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不满足？”
青年用平静到极点的语气, 在谢彦身后轻声问着，语调没有任何波动，和问“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样, 没有任何区别。
夜鸦总是这样安静平淡，安静地拦下污染物潮，安静地受伤, 安静地压着伤势，自己寻找个角落自愈，全然不像其他高阶, 随便出一次手, 恨不得将一点点功绩昭告天下。
要是受伤，那就更是不得了。
第二天，xx异能者为了保护人类, 和污染物对抗，英勇无畏，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将污染物拦截在城区之外的新闻, 便会传遍每一户人家的电视机大屏幕。
只有夜鸦。
他太安静了, 相比他的那些同事。
救下了某座城市，不声张, 受了伤，也不声张。
他们说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 太懂事的人活该付出更多，可是夜鸦本就没有想过要借助恩德，从被他保护的存在手中索取什么回报。
本该是谢彦熟悉的冷冽味道，混上血腥诡谲的气息，大概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不解。
“为什么还不满足？”
夜鸦微微偏过头, 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过分苍白，瞳色殷红如血，平白让青年原本冷俊的五官带上几分诡谲的妖冶美感。
【警告：监测到区域污染值飙升！】
【场景中疑似出现高危污染个体，全体玩家注意警戒！！！】
“谢彦，谢彦你能听到吗？！”
金色的波纹凭空出现，圣子的声音从波纹中传出，语气焦躁。
血污中，金发的青年却像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太过相似的场景，似乎冲破了什么限制，谢彦无端觉得，他简直就像见过一次类似的场景。
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在血泊中，然后异能者的身体被污染侵蚀，再次站在他的对面。
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梦境，他的哥哥一身是血，破碎而惨烈，在太过相似的刺激下，谢彦头一回记起来如此清晰的画面。
“如果找到我，在下一次相遇。”
青年眼中是猩红的血色，似乎从眼角流下，眼神空洞惶然，“小玖，你一定要杀了我。”
不，不要……灵魂深处有声音撕心裂肺地抗拒，耳边另一道声音却越发嘈杂。
岚语气急促地提醒：“谢彦，这是幻境。”
谢彦：“什么”
见主角还一脸呆样，岚不得不加重语气：“静水市外爆发了高阶污染物潮！”
谢彦保持沉默，岚继续补充，强调道：“最近的A阶异能者，只有幻梦和你。”
幻梦的能力，对污染物几乎没有什么用，总不能让人执行官拿着刀和污染物对砍。
剩下能应对污染物潮，等到支援到来的有生力量，便只剩下谢彦，或者说天启。
谢彦语气冷淡：“夜鸦呢？”
岚沉默片刻，开口：“夜鸦失踪了。”
见主角依旧对污染物潮的事情毫不关心，岚尽量让他的语气听上去更加柔和：“静水市中异能学院的学员几乎都在和污染物潮对战。”
在远离污染区，由基地专门安排，豪华的堪比总统套房的房间中，岚低下头。
他的视线掠过联络器中，上百条由学生发过来的紧急救援申请，并没有分出太多心力，但异能学院里的很多学生，都是异能家族的子弟。
尤其是今年这一届，还加了个风林在队伍里。
虽然性格跳脱叛逆了点，但毕竟是家主直系一脉天赋最高的个体，万一出了事情，负责保护学生安全的岚，也很难脱的了关系。
虽然风家不会对岚有明面上的斥责，但他们每年给教会的投资，可是教会收入的一大来源。
传音术法中，岚的语气悲悯，似乎紧张到极点，语速飞快：“谢彦，那些孩子们都在静水市，陷入了危险，我没想到夜鸦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逃跑，我们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能出手的，只有你了。”
谢彦看着前方凌虐的身影，问：“怎么从幻境中出来？”
见谢彦松口，已经有要出手的征兆，岚松下口气：“理论上来说，大部分幻境都需要找到幻境核心，并将其摧毁。”
“但是静水市的幻境，只是回忆画面，只用从回忆中脱离出来，自然就可以离开幻境，回到现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静水市现在的状况，正是当时那只污染物力量的投射。，
混杂着当初被夜鸦绞杀的大片污染物尸骸中，渗透出的污染能量，以及静水市废墟内回忆残像的记录道具，最后便杂糅成现在这副模样。
痛苦是这些回忆的底色，但过分痛苦的回忆，并不具备引诱人停留的资本。
整座城市都化身成为诱捕人类的精明猎手，在两年前，它被S阶异能者的负面情绪，以及无数污染物的尸骸所投喂，到现在，依旧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
城市不具备任何实体化的攻击能力，这也是异能者的突破口。
只要从回忆中挣脱出来，不沉湎于过去，静水市根本无法对异能者造成任何影响。
岚之所以放心地让谢彦进入静水市，原因也正是在此。
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事物或痛苦回忆，静水市拿岚没有办法。
岚问心无愧，他丝毫不后悔曾经所做的一切，那些东西，都只为了他自己的得与失。
哪怕被拖入回忆再来一次，岚也只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欣赏幻境中“他”所造就的成果。
他语气越发关怀，甚至开始焦躁，给出提醒：“谢彦，回忆是无法改变的。”
所以，尽快从幻境中出来，然后将夜鸦的罪行再次公布到玩家面前，至于那些污染物潮，岚就更不关心了，无论是天启、夜鸦，还是那些降临者，都肯定能将污染物潮很好解决。
哪怕无法解决，污染物潮也根本不可能波及到岚身上。
静水市爆发污染物潮，可是教会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心城，就算污染物成功绞杀静水市内的异能者，将这座城市彻底占领，那又和岚有什么干系？
“只要等回忆结束，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就能够摆脱幻境。”岚最后说道，语气轻松。
谢彦挂断通讯。
他垂着眼，回忆的残像中，静水市已经彻底被夜幕覆盖，污染物血流成河，尸水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只有这坍塌的废墟上方，是异能者破碎空洞的身体。
谢彦冷静无视掉身后血淋淋的幻影，在夜鸦身前蹲下。
他试图将青年搬到另一个更干净的地方，至少不能是这里。
但只是无用之功，作为回忆外的存在，既然两年前的谢彦没有出现在这里，两年后的谢彦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谢彦在夜鸦面前骂夜鸦两句，能够被规则准许的概率都比他将夜鸦救回安全地点的概率高。
因为两年前的谢彦，就是这样做的。
灰域灾变前，谢彦和夜鸦见的最后一面，依旧以七周夜的死亡和谢十七自废异能的话题终结。
漫无止境的争吵，一方对另一方无底线的容忍和回避，都将他们的关系推入绝境。
甚至直到现在，谢彦都无法保证，在夜鸦看见的幻觉中，“他”对夜鸦说的那句“你怎么还不去死”，到底是污染物编造的幻术，还是本身就发生过，也因此被刻入青年脑海的记忆。
只是被污染影响，才被翻找出来，再次呈现在夜鸦眼前。
谢彦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异能者的精神体本能的向外界放出求救信号，所有能够被调动的灵力都用来修补自己的身体。
哪怕是潜意识中，夜鸦都在抗拒着死亡，或者死亡象征的一切。
他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但体内另一部分暴动的灵力，却在自毁式地破坏夜鸦身体。
最后，污染趁虚而入。
几乎是眼睁睁的，谢彦看着异能者原本如墨色夜空般的眼睛，很漂亮的眼睛，从瞳底泛上猩红而痛苦的色泽，污染侵蚀的标志。
但又被青年无数次压下。
终于，在某次强撑着扛过污染侵蚀后，夜鸦不知凭借着什么样的力量，从废墟中站起身，此时此刻，城市中几乎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以及少数零碎污染物。
谢彦能够看见，夜鸦望向天空的方向。
原本被夜幕笼罩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巨大的蛇瞳虚影。
蛇兽的投影，体型夸张到和山海无异，甚至能够覆盖到整个静水市上空。
耶梦加得。
不知为何，谢彦脑海中想起这个前不久他才听到的名字，一个月前，第一次现身的S阶污染物。
也是近期污染物袭击越发频繁的幕后主使，被誉为来自深渊的巢主。
哪怕一眼认出污染物的身份，谢彦心底却只感到震骇。
静水市的回忆，分明是两年前！
耶梦加得怎么可能两年前就现身？
然而最让他难以理解的是，蛇兽的虚影开始缩小，最后，竟然凝缩成一个人形的血影。
人影来到夜鸦面前，微俯下身，看着青年痛苦挣扎着的绯红双眼，蛊惑般，劝导道。
“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我们呢？”
“你救了那么多人，有什么用呢？”
“现在，又有谁来救你？”
污染的巢主神情傲然而怜悯，它很确信，对方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量，只能任人宰割。
“只要跟我走，所有的痛苦都会消失，那些背叛你的，伤害你的，讨厌你的，都会成为优胜劣汰过程中被淘汰的劣种。”
耶梦加得轻声说道，引诱着问，污染物隐约间似乎察觉到什么，跨越时空的距离，竟然看向谢彦的方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进化是必然的。”
“人类的一切，必然湮灭在污染的黑潮当中”
下一刻，污染物表情一僵。
银灰色的刀刃贯穿过它的胸口，象征永夜的阴影，沿着刀体进入污染物体内，由内而外撕裂其整个身体。
污染物悲鸣着，虚影消散在空气中。
依旧是苍白而瘦削的身影，甩下刀身沾染的血液，表情依旧淡漠。
夜鸦再也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将刀插入地面，支撑自己的身体。
还差最后一点。
他看着自己手心。
已经没有血液了，污染的侵蚀，意味着第二天醒过来的，不可能是夜鸦，更不可能是谢柒。
不会有谁能比异能者本身更清楚，他失控的下场。
A阶异能者，拥有覆灭一座城市的力量。
而到了S阶这个层次，异能者已经接触到世界权能的一部分，甚至就是权能本身，如果夜鸦堕化成污染物，届时，人类的夜晚将再无安宁。
这是谢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结局。
整个静水市，几乎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意识到对方的意图的瞬间，谢彦朝夜鸦冲过去，甚至忘记了在回忆中，他根本没有阻拦对方的能力。
以至于眼睁睁看着，在最后一刻，异能者的灵力开始从内而外的撕裂其身体。
谢彦怔愣在原地。
太过像了，这番场景。
青年的身体被阴影撕裂，惨烈到极致的景象，他曾眼睁睁目睹七周夜因此而死，而现在，相似的画面却再一次发生在他眼前。
同样的，异能者抬起头，就连神情都几乎百分百重合。
依旧是那样冷淡，平静，看不出任何变化，包容而平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在静水市的环境中，青年的眼中，更多的是空洞的死寂。
心底有谁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哀求着，想要阻止这些发生，就像曾经，七周夜死亡前，谢彦试图祈求他曾经的兄长手下留情。
但现在，谢彦站在回忆残像的身前，什么都没有做，就连脑海中，几乎也只剩下全然的空白，直到周围的场景陷入静止，才终于意识到。
哦，回忆结束了。
空中，似乎有一个意识，在向谢彦反复确认，问他是否要脱离梦境。
谢彦没有任何回应。
终于，场景，被倒回谢彦进入幻境的那一刻。
夜鸦刚进入静水市的那一刻。
青年一身黑袍，笼着修长瘦削的身体，脸上的面具也没有破碎，身上却带着没有由来的伤势。
但终归是完整无缺的，谢柒。
大概很惊讶谢彦的出现，夜鸦的残像下意识抬手，扶正面具，冷冷淡淡的点头问好。
谢彦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夜鸦动作一顿，简直就像察觉到什么，语气一沉：“小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在灰域灾变前，夜鸦一直用喊谢玖的称谓，喊谢彦；在灰域灾变后，谢彦改了名字，夜鸦也改了称呼。
谢彦突然意识到，在这一次的回忆中，他是可以和回忆中的事物进行交互，甚至更改的。
或许因为是第二次重放，或许因为被A阶异能者方才的情绪投喂满足，能力也得到升级，这一次的回放，就连细节也越发真实。
那道声音，依旧在谢彦脑海中重复询问。
是否脱离回忆？
是否重新进入回忆？
————
【恭喜角色：凌柒完成突发任务，完美扮演角色：夜鸦】
【角色：凌柒消耗高光点数*1，转化为额外宣传资源】
【当前画面符合人设要求，已被录制】
系统开始任务结算，但凌柒的意识依旧留在分体内部，准确来说，是回忆中。
在谢彦消失后，凌柒，或者说当时的夜鸦并没有如对方预料中，成功自毁。
只是，分体的视觉系统已经被彻底封锁，凌柒也不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只知道大概还活着。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凌柒拍了拍系统屏幕，又一次翻出刚拍好的素材。
“太完美了！”
他忍不住为自己的作品感慨。
“幸亏提前看了七周夜死亡pv的录屏。”
凌柒为他的机智感到庆幸。
只能说，不愧是成功通过死亡，以一己之力将整个游戏和相关词条送上热搜连续一周时间的角色，以及死亡画面。
那惨烈程度，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凌柒，也叹为观止。
但不得不说，表现效果肯定拉满了。
那不是，主角都看呆了吗？
凌柒并不觉得他抄袭七周夜的pv可耻。
反正七周夜是夜鸦，他现在也是半个夜鸦，同样的姿势和手法抄一抄也没什么。
再说了，这不是给玩家暗示嘛。
未来要是被扒出来，或者凌柒主动透露出七周夜身份时，玩家不就更有心理准备？
这叫什么，这就叫伏笔。
淡蓝的数据流组装出甜点心的虚影，等到虚影被拼写完毕后，转化为现实。
奶油甜香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这是凌柒刚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奖励兑换出的，自己给自己买的报酬。
可惜只能在他和系统交流的数据空间食用。
在空间中，凌柒用的是他在菌林基地的外观，主要是普通人马甲吃的慢，一个蛋糕能尝更多时间。
凌柒感叹：“我简直就是天才！”
一语双关。
隐约间，似乎有人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系统商城里面，又上架了新商品。
这次是现实世界一家流行甜品店的最新款甜品，奶油鸡蛋塔，消耗点数1积分。
第52章 你需要休息，谢柒
在谢彦离开后, 凌柒依旧被滞留在记忆中。
这场针对夜鸦的回忆并没有结束，反而有继续发展的征兆。
好消息是，凌柒至少能够确认, 他（的分体）不会现在就死亡，只是不知道，当初的夜鸦, 到底是凭借什么样的方法才能活下去。
夜鸦确实顶得住全游戏战力巅峰的称号，哪怕是再无脑的夜鸦黑粉，都不会黑夜鸦的战斗能力, 只会骂角色是“数值怪”、“挂哥”、或者“狗官方的亲爹”。
但凌柒也是头一回, 从论坛以外的地方，如此直接地认识到对方到底有多么的“数值”。
夜鸦数值高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凌柒的预料。
硬生生在无法使用异能的情况下, 换掉了A阶污染物潮的首领，S阶深渊巢主的分体，乃至亿万入侵静水市的污染物。
就算凌柒在回忆中，复刻了夜鸦的战绩, 但他自认为, 如果不是系统给他开挂，屏蔽了痛觉, 这场副本也不可能这样轻松度过。
而在两年前，夜鸦可没有系统的帮助。
异能者是硬扛着伤势和痛楚, 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换掉了所有污染物。
夜鸦数值再高，终究有限度。
更何况这一次，是他要主动“杀死”自己。
至少现在，凌柒并没有任何分体的知觉, 只感受到分体内暴动的阴影。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这是凌柒给分体做出的评价。
两年前，夜鸦唯一能做的，同样是等死。
他已经做到了能为人类所做的极致。
最后在深夜的废墟中，污染物的尸骸之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S阶异能者就是这点不好，生命力太过顽强，除非将灵核彻底摧毁，否则基本都死不透彻，哪怕使用灵力，异能者也无法做到自毁灵核。
这是机体的自保机制，作用原理和人无法通过憋气把自己憋死一样。
使用灵力破环灵核，破坏到一定程度，灵核受损后，异能者便会失去对灵力的控制能力，自然无法使用灵力彻底摧毁灵核。
所以夜鸦能做到的，就是等死。
等着身体内所有灵力彻底耗空，死亡缓慢而持续地逼近
凌柒忍不住想，其实把谢彦，或者天启留下来，其实也不错。
至少有天启的帮助，他的分体应该能死的更痛快。
相信主角应该很愿意动手。
可惜没有如果。
凌柒转念一想，这样耗着其实也不错，运气好点，说不定能看到第二天的黎明。
也算是地狱笑话，黎明到来时，本身就是黑夜消散的时候。
但终究没能让凌柒如愿。
隐约间，似乎有人在靠近。
凌柒没有动作。
静水市溯洄的幻像中，只会发生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意味着如果此时此刻有人能够靠近他，那这个存在，必然也是当初靠近夜鸦的人。
走近他的存在，身上几乎没有什么能量波动，近乎就是一个普通人。
在这片高阶与高阶战斗现场的残骸中，简直突兀得像是异类。
