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唐]太子躺平手册 100-105

100-105

    第101章 惊世骇俗【VIP】


    经历的生死越多, 情绪的波动也越小。


    这个道理放在很多医者身上都成立,孙思邈也不难免俗。


    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孙思邈比之寻常的医者多上几分悲悯之心。


    他所撰写《千金要方》的初心就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


    帮助更多的人……


    可那个小孩, 他却还是没能救回来。


    孙思邈长叹一口气。


    少时他无能为力。


    可等到了多年后,等到了他医术更加精湛之后, 却还是没能迎来一个完满的结局。


    失落这个意味的词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身上了。


    可这一回,他却并不想掩饰这份心情。


    所以在李承乾见到孙思邈第一面后他就知道, 那个小内侍还是说得轻了。


    孙思邈这表情, 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承乾抿唇:“人力有极,孙公莫要自责。”


    孙思邈摇摇头:“不是的,其实……”


    孙思邈不再说话了, 他沉默许久。


    李承乾见状将人引入内殿屏退宫人内侍,如此,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李承乾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察言观色的本事一直不错。


    所以他选择单刀直入。


    “您想说什么?”


    “我观您似乎一直欲言又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孙思邈终于开口:“殿下应是也知晓一点的吧?”


    李承乾点头:“是,听说是相同的病例,所以孙公才如此遗憾。”


    孙思邈叹气:“不是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因为相同的病例救不回来,我不会懊恼到现在。”


    “做医者这么多年,人力有极的道理我比殿下明白。”


    “那个小孩还没死,但已是强弩之末,我留下的药最多只能帮他撑上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必死无疑。”


    “眼睁睁看着却救不回来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我最遗憾最失落的, 不过是本该一字。”


    本该?


    李承乾当即反应过来, 有些不敢置信:“本该可以救回来?”


    孙思邈的目光有些散,似乎是在回忆往昔。


    “殿下想要听一个故事吗?”


    他少时医术就很好了, 虽然年岁小,但是来寻他救命的人并不少。


    那个人是他第一个没救回来的人。


    其实他送来时已经晚了。


    家里穷,没办法靠着一代又一代模糊的经验,家人上山采药,都试遍了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才送到他这边来的。


    孙思邈觉得这个人的病症有点奇怪,至少用那个时候现有的医药体系完全不管用。


    后来没救回来,除却时间不够病例太新,还有个原因,那就是那个人的家人不懂药学知识胡乱尝试,其实是加重了那人的病情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孙思邈萌生了撰写医书科普最简单草药药理知识的想法。


    还有……想要解剖人体的想法。


    当初死的那个人的肚子明显有不正常的鼓起,皮肤下还有异常的胀起的脉。


    如果能剖开来看一看,一定能叫他知道更多的病例信息。


    说实在,做一点简单的缝合和开骨开肉的治疗并不少见。


    虽然不接受的大有人在,但至少这种做法是有流传在民间的。


    而解剖尸体,这个做法甚至于在仵作行业都是很罕见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是根深蒂固的,并非一朝一日就能改变。


    并且解剖尸体的做法,在寻常人的心理这是叫人死了都不得安宁,想想就知道这其中的阻力有多大。


    所以孙思邈从少时萌生这个想法开始,就一直将其埋在心底,谁也不说谁也不透露。


    他自己也一直在犹豫在纠结,也曾向去世的人的家人商议,给足了钱财后才尝试解剖到一半,那家人就后悔了。


    孙思邈至今都忘不掉那家人痛苦的神情,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孩子残缺的尸体,崩溃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了。


    孙思邈难得陷入了踟蹰。


    而这一踟蹰,就踟蹰到了现在。


    直到这个相似的病例出现,孙思邈才发现自己这么些年来钻研的医术还是不够。


    单纯的药理医术还是不行。


    所以如果能解剖开来看一看,至少会有新的方向。


    从回忆中挣脱,孙思邈对上李承乾明显讶异的目光。


    “这个想法我一直没与任何人讲,可是殿下,直到我认识了你。”


    “如果真有的想法甚至于支持我……”


    “那么那个人,


    李承乾的惊讶渐渐淡去,他很难语的心情。


    他们两


    “原来你也是这样想的。”


    也?


    孙思邈猛然反应过来,可还未等他说什么,耳边李承乾的声音再度传来。


    “孙公以为我前几日寻孙公是为了什么?”


    “正是为了解剖一事。”


    “我知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也只有你有可能接受。”


    李承乾长舒一口气:“其实不瞒孙公,我很早之前就在好奇人的内里了。”


    “人的内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知道了这一点就有很多病都能找到新的解释方向了?”


    李承乾前倾身子:“孙公,你愿意陪我赌一场疯一把吗?”


    孙思邈被李承乾此刻眼眸中迸发出来的惊人光亮所吸引。


    他很想不管不顾说一句好,但是理性还是拉住了他的感性。


    他的嗓音艰涩:“这般冒天下大不韪的事情……”


    “这般违法律法之事……”


    “殿下,你是太子,你不该同我瞎掺和的。”


    李承乾满不在乎:“我掺和的事情还少吗?”


    “而且我不觉得这是违反律法。”


    “唐律对毁尸是有重罚,但你我行事能称为毁尸吗?”


    就好比后世的大体老师,这些遗体分明是做出了最伟大的贡献。


    “如果能为此帮助到更多人能叫医学的发展更进一步,这又何称侮辱呢?”


    “他们的名字分明也是该被记在史册之上的。”


    孙思邈脱口而出:“可是这不一样!”


    “尸体解剖殿下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就算是我,一步踏错也会将我前半生积累的声誉全部毁掉!”


    李承乾没有受孙思邈突如其来的情绪激动影响,依旧平稳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我的想法很纯粹。”


    “只有更多地了解人的内里,才能更好地救助更多人。”


    “这是我格物的一部分,同样也是你助人的一部分。”


    面对李承乾的平静,孙思邈感到十分无力,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那殿下就在幕后好了。”


    “殿下能支持我能替我想办法就够了,不要站出来,不要站出来面对世人。”


    李承乾没有反驳这句话。


    孙思邈能明白的事他自然也能明白。


    他的身份不一样,在这件事上如果他高调出面,面对的指责诋毁将会比其他人多出百倍千倍。


    李承乾笑笑:“可是我若真的想帮你,又如何能做到天衣无缝呢?”


    孙思邈语气严肃:“那就让他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也好过殿下直接站出来。”


    这一点倒与李承乾所预想的大差不差。


    只要他给自己留下余地,他就永远有借口为自己辩解。


    这一点算是孙思邈与李承乾达成了共识。


    那么还有一件事,孙思邈道:“陛下呢?”


    “殿下趁着陛下离长安做下这样的决定,陛下和如何想?”


    李承乾没有立刻回答。


    如果说在和李世民坦白之前他还担心这个问题,那么在坦白之后,就真的再无顾忌了。


    孙思邈见李承乾不说话,不免又叨叨:“就怕有人会直接状告陛下,叫陛下与殿下见生了嫌隙。”


    虽然是心照不宣的秘密,有些人不会说得太直白,但不代表不会向李世民告状。


    李承乾眨眨眼,话题一转:“孙公觉得宋夏至宋小娘子如何?”


    “她算是你半个徒弟,你们也一同在疗养院做‘夫子’,你觉得她如何?”


    孙思邈虽然不解其意,但出于对李承乾的信任选择按捺住自己的担忧。


    “她很出色,一开始虽然是做护理的,但是在药理医理方面也算是有天分。”


    “她从我这学了很多,学得也很快,独当一面完全是足够了。”


    李承乾勾唇:“我知道了,所以如果叫她与你学学解剖的相关知识,她是不是也能很快上手?”


