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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满

    第12章 小满


    江暻年的手恰好按在岁暖前天撞到的位置。


    岁暖“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江暻年问:“还疼?”


    “当然,要不你也来撞一下试试。”岁暖撇着唇角,本来想说“都怪你站那里盯着我”,却想到陈嘉榕小纸条上的话,动动唇还是没说出口。


    江暻年嗤笑了一声:“知道疼也不知道小心点。”


    明明很怕疼,又总是非要做些很危险的事。


    江暻年想起上学期的寒假,他在亚布力速降摔出雪道受伤,不得不改签机票延迟回京,只赶上了最后一天的会考。和岁暖竟然在同一个考场,位置恰好能看到她膝盖上斑驳的伤口,


    岁暖边做题,边抽冷气。唇被她自己咬得泛红。


    他们那时已经好久都没好好说过话。


    他早早做完卷子,却一直等到了打铃收卷。


    考场的学生像潮水一样涌出去,江暻年却逆流而行,站在了一瘸一拐挪动的岁暖面前。


    “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他语气很僵硬,冷冰冰的,“我背你回去。”


    岁暖却没有拒绝。


    他背着她下楼,往校门口走,她在他背上碎碎念地抱怨学校的课桌,说她昨天来考试有多么不容易。


    就好像回到几年前,他们还没有龃龉的时光一样。


    岁暖抱着他的脖子,手臂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膀上,包扎过的伤口再次汹涌、清晰地泛起痛楚,绵延至他的全身,剧烈的、需要用力克制颤抖的神经信号,像一只茧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江暻年将岁暖送上车,坐在另一侧的江清晏微微弯下腰,露出面孔,温和地询问:“孟极,要我也送你回久榕台吗?”


    他移开视线:“不用了,大哥。”


    保时捷在风雪里开远,灼烧般的痛却留在原地。


    此后几天,江暻年没管那道隐隐崩开的伤口,任由似有若无的痛感如附骨之疽。


    他从两年前开始疯狂地接触那些危险的极限运动,受伤数见不鲜,疼痛也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对他来说,痛到极致会产生一种快意。


    可是这次不一样。


    伴随疼痛凝结的仿佛还有这段记忆。除了肩上的伤痕,他的胸口莫名有种被掏空的、失重的感觉。那是一种陌生的、辨不分明的感受,没让他体味到熟悉的快意,只有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随着伤口愈合,那种感受像是永远凝结在了他的身体里。


    所以江暻年曾反复地让那道伤口崩开,直到他意识到这是徒劳。那道蜿蜒的伤口最后像一条丑陋的毒蛇一样留在了他身上。


    ……


    岁暖回过头瞪着他:“江暻年,你现在是从明晃晃的发脾气,变成了暗戳戳的冷嘲热讽是吗?”


    他从回忆里回神,绕过沙发靠背,在她左前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没有。”


    岁暖抱着胳膊,彩色猫眼的指甲陷进手臂的软肉里,表情看上去很不信。


    “对不起,两年前冲你发脾气。”他干脆地说,“以后不会了。”


    岁暖愣住了,小猫眼瞪得圆溜溜。


    可惜他的伤口早已愈合,不然他完全不介意她用同样的方式报复回来。江暻年平静地开口:“你要还是气不过,可以打我,怎么样都行,我不会还手。”


    岁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瞳孔像地震。


    她又不是暴力狂,要靠打人才能发泄怒气!!


    而且,她才不信江暻年没有看出来她早就原谅他了。就算她表现得不太明显……但是他应该知道她乐意主动找他说话,就已经很宽宏大量了。


    当然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原谅他的,而是看在他上次会考的时候背了她,还借了她很大一笔钱的份上……


    江暻年看着岁暖闪烁的杏眸。


    道歉并不难,难的是道歉的时机。他在这之前从不曾奢想过,岁暖这么骄傲的人,在他说过那种话以后,还愿意不计前嫌,推开这扇门。他总以为他应该为此付出更多代价才对。


    所以岁暖抬手的时候,他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躲。


    但那双柔软的小手却覆在了他的额头上。


    “江暻年,你是不是发烧烧昏了?”岁暖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也不是很烫啊……”


    预想的痛并没有到来,那轻柔的触感却比疼痛更具实感地停驻着。江暻年撇开视线的动作甚至有些狼狈,喉结重重滚了一下。


    “……没发烧。”他哑声说。


    “真的?”岁暖收回手,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上下打量江暻年。


    她其实更想知道他那时候为什么对她发那么大的火。


    但她又想,那段时间发生的那些变故,对江暻年来说大概也不堪回首,还是别非要让他回忆了。


    算了,都不容易。江大少爷都低头跟她认错了。


    岁暖问:“那你今天中午为什么不下去吃饭?”


