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百晓生一边跟着风止一起搜集记忆碎片, 一边开着直播。
因为有七周夜登场，直播间的人气空前暴涨。
虽然，只是角色的记忆体。
黑发黑瞳的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玩家身后, 只要回头，就会茫然地抬起眼，看向玩家, 就像是被设定了自动跟随程序。
对于玩家而言，这种视角实在新奇。
就连少年形态的七周夜，也很新奇。
七周夜出场时, 就已经是青年男性体型了, 面无表情地冷着脸时，总是很具有威慑力。
但同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还没有完全张开的少年身上, 就显得，很有反差萌。
像一本正经的小大人。
让人忍不住去逗一下。
主播安全的处境，加上角色的人气加持，让百晓生和尘漠的直播间, 与其他静水市主播的直播间, 完全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画风。
百晓生却一直皱着眉。
“尘漠，你不觉得, 我们有些太顺利了吗？”
趁着风止离开，前去处理下一个幻境中记忆体的间歇, 百晓生拉住好友。
这样的顺利，让他很难不警觉。
“顺利一点，不好吗？”
没曾想，刚刚才消失的角色，竟然再次出现在玩家眼前。
风止笑了笑, 将最后一枚碎片收入空间。
————
“搜集完成了。”
感知到另一个空间中，对方的回复，耶梦加得无所谓的微眯起眼睛。
眼前，黑发黑瞳的青年，表情依旧冷漠。
强大的气息，让污染物连灵魂都忍不住战栗。
还是个蛋时，耶梦加得就在被凌柒揍了。
在吸收那些被夜鸦杀死的污染物记忆的同一时间，耶梦加得从无数只污染物的第一视角，切身体会过【永夜】的冷锐杀意。
刻入灵魂的恐惧感，混着污染物本能的对高阶能量的摄食欲望，让深渊的巢主还未孵化时，就记住了这位强大的异能者。
按道理而言，耶梦加得的孵化时间还需要更早。
但，为了避免撞上巅峰时期的夜鸦，万众瞩目、处于人群视线的夜鸦，刚崭露锋芒，硬生生用武力强硬压制异协联盟和异能世家，管控所有边防资源的夜鸦……
还是蛋的耶梦加得，硬生生憋住了孵化的冲动。
但作为S阶污染物，哪怕只是存在，都会互相感知。
夜鸦几乎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耶梦加得。
只是不知道污染物的具体位置。
哪怕对方好几次清扫灰域，甚至数次深入渊隙，也没能找到耶梦加得藏身的迹象——污染物群耗尽一切，才将巢主藏匿起来，躲过阴影的观测。
无数次，耶梦加得眼睁睁看着，那些活化的影子就擦着它会被感知到的范围边缘过去。
只差那么一点点，它就会进入异能者的感知领域。
永远也不会有人类知道，那种濒死的恐惧感。
已经具备完整鳞片的幼小蛇兽，在卵体内僵硬不动，竭尽全力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耶梦加得睁着眼，眼底，印着人类冷漠傲然的身影。
刻骨入髓的恐惧感，却化作另一种更深、更强烈的欲望冲动。
它想到得到对方。
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将这个过分强大、傲然凌厉的个体，拉入污秽的深渊，变成污染的一部分，融为一体。
污染物侵袭掠食的欲望，在蛇兽这里得到凝聚，那是千万只污染物被杀死前的执念妄想。
吃掉他。
占有他。
将夜鸦拉下深渊，万劫不复。
让异能者为他所杀害的污染物，付出应有的代价。
将【永夜】的力量，化为己用。
污染对高阶能量体，几乎有着本能的侵染和掠食欲望，在面对人类时，它们也会优先攻击灵力气息更充沛，更“香喷喷”的异能者。
对于耶梦加得而言，夜鸦就是一个行走的，一切美食的聚合物，而它，则饿了无数个岁月。
垂涎的欲望，几乎刻之入骨。
但濒死的恐惧感，让它按捺住所有冲动。
会死。
蛇兽缩在卵体中，死死盯着无数次在灰域中清扫的异能者。
只要被对方发现，它就会死。
这样的预感，让耶梦加得孵化的日子，以及污染物群爆发袭击人类的日子，延迟了整整数年。
在夜鸦到来前，污染物对人类的攻势几乎无往不利。