凌柒在心中分析，如果是夜鸦，会做什么。
他很快确认，夜鸦什么都不会做。
但是普通无异能者这个身份，就足以让对方在首席执行官心中，被标记上需要保护的刻板印象标签。
面对一个需要被他保护的存在，夜鸦自然不会有恶意，甚至只会有些愧疚。
愧疚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能力保护对方，甚至可能因为身上的纠葛，连累到这位普通无异能者。
而且，夜鸦向来不喜欢将自己受伤的一面展现在其他人眼前。
在他的认知中，对污染物展现伤口，只会让它们抓到袭击机会，对他所保护的人展现伤口，除了徒增担忧，也没有任何益处。
所以，夜鸦很习惯于遮掩伤势。
夜鸦公开的，和他相关的信息，大多是积极正面的信息，比如又战胜了某某污染物潮，又击杀了某某污染物首领。
而不是夜鸦在某一次战斗中受了什么伤，伤势有多么严重，隔了多久才恢复完全。
五年来，夜鸦唯一一次受伤的信息，还是异协主动散步出去，以掩盖夜鸦的失踪或死讯。
而现在，哪怕濒死，在察觉他被人发现和关注的瞬间，夜鸦也是下意识想要掩盖住他的情况，最好也要掩盖住他的身份。
毕竟，如果夜鸦死亡的信息传递出去，人类肯定会出现极大的动荡，在S阶污染物降临的前夕，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在这个方面，夜鸦和异协达成共识。
青年半倚靠在废墟的一处墙壁上，甚至下意识想要躲入阴影当中。
耳边，那个人似乎问了什么。
在五感受限的情况下，凌柒分辨不出对方的话语。
不得以，青年又换了一种说法。
“找到你了。”他说。
很快，另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有男有女，很远，又似乎很近，简直像直接在凌柒脑海中响起。
【小Q！成功了吗？】
【是谢柒吗，真的能传送？！】
【我靠这个副本是什么玩意，怎么一地的马赛克，谢柒看上去的状况好像不是特别好，刚刚和人打了一架？】
【楼上未成年防护没关？】
从零碎的片段中，凌柒大概意识到，这好像是直播间的弹幕？
系统解释：【考虑到角色：凌柒当前的状态，并不方便观看直播，所以才将弹幕转化为声音的形式，直接呈现在宿主的意识空间】
所以说，靠近他的这个普通人，其实是某位主播？
————
“找到了！”
红枫蝶激动地打下这一行字，发在谢柒粉丝群里。
经过他们这段时间的发展，群中粉丝的数量飞速增长，虽然最开始只是一个分享粮仓的小群，但现在也初具规模。
因为撞人设，拉了七周夜粉丝太多仇恨值，所以柒粉在社交媒体上，一般不太活跃，默默无声的做同人，产粮，然后被七粉追着阴阳怪气。
红枫蝶对此抗性极高。
毕竟她当时甚至还因为战力粉过夜鸦，现在这点小小的风雨，相比粉夜鸦的那段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当初和群主一起建立这个粉丝群时，她也没有意料到，能这么快发展起来。
谢柒建模确实很顶，但毕竟是新角色，又吸引了七粉太多仇恨值。
要知道，七周夜的粉丝，在《深渊之底》的社区中，几乎就是泥石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直到现在，谢柒登场的官方版本预告pv下方，还有大量七粉刷的负面评论。
虽然谢柒在相对理智的路人群体中，风评还算不错，但也仅限于此了。
在社区中，无论是谢柒，还是柒粉，都是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份，但粉丝群中，新加的粉丝数量，却越来越多。
对此，红枫蝶已经很满足了，大家日常就在群中讨论一些谢柒的剧情，角色的人设，以及同人作品。
最近，谢柒在中央异能学院的主线剧情中登场，粉丝群里自然也是极为关注。
但作为一个游戏中的小菜鸟，红枫蝶大多时间，只能蹭蹭直播间镜头，很多谢柒的粉丝也和她差不多。
红枫蝶曾经吐槽过《深渊之底》区别对待的游戏机制很久，但现在，她突然有点庆幸。
虽然她很少有机会靠近主要剧情角色，但那些角色黑粉，更没有机会靠近主要剧情角色，因此，避免了很多恶性事件的发生。
曾经不是没有虚拟游戏角色，因为角色厨间的争执，被所谓“对家”粉丝恶意报团虐杀的极恶劣事件。
这一点，在《深渊之底》中几乎就不可能发生，大部分极端的七粉，都没有靠近谢柒的机会。
不过，一直看不到谢柒，还是很失落的。
哪怕有进入静水市的主播，开启了直播间，那毕竟也不是专门直播谢柒的直播间，只能蹭到一两个镜头。
尤其后来，谢柒消失在主角团中，不见踪迹。
主角团和玩家，更是彻底分散。
就连游戏官方，也丝毫没有吱声，更是不给镜头。
这样一来，红枫蝶便彻底找不到谢柒的镜头。
隐约的直觉告诉她，游戏官方这么长时间不吱声，一定是在憋一个大的，这让红枫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毕竟《深渊之底》给玩家憋出来最大的东西，就是七周夜的死亡pv。
谢柒一直没有消息，红枫蝶越发不安。
直到今天，一直在群中潜水的群主，突然冒泡，发起投票，询问要不要开一个直播间，去找谢柒。
群里的粉丝，自然是瞬间疯狂扣一，迅速同意。
粉丝群的群主，透露的信息很少，就连红枫蝶都记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加上了对方。
她只能根据头像和id猜测，对方大概是个软妹子，还是很有钱的软妹子。
头像是甜点心，id叫：QAQ，开粉丝群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便自费约稿，举办一系列角色的抽奖活动，甚至还很多次，在群里发红包请群内为谢柒创作同人的群友喝奶茶。
但对方从未暴露过任何账号信息，因此，在QAQ提出要寻找角色时，群内也有人质疑。
很快，QAQ便在群中发布了直播间链接。
红枫蝶也是头一回知道，她列表中这位顶着软萌头像，软萌id，沉默寡言的群主。
他，竟然是男的。
还是个标准的酷哥，五官气质都很酷哥的酷哥，红枫蝶甚至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游戏内玩家的建模是基于现实建模进行一定修改，意味着QAQ在现实中，大概，颜值也不会偏离到哪里去。
隐约中，似乎有某种刻板印象破灭了。
所以面瘫酷哥为什么要顶着反差这么大的id在游戏中到处走，真的对得起脸吗？！
话说lv.1真的有机会能靠近主角团找到角色吗？
数不清的槽想要吐，却憋在嗓子眼里，红枫蝶欲言又止，最后选择在心中无声尖叫。
但女生也只尖叫了一小会，注意力便彻底被直播间的画面所转移。
镜头中，是一处被红黑的色彩所笼罩的城市废墟，地面上，到处都是污染物腐败的腥臭尸体，红枫蝶却根本无心关注。
她的视线，聚焦在场景中，唯一一个勉强站立着的存在身上。
青年身形依旧苍白瘦削，明明外表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伤势也被遮掩的极好，就连表情也依旧淡定，却无端的，让红枫蝶心口一紧。
她心中生出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伴随着QAQ向角色的靠近，对方的身影，包括身体上的伤势，也越发清晰。
刹那间，直播间方才还因为找到角色，激动不已的弹幕，全都安静下来。
简直就像哪怕作为同人文中的老牌写手，红枫蝶竟然也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句来描述眼前的景象，脑海中也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女生才缓缓从方才的刺激中回过神。
简直就像，破碎的瓷器。
怎么这样能憋呢？
这么严重的伤，为什么一声不吭？
红枫蝶忍不住想。
直到现在，都有人在静水市对抗污染物潮的主播玩家的直播间中，质疑谢柒的隐身，是不是临阵脱逃。
没有人能想到，角色会在这样没有人知道的角落，受这么严重的伤。
她突然很庆幸，就连直播间中，原本质疑QAQ行为的弹幕，乃至所有粉丝群中的玩家，都很庆幸，庆幸他们及时找到对方。
明明伤势惨烈到这样的地步，青年却丝毫没有在意，抬起手，捂住QAQ的眼睛。
直播间的镜头也陷入漆黑。
“不要看我。”
他说。
角色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平淡：“这里污染浓度太高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很危险。”
而他，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再去保护一个普通人。
看着漆黑的直播间屏幕，红枫蝶承认，在那个时候，她真的，真的只有一点点，小生气。
和恨铁不成钢的生气很像，但又似乎不一样。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在自己都受伤成这样的情况下，率先想到的，竟然是担忧其他人的安全？
直播间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红枫蝶在弹幕中输入了一长串内容，然后又删掉，最后发送出去一条省略号。
“你的伤很严重。”
主播将角色的手指从眼睛上抓下来，
“你需要休息，谢柒。”
第53章 突然被传送的圣子
在镜头拉近后, 红枫蝶才注意到，谢柒的眼中，已经是空洞的一片。
哪怕被主播抱住, 搂在怀中，也几乎没有任何挣扎或反抗，安静地任由QAQ动作。
那双原本漂亮的黑亮的眼睛, 完全无法聚焦，茫然看着某个位置的虚空。
紧急给谢柒使用了一次治疗术，玩家开始带着npc寻找合适的养伤地点。
时间紧迫, 肯定无法允许他们再返回人类安全区。
而整个附近的街区, 几乎都堆满了污染物的尸体，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养伤的好去处。
好消息是, QAQ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随身空间类道具。
玩家使用了道具，在废墟中凭空开出一个独立空间。
空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部布局和小型旅馆差不多, 带有整套的住宿家具。
毫无疑问, 这是个珍贵的一次性保命道具。
这样的道具，几乎只有高阶玩家才可能获得。
在红枫蝶印象中, 他们群里并没有特别高阶的游戏玩家，唯一一个可能的高阶, 还是黑猫老师。
作为一个lv.1的初始号，QAQ就更不可能拥有这样高阶的道具了。
红枫蝶从直播间一闪而过的主播系统操作屏幕中留意到，QAQ是从好友那里接受到的道具。
答案很明显，要么是热心群友空投，要么是QAQ的大号。
当然, 无论是哪种情况，结果都是好的。
他们获得了一个独立的空间，能够屏蔽开污染气息，足够安全，能让异能者安心养伤。
几乎没有废什么力气，QAQ将谢柒抱起身，走进房间，手中的角色轻飘飘的，不像是活人，反倒更像是中空的人偶。
在异能背景下，清洁变得不那么麻烦，至少对于玩家而言是这样。
随便一个清洁术下去，异能者身上染满血污的衣物就变得干净清爽。
但哪怕变得干净，也不能就这样处理伤口，尤其是那件黑袍，太过碍事。
红枫蝶和其他直播间的观众，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屏幕便一黑。
主播拉黑了他们的镜头。
几分钟后，镜头才恢复正常。
黑发青年已经安静地坐在被子里，小口抿着营养液（ps：产自游戏商城），动作乍一看，甚至带着种诡异的乖巧感。
对方刚才的伤势太过惨烈，以至于红枫蝶都担心，对方能不能正常吸收回血药剂。
好在，她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
高阶异能者的生命力，确实很顽强，只要有一点点活着的机会，他们的身体，就会抓紧任何资源，维持住自己的生机。
在灵力的疯狂修补下，谢柒的身体，至少外观上，没有了明显伤势，只是内部情况还不确定。
至少刚才角色轻的过分的体重，显示出其内里状况并不完好。
无论是流失太多的血液，还是被丝线侵蚀的血肉组织，这些东西想要补回来，根本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就像个过分完美的人偶，安静过分地坐在床头，放任玩家动作，哪哪都很漂亮，却唯独缺了生机。
尤其是眼睛，不知角色是不是已经失明，眼瞳中，几乎什么都营造不出来，漆黑无底。
以至于，哪怕知道，她隔着一个直播间镜头根本无法造成具体影响，红枫蝶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为QAQ的救治过程捏了把汗。
大片弹幕开始出谋划策。
【要不要喂水，看上去好久都没有喝水了？】
【喂蛋赶紧回血啊血条都快没有了！】
【lv.1怎么回血？光一个等级压制技能无效debuff下来，回的还没有人npc掉的快，这回个锤子】
【群主，小Q，发个定位啊！[哭]】
【商城回血药剂能不能用，能用一点是一点】
明明不需要亲手治疗角色，弹幕却比主播本人还焦急，叽叽喳喳地很是吵闹。
眼看着直播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QAQ却格外淡定，回血药剂和污染净化药剂不花钱一样，不停地往角色手中递。
玩家每天能够购买的药剂数量有限，单瓶药剂的回复血量对于谢柒空缺的血条，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数十瓶药剂砸下去，也才堪堪从濒危的红色血条，回复到高危的黄色血条。
好在，很快便有直播间的玩家自告奋勇，添加QAQ好友，开始空投药剂。
青年来者不拒，给什么吃什么，乖巧得过分，和冷酷的外表简直判若两人，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喝着药水。
好不容易，角色血条才稳定下来。
但还差一点。
QAQ将白色的布条浸泡在药液中，随后，蒙在青年的眼睛上。
凌柒能感受到，冰凉的药液从布料中渗透出来，渗进眼中，但并没有刺痛的感觉，反而还挺舒服，就连精神体都变得舒缓放松。
他意识到，这大概是某种专门治疗异能者精神体的消耗道具。
眼睛，被誉为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对异能者而言，并不是比喻，而是货真价实的写实描写。
很多辅助精神体恢复的道具，都是以眼睛为媒介，进行渗入治疗。
药液应该带有安神成分，凌柒犯起困意，身边，有人说：“睡吧。”
这句话给他股没有由来的熟悉感，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似乎在很久之前，对方曾用相似的语气也说过这样的话。
困意率先席卷了脑海。
夜鸦这具分体，受伤太过严重了，一下子从极度高危的处境，来到安稳的环境中后，紧绷着的弦骤然松弛，便再没有撑住。
再加上药液的辅助，凌柒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青年窝在被子里，哪怕是睡姿，都安静过分。
治疗谢柒的过程，持续了快两个小时。
终于，角色伤势稳定下来，弹幕也松下口气。
红枫蝶忍不住在弹幕中输入：【所以，有人能够猜出谢柒为什么受伤吗？】
其他弹幕也开始陆陆续续地讨论。
【群主这个位置，到底是哪里，我怎么没有在游戏中见到过这个地图？】
【看布局，怎么有点像静水市】
【废话吗这不是，谢柒不是跟着主角团一起进入静水市参加试炼了吗？】
【所以谢柒是在试炼过程中脱离队伍，然后受伤了？】
【看情况肯定是的，周围死的全是污染物，但是异能者只有谢柒一个，简直比1v100还夸张】
【气死我了那些人，直到现在还在骂小柒，说他临阵脱逃，我真想把截屏拍他们脸上，谁家临阵脱逃能刀这么多污染物？！】
【时间线好像错开了，我在静水市其他主播的直播间看了看，谢柒所在的这个空间，建筑布局确实能跟静水市的布局一致，但在其他主播的直播间中，根本没有这么多污染物尸体】
【那些污染物简直变态，几乎所有高阶主播都进战场了，异能学院的学生也都参与了战斗，根本拦不住，防线和纸糊的一样】
【随便挑了个战场的截屏，屏幕中就有起码10只B阶，这是人能打的怪？】
看着弹幕，红枫蝶也忍不住开始好奇。
另一侧，战场状况越发焦灼。
“该死，这副本里怪物的数值是狗策划用脚填的吗？！”
不吃宵夜一个瞬移，勉强躲过污染物的大范围横扫攻击，看着其他所有被波及的玩家，血条凭空消失，他嘴角一抽。
这样的boss级污染物，在污染物群里有起码十只，全是平日玩家组队才能挑战的猛料，现在却一群群出现。
更让玩家心底发寒的是，哪怕他们节节败退，但其实直到现在，污染物潮真正的首领依然没有现身。
意味着就算玩家击退了污染物潮，也需要迎战那只等阶远远高出其他污染物的首领boss。
复活点在市中心的位置。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玩家，突然憎恶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讽刺道：“还主要剧情角色，高战力大佬呢，出了事情就第一时间跑路，也是没谁了。”
“我呸，死装哥！”
队伍另一端，一位id叫：岁月云千的女玩家突然站起身，在所有人的目光下，主动上前道：“我手里，有一个岚的契约书。”
女生的闺蜜不安地拉住她的手，弱弱道：“千千，是不是没必要”
能和岚这样主要剧情角色见到面的稀有npc契约书，在玩家交易市场上，有一个算一个，都炒出高价。
虽然不至于像七周夜的契约书那样，价格高的快比肩房价，但岚的契约书，也一点不便宜。
浪费在这样一个副本上，未免太过不值得。
岁月云千却语气坚定：“没关系，我已经决定了。”
女生补充，语气越发不爽：“这个剧情，又是狗渊写出来给谢柒抬咖的剧情。”
她是七周夜和岚的角色厨。
直到游戏官方在七周夜死后的第五年，做出一个和七周夜设定如此相似的角色，来取代七周夜的位置。
岁月云千真的，很对谢柒不爽。
凭什么呢？
岁月云千想，当初七周夜为了救下主角团，付出了一切，没道理在他死后，连人设都被偷走，用来当做给其他角色垫脚营销的道具。
事实上，在大部分七厨眼中，谢柒无疑是在碰瓷七周夜，偷设定，抢人气。
“一个贪生怕死，临阵脱逃的小偷罢了。”
岁月云千语气鄙夷，她并不喜欢七周夜的盗版，更是对那些将谢柒当做替身代餐的人厌恶至极。
闺蜜担忧道：“千千，你冷静一下”
岁月云千毫不犹豫地打断：“这个剧情点，肯定是高光剧情点，既然谢柒不要，有的是角色要。”
“不就是区区污染物潮吗，岚可是和夜鸦并立的顶级异能者，肯定能轻松秒掉那些怪。”
到时候，不仅抢了谢柒的高光，还可以让喜欢的角色吸引到更多人气，简直一石二鸟。
女生不再犹豫，从空间中取出一片色泽浅淡的金色光羽，每个异能者契约书的外观都各不一样，岚的契约书外观，就是一片羽毛，圣洁美丽。