    江暻年揉了揉太阳穴,说:“昨晚有点失眠,早上才睡。”


    岁暖狐疑地看着他:“好巧不巧就昨天失眠?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


    江暻年沉默了一会儿。


    失眠是真的,不过倒也不算什么巧合。


    昨晚他打算休息前,文玫敲门,轻声问他能不能聊一聊。


    文玫先跟他讲了江家集团的现状,其实这些事他大都有所预料。文玫在去金山佛寺前就已经退出董事会,而江肃山最近的状态没什么改善,又转去了德国的一家疗养院,在她的劝说下,将手上的大部分事务转交给了他的伯父江肃水。


    文玫一贯是个淡泊而与世无争的人,江肃山丢下一堆烂摊子,这些年她应对得焦头烂额,现在终于可以做甩手掌柜。江暻年理解文玫的决定,也没有任何怨怼。


    只是文玫后来又提起岁暖。


    “我很喜欢泱泱,她和圈子里其他女孩不一样。她不是像我一样,愿意被家族和婚姻困在原地的人。”文玫语气柔和,又冷静得有些刺骨,“孟极,你不能保证你不会步你爸爸的后尘。泱泱那么好,和谁在一起都会幸福。”


    ……


    江暻年不说话,岁暖又想起另一件事:“我刚刚在餐桌上,有点不知道怎么问伯母……那个,伯父最近怎么样了?”


    他抬起眼皮,瞳孔幽淡,敷衍回道:“还行吧。”


    其实不太好。


    岁家的长辈应该也清楚江肃山的现状,毕竟所有的诊疗报告也会定时发往英国一份。但两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跟岁暖说明过。


    因为岁家和江家的婚约并不打算取消。


    为了避免岁暖追根究底,江暻年随意地将话题转移:“我不下去和你们吃饭不是很好吗?你和我妈那么聊得来,我不去你们还自在点儿。”


    岁暖卷着颊边的头发:“我是很喜欢伯母,她又有耐心,又开明,说话还温柔。”


    江暻年垂下长睫,掩去眼底似沼泽般的幽暗,语气刻意漫不经心:“她也很喜欢你。我跟你相比,她大概还更在意你一点儿。”


    岁暖却“噗嗤”一声,他抬起眼,她抱着胳膊盯着他:“江暻年,你在朝我丢什么糖衣炮弹。伯母应该是怕我抛弃你,才对我这么好,所以你别辜负她的一片苦心,以后好好表现,懂了吗?”


    “……”


    静了几秒,江暻年模糊地从喉头轻笑了一声:“我说的是实话。”


    “伯母对我是很好。”岁暖靠着沙发,琥珀色的眸子骄矜闪亮,“但你也别想撇清关系,江么叽。如果我和你没有婚约,不管你妈妈还是你爸爸,我和他们之间都没有任何关系啊。”


    窗外树影随风摇晃,似乎把不知名的情绪也吹进了空落落的胸口。可伴随而来的还有肩头火烧火燎般的幻痛,仿佛已经是那种无法名状的感受的并发症,永久地、刺骨地在他身上留下刻痕。


    江暻年缓缓抬起眼,视线一一流过岁暖交叠着轻晃的膝盖,白色百褶的裙摆,系着腰带的腰肢,抱着白皙胳膊的彩色指甲,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翘着唇角,扬起下巴,依旧是有点傲慢神气的明亮神色。


    总是对危险一无察觉。


    几乎是对上视线的瞬间,江暻年垂睫敛眸,掩去危险的眸光:“哦。”他抿唇顿了一下,“你明天什么时候回静海,我跟你一起回去。”