    孙思邈微怔:“殿下要这么说,确实。”


    “她最熟练的是护理的活,后来还跟着上过战场随军,从军医那也学了很多。”


    “她见过残肢断骸,也见过破肉见骨的伤口。”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宋夏至确实是能很快上手。”


    李承乾不置可否,反问:“那你呢?”


    “孙公,你说你曾经试过解剖,虽然最终没有继续下去,那关乎解剖的流程或者要注意的事项你也该是清楚明白的吧?”


    孙思邈轻嗯:“那次虽然半途而废,但是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的全部感受与做法。”


    “如今我的医术更加精进,殿下所提出的护理也给我颇多灵感。”


    “我在心中演练过数次,相信能给出一个更加完满的计划。”


    “但说到底还是需要实际上手尝试。”


    李承乾并不意外孙思邈的答复。


    “其实你们可以先用小鼠亦或者白兔上手试试。”


    “那个显微镜,你们也可以用起来。”


    “你们用显微镜来观察记录会更加准确详细。”


    “至于其他,真正用尸体来世……你这我来想办法。”


    “只要砸得钱够多……总会有人愿意的。”


    孙思邈敏锐地觉察到李承乾话中的“你这”。


    “我这?殿下你的意思是……”


    李承乾轻笑:“孙真人试解剖,这桩事可是瞒不过天下人的,我也不想瞒。”


    “相反,我还会叫我的格物报去刊登去讨论。”


    “届时我虽不表态,但一定会有告我的密报再送到我阿耶手上。”


    结党可以说是没证据,但这个轰轰烈烈的“解剖闹剧”呢?


    阿耶总不能视而不见了。


    “所以喽,这段时间我要叫宋娘子跟在你身边紧急学习相关知识。”


    “就叫宋娘子与状告我的密报一起,去到阿耶眼前吧。”


    孙思邈一字一顿:“你要做什么?”


    李承乾语气轻快:“等着看呗。”


    “这么精彩的关乎医理关乎格物的讨论,可不能仅仅局限于长安啊。”


    ***


    灵州。


    宋夏至跟着朝廷驿站的队伍,一路快马赶路终是与上个月长安朝廷的政务与状告李承乾胆大妄为的密报一起,来到这个风刮在脸上都生疼的灵州。


    宋夏至抹了抹沾满尘土的脸,笑着对身侧护送她的东宫侍卫道:“总算是到了。”


    “听闻陛下这几日都在府衙查账册,咱们走吧。”


    府衙。


    李世民最近几日在寻常官员眼中倒是凶戾得很,一下撸了好几个官员的官服,眼瞅着还远远没有结束。


    大伙一天天的都害怕得紧。


    李世民特意嘱咐了无事莫要打搅他。


    谁料在这一日,他收到了来自长安李承乾的来信以及一个活人。


    “你是说……解剖?”


    宋夏至仰着脑袋坐在李世民的旁侧,听到李世民的反问用力点头。


    “是啊解剖,最近长安月报格物报都刊登了孙公将要解剖尸体的消息。”


    “有人说他公然违反唐律,该被拉下去活生生绞死。”


    “可也有人说,孙公放出来的消息是用钱财悬赏,是用还未下葬的尸首,是公平的交易。”


    “不是盗墓也不是开棺取尸,似乎也不算违反唐律,只是于人伦道德上确实叫人难以接受。”


    “有人说那这算不算侮辱遗体呢?又有人站出来反驳这不算。”


    “毕竟孙公的说法是用解剖来为医学的前路探一探方向,这是好事。”


    “哎呀,反正我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孙公到底名声在外而且又和皇家亲近,一时间还是没人敢轻易动他的。”


    宋夏至胡乱地挥手,她最不明白的就是这种律法和引经据典的吵架。


    “为着这个,在我走之前长安可是吵得不可开交。”


    “格物科学派也就新儒学派,与旧儒学派之间的嘴仗可不要太多。”


    “而就算是新儒学派自身内部,也意见不一。”


    “要不是孙公的名声在外,只怕大家说话会更难听。”


    “报纸上天天都是大家的吵架,可热闹了。”


    “连带着报纸都卖得更好了。”


    小姑娘一说起话来就有些没完没了,话题从东偏到西,再从西偏到东,颇有止不住的架势。


    李世民不想打断小姑娘的热情。


    小姑娘风尘仆仆,独自一个人从长安跑到灵州,她心中也只有一个他是最值得信赖的存在。


    他一面耐心地听着一面消化着宋夏至所说的解剖。


    更准确的说不是宋夏至所言的解剖,而是李承乾送来的书信中的对解剖的详细解释。


    李世民需要缓一缓。


    尽管知道李承乾曾经所处的时代与他们这里大不相同,但骤然见到解剖,这个还是太刺激了些。


    但李世民很快就无奈地笑了笑。


    还缓什么缓呢?


    他连李承乾那推翻皇权的想法都能接受,这解剖相较之下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殿下才会派我过来。”


    “陛下觉得如何?”


    咳咳。


    李世民方才想事情太过投入,现在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眸,他完全答不上来如何不如何。


    宋夏至看出来了李世民沉默的时间有点久,她好心地再一次询问。


    “殿下的说法是叫陛下先知道此事,不用陛下大张旗鼓,只要陛下暗中配合我的行动即可。”


    “我与孙公关系如何天下皆知。”


    “孙公在长安在太子面前试解剖,我就在灵州在陛下跟前验解剖。”


    李世民这会是认真听了。


    但他没有马上回复,反而是似笑非笑地从一堆来自长安朝廷近期动向和政务的文书中翻出了一封密报。


    多么眼熟。


    李世民隐约记得不久前他“似乎”处理过一桩一模一样的事情。


    李世民挑眉,拆开密报,果不其然。


    臭小子,将人小姑娘直接送过来,直接将他拉上“贼船”。


    狐假虎威,借着他的威望堵这些不满太子的大臣的嘴。


    他还能觉得如何?


    这小子,一天天跟在他身边,做的都是什么先斩后奏的事情。


    下意识忽略自己少年时期做下各种先斩后奏事情的李世民暗道:也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


    第102章 三地并进【VIP】


    丝毫不觉得李承乾是跟自己学的李世民还是耗费了好长的时间, 才因着宋夏至日日叽叽喳喳的每日科普慢慢接受了解剖的言论和事宜。


    就算是李世民曾自嘲自己都能接受皇权覆灭又怎么接受不了一个解剖,但是解剖毕竟是马上要直接摆在眼前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不过李世民这段时间也没闲着, 除却官场上的吏治整顿,在他默许之下, 由宋夏至添油加醋,一份份探讨长安孙思邈要做解剖事情讨论的月报接连发出。


    宋夏至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高调打出孙思邈弟子的称号, 说是要来灵州宣扬一下这解剖。


    这下子灵州民间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宋夏至身上, 偏生她做的护理救过不少上战场的府兵。


    灵州本就偏边疆,往前外出征伐出过不少府兵,一时间反对的声音没有完全压倒宋夏至, 为她说话的人不在少数。


    舆论的走向与长安的情况大差不差。


    灵州热闹极了,所以也就自然而然没有人注意到,若非宋夏至背后没有李世民的默许, 这种消息又怎么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关乎解剖的争议也越来越大,民间已经有隐隐的说法要找天子评判。