岚简直和七周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同样作为高阶异能者，却毫不吝啬于对玩家发放这些小道具，分发出自己的力量。
【是否使用契约书，召唤角色：岚】
看着眼前的系统提示，岁月云千表情坚定：“是！”
她自豪地对朋友说道：“信我的，岚肯定很快就能解决掉这个问题。”
远方，圣子并没有玩家想象中那样风轻云淡。
“谢彦，谢彦？！”
岚第七次拨过通讯，期望得到青年的回音，但什么都没有。
谢彦挂断他的电话后，岚下意识以为，对方已经脱离回忆，准备出手和污染物群对战。
没曾想，直到现在，天启还见不到任何影子。
这样一来，静水市的污染物潮谁去处理？！
到时候异能学院的学生出了问题，该死的风家肯定得找他麻烦！
圣子向来平静柔和的表情，终于出现几丝裂痕，他冷着脸，脸色阴沉得和锅底无异，第八次播过通讯。
这次，他终于得到回应。
来自静水市的方向，传来何人的呼唤。
岚心中微动，几乎瞬间就同意了对方的请求。
没曾想下个瞬间，他便眼前一花，污染物的攻击迎面落下。
“岚前辈！”岁月云千语气惊喜。
她就说，岚这样善良，肯定不会拒绝玩家的任何需求，“我们遇到了危险，这次就麻烦您了”
玩家激动地说，满含期待地望向角色的方向，话语却骤然终止。
快有卡车大小的狼怪，嘴角滴落着腥臭的涎水，角色却没有任何动作。
看着近在咫尺的污染物，岚表情僵愣，睁大着眼，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简直就像，被吓呆了一样。
那种躲在温室里，娇生惯养的宠物，被丢到野外时，下意识的恐惧反应。
莫名的，岁月云千突然想到，她很快惊恐地晃晃脑袋，想要把脑海中对角色抹黑性质的评价甩出去。
岚可是圣子，A阶异能者，无数次从污染物的围攻中，救下毛手毛脚的夜鸦，给夜鸦扫尾，谁都可能怕污染物，岚都不可能怕污染物！
肯定是突然被召唤过来，一时没有反应。
岁月云千在心中安慰自己道，但眼看着角色马上就要被攻击，她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前辈小心！”她大声提醒道。
终于，在污染物攻击落在身上的前一秒，岚才终于反应过来，擦着狼怪的獠牙，避开污染物的攻击。
“岚老师没事吧”
“你干了什么？！”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出现。
看着角色阴沉如水的表情，岁月云千定在原地，刚要说出口的担心话语堵在嗓子眼里。
她几乎从没有见过角色如此扭曲崩毁的表情，简直就像是要把她吃进肚子的噬人凶手。
岚也回过神。
很快，圣子迅速恢复宽容温和的表情，刚才的质问，简直就像是女生的错觉。
岚笑着问：“怎么，突然喊我过来，是遇到危险了吗？”
第54章 破碎的光屏
圣子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缺漏。
青年无奈地浅浅笑着, 在阳光下，异能者浅金色的发丝简直被渡上一层温暖的柔光，显得岚的气质越发圣洁无暇。
就好像, 他和刚才那个表情扭曲，神色狰狞，差点对玩家破口大骂的怪物, 完全是两个人。
岁月云千站在原地。
女生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她看见的事物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还是她凭空脑补的幻觉。
有人拉了一下她的手, 岁月云千回过头, 是她的好友，正眼睛一亮一亮地看着岚的方向。
“岚真的来了！”
另一位女生语气激动，对岁月云千说道, “千千，我们有救了，这次副本结算，第一的位置也肯定是我们！”
每次副本结算时, 所有参与玩家, 都会根据其剧情参与度结算积分，并进行排名, 依次发放奖励。
而被契约书召唤出来的角色，其对副本战的贡献度, 也会按照一定比例，加在召唤npc的玩家身上，甚至还衍生出召唤流打法。
比如海王玩家到处攻略npc，收集契约书，一遇到副本就一个玩家围殴一群污染物。
但岁月云千的表情, 却根本和喜悦沾不上边，女生表情僵硬，扭过头，一字一顿地向她好友确认：“你刚才，没有看到吗？”
岚，为什么对她露出的那样一个表情？
一个完全和温柔不沾边，也和圣子形象毫不沾边的表情。
就好像在那个瞬间，岚被鬼上了身。
无论如何，岁月云千也根本无法接受，她喜欢的角色，竟然会露出这副表情。
她喜欢的类型，向来是温柔的、宽容的，无论是七周夜，还是后来的岚。
而不是一个会对玩家露出嫌弃表情的npc。
七周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做的。
不知为何，岁月云千突然开始委屈。
玩家从没有过哪一次，使用契约书召唤角色，却被角色用这样的表情对待。
契约书并不是强制性的召唤道具，相比召唤，它更像是玩家借助异能者的灵力媒介，向其发出求救信号，同时给出传送坐标。
换句话说，只有角色本人同意，才可能被召唤。
在五年前，七周夜还活着的时候，无论玩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使用角色的契约书，对方都会如约而至，救玩家于水火之中。
也只有七周夜，只要玩家向角色索取，角色就会给出契约书，甚至演变成完成任务刷完副本后的必行奖励。
当时大部分玩家，手里几乎都有至少一个七周夜的契约书。
正也是这样的行为，让七周夜广受玩家好评，毕竟不会有玩家拒绝在刷高难副本，马上就要被boss放大招秒杀后，可以召唤出角色，将boss秒杀。
那是种背后有人的底气。
尤其在开服时期，玩家等级普遍很低，哪怕和E阶的污染物对战，对于玩家而言，都不异于一场高难极危boss战。
过低的等级，意味着玩家的每一次开荒，难度都远高于现在。
但在那段时光，玩家却从来没有觉得游戏很难，也从来不会委屈。
无论是打不过污染物，还是被异能者歧视，他们都可以傲然地一个白眼，转身就找角色诉苦。
使用契约书的玩家太多，以至于后来，七周夜甚至开始制作分身来回应玩家的呼唤。
角色几乎有求必应。
而玩家，则在对方的包容下，近乎被宠得过分骄纵，肆意妄为，以至于在角色死后，感受到猝不及防的落差，简直比从云端跌到谷底还恐怖。
系统空间中，还留着角色给出的契约书，甚至在副本降临的前一个晚上，还在和角色欢声笑语，闲聊着对未来的畅想。
岁月云千记得，当时，主角团身边真的有很多玩家，大半的目的都是七周夜。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青年漆黑的眼瞳中，熠熠生辉。
他们讨论着，下一个副本刷什么，完成任务后剧情又进展到哪一步，如何带着角色一起为城市中被欺负的普通人维权，那是玩家翻遍城市搜刮出来的每日任务。
一切都是那样美好。
“看啊，大家都很喜欢你呢！”
有好事的主播，一边咬着角色递来的烤肉，一边读着直播间的弹幕，一个一个念给角色听。
岁月云千当时也在一起刷论坛。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和。
直到第二天，污染物潮降临。
青年为了拦截污染物潮，身受重伤，随后，又彻底死在夜鸦手中。
实际上，在角色死亡时，悲伤并不是第一个涌现的情绪，无论是游戏中的玩家，还是游戏外社群中的粉丝，第一反应都是愤怒，是斥责，是不敢置信。
而没有悲痛。
所以，她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角色彻底的离去了呢，岁月云千忍不住想。
或许是在某个夜晚，发现曾经只要向角色询问，就能获得的契约书道具，再也没有了使用机会，也再不会得到补充。
又或许是在某次boss战无力回天时，下意识想要寻找角色的帮助，惶然间却发现，他们的呼唤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复。
直到后来，岚出现了。
就像七周夜一样，圣子给出他的契约书，以“七周夜”的名义，声称要代替好友，照顾好好友哪怕临死前也要挂念的事物。
相似的温柔，让岁月云千眷念。
甚至忍不住想到，如果七周夜还活着，对方肯定也会像岚这样，看着主角团一步步成长，升学进入异能学院，并为此感到欣慰。
可是，为什么呢，岚会对她做出那样的表情。
岁月云千根本无法理解，甚至一时都没来得及反应。
周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要不是女生一直关注着被她召唤出来的角色的状况，都也不会留意到岚的表情。
以至于让她忍不住为角色找补，没准，只是她的错觉呢？
毕竟岚在被召唤的第一时间，便同意了召唤请求。
在玩家注意不到的地方，岚流了一身冷汗。
他从来没有预料到，那些没脑子的玩家，竟然会真的使用契约书。
在没有外人能够看到的意识空间中，岚对着男人破口大骂：“你写的什么垃圾提示，就不能把玩家使用契约书的信息标明显点吗？！”
马赛克男人自然也不是任由人骂的主，立刻反问：“那不还是你自己同意的吗？你踏马自己发出去的契约书，还要我来负责？！”
很少有异能者愿意分出自己的灵力，给玩家提供保护，也只有异能者情愿的情况下，玩家才有机会获得契约书，远程召唤角色。
毫无疑问，给出契约书，就是一种利人不利己的傻子行为，也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岚曾经也对七周夜的行为嗤之以鼻。
直到后来，他才从马赛克男人口中，得知玩家、人气值，和宙斯的人气判定对于这些本该远超出npc认知状况的信息，岚却理解的很快。
无非是把他曾经讨好的教会高层、异协高层和联盟高层，换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罢了，对付玩家，对于岚而言，不会比对付那些麻烦的高层要困难。
就像他曾经，为了顺利获得圣子的位置，暗中坑杀了另一位更被高层青睐的预选人一样。
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心计和小动作，就可以把那些玩家哄的团团转，获得岚所想要的东西。
岚的心计，只在夜鸦身上受过挫。
那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绞尽脑汁的试图讨好一个存在。
当时初步成为圣子的岚，没有任何背景，教会中反对他的声音也很多，他亟需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来保障他的地位。
同一时期的夜鸦，已经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执行官，当下最惊才绝艳的异能者。
只要获得对方的支持，岚作为圣子的位置就可以巩固。
青年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无论岚如何示好，也根本无法接近，或者说，大部分抱着利用夜鸦想法的存在，都无法接近对方。
就像高悬的夜月，傲然无视掉所有的一切，从不在意其他的声音，只关注自己在意的事物。
直到后来，岚无意间从助手手中得知，夜鸦对那些无异能者过分地关注。
他向来有着一种敏锐的能力，能够迅速察觉出其他人在意的事物，并将其利用。
很快，在和夜鸦的一次对话中，岚假作无意的，表达出他对边境普通人生存处境的担忧。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顺利。
岚顺利接近了夜鸦。
第二次他如此绞尽脑汁的使用心计，便是从玩家手中获得更高的人气值，以及彻底将夜鸦从公众的视野中拉下神坛。
岚再一次做到了。
获得玩家的信任，对他而言，真的再简单不过。
不像是攻略夜鸦，他甚至都找不到一个参考模板，只能自己摸索。
攻略玩家时，岚完全可以学习一个标准的模范。
夜鸦本人。
再准确点，就是当时游戏论坛上，人气巅峰的角色，七周夜。
像七周夜一样帮助玩家，一次一次从污染物手中救下玩家，给玩家发放自己的召唤道具，在玩家面前展露自己对普通人的关心。
岚甚至还以此为基础，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良。
比如只在玩家被污染物追杀，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才像天神一样降临救场，好让被追杀的玩家，在身临险境的对比衬托下，对角色更加感激涕零，让吊桥效应最大化；
又比如限制自己契约书的数量，确保每个玩家手中最多只有一个契约书，使用过一次就会彻底失去使用机会，让他的帮助，不会因为数量太多而显得廉价。
只有夜鸦那个蠢才，才会毫无保留的帮助别人，明明付出的更多，却让自己的付出变成理所当然的事物。
哪怕是学习夜鸦，但岚可丝毫不想成为夜鸦那样的傻子。
他也从来没有预料到，明明已经从各种直接或间接的方面，传播给玩家，虽然“岚是个好人，可以轻易获得角色的契约书”，但“岚的契约书很珍贵，只能使用一次，最好永远不使用”的情况下，真的还会有玩家，召唤他。
还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
自从坐上圣子的位置，岚已经很少需要直面污染物了，他进入污染区的大部分时间，也只是跟在夜鸦身后，共享对方的战绩。
战斗过程中，S阶异能者自然能将所有污染物杀的干干净净，从来不需要岚出手。
岚只需要在旁边看着，摆几个poss，拍几个照片，就可以得到他和夜鸦共同作战，又击退了什么污染物，获得了什么战绩的新闻素材。
换句话说，岚根本拿这些污染物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在场的主播太多，岚甚至想根本不搭理中央异能学院的学生，直接利用传送道具，离开这种该死的前线战场。
怎么会有人将高贵的圣子拉入战场，他根本不理解。
但事已至此，岚也无法再后悔，将自己的召唤道具提交给岁月云千。
好在，做表面样子，向来是岚的强项。
迎着所有玩家的目光，岚依旧是笑着，浅金色的光幕扩散开来，所有被光幕扫过的玩家和异能者，身上的伤势都开始缓慢恢复。
有玩家感慨：“不愧是岚，直接回满血了！”
有学生惊叹：“顶尖的治愈系异能者，异能效果原来这样强大吗？”
看着正在生效的昂贵道具，岚温柔的点点头，语气担忧：“结界能撑很长一段时间，大家趁机多休息一会，污染物不会是问题。”
另一个玩家本已经跃跃欲试，想要继续和污染物交战，但岚的话语中，却丝毫没有想要带着玩家突破污染物封锁的意思。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不直接冲出去呢？”
虽然能将学生和玩家围堵在静水市，但实际上，静水市污染物潮的强度，根本比不上夜鸦在灰域边境，无数次拦下的污染物潮强度。
灰域的污染物潮，是真正抱着攻占人类城池，和数万异能者战斗的强度。
而静水市这次的污染物潮，虽然污染物等级够高，数量却丝毫比不过真正意义上针对城市的污染物潮。
夜鸦能够一人绞杀灰域污染物潮。
那作为和对方并列的岚，就算是辅助，至少也可以顺利带领玩家和受困人员，冲出静水市。
然而，角色的行为却好像，他根本没有这个方面的念头。
“抱歉，夜鸦失踪了，我们可能需要等他一下。”
岚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无奈地为好友解释，“不知道他竟然去了哪里，直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所以，只能拜托大家再等一会了。”
“不过，有我的光屏在，大家能够安心养伤，不需要担心污染物的攻击。”
岚嘴上笑着，心里滴血。
要知道这种大范围的保护屏障，随便拿出来一个，就是无价之宝，而现在，竟然为了救这些傻狍子玩家，浪费在静水市。
不过，至少应对这些污染物，屏障肯定是够用的。
也不枉他当时大价钱将其买下。
至少，如果没有屏障，岚还真不知道，现在他应该如何忽悠玩家。
不过岚也没有真的特别担心，毕竟他手里捏着的保命道具可一点不少，更何况只要夜鸦或者谢彦有一个回来，他还怕这些污染物？
闻言，学生和玩家也彻底安心下来。
“我就说，这次试炼同时有岚和夜鸦在，怎么可能出现问题？”
“安了安了，继续睡觉，补一下状态。”
屏障外的污染物，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攻击全部都是无用功，安静下来不再动作。
失去了外界危险后，屏障内的人们，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直到某个瞬间，细微的咔嚓声，突然响起。
“是幻听吗？”
有人茫然地抬起头。
浅金色的屏障上，出现些流动的波动，就像是被石头砸进去的水面，一层层涟漪在屏障上扩散，幅度越来越大。
终于，伴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屏障以顶部的圆心为中心，辐射状崩塌溃散。
就像是被猫推下桌面的玻璃罩，轰然碎了一地。
“什么？！”岚再不复淡定的神情，抬头看向屏障外的罪魁祸首。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巨大的蛇兽虚影。
随后，便是污染物群最前端的存在。
那是一个身形高挑，有着青年外形的修瘦身影。
污染物穿着一身黑袍，露出的一截手腕苍白的过分，骨节分明的手指很是漂亮，就是这样一双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甚至有些病弱的手，按在屏障之上。
随着屏障中灵力节点被拆解摧毁，整个屏障迅速崩溃。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并不是这一点。
几乎来不及惊恐，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污染物的脸上。
那是一个标志性的面具。
黑底红纹，瓷质，仿佛破裂后又被某种外力粘合在一起，就像一只挣翅欲飞的鸦鸟。
不会有人认不出这一个面具标志性的元素。
然而曾经熟悉的面具，现在却浸满诡谲的污染气息。
带着面具的人，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
象征污染物的气息扩散开来，玩家系统发出高危警报，角色头顶上浮现出猩红的字体标识。
所有信息都昭告出一件事，这个带着这副面具的身影，已经是彻底的污染物。
就像一尊过分漂亮，过分安静的人偶，青年在破坏掉这一层屏障后，就站在原地不动，苍白的指尖离开已经破裂的屏幕，仿佛在等待什么指令。
空中，蛇兽的虚影逐渐凝实，缩小，最后，转化成一个面容俊朗，身材比例几乎完美的男人。
污染物绕到夜鸦背后，笑容挑衅，它朝异能者的方向一扬下巴，没有丝毫掩饰地，当着玩家的面发布指令。
但动作的细节中，依旧潜藏着几丝警惕。
耶梦加得谨慎地拍拍夜鸦肩膀，见对方确实没有反应，才傲然抬起眼。