    岁暖点着自己的唇角,拉长声音:“好稀奇,你在邀请我吗?好没诚意的语气,我得考虑考虑。”


    “……”


    “没诚意吗?”江暻年斜瞭她一眼,“那我今天晚上就带着地铺去你家楼下等你好了。”


    岁暖刚要炸毛,说他又在阴阳怪气。


    却看到江暻年扯了下唇角,说:“怎么样,尊贵的世界第一岁暖殿下。”


    岁暖咳了一声。


    她说:“好吧,应该下午。走之前给你发消息。”


    话音落下,她又莫名想到一句话。


    朕就这么原谅了他,会不会骄纵了他。


    “江暻年。”岁暖侧过身,表情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保证以后都不会对我发火了。”


    他顿了下,回:“是。”


    答应得太过爽快,也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岁暖扑闪着睫毛,片刻后又说:“要是你没遵守承诺怎么办?”


    江暻年安静地看了她几秒。


    漆黑的瞳孔,似乎将翻涌的情绪都吞没。


    然后,他突然拉过她抱着胳膊的手,牵引着,用力地按在他的脖颈上。


    温热皮肤下,代表着第二性征的坚硬骨节正与她的手对抗,鲜活又锋利地划过她的掌心。


    声线轻哑,漫不经心又不像在开玩笑——


    “那你就掐死我。”-


    周日下午,岁暖坐着江家的车回二环内。


    宽敞的商务车后排,她和江暻年一左一右,晚高峰车流动得缓慢,她升起脚踏,放下靠背,朦朦胧胧地眯了一会儿。


    她很不想承认昨天晚上因为江暻年没睡好。


    也不想承认她被他惊世骇俗的发言吓得落荒而逃。


    但是她偏偏就在昨晚梦到,她结了婚,和自己老公大吵一架,随后怒不可遏地掐死了对方,还把老公的尸体藏进了冰箱。直到她听见警笛werwer作响,才悔恨地想起杀人是犯法的……


    然后岁暖就吓醒了。


    尽管梦里的老公是个看不清脸也没有名字的NPC,但有一点很确切,她绝对被江暻年那句话影响了。


    江暻年看到岁暖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


    她琥珀色的眼眸闪烁不定地看着他:“江暻年。”


    江暻年抬手将头顶的阅读灯调暗,合上手里的书:“怎么。”


    岁暖看了一眼书的封皮,漆黑的底色搭配白色的人骨,是《字母表谜案》。


    她说:“你以后不要看这种书了。多看点治愈心灵的,比如《阿弥陀佛么么哒》。”


    “……”


    “好吗?好的。”


    “这是我刚刚在你家客厅等你的时候,从桌子上拿的。”江暻年淡淡睨她一眼。


    哦,原来是她的。


    她什么时候看的来着,好像都过去很久了,查管家怎么没收走……


    江暻年将书在顶在指尖随手转了一圈:“好像你比我更喜欢看一些血腥恐怖的东西吧。”


    恐怖游戏、恐怖电影、恐怖小说……他都不明白岁暖这种爱哭又怕疼的人怎么会有这种猎奇的爱好。


    岁暖被噎了一下,然后底气不足地说:“我是在阴沟里仰望星空的那类型……”最后莫名气急败坏,“总之,我以后是要拿诺贝尔**的,你不要拖我后腿,以后也不许说一些危险的、在违法犯罪边缘疯狂试探的话!”


    江暻年没忍住,从鼻腔哼笑了一声。


    岁暖弯下腰,从脚边的花束里抽出一支。是她出发前去花房剪的,打算带回静海的家里养。


    鲜绿的长茎,洁白的花瓣,末端轻微地向外翻卷。


    接着递到了他面前,江暻年淡淡地抬眼睨她。


    “百合,象征着纯洁与和平。”岁暖不容拒绝地塞给他,“拿着它,忏悔一下自己黑暗的内心吧。”


    江暻年捏着脆弱的花茎,按捺着用力的冲动,无声地轻嘲一笑。


    一支百合花就能洗白的黑暗,算哪门子的黑暗。


    片刻后,又忽而想到,百合的花语难道不是百年好合么?


