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上皇病危【VIP】
顾十二和遂安夫人安安静静地走出立政殿, 结果前脚刚迈出后脚两人就嘟嘟囔囔地小声吵嘴起来。
“我早就不知道与你说过多少次,在殿下跟前做事谨慎些谨慎些。”
“偏生你小子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看, 今儿个不就险些出事?”
遂安夫人看着委屈巴巴的顾十二就止不住自己的嘴,眼见二人已经不在长孙如堇跟前, 可不是得好好说一说顾十二。
顾十二有些尬尴。
其实他在替李承乾做事的时候向来是谨慎的,只是外人不知道东宫太子太子妃实际的情况他们这些“内人”还能不知道吗?
这不是太子殿下为了养身体与太子妃根本没同床过,这么久过去, 他早就生出惯性思维。
哪里又能想到太子殿下这一开窍就那么一鸣惊人, 平日里瞧着就是温婉内敛的太子妃居然也纵这太子殿下。
顾十二抬头看看太阳晃眼地挂在天边,有点刺眼,好半晌才嘀咕:“这还是大白天, 我确实没想到殿下原来在那档子事是那么性急。”
遂安夫人:……
顾十二这话一出遂安夫人诡异地沉默下来。
遂安夫人掩唇轻咳:“殿下年岁不大且先前又一直没碰过那事,一朝开荤,少年郎君如此倒是常事。”
然后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 看天看地看远方,就是不说……
哎,等等。
远处朝他们走来的那个人怎么越看越眼熟,这不是此刻理应在东宫和苏文茵温存的李承乾吗?!
两个人同时一怔,随即笑得一个比一个殷勤。
“殿下殿下,今日的晚膳要不要我吩咐小厨房做些补气血的?”
——这是顾十二,对那事从来只有嘴上花花,真论起来因为内侍的身份他还不如遂安夫人,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在吃食上讨一讨太子殿下的欢心。
“殿下怎的不多陪陪太子妃?”
——这是遂安夫人, 一眼就看出李承乾眉梢眼角的春风得意, 又念着李承乾和苏文茵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生怕李承乾不知轻重。
李承乾脸皮倒是厚得很:“文茵很好, 就是最近月报和宫中的事务太多,事后她睡着得很沉。”
李承乾一本正经:“我不忍打搅,本是打算再看看这段时间的政务,后来不见你们二人才听说你们是去寻我阿娘了。”
“我知道你们无事是不会随便寻我的,尤其是十二最近很忙,一直被我派着去宫外和宋夏至他们调查各行各业的情况。”
“顾重林?还是宋夏至他们那边有什么其他事情吗?”
李承乾说着说着成功把眼前二人的想法带偏,这下子是没有心思想他东宫“内事”了。
顾十二用力点头:“宋娘子他们那里暂且无事,主要是阿兄回来了。”
“阿兄催得急,殿下那又,咳,所以才先与皇后讲明。”
“只是……”
顾十二嘶声下意识地凑近李承乾低声道:“只是我觉得这次阿兄回来怪怪的,神神秘秘的,说是有要事但又不肯与我讲。”
“海上不就那么点事情吗?”
遂安夫人一把将人拉过来敲了敲他额头:“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顾十二撇嘴,看了一眼李承乾,发现他微微蹙眉,好像是因着他的话不知在思考什么没注意到自己,就没想那么多,这才敢小声“抱怨”。
“夫人放心好了,就算我闻到了殿下身上的女人香也不会乱说出去的。”
“夫人别敲了,再敲下去人都要变蠢了。”
遂安夫人面无表情,还未说些什么,就见从立政殿的方向跑来了个小宫女。
顾十二显然也瞧见了,他默不作声逃离遂安夫人的魔爪后才喃喃:“这不是皇后身边的人?”
遂安夫人动作一顿,眼前的李承乾早就匆匆离去连招呼都来不及打,眨眼只瞧得见个背影。
那小宫女倒是明显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刚出立政殿没多久就撞上了要请的人。
顾十二探出脑袋,摸摸自己白净无须的下巴:“皇后看样子还是给殿下留足时间的,只是今日明日难道区别很大吗?”
“皇后和殿下都这么着急,看来我阿兄真的是带来了什么大事吧。”
遂安夫人对顾十二的这句话倒是十成十的赞同。
顾头,又像是“不记打”般凑了过来。
遂安夫人好”
话到一半,遂安夫人住了嘴,顾十二的笑容也刹时消失变得严肃非常。
两会。
顾十二迟疑:“那是宫中的太医吧?”
遂安夫人缓了缓心神:“是,而且他还是太医令刘神威。”
刘神威可是孙思邈的弟子,一般的病症不至于直接叫他出马。
显然这个道理两人都明白。
顾十二踮脚又看了那个匆匆离去的身影好几眼:“他去的方向是上皇的住处?”
遂安夫人心中的不安感愈发浓烈:“上皇这是?”
“可是上皇近来虽偶感风寒,但身子骨一直是不错的。”
顾十二相当认同,他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昨日还叫了人侍寝,今晨因着风寒皇后还去看了上皇,都说没事。”
“就算……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出事吧?”
遂安夫人吐气:“谁知道呢。”
“年岁老去,人都是一天一个样。”
“反正若真的不对,陛下不在宫中,能主持大局的也只有皇后和太子。”
“不必忧心,真有什么,皇后和太子只会比我们更早更清楚知道。”
……
立政殿。
苦得非常的药味直冲李承乾的大脑,他下意识屏气,双眼扫过长孙如堇的面容。
面色红润,并不像是生病的模样。
李承乾的心弦放松还没几秒,旋即意识到不对:“谁生病了?”
长孙如堇叫人散去药味后才道:“上皇。”
“前些日子他染了风寒。”
“上皇近几年总是生些小病,但太医瞧过,都不是大问题。”
“今晨诊脉还是一样的说法,我也是叫太医时时盯着。”
“你莫担心。”
李承乾说不上来自己感受。
虽然现下早就过了历史上李渊去世的年月,他不知道李渊这是与长孙如堇杜如晦等人一样的情况还是单纯的身子好。
但李渊年岁毕竟大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说担心吧,他与李渊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更不用说因着李世民与李渊在武德年间的旧事,他本能地不喜李渊。
穿越后他因着各种事情忙得脱不开身,与李渊在私下场合的见面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说不担心吧,李承乾抿唇,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在乎。
不过李承乾也没有放任自己的纠结,因为此刻他的心中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阿娘,顾重林回来了。”
“顾重林是不是不单纯只是在出海?”
长孙如堇轻笑:“本来就不单纯啊。”
“鸟粪石新国家新海岛,不都是在顾重林的探索范围之内吗?”
李承乾抬眸:“其实先前我还没想明白,倒是顾十二随口的一句叫我恍然大悟。”
海上能做些什么呢?
“阿娘,是水师。”
看似疑问的口吻,但李承乾心中已是有七八分把握。
长孙如堇没有意外,李承乾本就机敏,且他曾来自后世,能猜出来李世民的心思不奇怪。
“是为了辽东吗?”