它看向静水市中那一批异能者，曾经被对方用命守护的存在，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发布命令：
“去吧，杀了他们。”
第55章 他曾经的信念（1000营养液加更）
【警告：监测到区域污染值飙升！】
【场景中疑似出现高危污染个体, 全体玩家注意警戒！】
系统刺耳的警报声，就在耳边响起。
但岁月云千，以及其他大部分玩家, 甚至在场主播的直播间弹幕，几乎都静止下来，甚至来不及对夜鸦的出现做出任何反应。
无数个问题出现在岁月云千脑海中, 就像是被bug程序霸占掉所有算力，直接宕机黑屏的计算机，女生的脑海彻底化作空白。
为什么岚的屏障会这么快碎掉？
岚不是被称作和夜鸦并肩的异能者吗, 为什么那个屏障才撑这么点时间？
以及最后
岁月云千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夜鸦。
青年安静得近乎人偶, 听到身后污染物的指令后，抬手，阴影在手心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镰刃。
堕化体的手握在刀柄上, 在漆黑刀身的衬托下，更显苍白瘦削。
无论从什么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一双漂亮到极致的手，骨节分明, 白皙修长, 可以透过手背上的皮肤看见青筋。
很适合出现在社交媒体上，吸引大批手控的狂欢,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是不是可以用这双手做更过分的事情。
但现在，就是这样一双手, 握在冰冷的刀柄上，透着彻骨的寒意，带来极致的反差感，明明如此漂亮，却像是极致危险的兵器。
玩家向来只关心首席执行官什么时候去死, 很少有人关注过夜鸦的样貌，更不会去关注过他的手是什么样子。
夜鸦也很少露出过手。
执行官出任务时，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套、面具、长靴、风衣，几乎寸步不离。
那一身执行官的装束，总是带着生人勿近的隔阂感，将他们划分成两个世界，将青年装饰的高高在上，强大到近乎无所不能。
而此时此刻，他们的视线被迫聚焦到这样一双手上，所感受到的反差和震骇，也难以用言喻形容。
这样一双手，竟然长在夜鸦身上？
不是说玩家不接受，主要是按照玩家的想象，成天带着面具到处跑，多年活跃在污染区前线战场的异能者，怎么也应该是30+，身形壮硕，面容丑陋的大汉。
而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副破碎清冷的形象。
恍惚中，有人想起来，在学员出发去静水市前，夜鸦也是像现在这样，脱去执行官的制服，静悄悄地靠在墙角，听着异能学院新生对他的非议。
玩家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夜鸦会以现在这样的形象，出现在静水市。
曾经保护人类的首席执行官，现在却站在人类的对立面，气息冰冷死寂，不像是活物，反倒像是真正意义上的杀戮兵器。
或者说，夜鸦本来就是兵器。
绝对忠诚于人类的锋刃，庇佑万千薪火的守夜之人。
在数年前，污染物袭击最为频繁，人类战况也最为惨烈的时间节点凭空出世，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在人类和污染物的战场上撕出一条活路。
让所有人，在黎明到来前不用惧怕黑夜。
在夜鸦出现前，夜晚曾经是人们最恐怖的时间段，人眼的夜视能力太差，所以对污染物而言，夜晚是它们偷袭的最佳时机。
无数人的亲朋好友，乃至恋人伴侣，都死在污染物袭击的夜晚。
直到夜鸦出现。
忌惮着【永夜】对阴影的绝对掌控力，再也没有污染物敢于在夜晚离开巢穴，袭击人类。
静谧的夜晚，不再是恐惧的象征。
而是青年赠予所有人的安眠。
现在，那道永远保护在人类后方的夜色，站在了人们对立面。
保护者到敌人的阵营变化，让玩家头一回如此深刻地意识到，对方的战力到底有多bug。
青年的身形很单薄，在身后污染物的对比下，简直脆弱得近乎透明，但气势却远比污染物还更要诡谲孤寂，哪怕只是远远看着，异能者潜意识的第六感就疯狂地开始警告。
虽然耶梦加得已经发布指令，但夜鸦并没有直接出手。
影子如潮水般流淌开来，就像是什么活物，迅速扩散开去，只几个呼吸间，就将聚集在市中心的玩家和学员包围在内。
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阴影悄无声息的，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将目标围猎在中心，阻断掉其逃生的任何可能途径。
虽然影子没有发起任何攻击，但玩家还是不寒而栗。
夜鸦断绝了他们逃跑的路径，一个人，包围了他们所有。
就像他曾经一人万军，围剿污染物群一样。
只是现在，站在污染物位置上的，不再是污染物，而是异能学院的学生和玩家，曾经被他保护的存在。
已有学生愣愣看着密不透风的阴影，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们，好像真的会死在这里。
或者说，整个人类，都很可能在今天出现巨变。
夜鸦堕化成了污染物。
或者说，人类唯一的S阶战力，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死去了，就连躯壳都被污染侵蚀，转化成了污染物。
甚至来不及恐惧，脑海便已经因为过载的信息一片空白。
在高阶气息的压制下，他们沉默着捂住嘴，眼角划过泪水，无声地哭泣着。
曾经的夜鸦，像这样围剿污染物时，他的战绩出现在网络上，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异能者战斗的表现太过轻松了，甚至都不会受伤，就连对方口中的那句“绞杀了A阶污染物潮。”，都轻易地和“今天下午又去点了杯奶茶一样。”
以至于当人们知道他的战绩后，也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哦，这样啊。
异能学院的不少学生，曾经也抱有类似的想法。
他们甚至很多次在心中暗想，如果他也站在夜鸦的位置上，拥有对方的异能等阶，肯定也能做到这样，甚至比对方做的更好。
毕竟，谁叫夜鸦展现出来的，是那样轻松呢？
毕竟，网络上所有人对夜鸦的评价，都是一个空有等阶，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是，当他们真的站在夜鸦的对面，感知到高阶个体身上的冷厉气息，那种刻入异能者骨髓和灵魂深处的恐惧感，让学生们止不住的颤抖、腿软。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夜鸦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击，握着镰刃的刀柄，站在原地。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一切：“岚前辈，你一定有办法的吧？！”
刹那间，所有学员的眼睛一亮。
对啊，岚可是和夜鸦齐名的高阶异能者，有对方在场，就算辅助系异能者也打不过战斗系，但也肯定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只要等到支援到来，他们就能活下去！
他们下意识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岚。
岚抿着嘴，前方，是疑似堕化的夜鸦，后方，是所有人期待的眼神，就连背影，都仿佛被那么多双眼睛灼痛。
他动作僵硬。
手中，昂贵的一次性结界道具，不知为何突发故障，直接崩解。
其实，岚已经生出丢下这些学生，直接逃跑的念头。
作为抹黑夜鸦的操控者之一，不会有人比岚更清楚，那些网络上夜鸦战力低，空有其表的评论，到底有多弱智。
尤其是岚，为了蹭夜鸦的战绩，曾经多次和对方一起行动。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夜鸦都是一个很可靠的队友，或者单方面的保护者。
哪怕不使用异能，青年都可以只凭借一把刀，将污染物一击斩杀，并考虑到他身后需要保护的，矜贵异能者的安全和身心感受。
只用一把长刀，上能砍树开路，下能杀污染物，到了晚上露营，还可以用来剖鱼割肉。
岚跟着夜鸦一起行动的时候，总是过的极为舒坦，不像是在污染区执行任务，更像是郊游。
当然，这都建立在圣子热心爱民，教会每年给福利院和边远战区的捐款，快抵得上其他异能家族合在一起捐款金额的份上。
虽然相较于教会的收入，这些钱其实也没有多少，但俗话说得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至少夜鸦是真心觉得，岚是确切为人类做实事的稀有物种。
并愿意为此付出保护。
他给岚分出的心力，也只不过他为人类分出心力中的一小部分。
但哪怕如此，也足够特殊。
岚谨慎地享有着这一份在原剧情中，本该只有主角和那些玩家才拥有的特殊优待。
在得知原剧情发展的第一个夜晚，他在短短一个晚上，惊醒了无数次，连梦中都在质问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那群随便用点计谋，就能被骗的什么都相信的废物，可以轻易得到夜鸦的关注？
而这样的实力，却无法为他所用？
岚一直都知道，夜鸦对他的初始观感很差。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在夜晚，为了争夺圣子的位置，亲手陷害坑杀掉曾经帮助过自己“友人”的虚伪之人呢？
教会没有人发现原圣子的真正死因。
可惜，岚做的再天衣无缝，也不可能在夜晚躲过夜鸦的眼睛。
在第一次拜见对方，看见异能者漆黑的眼睛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后，岚便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但夜鸦，又未免太过好骗。
只需要给自己的行为，按上一个莫须有的苦衷。
比如为了获得给家人治病，只有圣子才有机会拿到的珍惜药材，或者如果不拿到圣子的位置，他就会死去的诅咒，青年就会怔愣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其他人。
这样还不够。
为了靠近夜鸦，岚还需要更多。
他以友人的身份，支持并助力了七周夜的出现，送对方去执行他的理想。
为了帮助那些愚昧的普通人，编制科普书目，因此败坏了异能学院对夜鸦的观感；
为了帮助那些在污染区中深受苦难的低阶异能者，整理污染区的所有情报，因此败坏了异能家族对夜鸦的观感；
直到最后，岚突然提起，语气关怀，在某座边远的城市，出现了一个不错的好苗子，可惜，似乎是半污染物，灵力和污染冲突，说不定还活不到成年
他将夜鸦引到主角团身边。
如果说，前面的一系列行为，高层异能者尚且可以忍受。
毕竟同为高阶，夜鸦施舍给低阶和普通人一些小东西，虽然施舍的有些太多，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需要敲打敲打，让夜鸦涨点教训就行，毕竟，他们确实很需要这样一柄趁手的兵器。
直到七周夜加入低阶异能者调查团队，日夜和一群叫嚣着平等人权的普通人为伍，他们才彻底坐不住了。
高层可以容忍夜鸦在规则的允许内，搞一点小动作。
但他们绝对不能容忍，夜鸦去打破这个规则。
这是彻彻底底的背叛。
意味着他们手中的刀，日后可能会划伤他们自己。
于是，清扫计划彻底爆发。
岚就这样安静地旁观着，夜鸦如何被自己所珍视，所保护的事物，彻底送上绝路。
他观察着，模仿主角与夜鸦或者七周夜的相处过程，仿照玩家和夜鸦或者七周夜的沟通话术。
岚对谢彦那种总是有意无意，展露出自己的弱势，希望得到他哥保护的姿态鄙夷至极。
但不妨碍他在和夜鸦一起行动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受伤卖惨，让对方主动将自己护在身后。
岚对玩家口中的平等法治，人权至上则更是不屑一顾，对那些普通人的性命也丝毫看不上眼。
但这同样不妨碍他利用类似的话术，在夜鸦身边，总是有意无意地展露出他人人平等的理念，并表达出对边远普通人处境的担忧。
不得不说，那些玩家的伎俩确实很有效。
只需要模仿他们的话语，就可以随便取得夜鸦的信任。
岚太熟悉夜鸦了，他模仿夜鸦，模仿别人如何对夜鸦，他窃取夜鸦的一切，也觊觎着夜鸦对那些被保护者投射去的目光。
两年前，他利用灰域，第一次将夜鸦坑的半死，一个月前，他再次利用污染物和舆论，将对方逼入绝境。
夜鸦确实很有用，也很完美，无论是能力，还是他的外貌，但谁让夜鸦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秘密呢？
直到现在，岚还记得和执行官见面的第一个夜晚，对方漆黑冷厉的表情。
单凭这一点，岚就得弄死夜鸦，在他利用完夜鸦的一切之后。
他无数次幻想过，夜鸦彻底死亡。
但他从未想过，夜鸦会堕化成污染物，被耶梦加得掌控，甚至站在人类的对立面。
然后，像现在这样，对他所保护的一切，出手。
岚颤抖着手，但看到夜鸦脸上那张熟悉的面具后，不知怎的，他冷静下来。
见岚表情镇定，而夜鸦也一直“不敢”进攻，中央异能学院的学生也有了更多底气。
他们龟缩在岚身后，就像曾经龟缩在夜鸦身后。
在失去保护的第一时间，这些异能者便给自己寻找到新的保护者。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
“我就知道，夜鸦这种当年就叛变，临阵脱逃的执行官，肯定靠不住。”
“什么狗屁S阶异能者，就是个名不副实的废物。”
“还得是岚。”
“对啊，岚前辈在知道大家遭遇险境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拯救大家，结果夜鸦倒好。”
他们按照曾经的习惯，肆意抒发着心中的恶意，就好像这样贬低夜鸦，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安全感。
毕竟网络上那么多人都说夜鸦没有真实力，只要他们也这么说，那夜鸦，肯定也是没有真正实力的对吧？
现在围杀他们，也只是装装样子，对吧？
只有最边缘的角落，女生不安地拽了拽同伴的衣角，对眼前的状况越发彷徨：“为什么，他们都不害怕吗？”
“而且，夜鸦前辈变成堕变体，不是意味着，他已经牺牲了吗，为什么，他们还要骂夜鸦？”
但女生的声音实在太小，只一瞬间，便被其他声音盖了过去。
在所有学员的注视下，承载着希望的岚，心中再没有不安。
一个足够优秀的演员，总能第一时间进入角色。
岚知道谢柒最在意什么，他对夜鸦的理想，信念，再清楚不过。
在知道夜鸦死讯的第一时间，他就安排主角团和玩家，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小女孩，和一个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诱惑气息的A阶污染晶核，穿行过一个又一个高危污染区。
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只要夜鸦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放任他曾经学生带领的这支队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幼小女孩，陷入危险的处境。
而现在，同样如此。
岚比任何人都清楚，谢柒比任何人都不想，也不可能对他所保护的一切，他的信念，他所珍爱的事物出手。
永夜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就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挚友，岚面无表情，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朝夜鸦走去。
光元素的治愈能力，对于异能者而言，是良药，但对于污染物而言，却是最为抵触的存在，尤其这个污染物，异能还是控制阴影。
岚会成为夜鸦的队友，辅助对方战斗，一次又一次治愈对方，从一开始，就是个悖论。
只要是脑子好点的异能者，都应该看出来这一点，但岚演的太理所当然，夜鸦也从来没有反驳过，以至于慢慢的，所有人都相信了这一点。
岚确实可以辅助夜鸦。
毕竟无论是岚还是夜鸦，异能等阶都一个比一个的高，到了他们那个地步，说不定，异能表现出来就会不一样。
可惜，演的再像，那也是假的。
无论异能进阶到了什么地步，都改变不了互斥的基础调性。
哪怕是谢柒还没有变成污染物的时候，他就极为不适应岚的靠近。
只是谢柒已经习惯于忍让。
岚有时候，会强行拉着谢柒在一些直播镜头前，看着对方不适，不安，焦躁，然后在镜头前，掩饰自己如何“辅助”夜鸦作战。
在光芒的笼罩下，是灼热的刺痛。
夜鸦总是很乖，配合岚的表演。
毕竟只有扮演配合默契的战友，那些人们才会更加安心，相信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能抵挡住任何污染物潮。
而现在，熟悉的灼痛感让污染物动作开始僵硬，原本蛰伏着的暗影开始暴动。
但多年来练就的压制本能，让他没有朝岚发起进攻。
岚终于开口。
“你要对他们下手吗？”
“难道你连曾经的信念，都抛之脑后了吗？”
“那些学生，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还在城市里等着他们，你要将他们屠戮一光？”
似乎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夜鸦动作突然一僵，微不可察地，握紧了刀柄。
岚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脸上破碎的面具，执行官职责的象征，哪怕碎成这样，却也依旧戴在青年脸上。
让人忍不住弄的更碎。
不过，不管再如何碎，这样的面具也最好一辈子戴在夜鸦脸上才好，不是吗？
岚突然笑起来，想到，对方在重伤未愈的时候，察觉到玩家和主角团遭遇危险，硬生生扛着伤势，救下了那些降临者。
毁灭性的伤势和打击，让对方回到异协后，一直萎靡不振，不再管他曾经捐赠大量钱款的福利计划，不再管他付出心血的《基础权益保护法》，也没有心力再去和他资助的孩子们进行交流。
不是不想，是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了能力。
甚至连首席执行官的席位，及其代表着的，边防资源的统筹配置，也不再重视。
但无论如何，对方的视线，还是停留在那些降临者身上。