    松开手,花轻飘飘落在膝头。


    江暻年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散漫地回:“OK,我回去就供起来。”


    ……


    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岁暖拉着江暻年下了车。


    岁暖怀里抱着自己包好的那束花,拽了拽江暻年的袖子,神气又得意地指了指那个水立方一样的保安室:“看!”


    江暻年抬眼,不明所以:“?”


    静海的保安是个清秀的年轻小伙子,还以为她在指自己,热情地打招呼:“岁小姐,江少爷,欢迎回家!”


    岁暖扯着江暻年走到保安室前面,笑眯眯地说:“小哥,你们这儿的玻璃也换上贴纸了呀~”


    “是是是,好些还是我亲手贴的呢。”静海的业主都非富即贵,很少会停下跟他这么亲切地聊天,青年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起来,“说明页正好就贴我后头,瞅了才知道,玻璃这么祸害鸟呢!尤其是我们这保安室矮了吧唧,玻璃还反射树影子,鸟不就更容易撞上了嘛……”


    “我说我怎么老在边上捡到蔫儿了的鸟呢,有的我给灌点水还能活,有的,唉……”


    岁暖一边应和着,一边拿出手机扫了下贴纸上的二维码,然后将屏幕伸到江暻年面前:“你再看这个。”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致谢名单。


    她的名字在第一行。


    「岁暖」「岁暖全球后援会」。


    视线轻移,然后凝住。紧挨着的,就是他的名字。


    「江暻年」。


    岁暖抬了抬下巴,斜睨着他,表情骄矜:“江么叽,恭喜你跟着尊贵的岁暖殿下混了个前排。”


    囫囵的短笑模糊地混进薄暮里,江暻年语气平平:“哇哦,好荣幸。”


    真不走心!


    岁暖轻哼一声,收起了手机。


    两人并肩一块往回走,岁暖突然停住,然后折返回到了保安面前。


    江暻年也停下来,回头看向她。


    她清脆的笑顺着风传进耳朵,从手里那束花里又抽出一支百合,对话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百合象征着纯洁与和平……”


    熟悉的话术。


    年轻的保安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整张脸都红起来:“哎呦喂,岁小姐您也忒客气了……”


    燥热又黏腻的夏风,绞缠在身上,勾起胸口类似于焦躁的情绪。江暻年垂眼看着手中的百合随风轻颤。


    似乎不该像这样被轻易地调动心绪起落,仿佛比一片花瓣都脆弱。


    到了家门口,岁暖朝他摆摆手,心情很轻快:“明天见。”


    江暻年顿了顿,说:“明天见。”


    门在他背后关上。


    手指触上花瓣,像柔软的绸缎。江暻年将掌心覆在上面,缓慢地一点点收拢手指。


    身后突然传来密码锁解锁的提示音。


    他收回手。


    门被推开一条缝,岁暖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百合花上,瞪圆了眼睛:“怎么这么快就被你搞得蔫儿巴拉的了?”


    “可能不小心磕到了。”江暻年面不改色,“有事?”


    岁暖变魔术一样从背后掏出一个米白色的瓷瓶,上面有一个可爱的笑脸:“你不是说要供着,我正好有多余的花瓶。”她蹙着眉,又看了一眼江暻年手里那朵垂头丧气的百合,“这朵不一定养得活了,我给你拿两朵新的。”


    没等他说什么,岁暖又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了回去。


    很快,熟悉的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地传来。岁暖将手里那两支百合递给他,上面凝着新鲜的水珠。


    她说:“我不在久榕台的时候它们都归你照顾,反正你有这方面经验,我就不跟你说怎么养了,都大差不差。这么说起来,它们也算你的花,嗯……我怎么感觉我每次做好事都会带上你?我人真好。”


    岁暖沾了水的指尖擦过他的手,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不可否认的是,那股难言的燥热也洗涤一空。


    “……”


    江暻年仿佛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岁暖挥挥手:“我回去了。”


    她在连廊上走出几步后,江暻年突然出声。


    “泱泱。”


    有些低的声线,混着夜风,冷而淡。


    岁暖回过头,疑惑地出声:“嗯?”