它们肆虐地在城市中屠戮，大口饮着这个世界原本统治者的鲜血，尸骸遍野，血流成河。
脏污的浊气，又滋生出新的污染物。
以此循环，往复不止。
直到夜鸦出现。
新生的S阶异能者，就像一柄锋锐的利刃，硬生生破开污染物的潮流，不仅防住污染物群的攻势，甚至反过来，夺回人类原本被侵占的领地。
乃至，深入渊隙。
这一切的变化，甚至没消耗超过两年时间。
耶梦加得，本该在很多年前，就被污染物群掠夺来的血肉能量，投喂到足够孵化的地步。
但很快的，污染物群再无法掠夺更多血肉。
它们的侵略进度戛然而止。
余下的，只有对异能者的恐惧。
那道漆黑的夜幕，就像污染物群永远无法越过的防线，牢牢守护在人类的前方。
处在需要直面夜鸦的敌对立场，耶梦加得对异能者的实力，再清楚不过。
为了避开对方的锋芒，所有污染物群的攻势缓和了进度，甚至撤回灰域深处。
这样做，最初的目的，只是养精蓄锐。
同时，也是集中力量，保护巢主的幼体。
但让耶梦加得没有预料到的是，在它们，来自污染物的威胁褪去后，那些人类，竟然反过来帮助污染物，对付起了夜鸦？
这让它感到震骇。
它做梦都想掠夺的存在，被人类弃如敝帚。
但很快，耶梦加得意识到，这是它绝对无法错过的好机会。
无论人类对夜鸦是卸磨杀驴也好，警惕提防也罢，只要他们能够全心全意拖夜鸦的后腿，污染物就能拥有更多的修养时机。
耶梦加得命令所有污染物退回灰域。
这样一来，就好像人类彻底取得胜利。
城市开始重建，人们恢复正常的生活，逐渐的，忘记了最初的恐惧，和对那道守护在他们前方的异能者的感激。
污染明明已经褪去。
这样的生物，却开始内部自相残杀。
对共用同一个精神网的污染物而言，这样的情况，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耶梦加得可不管人类内部怎么样。
它巴不得联盟高层和夜鸦之间的关系，越割裂越好。
污染潜藏起所有獠牙，唯一能感知到灰域深处变化的，只有谢柒一人。
他无数次递交给联盟高层，加强边域防线的申报，被无数次驳回。
他把S阶污染个体即将诞生的情报，也交给联盟高层，可惜，研究员引以为豪的污染监测设备中，什么都没能发现。
他一次一次深入灰域，试图寻找到耶梦加得的踪迹，以绝后患，然而回到人类城市后，迎接的，是铺天盖地的，关于“夜鸦”的糟糕传言。
还有曾经伙伴、家人憎恶的眼神。
耶梦加得发现，这些事物，可比污染物的攻击有效多了，原本强大的【永夜】，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气息奄奄，甚至于为了和联盟达成协议，自愿戴上限制能力的颈环。
这样的状况，让幼体的蛇兽，激动的在卵内游动，尾尖都忍不住颤抖。
它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只需要不出手，那些人类，自然就会替它，处理好夜鸦。
终于，耶梦加得找到机会。
那道密不透风，完美无缺的夜幕，在静水市，污染物临死前的攻击下，终于展现出一丝漏洞。
是幻术。
仅仅只是因为那些评论。
情感，真是最没用的东西，耶梦加得远远旁观着，那位金色长发的身影，在拉起夜鸦后，眼神关切地问。
“谢柒，你后悔吗？”
被独自丢弃在静水市，迎接永远不可能到来的黎明，竭尽全力，想要在那条道路下走下去，却粉身碎骨，唯一得到的，是来自他所保护之人的怨怼和憎恨。
耶梦加得，第一次，试图用污染侵蚀对方的意志。
谢柒，你有怨言吗？
为什么不恨呢？
你要死了啊，被你所救的存在，杀死了。
所以，怎么不可能没有怨言呢？人有情感，又不是任打任骂的机器。
但让异能者彻底崩溃的，不是他所经历的一切，是在那一刻发现，他瞬间的，和自己信仰追寻的事物，背道而驰，哪怕只是瞬息。
就像撬开了什么缝隙，耶梦加得在对方耳边低语，重复加深暗示的影响。
幻术一遍遍恶化，那些评论几乎成为每个夜晚的梦魇，心底的声音重复质问着自己，后悔吗，怨恨吗，背弃了自己的道路。
自厌、自弃、乃至自毁。
夜鸦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就像被困在蛛网上的蝶兽，徒劳挣扎着，越陷越深。
他漠然从第三视角判断出，如果放任“夜鸦”遭受污染侵蚀，他很可能会对他最想要保护的一切，出手，并且自我判决。