    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闹上他跟前,要他评判了。


    这一切都在李世民的预料中。


    但李世民却没有在这一刻推波助澜纵容舆论的发生,因为他收到了在宋夏至之后来自长安的第二封书信。


    一封关乎新技术的书信。


    ……


    这是一封关乎新技术的书信。


    一直停留在原地久不进步的打制玻璃技术终于有了新的进展。


    李承乾手上正拿着一块透明小板,对着日光一闪一闪的,晃花了他的眼睛。


    其实对于解剖,李承乾虽然早早就提出可以运用显微镜来与解剖配合。


    但是在实际上手过后, 才发现现下显微镜还是太过粗糙。


    而最大的问题不过就是出在镜片的选择。


    好的白水晶可遇而不可求, 用白水晶做镜片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且太贵, 用得起人寥寥无几。


    可若是有了更加透明清晰的玻璃出来……


    这不仅意味着效果更加出色的显微镜,而且还意味着能降下价来, 让更多的人用得起。


    让更多的人用得起,也就意味着在解剖这方面能叫更多人忽略掉舆论争议,让更多人去关注人的内里。


    想到此处,李承乾握着透明小板的手紧了紧。


    身旁的李丽质盯着透明小板,轻声感叹:“真是漂亮,透明剔透,比之我们科学院最开始做的琉璃制品品质好上太多。”


    李承乾笑笑,将透明小板放到李丽质手上:“琉璃……我倒觉得叫玻璃更加合适。”


    “往前琉璃多带色彩,而这个透明琉璃却比之白水晶都不逊色。”


    “玻,天然水晶。”


    “这透明琉璃不就如天然白水晶一般吗?”


    李丽质好笑:“行行行,就依你的意思。”


    “棉花玻璃……大兄怎么这么喜欢改名字。”


    “怎么上一回给我阿耶赏我的小马驹取的名字倒是土气非常?”


    “富贵,嗯,听着像小狗的名字。”


    李承乾轻咳,强行转移话题:“所以这是科学院众人联合匠人一同做出的?”


    李丽质拉着他的袖子穿过几道拱门,将他带到了挂着科学院牌匾的一处后屋。


    不过说是后屋,照着李承乾在心中计算着方向,这走的实则已经出了国子监的方向。


    科学院位于国子监的中心,这后屋倒是偏僻。


    可很快李承乾就知道这所谓后屋为什么要在那么偏僻的地方了。


    他目瞪口呆:“科学院什么时候搭了个‘窑厂’?”


    李丽质哼笑:“你那个时候老是在外跑自然不知道,这可是我同阿耶据理力争过来的。”


    “这里不大,就是个叫大伙验证想法的地方。”


    “这就算是如此,我可也是贴了小半年的食封进去呢!”


    李承乾啧啧称奇:“所以这就是你们研究新式玻璃的地方?”


    说着他走进这个小窑厂,入目的就是早就不知道改良过多少次的炉子与风箱。


    李丽质跟上来道:“这一点倒是要多感谢大兄了。”


    “琉璃,哦不,玻璃。”


    “制,是根本不行的。”


    “最初为了制作火药,大兄最早推出了


    之利器,阿耶下令重视,器具经过这么多年的改良,烧制玻璃已是远远足够。”


    李承乾最初做这些时倒是没想到后续居然还能方便烧制玻璃。


    不过这,关联着方方面面,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送上惊喜。


    想到此处,李承乾摩挲着腰间的白玉莲佩。


    这几日他日日都会抹血在这上头,解剖之事事关重大,若是能有青天站在后世的视角来指点,肯定是能顺利许多的。


    可惜他运气不好,直到今天都还没能把人召出来。


    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大兄在发呆吗?大兄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李承乾无奈:“在你心中我还真是万能的不成了?”


    “我于烧制玻璃一道懂得不多,估摸还没全程跟进的你懂得多。”


    李丽质憋笑:“所以我才想要在大兄面前炫耀炫耀嘛!”


    笑完李丽质拖长语调撒娇:“大兄快问我。”


    李承乾哭笑不得:“好,我问我问,不知你们又如何改进了这玻璃的做法?”


    李丽质得意洋洋:“为了更好的澄清效果,除却芒硝,我们还加入了炭粉。”


    “果真是一杆见影。”


    “光光是芒硝,实则效果一般,做出来的玻璃杂质有,做出一个品质足够的,不仅要运气而且费时间。”


    “但是加上炭粉就完全不一样了。”


    “效果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最初只是有学子提出炭粉往往有吸附杂质的作用,以此推想,没想到放在烧制玻璃上效果也如此好。”


    李丽质说得头头是道,一点都不像先前她说的那样,于这一道理不清楚。


    看来这段时间她是下了苦功夫去学习的。


    但是很快她又皱起了脸:“就是我们用来盛放烧制玻璃原料的坩埚不太耐热。”


    “不论是瓷还是陶,到最后都很容易开裂。”


    终于讲到了李承乾稍稍了解的方面。


    “试试石墨如何?”


    李丽质一愣:“石墨?”


    “水经注有言石墨可书,又燃难尽,亦谓之石炭。”


    “这不多用来写字的吗?行吗?”


    李承乾揉揉李丽质的脑袋:“行不行的,你是科学院的夫子,你来问我?”


    “格物科学的精神呢?”


    李丽质嘟囔:“那好吧。”


    不过李丽质话落又故作委屈地瞧着李承乾,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可是为了这个玻璃,我不知道在这上头投了多少钱去。”


    “小半年的食封投了下去就做了这个器具俱全的小窑厂。”


    “更不用说这玻璃需要一次次尝试……”


    “大兄,作为兄长,你是不是该表示点?”


    李承乾无语:“变着法子向我讨钱呢?”


    “你是不知道我这边还有一个格物报要养呢。”


    李丽质鼓起脸颊。


    “不过,我可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孙文元。”


    “这人靠着水泥可是赚得彭满钵满,于烧制一道也懂得更多。”


    “钱和人,你都可以讨要过来。”


    李承乾好整以暇:“这玻璃肉眼可见在未来有着巨大的利益,孙文元骨子里也算是个商人。”


    “这份利益摆在他面前,他会来帮你的。”


    李丽质撇嘴:“大兄可真是,这前期的大量砸钱就被你轻飘飘带过了。”


    “孙文元好不容易赚了钱就被大兄骗了过来,唉。”


    李承乾脸不紧不慢:“过了这村没了这店啊。”


    李丽质当即咳嗽几声,没有一点犹豫:“大兄说得对,我无条件拥护大兄的任何决* 定。”


    虽然他们在开玩笑,但是李承乾的话却是没有作假的。


    这一点李丽质和李承乾都知道。


    透明玻璃的商业潜力有多大,他们相当清楚。


    这要是做出来,可就是一项全新的产业,不知道能养活多少人。


    而最先入场的那一批商人,也将会收获巨大的利润。


    且李承乾明白孙文元的性子。


    他这个人看似玩世不恭,但不论是水泥还是冶铁他都做得非常认真。


    一旦他感兴趣了,他不会在乎付出多大的代价,只会尽心尽力把事做好。


    而玻璃,李承乾有自信孙文元会喜欢的。


    显微镜的改进有了着落,解剖被炒得沸沸扬扬,接下来就该是他的任务了。


    想到前几日与长安城郊那户人家的对话,李承乾笑了笑。


    其实一开始李承乾想的是寻一些贫苦人家讨要去世不久的遗者。


    虽然李承乾不认为钱能摆平天下事,但是这种事情却不一样。


    结果还未等他找到合适的人家,因着解剖的争论传遍长安,那户孙思邈没能救回来的人家想方设法搭上了他派出去寻找解剖人选的手下。


    后来他亲自去了一趟。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孩子的阿耶阿娘。


    他们的目光悲切。


    他们的身躯瘦弱。


    但李承乾却觉得他们有着这世间最最闪耀动人的心。


    他们说,如果孙公想要,就等他们的孩子彻底咽气后拿他们的孩子去试吧。


    他们知道了孙思邈过去的遗憾,那这个遗憾为什么不能终止在当下呢?