    江暻年倚在门边,瞳色浓黑,目光像一张网,似在捕捉她的所有动作和表情。但一眨眼那种感觉便消失不见。


    他淡声说:“周四没做完的题记得做,明天检查。”


    岁暖:“……”


    真讨厌!!


    她周末的最后一天呢!!!-


    进入六月,白昼愈长,日光炽盛。校园里,梧桐树深绿的叶子被晒得微微发卷,勾得上课的学生昏昏欲睡。


    下课铃解救般地响起。


    岁暖打着哈欠走出物理教室,抽出手机一看,消失了近半个月的安琪珊不久前给她发来了消息。


    【Angel】:我是凯撒大帝,其实我当时并没有被刺死,我现在需要一笔钱来解冻我藏在神庙下的一百吨财宝。你现在打钱给我,我明天就带着罗马军队踏平欧洲,还让你做我的王后:)


    【Shining】:……


    【Shining】:凯撒大帝为什么比我早生几千年,是王不见王还是避我锋芒?


    【Angel】:哈哈。


    【Angel】:我前段时间回国,把我和荣克的那些破事处理好了。我宣布,我自由了!


    安琪珊是货真价实的公主。她小的时候,洛伦亲王就为她指定了未来的丈夫。未婚夫荣克同样出身于古老显赫的贵族世家,未来还会继承他父亲的伯爵爵位。


    为了培养两人的感情,荣克在十岁时就住进了安琪珊家的城堡。两人一同长大,形影不离。安琪珊曾以为,他们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亲人,到七八十岁仍像孩童一样斗嘴。


    直到她发现荣克看向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德菲娜时,那不同寻常的目光。


    她才恍然发觉,荣克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也会闪烁着那种属于爱情的,沉迷又盲目的光彩。


    安琪珊和荣克因为这件事吵了有史以来最奇怪的一架,他不明所以,觉得她无理取闹,她有口难言,变得不像自己。两人陷入冷战后,她机缘巧合地碰上管家的儿子回比探亲,一个在斯德哥尔摩环境科学研究院工作的瑞典青年,安琪珊跟着他去了瑞典散心。


    这也是她踏上环保公益行动的起点。


    安琪珊曾经跟岁暖说:“我那时站在融化的冰川前,似乎看到了全人类、动物和植物的命运。什么男人、爱情、婚姻……sowhybother?”


    岁暖由衷地替她高兴,兴致冲冲地回复。


    【Shining】:你们解除婚约了吗?荣克怎么说?


    【Angel】:上一世我是迪士尼在逃公主,却被狡诈的王子陷害,现在我重生了,我要夺回我的一切……V我50,倾听我的复仇之路。


    ……怎么好的不学!


    岁暖潇洒地点开转账,输入金额。


    屏幕上弹出余额不足的提示。


    “……”


    忘记微信绑的是之前那张交给助理捐款的卡了。


    【Shining】:上一世我是迪士尼在逃公主,却被狡诈的王子陷害,现在我重生了,我要夺回我的一切……V我50,倾听我的复仇之路。


    【复读叽】:?


    【Shining】:我还想去趟超市买饮料,多转我点。


    【复读叽】:记得打个车去,别累到公主的脚。


    又阴阳怪气!


    【复读叽】:[转账500.00]


    算了……看在钱的份上。


    岁暖回了一个“呵呵”,顺带在路上把备注改成了“提款叽”。


    岁暖跟陈嘉榕、席露晴一块去了超市。


    今天出来了上次环保周汇演的评比结果,寅班总分第一,班长陈嘉榕与有荣焉,高兴得一整天都眉飞色舞。


    “暖公主,你那条裙子真的超级漂亮,在舞台上简直闪闪发光,表演效果一级棒。”陈嘉榕倒退着比划,突然撞上了一个人。


    荀子浩一手抱着球,咧着嘴打趣:“倒车为什么不按喇叭啊?”


