缠着男人说起窥探帝踪一事。
“那个蓝翎侍卫是那苏图大人推荐的不假,可窥探帝踪的事与他无关,皇上可要明察。”
乾隆小心翼翼将鄂婉翻了一个面,从背后环着,让她自己抱好隆起的肚子,才开口训斥:“朕真是把你宠坏了,竟让你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
看不见皇上的表情,却能分辨他的语气,话说得严重,语气还是很温和的。
鄂婉起了坏心,朝后伸手向下探,想要抓住皇上的命门,再贴着他缠磨。等他餍足的时候提要求,对方脑子转得慢,比平时好说话多了。
谁知手才伸到半路便被人捉住了,鄂婉知道皇上顾忌着她的肚子,不敢对她用强,于是带着男人的手抓住了他的要害。
身后传来倒抽气的声音,鄂婉同时一惊。她以为明玉得手了,消耗了皇上的火力,没想到触手仍旧坚硬。
吓得她想要耍赖将手抽回来,却被人用力按住,听他得寸进尺先提要求:“把纱衣穿上,给朕看。”
鄂婉:“……”
“皇上在承乾宫还没看够么?”鄂婉试探着问。
明玉到底穿没穿啊,穿了怎么可能让皇上跑了?
还跑了,当他是什么,几辈子没见过女人的登徒子吗?他是皇帝,要睡自然也要睡极品和奇葩才对,比如眼前这个怀了孕也不老实的风.骚.少.妇。
“选秀的时候朕风评被害,你应该清楚朕喜欢什么样的。”乾隆没好气地捏了捏鄂婉的腕骨,让她的手掌完全贴合在上面,反而激得他自己深深吸气。
懂了,好大胸嘛,早知道让明玉跟自己一起丰胸了。
明玉的美人计失败,鄂婉被迫重操旧业干起了祸国妖姬的勾当,穿纱衣跳.艳.舞,要不是大着肚子,都想在屋里竖起两根杆子跳钢管舞了。
事到临头,他却没动静,迫着她半跪着用他的偏爱给他服务。清洗的时候鄂婉脖子以下全红了,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行了,睡吧,那苏图的事朕心里有数。”忙活到腿软,才终于得了一句准话,鄂婉躺在皇上怀中入睡。
第二天去给太后请安,鄂婉见到明玉,拉着她的手歉意地说:“是我不好。”
明玉摇头:“你从小怕打雷,眼下又怀着孩子,即便皇上不说,我也会求了皇上过去看你。”
鄂婉好奇:“那纱衣你穿了没有?”
明玉脸颊爆红:“我……我没敢……辜负了你的辛苦筹谋。”
想起昨夜种种,鄂婉脸不红心不跳:“我昨夜侍寝了,今早起来肚子有些坠坠地疼。”
明玉吓了一跳,忙将她扶到一边坐下:“皇上明知你有孕,怎么能……”
“明玉,我眼下不宜侍寝,别人争宠都争到我脸上来了,你一定得支棱起来,帮我捱过这一段。”
鄂婉爱怜地抚摸肚腹,恳求般望向明玉,见她犹豫,再次加码:“你阿玛的事,我昨夜吹了枕头风,皇上说他心里有数,想来不会为难。”
明玉向鄂婉道谢,咬唇半晌才下定决心:“好,你不能侍寝,我来为你固宠。”
回去的路上,玉糖忍不住问:“娘娘说昨夜侍寝,小腹坠痛,可是真的?用不用传太医?”
鄂婉摆手:“我不这样说,明玉恐怕还要推拒。”
原主这具身体恐怕是什么隐藏的魅.魔.圣体,挨着皇上便能软成一段雪,欢好时如何恣意也伤不到腹中孩子半分。
她也曾不安,硬着头皮询问太医,得到的结果都是:“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腹中胎儿强健有力,静待瓜熟蒂落即可。”
皇上那边似乎也有这一层顾虑,把之前的太医换了,让钱院使来给她保胎。
钱院使刚来时很惶恐,以为龙胎有什么问题,诊过脉便笑了,说出了几位太医都对她说过的话。
翻译过来就是:瓜好,保熟。
玉糖闻言长长吐出一口气,又问:“娘娘如此抬举明玉小主,就不怕她当真分走了皇上的宠爱?”
长春宫养过太多白眼狼,所以从长春宫出来的人,都对固宠这种事不看好。
鄂婉笃定:“她不会,明玉是我最好的姐妹。”
是夜,皇上又翻了明玉的牌子,没有过来。鄂婉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终于沉沉睡去。
一连三天,皇上都翻了明玉的牌子,昨天更是夜宿承乾宫。
鄂婉知道明玉成了,真心替她高兴,用晚点的时候多吃了一些,不得不在院中消食散步。
院外响起二更鼓,寿梅拿了外衣出来,披在鄂婉身上:“娘娘若是想皇上了,积食也是很好的借口。”
玉糖气鼓鼓的,忍不住插嘴:“皇上从来都是这样,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娘娘怀胎辛苦,这两日腿都肿了,皇上只顾新欢,都没来看娘娘一眼。”
鄂婉走过去,抬手敲了一下玉糖脑门:“浑说什么,皇上也是你能随意编排的?”
又给她解释:“明玉家里出了事,皇上哪怕有意袒护,也要师出有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窥探帝踪一事,错在金家,明玉的阿玛是被迁怒的。
可这段时间,被皇上迁怒的人还少吗,一日没有好消息传来,鄂婉也跟着揪心。
若明玉能得宠,哪怕只是挂名,也能给皇上的法外开恩一个合理的借口。
几日后,明玉登门道谢,却感觉咸福宫的人看她的眼神变了。在院中遇见寒笙,明玉主动跟她打招呼,寒笙好似没听见,转身离开。
明玉何等聪慧,立刻猜出其中关窍,也不管旁人,径自进屋去。
所幸鄂婉对她的态度没有变化,仍旧亲热,见面便问起她家里的情况。
明玉拉着鄂婉的手一五一十都说了,当面向她道谢。
鄂婉摆手:“咱们是什么情分,也值得你专门走这一趟。”
明玉抿了嘴笑:“我再不来,以后恐怕连咸福宫的门也进不了了。”
鄂婉诧异:“这话从何说起?”
明玉就猜她不知道,又把进门时的遭遇说了,鄂婉果然沉下脸:“反了天了,我这就叫人进来问清楚!”
明玉忙按住鄂婉:“咱们的情分底下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吗?不过是你这边的人大都来自长春宫,长春宫又养过白眼狼,他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鄂婉抱着肚子气闷:“也怪我只跟贴身的几个人说了,并没往下传达,让你受了委屈。”
明玉含笑:“我阿玛放出来了,官复原职,没被迁怒,我自己也晋了位份,得了脸,说到底还不是沾了你的光。他们搞不清楚状况,冷落我,也是忠心于你的表现。我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感觉委屈。”
又为自己澄清:“皇上连着翻了我的牌子,也不过召幸我两回。皇上这段时间很忙,心情也不好,我时常在配殿过夜,并没有传言中那样得宠。”
听明玉这样说,鄂婉心中警铃大作。
皇上这几日都没来看她,鄂婉以为明玉成功留住了皇上。今天对完账才发现,明玉只侍寝两回,那么问题来了,皇上这些天为什么没来看她?
西南战事平息,皇上应该闲下来了才对。
男人说忙,多半是借口。
鄂婉身为宠妃,政治觉悟比明玉强多了,送走明玉,赶紧派人去打听皇上在做什么。
“主子糊涂了!金常在才因窥探帝踪被赶出宫,连带着她的家人、内务府和侍卫处全都受到牵连,推荐人的领侍卫内大臣都跟着吃了挂落,人才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娘娘怎么敢在这时候顶风作案?”慎春听见鄂婉这一声令下,差点晕过去。
终于知道皇后临终前为什么让她到这位娘娘身边伺候了,胆子是真大,也真不省心。
鄂婉想想也对,于是决定按兵不动再等几日。
谁知她等得,皇上那边差点冒火:“青雀舫还没运进宫么?傅恒是怎么当差的!”
李玉身上的肥肉被皇上这一嗓子震得直颤,赶忙哈着腰说:“皇上,昨儿内务府派人量过了,说宫门太窄,船搬不进来。”
乾隆重重放下茶碗,吓得殿中跪了一地:“宫门太窄,就把宫门拆了,船今日必须运进长春宫。”
今天?李玉看了一眼窗外昏暗的天色,就知道皇上又在迁怒人了,只片刻迟疑,脑门便挨了一茶碗。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顶着满头茶叶才走到门外,好巧不巧与背黑锅的人撞了一个对脸。
李玉同情地看向傅恒,把皇上交代的原话传达了,借着抬袖子擦脸上茶叶的空档,递给傅恒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傅恒得胜归来,除了最开始那一长串的头衔,最近又喜提内务府总理事务大臣之职,忙到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
正在他忙着做交接的时候,皇上突发奇想要把皇后东巡时乘坐的青雀舫搬进长春宫。
青雀舫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体量巨大,搬进紫禁城都难,如何能通过西六宫的巷道运进长春宫?