那段时间，圣子很快察觉到好友的异样。
为了安全起见，防止失控的自己伤害到其他人，谢柒自己把自己关在异协基地，不与任何人见面，包括当时的无月夜。
只有岚，在经过异协的准许后，强行破开房门的封锁，关切的问。
“那些降临者，你一直关注的人，我最近也开始接触他们。”
“真是一群很可爱的孩子们，天真，单纯，正直。”
“那些主播，和我聊了很多。”
“他们，似乎有一个论坛，我想办法同步了一个论坛界面……”
岚浅浅笑着，
“如果最近的事情，让你烦心，或许去看看那些，曾经与你交好的朋友们的言论，心情会好一些。”
闻言，夜鸦抬起头。
他记得那些人。
在分体的壳子里时，就有很多主播，说他们来自另一个世界，然后一条条，将直播间的弹幕读给他听。
那些话语，很温暖，也很有力量。
从他们口中，谢柒知道了很多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或许也成为他从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的动力中的一部分。
就像一个濒死的病人，想要自救，谢柒从好友手中，接过那个电子设备屏。
他并不知道，那些论坛中早就彻底逆转的风评。
在当初别离后，他便很少再有机会，与玩家联系。
仿佛是去和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见面，甚至开始隐秘的期待，谢柒毫无防备的打开论坛。
耶梦加得，在那个夜晚，收获了最佳的，侵染异能者的绝妙机会。
以及诞生的好机会。
但它失算了。
在孵化后，耶梦加得看见的第一个事物，就是青年被侵染成漂亮殷红色泽的眼睛。
某种隐秘的欲望，让它开始激动，忍不住想要将对方拉入更污秽的深渊。
可是，哪怕是到那样的地步，夜鸦也只是把刀插入蛇兽的七寸，冷漠狠绝。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中，耶梦加得的雏鸟情结彻底被恐惧替代。
如果说老鼠怕猫，兔子怕鹰，是刻入基因的本能，那它对夜鸦，就是深入灵魂的惊惧。
所以当凌柒没有回复，只是默默抬起无月夜，将刀尖对准它时，污染物还是下意识一哆嗦。
但很快，它又傲然地仰起脖子，断定对方已经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
由血肉凝聚成的俊美人类外壳，模拟出最标准完美的笑容，“只要你愿意，你就能成为污染物群绝对的第二个主人。”
“我可以为你诞育无数后裔，或者让你诞育无数后裔，永夜的力量会成为污染物群攻略城池的一部分，整个世界，都会被污堕的夜幕所笼罩。”
耶梦加得摊开手，笑容越发灿烂。
污染物手心，是一枚已经被彻底侵蚀，改造的晶核。
耶梦加得将这枚晶核，放入那个宛如人偶的，夜鸦记忆体的心脏位置，就像拼合好最后一块拼图。
它语气无辜。
“真的很麻烦，想要搜集这么些幻境和记忆体。”
“这可是多亏了你那个好弟弟，提供了不少素材。”
“哦对了，我记得本体和记忆体也会相互吸引，融合，是这样对吗？”
第62章 【道具：七周夜的契约书已损耗殆尽】
晶核就像个启动能源。
顿时, 熟悉的，属于永夜的气息扩散开来。
与往日不同的是，被污染侵蚀的晶核, 散发出冰冷的杀意。
似乎是超负荷运作，记忆体的身体一点点被影子侵蚀，甚至部分呈现出半透明的状况。
凌柒视线掠过耶梦加得, 看向对方身后。
由当初夜鸦困在静水市时留下的，记忆残片凝聚出的记忆体残影。
作为过去映像的记录，青年有着和凌柒全然一致的身形, 甚至连异能都和永夜相同。
记忆体脸上, 依旧是那张残破的夜鸦面具。
但就是这张金属制的漆黑面具，让他和凌柒，仿佛被划分成了两个世界。
凌柒并没有动作。
因为力量同源, 他能共享“夜鸦”制造的夜幕，并感知到领域中，玩家几乎全被影兽，驱赶到不同的方位。
整个静水市都被夜幕覆盖, 在巨大的等级压制下, 玩家近乎失去所有视线，只能凭借导航、系统以及少部分观测道具, 在城市的废墟中追逐逃亡。
而在城市之下，却并没有真实存在的土壤。
无数泡影一般的记忆幻境, 堆积在一起，每一个泡沫中，都是独立的梦境，而这些梦境，大半都被象征污浊的鲜血染红。