“那一块中间有巨大的辽泽,陆路难走。唐军征战的窗口期很短,水路却是一个出其不意的攻打方向。”
长孙如堇忽然好奇:“曾经的二郎,也是同样的选择?”
是,当然是同样的选择。
只是可惜历史上水陆那一支军队并没有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而陆路前线则有人延误战机,最终导致在攻打安市城的时候,唐军耗费心血堆叠起来的攻城器具毁于一旦。
推倒重来时间不够,天气又迅速转寒,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李世民只好下令退兵。
不得不说,李世民的征辽东是战术上的巨大胜利,以极其微小的损失换取巨大的战果。
是成功的。
但在战略层面上,在李世民出征前给自己定的目标上,无疑又是不完满的。
高句丽的地理位置特殊,想要一场决战灭国的可能性太小。
所以后来李世民改变了战略思路,选择用小股部队骚扰破坏器民生削弱其能力,最后再一战定乾坤。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李世民去世了。
最终他还是将这个遗憾留给了李治。
而李治在军事上远不如李世民能多面兼顾。
过于将精力放在高勾丽上的结果就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忽视了漠北西域的防线。
局势转瞬不同,李承乾也不知道等未来自己会遇到什么。
只是想着给他自己给李世民给大唐不留下遗憾。
所以这一次呢?
棉花提前出现,寒冬不再难以抵御。
顾重林多次出海,有了相当丰富的海上航行经验。
他穿越后的一系列蝴蝶效应,新的战争工具登场,大唐如今的战斗力只会更强。
更重要的是,他预知后世啊。
李承乾笑笑。
这一次他完全可以说服李世民攻高句丽的顺序掉个个。
先是小股唐军骚扰,后是一战定乾坤。
李承乾被长孙如堇一句话拖入深思,许久没有回话。
但长孙如堇已是从这场沉默中知道了答案。
“其实,你阿耶本是想这次顾重林回来后就与你商议水师一事。”
“但好巧不巧,你阿耶如今正在外头。”
李承乾却摇摇头:“阿耶护不了我一辈子,我不能事事都等着他来指挥。”
“阿娘,就由我出面并李靖顾重林一起,先计划下水师的未来训练方向吧。”
长孙如堇喟叹:“你与他果真是一样的。”
“他走前就言,若顾重林回长安,不必等他。”
“与你讲明白内情。”
“他相信,你能做好。”
不知何时,李世民在政事上在军事上早就给予了他足够的信任。
却在这时,就在李承乾想要向他阿娘下“军令状”的那一刹那,一个小宫女求见,她带来的消息如惊天霹雳般直接砸了下来。
“皇后,殿下,上皇,上皇身子恐是不好了!”
长孙如堇迅速反应过来:“我先去看看。”
“还得赶紧通知二郎和青雀。”
李承乾心脏跳得有些快,但是他脱口而出的居然不是李渊的情况而是顾重林。
“顾重林那,麻烦得先叫他等……等一段时间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
谁也不知道。
***
长安,朱雀大街。
顾重林来到长安的次数不算多但也绝算不上少。
早年做商人行遍各地,长安是个好去处。
后来大唐一统,他搭上李承乾,结果反而更加没有时间在长安久留。
无论是南下寻找早稻还是现在的出海寻觅远方,他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今天这般,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个与他记忆中相似却又不相似的长安。
长安的变化很大。
顾重林踏在坚硬干净的水泥大道上,有些新奇地抬脚碾了碾。
他上一回带着鸟粪石回长安时可还没有呢。
他当然知道用水泥做的排水系统在长安城已是不新奇,但是将水泥道路用在街道上却还是显得奢侈。
毕竟水泥出来这么多年,成本也只降了一两层,在大多数情况下依旧是相当昂贵的存在。
只供军用商用的要道如今都回不了本还要朝廷补贴,所以顾重林对长安朱雀大街的水泥大道还是挺感兴趣的。
结果后来一打听,才发觉有大半的钱不是朝廷出的,而是一批商人出的。
孙文元做水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他也是最早一批不再接手富人家生意的商人。
他早早就跟着精通工事的阎立德就长安的道路进行一点一点改良了。
后续还领了一群商贾出钱出力出人,这才将长安的朱雀大道翻新了一遍。
商人逐利,赚够了钱,也会有一批如同孙文元的存在,散财为百姓谋利或者说为自己换一个义商的名声。
不过听说前段时间孙文元入了宫,出来后又做起了玻璃的生意,做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新的方法成功打下了望远镜和显微镜的价格。
而孙文元也将玻璃替换水晶,做凹凸透镜去帮看不清东西的老翁和少年人视物。
虽然玻璃还是有些小贵,但一经推出就供不应求,听说这种助人视物的东西孙文元还给取了名字——眼镜。
这个形象又新奇的名字,估摸是殿下想出来的吧。
顾重林继续走,走到了西市。
他的视线往左,不少衣着朴素的人围着买东西,那是一家专卖鸟粪石的店。
鸟粪石自从被他带回后就彻底火热了起来,关于航道路线他也一五一十讲明白了。
虽然出海危险,但其中利润极大,愿意冒风险的不在少数。
渐渐的,一条自交州泉州而始的海上航线成为了许多沿海商人想要赚大钱的必经之路。
顾重林伸手扶了扶箬笠边缘,成功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同两个衣着鲜丽的商贾擦肩而过。
“哎,那个人是顾重林吗?”
“顾重林?他不是一直在外出海嘛,你看错了吧。”
顾重林忍不住笑,等他再度打量四周时才发觉自己顺着路早就不知走到何处了。
顾重林抬眸。
他的右手边是一家民间自主创办的疗养院。
疗养院的旁处是一个提供行人免费纳凉的竹棚。
里头围着坐了一群人,他们中间的那个人手中拿着一份不知道叫什么自办报,几个人兴高采烈地讨论着。
有政事有军事有格物有科学,天南海北无所不聊。
顾重林路过时装作不经意瞥了好几眼,可惜到最后还是没看清那份自办报的名字。
热闹鲜活,长安似乎变了又似乎一直没变。
顾重林不慌不忙,转了个弯,一路慢慢悠悠来到了驿站。
与他一同出海的士卒正在大堂吃着饭等他。
“郎君,不是说要去看看长安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其中一个士卒举起酒隔空与他碰杯。
顾重林虚虚做出握酒杯的手势回碰:“那儿还未来人?”
另一个士卒忍不住插嘴:“说是有要事,先派人来安顿我们,叫我们等几日。”
然后他从菜碗中扒拉出一大根羊腿:“多久没吃肉了,还是长安的肉香!”
“郎君,你也吃点吧。”
顾重林没有拒绝,坐上了他们给他留出的空位。
“那就再等等吧。”
“正好,每次回长安我都是来去匆匆,我都还没好好看看长安呢。”
另一个士卒大笑,搂过他的肩膀:“我可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那些地方好玩我可清楚了,接下来几日我带你去逛逛!”