傅恒接到任务,顿时头大如斗,感觉比在西南战场上攻克土司的碉堡还难。
关键这事劳民伤财,做得没有意义,还可能影响皇后积攒半生的贤名。
傅恒朝李玉点头,算是谢过他的提醒,抬步朝殿中走去。
一个富察家生不出两样的姐弟,傅恒与皇后一样都是完人,善而不自知,有时会为了心中的善念忤逆皇上。
青雀舫如此庞大,运进宫谈何容易,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财力,搞不好还可能搭进去几条性命。
自己能想到的,以傅恒的谋算未必想不到,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他等会儿肯定要劝谏。
若放在平日,皇上说不定能听进去。奈何流年不利,这几日皇上正在跟鄂妃娘娘闹别扭,心情糟透了,恐怕没那么好说话。
李玉顾不得去换被茶水打湿的衣裳,躬身站在门外,准备等傅恒触怒龙颜之后进去插个科打个诨。
大不了再挨一茶碗,也算还了昔年皇后给他的照拂。
果然傅恒进去还没一刻钟,殿中便响起了芙蓉石描金海兽纹镇纸落地的脆响,吓得李玉又是一哆嗦。
不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冲进去,就见傅恒手托顶戴花翎昂首挺胸走出来,人似乎都比方才高了,身形越发伟岸。
“这是怎么了?”李玉赶紧追上去问。
傅恒目不斜视:“皇上卸了我的差事,让回家思过。”
李玉寒毛直竖:“全都卸了?”
傅恒苦笑:“白身一个。”
李玉:“……”
等傅恒离开,李玉忖着症结所在,招手叫来一个小内侍,让他赶紧去咸福宫送信。
第58章 平反鄂妃走到哪儿了?
“什么,皇上迁怒傅恒,摘了他的顶戴花翎?”
听完小内侍的禀报,鄂婉腾地站起来,急急吩咐慎春:“走,咱们去养心殿。”
慎春是富察皇后的陪嫁,听说傅恒出事了,比鄂婉还急,很快准备好肩舆,跟着鄂婉匆匆出门。
路走到一半,鄂婉摆手叫停:“抬回去。”
慎春心急如焚地问:“娘娘,怎么又不去了?”
鄂婉坐在肩舆上,朝左右看,果然瞥见有人隐在夹巷里,盯着她这边的动静。
又改口:“去承乾宫。明玉答应我给孩子缝小衣裳,也不知做得怎样了。”
玉糖看了慎春一眼,也帮着问:“娘娘刚才不是说要去养心殿给傅恒大人求情吗?”
在慎春乞求的注视下,鄂婉轻笑:“谁说我去养心殿,是为了给傅恒求情了?傅恒办差不力,合该受罚,与我什么相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才不会这时候跑去触皇上的霉头。”
慎春立刻听懂了鄂婉话里的暗示,谨慎地说:“娘娘说得是。”
玉糖不明白慎春为何改口,可她对鄂婉服从惯了,见慎春都放弃了,她自然不会违拗娘娘的意思。
于是肩舆抬出西六宫,经过养心殿,迤逦朝东六宫而去。
鄂婉才在承乾宫下了肩舆,钟粹宫那边已然得了消息,纯贵妃冷笑:“难为她如此沉得住气,倒是枉费了我一番好筹谋。”
丹芷陪笑:“娘娘的筹谋又岂会枉费,傅恒不是被摘了顶戴花翎,回家反省去了吗?”
纯贵妃摇头:“前朝的事,你不懂。傅恒文武双全,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皇上一时恼了他,也不会冷落他太久。一网撒下去,没捞到鄂妃这条大鱼,算是白费了。”
从前鄂婉背靠长春宫,抱皇后大腿,如今皇后病逝,鄂妃设法将长春宫旧部收于麾下,拉拢戴佳明玉,笼络愉妃,开始丰满自己的羽翼。
抛开之前的恩怨不谈,纯贵妃也不能让鄂婉继续做大。
于是趁着鄂婉有孕,不便侍寝,暗示魏贵人争宠。让魏贵人在皇上面前提起先皇后的好,勾动皇上中年丧妻之痛,这才有了青雀舫进宫的差事。
差事派给内务府,就等于派给了傅恒。
时间紧,任务重,内务府不一定能在皇上耐心耗尽之前完成。惹怒了皇上,第一个被拎出来治罪的便是傅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傅恒居然敢犯颜直谏,最后被削成白板。
效果比预想中的好,李玉也十分给力,按照纯贵妃设想的轨迹派人去咸福宫报信。
鄂婉知晓此事,马不停蹄坐上肩舆往养心殿赶,要去做什么,不言而喻。
原本一切尽在掌握,谁知鄂婉走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华丽丽路过养心殿,改道去了承乾宫。
另一边的养心殿,乾隆也在等鄂婉,练了几张字,仍不见人来,停笔问李玉:“鄂妃走到哪儿了?”
李玉就知道瞒不过,也没想瞒,当即跪下请罪。
乾隆看李玉一眼,有些不耐烦:“朕问你,鄂妃走到哪儿了?”
李玉缩着肩膀回答:“鄂妃娘娘在承乾宫。”
乾隆笔尖一顿,墨滴在字上,索性搁笔:“她一直在承乾宫么?”
李玉摇头:“得了消息才过去。”
乾隆盯着那张毁了的字,嗤笑:“她果然没有心,谁也不在乎。”
李玉:傅恒此身也算分明了。
用晚点之前,敬事房送了绿头牌过来,乾隆翻了明玉的牌子。
“戴佳氏你头上戴的是什么?”乾隆明知故问,心中升起无限凄凉,脸色也跟着沉郁下来。
明玉摸了摸发髻上的通草绒花,慌忙拢着披风下地跪好,身体止不住发抖,颤声回答:“孝贤皇后崇尚节俭,经常带着宫女手制通草绒花。嫔妾有幸,也跟着学到了一点皮毛。”
这番话说得有些生硬,很不像戴佳氏往日端庄恭顺的口吻,倒像是鄂婉那个狠心的女人能说出来的。
见戴佳氏头上的通草绒花皆为素色,乾隆才平复心情叫起,追问:“下午你跟谁在一起?”
鄂婉所料不错,皇上果然知道了。
明玉垂着头,不敢看皇上的眼睛,恭声回答:“下午鄂妃过来,说皇上太过思念皇后,以致……以致移了性情。她向嫔妾讨教,如何用鹿尾绒纺线代替金线,她似乎想要效仿孝贤皇后,给皇上缝制火镰荷包。她还说孝贤皇后素来节俭,时常教导她民生维艰,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她今后会以孝贤皇后为榜样,节俭度日。嫔妾深觉有理,也从妆奁中取出绒花,戴在头上。”
那个女人真是狡猾。
自己不敢出面为傅恒开罪,推了戴佳氏出来给他摆事实讲道理。
想起皇后在时的音容笑貌,再看戴佳氏头上的通草绒花,乾隆*心里的郁气消散大半。
两日后,傅恒官复原职,带人将青雀舫安置在圆明园福海岸边。
这一日,乾隆饭后到御花园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咸福宫门口。
本来要折身回去,听李玉陪笑提醒:“不知鄂妃给皇上做的火镰荷包,做完了没有。”
乾隆挑眉,不许人通传,大步走进去检查工作。
鄂婉此时正抱着肚子,看寿梅做荷包。
“娘娘怎么不让慎春姑姑做,她的绣活最像皇后娘娘?”玉糖忍不住问。
鄂婉勾唇:“我手笨,怎么能跟皇后娘娘相比?让慎春做了呈上去,皇上肯定不信是我做的。”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门帘被人从外边撩起,皇上闲庭信步似的走进来。
众人起身行礼,皇上没有叫起,越过鄂婉上了炕。
上炕就好,鄂婉给寿梅递了个眼色,寿梅接收到也不敢动。
鄂婉娇滴滴喊了一声皇上,也不管屋里有谁了,转身就扑,果断抱大腿。
乾隆下意识朝后倾身,奈何还是慢了一步,被鄂婉抱住了腿。
任凭寿桃在膝盖上蹭来蹭去,乾隆盯着鄂婉隆起的肚腹,没好气地将人扶起,无奈对屋中服侍的说:“都下去吧。”
鄂婉被他扶起来,跟着脱鞋上炕,奈何肚子有些大,坐在炕沿上踢了几次也没能把鞋子踢掉。
正自气恼,见皇上弯腰,替她脱掉了绣鞋。
鄂婉眯眼,顺势将脚踩在他腿上,从小腿踩到大腿,然后朝敏感地带伸去。半路被捉住,被男人握在手中把玩。
“你身量也算高挑,为何脚这样小?”