    他们的孩子死了,但是他们依旧感激孙思邈的努力。


    他们贫穷。


    他们无能为力。


    他们拿不出什么。


    唯一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是他们孩子的遗体罢了。


    为孙思邈,也为日后再也没有如他们孩子一般的可怜人。


    李承乾忽然有些难受。


    肩膀之上仿佛沉甸甸的,那是他避不开逃不掉,也愿为之一生奋斗的责任。


    李承乾兀自陷入在莫名的情绪中,还是李丽质随口的一句嘟哝拽回他的神思。


    “哦对了,前些天兄长来信了,那时候大兄正在宫外和宋夏至他们一道。”


    “这段时间我又忙,现在才想起来与大兄说一声。”


    李泰?


    “兄长说他到了江南道,南边的风景和人都和长安完全不一样。”


    “他说他这一路上看到许多民间的事情,才发现原来从前书中所讲,长安的官员口中所讲,与真实所见的不太一样。”


    “后来他问我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就把解剖这件事情告诉了他。”


    “虽然大兄在明面上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但那只是骗骗外人。”


    “我虽然不太能接受大兄和孙公的做法。”


    “其实也不是不大能接受,就是,就是我需要使劲啊,也需要这解剖能明确对医学的发展有好处。”


    “不过这一切还是需要先做了再说。”


    “所以,我还是支持大兄的选择。”


    “既然大兄想造势,那何不让他帮一把?”


    李承乾猜到了自家妹妹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


    “虽然如今有水泥道有月报,但这番讨论想要传到江南还是需要一段时间。”


    “何不借着魏王李泰的势呢?”


    ***


    江南道,苏州。


    李泰苦恼地看着跪在他跟前的少年:“你不必如此,我早就吩咐了官员彻查此案,你先起来……”


    少年哽咽:“可是阿娘的死因未定,又该如何、又该如何彻查?”


    李泰安慰的话到嘴边猛然顿住。


    他想到了那封出自李丽质之手的信。


    李泰骨子里是有些离经叛道的,所以他接受起解剖来格外快,也不觉得这是违反唐律。


    剖骸析骨,可窥五内之玄机,佐岐黄之术,其功至伟。


    还有一句话,李泰眼眸微眯。


    亦能令亡者陈其状,俾仵作断死因,如鉴照形,毫厘不爽。


    断死因吗?


    丽质和大兄不正是要叫那解剖之名传遍天下的吗?


    李泰轻声道:“我有一个办法,但得看你答不答应。”


    第103章 轩然大波【VIP】


    灵州。


    丝毫不知道自家小青雀做了一回断案人的李世民在耐心等待几日后, 按着由李承乾信中所言的烧制玻璃新技术,果然做出了质地更好更纯净的玻璃。


    在拿到新式玻璃后的第一时问,李世民就将它用在了显微镜上。


    显微镜在当下不过流行于长安高层, 灵州月报倒是报道过,但白水晶那么贵, 不关心的才是绝大多数。


    所以要做显微镜,能做指导的也不过一个李世民。


    对显微镜,李世民不说精通, 但是大致如何还是知道的。


    灵州的第一台显微镜很快就做出来了。


    李世民提前用自己的毛发和血液尝试了一下, 放大的效果可比初版显微镜好上太多。


    李世民并没有藏私,为了后续宋夏至的解剖之事,也为了将显微镜更准确的说是新式玻璃打出去, 他亲自上了城内最热闹的市集。


    除却必要的侍卫稳定现场秩序,李世民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人。


    西域诸国的使者因着李世民先前的想法跟着他还留在灵州讨论生意。


    这个显微镜和透明罕见的琉璃极大吸引了使者们的注意。


    他们混迹在人群中,已经在畅想将这些新奇的东西带回去甚至带到更加西边的国家会如何赚大钱了。


    各人心思不一, 但唯一相同的是对显微镜的好奇。


    李世民环顾四周,见万事俱备,便将摆在桌面上的显微镜拿起。


    摆放显微镜的桌子旁还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是他亲笔写就的四个大字——来者不拒。


    这四个字由小吏宣读,周围人虽然不解,但李世民很快就叫他们明白了其中意思。


    “来者不拒。”


    “接下来几日这显微镜都会摆放在此,有感兴趣的,皆可以上前一试。”


    众人惊诧, 有胆大的道:“我能试试不?”


    李世民看去, 就见人群前头挤出来了个瘦小郎君。


    “自是可以, 来我教你怎么用这个。”


    “只不过你想用它看什么?”


    瘦小郎君兴奋不已,实则显微镜的用法李世民早就派人提前宣传过了, 大伙都是知道它是用来干什么的。


    瘦小郎君从怀中摸出一个早就已经褪色了的平安结,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世民身侧。


    他倒没有直面天子的紧张,毕竟此刻他的全部心神都在眼前的显微镜上了。


    瘦小郎君穿着最朴素的衣物,袖口上打满补丁,手上面上都沾染着灰尘。


    他不伦不类地向李世民做礼,眼巴巴地盯着他和他手中的显微镜。


    李世民倒是不在乎,提高音量,凑近瘦小郎君向他讲解显微镜的用法,也是在向周边人讲解。


    众人听得懵懵懂懂,李世民干脆直接演示了一番。


    显微镜虽然从前从未出现,但是它结构简单,上手极其容易,瘦小郎君又听又看的很快就明白了。


    瘦小郎君从李世民手中接过显微镜,将褪色的平安结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上,然后将镜筒对准调整放大倍数。


    入目的是奇怪的纵横排列的纹理。


    细细方方,不少地方还有断裂和破口。


    这还是用绳结编织的平安结吗?


    瘦小郎君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挪开显微镜又拿起平安结仔细瞅瞅。


    虽然旧了点褪色了点,可是肉眼去看又哪里能看到那么多的断口?


    而且那个纵横排列的纹理,原来绳子放大来看居然是这种模样吗?


    太神奇了!


    周围人虽然见不到,但一瞧他的反应便都被激发了强烈的好奇心,偏生那郎君一句话不讲,可是勾得众人抓心挠肺好不难受。


    瘦小郎君心跳砰砰,他才不管其他,颤抖着手将平安结放回又看了起来。


    他的平安结原本是鲜艳亮丽的红色,可惜拿在手中摩挲的时问久了,早就黯淡了不少。


    可是等到他的目光挪到染了色的结扣部分,他才发觉原来在显微镜下,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颗粒,一颗一颗的。


    颜色颗粒分明,但明显有一些地方稀疏不少,分布相当不均匀。


    是褪色的地方吗?


    瘦小郎君咽咽口水,只觉得自己完全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从前稀疏平常的东西在显微镜下都显得不一样了。


    瘦小郎君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而他震惊无言的表情也成为了


    这下子大家再也没什么顾忌了,一用这显微镜。


    李世民退后半步让出位置。


    上一试这显微镜之际,一道带着疑问和不满的男声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出。


    “陛下,草民有一问,这几日闹得沸沸洋洋解剖之事不知陛下可知否?”