众人哄笑附和。
“我也要去呀!”
“果然是偏心的,我都求了你多少次带我玩玩长安了你都没松嘴,遇上顾重林倒是那么主动!”
海上的日子艰苦,他们一行人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顾重林笑着点头:“好啊,不过我瞧长安变化挺大的,可不要连你都认不得了。”
那士卒还未来得及反驳,忽听得外头传来一声轰天的雷响,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顾重林看过去,下一瞬,大雨倾盆而下。
不知为何,在这一刻顾重林并没有去想李承乾在宫中究竟碰上了什么要事,只是莫名想到了李世民。
十日前他就在返程途中将这次的事情讲明写了信,送去了李世民那。
算算时间,应是还要几日才到吧。
顾重林喃喃低语:“下雨了。”
……
边疆地方似乎总是很少下雨。
至少就李世民这一路几个月的走走停停来看,下雨的日子并不多。
可偏生就在最近几日,日日下雨连绵不停。
驿站。
水师……
李世民站在廊下看着来自顾重林的书信,不停的大雨难得绊住他的脚步,叫他在这驿站停驻四五日之久。
迎着雨幕,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跑近,被雨淋得彻底。
侍卫一抹脸上水珠,从怀中掏出一份长安急报。
李世民笑了笑,递过去块布:“擦擦吧。”
然后,他伸手接过那份急报。
第107章 爱恨皆了【VIP】
长安, 甘露殿。
李承乾站在长孙如堇身侧,好些日子了,他还是不过盯了床榻上这个垂垂老矣呼吸微弱的男人几眼就下意识移开目光。
与眼前这个人是谁无关, 作为人,他本能地抗拒这种叫他憋闷叫他压抑叫他烦躁的场景。
可是, 就算不看李渊的病态,挪开眼后瞧见的也是一片死寂的氛围。
大气不敢喘的内侍宫女,垂头叹气的太医, 表情算不上好看的阿娘……
无不都是在告诉他, 李渊,这个他血缘上的爷爷,大限将至。
苏文茵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握了握他的手后转又跟着一旁的李丽质一起,安慰起几个半大的孩子。
李承乾勉强笑笑。
说起来李承乾的人生中似乎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
别看他在现代死过一次,但是眼一睁就是被追杀现场, 后续又忙着习惯“李承乾”的身份记忆,他并没有很大的离别感触。
那前世呢?
早在九成宫突厥人刺杀那夜他就想起了全部的记忆。
前世的所有别离他都记得,可惜那个时候李世民又是受伤又是高烧,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关心。
等到他终于抽出时间细细回味时,他早就跟李世民谈完心放下了前世的一切。
所以……李承乾垂眸。
这确确实实是他将要亲眼目睹见证的第一桩死亡逝去。
李渊的年岁对古代人来说已是够大,更不用说现下的他早早过了历史上他活的年岁。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这句话放到别人身上他可以拿出来安慰,可是落在自己头上却并不是那么好接受。
李承乾为着这个沉闷的氛围而难受, 但在这一刻, 更多的却是从李渊身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李世民。
历史上的李世民活得并不长久, 不过知天命的年岁就早早离世。
他从前一直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是潜意识里回避这个话题。
许多不该活下去的人都活了下来,叫他放松警惕。
李承乾微愣, 脑子空空荡荡迷迷茫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长孙如堇敏锐地察觉到了李承乾此刻略显低落的情绪。
她看了看面色苍白的李渊又看了看心思明显不在李渊身上的李承乾。
长孙如堇心中暗叹,李承乾的情绪并不难懂。
长孙如堇对太医令刘神威使了个眼色叫他看顾李渊,自己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后便带着李承乾到了偏殿。
李承乾倒是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似魂游天外,直到等长孙如堇开口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不知何时跟着阿娘出了那个死气沉沉的内屋。
像是猛然松了口气,一扇门的隔绝,隔绝的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你是想到了你阿耶?”
长孙如堇在李承乾跟前总是如此直白。
也是,他们之间又何需遮遮掩掩呢?
李承乾轻嗯,叹道:“只是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长孙如堇似笑非笑,她没有去问李承乾她的二郎在历史上活了多久。
没有意思。
提前知道结果不过是庸人自扰。
面对生死,她与李世民之间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早便看淡了。
所以她只是用一种轻松的口吻道:“想他了?”
“果真是说再多不如亲身体验一番。”
“高明当初可是心狠,为做火药一走就是五年之久。”
“如今处境掉了个个,你阿耶才走小半年,你这就等不住了?”
李承乾嘴硬:“谁说的,我就是,我就是‘嫌弃太累’。”
“太子监国和太子辅政这其中的政务量可完全不是一码事,我现在算是知道阿耶的精力有多旺盛了,四十多岁的人了都,比我还有活力。”
长孙如堇轻咳,没好气地睨了自家嘴上没把门的儿子一眼:“就你多话。”
李承乾厚着脸皮凑上去:“就是不知道阿耶什么时候回来。”
“上一回他给我信来看,西北* 的边疆州县都快要被他绕一圈了,本是再一两月就该回来的。”
说着说着李承乾的语气低了下去,尽管方才的“插科打诨”叫他短暂忘却了李渊的情况,但李渊将死这件事却还是如乌云般笼罩在他心头。
“按着刘神威的说法也没多久了……也不知道阿耶能不能赶上。”
我看最赶不回来的是青雀,他上个月才来信说自己在赶路,就怕倒是信到了驿站他人还未到。”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上皇的身子,谁能想到半天功夫就垮掉了呢?”
生老病死,突然却又不突然,叫他心绪复杂千句万句话堵在喉咙口说不出来。
可在这时,早早被他“赶出”宫去和自家兄长聚聚的顾十二的外。
“殿下殿下!”
李承乾下意识探头看去,就见顾十二的身边还有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男人很眼熟却带点陌生。
那是阔别半年的李世民。
李承乾愣在原地,耳
“今日拽着兄长逛长安,谁曾想就碰着了陛下。”
“陛下也是轻骑先行回来的,身边带的侍卫不多,恐怕大部队还在后头呢。”
李承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生锈的大脑开始转动:“阿耶……你回来了?”
李世民挑眉,左右看看,眼见从侧窗到正门进去还要绕一段路,他干脆一掀衣袍,在李承乾讶异的目光中动作流利地翻了进来。
李承乾下意识后退几步,反倒是长孙如堇见怪不怪,在李世民挽衣袍的时候就自发自觉地给人留了个翻进来的空间。
顾十二的碎碎念突兀地止住了,而后他无意识地喃喃:“为了赶时间从进宫就抄了近道,没想到这还有一条‘近道’啊。”
“啊,那陛下就送到了,我、奴就先……”
李承乾赶忙撑在窗沿上拽住想要走的顾十二:“等等……也叫你大兄进宫吧。”
顾十二愣愣点头,点完头才反应过来:“殿下,宫中不是……”
李承乾默了默:“这件事前前后后劳心劳力至少需要好几个月,我总不能晾着他好几个月吧?”