鄂婉红着脸看皇上,见他褪去绫袜摩挲她脚背,顿时羞得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被他按在心口,低头吻了上去,再看向她时,目光几乎能拉出丝来。
鄂婉娇笑一声收回脚,手撩了裙摆掩住,又被他掀起裙摆摸进来。
“皇上,人家肚子大了,不方便。”
鄂婉朝后躲,还是被剥去旗装,露出下面月影纱的中衣,雪白丰盈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乾隆托起一边,捏了捏:“穿成这样,还敢说不方便?”
李玉和慎春守在外头,听见屋中动静不对,赶紧让人烧水。
“我伺候皇上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像鄂妃娘娘这么拼的。”
李玉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都这样了,还敢勾着皇上侍寝。”
慎春也是忧心忡忡,生怕出事:“谁说不是呢,鄂妃娘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腹中龙胎想想啊。”
靖秋这时候走过来,挤到李玉和慎春中间,看向李玉:“李公公这是怎么话说的,此处是咸福宫,不是养心殿吧?”
李玉一噎,听靖秋又道:“皇上是自己来的吧?”
靖秋朝前走一步,李玉朝后退一步:“皇上巴巴过来宠爱娘娘,娘娘还敢推拒不成?”
李玉退了几步,差点平地崴脚,赶紧点头称是。
半天里头才叫了水,这夜只叫了一次水。
饶是如此,第二天去请安,鄂婉打卡迟到。
“鄂妃你是有身子的人,即便如今胎像稳固,也不该如此任性。万一伤着腹中龙胎,可不是玩的。”
鄂婉才给太后行过礼,纯贵妃便迫不及待开口了,语气虽然温和,却结结实实给鄂婉拉了一拨仇恨。
太后闻言面上也有不悦。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
鄂婉不提封号,只称纯贵妃为贵妃,立刻看见娴妃垂下眼睫。
从前宫里有两个贵妃,总要把封号说出来以示区分,如今只剩一个,被撸的那一个心里肯定不好受。
真不是鄂婉故意挑拨,而是很多人为了巴结纯贵妃私下已然这么称呼了。
纯贵妃听了只是笑笑,并未阻止。
孝贤皇后病逝,后宫无主,皇后以下贵妃位只有她一人。即便碍于汉女的身份,封不了皇后,也可能被晋为皇贵妃。
宫里没有皇后,皇贵妃位同副后,到时候就不是什么协理六宫,而是全权摄六宫事了。
手中的权柄与皇后并无分别。
按照宫中惯例,等孝期结束,皇上通常会大封六宫,将空出来的位置补齐。
后宫妃嫔众多,到时候谁能晋封,谁原地踏步,能否得到皇贵妃的支持至关重要。
鄂婉用称呼还给纯贵妃一拨仇恨,纯贵妃不以为然,看那神情仿佛以为自己也在讨好她。
太后本来就不喜欢纯贵妃,自然不想让她出面主持六宫事务,在太后心里,皇后之下唯有娴妃能当此大任。
这会儿见纯贵妃还没拿到权柄便洋洋得意,又见最得宠的鄂妃也上赶着讨好苏氏,太后话锋一转,不客气道:“若你们一个个都济事,何需鄂妃大着肚子侍寝?”
纯贵妃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明明是鄂婉狐媚惑主,怎么到头来成了她们的罪过?
是她们不想侍寝么,是皇上根本不理啊!
“是啊,现成的不济事,明年大选总要挑几个好的来服侍皇上。”
纯贵妃看鄂婉一眼,笑眯眯说:“到时候鄂妃也能轻松了。”
皇上念旧情,并非是那种有了新欢忘旧爱的,可鄂婉进宫之后,凭借那张更旧的旧爱脸,几乎把所有宠妃的路给走绝了。
胸大腰窄,腿长脚小,听司寝嬷嬷说嘴里和手上的功夫也十分了得,在龙床上什么花样都敢做,百无禁忌,把皇上勾得几乎独宠。
孕期也不消停,一夜能叫三回水,肚里那一位照样稳如泰山。
天生的祸国妖姬!
鄂婉含笑:“多谢贵妃娘娘体恤。”
可太气人了,说她还凡上了,纯贵妃板起脸想教训鄂婉几句,结果被太后出声打断。
“新人新人又是新人!”
太后重重放下茶碗,立起眼睛说:“先皇后最是简素,力主削减后宫开销,减轻朝廷负担,纯贵妃你可倒好,一味只知道择选新人,讨好皇上。”
取悦皇上,积极为皇室开枝散叶,不就是最重要的妾妃之德吗,她这样做没错啊,太后到底在气什么。
想不明白也得赶紧跪下请罪,纯贵妃心里苦。
正在纯贵妃不解的时候,娴妃就贴心开口解释给她听了:“太后拿纯贵妃与先皇后相比,便是对纯贵妃给予厚望,纯贵妃可不要辜负了太后娘娘的期望。”
这话说得很巧妙,分怎么听,听在太后耳中是勉励,听在纯贵妃耳中是嘲讽,听在众妃嫔耳中更像试探和敲打。
太后看向娴妃,欣慰笑笑。
纯贵妃捏紧帕子,脸上仍是笑着的:“娴妃说笑了,我出身寒微,如何能与先皇后相提并论。”
娴妃不声不响将了她一军,纯贵妃再不想提自己的出身,也得拎出来自谦了。
众妃嫔瞬间领会精神:论出身,纯贵妃没有封后的命,但娴妃努努力说不定能够到。
于是纯贵妃那边众志成城的阵营,忽然变得四分五裂。
被鄂婉一句“贵妃”打乱了节奏,纯贵妃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所幸她还记得来意,忙收拾好心情当着太后的面表态,今后一定向先皇后学习,勤俭持家。
好不容易见太后点头,纯贵妃直奔主题,生怕夜长梦多:“太后,盛京苦寒,永璋在那边过得很不好,求太后在皇上面前说项,让永璋回来吧。”
听纯贵妃说起永璋,太后也有不忍,爽快答应下来。
结果没成。
非但没成,反给三阿哥惹了一身的不是,被皇上当众扣上不孝的大帽子。
消息传来,纯贵妃差点晕倒,病急乱投医竟听了丹芷的建议求到鄂婉面前。
“上回青雀舫的事,皇上龙颜大怒,听说是妹妹出面,才将事情平息。”
纯贵妃来了之后只肯坐在下首,姿态放得极低:“同为后宫姐妹,妹妹也是永璋的庶母,求妹妹在皇上面前美言,让他回来吧!”