那些高呼着自由，平等，人权的降临者。
他们给谢柒编制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梦，诱惑谢柒站在岚和一众高层的对立面，将谢柒推入粉身碎骨的深渊之底。
但就算如此，谢柒回到中心城后，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又是去关注这群傻子。
将自己的本名告知他们，将自己的信任托付他们，全身心地去相信那些降临者口中平等的，人们不再需要考虑生死的世界。
如果不是“人气值”的助力，岚想，那他想一次又一次杀死夜鸦，可不会有这么容易。
所以现在，只要再次借助那些天真的眼睛，是不是又可以再一次杀死夜鸦呢？
岚冷漠的想到。
他应该一开始就拦住夜鸦，将对方困在异协中，毕竟一开始，夜鸦就是被那群降临者诱拐走。
如果不是玩家日夜给夜鸦灌输一些不该有的，超出常理的思想，那夜鸦现在依旧是人类最忠诚的锋刃。
而现在，夜鸦竟然再一次，和玩家走到一起。
岚的笑容越发灿烂，他背对着玩家，没有一个玩家能看见他预想到一个近乎完美的剧本，激动到近乎扭曲的表情。
圣子的语气是悲悯的，他不敢置信地将手覆盖在曾经挚友的面具上，最后一次问：
“谢柒，你真的，要听令那只污染物，对这些无辜的民众下手吗？”
谢柒，你真的不知道，那些玩家，到底有多讨厌你吗？
用几乎没有人能听见的声音，岚低下头，浅笑着说：“你骗了他们啊，谢柒。”
不需要你真的去骗，只需要他们觉得自己被欺骗，毕竟玩家只相信他们看到的事实，只相信岚让他们看到的事实。
夜鸦主动靠近他们，扮演七周夜，拙劣模仿着，将他们戏弄于眼底下。
随后，玩家爆发式的怒火，会再次将“谢柒”拉下深渊，就像曾经的“夜鸦”一样。
哪怕是巅峰时期的夜鸦，都没有抗住那个游戏系统的压制力，近乎崩溃地，在灰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更何况现在这样，已经是污染boss，已经重视濒死的夜鸦呢？
听到岚的声音后，其他的学生也立刻开始附和。
“就是就是！执行官怎么能渎职？”
“作为首席执行官，向污染物投诚，不觉得羞辱吗？！”
“我就知道你夜鸦，你就是个白眼狼叛徒！”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簇拥着岚，一边抨击着，一边赞美圣子的英明和勇武。
只有岁月云千愣在原地。
刚刚，岚对夜鸦的称呼是什么？
女生突然想到。
是，谢柒？
太过频繁的刺激，让她的大脑彻底宕机。
不只岁月云千一个人，参与静水市副本战的其他玩家们，在听到岚的那句称呼后，都宕机下来。
谢柒，一个月前的新登场角色。
夜鸦，五年前就已经登场的反派boss。
虽然发色一致，但玩家无论如何也没不可能将一个初登场，第一印象是少年男性的角色，联系到臭名昭著的首席执行官身上。
岁月云千是讨厌谢柒没有错，但她讨厌的主体，是官方偷走七周夜人设，换给谢柒，给对方攒人气的行为。
至于谢柒本身，她并没有太深刻的恨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还小许喜欢过谢柒，在初见到这位和七周夜太过相似的身影的第一眼。
太像了，无论是冷冽的气质，淡漠的语气，强大的实力，还是潜藏在每个动作里的，对玩家的注视和关怀。
只是后来，岁月云千在意识到自己竟然将一个角色，当作是七周夜替身后的瞬间，她立刻为之前的自己感到反胃，为官方剽窃人设的行为感到反胃，以至于连角色也一起讨厌起来。
可是对方怎么能是夜鸦呢？
《深渊之底》的游戏主系统一直是自主运行，哪怕是官方也不能轻易修改。
已有角色的数据和设定，都是固定死的，按照剧情逻辑进行发展和变化。
比如某个原本阳光开朗的角色，可能因为剧情中，经历了失去父母好友的悲痛后，转变的寡言少语。
但不会突然从阳光开朗变得寡言少语。
这是虚拟游戏玩家的共识。
所以再次之前，几乎所有玩家，包括岁月云千，都认为谢柒是官方为了剽窃七周夜人设，重新捏出来的角色。
而不是已有角色。
因为要将已有老角色改成七周夜的性格，太过困难，几乎不可能。
在阶级分明的异能世界，出现一个七周夜就足够幸运了，怎么可能会出现两个？
除非外力。
玩家理所当然的这么想到。
但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们一巴掌。
谢柒根本不是官方捏出来的新角色，而是一开始就存在于游戏中的老角色，甚至是他们一直以来都认识的老角色，游戏中的标准反派——夜鸦。
谢柒是夜鸦，意味着那个在菌林基地中，从污染物手中救下玩家，性格冷淡话少，却一直关怀着玩家的少年，就是夜鸦。
一直都是夜鸦。
也意味着，被当作是七周夜“复制体”的谢柒，已经和夜鸦一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死去了，就像当初的七周夜，甚至死的时间比七周夜更早。
岁月云千想起来，似乎在菌林基地，少年就已经身受重伤，只是撑着伤势，带领玩家逃出险境。
不，不是似乎。
在一个月前，在所有玩家的口诛笔伐下，《深渊之底》的官方终于滑跪，发布了一个游戏pv。
夜鸦重伤濒死的游戏pv。
画面中，青年一身是血，脸上的面具，也是像现在这样支离破碎，胸部是近乎空洞的贯穿伤。
在此之前，无数玩家在官方的评论区冲击，发表一系列言论。
【傻叉角色害死这么多人，怎么还不下线？！】
【碍眼死了，强行喂屎是吧，天天塞进主线剧情里面，内部爱祝糊】
【狗官方早日带着你狗爹一起下土[撒花]】
【夜鸦一天不下线，我就一天不会再充一分钱】
npc的唯一价值，就是为游戏带来人气和热度，但夜鸦不仅不能为游戏带来热度，甚至还影响到游戏的营收。
在第五年，官方终于滑跪。
它发布了这条pv，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官方甚至又发出一个调查问卷，让玩家票选角色的死亡方式，以此平息广大玩家的怒火。
岁月云千忍不住会想，当时，投票第一的结果是什么呢？她记得，那个选项正好也就是她投的选项。
【夜鸦这样的反派，就应该被主角团和玩家亲手杀死】
手刃仇敌，几乎是所有玩家的愿望。
女生突然睁着眼，看向污染物群的最前方。
弹幕中，有人像岁月云千这样，怔愣在原地，有的则在沉默一会后，彻底爆发。
【我靠你个傻叉夜鸦，杀了七周夜还不够，他哗——的连七周夜人设都偷？！】
【我去你大爷的玩意，怎么不早点死！】
【连死了都要来作妖，骗人很有意思吗？】
很快，也有弹幕开始反驳。
【凭什么就断定，岚说的是对的？他说夜鸦是谢柒，难道就真是谢柒吗？】
【副本战，现在是吵这个的时候？】
【谢柒刚刚还出现在另一个直播间里，你们凭什么就这样断定岚没认错人？】
在听到岚的责问后，青年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把手放下，手中的镰刃也化作影子消散。
就连原本围绕在玩家附近的阴影，也开始后退。
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明明带着面具，但角色的细微动作，还是清晰展现在直播间的镜头中。
不知何时，官方再次开启直播，将镜头瞄准这一场对峙。
刹那间，原本争吵的弹幕突然安静下来。
这是头一回，夜鸦在他们面前，展露出脆弱恐惧的动作。
在以往，对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姿态强硬，生人勿近。
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这些动作，就好像再说，他根本不想出手。
他不想对玩家出手，也不想对那些学生出手。
他不想伤害原本被他保护的事物。
他不明白。
他也不明白，自己明明一直都有好好完成他们的约定，保护着他所想保护的事物，为了玩家口中那个平等的，和谐的，所有人安居乐业的世界所付出一切，却会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从原本的口诛笔伐，到现在兵戈相向。
事实上，这根本不是夜鸦的选择。
岁月云千冷不丁意识到，这是玩家的选择。
只有角色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敌对单位，他们才有机会，手刃仇敌啊
青年惶然地站在原地
某些残留着的执念，阻拦住他发起攻击，让他仓皇的倒退着，但很快，另一个身影上前，挡住夜鸦后退的动作。
面容俊逸的污染物将手搭在夜鸦的肩膀上，笑嘻嘻地看向圣子的位置。
“你刚刚那些话，是在对夜鸦说的吗？”
它饶有兴趣地问，随即，语气一冷，“那可不行，夜鸦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想要对夜鸦说的话，也得等到了地府见面时再说才对吧”
“是叫地府不错吧，你们人类口里死亡后需要去的世界。”
岚脸色越发阴沉。
耶梦加得依旧喋喋不休道：“还是说，你那些话不是对夜鸦说的，是对我身边这只堕化体说的？”
污染物的巢主笑容越发灿烂，
“我废这么大力气，才把夜鸦的尸体弄到手，做成污染物。”
“死了就是死了，堕化体就是堕化体，他死了就得听我的指令，当然你们要真当他是夜鸦或者谢柒也行。”
“那现在，我可要命令你们的谢柒或者夜鸦来击败你们了。”
污染物表情无辜，
“去吧小柒，对他们使用影子攻击。”
第56章 交易（二合一）
凌柒睡觉并不安稳。
就像, 他忘记了什么事。
明明潜意识记得，第二天有一件很紧张的事情需要处理，却没有定闹钟, 一觉睡到天空敞亮都没有醒来时，哪怕在梦境中，也无端感到心慌。
这股没有根源的不安感, 时刻萦绕在凌柒的梦境中，仿佛有声音催促着他赶快醒来。
恍惚中，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警告：夜鸦人气过低！】
【检测到夜鸦连续多个版本风评下滑, 当前角色定位：反派, 设定剩余解锁时间：0s（？）】
黑红色的梦魇中，刺目的红色警告提示框，一次又一次弹出, 意识深处一道声音，无数次抗拒着一切的发生。
他不想对所保护之物下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对所保护的事物下手, 哪怕被抛弃留在了灰域的最深处, 坚持了一周时间，没有等到任何支援。
模糊而遥远的记忆, 隐约有浮出水面的迹象。
但很快，又被谁压了下去。
凌柒行走在一个近乎全由0和1组成的陌生空间中。
湛蓝的空间中, 无数瀑布般的数据流落下，最中央，是一个和魔方类似的物体。
脑海中似乎有人告诉过凌柒，让他模糊的意识到，对方就是负责调控整个游戏世界运行的主系统, 宙斯。
【你需要去死】
它说。
凌柒：“为什么？”
【玩家想要你去死】
魔方无时无刻都在转动着，闪烁着，似乎不停地在运算和评估什么，【他们很讨厌你，夜鸦的存在，已经影响到整个游戏的发展】
这是它不可能接受的事。
【根据原计算结果，只有夜鸦变成boss，死在玩家手中，才是最好的结局】
似乎心中早有预料，凌柒又问：“原计算结果，是什么意思，现在的计算结果发生改变了？”
魔方陷入沉默。
隔了好一会，它说：【我不知道，太多变量被加了进来，并没有足够多的数据，足以支持“杀死夜鸦，就可以让游戏人气更高”的假设验证】
【他们很喜欢谢柒，无论是评论、同人热度，还是其他的一切，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他们很讨厌夜鸦，但只要是和夜鸦相关的词条，总是迅速冲上热搜的第一列】
【而作为七周夜，哪怕在五年后的今天，中间没有任何出场机会，人气值却不跌反涨】
这种像被当做货物一样估量的感受，绝对不算美好，凌柒脑海中昏昏涨涨，思绪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团，胡乱堵在脑子里面。
他想要在意识空间呼喊他更熟悉的那一个系统，但没有回应。
凌柒看向魔方，面无表情地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机械音回答：【我给了你一个机会】
【能够扳倒那个搅乱数据和剧情的错误数据体的机会，能够重新站在人气巅峰的机会，无论在游戏内，还是游戏外，这也是他的交易条件】
【以及数据体：谢柒，编号Z0001，按照你的基础设定，继续做最想要完成的事情】
【你的理想、信念、朋友、一切】
“谢柒已经死了。”
凌柒打断魔方的话，冷淡道，“那是谢柒想要的事情，和我无关。”
他头痛的越来越厉害，以至于回答的语气也开始不耐。
脑海中，在菌林基地中曾经出现过一次的，夜鸦的意识，似乎再一次出现。
让凌柒忍不住开始想，静水市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主角团有没有遭受危险，污染物是不是又发动了进攻，还有耶梦加得，需要尽快处理，以绝后患。
但随之涌升的，是另一股绝望，痛苦，以及没有止境的悲伤。
“为什么不呢，答应它的条件。”
声音问。
魔方等着凌柒的回答，胜券在握的姿态。
凌柒捂着头，尝试清空脑海，疯他狂地在意识空间中呼喊另一个存在，却无济于事。
隔了一分钟，或者更长时间，凌柒突然开口。
“好，我答应你。”
他面无表情地说，“既然你无法决定，是让夜鸦成为反派，还是继续给我这个机会，让夜鸦成为高人气角色，那为什么，不两个都要呢？”
魔方一顿，开始高频率闪动，似乎在测算凌柒提议的可行性。
凌柒又列举出补充的证据：“当初七周夜死亡时，应该给你喂了不少流量，对吗？”
“那现在，作为玩家最为厌恶的反派npc，最为喜欢的白月光角色，让夜鸦成为boss，被玩家杀死，到时候的热度，一定会更高的，对吧？”
“当他们击杀夜鸦后，发现面具下的，是熟悉的面容，亦或者好不容易发现曾经喜欢的角色并没有死，还没来记得欣喜或者觉得被欺骗，又需要再一次，亲手击杀对方”
“以你的数据库，应该能够计算出，这样的设定，应该能完成很不错的剧情，不是吗？”
就像切实站在系统的角度，为对方真心实意的考虑，凌柒平静地说，
“然后，就像曾经借着七周夜的死亡，吸引来大量流量那样，再次借着夜鸦的死亡，让游戏重新回到热度巅峰。”
魔方一时卡机，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
凌柒最后问：“你需要人气，我需要重新证明我的一切，这是个双赢的结局，不是吗？”
终于，魔方得出来计算结果。
它语气开始柔和，至少不再那样高高在上：【你的目的是什么？】
凌柒揉着昏涨的太阳穴，终于，脑海中那些冗余的情感退了下去
他提出条件：“……自主控制我的污染指数，我对玩家的好感度，能全程保存我的独立意识，不受任何外力的影响。”
魔方开始计算交易的性价比。
无论如何，这都是对它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至于一些奖励，对于稍许聪明点的孩子，给出一定特权也不是行。
况且，只是免疫污染值的影响，不算什么。
于是它开口：【可以】
凌柒再次打断：“任何外力，不管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
游戏内，不会因为污染物值的升高，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游戏外，则不会被任何的数据调控和修改所影响，也不会被游戏系统的好感度所影响。
凌柒眼神平和：“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那些本该被彻底清除，封存的记忆，及其对应的人格，被刻意回溯，只为了让【夜鸦】更加听话。
这一会，魔方闪烁的时间再次加长。
凌柒安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隔了一分钟，十分钟，或者更长时间，魔方终于结束计算。
【可以】
它说。
————
凌柒睁开眼睛。
床头，那个顶着QAQid的陌生玩家还没有离开。
青年外表俊帅，手中削着一个苹果。
明明属于三无酷哥那一挂，却顶着这样一个id。
以至于每次凌柒看见对方，总是忍不住幻视一些奇怪的场景，比如三无帅哥一脸无辜地睁大眼睛，违和，却诡异地带着种萌感。
几乎是凌柒刚睁开眼的第一时间，QAQ就察觉到凌柒的动作。
青年偏过头，将刚切好的苹果抵到凌柒嘴边。
凌柒脑海中越来越痛，按照惯性，叼住果肉。
QAQ的动作很标准，甚至完美，不论是削苹果的动作，还是将果肉递给凌柒的动作，都标准得近乎机器。
被削下来的苹果皮是一整条，没有被削断过，每一节的宽度都完全不变，削出来的果肉，也被切成大小等一的八块。
简直就像，电脑执行一段已经写好的程序。
用人话翻译一下，就是人机。
而且还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人机，就好像操控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个挂机的代码。
可惜现场唯二的生命体并没有在意这一点。
QAQ起身离开，取出一条黑色布料，又浸泡在药水里。
凌柒缓了会，打开首页的直播间，随便挑了个静水市的直播间点进去。
直播间的弹幕数量，增长到让凌柒眼花缭乱的地步，半数在骂，骂官方，骂夜鸦，四分之一是谢柒的粉丝在回怼，剩下的四分之一在凌乱。
凌柒粗略扫过一眼，弹幕中大量刷过的“夜鸦”和“谢柒”关联的内容……
这很奇怪，按道理而言，谢柒作为一个新角色，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夜鸦联系在一起去，出了相同的发色。
凌柒突然想到，宙斯和他交易时，口中的那个“机会”。
“你的手笔？”他问宙斯。
一个缩小版的魔方，在凌柒的意识空间中自豪地转动着，语气自豪：【怎么，不满意？】
【你看，热度这不一下就涨上来了？】
凌柒看着直播间，眉心一跳。
热度可不就是长的快吗？
根据粉丝数量推测，这个主播原本的直播间观众量，大概堪堪突破四位数，现在却已经有向五位数冲刺的征兆。
凌柒：“你做了什么？”
宙斯自豪道：【哦，告诉玩家谢柒和夜鸦间的关系】
凌柒：“……”
魔方停转：【怎么，你不喜欢这个件机会，现在我们可是获得了很多机会】
“宙斯，把【谢柒】对所有玩家的好感，全部拉到100。”想了会，凌柒扶额，开口指挥道。
宙斯不解：【为什么？】
房间另一端，泡药水的QAQ突然回过头。
凌柒：“照做就是，你个坑货。”
宙斯不再说话，大概是按照凌柒估算出来的，它能获得的热度确实很高，主系统对凌柒越发宽容，就像是看着茁壮成长的待宰羔羊。
在凌柒成长到能卖出好价钱之前，它对凌柒有着最高限度的耐心。
宙斯：【拉满了】
凌柒继续指挥：“再把【谢柒】对所有被划分为人的npc好感度，全部拉到100。”
【……】
宙斯困惑确认，【为什么刚才不说？】
“因为你是个坑货。”
凌柒不多指挥一下这系统，他憋屈得慌，“直接照做，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偏过头。
房间的另一端，QAQ放下浸泡着的布料，回过头。