血色的泡沫中央, 是一只巨大的污染物雏体。
有部分泡沫梦境，是早就存在于过往的历史。
有部分，则是最新生成。
污染的同化力极强，如果不加以管控，不多时，这样异变的泡沫幻境，就会随着污染物的孵化，随机感染，降临在静水市外人类的梦境中。
有一层影子，隔绝在血色泡沫和正常泡沫的间隙，暂时延缓了这种不可逆的感染。
这股力量，散发出独属于夜色的静谧气息。
但不来源于凌柒，更不可能来源于已经被污染控制的记忆体。
是当初谢柒留下来的屏障。
或许维持了两年，或许是更长时间。
但现在，在吞噬了A阶异能者的梦境，以及梦中极具的痛楚后，血色的污秽，似乎找到专门针对阴影屏障的技巧，侵蚀得越发厉害。
再加上，【幻梦】窃取记忆体碎片的行为。
整个屏障，都摇摇欲坠。
“如何呢，这个礼物？”
耶梦加得发自内心地问。
它能清晰感知到，眼前的存在，只是一个空壳，是没有记忆和灵魂的躯壳。
对于异能者而言，灵核是一切认知和人格的根基。
失去灵核后，留下来的，只是相似的躯体。
除了没有被污染侵蚀，这个躯体，几乎与普通人无异。
“谢柒”死亡自爆式发起攻击的时候，耶梦加得跑的太快。
以至于，它甚至没来得及检查对方的尸骸。
仅仅是被剥离出，已经彻底被污染侵蚀的异能载体。
直到数天前，耶梦加得在冰窟中，再次检查尸体后，才得以确认这一点。
谢柒早就死在灰域中。
但异能者凭借着某种常人甚至无法想象的意志力，将自己的异能和身体分割出来，记忆和人格融入异能，躯壳则被某人带走。
【永夜】借助创造分身的能力，继承了谢柒的记忆和人格，披上夜鸦的壳子。
它仿照夜鸦的行为模式，依旧守望着人类，就像是执念未能消去的游魂。
作为被污染彻底感染的异能，【永夜】依旧保有了部分污染物的本能，它保护着人类，却也拦住所有人进入灰域的道路。
或许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记得，在灰域深处，有极度危险的存在。
继承的记忆中，被困在渊隙底部时，夜鸦曾经寄希望于有人能够看到他，去救他，至少有一个人，哪怕一个也好。
但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夜鸦留下来的执念，却是让所有人，远离灰域，远离灰域中可能的威胁存在，越远越好。
【永夜】敬职敬业驱赶着人们。
直到它发现自己早就死亡后，才意识到，记忆中最危险的存在，就是它自己。
一个污堕的，S阶个体。
濒临死亡时，夜鸦最深刻的恐惧，是堕化后，【永夜】对人类降下灾难。
哪怕是他，也无法保证【永夜】一定会安全无害。
所以，【永夜】杀死了自己。
耶梦加得带走了这部分关于阴影的权能，也就是它放入记忆体心脏位置的晶核。
但还不够完整。
单纯的记忆体，并不足以长时间支撑【永夜】的运作。
最好的载体，就在眼前。
耶梦加得真诚的提议：“真的不喜欢吗，你的异能，你的记忆，你的一切。”
在污染物的控制下，记忆体开始和凌柒，争夺夜幕的控制权，凌柒的异能，是仿照异能光碟中，重新学习的异能。
他体内并没有灵核灵流，全都是凭借记忆力复刻搭建，在应对S阶之下的存在时，还有很多余力。
但现在，撞见永夜本尊，依旧开始吃力。
更何况现在永夜，可是有着旁边另一个S阶个体的全力支持。
耶梦加得笑容越发张扬。
在冰窟时，它被凌柒的气息隔空吓跑。
但那时，它并不清楚凌柒的状况，只以为谢柒还没有死透。
而现在，确认凌柒的来历后，它便开始胜券在握。
并没有催促，污染物静静等待着凌柒的回答。
毕竟抢不过控制权，意味着这片夜幕下的所有人，都会死。
“你想救他们？”
“只要你同意跟我走，我就把这些人全放走，怎么样？”
作为对手，耶梦加得自然也清楚谢柒这个要命的弱点，它报出条件，语气傲然，势在必得般。
凌柒将视线掠过远处的城市。
为了展现诚意，耶梦加得并没有让记忆体控制所有夜幕的权限。
凌柒依旧能借助夜幕，做到很多事情。
比如，在领域的边缘位置，找到岚。
圣子铂金色的长发，很是好认。
在逃窜的过程中，它们终于变得凌乱，对岚而言，这是很罕见的事情，他向来会在玩家面前打扮的漂漂亮亮。
最好能艳压群芳。
并以此将夜鸦，牢牢锁在影子里。
“你想要杀死他吗？”
耶梦加得注意到凌柒的视线，笑容灿烂，提议道，“我可以帮你，不过污染物虐杀人类的手法可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样。”