鄂婉一听,立刻抱着肚子装头晕,总算把纯贵妃打发走了。
不是她心狠,而是三阿哥这回做得太过分,让皇上动了真怒。
先皇后丧仪期间,皇上给过三阿哥机会,召他回京奔丧并没要求时间。三阿哥是怎么做的呢,一直称病,拖到今天。
“哪里是三阿哥不想回来,分明是皇后病逝,皇上心情郁结,看谁都不顺眼,纯贵妃不敢让三阿哥这时候回来触霉头。”靖秋路子最野,情报最准,一语道破天机。
多少人因此被贬谪,甚至丢掉性命,连大阿哥和傅恒都差点被迁怒。
皇后丧仪结束之后,皇上忙起来似乎忘了三阿哥,并未有任何表示。运气好的话,应该能躲过一劫。
奈何纯贵妃心疼儿子,迫不及待闹了这么一出,等于一脚将三阿哥踢出了继承人的队伍。
“盛京那边传来消息,说三阿哥病重。”
明玉经常服侍在太后身边,消息更灵通:“纯贵妃这些日子总往寿康宫跑,求太后垂怜,言语间对你颇多抱怨。”
“纯贵妃自作孽,三阿哥也是个糊涂的,我可不管。”本朝以仁孝治天下,不孝是多大一顶帽子,鄂婉不想沾惹。
再说自己跟纯贵妃很熟吗,为什么要舍脸帮她。
明玉担忧地看向鄂婉隆起的肚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说动皇上,你何苦得罪她?纯贵妃心眼儿小,眼下又协理六宫,只怕会对你和孩子不利。”
鄂婉抱着肚子,心大得很:“这是我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只怕她不敢动手。”
先皇后活着的时候,纯贵妃没少在后宫兴风作浪,鄂婉早看她不顺眼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替先皇后清理门户。
颁金节有夜宴,皇上在乾清宫设宴,款待勋贵宗亲,同时为傅恒等人庆功。
西南战事平息,傅恒回朝之时正赶上皇后丧仪,皇上只给了封赏,并未庆祝。
乾清宫的热闹一直延续到后头的坤宁宫,纯贵妃率领后宫众妃嫔在此处招待各家的命妇、女眷。
宴席上的饭菜颜色鲜亮,吃几口便腻了。太后仍旧精神矍铄地在宴会厅应酬,鄂婉不好太早离开,便扶了玉糖的手在交泰殿附近散步消食。
才走了几步,见大阿哥永璜从交泰殿一边转出,走上前来给她行礼。
鄂婉还礼,问大阿哥到这边来做什么,大阿哥含笑说有事相求。
“与哲悯皇贵妃有关?”不必大阿哥亲口告诉,寒笙时不常会跟鄂婉提上一句,据说进展并不顺利。
毕竟年代久远,想要翻案也难,但大阿哥是个认死理的,又事涉他的生母,一直没有放弃追查。
大阿哥点头朝左右看看,等鄂婉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才说:“当年给我母妃保胎的,是一位姓鄂的太医。这位鄂太医犯了事,被流放宁古塔,我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他调回京城,斗胆求鄂妃娘娘帮忙。”
怎么又是那个鄂太医,还好当年皇上没杀他,只是判了流放。鄂婉想起纯贵妃之前求她办的事,沉吟着说:“我知道了,你安心等着吧。”
回到宴会厅,鄂婉主动端了牛乳去敬纯贵妃,吓得纯贵妃赶忙站起来,脸都变了颜色。
敬完酒,鄂婉也不走,纯贵妃拿她没办法,生怕被孕妇碰瓷,只得让她与自己同坐。
“有事说事,你总赖在这里成什么样子。”纯贵妃坐在鄂婉身边简直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鄂婉饮尽杯中牛乳,含笑说:“之前娘娘求我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为腹中龙胎积福,也要帮娘娘一把。只不过我听说三阿哥在盛京病得很重,怎么也要把病治好了再回来。”
纯贵妃惊讶地看了鄂婉一眼,旋即微笑:“我就知道鄂妃总会想明白,不会让我失望。”
咸福宫都是从前长春宫的旧班底,把鄂婉守得风雨不透,她即便想对鄂婉腹中龙胎做点什么,也不容易。
可鄂婉是妃位,总不能一直缩在咸福宫养胎不出来。
如今她手握协理六宫的权柄,大事小情都要经过她,只要鄂婉走出咸福宫的大门,她便有一万个办法让人落胎。
鄂婉防得住一次,未必能防得住下一次。
但凡对方是个聪明的,都不会跟她这个“现管”对着干。
“永璋是病了,我自会派人给他医治,相信很快能痊愈。”
纯贵妃似笑非笑:“鄂妃这边也该早早准备。”
鄂婉抚着肚子提条件:“盛京那边哪里有什么好郎中,三阿哥身子金贵必得太医诊治。前些年有个鄂太医,勉强算是我本家,刚好流放到宁古塔去了。说起来也是可怜,他被流放之后,家中孤苦无依,他的福晋求到我额娘面前,我额娘抹不开脸,答应想办法将鄂太医弄回来。”
听说鄂太医还活着,纯贵妃眉心一跳,瞄着鄂婉隆起的肚腹说:“这个好办。我托人把鄂太医先弄到永璋身边,让他给永璋治病,将功赎罪。等永璋返京,一并将他带回。”
纯贵妃看着鄂婉笑,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能在太医院有个本家,也是鄂妃你的运气。”
暗示重用鄂太医,越发肯定了鄂婉心中猜测:哲悯皇贵妃难产而死,与鄂太医有关,与纯贵妃恐怕也脱不开干系。
鄂婉顺水推舟:“我正有此意。”
纯贵妃笑生两靥,眼睛都眯起来了:“那我等着鄂妃你的好消息了。”
鄂婉有孕之后,一直是乾隆重点关注对象,她这边才与纯贵妃说定,乾隆在乾清宫已然得到消息。
纯贵妃沾了皇后的光,为皇后固宠才得以进宫,他宠爱纯贵妃,让她生孩子,给她晋位份,便是为了瓦解纯贵妃与皇后之间的联盟。
苏家在江南富可敌国,富察家在前朝呼风唤雨,这两股势力若是搅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苏氏立起来之后,很快脱离了皇后和富察家的掌控,不但没能为皇后固宠,反而分走了一些宠爱,自此与皇后割席。
一切尽在乾隆掌握,在纯贵妃之后,他又动手拆散了魏贵人与皇后的联盟。
他是孤家寡人,皇后作为他的妻子,也应该是。
可遇到鄂婉,他拆了几次,硬是没拆开。
直到皇后病逝,她才甘心侍寝。
对皇后如此忠心的人,又怎会在皇后丧仪才过,便与老对手纯贵妃握手言和,甚至答应帮忙把被他厌弃的永璋从盛京弄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乾隆吩咐上虞备用处盯着咸福宫和钟粹宫,到底要看看鄂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59章 对质那哲悯皇贵妃的胎是怎么回事啊?……
宫宴快结束的时候,鄂婉去了一趟官房,返回时又看见一个人从交泰殿那边过来。
那人身形颀长,容貌英俊,然而年纪轻轻眼角眉梢已然有了风霜的痕迹,不是傅恒又是谁。
按理说宫妃不能见外臣,鄂婉合该避嫌,可她刚刚应承了纯贵妃,而她如今有孕,许多事不方便出面,有事求到傅恒。
傅恒见她要避,被鄂婉快走几步拦住,带到僻静处说话。
“我要查当年哲悯皇贵妃的死因,为皇后娘娘洗刷嫌疑,有事求你帮忙。”
鄂婉开门见山,又简明扼要地把自己的筹谋向傅恒全盘托出,最后问:“你认识钦天监的人么?”
此时鄂婉怀孕六个多月,身量依然苗条,越发衬得小腹隆起明显,即便穿上直筒宽大的旗装也难掩孕相。
傅恒担忧地看一眼她的肚子:“你现在应该安心养胎,思虑太多伤神,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太医今天才诊过平安脉,说我这一胎很好。”鄂婉含笑说。
想起外界那些不好的传闻,傅恒还是道:“你有孕在身,圣宠固然重要,也该劝皇上……雨露均沾。”
说完脸都红了。
鄂婉笑他:“傅恒你老大不小,该成亲了。等你成亲了就会知道,什么叫蜜里调油,什么是如胶似漆。”
这下傅恒连脖子也红透了,不敢再劝,点头道:“宫里人多口杂,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靖秋手里有富察家的暗线,有事你吩咐她便是。”
说完转身离开。
等宫宴散去,鄂婉又把慎春和寒笙叫到跟前问话,问的全是三阿哥出生前后的旧事。
冬至前一日,钦天监上报,紫微星旁边的伴星天魁一日比一日黯淡。
“紫薇乃是帝星,其伴星暗合子星,天魁主昼贵,在北方诸天。天魁星黯淡无光,预示某个白天出生的皇子,人在极北,病势沉重。”
钦天监副监正低着头说:“天魁星是吉星,若任其暗淡下去,则可能令紫薇失去臂助,甚至影响帝星未来的运势。”
乾隆闲闲靠着盘龙雕花椅背耐着性子听完,心说这就是鄂婉托傅恒办的事?
给他讲故事,怪力乱神?
用过晚点,乾隆没翻牌子,去咸福宫陪鄂婉,把钦天监的故事讲给她听。
过了冬至,滴水成冰,乾隆过去时正看见鄂婉窝在外间的大炕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鄂婉怀胎八个月,四肢依然纤细,只上围和肚子长了些肉,尤其是肚子,因为腰身苗条越发显得大。
这个女人的肉永远长在最该长的地方,有时候看见她抱着个大肚子走路,乾隆都想替她托着点,生怕哪天折断纤腰。
就在鄂婉又一次瞌睡点头时,乾隆挥手示意屋里服侍的都出去,他自己脱鞋上炕,轻轻托住了鄂婉再次点下来的头。
抱着她朝后靠向迎枕,奈何肚子太大了,仰躺着不舒服,鄂婉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抱着硕大的肚子点头。
乾隆拖了另一个靠枕过来,抱鄂婉侧着躺下,又拉了薄被给她盖好。
看着女子甜美的睡颜,乾隆觉得她这样睡着就很美,又怕她永远这样睡下去,再也看不见那双灵动却诡计多端的杏仁眼。
一转眼珠一个主意,馊主意比好主意多,有时候连他都得打起精神应对。
想着人已然凑到她近前,吻自有主张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
怀孕之后,她不再用香,只让人用鲜花鲜果熏衣裳,气味香甜。
鄂婉抱着肚子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些窒息,下意识张开嘴,口腔瞬间被肆意入侵。
她吟出声,想要动一动身体,却被大肚子坠住了,动弹不得。
对方听见她的喘息,越发没了章法……
能无声无息走进咸福宫大门,通过层层关卡来到她的内室,屏退屋里服侍的亲她上她的,除了九五之尊的那个男人,再不可能有旁人。
他是爽了,她却只是预热,还没到境界,被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难受得紧。
“我还没到。”她背对着他,半是娇嗔半是求。
放眼东西六宫,哪个妃嫔侍.寝之后不是一脸娇羞,哭着求饶,独她没够。
大着肚子,还要再来。
美人计里的美人果然都是极品。
“不成,等你到了,孩子跟着出来了怎么办?”乾隆隐晦地问过太医,太医诧异看他,也隐晦地表示最好不要。
临近年关,政务繁忙,他好几日不曾召幸妃嫔,也是想得厉害了,才没忍住要了她。
实在太不应该。
乾隆在心里检讨,余光却瞄见那女人费力地转过身,前襟刚刚被扯到松散,隐约露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她睁着湿漉漉的杏仁眼看向他,颊边早飞起红霞:“皇上……”
他不敢再冒失,却有办法让她尽兴。
天生的尤物啊,自从有了她,后宫那些妃嫔于他而言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全然变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
等清洗完,重新换了衣裳,乾隆才想起来意,把钦天监的故事讲给鄂婉听。
说起正事鄂婉立刻不困了,被皇上扶起,软软靠在迎枕上,含笑说:“居于北方,病势沉重的皇子……是三阿哥?”