李承乾余光瞥到阿耶阿娘后轻声道:“阿耶回来了,上皇的后续之事由他安排才是最妥当的。”
“所以,我有时间。”
这边李承乾在嘱咐,那头李世民同样在和长孙如堇私语。
“你怎么同少时一样,又翻窗。”
李世民牵过长孙如堇的手:“少时的你不也是欢喜我翻窗来寻你吗?”
长孙如堇轻笑:“把自己说得跟个登徒子似的,二郎倒也不在意。”
话落,长孙如堇的笑容敛去:“二郎,上皇他……”
李世民非常清楚从方才到现在他与长孙如堇之间轻松氛围的玩笑不过是为了调节心情。
可不论如何调节,李渊的命不久矣都是既定事实。
长孙如堇推了推李世民的后腰:“去吧。”
“少时的孺慕,后来的反目。”
“二郎,我知你早就不在乎他了。”
“我也知你早就无爱也无恨了。”
“但……”
李世民垂眸,握紧了女人的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他就要在我眼前走了,你知道我的脾性,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去送一送的。”
李世民说完便抱了抱长孙如堇,转身边朝着内屋走去。
李承乾嘱咐完顾十二回头的一刹那瞧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这对父子在后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身为李琛的他翻阅史料想象不出来。
身为李承乾的他与其相处这么久依旧无法想象。
谁知道呢。
“高明不跟着去看看吗?”
李承乾抿唇:“我就不了,因着上皇的身体,我晾着顾重林也好些日子了。”
长孙如堇明白了,李承乾为水师一事是真,想要给李世民和李渊留出私人空间也是真。
“那就去吧。”
李承乾垂在身侧的指尖下意识摩挲。
他不会忘记方才自己头一眼见到李世民回来后的心情。
欣喜过后是空落落的。
半年未见,阿耶鬓角又多了些许白发。
等到那个时候,等到他也要将他的阿耶送走的那日,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他想象不出来也害怕想象。
李承乾很难受。
那个男人顶天立地,少年心气,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未曾改变。
但李承乾却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清晰地意识到……
英雄暮年,人间白头。
世间憾事,不过如此。
***
内屋。
虽然瞧见李世民突兀出现大伙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看到李世民自顾自坐在李渊榻边后便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李世民盯着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孔,奇异的,此刻他的心情相当平静,无悲也无喜。
李渊费力地睁开双眸,入目的就是那个他曾最厌恶也曾最骄傲的儿子。
李渊咳嗽,出口的话沙哑又慢:“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的。”
李世民伸手将人半扶起来,若是看眼下两人的相处,是丝毫看不出来这两人曾经的龃龉有多大。
“是啊,回来了,总得送你一程。”
李渊笑了:“你倒是直白。”
“不过也对,你就是这样的性子。”
李渊的话越来越流畅了,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这是回光返照。
可李世民并没有阻止李渊继续。
“我还是皇帝的时候,你是秦王,那个时候你就是这样犟,什么都要来谏上一谏。”
“什么都是不好不可,你知不知道你那个时候说话直白又不给我留面子,可招我烦了。”
李世民点头:“我当然看出来了你的不耐烦。”
“不过也不只是你这样想。”
李渊听闻这话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笑得更厉害了:“项弃范增善,纣妒比干才。”
“这还是你武德年间写给李百药的,看他被杜伏威叛乱牵连被贬,你这话明着是安慰他,暗里是在自比吧?”
“都把我比做项羽纣王了,你那时心里指不定如何骂我呢。”
李世民却认真地盯着李渊的眼睛好一会:“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真的有一瞬间想过是不是我死了,那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李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李世民却当做没看到一般道:“期毙命于一死,你应该也是很清楚我那个时候的痛苦吧?”
李渊垂眸,不再去看李世民。
李世民那双眸子内的感情太过浓烈。
无论是炽热的孺慕还是真切的失望,他从来都没有掩饰过。
从前他不敢去看。
可如今,李世民的目光沉静如水,这样无波无澜的目光,他却也不敢去看。
他的儿子他到底还是了解的,李渊叹气:“可项羽失范增纣王去比干后……他们的结局也称不上好吧?”
“那把我比做他们的你,除却盼着一死的你外,是不是也曾想着没了你便也会拉着我一同下地狱?”
“就算想着一死也要拖着我,果然是你的性子。”
李世民笑了,这还是他自进屋以来的第一次笑。
没认同也没反驳,他轻声:“反正都过去了。”
李渊一默。
是啊,都过去了。
李渊忽然觉得有些困了,他缓了缓:“挺好的,都过去了。”
李渊从不曾后悔武德时对李世民的打压制衡,但他也从来清楚李世民曾经对他的恨与失望。
就当他这虚伪一辈子的人死前有了善心,所以李世民觉得都过去了,挺好。
“有点累了,二郎,我想睡一会。”
梦里的二郎尚且年幼,他也并没有因为皇位争红了眼。
多好。
他还是唐国公,他还是二郎。
大限将至,李渊缓缓闭上眼睛。
李世民没有说话,好半晌才说了句:“好好睡吧。”
人死如灯灭,爱恨皆了。
第108章 死后之约【VIP】
李世民与李渊同处一屋的时间并不长, 总之等他他出来时天光尚且大亮,人间美好,但是屋内的人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生与死之间, 从来都是界限分明。
消息传得很快,李世民不想办得大张旗鼓却也不会刻意做什么, 就那么顺其自然将流程走下去就行。
上谥号,选定帝陵的位置……桩桩件件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办。
一个太上皇的下葬涉及方方面面,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完的, 所以尽管李世民这个大唐天子回了长安, 但当下于朝政依旧是太子监国。
李承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东宫等人,顾重林还未到,李靖还未到, 跟着顾重林一起航海的士卒也未到。
不过说是等人不如说是在发呆来得恰当。
李承乾有些记不清自己想了什么,唯一能记得的不过是旧唐书中的一句话。
己巳,上崩于含风殿, 年五十一。
“想什么呢?”
李世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李承乾慢了半拍地转头:“没什么,我就是在但是那个人讨论讨论水师的事情。”
李承乾挤出个笑:“这不是人还没来,我可不显得无所事事在发呆吗?”
李世民像儿时一般揉了揉李承乾的脑袋。
“口是心非的毛病同谁学的?”
李承乾耍性子似的将自己的脑袋从男人手下移开。
李世民叹气,收回手坐在李承乾的身边:“人终有一死。”
李承乾嗯了一声:“我知道,所以上皇是已经……”
李世民强硬地打断他:“高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承乾头一回产生了和李世民怄气的冲动。
从李渊传出身体不行的消息到现在李世民回来,他心中的一股莫名情绪越烧越旺,直到这一刻, 被李世民的这句毫不遮掩的话语给彻底点燃。
有句话说得果然对, 最差的脾气给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只知道上皇死了, 李渊死了,人终将一死,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安慰!”