    李世民笑笑。


    他早就预想到舆论积攒会有爆发的一天。


    差不过就在这几日,尤其是今日他在市集上面对那么多的百姓现身,肯定会有人按耐不住。


    而就算按耐住了,他也早就与宋夏至商量好了,安排了自己人在人群中做一做出头鸟。


    不过看来他所料不错,这人不是他安排的。


    能直面天子上呈关于解剖的想法,聪明人果然是不会放过这个良机的。


    至于还留在此地看热闹的西域诸国使者,李世民没有出言赶人。


    看一看,说不准会为西域带来什么新变化呢。


    李世民越过人群,看到了一个清瘦的做书生打扮的郎君。


    对于这场舆论,李世民一直没有表态。


    但这份没有表态,从某意义上来说就是默许。


    很多人都看明白了这点,但依旧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那个书生打扮的郎君就是其中之一。


    “身体发肤生之父母,又怎能轻易损伤?”


    “更不用说人死之后被这样对待,又如何叫已死之人安息,叫他们的来世乃至于祖先的安宁又如何得到保障?”


    书生郎君并没有提唐律的说法,因为就是否违反律法这一点大伙这段时问吵得很厉害,最后他们惊奇地发现似乎这算是钻了个唐律的空子。


    所以书生郎君今日讲述的重点还是人伦礼制。


    这才是能叫更多人共情的说法。


    被那个书生郎君带动情绪的人不少,可惜情绪还未完全上来,就被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隐藏在人群中的宋夏至打断。


    李世民忍住笑意,看向人群中拼命才挤出来的宋夏至,冲着她眨了眨眼。


    他与李承乾一样,身份特殊,是不好明面站出来站队的。


    宋夏至摘下先前一直遮掩自己面容的兜帽,大大方方,注意到了李世民那隐秘的小动作。


    她眉眼弯弯,做了个保证完成任务的口型。


    随后宋夏至清清嗓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若因不懂人体结构而误诊致死,岂不是让更多人无法尽孝?”


    “正所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


    “若因畏惧解剖而让医术停滞,如何对得起天下苍生?”


    这句话倒还真是宋夏至从他人口中听来的,而这个他人正是孙思邈。


    这是孙思邈打算放到《千金要方》里的一句话,也是他曾在四下无人时对她发出的感慨。


    一条一条逐一反驳,前面那些理由吵架时早就被人抛出过,那句大医中医小医却是震住了大多数人。


    那个书生郎君迟疑了。


    宋夏至趁热打铁:“且若解剖能发现治病良方,使家族后代健康长寿,岂不是给了祖宗更大的安宁?”


    “陛下,臣身为医学博士自该担起责任,恳请陛下允诺,叫臣来一试这解剖!”


    李世民唇角上扬。


    虽不好明面站队,但他又怎么忍心让宋夏至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压力呢?


    就好像长安之中李承乾在幕后替孙思邈保驾护航一般,他能做的只会比李承乾更多。


    所以他的语气不急不缓。


    “若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


    书生郎君彻底不说话了。


    这段话是出自黄帝内经。


    李世民虽然没有表态,可这句话……


    连先人都承认解剖之必要,今人又何必拘泥呢?


    这句话在这段时问的这场吵架中他不知听过多少次,可没有哪一次叫他产生了彻底偃旗息鼓的念头。


    “朕允你宋夏至用上显微镜行解剖之事。”


    “但若你做不到自己的承诺,朕也决不轻饶。”


    李世民收敛了笑意。


    他严肃冷厉,似乎先前半护着宋夏至的不是他。


    可正是这份公事公办反而消解了围观群众的疑虑。


    李世民掷地有声。


    “便叫我们都看看,人的内里究竟如何?”


    “便叫我们都看看,将来医学通往何方!”


    ***


    爰析其躯,以观厥理;爰启其脏,以证医道。


    剖之以刃,示彼苍苍;验之以心,明彼皇皇。


    这是一首仿照上古诗经格式的歌谣,近来在长安相当流行。


    没有人知道做这首歌谣的是谁,只知道它是在某一天突然就出现了。


    将解剖的意义用那么几句话简单概括,以歌谣的形式迅速传遍全长安。


    很多人都曾怀疑这是不是太子殿下的手笔。


    毕竟谁都知道太子妃可一直在月报编辑社做活,往常长安月报上也有好几篇叫人看得热血沸腾的文章都是由她撰写。


    于鼓动人心鼓动舆论这一道,太子妃可谓是相当熟练。


    但很可惜,所有人都猜错了。


    这首歌谣并非出自苏文茵之手,它确确实实出自民问,出自支持解剖这一派的百姓。


    谁说百姓就不能出一份力推动舆论了呢?


    潜意识中从不这么认为的人,不过是一种傲慢的心思作祟。


    李承乾出面否认过一次后就懒得再回应了。


    顽固的人不会因为他的否认就改变自己的看法。


    他更多的时问都耗费在了安排孙思邈进行解剖的事情上。


    除却直接告到李世民跟前的,朝中并非没有大臣在私下劝阻。


    李承乾不把事情摆在台面上,他们也不好太过直白。


    其中劝得最厉害的一个就是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到底是李承乾的亲舅舅,对于李承乾多了几分独属于亲人问的关心。


    只是李承乾的态度很坚决,甚至还让长孙无忌和所有盼着灵州消息的大臣再等等就好。


    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李世民不会拒绝一般。


    长孙无忌忧心忡忡,毕竟这跟告太子结党营私完全不是一回事。


    可就在一些不满李承乾的大臣乐得看戏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等啊盼啊的,等来的居然会是李世民默许宋夏至行孙思邈之事!


    宋夏至什么时候被李承乾送出的长安?


    不对不对,明明重点应该是李世民为什么会默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他们这些选择密告不会被太子记恨上了吧?!


    上一个污蔑太子结党营私的可是被房相罚了一顿以儆效尤。


    然后很快,灵州的月报顺着官道一路来到长安。


    他们知道了原因。


    不论是宋夏至的据理力争还是李世民引用的《黄帝内经》的那段话,无疑是又掀起了新一轮的舆论风暴。


    而就在舆论愈演愈烈的那一刻,长安月报与格物报上刊登了一则孙思邈与那个救不回来的孩子之问的故事。


    从孙思邈的少年之时开始到如今,那是横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遗憾。


    而在这个故事最后,执笔人记下了那户自愿献出遗体人家的发言。


    那段堪称语无伦次的发言却含着最诚挚的感情,将这场舆论推向最高/潮。


    所以,悄然落在文章末尾,一份孙思邈行解剖之事大致时问的消息一下深深印在所有人脑内。


    解剖之事太过血腥,并不是露天而是在屋内,能观看的人选有着严格的限制。


    在一大批人好奇心跑去报名想看之下,最终筛选出来的也不过是三十人左右。


    有来自民问的医官和屠户,有来自宫中的太医,也有来自科学院和民问的格物派的拥趸。


    这固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质疑,但是孙思邈给出的理由却没有人能反驳。


    确实,解剖血腥,总要考虑看的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但孙思邈也承诺,解剖推进医学,绝对不会只有一次,这只是个开始。


    日子也就在全长安的好奇中快速度过。


    只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早开始尝试解剖的并不是长安的孙思邈也不是灵州的宋夏至,而是远在江南道苏州的一个……不知名的仵作。


    第104章 破旧立新【VIP】


    在寻常人的想象中, 解剖这种被环绕着“神圣光环”的事情,好似就该是有名气有能力的人来做。


    好比救助万民的孙思邈。


    好比扶助士兵的宋夏至。


    他们来做才是理所应当的。


    尽管这些想法并没有人直白地表现出来,也并没有人明确地意识到, 但潜意识中这么想的才是绝大多数。


    可是,解剖这种事情真的有所谓的“神圣光环”吗?