    “超市里怎么还有耗子!”陈嘉榕狠狠拍了荀子浩的胳膊一巴掌,充分发挥了女篮队员的力量,荀子浩捂着泛红的手臂嗷嗷叫。


    荀子浩在这儿,那自然……


    岁暖的视线越过他,果然看见了江暻年。


    正拿着一瓶水,垂着头像是很认真地在看成分表。冰柜冷白的灯光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龟毛到喝水都这么挑剔。


    岁暖走过去,把自己挑的NFC橙汁塞进江暻年的校服口袋。


    塞一半就被江暻年抬手挡下,他回过头,看见是岁暖,眯起的黑色瞳仁瞬间风平浪静,凉凉地瞥她一眼:“干嘛。”


    “公主嫌拿着重,你帮我叫个快递送到寅班。”岁暖理直气壮地说。


    江暻年:“人肉快递要不要。”


    岁暖:“噫,好露骨。”


    今天是周四,恰好是江暻年给岁暖补课的日子。


    他接过那瓶橙汁,冰凉的水汽贴住掌心,抬睫斜瞭她:“你晚上要订肯德基?”


    “不订啊。”岁暖捏着软糖的袋子打量,不假思索地回道。注意到江暻年还盯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哦,我转给我朋友的。我吃肯德基才不看星期几。”


    “……又是带我一起做好事?”江暻年嗤笑一声。


    听八卦应该也算好事吧……


    挑选口味失败,岁暖将长长的一整串软糖袋都拿了下来,一股脑塞进了江暻年怀里:“晚上补课的时候再跟你说。”-


    从嘉中走出去右拐,再过一个十字路口,就是区图书馆。


    一楼的自习室会开到晚上十二点,江暻年和岁暖每周二和四都来这儿学习。


    江暻年似乎早已把她下午的话抛之脑后,根本没给她扯东扯西的机会,把一叠卷子推到她面前。


    “只写勾的题。”毫不拖泥带水地命令。


    岁暖说:“我的软糖……”


    长长的软糖袋被江暻年从书包里拎出来,扔到桌面上:“写完一张给你一袋。”


    “……”


    怎么还带挟持糖质的!


    岁暖写了一会儿,嘟嘟囔囔地说:“原来你每天就过这种苦日子……”


    江暻年在写自己的卷子,听见岁暖说话凉凉地扫了一眼她举步维艰的卷面:“一道题得想十分钟确实挺想哭的。”


    “我只是不擅长物理!我生物和地理写得很快啊。”岁暖怨念地转过头,瞪着他。


    “哦,问题你这次回来是要考数物化。”


    岁暖撑着自己的小脸,长长地“唉”了一声。


    又过了一会儿,她说道:“题海战术感觉好老套啊,江暻年。你有没有什么更先进的复习方法。”


    “……”江暻年漠然地看了她几秒。


    她这算海吗?比起其他高二的学生,最多只能算个后海的公园湖。


    “有。”


    岁暖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什么?”


    “你晚上睡觉前,把数物化的课本放在枕头边上。”


    岁暖眨眨眼:“然后呢?”


    “知识就会在晚上从浓度比较高的课本,渗透到你知识浓度很低的脑子里。”江暻年抬起睫,扯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这就是最高级的渗透复习法。”


    “……”


    岁暖推了他的胳膊一把:“又在冷嘲热讽你!”


    哼哧哼哧把物理卷子写完后,岁暖开始写化学卷子。她扯着手里黏糊糊的水果软糖,撕成一段一段,在手里捏来揉去。


    江暻年余光时不时看到,终于忍无可忍:“你是在写题还是在玩。”


    岁暖眼角微扬,琥珀色的眼眸偏过来瞅他一眼,里面仿佛写着“关你什么事”。


    哦,忘记江暻年有洁癖了。


    他也从小就不爱吃糖这类黏糊糊的东西,水果也不喜欢,因为汁水会流出来弄脏手-


    江暻年一家是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搬来久榕台和岁家做了邻居的。


    大人们在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做了新邻居自然得来回串几次门。岁暖也是那个时候认识了江暻年。


    那时江暻年还比她矮一点,眼珠子像黑葡萄一样嵌在白嫩的小脸上,脸颊两侧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下巴很尖,五官标致,是岁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男孩。


    大人们谈笑风生,小孩子交新朋友。


    虽然江暻年一向不是很热情活泼的性格,但最开始的几次见面也算得上和气有礼貌。


    又是一次串门,岁晟和岁暖跟着父母去江暻年家。


    江暻年负责招待同龄的小朋友,他指着沙发前的脚凳,跟岁暖说:“你可以踩着这个坐上来。”


    岁暖提着自己蓬蓬的公主裙,伸出一只手:“谢谢,能扶我一下吗?”


