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主动出击。
光天化日,丘济必不敢大张旗鼓动作。
且昨夜事大,很多有头有脸的人见证,哪怕找到了卖身契这么个利器,他都还是在牢里呆了一夜,这个时间才被放出来,显然丘家是知道轻重的,这个节骨点,不可能放他出门滋事,他身上还有伤,昨夜折腾一宿,必又累又难受,回府不得洗个澡看个大大夫补补觉?哪怕一小觉?
当然恶意既已滋生,来日定有无穷招式酝酿,防不胜防,但柳拂风要的,就是现在,眼下,这个短短的时间差,如果他立刻破了案,如果他猜测无误……丘家必会生乱,自身都保不住,还想欺负嫂子?怕不是做梦!
今日必须得破了这个案子!
柳拂风脚下生风,和裴达一起到仵作房,查看吴志义尸体。
上手一过,就觉得不对劲:“尸体衣物潮湿,体温比常温低很多,用过冰?”
“是用过,”裴达早上对接的案子,很清楚,“义庄那边说了此事。”
柳拂风暂时压下思绪,专心看尸:“口鼻无有蕈样泡沫痕迹,死者虽是水中捞出,却非溺死,眼瞳有出血点,不像窒息,有些像颅内出血……”
他手摸到死者后脑,偏过去看:“后脑有肿块,椭圆形皮下出血痕迹,中心点颜色更深,明显受力大,外围血晕较淡,类似月晕,边界不清晰,应该是圆圆的东西……石头,鹅卵石,应该是大块的鹅卵石,砸到此处,同时致使头骨产生弧形凹陷,星芒状挫裂创面……”
“伤口有卷缩反应,明显凝血,必是生前伤,这就是他的死因——鹅卵石重击后脑,导致脑损伤,颅内出血。”
“至于身上的拖拽伤痕,以及脸烂……无卷缩反应,无凝血,无皮下出血,都是死后伤。”
“那是扔河里后,被石头划的么?”裴达想起那片水域,“那边水流很急,尸体顺流而下,会遇到锋利礁石。”
柳拂风摇头:“不,是人为拖拽,人为用石头砸烂了脸。”
裴达:“啊?”
柳拂风:“若是尸体在漂流过程中被石块划脸,创口会锋利,会平整,会清晰,直接削掉一半也不是不可能,独独不会模糊不清,烂成这样子,必是人为,且——砸脸的,和砸后脑的,并非一个人。”
裴达有点懵:“这也能看出来?”
“气力,”柳拂风指指后脑,又指指脸,“一击致死,力道很大,砸脸却要数十次,才毁成这样。”
这个很容易理解,裴达竖大拇指:“雷哥牛的!”
柳拂风思索:“所以凶手杀人时没想到这一点,有人替他完成了这个过程……脸毁了,身份不明,更不容易被抓到。”
裴达:“啊?谁?为什么啊!万一被抓到,这可是死罪!”
肃王府。
殷归止密信破解的非常顺利,里面就是藏有暗语,《诗经》就是解码本,一一对照,内容很快拆解,是言先生写给宗公子的信,言先生对宗公子三月里做的某事很不满意,认为宗公子夹带私利,有背主之嫌,事业是主子的事业,大家该要彼此监督,彼此提醒,遂六月十二,下一批新货到时,他要亲自来接,并要求与宗公子见一面……
殷归止迅速在信里提取信息,这个搞事的团伙,看起来胆子不小,野心很大,却也非铁板一块,内里有利益纷争,打着主子的旗号,满足自己的私欲。还有就是,兵器运送,并不经常,规律大概一年四次,分别在在三六九以及腊月,那么端午前后,就不应该有。
或者,端午前后的,是小量蚕食洗出来的,不值得运一次,便暂存攒,待六月时,与它处或之前存攒的一并到一处,集体运走。
遂六月十二,是非常关键的日子,自己介入的倒是很及时。
捕头获取这封信,应该就在最近,言先生的信寄出,宗公子并未收到,不知会不会起疑心,知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自己在这里面,又能布置些什么,点哪把火,操哪种局?
“王爷。”
“进。”
殷归止抬眼,是负责审问昨夜从欢云舫掳袭人的姜白:“审出什么了?”
“回王爷……没多少东西,”姜白单膝跪地,“一半是死士,嘴不好撬开,另一半……在没到咱们的牢前,就被这一半死士杀了,所得甚微,请王爷责罚!”
殷归止倒也没多失望,昨夜他用捕头引出那些人时,就觉得这群人路数不太对,是死士,就说的通了,这个团伙私蓄兵器外,还蓄有死士,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所得甚微,不是没有所得,既有所得,便去跟查,本王予你一旬,再查不出进展,自己去领军棍!”
“是!”
姜白下去,周青来了:“禀王爷!雷捕头放话说今日破案!”
殷归止悬在手上的笔停了:“嗯?”