乾隆看她一眼,哼笑:“苏家能耐不小,居然买通了钦天监来给朕讲故事。”
鄂婉就知道乾隆不信,先帝信佛都不是真的,更何况是他这个职业皇帝。
她让傅恒出面,请钦天监帮忙,不过是找一个在皇上面前提起三阿哥的理由。
若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她与纯贵妃素来不和,骤然为三阿哥求情,皇上多半会起疑。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鄂婉打蛇随棍:“父子哪有隔夜仇,三阿哥到底是皇上的血脉,总不好让他继续留在盛京受苦。”
替三阿哥求情还不忘拉踩纯贵妃:“与其让苏家上蹿下跳地搅和,倒不如把三阿哥接回来,放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看着。”
说着抚上自己的肚子,抬眼看皇上。
又拉了皇上的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感受胎动,笑道:“臣妾此举不是为了帮纯贵妃,而是身为人母之后,总是见不得孩子受苦。”
这是要唤起他的孺慕之情么?乾隆还没搞清楚鄂婉图什么,自然不会轻易松口:“不是朕心狠,朕给过永璋回来的机会,可他是怎么回报朕的?他跟朕耍心眼,见大阿哥哭灵不够伤心受罚,找各种借口拖着不肯回来。直到皇后丧仪结束,纯贵妃才向朕提起,朕怎能容他?”
果然是因为这个。
三阿哥对先皇后不孝不敬,鄂婉也烦他,但三阿哥不回来,鄂太医怎么回来?鄂太医被困在宁古塔,大阿哥如何能查清楚哲悯皇贵妃难产殒命的真正原因和幕后黑手?
鄂婉握住皇上的手,撒娇撒痴:“皇上让三阿哥回来吧,权当为臣妾腹中的孩子祈福了!”
乾隆默默听着鄂婉的心声,听到“哲悯皇贵妃难产殒命”的时候,眉心猝然跳了跳。
她不是在帮纯贵妃和三阿哥,而是在帮大阿哥调查当年之事。
寒哲难产去世的原因,当年他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整个潜邸心照不宣,互相配合的结果。
时间回到雍正三年,当他得知皇阿玛选定了富察家的姑娘为他的嫡福晋,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
欢喜的是,富察家几代煊赫,皇阿玛指了这样人家的姑娘给做嫡福晋,可见对自己的看重,等于对外宣布了继承人。
忧虑的也是富察家几代煊赫,这样人家的闺秀大都有城府有主意,难驯服。
就像八叔的嫡福晋郭络罗氏,被皇玛法戏称为胭脂虎,让八叔从此背上了惧内的名声。
他不想要这样的名声。
于是他故意偏宠寒哲,让她以庶长子生母的名义管一部分潜邸的庶务,分富察氏的权。
大婚之后,他一直在观察富察氏。她端庄娴静,与他所料不差,有城府也有主意,甚至还有一点不易觉察的占有欲。
她嫉妒寒哲第一个入侍,并且很介意寒哲生下庶长子,却囿于嫡妻的身份,无法发作出来。
直到寒哲临盆那日,她带走了高氏,将难产的寒哲丢给了同样嫉妒到眼红的苏氏和金氏,借她们的手除掉了心头大患。
尽管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解释,也洗刷不去他心头的疑云,他嘴上说着相信,却根本听不进去。
所以说寒哲之死,是当时潜邸所有女人心照不宣,默契配合之下的杰作。
她们联手杀死了她,并且全身而退,他明知道凶手是谁,却不能为寒哲报仇。
富察氏是嫡妻,生了永琏,另一个始作俑者苏氏虽然只是格格,却也生了永璋。
他不可能为了寒哲,治罪整个潜邸。
大约是他演戏演了全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对寒哲情深似海,其实寒哲也不过是他削弱福晋的工具。
可她到底因他而死,且死相凄惨,让他对她心有愧疚,这才格外厚待她的母家,和寒笙。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想旧事重提,更不想将潜邸的龌龊撕开给别人看,可当年调查的时候,鄂太医只是失职,并没有太大嫌疑。
乾隆不知鄂婉如何能在十几年后,追查到鄂太医身上。若此事当真另有内情,查一个清楚明白也能给寒哲在天之灵一个交待了。
几日后,皇上终于松口,许三阿哥回宫过年。
这回三阿哥没有装病,是真的病了,且病势沉重。纯贵妃依着鄂婉的意思,将鄂太医推到前台,说盛京没有太医,三阿哥病重的时候一直由鄂太医在照料,这才能转危为安,求皇上让鄂太医随三阿哥返京,以备不时之需。
皇上允准,并且以鄂太医救治皇子有功,令其官复原职。
三阿哥赶在小年前回到宫中,人年轻,加之身体素来壮硕,哪怕舟车劳顿病也好了七七八八。
纯贵妃改用相熟的太医给三阿哥调理身体,鄂婉便求了皇上,让鄂太医照顾自己的胎。
皇上说鄂太医老迈,但许他与钱院使一起给鄂婉诊脉。
鄂太医见到鄂婉,老泪纵横,下跪道谢,给鄂婉诊脉过后,推荐了两个相熟的稳婆。
“臣最善妇儿一道。”
鄂太医捋着胡须说:“宫里的三阿哥、四阿哥和六阿哥都是臣照管过的,全能平安落地。娘娘的胎只管交给臣,定然万无一失。”
果然经验丰富呢,鄂婉冷冷一笑:“那哲悯皇贵妃的胎是怎么回事啊?”
鄂太医闻言脊背发凉,额上冒汗:“那次……那次是臣来晚了!”
又很快镇定下来:“当日先帝病重,臣等都被拘在养心殿,难免顾此失彼。”
刚才额上冒汗,是被鄂妃抽冷子提问吓了一跳,陈年旧事理由都是现成的,鄂太医不知说过多少遍了:“也是产妇孕期贪食,吃了太多肥甘厚腻之物,把胎儿养得过大,这才不幸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老油条就是老油条,若没有真凭实据,恐怕拿不住他。
鄂婉点头,说了一句:“不见棺材不掉泪。”
鄂太医见鄂妃点头,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谁知对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又从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
“大阿哥!你……你怎么会在咸福宫?”