QAQ。
见凌柒看他，青年又把头转了回去。
凌柒有点懵，不再看主播，谁曾想刚准备继续和宙斯谈话，那道视线又粘到了他身上。
凌柒又偏头。
QAQ。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快速获得人气值的办法】宙斯语气轻快，【全部拉满了，从npc到玩家】
凌柒没有回复，继续指挥：“把【谢柒】的污染值拉满。”
很快，凌柒的角色面板焕然一新。
【角色：谢柒】
【定位：高危版本boss（S）】
【设定：永夜的帷幕】
【永夜将如影随形，听令于它们的主人】
【设定：黎明到来之前】
【他的视线将永远停留在所有人身上，无论何时何地；永夜将永远保护它所珍爱的一切，直到黎明到来之前】
【设定：王座级污染物】
【当之无愧的最高级别污染物，拥有S阶的污染数值，或许能杀死吞并另一个高位污染个体，成为新的巢主】
凌柒在脑海中估算。
在此之前，谢柒便一直按照他的理想行事，近乎将保护刻入灵魂。
但没有人能看到。
或者说，不能具象化，让玩家看到。
所以凌柒决定，增加一点点小小的助力。
第一印象刻在那里，玩家不一定能相信谢柒所展示出来的事物，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相信面板展现的信息。
“然后呢？”
宙斯在凌柒脑海中问，是和之前那个系统截然不同的语气，至少这只人工智能系统的求知欲太过旺盛了些。
凌柒看向直播间彻底乱成一锅粥的弹幕，“然后，处理你留下来的烂摊子。”
——————
伴随着污染物巢主的指令，夜幕展开，独属于永夜的冷冽气息扩散开来，危险而冰冷。
耶梦加得笑容越发灿烂。
原本喧闹的学生群静默下来，近乎茫然地愣在原地，异能者的第六感向他们发起警告。
快逃，一定要快点逃！
但多年来养尊处优的习惯，让他们下意识想要找到一个存在，挡在他们前方，无论是谁。
以前是夜鸦，更早之前，是那些被他们视若敝帚的普通人，但现在，夜鸦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深处污染区时，更是找不到一个能为他们当肉盾的普通人。
所以很快的，那些异能学员，就像是受惊的羊羔，聚集在岚的身后，乌压压一大片。
岚维系淡定的表情，后背却寒毛竖起。
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的意识到，眼前的存在有多么恐怖。
从污染物群中厮杀出来的兵刃，哪怕是同阶级的耶梦加得，破坏力也绝对比不过夜鸦。
至少，耶梦加得可没有过一夜之间屠戮一整个城市的赫然战绩。
但对夜鸦而言，以一己之力绞杀占领整个城区的污染物，已经是家常便饭。
战争兵器，莫过于此。
玩家论坛上，有战力分析的玩家将夜鸦比作是人类对污染物的核武器威慑，并不算夸张说法。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比核武器，夜鸦还更加可控，更加好用，能够控制夜幕，精准在城市中揪出污染物杀死，却不伤害到人类幸存者。
这样级别的，武器，如果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势必需要处理的。
岚，乃至很多异能高层，都这样想着。
所以当夜鸦靠近那些普通人的时候，他们剧烈的抵抗着，甚至宁可把这把刀折断，也决不允许其落入其他人手中。
但没有人能想到，这把刀，最后却被污染物取下。
夜色下，青年脸上的漆黑面具，就像是摔碎的玻璃瓷器，裂开无数道猩红的纹路，就好像被这些东西强行拼接在一起。
夜鸦微垂着眼，刚才他所展现出的慌乱、恐惧、痛苦，都好像烟消云散，眼中，只剩下某种刺骨的寒意，让人联想到染血出鞘的冰冷锋刃。
直到这一刻，岚才恍惚着意识到，夜鸦，似乎确实要对他们出手了。
在玩家的视角中，角色身上的变化，在明显不过。
游戏中的所有目标，都分为友善的绿名，中立的黄名，以及敌对的红名。
和其他常见的网游不同，《深渊之底》中，最多的是红名和黄名，绿名个体极少，
红名，基本意味着污染物，其他高阶异能者，则大多是黄名，只有少部分npc，比如主角团以及死亡的七周夜，是友好的绿名。
相比其他游戏，《深渊之底》中的绿名npc几乎少的可怜，以至于时间一长，玩家基本都默认黄名才是npc，绿名是玩家间组队的队友。
但是，有人侦查过夜鸦的信息。
是绿名。
很奇怪，又不奇怪。
毕竟夜鸦虽然冷酷了点，但终究是人类对抗污染物的绝对巅峰战力，是灰域边界的守候之人，也从未对玩家展现过杀意，哪怕被七周夜的粉丝冲到眼前质问。
红名，约等于对玩家抱有敌意；黄名，约等于可能对玩家抱有敌意；绿名，则约等于不会对玩家产生敌意。
从这一点来看，从不对玩家出手的夜鸦，是绿名，好像也不奇怪。
但问题是，同样不对玩家出手的岚，竟然也只是黄名。
原本有玩家怀疑过岚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关爱玩家，不然为什么不是绿名？
直到后来，一个玩家在口头上过度冒犯教会之后，圣子不再微笑，眼神冷冷地看着他，论坛中的声音才打消疑虑。
每个人都有底线，岚虽然关怀着大部分人，但对少部分存在抱有敌意，因此成为黄名，似乎也可以解释？
这套逻辑很完整，似乎也可以成立。
那夜鸦呢，夜鸦都对主角团的成员展现出明显杀意（并得手了），他有什么资格会是绿名？
当然，现在玩家已经来不及思考夜鸦为什么是绿名，而不是黄名了。
堕化体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头顶的标识，一点点展露出来，被侵染成猩红污浊的血色，和青年面具上的血色裂纹交相呼应。
有一道裂痕，正好从面具眼角裂开，远远看去，就像是道泣血的泪痕。
【警告：玩家已进入永夜之幕】
【玩家等级判定未通过，全属性值下降20%，获得debuff：五感皆失】
【五感皆失（59s）】
【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你每隔一分钟，都会按照顺序，依次丧失视觉、味觉、嗅觉、触觉、听觉（已损失感官：视觉）】
刹那间，视野一片漆黑。
不吃宵夜利用瞬移，在场景中迅速穿梭着，玩家对战况的适应能力很强，打不过就跑，为了保存更多的道具。
实在不行，就返回出生点。
“宵夜，你能听见吗？！”通讯装置中，传来青年语气急躁的声音。
“能。”
不吃宵夜看着黑茫茫一片的小地图，补充，“只能听见，”
他已经连续使用了三个净化负面效果的药水，但只要在夜幕中，五感丧失的debuff还是会持续添加在他身上。
除非脱离夜幕，但这怎么可能？
他们甚至连路都看不清。
当初不吃宵夜也不是没有试过，去灰域挑衅夜鸦。
但哪怕他真的被夜鸦揍过，也只是物理意义上的被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切身感受到异能者的强大统治力。
他的心现在很乱。
菌林基地里的谢柒，为什么，会是夜鸦？
那个破碎瘦削、身受重伤的少年。
现在变成了污染物，这片夜幕的主人，将他们控制在城市中。
队伍中为数不多有侦查能力的玩家，百晓生，还意外脱离了队伍，不吃宵夜一边蹦跑，一边问：“有解决办法吗，我真的要跑不动了。”
“早知道是这样，傻子都不来做这破任务！”
他语气悲恸。
通讯器中，百晓生的声音越发模糊：“能听见就行滋有其他人”
“幻术小心，记忆体找到谢柒。”
就像焦急地想要指出什么情报，百晓生语速很快。
“记忆体？！”
不吃宵夜捕捉到关键词，可惜，似乎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干扰，百晓生的声音开始微弱，混杂着乱七八糟的杂响，直到彻底消失。
猝不及防的，不吃宵夜感到到一股劲风朝他迎面袭来，是污染物的攻击。
好在，作为游戏经验最为丰富的那一批玩家，不吃宵夜迅速停掉所有加速buff，前进速度骤减，恰好躲过污染物的攻击。
但很快，那只污染物再一次凝聚攻击。
不吃宵夜身后，也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直播间中，弹幕默契的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专注于主播的处境。
【是刚才包围静水市的污染物群！】
【夜鸦没有追上来】
【不行，有夜幕在，根本检测不到那些污染物的等级，就连小地图都失效了】
【见鬼，夜鸦怎么会变成污染物？】
感受到身边越发浓重的血腥气，不吃宵夜咬紧牙关，做好回复活点的准备。
但他的准备，并没有生效。
浓墨般透不开的阴影中，渗出几道刀锋划过的切割声，以及污染物的惨叫。
不吃宵夜并没有弄清楚状况，警惕地站在原地。
似乎有人开始靠近他。
玩家背后炸起一身寒毛，一双体温冰冷的手摸到他的眼睛上，轻微的刺痛之后，似乎有什么凉冰冰的东西，沿着眼睛扩散到全身。
不吃宵夜下意识想要睁眼。
在他前方，是一道熟悉的声音，青年面容清俊，依旧是五年前一般的相貌，但似乎又被什么东西蒙着，看不太清。
玩家愣在原地，恍惚中，才反应过来，他再次获得了视觉。
“七周夜？”
重新见到曾经死去的角色，太过猛烈的惊喜和愕然之下，不吃宵夜连尾音都在颤抖。
理智让他清楚认识到，眼前的存在，大概就是静水市中以七周夜为原型的记忆体。
但情感上，还是忍不住在见到角色的第一眼，从心底涌现欢欣的情绪。
凌柒摸了摸侧脸。
他现在使用的分体，是谢柒。
“嗯。”青年语气冷淡，并没有否认玩家的称呼。
第57章 我会教你们杀死夜鸦的办法
“老师！”
不吃宵夜立刻屁颠颠凑上前, 就像寻求什么支点一样，跟在七周夜身后。
直到现在，玩家都还对刚才的经历心有余悸, 无论是污染物的追杀，还是更早之前，谢柒和夜鸦身份的贯通, 以及夜鸦的堕化。
而现在，就像是终于找到倾诉的对象，不吃宵夜一边带路, 一边念念叨叨地和凌柒吐槽刚才发生的事件。
这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对只存在于副本中的记忆体说这些对方很可能根本不理解的事情。
但或许是对峙过程中，夜鸦那一瞬间的后退，亦或者对方脸上那个太过破碎的面具。
事实上, 直到现在，不吃宵夜都不是特别能接受，夜鸦真的死亡堕化的事实。
夜鸦实在强的离谱，让人怀疑, 对方连受伤的时候都不会有, 更何况是死在污染物手下。
而玩家连对方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夜鸦真的是谢柒，意味着对方或许很早的时候, 就一直强撑着伤势，从菌林基地, 一直到现在的静水市，不知何时被耶梦加得所控制。
如果夜鸦不是谢柒，对方也极大概率早就死亡，不然，不可能以堕化体的姿态, 出现在此时此刻。
或许是被污染物偷袭，或许是本就伤势难愈，总之，无论夜鸦是不是谢柒，他都已经死在某个玩家并不知道的角落。
这样的结局，太仓促了。
不吃宵夜记得，游戏官方一个月前，在pv中放出过夜鸦被污染物偷袭重伤的画面，青年一身是血，躺在血污中。
同一时间，主角团正获得了中央异能学院的录取通知书，跃跃欲试开始筹备考核任务。
那时候，论坛上叫好连篇，称之为双喜临门。
就连不吃宵夜，都偷偷用过小号，给其中一些嘲讽夜鸦“好死”、“活该”的言论点过赞。
但大部分玩家，都没有想到过夜鸦真的会死。
太突兀了。
五年来，无论玩家如何针对夜鸦，对方都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总是在剧情中露脸，无论如何也按不死，杀不掉。
哪怕是后来，官方发布调研问卷，填写的玩家也大多是抱着报复的心态。
而且，还是以谢柒的身份。
如果夜鸦真的是谢柒的话，那对方为什么要在重伤后，还撑着伤势，在菌林基地中，降临，保护他们？
明明已经尽力忽视，但不吃宵夜还是无端想起来，在通讯室中，拨通那一串紧急通讯后，少年冷静稳重的回答。
那是在不吃宵夜的纠缠下，百晓生分享给他的录音，那时，不吃宵夜还只是作为颜控，单纯的想要得到更多角色的信息。
“我在。”
莫名熟悉的冷冽声色，少年声音沙哑，简直就像在压抑什么痛苦，尾音轻微颤抖着。
但似乎是为了安抚玩家，角色慢慢的，终于缓了过来，用一种和记忆中所吻合的稳重冷静的语气，再次重复道，
“我一直都在。”
那是一种很给人安全感的语气，就好像，只要一直待在对方身边，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什么危险都可以被对方拦下。
只要忽视掉背景音中，被水流掩盖得，被压制到近乎于没有的咳嗽声，pv画面中，异能者曾在洗手池前颤抖着吐血，凌虐破碎。
但哪怕是这样，也依旧第一时间赶来救下他们。
“所以，他怎么可能是夜鸦？”
玩家后知后觉，有些崩溃地朝七周夜说道。
脑海中，一会是是角色熟悉疏冷的声线，一会是半个小时前，对方站在污染物的队伍中，头顶一点点变得猩红的血条。
凌柒取出无月夜，一边开路，一边安静的聆听不吃宵夜诉苦，事实上，玩家也没有寄希望于一个记忆体能给他什么回复，只是继续喋喋不休的说着话。
不吃宵夜：“你说，夜鸦逞什么强呢，如果都受伤了。”
“不好好待在医院接受治疗，老是出来乱跑”
至少在菌林基地时，对方还有理智。
只要没有彻底堕化成污染物，就还有希望。
凌柒理智客观地分析：“异能者异变成污染物前，会有大量异常出血的症状。”
“如果遇到类似症状的异能者，无论如何，也不能留手，堕化体的危险系数，已经远超过同等阶的污染物了。”
轻飘飘的，角色就这样说出，要尽快杀死堕化体的原因，是玩家很熟悉的内容，在夜鸦杀死七周夜前，他也是这样告诉玩家，不能对堕化体留手。
不吃宵夜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凌柒眼神冷淡：“你想对堕化体留手？”
“当然没有。”
不吃宵夜忍不住加快语速道，“可是，夜鸦那时候还没有死。”
七周夜的回答，有些超出玩家的预期，不吃宵夜从未想过，对方竟然也对堕化体，持有如此漠视的态度。
“在异变成堕化体的那一刻，异能者便已经死去了。”
凌柒扫过玩家，以及其身后的直播间镜头，
“无论是记忆，人格，还是其他的一切，都会死去，除开相似的面容外，他们不会有任何共同点。”
“哪怕堕化体会残留有异能者生前的少部分习惯，也只会是污染物的伪装。”
“如何处理堕化体，是所有异能者必须学习和接受的第一个课程。”
不吃宵夜一时语噎。
明明是和记忆中相吻合的，角色的面容和语气，玩家却没有由来的，心中见到记忆体的火被浇上了一瓢水。
就好像，原本熟悉的存在，突然变得陌生。
理智告诉不吃宵夜，不应该继续和七周夜接续这样一个话题。
“你们那些防御屏障，防不住夜鸦的堕化体。”
玩家想要加快脚步，离记忆体远点时，耳边却突然听见这样一句话。
不吃宵夜回头，凌柒继续说：
“搅乱灵力节点，对那只污染物而言，易如反掌，如果下次遇到对方，还继续使用类似的防御或攻击方式，只会死的更惨。”
不吃宵夜皱眉：“什么防御屏障？”
他搜刮着记忆，唯一的印象，便是岚最开始展开的，那道保护住全体玩家的金色屏障，但这不应该是岚自己的异能吗？
玩家停下脚步，向身后的角色看去，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不知为何，不吃宵夜无端觉得，七周夜的语气中带着种难以忍受的漠然感，就连眼神，也冰冷得像无机质黑曜石，没有任何生机和暖度。
青年自顾自地说：“当下，几乎所有城市的防护措施，都是防御屏障。”
“如果夜鸦活着，这些结界，在他手中撑不过五秒钟。”
对于人类而言，这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简直就像冷静到极致的机器，理智判处何人的死刑，七周夜突然回过头，朝玩家问：
“你们想要杀死夜鸦，对吗？”
不吃宵夜没有回复，他并不理解角色此时此刻，突然提起这个问题是要干什么。
这个答案毋庸置疑的问题。
无论是弹幕，还是主播，亦或者论坛上的其他玩家，都不想夜鸦活着，就算有极少数反派厨，声量也低得近乎于没有。
哪怕他们并不满意夜鸦的突然堕化，也不意味着他们真的想夜鸦复活。
只是，夜鸦的死亡太过突兀。
看着记忆体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神，不吃宵夜没有由来的，心中一紧。
似乎是夜幕太过浓郁，或者因为记忆体本身的性质，青年身上，总带着种飘离的破碎感，就像是道不应该存在的虚影。
原本呼之欲出的回答，堵在嗓子眼中。
或许是第六感，或许是某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不吃宵夜，他今天说出口的回复，或许会让他后悔很久。
“可能吧。”
良久，玩家才缓慢开口。
似乎确认了什么，角色点点头。
下一秒，不吃宵夜眼前一花，脖颈位置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触感。
凌柒轻易将刀抵在玩家的脖子上，语气平静：“如果只是这样，是杀不死夜鸦的。”
不吃宵夜将手搭在刀刃上，今天的七周夜，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总带着种若有若无的疏冷感。
亦或者是五年的时间跨度，模糊了太多事物。
他没有回答角色的话，静默地站在原地。
凌柒将刀放下。
“我会教你们，杀死夜鸦的方式。”
——————
通讯再次被掐断。
百晓生捂着腹部的贯穿伤，扶了扶眼镜，再次发动侦查技能。
尘漠手中拿着一把白色的光剑，目光警觉，死死盯着远处一只形态诡异的污染物。
那是只青年男性外观的污染物，就像科幻末日影片中的丧尸，躯体大半都由腐肉组成，几乎不成人形。
半边白骨腐肉，半边是复原的脸，只能依稀看出，其生前还算清俊的面容。
哪怕在污染物中，这样的外观也足够惊悚离奇。
【名称：静水市的神秘记忆体】
【等阶：A（伪）】
【幻梦深处，最遥不可及的恋人】
【提示：依靠吞食其他记忆体提升等级的诡异污染物，而现在，它的饲主为了复活恋人，已经寻找到最为完美的食材】
这已经是百晓生和尘漠，第十二次轮回这个梦境，在和七周夜汇合后，他们的队伍便遭到污染物群的袭击。
污染物群中，有多只A阶污染物，哪怕是当时的七周夜，在战斗过程中也受了伤，虽然只是被污染物的攻击擦到边，但对于少年而言，也足够严重。
七周夜是典型高速高攻、低血低防的战斗路线，将每一次攻击的伤害，以及战斗技巧拉满到极致，换个说法，那就是玻璃大炮。
哪怕是在等阶相同的情况下，少年都可以做到秒杀，但同样的，只要有一次闪躲不慎，哪怕是被低等级的敌人擦到，也会受到很严重的伤。
好在作为高阶异能者，七周夜恢复速度很快。
只是，并没有给队伍留下太多整顿时间，这只外表和丧尸无异的污染物，就追了上来。
同样是A阶，理论上来说，“丧尸”不可能挡得住七周夜一刀。
但污染物的能力却极度诡谲，无论多少次被少年一刀斩断，都能拼合好身体再次站起来，简直就像能无限复活。
然而，异能者的体力有限。
七周夜一次又一次将污染物杀死，对方却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直到某一次，污染物的利爪终于穿过少年的胸膛。