李世民被眼前这个小崽子吼却半点没有生气,只觉得这样失控的李承乾有点新奇。
其实他本以为这家伙在他面前是不会生气的。
说起生气,李世民有一瞬的恍惚,记忆中,除却政见上的争执,李承乾似乎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冲自己“生气”。
所以李世民只是安静等着李承乾发泄完自己的情绪。
李承乾的心气在对上那样一双耐心的眼眸后一下便散了。
他顿了顿,懊恼地皱眉:“对不起,方才是我的错。”
“我自己情绪不好不该发泄在阿耶身上。”
李世民点点头好整以暇:“认错很快。”
“有情绪就发泄出来,总是憋在心里反而不美。”
就好比他一样,朝堂上脾性来得快去得快,也没什么不好的,一味憋着才容易出问题。
李承乾声音闷闷的:“我其实知道阿耶在说什么。”
“人终有一死,上皇如此,阿耶……亦如此。”
李世民拍拍李承乾耷拉下来的肩膀:“你小子还没有真真切切经历过别离,你的情绪失控不奇怪。”
“更不用说……”
李世民笑了笑:“你该是知道曾经的我是死在什么时候的。”
“人有生老病死,你前世所愿也不过是一场愿望而已。”
“谁知道在这里,在你来到的这个大唐我会活到什么事呢?”
“是与曾经一样吗?”
“知道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我都知道的。”
李承乾垂下脑袋,本来还略有好转的情绪因为李世民一句话当即又乌云密布。
“又不说话了?”
虽说李渊才死,这并不是个合适的场合,但李世民又笑了,似乎从刚进门到现在他总是在笑。
“你小时候都没那么别扭,怎么越长大活得还越回去了?”
李世民见李承乾一声不吭的也不在乎:“我想与高明做个约定。”
约定?
李承乾抬起头。
目光从他鬓角的白发流连到他面容上细微明显的皱纹,最后,他一眨不眨地望进男人温柔深邃的眼眸。
李世民伸出小手指:“勾手做约。”
李承乾眼眶红了,却还是就着李世民的动作,指尾勾上他的……”
李世民轻啧:“嫌弃我幼稚,”
李承乾被噎了一下,不开心地晃了晃小手
李世民出口的语气是认真严肃的,没有半点死的那天……”
这第一句话李承乾就差点想甩手不干了,察觉到他的情绪,李世民停顿了好一会,见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才继续道:“第一,把我和你阿娘葬在一起。”
李承乾抿唇:“曾经的你和我阿娘就是葬在一处的,哦,还是同穴合葬。”
“你和阿娘还是头一对同穴合葬的帝后夫妻。”
“阿耶你说的葬在一起指的是这个吧?”
不是同陵不同冢,不是同墓不同穴,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穴墓放两个棺材。
“你小子,曾来自后世就是这点好,我一说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
李世民轻笑:“第一,我死那天,只许你哭半个时辰。”
李承乾鼻子酸酸的:“阿耶你不讲道理!”
“你自己遇上什么别离的事都是大哭特哭,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只许哭半个时辰?”
说他不讲道理,李世民就难得不讲道理一回:“我就是不讲道理怎么了?”
“对你这样的混小子就不该讲道理。”
李承乾气闷:“我,反正我就是要哭个十天半个月的,反正……反正那时候你又看不到了。”
李世民叹道:“可是,正是因为我上过战场,刀剑不长眼,我尝过别离的滋味,才更知晓悲恸对身体康健并不是一件好事。”
“高明,阿耶想叫你平平安安。”
这样的两句话把还想要耍赖的李承乾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好半晌他才喃喃:“第三呢?”
李世民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不叫他有一丝一毫逃避的空间:“第三,想你阿耶阿娘可以,但不许多。”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你的新天子。”
“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多大。”
“你上辈子生活的国家平和、安宁、优渥。”
“我知道那是一个与我们这儿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就算你是孤儿出身,但你所品尝的艰难依旧远远不如当下的大多数人。”
李世民说得心平气和。
“所以,今天你面对死亡时的失态和难受我都理解。”
李承乾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那块玉佩。
“阿耶说得头头是道,可是你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吧?”
“阿耶别忘了我曾来自后世,我知道很多你的事情。”
李世民对李承乾的反问毫不在乎:“所以我才会想和你约定。”
“做不到没关系,只要你尽力去做了去答应我了,足矣。”
“不要沉溺过去,往前看。”
“阿耶阿娘只是你比早走些日子。”
李世民一字一顿:“有朝一日,我们终会相逢。”
李承乾没哭。
他明明觉得此时此刻他该是哭的,话语到位情绪到位场景到位,但他偏偏就是没哭。
他只是勾紧了李世民的小指,拇指相靠:“好,我答应你。”
死亡,多么可怕的一个字眼。
离别,多么悲恸的一种心情。
李世民与李承乾之间的这场谈话处处都是死亡和别离,可他们之间的氛围却是趋于平静。
就算是一开始情绪失控的李承乾,到最后也奇异地被李世民所安抚。
“也没见有像你这样的,什么避讳都没有什么话都往外讲,身后之约都这样与我讲明白了。”
听着李承乾的小声话,李世民好笑:“不好吗?”
“高明,我是你阿耶,有些东西就应该我来教你我来引导你,理所应当。”
话落,李世民起身最后揉了揉李承乾的脑袋:“我还要处理上皇的后事,这段时间的政务依旧交由你来处理。”
“也正好,让我来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长进。”
李承乾回首,看到的是李世民的背影。
***
顾重林身着白色素服,因着临时换衣裳耽误了些时间,最后是跟李靖前后脚到的东宫。
至于与顾重林一同航海的士卒,早早就到了低调地入了东宫。
在等待他们的时间中,李承乾早就整理好了心情。
故而在顾重林被自家弟弟顾十一引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李承乾那不悲不喜的面容。
顾重林顿了顿,但是出于礼节,他还是向李承乾做礼:“上皇仙逝,殿下节哀。”
顾重林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李靖和那些士卒同样向他道节哀。
李承乾对于李渊的死并没有什么实感,先前就好像是听到一个不怎么熟悉的邻居的死讯一般,后续又因着将死亡联想到李世民身上而无暇他顾。
这会子碰上顾重林一行人接连对他这样倒是让他有了些实感,尽管对于李渊他并不需要节哀两字。
李承乾缓了缓心神开门见山:“我虽说对航海水师了解的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一点自己的心得。”
“顾重林,你们已经是多次出海了,有没有发现在海上的时间过长是不是会有不少船员会生古怪的病?”
顾重林一顿:“确实如此。”
“这一点恐怕同样带过水师的我夫子应也是知晓的。”
李靖已是被李承乾夫子长夫子短得叫得习惯:“确实。”
“牙龈出血恶心呕吐,还有……”
顾重林接口:“还有腿部经常酸痛。”
若只是短时间出海不会有问题,可偏偏顾重林知道这对天家父子问水师不为的在内陆河湖打打仗,而是要穿越大海去攻高句丽的。
这就免不了长时间的海上航行了。
“我们也寻过医官看过,直言这是经常在海上的人都会得的毛病,但具体原因找不出来。”
“不过也蛮奇怪的,这个怪病有人会生有人不会生,也不知道诱发出这个怪病的契机是什么。”
这个李承乾倒是知道,海上作业的老毛病——坏血病。
至于解决的办法也不难。
“还有呢?”