鄂太医只是震惊,并未慌张:“这、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大阿哥也不理他,拍拍手,立刻有人押了两个婆子进来。
那两个婆子身上有伤,明显用过刑。
等内侍将那两个婆子披散在脑门的乱发拢开,露出真容,鄂太医一眼看过去,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这两个婆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刚刚向鄂妃推荐过的那两个稳婆。
宫里的稳婆经由内务府挑选进宫,可每个擅长妇儿的太医都会提前到内务府挑选熟识的稳婆,推荐给即将生产的贵人,到时候在产房里配合起来也便宜,省去不少麻烦。
鄂太医作为当年的妇儿圣手,自然在内务府有自己的接生团队,眼前这两个婆子便是他最常用的。
其中文婆子是他福晋娘家的远房亲戚,宣婆子是他额娘陪房的儿媳,两人都曾经参与过给哲悯皇贵妃接生。
大阿哥看了鄂太医一眼,又拍手,这回被押上来的是当年哲悯皇贵妃的贴身大宫女暗香。
哲悯皇贵妃离世之后,暗香没有留在寒笙身边,守着咸福宫,而是自请回到内务府。本来在四执库当个闲差,例银不少拿,日子过得很滋润,前几日忽然被鄂妃点名要来咸福宫,给寒笙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进门便被捆了,丢进库房。
暗香正自疑惑,乍然见到早已被流放宁古塔的鄂太医,和那两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稳婆,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大阿哥,别打奴婢,奴婢说!奴婢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暗香不像鄂太医和那两个稳婆,她好日子过得多了,自然受不住严刑拷打,心里破防之下一股脑全招了。
这也是鄂婉费了好大周折将她要来咸福宫的原因。
故事并不复杂,无非是当年先帝病重,太后也急出病来,先皇后带了高贵妃去景仁宫侍疾,将待产的哲悯皇贵妃托付给了纯贵妃和嘉妃,最后一尸两命。
“当时奴婢吓坏了,跑去找苏格格和金格格,两人都说女人生孩子要疼上很长一段时间,不必着急,等福晋回来也是一样的。”
暗香伏在地上,抖着声音说:“可等奴婢回去,格格已然破了羊水,再去求苏格格和金格格,两人都避而不见,只说人微言轻,要等福晋回来主持大局。”
说完呜呜哭起来。
鄂婉盯了她一会儿,才问:“福晋就在景仁宫,离得并不远,派个人去报信很快便能回来。”
暗香脊背僵了僵,收住哭声,哽咽道:“当时先帝病重,太后也病了,到处都乱糟糟的,奴婢不敢……”
“不是不敢,是不想吧。”
鄂婉冷冷喊了一声:“丹薇。”
东西六宫给宫女取名很有些讲究,为了好分区,同在一个宫室当差的宫女名字里的第一个字往往相同。
比如明玉身边的常欢、常喜,娴妃身边的绯芝、绯菀,嘉贵人身边的彩云、彩霞,还有纯贵妃身边的丹芷和丹菱。
若主子出了事,被内*务府回收再利用,通常会由新主人赐名。
这个丹薇只在纯贵妃身边服侍过很短一段时间,便因风寒被挪了出去,之后分到哲悯皇贵妃身边,用尽手段成了心腹宫女。
哲悯皇贵妃去世之后,丹薇侥幸逃过了皇上和内务府的两轮清算,摇身一变去了钱多活少的四执库,日子过得美滋滋。
若说她背后没人,反正鄂婉不信。
也是哲悯皇贵妃死得不是时候,正赶上先帝病重,皇上手边千头万绪,追查不彻底也是有的。
暗香听见这个昔年的称呼,早吓得魂飞天外,自知被查了一个通透,再难脱罪,磕头如捣蒜大喊饶命。
之后鄂婉再问什么,但凡暗香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原来纯贵妃和嘉贵人从哲悯皇贵妃怀上第三胎开始便有了谋划,一边假意示好,一边送滋补之物过去。
哲悯皇贵妃因早年生育伤了身子,这一胎怀得辛苦,又有暗香在旁边不停撺掇,吃下不少肥甘厚腻之物,孕晚期肚子像吹气球似的,大得吓人。
说的这里,便接上了鄂太医的话,胎大难产,自作自受。
“我问你,这里头可有先皇后的授意?”见大阿哥听得目眦欲裂,不等他问,鄂婉替他问出了口。
暗香说没有。
让人将暗香拖下去,鄂婉转头看鄂太医,见他早吓瘫了,只是问:“鄂太医这边可有先皇后授意?”
刚才暗香把什么都招了,其中也有鄂太医的戏份,鄂太医见问,忙摇头说没有。
两个被押上来的稳婆,也说没有。
寒笙一直站在屏风后,此时走出来,跪在大阿哥面前说:“阿哥,是咱们错怪了先皇后!当年姐姐怀上第三胎的时候,每日肥鸡大鸭子地吃,先皇后还当面提醒过不要把胎养得太大,到时候不好生。可那时候姐姐正在与先皇后争宠,哪里听得进去,只以为是先皇后咒她。如今真相大白才晓得,先皇后是个好人!”
大阿哥怨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哪怕仇人死了,怨恨仍在,在皇后的丧仪上无论如何也挤不出一滴眼泪。
现在真相摊开在眼前,他终于落在泪来,朝鄂婉一揖到底:“多谢鄂母妃为儿臣指点迷津,儿臣知错了!若来日大仇得报,儿臣自请去给皇额娘守陵三年,忏悔曾经的罪过。”
鄂婉叹口气:“阿哥想简单了,大仇得报谈何容易。”
纯贵妃和嘉贵人各育有两个皇子,且这四个皇子都立住了,占后宫皇子产出的一多半。
去掉早夭的两个嫡子,除了大阿哥和五阿哥,能立住的皇子便是那四位了。
哪怕皇上足够冷血,不念旧情,也会给四个皇子一点脸面,不会轻易处置他们的生母。
经鄂婉提醒,大阿哥才从大仇得报的亢奋中回神,不用谁解释什么,也明白难度有多大。
他将拳头攥得咯咯响,转头盯着鄂太医,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吓得鄂太医以头抢地喊救命。
鄂婉要的正是这个效果,安抚好大阿哥,对鄂太医说:“你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西林觉罗家手上,要想一把年纪了还能与家人团聚,就听我的,按我说的做。”
鄂太医本来就是西林觉罗家三房的旁支,他被流放之后,全家投靠长房过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配合鄂妃还可能有活命的机会,鄂太医怎敢拒绝,立刻答应下来。
第60章 生子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接下来几日,鄂太医照常进宫给鄂婉诊平安脉,然后扮演无间道接收来自启祥宫的各种指令。
听完鄂太医的禀报,鄂婉不是很满意:“想办法把钟粹宫拉进来。”
她这边也没闲着,寻了一点小错,在皇上面前告了嘉贵人一状,又把她禁足了。
想与鄂太医单线联系也难。
于是鄂太医时隔多年,再次与钟粹宫搭上了线。
纯贵妃看起来温婉,可给他下达的指令比嘉贵人狠多了。
“纯贵妃问臣,娘娘腹中的龙胎是男是女。”鄂太医边说边觑着鄂婉的神情。
鄂婉含笑:“你怎么看?”
钱院使老奸巨猾,皇上问起,他也只说看不好,要等瓜熟蒂落。
尽管鄂太医全家性命都掌握在西林觉罗家手中,鄂婉也不会全然相信他,每日诊平安脉纯属走过场。
今日她倒是来了兴致,当真伸出手给鄂太医诊脉。半晌鄂太医才收回手,颤巍巍说:“似乎是个男胎。”
是男胎就好。不是鄂婉重男轻女,主要现在不管是她还是西林觉罗家都太需要一个皇子来撑场面了。
鄂婉满意点头:“鄂太医如实告诉纯贵妃便是。”
与此同时,养心殿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上虞备用处的侍卫长秘密禀报,金贵人被禁足之后,苏家人主动与鄂太医接触,似乎有所密谋。
“似乎?”
乾隆扫了侍卫长一眼,把对方低垂的头扫得更低了:“事涉皇嗣,朕要知道准确的消息。”
侍卫长冷汗直冒,应是退下。
对面一直按兵不动,安静得鄂婉心慌。这一日正在院中艰难散步,忽然见靖秋神采飞扬地走进来,扶住鄂婉另一边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不必娘娘以身犯险,纯贵妃娘家的人与鄂太医见面时被抓了,现场搜出一包催情香。”
鄂婉下意识问:“为什么是催情香?”
想到孕晚期她和皇上也没消停,问出这一句脸后知后觉红了。
靖秋多伶俐的一个人,见鄂婉红了脸,故意略过这个话题:“也是苏家人倒霉,在醉花阁约见鄂太医,正好赶上五城都察院接到线报,说有官员在醉花阁狎妓,上门搜捕。没抓到涉事官员,五城都察院的人干脆抓了鄂太医和苏家人回去交差。”
抓回去审问,误打误撞揭出谋害皇嗣的大案。
话音未落,又见李玉的徒弟福顺走过来,笑眯眯说:“鄂妃娘娘,皇上有请。”
糟糕,鄂婉心说,鄂太医是她钓鱼的饵,不会在五城都察院熬不住刑,把她也给卖了吧。
苏家谋害皇嗣有大罪,而她利用太医钓鱼执法,将皇嗣置于险境,深究起来罪名也不小。
但皇上传她过去,鄂婉又不敢不去,正发愁要怎样辩解,忽然感觉腿.间一热,好像有温暖的水流涌出。
紧接着便被惊人的疼痛包裹住,鄂婉疼得半靠在靖秋身上,艰难对福顺说:“劳烦你回去禀报皇上,就说……说我要生了。不管出了什么事,都等我生完再说吧。”
随着预产期临近,慎春和寿梅早早便将东边的耳房收拾出来做了产房,这会儿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鄂婉发动。
鄂婉被靖秋等人扶进产房的时候,乾隆见李玉慌慌张张走进来说:“皇上,鄂妃娘娘要生了!”
乾隆蹙眉:“还没到日子,不是说要等到年后吗,怎么提前生了?”
李玉愁眉苦脸:“奴才让福顺去传话,福顺回来说,他才告诉鄂妃娘娘皇上有请,娘娘便脸色发白,说自己要生了。”
“糊涂东西!”