百晓生甚至来不及惊恐，这场回忆中的时间线便倒回最初，他们和七周夜相遇的节点。
之后，只要是七周夜或者玩家死亡，时间线便会重置。
很快，玩家拆解出这次副本中可能的关键任务：保护角色，打破时轮，杀死那只丧尸污染物。
这样的任务并不算难，如果百晓生和尘漠并没有脱离玩家大部队的话。
而现在的问题是，百晓生是信息侦查位置的玩家，尘漠是治疗位置的玩家，他们两个合在一起，都找不出几个高阶的战斗技能。
经过整整十二次轮回后，百晓生和尘漠好不容易找到可能的副本通关办法。
率先将那只丧尸引走，离角色越远越好。
污染物行动迟缓，只要将对方困住，然后返回队伍，和角色汇合，再想办法治疗七周夜的伤势，任务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
可惜，上次就差临门一脚，玩家就能成功困住污染物。
但感知到百晓生和尘漠的离队后，七周夜迅速处理完污染物群，来寻找玩家。
随后，就是再次让百晓生心中一悸的场景。
血色的，暗红的，以及再次重置的时间点。
按道理而言，回溯的记忆应该和现实吻合。
现实中的七周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那只丧尸杀死，但在幻境中，这样的事情却一次又一次重复发生，简直匪夷所思。
然而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百晓生多想。
这次他提前和角色解释清楚自己的去向，并和尘漠联手，将行动迟缓的丧尸污染物困在技能制造的深坑当中。
坑陷中，半人半骨的污染物，身上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百晓生心中涌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但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他再次轻托镜腿，语气恢复冷静。
“走吧，去找七周夜。”
第58章 一语成谶
让玩家猝不及防的是, 几乎只是他们转身的瞬间，坑洞内的污染物却呜咽着，发出一声惨叫, 凄厉至极。
极具贯穿力的叫声，震得百晓生精神一振。
身后炸起一股污秽至极的阴冷气息，百晓生迅速反应过来什么不对, 拉着好友向前冲刺，迅速打开所有加速技能。
但还是来不及。
巨大的肉瘤状物从坑底迅速膨胀，转眼间, 便涨出坑洞, 就像是发酵饱满的面团，蓬松着，溢出“碗底”。
可惜污染物可一点没有面团的香气, 迎面而来的，是大片腐臭的腥风。
麻痹，中毒，腐败转瞬间, 百晓生的面板上, 就被附加上一大批debuff状态。
很快，另一股冷冽的气息笼罩在玩家身上。
少年一刀将血肉团瘤上延伸出来的触肢斩断, 干净利落的收刀入鞘，左右手各拎了一只玩家, 像一只灵活的鸦鸟，在高耸的建筑废墟间跳行。
“那个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尘漠语气颤抖着问。
“失去污染核的污染物。”
七周夜语气罕见的变得凝重，在以往，为了避免引发不需要的担忧, 角色向来都保持着冷静的神态。
这还是百晓生第一次听对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哪怕是五年前，那场将主角团逼入绝境的污染物潮到来时，角色也都维持着表面上的稳重。
七周夜一边带着玩家网远处奔逃，一边解释：“污染核，是污染物控制整个身体的关键，也是它们的命脉弱点。”
“但有少部分污染物，哪怕没有污染物核也能正常行动，但这样的污染物，身体会彻底失控，稍有不慎，便会像现在这样”
记忆体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会失去控制。”
就像是破裂的镜面一样，风止将手从少年胸口出伸出，只留下一个贯穿的空洞，笑盈盈地回看玩家，“一天不见，甚是想念~”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就是七周夜当时带过的那批调查团成员？”
迎接风止的，是玩家近在眼前的技能攻击，执行官侧身，轻易miss掉技能，眼神无奈。
“哎呀，别激动。”
风止举起手中一枚半透明的碎片，上下抛着，“只是再不出手的话，你们好像就要把那只污染物的记忆体饲养的太过庞大了。”
失去这枚碎片后，七周夜的记忆体就像是失去灵魂的人偶，安静地站在原地，除了眼中的茫然后，并没有其他异样。
意识到角色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后，玩家表情稍许淡定，尤其看到风止还取出一个面具，百晓生的眼神彻底从警觉，变得诧异。
蝶翼般的面具轻若无物，散发着神秘悠远的气息，百晓生下意识丢了个鉴定术。
【名称：代号幻梦】
【简介：执行官身份的象征】
“执行官幻梦，请多指教。”
风止好脾气地笑着，并没有纠结于玩家方才的冒犯，“接受到指令，负责处理静水市的污染灾变事件。”
确认对方是官方人员，百晓生放下警惕。
远处，污染物肉瘤还在继续扩大。
风止解释道：“这是很久之前，在静水市出现过一次的污染物，能够吞噬周边物体，无限制的膨胀变大。”
“那只污染物的具体出现原因，已经不可考究，唯一的记录证明，对方生前似乎是异能者。”
“理论上来说，这只污染物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想到，现在竟然以记忆体的形态出现在这里。”
风止语气突然一顿，瞟了一眼七周夜：“但记忆体一般会继承记忆原型的能力。”
“在记录中，那只污染物曾大量吞噬周围的一切能量体，那现在，作为记忆体的它，则极大概率以记忆体能量为食。”
百晓生很快意识到，幻梦为什么要突然打断他们，他们刚才一次又一次轮回，无异于是在重复用七周夜的记忆，喂食着污染物。
玩家有些心虚，好在这场轮回已经被打断。
但肉瘤现在依旧在飞速膨胀，证明它一定还在摄食某种极有营养的记忆。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需要把那个不断轮回的倒霉蛋找出来？”
百晓生分析道。
“答对了！”
风止笑嘻嘻地，在玩家没有看见的视野死角，将记忆残片收入空间，“我们可一定要，好好救出那个倒霉蛋呀。”
————
夜鸦，或者说小柒，坐在废墟边上，静静看着青年又一次开启轮回。
少年瞳色如深夜幽邃，空洞而虚无，看不出丝毫情感，只有感知到远处另一个记忆体被消耗空了能量，才微微抬眼，向另一处幻境的方向看去。
随后，又毫不在意地转过头，继续关注眼前的事态。
这已经是谢彦不知道第几次轮回了。
或者说，他已经脱离了轮回。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意味着对于污染物而言，他那一个时间段的记忆已经没有轮回的必要，梦境一层层剥离，直到记忆的最深处。
谢彦冷漠的旁观这一切发生，就像已经喝醉的人，分明已经意识到自己喝醉，却又打开下一罐酒瓶，清醒地陷入沉沦。
或者说，他也不清楚，他所经历的到底是回忆还是梦境。
梦境很凌乱。
有些片段，是福利院时期，少年主动承担走大部分实验，好让弟弟妹妹能够更安全的活着，免于遭受痛楚的折磨。
有些片段，是在七周夜死后，谢彦一次又一次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杀害他的老师时，青年骤然僵硬的表情。
有些片段，则是在谢柒作为执行官时，单独的记忆画面，有时是在执行任务，有时则是和异协的高层商讨着什么。
但更多的画面，则是在五年前。
面容模糊的青年，将谢彦从那个边远的城市找到。
谢彦很快知道，那是是和七周夜有关的回忆。
他欣喜激动地，一遍遍重放着这些回忆画面，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记忆中七周夜的面容总是很模式，只能依稀看见，青年那双极具标识性的，冷淡漂亮的漆黑眼睛。
事实上，很少有异能者会是这样彻底的黑瞳。
觉醒异能后，异能者的瞳色和发色会被他们的灵力浸染成各式各样的颜色，比如火系异能者常见红发红瞳，光系异能者的金发。
而像七周夜那样的黑色眼睛，则极为少见。
哪怕在不受灵力影响的普通人群中，黑瞳也很少，大部分人的眼睛，都是色泽较深的棕瞳。
而不是像七周夜那样，哪怕在强光照射下，也静谧幽远，无论外界投射进什么样的色彩，仍旧纯净的黑色眼瞳。
漂亮过分，带着让人心情平静下来的神秘力量，哪怕仅是被这样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也很让人满足。
谢柒同样有着这样奇特的眼睛。
或许是从小受到谢柒的影响，谢彦总是对类似的瞳色有着偏好，梦境中的谢玖，也同样很喜欢看着七周夜的眼睛。
少年总是和跟屁虫一样，喜欢跟在高阶调查员的身后，梦中的七周夜似乎很早就和谢玖一起行动，关系也更为亲近。
不像是老师和学生，反倒更像是照顾弟弟一样，照顾着谢玖，以至于很多记忆片段，在谢彦眼中，对方都过分宠溺。
以至于他都忍不住，开始嫉妒起梦中的自己。
但梦境的时间过得太快，几乎眨眼间，就到了五年前，七周夜被夜鸦杀死的时间点，谢彦近乎心惊胆颤的提防着夜鸦和那次污染物潮的出现。
可是，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料发生。
污染物潮确实发生了，而且远比谢彦记忆中的还要更加猛烈。
梦境中，似乎没有一样，人类依旧遭受着污染灾害，而异协派来的人，也不是夜鸦，而是另一个谢彦很熟悉的存在。
圣子笑容很温和，眼底却冰冷，审视着污染物潮中展现出惊人天赋的异能者，以及被对方护在身后，过分孱弱的少年。
“是那一批实验体？”
闻言，七周夜警觉地看向岚。
岚无奈笑着，指出事实：“仅凭你自己，应该承担不起治好他们的污染病吧？”
听见实验体的关键词，谢彦愣在原地。
记忆中，又是大片的空洞，隐约间似乎意识到什么，但很快，这抹意识又化作空白的虚无。
身体本能的发出警告，不要去想，不要深思，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只要不去想，就不会发生。
所以，谢彦只是顺着岚的目光，看向七周夜背后，梦境中的他，体表生长出金色的鳞片，划破血肉，血液止不住的往外流气息越发微弱。
那是在污染物潮中，实验体受到太多污染刺激，而衍生的病症。
为了保护弟弟，以及为家人创造一个更加安全的成长环境，异能者放弃挣扎，被带走。
谢彦半蹲在谢玖身前，看着少年骤然睁大的眼瞳，因为激动的情绪化作赤金的竖瞳状，嘴角张合，似乎是在哀求着什么，又或者撕心裂肺地喊着谁人的名字，但谢彦听不清楚。
但最后，七周夜还是毫不留情的转身。
又一次的抛弃，谢彦冷漠地想。
从现在开始，这些“记忆”都和他脑海中的记忆大相径庭，谢彦冷冷看了一眼跪坐在原地的谢玖，转身跟上七周夜的脚步。
他想，他总得知道对方之后遭遇了什么。
七周夜被岚带走，回到异协高层，作为需要管控的高阶战力，一些必要的契约，都是需要签订的，更何况他还有求于异协。
岚把一个颈环递给青年，这是必要的限制。
谢彦伸手，穿过记忆中颈环的虚影。
那个漆黑的颈环被戴在异能者苍白修长的脖颈上，突兀而丑陋。
暴虐而惶恐地情绪翻涌着，让他难以理解，谢彦试图阻拦住七周夜的动作，但似乎又只是一瞬，那些情绪又一次被抽离出来，机体强制性命令自己恢复冷静。
这只是一个限制异能的道具。
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彦想到，他依旧是跟在七周夜身边，看着对方为了对抗污染物潮，无数次出生入死。
在这场梦境中，污染物潮远比现实中更要凶悍，好在，两年后，曾经被抛弃的少年，再一次出现，站在了他哥哥身边。
只是那一场来自灰域的污染物潮，似乎太过强盛惨烈，谢彦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忍不住想，至少现实中，对方还能活着。
在战斗中，被逼出来半污染物形态的实验体，跪在兄长破碎的身体前方，谢彦绕到谢玖背后，视线隐约间，似乎和对方重合。
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依旧看不清楚七周夜的面容。
哪怕是在梦境中，七周夜也总是不愿意和他见面，谢彦忍不住想，为什么呢？
几乎只要有七周夜的身影，必定伴随着夜鸦存在，他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执行官杀害。
无论多少次，都看不清七周夜的脸。
谢彦半俯下身，听见，梦境中的他，谢玖仓皇地试图给青年止血，无济于事。
实验体尾音是难以压抑颤抖，几近崩溃。
“哥，不要走，求你了哥。”
似乎隔开了什么屏障，谢彦再次顺着梦境中他的目光，看向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冷淡的、破碎的、被血污覆盖，苍白到几乎看不出一点血色，就像是过分漂亮的人偶，没有生机，但面容他永远都不会陌生。
是谢柒的脸。
实验室中带着他们逃出来的人，是谢柒。
在那座边远城市，曙光城，带着他一起创建调查团，教授他战斗技巧的人，是谢柒。
戴上限制道具，和夜鸦身份的人，是谢柒。
不知怎的，谢彦突然松下口气，至少，如果七周夜是谢柒的话，他便不需要再记恨对方。
更何况，如果是七周夜是谢柒的话，他想。
至少现实中，青年还活着，不是吗？
谢彦站起身，不再关注血泊中那两道人影，他想，既然已经确认了，那他总不能继续呆在这个幻境中。
谢柒还在静水市等着他，继续待在幻境中，浪费了重逢的时间，多不好。
但身后，攻击骤然到来。
谢彦冷漠的转过身，看见是那只半污染物崩溃的，暴怒到极点，又近乎空白，和兽类无异的赤金竖瞳。
他听见对方似乎在质问着什么，好像又听不太清，谢彦分辨了一会，大概理解到，对方话语的内容。
为什么要杀了谢柒。
为什么要杀了谢柒？
为什么要对谢柒出手？！半人半龙的实验体，将被鳞片覆盖的手爪扣在“他自己”的脖颈上，一次又一次质问。
谢彦不解的偏头，感受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这样下去不行，他想，还得去找到谢柒，如果死在回忆里面，就找不到哥哥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手掌异化成爪，贯穿过实验体的心脏，一击毙命，随着记忆载体的死亡，整个幻境开始消散。
但并没有结束。
或者说，谢彦其实也不太能理解，他现在是身处在幻境，还是现实中，只有脑海中的声音在催促着，让他去找到谢柒。
对，只要找到谢柒，就可以了。
他们之间或许确实有什么误会，但这不重要，只要解释清楚。
谢彦心平气和的想着，几乎只是看见那个熟悉的，带着夜鸦面具的第一眼，他立刻走上前。
“谢柒。”是罕见的，平静的语气。
谢彦突然意识到，他几乎不会用这样平静的语气喊谢柒的名字，在七周夜死亡后，他几乎每一次呼喊谢柒，都是漫溢着愤怒的质问。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或许我们需要聊一聊。”
谢彦平和地说。
但是夜鸦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径直掠过谢彦向前走去，很快便只剩下背影。
谢彦不解地加快脚步，他将手伸向夜鸦，想要抓住对方的肩膀，但手指却直接穿过青年的身体。
他恍惚着意识到，这依旧是回忆。
谢彦环顾一圈四周，这片区域，似乎是异协，或者是某个基地内。
他跟着夜鸦，走进房间，确认，这确实是基地内的场景。
准确来说，是灰域边境的基地，也是夜鸦手下直系管理的基地，几乎防守在灰域的最前线。
外界传言中，夜鸦总是生活奢侈，每次在基地中住最豪华的套间，用民众缴纳的金钱胡吃海喝，但实际上，夜鸦在灰域基地的住所，只是基地角落的一个小房间。
普普通通，和其他异能者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
哪怕谢彦好几次，作为天启跟着对方进入过这个房间，他也在怀疑，这个房间是不是对方用来框他做的节俭表现。
但房间中确切有明显的生活气息。
洗手台的洗漱用品，并没有被很快整理好、略显凌乱的床被，还有衣柜中的服装。
这些物品，都浸染着他们主人身上相似的冷冽气息，显示出其主人过分不拘小节的性格。
夜鸦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是一些纸稿。
其实电子记录的软件都足够成熟，但谢彦知道，他的哥哥自小就更加钟爱切实的纸和笔，能够随手记下自己的思路。
而现在，青年同样是在纸面上计算着什么，写下一个又一个数字，一个人时，他并不戴面具，常年不见光的面容显得过分苍白，近乎透明的虚影。
谢彦凑近了些。
这些数字，并不只是数字，而是一项又一项被青年计算出的钱款分配计划。
很久之前，七周夜或者谢柒，也这样写过，计算调查团发展所需要的金钱，被谢彦制止，理由是，太像分配遗产了，不吉利。
但现在，就像是一语成畿。
谢彦看见那张稿纸上，有很多个钱款记录，从他和调查团的学费生活费，到其他被夜鸦资助的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以及还有很多金额，被分配给了福利院。
一分钱都没有浪费。
意味着对方已经没有任何事物留给自己。
第59章 他舍弃的一切
夜鸦处理了很多事物。
从基本的财产分配, 到灰域的战线安排，乃至那些被污染物杀害了父母，因而成为孤儿的孩子们的后续抚养事宜安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对方确实称得上是残忍。
将自己一切利用殆尽的残忍。
谢彦眼睁睁看着，夜鸦一条条列举出来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指令需要在15天内执行，只要没有确认夜鸦死亡, 联盟依然会继续完成夜鸦的指示】
【疑似有人和污染物勾结，已经安排——（划掉）去处理】
【暂不确定——（划掉）给出的信息是否属实，如其确实为真, 必须要彻底销毁——（划掉）, 为了人类的安全】
销毁，什么？
心中骤然涌升出一股细密的惶恐和痛楚，谢彦愣愣看着夜鸦写下那个字符, 但又划掉，最后，执行官在纸页的最末端，写下最后一句话。
【一切为了人类】
青年近乎冷漠地处理好一切事宜, 事无巨细。
就像, 精心将自己切割成很多个，一份份塞入不同的事项中。
一切准备待续, 夜鸦就像松下一口气，表情甚至变得坦然, 他将所有记录这些事项的纸稿投入影子中，贪食的活化阴影将一切痕迹抹消殆尽。
通讯器震动着，一条又一条转账信息发出，但更多的是一些信息聊天框的不断弹出，那些聊天框, 大多是青年特别关注的对象。
谢彦留意到一条信息。
信息的发送人似乎是一位女生，用着可爱的猫猫头像，试探着问：【小柒哥哥，你突然转账，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其他信息，也大多是类似的状况。