“或许你想看见他被蜘蛛吊起来，注入维持生命的毒液，一点点看着自己被啃食殆尽？这个提议怎么样？”
很可惜，凌柒并没有杀死岚的想法。
就算他将岚杀死，在玩家眼中，也只会做实夜鸦冷酷无情的罪名。
这个罪名，甚至会比当初他杀死七周夜的罪名，还更加要严重。
毕竟夜鸦杀害七周夜，至少还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夜鸦与污染物合作，杀害曾经的好友，则是另一个维度的罪业深重。
耶梦加得无趣地一撇嘴。
见凌柒依旧不给出回复，它懒得继续僵持，对记忆体下达执行行动的指令。
大不了在这之后，洗掉对方这段记忆。
但出乎它意料的是，哪怕感知到夜幕脱离自己的掌控，青年眼中，依旧没有任何慌乱的神情。
冷静到可怕。
这样的表情，让耶梦加得有些发怵。
【角色：凌柒消耗高光点数*1，转化为额外宣传资源】
【当前画面符合人设要求，已开启直播】
事实上，凌柒也确实和他展现出来的一样，丝毫不慌乱。
先不说，对方用静水市异能者的性命要挟，本就是只针对谢柒才有效。
对于凌柒这个没有记忆的躯体，威胁效果说不定还不如菌林基地。
毕竟他在菌林基地可是切实住了两年。
更何况，就算凌柒同意接受【永夜】，以及谢柒的记忆，在主系统的交易支持下，他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充其量，就是多了个技能，和一些情报信息。
但戏总需要演全套，不是吗？
官方直播间向来有一批常驻玩家。
所以，当镜头突然转到静水市时，他们立刻便关注到了凌柒。
谢柒现在的热度，可以说“爆火”到了极点。
虽比不上五年前，夜鸦杀害七周夜时的盛况，却也足矣支撑角色挂上热搜。
当然是黑热搜。
黑红也是红。
事实证明，再帅的脸，也难以第一时间抢救回夜鸦的人气值。
所以在发现，凌柒出现在官方直播镜头中后，很快，直播间的观众数量开始暴涨。
实时，岁月云间正和闺蜜，一起躲在静水市一处被坍塌废墟掩埋，因此相对安全的临时安全区。
她们被困在了里面。
这样，虽然安全，但也失去了所有参与副本的机会。
女生们百无聊赖地刷着论坛，因此，很快发现这个官方置顶的直播间。
直播间的封面，是前不久才见到过的面容。
几乎只一个瞬间，岁月云千心中积累堵塞的郁气，以及在夜幕展开后，被困在地下的憋屈感，骤然喷发。
她愤然打开直播间，刚准备发送评论，再看清楚直播间镜头中的景象后，动作却骤然一顿。
画面的背景是大片的黑红色调。
镜头里，只有三个存在。
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和玩家熟悉的，带着夜鸦面具的身影，降下永夜的罪人。
刚被岚认证是谢柒的存在。
但在夜鸦的前方，却是前不久才和玩家分别的角色，没有带着面具的青年，依旧是清俊的面容，冷淡的表情，手中，是那把幽冷的漆黑长刀。
冷静，沉稳。
仿佛世界中没有任何事物，足以让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瞳，产生任何波动。
【怎么会有两个谢柒？】
终于，在良久的沉默后，有弹幕问。
这样的场景，着实超出玩家的预料。
凌柒突然的沉默，以及取出的长刀，让耶梦加得开始生出股不好的预感。
要在最短时间内，将对方控制住。
作为一切污染的聚合体，耶梦加得几乎掌握所有污染物的能力。
它不再留手。
精神力开始波动，凌柒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终于，那些只在梦境中看见过的评论，再次浮现在眼前。
【怎么还不去死啊夜鸦】
【夜鸦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废物】
【早死早下线】
【夜鸦一日不下线，我一日就不会往游戏里充一分钱】
伴随着评论出现在凌柒眼前的，是一道道人影，来自主角团，曾经的伙伴，被他救下的普通人，以及，无数的玩家。
这是直播间的玩家从未预料到的事情。
岁月云千从评论的幻影中，捕捉到很多眼熟的话语，虽然发送出评论的时候，根本不会想这么多。