    她非常优雅地坐好,旁边岁晟也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前面在花园挖过泥巴的手,明晃晃地在岁暖旁边的沙发垫上按下一个土黄色的手印。


    岁暖:“……”


    她直起身,利落地跳下来,把江暻年一推:“我们换个位置。”


    江暻年不得不坐在岁晟身边,端正地坐着,还没注意到沙发上的痕迹。只是岁晟很快又开始作妖,先用脏兮兮的手抓起遥控器,把频道换到动画片,又指着茶几上的水果:“可以吃吗?”


    江暻年说:“可以,但是要先洗手。”


    岁晟像是只听到了前面那两个字,啪嗒啪嗒跑过去拿了两个橘子,一个递给了岁暖。


    心是好的,但岁暖才不会用自己漂亮的指甲剥橘子,会把指甲缝染成黄色。


    岁晟剥了一个橘子,吃了一会儿,又掰了一瓣递给江暻年:“孟极哥,你也吃。”


    江暻年:“……谢谢,不用了。”


    岁暖从动画片上移开视线,瞅了两人一眼。


    吃完橘子的岁晟又想去拿桃子,江暻年像是忍不住了:“你能不能洗完手再吃,要不然泥巴沾在桃子皮上会被你一起吃下去。”


    江暻年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岁暖又瞅了他一眼。


    语气比较严肃,岁晟果然讷讷地答应了,跑去洗了手再回来。他拿了两个桃子,一个递给岁暖。


    岁晟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咯吱咯吱地吃桃子。


    江暻年突然往岁暖这边挪了挪。


    只是他那时还不知道,岁暖从小就是个极其护短的人,类似于公主守护自己的领土和臣民。


    虽然她自己也嫌弃岁晟,但这和刚认识不久的外人就嫌弃自己弟弟是两码事。


    而且大人们要他们做好朋友,哪有人会随随便便、这么容易就嫌弃自己的新朋友的!


    岁暖小小地咬下一口桃子,一边想着怎么给江暻年一个深刻的教训。


    岁晟把桃子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正打算继续看动画片,江暻年蹙着眉看向岁晟的手:“你先去洗手,可以吗?”


    喔,原来他讨厌黏糊糊的水果汁水。


    岁暖想到这一点,视线又落在江暻年似乎是因为嫌弃,紧紧抿着的唇上。


    像桃子皮一样的淡粉色,看上去也很柔软。


    岁暖把捏在手里滚了一圈的桃子核一丢,伸出黏糊糊的手,捏住江暻年的脸,把他朝自己这边扯了过来。


    然后,“啵唧”一声。


    毫不拖泥带水地夺走了江暻年的初吻。


    ……


    岁暖飞速地回忆完。


    她看向自己指尖那段用以解压的香蕉味水果糖,已经被她揉搓得不太均匀,黏糊糊的果糖覆在她的指尖上。


    她当然会洗手,但不是现在。


    必然要报前面大仇小仇的岁暖,在试卷上唰唰写下一行字,然后用左手捂住,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江么叽,我刚才发现了一个新的化学方程式,你快来看。”


    江暻年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向她:“我怎么不知道门捷列夫打赢复活赛了?”


    但他还是靠了过来。


    岁暖慢慢地掀开左手,露出试卷空白处一行可爱的字体。


    “Ba+2Na=Banana”


    香蕉甜腻的奶香气突然袭上鼻尖,岁暖抬起手,并拢的纤细指尖按上他的唇。


    黏糊糊的,温热的,柔软的。


    她得逞的笑声在旁边响起:“上当了吧你!”——


    作者有话说:200红包~[垂耳兔头]-


    明天13章也是0:00更新[好的]后面有一段自我感觉很爽的情节哈哈哈


    感觉暖宝是一款非常强的驯兽师……


    小江:想要发疯


    暖宝:超绝不经意间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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