夜鸦并没有回复那些人，只是面无表情地，从通讯器中取出电话卡，掰断，照例喂给阴影销毁，就连通讯器，也被“清理”干净。
直到最后，青年的眼神都漠然过分。
仿佛和这些事物有联系的人，已经和他没有了任何关系。
凝涩的窒息感附在谢彦的口鼻间，肺部的空气也似乎被一点点抽离。
谢彦指尖发着抖，看向坐在床边，安静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夜鸦。
已经被刻意忽视的不祥预感，再次席卷而来，在过大的刺激下，就连原本被封锁的记忆也开始松动，但最后，什么反应也没有。
就像剧烈的化合作用，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情感、乃至记忆，全都混合在一起，碰撞成一片空白。
谢彦嘴唇张合过几回，有些茫然地问：
“哥，为什么？”
“为什么啊，哥？”
就像是被抛弃的幼兽，青年睁圆了双灿金的眼瞳，恍惚而茫然地，想要按照曾经的习惯，让他寻找更多来自对方的安慰。
就像很久之前，只要是福利院中的孩子，无论是训练时不小心手指破了皮，亦或者是单纯的知识点训练没通过被研究员训斥，都可以向对方寻求安抚的拥抱。
但现在，作为回忆的残影、青年并没有听到来自另一个时间线的，谢彦的声音。
就像是一抹不存在的游魂，谢彦惶恐地在房间中试图做点什么，但无论他如何动作，也无法对这些过去事物的影像记录造成任何影响。
夜鸦只是安静的开始处理身上的一个伤口。
对于S阶异能者而言，大部分普通伤势都可以自愈，但这一次的伤不一样。
贯穿的伤口在心脏偏上一点的，几乎擦着心脏，异能者的灵核而过，血淋淋的伤痕，就像是洁白瓷器上的裂口，触目惊心。
这样触及灵核的伤，对异能者而言极难恢复。
但夜鸦的动作和表情却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青年淡然的割掉腐肉，控制影子消毒抹去伤口上的杂物病菌，然后用绷带缠绕住伤口。
“夜鸦的灵核位置，就在心脏里面啊。”
精明的商人将他压箱底的筹码，作为交换的代价，眼睛滴溜的转动着，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什么。
察觉到对面那位新兴高阶异能者投射过来的视线，大肚腩的商人笑容越发灿烂：
“我还会骗你不成，夜鸦的灵核位置信息，几乎所有高层都知道，这只是开门礼，只要你帮助我做完那件事情，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
“你不是想杀夜鸦吗，就朝心脏位置，一刀下去，管他是S阶异能者还是A阶，全都得嗝屁！”
男人嘴角扬着，眼底全是不屑和讥讽，首席执行官又怎样，还不是只能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那是谢彦很久前，和那位联盟高层交易的场景。
准确来说，是单方面交易。
在交易结束后，他如愿以偿获得了一整份专门针对夜鸦的“作战攻略”。
每一条细节，都详尽无比，小到夜鸦哪天的哪个位置受过伤，具有什么样的后遗症，可以如何去利用，大到异能者的灵核位置。
每一条招式，都是针对异能者的杀招，抱着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歹毒狠辣。
而这样一份资料，却被男人以一种随意至极的态度，“贩卖”给了公开表示和夜鸦有死仇的对手，天启。
在交易结束的夜晚，大腹便便的男人捧着肚子，心满意足的离开，准备回到他的别墅，好好享用任务的报酬。
可惜的是，他再也没能回到他的别墅。
在水元素的控制下，男人血管里的血液凝结成冰，从内而外，一点点割掉了他的所有组织，器官。
直到第二天，失踪的联盟高层才被人发现，以一种凄厉至极，让人作呕的凄惨模样。
男人死前的表情扭曲而痛苦，就像看见什么再恐怖不过的事物，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谢彦坐在床边，凭借实验体优异的视觉，他能够清楚看见，夜鸦伤口的边缘上，附着了浅淡到近乎没有的污染气息。
他略微茫然地偏头，意识到那群高层，切切实实，真的把夜鸦的“战斗攻略”散播到污染物手中。
接下来三天时间，夜鸦很快处理好了灰域基地的几乎所有事务。
谢彦浑浑噩噩跟在对方身后，就像是个跟屁虫的生活，也持续了三天。
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谢柒处理好一切，所有恐惧和惊疑，到最后，都只剩下彻底空洞的惶然。
直到一个意料中身影的到达。
是熟悉而陌生的相貌，带着对危险的感知和抵触，几乎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谢彦侧脸就附着上了鳞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龙兽的鳞尾不安甩动着，压抑着冰冷的杀意。
焦虑到极点，谢彦想要抓着夜鸦的手，带着对方逃离眼前的存在。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落空的手指。
随后，一切就像他预想中的一样，发生了。
“他们不需要你插手。”
金发青年的眼神厌恶到极点，就像看见什么最不想见到，令人作呕的东西，嫌弃的移开目光。
是天启。
青年从语气到神情，都透着好不被遮掩的厌恶：“带着你虚伪的善意，离我们远点。”
被压抑住的恐惧再次翻涌起来，谢彦转头看向被质问的存在，在需要面对外人的情况下，夜鸦已经再次戴上面具，看不清楚表情。
但或许是高阶异能者本身就过分敏锐的第六感，谢彦几无可避地，感受到那一刹那，心脏的抽痛和悸动。
他想要拦住夜鸦看向天启的视线，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哥，别听他的。”
“夜鸦，你最好滚远点。”
“哥，求你了，我们走远点好不好？”
“离我们越远越好。”
天启下达最后的宣判，在暴怒的情绪下，瞳孔化作竖瞳状，死死盯着前方的执行官，他的哥哥。
但不应该是这样。
谢彦恍惚地想到。
隔了一分钟，或者更长、更短的时间，一直保持沉默的夜鸦，终于开口“好。”
这场战斗依旧按照记忆中发生。
似乎想要确认什么，夜鸦并没有再次留手。
但事实证明，哪怕已经站在人类异能者巅峰的天启，也无法在他手中撑过哪怕半个小时，意味着只要他堕化成污染物，人类里面，不会有任何存在能阻止他。
“你拦不住我。”
夜鸦站起身。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凝滞的恐惧和杀意，彻底让半污染物陷入暴动失控的状态，鳞片不受控制的生长、蔓延，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攥在手里，每跳动一次，都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就像是即将预感到要被父母抛弃到家中的小孩，费尽一切，希望能挽回父母的留下，谢彦再一次试图抓住青年的手腕。
回忆和景象都混淆，谢彦终于真实触碰到对方，苍白、冰冷、瘦削、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但好像又不是现在。
混乱驳杂的记忆场景中，是近乎混着哭腔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青年强忍着身上的伤势，抓着他的哥哥，语气凄厉。
“谢柒，你去哪里？！”
谢彦分不清现在是回忆还是幻境，也分不清那些近乎刻入灵魂的痛楚，是来源于夜鸦造就的伤势还是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
似乎是最后的温柔，夜鸦半俯下身。
依旧是裹着冷冽的气息，就连语气也轻柔到了极点，就像很久之前，他曾经也是用这样的语气，给福利院的孩子们阅读睡前故事。
“如果找到我，在下一次相遇。”
“谢玖，你一定要忘记我。”
“一定要，杀死我。”
这是一场彻底的抛弃。
谢彦终于头一回意识到。
夜鸦向来是这样，冷静温柔，视线永远注视着所有人，主动承担起所有职责。
如果说，他愿意为保护那些孩子们，承担起责任，甚至为此付出生命。
那么，他就会愿意为了人类，付出一切。
真正漠然到了骨子里。
就像现在这样，谢彦恍惚地抬起头，青年的声音，几乎已经和灰域融为一体，彻底不见。
第60章 喜欢这个礼物吗？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 原本被埋藏的，记忆最深处的景象。
在灰域深处，是一条根本望不到尽头的裂谷。
谢彦想起来, 那处地方，最开始并没有被冰封。
那是污染物和夜鸦交战的地方。
当然，与其说是交战, 不如说是试探。
谢彦的记忆中，原本只应该有夜鸦单独出现的场景。
借助灵力媒介回溯记忆景象，最多, 也只能回溯出灵力来源的残影。
所以在前往灰域时, 谢彦复原所见到的，也只有夜鸦一个存在。
只是现在，或许是静水市幻境的特殊效果, 他终于见到和夜鸦说话的另一只污染个体。
那是一条巨大的蛇兽，体型甚至能够填满山谷，鳞片由血肉骨骼组成，鳞片内里, 则全是混沌的黑红污秽物质, 伴随着蛇兽的动作缓慢流动着，时不时从“鳞片”缝隙流淌出来。
那些凝实的污秽, 在蛇兽体内时还和液体无疑，但渗流出鳞片, 落在地上时，却逐渐雾化，发散开来，又凝实成一只又一只污染物。
那些污染物汇聚成潮流，在灰域中聚成一群, 等待着进攻的指令，乌压压的一大片。
耶梦加得，吞噬世界的大蛇。
裂谷中的蛇兽，不再以虚影的形式现身，而是真切的本体。
终究还是警觉，耶梦加得只出现了一瞬，身影便消失在灰雾深处。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性别的人影。
哪怕只是幻影，谢彦几乎都能切实感受到那股浓郁的污染气息。
长时间待在如此高的污染浓度下，哪怕是高阶异能者，也不可能一点不受影响。
更何况夜鸦还受着伤。
但现在，不知为何，青年不仅没有对污染侵蚀任何反应，眼神甚至开始恍惚。
这对夜鸦而言，是绝无可能的情况。
执行官向来秉承着只要杀一只污染物，就变相救下未来，这只污染物可能杀死的人类的准则。
反过来，如果放走一只污染物，则是间接放任对方，在未来杀害更多的人。
夜鸦从来不对污染物手软。
可是一路走来，对方几乎放任了所有在他眼前经过的污染物。
哪怕现在，也只是安静看着耶梦加得的方向，姿态甚至有些乖巧。
简直就像…被控制着的人偶。
谢彦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段话。
“你看。”
污染物一手从夜鸦心口穿过，一点点在亏空的血肉组织中摸索，但没有任何晶核状的存在。
谢柒早就死了。
两年前从灰域中走出来的，只是个继承其意志、记忆、和信念的空洞躯壳。
机械重复地按照夜鸦原本的行动轨迹，继续扮演着夜鸦。
但现在，连这个躯壳都要死去。
连带着谢柒曾经的记忆和一切。
近乎决绝的，在最后一刻，青年伸手，握住污染物的肢节，冷漠的抬起眼，阴影不再压抑，涌动着，向周围的一切席卷而去。
一而再，再而三被攻击后，蛇兽简直快形成逃跑的本能。
但其他的污染物群运气可就没那样好了。
在异能者，准确来说是堕化体力量的波及下，很快消融在影子中。
这样的破坏，是双向的。
夜鸦跪坐在悬崖边，一手拿着无月夜，插入土地，支撑着自己，就连痛苦喘气的声音，都是压抑着，安静到极点。
血液已经流干了。
或者说，堕化体的血液，本就是他为了欺骗自己，拟造出来的物质。
高阶污染物，已经拥有模拟人体组织的能力。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污染物扼制在灵魂深处的暴虐杀意，破坏的欲望，以及其他一切，终于翻涌起来。
青年漆黑的眼中，逐渐泛起冷调的猩红血色，诡异妖冶，作为实验体，本就曾经融合过的，属于污染物的那一部分，终于一点点显现。
原本的短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长，垂落在地面上，发尾末端，是一种被力量侵蚀的半灵体状，和鸦羽相似。
人类灵能的造物，那个本该是执行官身份象征的面具，也在高浓度能量的冲击下，一点点崩解、碎裂。
夜幕失控般展开，幽影的领主，近乎也要一起融入这片夜色。
但这样的场景，近乎只出现一瞬。
在被暴虐的杀意彻底控制住前，那只彻底濒临堕化的污染物，再一次抬起手，摸到脸上碎裂的面具，刹那间，再次冷静。
随后，一点点站起身。
“哥。”
近乎惶然的，谢彦预料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要，哥。”
作为人类的保护者，夜鸦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成为污染物，人类文明延续的最大威胁。
就像五年前，七周夜死亡那样。
同样的阴影，从内而外的一点点消融青年的一切，仿佛一个漂亮的白瓷，裂得粉碎。
“不要…”
血金色的鳞片爬上谢彦侧脸，就像一个要求没有得到家长满足的小孩，他执拗重复着这一句话，“不要走，哥。”
为什么又抛下他一个人？
为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当初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说？
谢彦脑海中的意识，仿佛被切割成无数份。
在过分强烈的刺激下，记忆崩溃，重组，重叠在一起，过去的他，现在的他，未来的他，声音交叠在一起。
随后，在幻境的作用下，凝实。
谢彦能看见，意识空间中，无数个面容扭曲的，和他面容一致的存在，一声声质问着他，为什么弄丢了呢？
有小时候的谢彦，有在七周夜身边，接受对方教导的谢彦，也有谢彦梦境中，那个和他有着同样背景，却能一直跟在夜鸦手下，和对方一起行动的谢玖。
冰元素的灵力爆发开来，笼罩着整片裂谷。
谢彦动作机械地，试图按照记忆，拼合出对方的形体，但是无论如何复原，总是差最后一片。
“为什么弄丢了呢？”
人影们声音尖锐地问道。
似乎是想到什么，它们讥讽地笑起来，“为什么弄丢了，因为你不是谢玖啊。”
谢彦重复着动作。
但是不管多少次，永远都差了那最后的一片。
为什么呢？
他茫然地睁着眼睛。
就像被彻底抛弃的幼兽，愣愣的跪坐在原地。
空气一点点从肺部抽离，诱发窒息般的痛楚，谢彦试图从记忆中汲取更多的，让他能够呼吸的依据。
从福利院的幼年时期，到初建调查团的少年时期，乃至现在的青年时期，都可以找到那些依据。
永远都有谢柒在。
无论是福利院时，对孩子们抱有最高程度耐心和宽容的兄长，调查团中冷静稳重的导师，还是后来，坚守在人类最前线的执行官。
就好像，无论何时，那道清瘦的身影，永远在他的身后，只要他肯回头，就能看见。
从生到死。
直到什么时候呢……谢彦冷静下来，如果死在一个月前的，是夜鸦的堕化体，那意味着对方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便已经失去生命。
所以，是什么时候呢？
谢彦一点点从记忆中剥离出来，对方存在的迹象。
两年前，灰域灾变。
那段夜鸦被全网嘲讽最严重的时间，天启和夜鸦关系最差的时间段。
谢彦记得在杀死七周夜后，夜鸦其实做过很多补救措施，试图补救他们间的关系。
但在那片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日子里，谢彦永远报以最大程度的恶意，去揣度夜鸦的行为。
无论是对方主动提出，可以帮助调查团，或者支付生活费用，谢彦一直讥讽驳斥，将谢柒的所有补救措施，定义成伪善。
在更改本名后，他近乎炫耀的，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了谢柒。
后来，灰域灾变爆发。
夜鸦几乎再也没有喊过谢彦原本的名字，也不再提起过往的事情。
梦中，那个和谢彦有着全然一致相貌，却又经历着全然相反事物的青年，谢玖，在所有幻像中，身形最为凝实。
他扬着嘴角，近乎怜悯地说：“谢柒的弟弟，是谢玖。”
“谢柒是我的哥哥。”
“你又是谁呢？”
污染超过阈值，极度的崩溃下，异能者的人形逐渐崩解，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一点点放任自己被龙兽取代。
赤金的巨龙匍匐在裂谷边缘，悲鸣声撕心裂肺，凄厉至极，几近崩溃。
在专攻幻术的污染物的精神攻击下，本就精神防线薄弱的异能者，几乎被掏空一切。
似乎是无奈，空中隐约传来一声叹息。
急剧的痛苦回忆中，谢彦似乎又被一种熟悉的冷冽气息包裹围绕。
身后，传来少年沉静的声音。
“小玖，你要醒过来。”
谢彦挣扎着想要回头，看清楚那个身影，但是破碎的记忆画面中，一切又都陷入空白，他濒死般大口呼吸着，拼命地想要保存那些记忆。
却眼睁睁看着那些混杂着青年身影的记忆残片，被一些纤薄的丝线，以不可抗拒的方式掠夺。
他的！
满满都是他的！
赤金的竖瞳中，血色越来越盛。
所有的暴怒，到达巅峰，直到最后，骤然彻底的冰冷。
————
“还差多少？”
耶梦加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它的合作伙伴，借助通讯异能聊着天。
“还差一点，不过很快。”
另一侧，风止带着百晓生和尘漠，在幻境中，处理谢柒的记忆体。
不管搜集了多少记忆体，那些分体，都会和风止最初带在身边的分身一起融合。
“真慢。”耶梦加得嘲讽道。
在玩家注意不到的方向，风止微眯起眼：“我们只是合作，唯一的目的，也只是谢柒。”
“管好你自己。”
耶梦加得啧了一声，切断通讯。
现实世界的静水市中，整个城市都已经被阴影笼罩。
耶梦加得看向它身前，漂亮得和人偶无异的记忆体。
和玩家猜测的相反，他们所看见的夜鸦，既不是对方的堕化体，也不是其他分体，而是借助静水市的记忆，重塑出来的记忆残像。
当初夜鸦在静水市中，遗落了太多崩溃的情感。
再辅以一些小手段，才能做成现在的效果。
污染物精神力的波动越发愉悦，但更多的是恐惧。
作为污染的凝聚体，耶梦加得继承凝结着所有污染物的力量，也包括它们对夜鸦的恐惧。
自从还是个蛋时，它借助污染物看见夜鸦时的景象，便是被对方一刀斩杀，或者被阴影粉碎时濒死的场景。
异能者冰冷的眼神，几乎印刻在耶梦加得的骨子里。
哪怕是记忆体，它也没能彻底掌控。
不然在永夜的覆盖下，那些人类可不会这么轻松的应对。
更何况……
耶梦加得半眯起眼睛，看向一点点从夜幕中走出来的异能者。
青年身形修长，面容冷俊，皮肤苍白如瓷，和漆黑的发色瞳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反差。
手中，是同样色泽如墨的刀具。
凌柒抬起头，看着污染物的方向，和它身边的那个记忆体。
耶梦加得笑容越发灿烂：“如何呢，喜欢我给你的这个礼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