但，他们的评论，为什么会被角色看见？
画面中，青年看着幻象，神情终于出现些许波动。
似乎是怔愣，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但很快，玩家才发现，对方看见的并不是评论。
岁月云千，在那些幻影中，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那个声音速度很快，快到几乎让女生以为只是她的幻觉。
【七周夜老师！】
【一起去刷副本吗？】
直到岁月云千切切实实看见她的游戏建模，在幻影中闪过的瞬间，才发觉，这些根本不是幻影。
直播间很多玩家，也同样遇到相似的处境，又是一小段时间的静默，但很快，弹幕终于确认，这些幻影，就是当初他们和七周夜交互时的景象。
近乎惶然地，海量的弹幕出现在直播间中，几乎将镜头占满。
【什么鬼？！官方搞得什么东西】
【为什么我的声音会在游戏里面？】
【不对，这不是当初我找七周夜领任务时的话吗？！】
【我这边是刷副本】
岁月云千抖着手。
女生脑海中忍不住想，为什么谢柒的记忆画面中，会有七周夜的记忆？
直播间的镜头里，青年在看到这些幻术后，微不可察的握住刀柄。
在他的对面，是另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镜像。
岁月云千突然发现，那个戴着夜鸦面具的“谢柒”，伤势似乎远比她记忆中惨烈。
血淋淋的贯穿伤，血液流不干般，已经浸透布料，沿着衣摆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脸上支离破碎的面具，就好像青年的真实写照。
这一切，和官方曾经发布的夜鸦重伤的pv相吻合。
最开始登场时，对方戴着面具，一身宽松的黑衣，距离玩家又太远，所以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些。
而现在，对方的身形，这样惨烈，破碎，站在那些幻象当中，几乎被淹没。
“你不想要救他们吗？”
耶梦加得笑着，看向对面，同样陷入幻觉，神情恍惚的凌柒。
“只需要放弃抵抗，我就放这些，你曾经的朋友安全离开，如何？”
污染物戏谑的话语，清晰地被录入在直播间中。
岁月云千的脑海已经彻底一片空白。
什么朋友？
他们和夜鸦，什么时候是朋友？
很可惜，没有人能回答玩家的问题。
耶梦加得指挥记忆体，发起攻击。
污浊的影子在记忆体手中凝聚成镰刃。
就像一个灵敏的隼鹰，“夜鸦”朝凌柒的方向冲去。
凌柒摸着贯穿过胸口的锋锐刀刃，手掌被割开，殷红的液体沿着刀口流下。
为了防止他挣扎，耶梦加得已经控制记忆体，掠夺了所有影子的控制权。
如果想要夺回夜幕，将所有玩家送出静水市，凌柒唯一的选择，就是吸收记忆体，和对方融合。
集齐身体、记忆、和异能后，重新变成一个新生的，污染物谢柒的一部分。
但是，谁说谢柒留下来的力量，只有眼前的这些选择呢？
凌柒看着眼前，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存在，漫不经心的想到。
【恭喜玩家开启任务：夜色之下】
【任务要求：带着他的力量，活下去】
系统提示猝不及防的出现。
岁月云千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耳边又刷新出一个新的提示。
【道具：七周夜的契约书已损耗殆尽】
冷冽的夜色重新笼罩，玩家混乱的思绪变得宁静。
就好像有某种存在，再一次救下了他们。
【提示：玩家已进入永夜之幕】
【玩家等级判定未通过，全属性值下降（？）20%，获得debuff：五感皆失（？）】
岁月云千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面板上刚刷新的信息。
原本的debuff变成灰色，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崭新的buff状态。
【玩家获得buff：永夜相随】
【他的视线将永远停留在所有人身上，无论何时何地；永夜将永远保护它所珍爱的一切，直到黎明到来之前】
第63章 更新的关系网
伴随着【五感皆失】debuff的消散, 玩家视野恢复正常。