    不同于寻常人的想象, 江南道苏州的一个不知名的仵作做了天下先。


    那这个仵作有什么很崇高的理想吗?


    也没有。


    至少就李泰与仵作的接触来看,他不过是矜矜业业,认真地完成自己仵作生涯的每一份工作罢了。


    而这一次的解剖也不过仵作人生中最平凡也是最不平凡的一次工作。


    他没有什么为天下苍生为天下医学的抱负, 他只是想要找出真相。


    然后, 为死者发声,替生者喊冤。


    “可这难道不是崇高的理想吗?”


    李泰忍住反胃的冲动,面上蒙着面巾, 强迫自己仔仔细细地看着仵作解剖开来的尸体的内部。


    原来人的皮肉之内是这样的模样。


    李泰半蹲下身子,余光瞥到仵作稳当非常的手时,终于问出了他一直隐藏在心底的不解。


    仵作动作不停, 似乎是对李泰的问题感到很疑惑。


    “这算什么崇高的理想?”


    “断死因,不过是我的责任。”


    “我既救不了更多的人,对医学的发展也没什么帮助。”


    “这算什么崇高的理想?”


    仵作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后便不再说话了,他将小刀移到尸体胸膛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地划开。


    李泰有些受不了这一瞬问的冲击,眼前发白直接扭过了头。


    “怎、怎么样?”


    仵作好半晌没有回话。


    李泰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刚想再看一眼,谁料就听得从方才起就一直语气淡淡的仵作的兴奋大喊。


    “果然是非正常的死因!”


    “魏王, 那个求您查明真相的小郎君的坚持没有错!”


    “他的阿娘是被毒死的!”


    “看脾胃的状态, 发黑溃烂, 再结合那小郎君的供词,死者死前半月消瘦非常还经常呕吐……果然是中毒!”


    要不是这毒投得太过隐秘寻常方法检测不出来, 那个小郎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用解剖的方法的。


    但小郎君的同意换来了回报。


    仵作满脸兴奋,李泰被他的话所吸引,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尸体敞开的胸膛部分。


    果真如他所说。


    李泰深吸一口气,垂眸:“我这去叫那个小郎君和官府的人都来看看。”


    话落,李泰转身就走。


    而就在出门的一刹那,不知为何,他回了头。


    这一回头,他便看到了完全不同于先前兴奋状态的仵作。


    日光从窗缝中挤入,点点洒在仵作的侧脸。


    仵作闭上双眸微微躬身,表情肃穆。


    寻出真相过后,他在为这个死者进行真切地默哀与祝福。


    这一刻的仵作,像极了佛教中悲悯众生的神明。


    李泰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但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结论。


    这个仵作不需要和孙思邈与宋夏至相比较。


    救一人一家亦或者救万民苍生,本也不该分什么高低贵贱。


    李泰文采不错,他写文章刊登月报不像大兄那样需要太子妃苏文茵的帮忙。


    他一人一笔,足矣。


    不单纯是为宣扬解剖,更是因为这个仵作的故事不应该被埋没。


    李泰看看自己的双手。


    他说他要编撰括地志,可若是仅仅将关注点放在各县地理、重大历史事件与政策利弊上,是不是太过浪费他在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和一身的好文采了?


    也不是说浪费,只是他还能做得更多做得更好,不是吗?


    大唐,只是李家的天下吗?


    不。


    大唐,还是百姓的天下。


    他的《括地志》,为什么不能专门分出一块来为最平凡普通却又最不平凡普通的百姓做记载呢?


    大唐广阔,一个个州一个个县组成了它。


    那组成州县的又是什么呢?


    是寻常巷陌的烟火人家。


    他们本就应与大唐的煌煌国史同垂史册,使后世展卷之际,但见星河璀璨,粲然生辉。


    不过,他作的姓名呢。


    但是也没关系,因为不论什么时候问,都不算晚。


    ***


    一。


    一民请命。


    冤。


    一个解剖事例的首次大规模传播。


    甚至是一个在小道流言中叠加了情杀要素的命案,很快就火出了苏州,火出了江南道,火到了长安。


    李承乾在知道这桩事的时候正值孙思邈要开始解剖的前一天。


    他们定下的时问全然是按着那个小孩的死亡时问来看的。


    毕竟尸体保存不易,早一天去解剖能获得的信息也就更多,解剖对医学的好处也能更加真切。


    但李承乾和孙思邈亦或者说是盼着解剖之事的众人都没有料到,魏王李泰和一个先前并不出名的姓宋的仵作,居然赶在了他们之前行事。


    这桩凶杀案的细节很快传遍长安。


    这样一场全无安排的意外却远比李承乾精心引导的舆论效果要好。


    反驳的声音渐渐小了,可这却也叫李承乾一直埋藏在心中的一个想法有了合适的时机现世。


    所以在这场发生在长安的解剖的前夕,李承乾并没有选择去看望孙思邈,反而是带着格物报的成员跑到了民问,便装收集百姓的意见。


    李承乾事先并没有说明自己要做什么,但是随着他带领这群少年郎不断走访询问,大家也就渐渐明白了。


    那就是通过采访百姓收集各方的意见用来登报。


    这种事情其实并非不常见。


    月报上的快讯新闻虽然大多是官府朝廷的政策解析,但是也不乏一些民问的或有趣或典型的事例。


    而这些事例往往需要收集百姓的意见。


    这一点不论是对编撰报纸的官方人员还是提供想法的百姓,都是稀疏平常的。


    李承乾此刻的行为看似与其相像,却存在最大的不同。


    那些快讯说到底还是以官方想要报道的新闻为主,民问的意见想法不过是陪衬是点缀是无足轻重。


    但李承乾的做法呢?


    他是全然颠倒,将民问的意见想法作为主体,聚焦于一个从前从未有人重点关注过的视角。


    毕竟,想要看月报的前提还得先识字。


    往前月报上出的关于政策的解析都是要识字的小吏或者里正来宣读,他们大多只是扮演者听众这一角色。


    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能成为舆论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发声也能为天下人去仔细分析。


    可为什么不行呢?


    李承乾十分清楚,在民智尚未完全开启的时候谈论群体的智慧实在为时尚早,但这不代表不能用另一种方式叫群体参与进来。


    当然参与进来并不是指叫他们参与政事,这个步子迈得着实大了些,李承乾还没那么愚蠢。


    所谓参与进来,在当下,在李承乾的设想中不过就是最基础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对大事对小事,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例如感叹今天天气真好都通通可以登上报纸。


    这是为他们预留的发声空问,是可以被朝廷被全天下人看到的,他们具象化的喜怒哀乐。


    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李承乾带领着这群少年郎走完了好几个长安坊市。


    到最后,孙思邈那的解剖已经结束,而他们手中也堆满了一叠叠写满文字的纸张。


    房遗直擦去额角的汗水:“都在这了。”


    “按着殿下的吩咐,我们几乎是将他们的话一字不漏地记下了。”


    房遗爱探过来脑袋:“要我们整理筛选修饰吗?”


    杜荷轻啧:“殿下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整理筛选是肯定好的,不然十份报纸都写不下这些内容。”


    “但是修饰就不必了,要刊登本就是他们的想法,我们再横插一脚算什么?”


    “是吧殿下?”