乾隆想到什么,大步朝外走去,连狐裘斗篷都没穿。
李玉抱着斗篷追出去,正好看见罚跪的福顺被皇上踹了一脚,倒在地上,满脸惶恐。
鄂婉两辈子头一回生孩子,没想到如此顺利,从阵痛开始到孩子落地,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
“娘娘产道比平常妇人宽些,再加上骨头软,孩子养得个头不大,这才没怎么受罪。”一个稳婆边给孩子擦身边说。
另一个稳婆却道:“产道宽,骨头软,孩子不大,我也没见过生孩子生得这么顺利的!可见娘娘好生养,是多子多福的命呢!”
与鄂太医所料不差,鄂婉果然生下一个小阿哥,母子平安。
这时门外响起李玉的声音:“鄂妃娘娘,皇上还在外头等着呢。”
女人生孩子实在太费时间,从前哪怕是皇后生二阿哥的时候,皇上也只在外头守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回去歇着了。
这个鄂妃真是妙人儿,人家只生了不到两个时辰,没让皇上白等。
“快去,把孩子抱出去给皇上瞧瞧!”鄂婉这才想起皇上来,赶紧吩咐稳婆。
乾隆等在外间,把鄂婉的心声听了一个齐全,额角青筋不由鼓了鼓。
小没良心的,才有了儿子,就忘了他。
但看见稳婆怀中那个脸蛋红红的小阿哥,刚听说鄂婉生产时的气愤和内疚,以及心底升起的那一点点酸涩,瞬间烟消云散。
乾隆伸手要抱,稳婆下意识闪躲,战战兢兢说:“皇上,抱孙不抱子。”
这是祖宗的规矩。
李玉觑着皇上的神情,立刻出声:“大胆!”
稳婆一个激灵,忙将手中襁褓递给皇上。
皇上抱孩子的手势并不熟练,足见没抱过几回。可小阿哥刚刚瘪着嘴要哭,换到皇上怀中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竟然合上眼笑了。
“父子连心,九阿哥更喜欢皇上抱呢!”李玉在旁边捧场,说了好些吉利话。
皇上赶到时,听见产房里呼痛的声音,额角青筋鼓起多高,背着手在外间踱步,劝都劝不走。
李玉循例劝一句,立刻被瞪了回来。
如今见九阿哥平安落地,不哭不闹,漂亮乖巧,跟自己亲,皇上额角的青筋也平复了,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脸上全是笑。
出手也足够大方,见者有份,每人十八两。
那可是十八两银子,是李玉两个月的例银,换成普通宫女、内侍足足是八.九个月的量。
乾隆抱着孩子往里间走,稳婆下意识要拦,被李玉一个眼神制止,乍着手给皇上撩帘子。
彼时鄂婉正在擦身,不期皇上闯进产房来,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孕期上围激增,从原来的B罩杯变成C罩杯,再加上孕期腰身长胖十分有限,更衬得身姿曼妙。
屋里服侍的也都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给鄂婉换上干净的寝衣,然后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乾隆在外头等了许久,以为里头应该忙完了,谁知进屋之后满室春光,心旌都跟着摇荡起来。
他走到床前,抱着孩子坐下给鄂婉看:“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鄂婉早看过了:“都说像皇上呢。”
“他的眼睛像你,会说话。”乾隆看鄂婉一眼,眼神开车,硬是把鄂婉看得面红耳赤。
应景般地,襁褓中的小婴儿忽然醒了,哇哇直哭,差点把房顶掀翻。
乳母走进来,笑吟吟说:“阿哥饿了,奴婢抱下去喂奶。”
鄂婉摆手让她退下:“前十天的奶我来喂。”
初乳里有免疫蛋白,能增强孩子的免疫力。
等乳母退下,抬眼看皇上:“皇上守了小半日,该回去歇歇了。”
皇上不理,也不走,钉子户似的坐在床边,而怀中的小娃娃已经哭哑了嗓子。
鄂婉无法,只得红着脸撩开衣襟给孩子喂奶。
托了大胸的福,也是这孩子有福,生下来自带干粮,吃完居然还有剩。
想到鄂太医还被关在五城都察院,她钓鱼执法的事可能被抖出来了,鄂婉将吃饱睡熟的孩子放在靠墙的一边,羞涩地捂着漏奶的胸脯,病急乱投医地问:“皇上要尝尝吗?”
大冬天又出了一身的汗,才将这对父子伺候好,重新擦了身躺下,就见慎春蹙眉走进来禀报:“皇上,娘娘,魏贵人求见。”
鄂婉还没说话,皇上先道:“不见,天大的事,等鄂妃休息过来再说。”
慎春应是出去,又拧着眉走进来:“魏贵人说她知道一些哲悯皇贵妃的事。”
不知是不是生孩子生晕了头,鄂婉总感觉皇上听见“哲悯皇贵妃”几个字之后,表情有些不自然。
“皇上去看看吧,说不定魏贵人当真知道些什么。”
鄂婉疲惫地合上眼:“臣妾累了,想睡一会儿。”
手腕被人轻轻地拍了拍,低醇男声传入耳中:“睡吧,朕晚上再来看你。”
她怀孕这段时间,虽然也有侍寝,但皇上依然召幸过魏贵人。
魏贵人并未失宠。
如今一朝分娩,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侍寝,皇上跟着魏贵人走了,晚上恐怕很难再回来。
心里酸酸的,鄂婉翻了一个身,面朝里,背对皇上。
乾隆坐在床边,听完整段心声才起身离开,带着魏贵人回了养心殿。
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已经是二更天了,鄂婉睁开眼,果然没看见皇上,心中又酸涩起来。
从前与皇后同住长春宫的时候,见皇后玩纯爱,她还觉得不可思议。等她感受过皇上的好,竟也生出些占有欲来,渴望他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自己身上,永远只对自己好。
明知道这里是皇宫,明知道皇上的夜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特别是在条件不允许,她无法侍寝的时候。
可心里就是空落落的,哪怕怀里抱着儿子,也填不满。
给儿子喂过奶,鄂婉将他留在身边,让乳母回去睡了。
细细打量儿子的小脸,其实也看不出什么,但高挺的鼻梁肯定是随了皇上。嘴唇也像,虽然是薄唇,却不会给人刻薄寡恩之感,只会觉得唇形很漂亮。
这孩子是个心大的,吃饱了就睡,鄂婉很想看看他的眼睛,是不是像皇上说的,随了自己。可这家伙睡时多,醒时少,醒了就是哭着找奶吃,看得并不是很分明。
乾隆走进来,正好看见鄂婉望着儿子流眼泪,大步走到床边问:“怎么了,是不是听见了什么闲话?”
鄂婉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忙抹了一把眼尾说:“闲话?外头有人在传闲话吗?”
乾隆垂眼,安抚她几句,便叫了人进来伺候更衣。
皇上这么晚过来,肯定要过夜,不方便留孩子在身边,吩咐乳母抱走了。
等屋中只剩下两个人,鄂婉才酸溜溜地问:“魏贵人争宠都争到咸福宫来了,皇上今夜没有翻她的牌子吗?”
乾隆能听见鄂婉的心声,在她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偶尔也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比如现在,嘴上酸,心里更酸,好像喝了一坛子醋。
没忍住用手指刮一下她的鼻头,哼笑着说:“魏贵人可不是来争宠的,她这根墙头草确实知道一些内情。”
但她知道的,乾隆早知道了,并不稀罕,反而给人一种心虚,急于把自己往外择的感觉。
旧爱多好啊,舍不得别人说她一句,鄂婉翻身朝里,只留后背。
乾隆笑着将人翻过来,怼脸问:“鄂太医还关在牢里呢,你只关心魏贵人,怎么不关心关心族人啊?”
鄂婉:“……”
光顾生孩子,竟忘了还有这一茬,鄂婉强笑:“他都说了些什么?”
乾隆戏谑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放轻:“他把什么都招了。”
就知道鄂太医靠不住,鄂婉眯了眼:“既然皇上都知道了,先皇后此身也算分明了吧?”