一个士卒似乎颇为苦恼:“虽说有司南,但现在的司南很粗糙不太好用,海上辨别方向有点难。”
司南,唐代的指南针吗……
李承乾沉吟,他依稀记得宋明两代的指南针和唐代不大一样。
是不一样在哪呢?
第109章 水师新变【VIP】
李承乾这人就是有个“毛病”, 那就是一旦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时那叫一个万物不入耳。
此时此刻,显然也是如此。
最后还是顾十二凑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
李承乾理了理思绪,将指南针的改进暂且埋在心底。
顾重林和李靖对视一眼顾重林率先开口。
“我于军事一窍不通, 水师作战我提不出任何想法。”
“唯一擅长点的不过是足够细心能发现各种航海上的问题并抛出来给殿下。”
“故而除却方才那两点,我这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看似不大但影响却不小的问题。”
顾重林说着便怀中掏出一本边角起毛的书册, 看着明显是被人时常翻阅记录的。
他翻开册子,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笔记。
“海上大浪会使船只难以航行。”
“这点我倒是有些自己的心得,毕竟出海了这么久, 若是没点本事我恐怕也做不到活着回来了。”
这话明显犯了顾十二的忌讳, 顾十二瞪了他兄长一眼,顾重林这才好声好气地“呸呸呸”三声:“好好好,我不说了。”
“殿下你来看看, 这是我自己琢磨的船只下边的抗浪结构。”
李承乾完全不懂这些东西,拿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后果断递给李靖,非常诚实:“夫子, 我实在看不来这个。”
“便要多多倚仗夫子了。”
顾重林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潜意识将李承乾当做“全知全能”,他假装没看到李承乾的尴尬。
李靖倒是一看就入迷了,还分了些位置给士卒叫他们一起来看,同时不忘摆摆手:“你们继续。”
顾重林轻咳,拿起本子直接坐到李承乾的身边。
“除却风浪,海上多潮湿,潮湿则会让器物保存不易。”
“若是换成武器, 受潮之下打仗的影响恐怕会更大。”
水师本就算奇兵, 在场几人都清楚。
穿越风浪大海本就会叫士卒疲敝, 结果等上岸后武器也不行,这战斗力还怎么发挥出来。
“防潮这一点为了压低成本肯定不可能用太过昂贵的法子。”
“至于一些土方子, 我倒是都和大伙试过看过效果。”
“有的好有的差,我这边都记录下来了,可以对比着来看。”
李承乾点点头,不过顾重林说是要压低成本,但毕竟是军队,这事他可以跟阿耶商量商量。
至于其他防潮的法子,啧,还是得集思广益悬赏悬赏试试。
“然后还有疫病的问题。”
顾重林坐直身子,语气格外严肃:“平常时候有了疫病就是将发病的人远远分隔开来。”
“但海上不同,大海中央无处可逃。”
“故而事先的防控是至关重要,这一点我想得问问孙思邈和宋夏至了。”
“我后来琢磨了下觉得护理在某些方面与疫病的防控有异曲同工之妙,说不准寻他们两个请教能有更好的办法。”
“他们最近不是还弄了什么人体解剖吗?”
顾重林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问自己逛遍长安的记忆。
“孙思邈这名字在长安可是时时刻刻都被提起。”
“至于宋娘子,她不是跟着陛下一道的吗?如今陛下快马先回,估摸她也没几日就能回来了。”
“说不准在疫病防控上会有什么新的想法。”
不过说到孙思邈,顾重林顿了顿,他又想到了最开始提出的怪病。
顾重林自言自语:“还有那个找不出缘由的怪病,我也得问问孙思邈。”
“要是他都不知道……”
顾重林叹气:“那也只能且看且行了。”
李承乾迟疑了片刻,没有立刻说出对坏血病的解决办法,反问顾重林:“你方才是不是说有些人会得有些人不会得?”
顾重林挑眉,总觉得此刻李承乾的反问有点“奇怪”,他是有什么新想法吗?
“是,比如我,我就不会得。”
李承乾脱口而出:“那你和会得的人相比有哪些不同吗?”
顾重林皱眉陷入回忆,好半晌才肯定道:“没有。”
“大家就在一条船上,这个也不似疫病会传染,大家同吃同喝的,哪里有什么不同?”
李承乾敏锐地抓住“同吃同喝”四个字再度发问:“真的是同吃同喝?”
顾重林已经好久承乾了,他有些好笑:“不然呢?”
人,海上环境艰苦还非要享受,自然是与大伙一起……”
可是说到这里,顾重细极细的光亮,他骤然停下讲话,眉头拧成疙瘩。
不过几息功夫,顾重林面露诧异,不可案的李承乾。
李承乾的眸底闪过一丝笃定,他笑笑:“真的都是一模一样吗?”
顾重林直到现在都是惊诧的。
“虽说平常时候我是与大伙同吃同喝,但……”
顾重林面上露出一幅很不解的表情:“但我这个人还会吃点喝点其他东西。”
李承乾不置可否,直接给出和引导得出结论完全是两码事。
李承乾此刻这样迂回根本不是因为担心直接抛出结论会叫人怀疑。
他奇怪的地方又不只这一处。
他知道顾重林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他们两人心照不宣都是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这样迂回不过就是想要引导顾重林自己察觉到问题所在。
往后顾重林还要出海,或许还会碰上各种不同的问题。
若是他李承乾也不懂该怎么办?
顾重林来问他,他着急忙慌就要去靠玉佩吗?
求人不如求己。
李承乾笑笑:“比如?”
顾重林嘶声:“殿下,我这个人前些年是不爱吃茶的。”
“觉得不好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煮茶太过繁琐,什么东西都要往里头加,很麻烦。”
“但是自从殿下推出炒茶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顾重林说着便给自己满上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微苦醇香,又不失甘甜。”
“我爱惨了这个味道。”
“更何况炒茶的茶叶方便携带,想要喝了热汤一泡即可,不知比从前的煮茶方便多少。”
“所以就算在我出海的日子,我也是时刻不忘带上茶叶的。”
“其他人都不像我这样。”
“难不成与茶有关?”
坏血病正是因为缺乏维C所致。
茶叶,是含有维C。
不过这只是鲜茶叶含量多,炒制过后的有但量极少。
顾重林爱饮茶或许对坏血病有所帮助,但绝对不是主因。
故而李承乾只是相当无辜地看向顾重林:“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不过,除却茶呢?”
顾重林这会是迟疑了很久,就在他打算开口之际,一个士卒上前笑嘻嘻道:“郎君莫不是想说宜母果?”