虽然光线依旧昏暗，但不再像之前那样，伸手不见五指, 完全无法视物。
借助微弱的灯光，岁月云千能看到，她们正被困在的区域, 是一个地下空洞。
但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东西。
岁月云千失神地，看着她自动打开的系统空间。
这还是头一次, 游戏在越过玩家的情况下, 自动使用了道具。
黑色的晶石飘浮在空中。
不管是从哪一种角度，都无法否认，这是一枚极为漂亮的石头, 呈现半透明状，晶莹剔透，让人忍不住联想到火山熔岩凝结形成的黑曜石。
那是一种锋利到极致，堪比外科手术刀具, 却又极其脆弱的晶石, 哪怕只是轻轻摔在地上，都会像玻璃一样, 瞬间支离破碎。
由黑曜石制作的刀具，通常锋锐无比, 有着极为冷锐的色泽，但实际上，它们来源于火山熔岩极热温度下的迅速冷却。
换句话说，这些看上去冷冽森寒的易碎晶石，是由火山熔岩凝聚成的。
外冷内热, 如同契约书所对应的那名角色一般，明明有着最为冷酷的外表，却总是对玩家报以最大程度的宽容、温和，与耐心。
而现在，这枚透亮的晶石，在岁月云千的眼前逐渐崩解，破裂。
玩家甚至顾不得晶体碎裂的边缘，想要伸出手去抓握。
岁月云千什么都没有抓到。
本该是锐利的碎片，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只是消融在夜色中。
最后，等岁月云千再摊开手时，她的手心只剩下一片轻盈的黑羽。
羽毛轻到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重量，仿佛只需要一阵风，就会被吹走，从此消失不见。
【名称：深夜遗落的鸦羽】
【等阶：S-】
【简介：忘记我，找到我，杀死我】
【效果：谁人留下的祝福，特定玩家佩戴后，当其身处阴影中时，将免疫所有异常状态，全属性值提升20%】
【注意：受剧情不可抗力影响，目前该道具已无获取途径，为永久限定道具，无法交易，丢弃后玩家将永远没有机会再次获取】
熟悉的冷冽气息，从鸦羽中散发出来。
岁月云千记得这股气息。
那是来自于角色身上的气息，独一无二，让人身心都平静下来，就像在深夜中一般，静谧悠远。
女生双手捧着鸦羽，连指尖都止不住的发抖。
乌鸦元素的象征意义，几乎没有玩家不知道。
但是，为什么呢？
岁月云千想。
系统的信息检测，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既然明确标注那枚晶石是七周夜的契约书，就证明，晶石的力量来源，确切就是七周夜。
这也是为什么，玩家不愿意轻易消耗契约书的原因。
游戏世界观中，异能者的力量和他们本身，有着某种不可切割的联系。
只要保留有七周夜残留的能量，说不定，就可能在未来遇见对方。
可惜，五年过去，这样美好的幻想也几乎从未成真。
不过，哪怕仅仅只是留着，作为念想，也是极好的。
岁月云千便是这样的想法。
她无法遏制的想，所以为什么，七周夜力量耗尽后留下的残体，是乌鸦元素的落羽呢？
女生重复打开刚才，还能看见角色的直播间。
但此时此刻，直播间已经转换了视角。
在夜鸦被刀刃贯穿的那个瞬间，也就是系统弹出提示之后，官方毫不留情掐断了原本的直播画面，转换到另一个几乎截然相反的镜头。
画面中，是一间教室。
老师站在讲台上，台下，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们，大多是普通人，不超过十岁。
有的衣物精致，有的则穿着破旧的小衣，大概是从哥哥姐姐手里继承下来的服装。
相同的是，他们都坐在了这间教室中，无论背景是否强大，身份是否尊贵，有无异能。
虽然“柒”已经消失，就连当初支持对方的人，也大多死在清扫计划之下，但依旧有部分人，暗中默默支持着那个由青年一点点整理，编纂的法律。
“《普通公民基础权益保障法》。”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介绍道，
“这是灾变降临，联盟政府成立后，首个将所有联盟公民作为整体，平等看待，并作为立法核心依据的法律。”
“它切实保障众多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基础权利，生命权、财产权、自由权。”