用鄂太医和皇嗣放长线钓大鱼,揭开昔年宫斗丑闻,替哲悯皇贵妃报仇,为先皇后伸冤,是她不对,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她愿接受任何惩罚。
听她提到先皇后,乾隆收敛笑容,心中沉痛。
到底是他错怪了她,哪怕他嘴上说着“过去了,都过去了”,可寒哲的死一直横亘在他与昭华之间,几乎不是秘密。
昭华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还在解释,他也只是说“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
过去了,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苏氏和金氏骗了朕这么久,朕自然会给寒哲和昭华一个交待。”乾隆心里的愧疚转瞬变成了愤怒,他从来不会内耗自己,错的永远是别人。
鄂婉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于是自首说:“臣妾相信先皇后的为人,一直在暗中调查,甚至以皇嗣为饵,还请皇上责罚。”
半句不提永璜,将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永璜狷介孤傲,喜欢独处,除了寒笙,几乎不与人来往。他之所以愿意接近鄂婉,甚至与她联手,不过是因为鄂婉与他的额娘有几分像。
寒哲在时,永璜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甚至有点话痨,小嘴说起来没完。可自打她去世,永璜先是被东西六宫争抢,而后利用,时间一长,人渐渐麻木孤僻,十分地不讨喜。
乾隆心疼永璜,却也气他懦弱,遇事一味逃避,自己立不住,半点不像他的儿子。
更气东西六宫的女人,为争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与那些女人相比,鄂婉简直可以算是活菩萨了。
乾隆心中动容,又怎会罚她:“哦?还有这事?”
气也是气她不顾自身安危,去管别人的闲事。
诈她呢?这男人属藕的吧,浑身下上全是心眼,鄂婉咬牙:“不然呢?鄂太医不是全招了吗?”
男人凶巴巴朝自己看过来,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有下回,腿给你打折。”
就完了?鄂婉诧异的表情还未收起,手已然攀上的男人脖颈,仰头在他下巴上盖了个章:“皇上放心,臣妾再不敢了。”
见男人脸色稍霁,又再接再励替鄂太医求情:“鄂太医当年受人胁迫,赶到潜邸时晚了一些。哲悯皇贵妃腹中胎儿太大,就算他及时赶到,也不过干着急,于事无补。求皇上看在他照顾臣妾这一胎有功,让他功过相抵,回家养老去吧。”
宁古塔苦寒,鄂太医一把年纪流放多年,也算赎了罪。
况且罪魁祸首不是他。
如果没有鄂太医的全力配合,这么多年过去未必能顺利挖出真凶。
乾隆点头,与鄂婉一起歇下。
小九的洗三礼办得极为隆重,外命妇来了不少,东西六宫的人却不齐,引出许多猜测。
不说别的,一枝独秀,协理六宫的纯贵妃就没来。
别问,问就是病了。
除了纯贵妃,从前风光无限的嘉贵人也不在。
“纯贵妃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娴妃拉着愉妃的手问。
娴妃入侍潜邸最晚,她于雍正十二年成为宝亲王的侧福晋,转过年便搬进后宫,成了娴妃。
她并不知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直觉告诉她,纯贵妃这回出事多半与鄂妃有关。
愉妃一向得鄂妃照拂,与鄂妃交好,想来应该知道一些。
结果愉妃比她还懵:“纯贵妃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娴妃:好吧,傻人有傻福。
九阿哥满月礼之前,先是传出嘉贵人病重的消息,而后又传纯贵妃病重,东西六宫还没反应过来,两人早已挪出皇宫去畅春园休养了。
畅春园还是圣祖爷在时修建的园林,早年阔过,但两代下来早已衰败得如同冷宫。
皇上嫌弃乾隆三年进宫的那批秀女,也只将人送去圆明园看房子,这时候被扔到畅春园养病,还能回来吗?
纯贵妃还好,一直跟她不对付,可嘉贵人曾经在她麾下。娴妃好慌,生怕嘉贵人熬不住,说出对她不利的话,把她一并带去畅春园。
娴妃日夜惊惧,终于病倒。
病重之后又听说魏贵人在御前失宜,被罚了一年例银,给鄂妃接生的鄂太医被逼告老,纯贵妃身边的丹芷和嘉贵人的心腹彩云没有跟去畅春园,被内务府寻个由头送进了慎刑司。
娴妃把这些天的不寻常拼凑在一起,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东西六宫本来是一皇后、两贵妃、四妃和六嫔的配置,全盛时满编,甚至有人猜测,皇上会因为生育的功劳将原来的嘉妃破格晋升为贵妃。
谁知四年过去,皇后薨逝,两个皇贵妃薨逝,两个贵妃一个被降回妃位,另一个避居畅春园养病,生死不明。
只妃位有两人,分别是娴妃和愉妃,嫔位也多空缺。
皇上忙于朝政,仿佛顾不上,却每日抽空去咸福宫教九阿哥翻身,然后顺理成章留宿。
鄂妃出了月子也不肯管事,只一味狐媚惑主,皇上便将协理六宫之权扔给了娴妃和愉妃,大半年都不曾召幸其他妃嫔。
后宫是皇上的后宫,皇上都不管,太后也懒得管。
直到大阿哥自请去给先皇后守陵三年,三阿哥忧惧而死,太后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孙子,终于向皇上提起了大封六宫之事。
鄂婉生完九阿哥,乾隆便向太后提过,晋封鄂婉为贵妃。太后拦着不让,拿金氏举例子,说金氏生下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子,也只封了嘉妃。
“鄂妃乾隆十年才进宫,资历不够,儿子也不够。”太后到现在还记得乾隆十年大选,是自己留了鄂婉的牌子,皇上似乎并不愿意。
谁能想到,四年过去,鄂婉勾住了皇上的魂儿,不但生了儿子,还差点封贵妃。
生一个儿子就要封贵妃,再生一个,岂不是要封皇贵妃?
眼下鄂妃几乎独宠,生几个儿子太后都不意外,太后只怕这个祸国妖妃母凭子贵封后。
大清的皇后,不是出身蒙古王室,便是上三旗的贵女,怎么能沦落到要一个下五旗出身的女子正位中宫。
太后绝不答应。
在这之后,母子俩赌气,谁也不提大封之事。
谁先提谁就输了,如今太后知道自己输定了,可输也是有底线的:“皇上宠爱鄂妃,想要给她贵妃之位,给就给吧。但娴妃是先帝指给皇上的,侍奉皇上多年,总不能让她屈居鄂妃之下吧?”
乾隆点头:“娴妃资历够了,却无生育的功劳。”
太后:……不同意你点什么头?
再说这个生育的功劳,是女人想有就能有的吗,还不是要皇上雨露均沾,自己也要有那个福分。
先帝当初将娴妃指给皇上,开脸就是侧福晋,早让人算过了,说那拉氏有福。
既然娴妃不是那个无福的,她至今未有生育,怪谁难道还不明显吗?
乾隆知道太后偏向娴妃,一则因为娴妃是先帝所指,身份贵重,二则是娴妃一直不得宠,让太后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但经过寒哲之死的调查,娴妃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只是作壁上观,无形中成了帮凶。
他没有追究,已经很给太后面子,断断不能再升娴妃的位份。
“宫中位份有定例,一皇后,二贵妃。”
乾隆垂眼说:“额娘答应给鄂妃晋位,畅春园还有一个纯贵妃,贵妃之位已满。除非娴妃即刻生下皇子,或者做出于社稷有大功之事,否则不能轻易破例。”
太后:坏菜,忘了畅春园还有一个纯贵妃,答应早了。
太后捂心口,乾隆起身告辞,太后:不孝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翌日,圣旨颁下,晋封鄂婉为贵妃。
“皇上还是顾念太后的,没有赐下封号。”见太后脸色铁青,快把佛珠掐出水了,娴妃忍不住安慰。
太后冷哼一声:“糊涂!高氏在的时候也没有封号。宫里只有一位贵妃的时候,根本用不着封号,满员了才会赐下封号,以示区分。”
皇上这是在告诉她,娴妃复位无望。
娴妃何等聪慧,自然早想到了这一层,之所以如此说,便是为了激怒太后,让太后去找皇上闹。
“太后,到了午睡的时辰,嫔妾伺候您歇下吧。”明玉见话头不对,赶忙打岔。
娴妃从前侍奉太后是很殷勤,可从东巡回来,娴妃每次过来请安,都会想办法告鄂婉一状,让太后生气。
有本事自己争宠去,背后诋毁人,拿太后当枪使是几个意思。
太后烦躁地摆摆手,并未起身。
娴妃冷笑着说:“戴佳贵人,你与贵妃最是要好,也该私下劝劝她,让她不要总霸着皇上。从前她位份低,想要争宠往上爬情有可原。如今她已经是贵妃了,宫里又没有皇后,合该劝皇上雨露均沾,给自己攒个好名儿。”
什么叫鄂婉总霸着皇上?明玉气笑了,皇上是个怎样人,东西六宫谁不知道。他宠爱谁,想要谁侍寝,是别人能左右的吗?
但对上太后看过来的目光,明玉只得低头应是。
娴妃服侍太后的时候,戴佳氏还不知在哪里呢,这会儿竟也舞到太后身边,碍人眼了。
“贵妃专宠,不提携旁人也就罢了,怎么连最好的姐妹也不拉一把呢?”娴妃自己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别人痛快。
听娴妃这样说,太后眉毛都拧起来了,吩咐下去:“佛诞日快到了,哀家要去永安寺礼佛,上回哀家去带的是纯贵妃,这回就带鄂贵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