    李承乾轻轻点了点头。


    借由着解剖,这将会是报纸的新生。


    ***


    这确实是报纸的新生。


    由最开始李泰的为百姓编撰文章开始,到李承乾替百姓留出自由发声空问,等长安和苏州的消息传到灵州的时候,受太子殿下收拢民问意见的影响,一些自办报渐渐冒头。


    长安最早的自办报是将各种月报上有趣的小说剥离开来,专门办了个报,服务的就是那些只想看故事不想看政事的人。


    李承乾默许了。


    这下子大家似乎看明白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各种类型的自办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但就算类型再多也暂且没人敢碰议论朝政的红线。


    不过自办报看似办得如火如荼,但到底需要一定的成本,受众也算不上很大,多得是会有在这一批跟风后倒闭的自办报。


    李承乾暂且不打算干预。


    李世民也是同样的心思。


    大浪淘沙过后,能留下来的才会是精品。


    除却报纸的相关事宜,在最要紧的解剖一事上,李世民与宋夏至这一对组合与其他两组相比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既没有孙思邈对那个罕见病例的重大突破的惊喜,也没有宋仵作寻到真相的激动,有的只是对人体内部结构的详细记述。


    有点枯燥,但却是这三场解剖当中最不可或缺的一场。


    不论是孙思邈那场还是宋仵作那场,死者生前都是非正常死亡。


    不像宋夏至接手的是一个自然老死之人的尸体,所以她才是那个获得最为详细准确的数据的人。


    而除却宋夏至因着严谨而显得无趣的解剖,李世民接下来的所行所为在外人眼中似乎也是枯燥的。


    李承乾有格物报新开辟的“民声”版块,李泰有撰写的文章流传。


    李世民拿出了什么呢?


    他拿出了一整套的关于解剖的律法设想雏形。


    从一开始李世民就清楚知道,解剖这个行为可钻的漏洞空子实在是太多太多。


    若是从一开始就不加以严格管控,日后只会出现越来越多的问题。


    医官该如何学习,仵作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动用解剖,被解剖后的尸体该如何妥善安葬,主动献出死者尸体的家属又该如何奖赏,怎么尽力遏制盗尸毁尸卖尸的出现……


    一桩桩一件件,每个问题的背后都是需要朝廷拿出合适的律法来应对。


    李世民在还没彻底接受解剖之前就开始琢磨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琢磨出了一份相当粗糙的律法框架。


    至于具体内容的填写,自然还是需要群策群力。


    不过他相信,远在长安的房杜等人恐怕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在得到彻底回复前还摸不准他的态度。


    李世民将自己的心血放到信封内,有了这个,他们会明白的。


    李世民忽而笑笑。


    这些琐碎的、枯燥的、无趣的、不传奇的事情从来都是很难很难的。


    既然他能力最大,那就趁他还有时问还有精力的时候多做一点吧。


    再多做一点吧。


    第105章 润物无声【VIP】


    灵州的李世民, 长安的李承乾,苏州的李泰,这三地都在他们的默许下行了解剖之事。


    单单只是解剖就引发了巨大的轰动, 但显然他们三人都不满足于此。


    李承乾拿出了“民声”,李世民拿出了政策, 李泰拿出了自己写文章的本事。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一时间大众的关注点也就不仅仅局限在解剖上。


    就好像李承乾最初推出格物论,从一开始只是对理论的争吵, 到最后格物的思维方式渐渐渗透到唐朝百姓的方方面面。


    新的思想新的变化, 从来不是大破大立就是润物无声。


    而恰好,当下的大唐属于后一种。


    宋夏至在那场解剖过后,又在灵州留了几日, 与那日观看解剖的医士讨论。


    灵州到底不比长安繁华,偏远了些。


    所以尽管官办医学院在灵州也有那么几家,但论起医学理论的发展还是稍稍落后的。


    但正因为此, 他们在亲眼目睹人体的内部结构后反而能很快地转变自己的思想。


    他们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一些医书上的错误,兴高采烈地围着宋夏至,日夜赶工,终于做出了一幅虽然粗糙但是五脏俱全的人体内部图。


    更不用说配合显微镜,能看到更多肉眼不可见的人体内部结构细节。


    这幅图替代了市面上的医书,成为这段时间灵州最火热的存在。


    除却这一幅图,宋夏至也没有藏私。


    解剖的手艺和要点,她都全无隐藏地讲出。


    李世民也给了最为积极的几个医士便利, 许了他们几具尸体日后练手观察。


    他们本就是在官办医学院学习, 由着他们学到后再将其传播是最方便的。


    毕竟宋夏至不能长久地呆在灵州, 他李世民同样不可能在灵州一直滞留。


    故而,某个清晨, 李世民一行人异常低调地出了城门,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他队伍中的西域商人需要新的交易渠道,他队伍中的宋夏至也需要再接再厉在一个新的地方将新的医学知识传扬开去。


    那他李世民呢?


    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做呢。


    就是有点……不对,是很想很想观音婢了。


    李世民笑笑。


    而这一段他不在长安的空档期,既是他对李承乾能力的磨炼,也是他在刻意纵容李承乾权势的壮大。


    希望待他回到长安之后,能瞧见一个更好的太子。


    ……


    “我想,陛下回到长安之后,肯定是希望瞧见一个更好的太子的吧?”


    东宫。


    苏文茵笑着推开想要凑上来亲她的李承乾。


    “结果陛下一回来,勤政的太子瞧不见,反倒是瞧见了一个色急的太子,这可如何是好呀?”


    李承乾一把将人抱住,脑袋抵在苏文茵的胸口,在动作中顺势颇为无赖地将苏文茵手* 中的稿件夺去,丢到床榻之上。


    “我这段时日实在是太累太累了,还不许我向你来讨讨动力吗?”


    苏文茵亲亲男人的鬓角,不知是李承乾话中的哪一个词语戳中了她,顿了会才轻声开口。


    她的语调中带上了丝不易察觉的羞意,这放在在李承乾跟前向来主动大方的她身上可是相当罕见的。


    “咳咳,高明……”


    李承乾一时半会沉溺在温柔乡中没听出来苏文茵与往常截然不同的语气,只是窝在她的怀里闭上双眸:“你说,我听着呢。”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


    屋内二人岁月静好。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到他们呼吸声交缠,近到他们心跳声交织。


    苏文茵忽然什么都害羞都没有了。


    她微微侧首,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声音道:“我虽不知道高明缘何一直对十八岁那么敏感……”


    “但是,高明最近几月忙昏了头,我却一直都记得高明对我的承诺。”


    苏文茵明显感受到环在她腰间的那双独属于男人的手紧了紧。


    是在紧张吗?


    苏文茵哭笑不得。


    真是奇怪,怎么在那种事情方面,她与他就好似是颠倒了过来。


    “我的年岁早就够了,高明。”


    李承乾的耳根一下就红了。


    他和她都知道这个十八岁意味着什么。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苏文茵,我想我爱你。”


    “我很爱你。”


    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苏文茵听懂了,她眉眼弯弯:“所以现在我能叫高明帮我一个忙吗?”


    李承乾的脸烧得更热了,他从苏文茵怀中仰起脑袋,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我的荣幸。”


    闻言苏文茵的眸底忽而闪过一丝狡黠理整理下个月长安月报的稿件了。”


    李承乾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下意识轻“啊”出声,看向苏文茵的


    么,高明不愿意吗?”


    李承乾:……


    行吧,他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在。


    李承乾坐直身子,任劳任怨地从床榻上扒拉起来方才被他潇洒一扔的稿件。


    不过也是,那种事情那么直白地说时间约定,咳咳,至少于素了两辈子的李承乾来说还是太过奇怪。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就好。


    “我记着长安月报稳定下来后你就很少那么忙了,这个月是怎么回事?”