“没事没事,在殿下跟前有什么好隐瞒的?”
宜母果?
顾重林有些尬尴,但见李承乾没有异样的神色才道:“就是黎檬,酸酸的,一般来说都是给妇人安胎用。”
“男人用的不太多。”
“我倒是喜欢那个味道,偏生黎檬又好保存,所以海上生活我也会三五不时那几片黎檬来泡水喝。”
宜母果,黎檬,也叫做柠檬。
李承乾点点头:“那会不会就是黎檬或者茶叶的缘故叫你没得那怪病呢?”
顾重林迟疑:“就算是真的,为什么呢?”
李承乾却没回答这个问题:“除却你,其他病症轻的亦或者也没得怪病的有什么不同呢?”
这话一下就吸引了那群五大三粗的士卒,他们招呼着对方回忆,不一会就有好几个人叽叽喳喳道:“有啊有啊!”
“我不得病,我想想,虽然大家同吃同喝,但是顾重林在伙食上是下了大本钱的,好保存的水果和蔬菜虽然不多但也有。”
“很多人更爱吃肉,不过我是更加偏爱这些素的。”
“这话说的,咋们要打仗的可不是多偏爱肉吗?你也是好这一口的,不过也好蔬果罢了。”
“哎你们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是不是多吃蔬果的那几个人不是没得病就是症状轻?”
顾重林听到这样一句话心神一震。
这种软疾怪病他一直很关注,自然是每一个生过怪病的人都时时刻刻都铭记在心。
顺着那句话的思路想一想,好似还真的是如此。
黎檬就不说了,茶叶勉强来说也是可以归到蔬果的吧?
海上吃蔬果本就不易,所以重点是在蔬果吗?
顾重林眼眸一亮:“我这就去寻孙思邈他们商量!”
李承乾紧急叫停顾重林:“等等,若真是如此,海上航行要时时刻刻供上新鲜蔬果,这其中难度你想火吗?”
顾重林却是难得的好心情:“若是黎檬有用,那便用黎檬,好保存好切片泡水,这便是最便宜的治病之法!”
“而且我也会与孙思邈商量找出个合理的解释。”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殿下不喜欢这句话,我同样不喜欢这句话。”
话落,顾重林便拎上顾十二:“走,咋们寻孙思邈去!”
哎!
李承乾终究是没来得及出口拦下这对风风火火的兄弟,他无奈笑笑,双手撑着下巴对上了眸中同样含着笑意的李靖。
李承乾挪动身子蹭到李靖身边。
“如何?这抗浪的东西如何?”
李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虽然粗糙,但堪大用。”
“还有殿下,进步很大。”
“其实若换一个人,只怕上来就会问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操练水师。”
“殿下倒是耐心,尽从这些最容易被人忽视却也是最容易影响军队整体士气的地方入手。”
李承乾轻哼:“水师操练我全无经验,甚至还不如真的出了海的顾重林。”
“还不如叫顾重林带着那些士卒与夫子商议,可比我强不少。”
说到这李承乾有些得意:“总不好丢了夫子的脸。”
“又机敏又信任大家,不愧是我。”
甚至还有些厚脸皮:“夫子觉得我与阿耶相比如何?”
李靖看了他一眼:“真的要我说?”
“要不要叫那些跃跃欲试的士卒来回答殿下?”
李承乾撇撇嘴:“实话我就不听了。”
李靖失笑:“殿下这么想不开同陛下做比较干什么。”
李承乾揉揉脸颊。
虽然他目前还没思路,更准确地说是对于后世改良司南的记忆很模糊,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靠后世的记忆,不靠青天的帮助,只靠他们自己。
“那我要是能带着科学院做出个准度更精确的司南呢?”
此话一出,李靖还没发话,跟着的士卒转向飞快,个个“吹捧”起来李承乾:“殿下大善!”
李承乾笑眯眯:“我大善可也不妨碍你们这群有经验的去军中帮着教导北方的府兵水上作战。”
说起来历史上的李世民确实没有什么水战方面的记载。
嗯,等阿耶有空了,他一定要带着阿耶也登登船。
第110章 香消玉殒【VIP】
不过想要叫李世民登登船的愿望短时间内还只是个愿望。
因为李世民暂时有没有空李承乾不知道, 毕竟李世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李渊的后事。
不过顾重林李靖等人却是实打实地在日日跟他商讨高句丽之事。
说起来自从那日他们商定下了大致计划后,顾重林每日都要抽出半日的功夫围在孙思邈和宋夏至身边。
也不单单是只围着这两人。
医术这个东西就算是再厉害的人都会有自己的局限,更不用说关于海上航行的防疫和各种怪病。
顾重林在得到李承乾的承诺后还去了好几趟长安的官办医学馆。
各地州县的医学馆本就是寻集了当地的人才, 更不用说只有经过层层选拔才能来到长安学习的中央医学馆。
或许他们的医术手段和医学理念比不得长安的医官,但是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家伙的见识却不一定比孙思邈等人少。
顾重林特意找了好几个来自靠海州县的医士询问, 软磨硬泡以利诱之,果不其然问出了几个所谓的“土方子”和“偏方”。
其中就有黎檬水的妙用。
交州泉州本地的少数老人有说法,出海的怪病“软疾”靠着黎檬水好似能缓解一二。
这更让他笃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顾重林确认后就与孙思邈* 商议, 要不要用黎檬水做个对照实验。
对照实验, 自从格物科学的说法大火后,这些词汇同样是流行开来。
他那份格物报的版头从发行开始就一直印着那么一句——经验之谈,或可参酌;科学之验, 方得真诠。
经过李承乾这么多年的尝试,终是把这个理念一点一点地传扬了出去。
故而对于顾重林的这个想法,孙思邈并没有反对, 只是两个人在商量该如何做对照实验时却有了新的灵感。
因为他们奇异地发现这怪病既然与少进蔬果有关,那么这怪病的发生是不是并非是因着海上的环境而是在于少进蔬果?
若是后者,那就是意味着蔬果中有什么很重要的的东西,就好像不吃肉会没有力气,不吃蔬果同样会叫人手脚无力。
两人当机立断对那些跟着出过海的士卒讲明,他们也没什么不好配合的。
所有人吃食都是照着海上航行的标准,唯一不同的就是一半人日日添上黎檬水,还有一小部分人则是蔬果。
毕竟蔬果在海上很难长时间存储, 所以他们也得看看单一个黎檬的效果如何。
不过这个对照实验就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得出结论了的。
顾重林果断请求了孙思邈和宋夏至帮忙。
他们二人同样对这个实验结果感兴趣。
医学上早在汉时就有了人体五行相和的说法。
孙思邈一直觉得五行相和说有道理又没道理。
这次实验便是个很好的参照对象。
五行相和……人想要健康长久地生活, 要的究竟是所谓的金木水火土相和, 还是因着各个吃食中含着不同的物质有助于身体?