周青把府衙门口的事说了一遍,丘济怎么出来的,怎么狂言要杀了捕头心上人……说完悄悄看了眼王爷,没发现神情不对,继续往下,说捕头去仵作房看尸。
“……真是神了!雷捕头就随意那么一看,人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生前伤,死后伤,致死伤,门门清,连凶手有个帮手都看出来了,还跟这几日手里再查的案子并到一起,两桩一起破了!”
“还是王爷英明,果然就得给雷捕头,给他他指定能办好!”
周青小小捧了把自家王爷,小心道:“就是怕人从中作梗……那个丘济,从府衙走时脸色可不好看。”
“走,去看看。”
殷归止放下毛笔,站起:“……去府衙对面的茶楼。”
“我也要去!”
熙郡王昨晚挨了五棍子,赖在肃王府没走,一直盯着他哥这动静呢,一听要去看捕头破案,当即跑来:“就要去就要去!你不让跟我现在就去找皇上皇嫂告你的状!”
殷归止看着他身残志坚步履蹒跚的脚步:“你确定?”
熙郡王咬了牙:“再疼也要去!那可是我生死之交的好挚友!”
殷归止:“挚友?”
捕头?什么时候的事?
“这你别管!”熙郡王揉了下屁股,多年挨棍子经历,让他多少有些心得,伤是肯定的,但不重,顶多带两个厚厚软软的垫子,反正他跟定了,“我在茶楼有包厢!保证视角顶顶好!”
殷归止:“府衙对面的茶楼,似乎非你平日惯爱玩乐之处。”
熙郡王:“我全京城茶楼都有包厢!”
殷归止:……
“你放心,我肯定不坏你的事,皇上皇嫂那边,也帮你瞒着,瞒的死死的,你这方老管家我都嘴甜混过去了,”熙郡王看看左右,压低声音,“堂哥你就带我一道去嘛,好堂哥——哥哥!”
殷归止皱眉退后,甩开对方试图拉他袖子的手:“像什么样子,站好了好好说话!”
熙郡王臊眉耷眼站好:“反正你不让跟,我也会去。”
殷归止转身:“不许惹事。”
熙郡王立刻笑开了花,并腿擂胸行了个军礼:“是!”
府衙。
柳拂风查看完尸体状态,做好尸检格目,才重新思考死者身上的水渍,过低的体温。
故意把尸体冰起来,尽量保持最初打捞起的样子,让其不会很快腐坏,显然对吴志义这个人,或者,这个案子,很上心……是谁?
义庄不可能随便对每具发现的尸体都用冰,义庄连冰都不一定有。
“你说尸体是有人送到府衙的,不是咱们的人去接的?谁送来的,义庄的人?”
“倒不是,这两日底下沟通好像出了点问题,效率不行,”裴达问过,“是个好心人帮忙送来的。”
柳拂风:“好心人?长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
裴达:“长的……一般?也不是说不好看,就是普通人,扔人群里找不着的那种,最多气质有点特殊,过于板正严肃,开玩笑都不对味,穿的嘛,玄色衣衫,没什么特别,样式偏紧身,窄袖,束腰束臂……”
这不明显的武人装束?还有严肃板正……
柳拂风瞬间想起昨夜也在欢云舫的肃王。
作夜重点,是丘仲理代失踪的吴志义谈转运司的事,肃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舫,若他也在关注这个案子,若这‘好心人’是他的人……
既然肃王殿下在,就好办了!
现在不抖起来,更待何时!
裴达:“哥你别这么笑,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要怕,也该是做坏事杀人的凶手怕!”
柳拂风笑的更张扬:“你去,和兄弟们一起,把案件相关人,丘济吴骏年彤夫人虞夫人……都请过来!再请府尹大人坐堂,这案子,今日我还真能给破了!”
裴达听的一愣一愣的:“丘济……不是刚走?再请能回来?”
柳拂风:“会来的。请不来,他也会自己来。”
“那府尹大人若是在忙……”
“就说请他务必拨冗,来不及赶到,坐后堂看我折腾旁听也可,我若破了案子,不必记功,全赖大人栽培,破不好,他立刻扒了我这身皮,将我逐出府衙,我没二话!”
“赌这么大?”裴达都震惊了。
柳拂风一点不紧张,催着裴达去干活,安坐桌后,重新把所有案件卷宗,综合口供等,全部翻了一遍,越翻眼睛越亮,越翻信心越足。
半个时辰后,府衙堂前人越来越多,有看热闹的,也有隐藏在人群里,对案子极为关注,暂时不想露面的……比如丘济。
他就知道,做了贼的人总是会心虚,昨夜舫上那么大架式,丘济怎敢不来,怎可安心?
感谢肃王殿下,让我有东风可借!
柳拂风站出来,走至堂前,视线滑过堂上案件相关人们,视线落在一人身上。
“五月初六晚,盐铁转运使吴志义吴大人遇害,虞夫人——”
“是你砸烂了他的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