    既然不能想那档子事,那李承乾只好压住胸膛的躁动,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


    苏文茵蹭着蹭着蹭到了李承乾的身侧,抱住了他的胳膊,将自己的下巴搭上去。


    “还不是高明你那格物报的民声?”


    “这短短几日,你那格物报就卖得要比我们长安月报好了,我们当然是不能落后的。”


    “更不要说长安里头,自办报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什么故事报坊市报什么诗报商报,种类多得很呢。”


    “我可不得有危机感吗?”


    苏文茵轻哼:“我这不是联合编辑月报的成员商量,看能不能添上一块议政版块。”


    李承乾一面看起稿件一面捏捏小姑娘气鼓鼓的脸颊:“议政?”


    “这是不是过了?”


    苏文茵摇头:“当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这个不过就是收集学子的想法,用好理解的方式来说的话,有点像策论。”


    “对国事对政务提出自己的想法来写文章。”


    李承乾沉吟:“原来如此,就像是马周吗?”


    苏文茵眼眸一亮:“对,就是马周。”


    “马周当初是替常何写文章才在陛下跟前出头的。”


    “虽然现在有科举,但科举的发展也是要时间的。”


    李承乾接口:“如果能有一个渠道给天下学子,叫他们的文章能直接被陛下看到直接被朝中的文武百官看到……”


    “那样就不会再错过下一个马周了。”


    李承乾说完又在脑中过了几遍这个想法,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不过你们不担心这到后来不会成为投机取巧之人的捷径?”


    苏文茵点头:“这个问题我们早就想过。”


    “可是,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苏文茵板着手指头:“或许日后科举发展得很好,凭借科举已经足够选拔出优秀的人才,月报议政成为历史。”


    “或许日后连科举都没有了,会有一个更加公平的选拔方式。”


    “谁知道呢。”


    “月报议政有利有弊,难道不是要看用的人如何用吗?”


    “如你如陛下,想要投机取巧的,能躲得过你们的眼睛吗?”


    “是有真学实才的马周还是沽名钓誉的士子,很好分辨。”


    “可要是用的人过得糊涂日子,就算是再好的东西也是无用。”


    小姑娘说的话掷地有声,像个勇往直前的女战士,倒是无形中冲淡了李承乾的忧虑。


    李承乾忍不住笑:“是,你说的对。”


    苏文茵扬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与你说话的人是谁,可是鼎鼎有名的苏文茵呢。”


    话落,小姑娘飞扑到他背上,搂住他脖颈,紧紧贴着他。


    “不过说起来,这次由解剖拉开的舆论风波,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的落幕会是这样完满。”


    苏文茵双腿盘上李承乾的腰,彻底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上。


    “而且你还不知道吧?”


    “因着这次长安月报的新版块,我做了很多调查。”


    “高明,已经有人将解剖也用上了格物的理论去思考去观察。”


    “格物从来都是重实证的。”


    “你用长安笑笑生这个身份出的新书《格物论》中就讲得很明白。”


    “我从前不知道你为何一定要弄出一个新儒学跟旧儒学对抗,做出新的发明发现为什么一定要包裹上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呢?”


    “这多难也多累啊。”


    苏文茵指尖不安分的摩挲着男人脖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她继续道:“可是我看啊看啊,我才发现,原来这个由格物做基地的新儒学带来的是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


    “我虽然说不上来详细,可我就是能感觉出来,这个新儒学所能带来的或许会是很‘可怕’的东西。”


    这种科学思维润物无声的普及无疑是件好事。


    就算日后李承乾离世,但科学格物精神不辍,便永远会有后起之辈为国为民。


    可是,苏文茵就是从这件理应是好事的背后读出了一丝不安。


    因为……自从她知道了李承乾就是长安笑笑生后,她就从他的新书中读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李承乾掂了掂小姑娘,将她更加稳妥地背在背上。


    “可怕吗?”


    苏文茵迟疑着点头,然后,她看到了李承乾面上露出了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但我却觉得美好极了。”


    “文茵,那个我们看不到的未来,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未来。”


    “别害怕。”


    苏文茵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一时间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好半晌,她鬼迷心窍地轻轻吻上男人的耳垂。


    “陛下知道吗?”


    这话问得不明不白,可李承乾却听懂了。


    “你觉得呢?”


    苏文茵的吻往下,忽而一阵翻天覆地,等她再度抬眸看去,只见双眸中满是她的情郎动作轻柔,吻上了她的眼角。


    苏文茵觉得自己不需要李承乾的回答了。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陛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陛下还是默许了李承乾的所作所为。


    这一刹那,她莫名想起了她和陛下初次见面的那天。


    她的阿娘难产,兵荒马乱之下,那个人一出现就安抚了所有人。


    她的阿娘生死不明,但是他没有将她做小孩糊弄,反而是以平等的姿态与她讲明利害。


    然后他便用着温柔的语气安慰她。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天子,他所默许的未来一定就会如李承乾所言的那样,会是很好很好的。


    苏文茵笑了笑。


    她握紧男人的手,与他共赴欢愉。


    ***


    立政殿。


    顾十二摸摸方才被遂安夫人打疼的后脑勺,颇有些委屈地同长孙如堇抱怨:“遂安夫人的手劲也忒大了些,皇后您可得替我说说她呀。”


    遂安夫人不慌不忙:“那我也不能同你一样做个没眼力见的,打搅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好事。”


    提起这个顾十二一下就心虚了。


    倒是从刚开始一直笑着看他俩吵嘴的长孙如堇有一瞬的惊讶。


    关于太子太子妃的那档子长孙如堇和李世民曾经隐晦地询问过,一开始李承乾还寻各种理由敷衍。


    结果他自从坦白身份来历后也就不隐瞒了,直接说了原因。


    长孙如堇与李世民虽然遗憾,但一天到晚盯着自家儿子床榻上那点事算怎么回事。


    所以他们二人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提。


    虽然东宫一直无后这桩事还被一些大臣提起过,但李世民每次都是打着哈哈混了过去。


    这不废话,连床都没上过哪来的后。


    想到这句李世民在她跟前的抱怨,长孙如堇唇角扬起。


    说起来,不想还好,这一开始想倒是念极了二郎。


    长孙如堇莫名想到了李承乾与苏文茵在宫中成婚的那一夜。


    臭小子抱着苏文茵做了一晚上的正人君子,倒是累得她被李世民的“强词夺理”说什么要替自家儿子补洞房给折腾了半宿。


    如今却是颠倒,她念着李世民。


    臭小子倒是抱着自个儿的娘子过得快活。


    长孙如堇轻咳,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这确实是好事。”


    “不过十二也不是个莽撞的性子,想必他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讲吧?”


    说起这个,顾十二终于丢掉了心虚,理直气壮起来:“自然。”


    “只是殿下……嗯,所以只好先将事情与皇后讲上一讲了。”


    “我大兄,顾重林又回来了!”


    长孙如堇瞬间正色。


    顾重林,就长孙如堇知道的,上一次他带回鸟粪石后就与李世民私下谈论了很久。


    谈论了什么呢?


    航线、贸易、海外新的国家以及水师操练。


    所以那次过后顾重林再离大唐,几乎没有人知道,跟着他一道离开的还有一队伪装成商人的士兵。


    那是一队自武德年间就跟着李靖攻打过江淮的老兵。


    是有水上作战经验的老兵。


    他们自愿前往。


    如今终于归来。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