说不准他还能在五行想和的理论上更进一步,提出更准确的说法。
既然双方一拍即合, 那顾重林也就暂且放下了此事。
于这桩实验,他并没有隐瞒李承乾,在又一次的几人小聚中提及了此事。
彼时的李承乾正在东宫与李靖吴工匠一起对着一个精致小巧的战船模型说着话。
“……殿下,就是这样,只消几个月后就能知晓结果了。”
李承乾一面好奇地摆动着战船下部的隔水舱和抗浪结构一面听着:“嗯,我知晓了。”
话落李承乾招呼他:“顾重林,你快来看看,这是我们结合你给的草图改进的模型,你觉得如何?”
顾重林上前颇为惊奇。
他的画功如何他自己知道,糙得很,当初那些个草图也不过是他观察后自己瞎琢磨的想法。
没想到经由专业人士改进做出来,居然还真的有模有样起来。
李承乾见状指了指船体下部的隔水舱:“瞧,这底部和两舷隔板以及甲板下的横梁贴得很紧,一道一道的形成密不透风的隔水舱壁。”
“这样以后海上航行就能更稳了。”
李靖轻笑:“不止,在船锚这一点上顾郎君还是想得浅了些。”
吴工匠应声:“是啊,随着铁的冶炼被改进,当下大唐铁的产量都不知翻了几翻。”
“往前碍于铁珍贵船只多用木锚,现下倒是换成铁锚了。”
顾重林失笑,技术的进步影响的果真是方方面面,是他想浅了。
李承乾直起身子伸了如何改进,到这也就差不多了。”
若是他有一二,这不是他没有嘛。
一项技术的整体进步光是“闭门造车”可不行,总得先拿出来一遍遍地实践才会有经验。
不会多,但出海会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先不论海外国家的交流和商贸往来,光光是各个海岛上的批的出海人了。
有需求就会有动力。
有动力就会有技术进步。
所以,李承乾从来不着急。
“那么司南呢?”
冷不丁听到顾重林这问话,李承乾轻咳。
司南这个东西的记载很模糊,不要说是后世的李承乾看到的是各种残缺资料,便是在唐代也是不清不楚的。
司南用在实际应用上相当笨拙,指示方向的效果并不好。
李承乾只是潦草知道些人工磁化的方法和宋代才出现的指南针指南鱼的大致记载。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跟着科学院的众人探讨这个问题。
关于磁性和磁石大小的关系,如何人工磁化,如何在保证效果的前提做得更加携带易用,毕竟大海中央一切都是不方便的……
这些都需要时间和反复实验才能有成效。
“司南,有了思路,但具体如何去做还是需要时间。”
李承乾转移话题:“我这边还有幅图你来看看。”
李靖闻言从旁处的一个柜格中抽出一卷图。
摊开来,上头画着高句丽倭国等周边的一众临海的国家。
这份图其他地方都画得机位简略,唯独在航道和风向上勾勒得细致非常。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李靖结合过往记载自行描绘的。
李承乾招呼顾重林过来。
李承乾在现代时地理学的一般,但多少还是记得一些海上季风的规律的。
用着他残存的记忆比照,与李靖所画出的大差不差。
“顾重林,我是想着不打无准备之战,这一块航路必是要叫人先去探探的。”
“将这些季节风向都探探清楚,李靖到底只能结合过往记载,缺少实际所察。”
“你明面上是商人,这个身份倒是最好的保护色。”
李靖接口:“海上危险,你若是不愿也没什么,不过是叫士兵们换个身份,也没什么大碍。”
顾重林蹙眉:“等等等等,我都出了那么多次海了你现下与我说危险?”
“不就是探航路,我有什么不好去的。”
说着顾重林语气低下来:“我早年间有个友人,炀帝大业年间的时候家里头的弟弟被捉了壮丁去征辽东。”
“尸骨到现在还在外头,殿下,我也是真心想要替朝廷再征辽东出份力的。”
李承乾沉默一瞬,倒是李靖笑了笑:“我就知道顾郎君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倒是我与殿下多虑了。”
李承乾叹气。
因着杨广造孽,遗留在外尤其是高句丽境内的忠魂何其多?
他全力支持李世民拿下辽东不单单是为着大唐国防安全,是为着叫李世民不留遗憾。
也是为着普通士兵尸骨归乡,是为着遗落在外的汉人回家。
收尔忠骸归故土,青山万里葬英魂。
李承乾抿唇。
死了的尸骨,活着的汉人,他们又哪里不想家呢?
顾重林的一句话叫李承乾莫名有些伤感。
死亡这个字眼再一次蹦入他的脑海。
死,真的是一件很容易很容易的事情。
他缓了缓心神:“我去看看阿耶。”
正和李靖轻声讨论着图册的顾重林猛然住嘴,似乎是想起了皇宫中方方经历过一场死亡。
李承乾去看李世民干什么呢?
除却单纯地想要陪伴不外乎是看看李世民是如何妥善地替他阿耶李渊处理后事。
毕竟在将来……他总会用到的。
***
李承乾连轴转了那么天,今次还是头一回带着自家娘子离开东宫去大兴宫的御苑散心。
虽然他说是要去看看李世民,但总得收拾好心情再去。
办一场丧事的繁琐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更不用说是在重礼的古代。
这段时间为着李渊的丧事李世民本来就够累了,他不想让李世民再来忧心他。
苏文茵瞅了李承乾的侧脸好几眼,掩藏在长袖底下二人十指相扣,她轻轻晃了晃手:“好些了?”
李承乾脚步微顿:“也没什么。”
“我这段时间就是有些心情不好,毕竟你知道的,这种氛围下我多少有些伤感。”
苏文茵自然知道李承乾在说什么:“我陪着你的。”
“还有,我只与你说。”
“陛下皇后那么好,我心底也是将他们当做亲阿耶亲阿娘来看的。”
“高明担心的事情我只要光想想就觉得难受。”
苏文茵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认真又执拗:“为什么英雄总要迟暮,美人总要白首呢?”
李承乾握紧了小姑娘的手,这个时候小姑娘的手也能成为他的依靠叫他依恋。
“所以我才想着往后的日子,想多陪陪他们。”
少年心性,总是盼着脱离父母远走高飞做出一番自己的成就。
李承乾笑笑。
他又何尝不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呢?
李承乾放缓步子,见四下无人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往后,我们得一道。”
“人生之路艰难长久,阿耶有阿娘伴着,往后我也只有你伴着了。”
苏文茵鼻子有些发酸,用力地点点头。
可却在这时,她的头靠在李承乾的肩膀,不远处,她透过花丛看到一张堪称清丽漂亮的脸。
苏文茵踮起脚尖。
花丛中的那个小姑娘身着宫装,似乎在发呆,盯着眼前的一株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婕妤……”
李承乾的耳尖动了动:“文茵你在说什么?”
苏文茵伸手指去:“我好像看到徐婕妤了。”
徐?
婕妤?
李承乾有一瞬恍然。
这个姓和位分……
是徐惠吧。
那个因着李世民逝去而香消玉殒的徐惠。
105-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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