“并首次提出观点，每一个人，无论什么样的地位、背景、能力，都应该享有最基础的人权。”
有学生举手质疑：“老师，这个法律有什么用呢？”
“它说要保障生命权，可是现在，每年还是有那么多人死掉。”
老师语气柔和的解释：“因为这部法律，让所有同学，都能平等的坐在学校上课。”
“不用担心被拉去当童工，每天只休息不到六个小时，就必须起床，在昏暗的工厂上班，甚至被当做劳动力贩卖。”
“因为这部法律，让所有同学在下课后，能够平等的去食堂领到食物，而不用担心饿肚子，日夜饥寒交迫，因为缺失食物，被丢到污染区死掉。”
“因为这部法律，让所有同学能在夜晚安心走在大街上，不会被污染物当做食物，也不会被某个异能者无缘无故抓走揍一顿，当做发泄怒气的靶子。”
看着学生被假设中的场景，惊得震骇恐惧的目光，老师浅笑一声。
“当然，这都是《基础权益保护法》发布前的状况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度杰出的法律。”
“虽然它的制定者，已经很久没有再出面过，但我们将永远铭记他的贡献。”
“那位，叫做柒的异能者。”
——————
【道具：七周夜的契约书已损耗殆尽】
突兀的系统提示声响起。
百晓生动作微顿。
是罕见的全服通报。
从开服到现在，《深渊之底》中出现的全服通报事件，不超过十指之数。
七周夜当初死亡的那次副本，算一次。
而现在，七周夜的契约书被损耗殆尽，算第二次。
其他时候的全服通报，则大多是一些足以影响到游戏全线剧情发展的关键事件节点，亦或者玩家热切关注的剧情节点。
比如主角团全员进阶，获得中央异能学院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次。
又比如前段时间，耶梦加得第一次在污染物潮和人类的战役中，出手时。
官方在游戏中，有一个日志合集，专门记载着从开服到现在的每一次关键事件节点，包括这些足以让它全服播报的事件。
并没有分出心力去安慰失去契约书，急得鬼哭狼嚎的好友，百晓生皱着眉，打开官方日志。
这个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七周夜死了五年，他的契约书从五年前留到现在，没道理会被突然消耗。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导火索。
百晓生确实知道，梦境外的其他主播，遭遇了夜鸦污堕体，被夜幕困住，但是这和七周夜又如何扯上了联系？
他不知道。
玩家心中没有缘由的，开始慌神，但很快，百晓生冷静下来，这是他作为指挥多年来维持的习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情报和信息。
就像当初，因为下意识的放心乃至放任，错过角色的最佳抢救时间。
《深渊之底》的官方日志集中，并不完全按照事件的发生顺序进行排序，而是根据因果关系，将这些事件排列分布在一棵“树形图”上。
具有连续因果关系，或者某种特殊联系的事件，会出现在同一个枝叶分支上。
百晓生耐心寻找着，或者说，玩家已经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他在一棵几乎和游戏主线枝干并立而行的事件分支上，找到了刚才的事件节点。
确切来说，是一系列事件节点，伴随着官方更新事件文本描述的红点。
【（已更新）七周夜死亡：“七周夜”作为代号，将必须被彻底舍弃，这是一场必然降临的别离，期待下一次见面期待，再也不见】
【深渊巢主的降生：是一场不可能被阻止的灾变，是最稠密污浊的黑红血色，它觊觎着人类所拥有的一切，无论是庇佑他们的身影，还是人类所享有的土地，这个广袤的星球】
【那场来自灰域的灾变：这是一场绝对意义上的胜利，一场无人所知的离别，一场欢庆声中的毁灭，好在，当灾难过后，万物依旧平和如初，人们依旧安居乐业】
【消失的晶核：这是他污堕前最后一个礼物，最后一次警告，下次再见时，不会再留手】
日志中，这一条枝干上的事件，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全服通告事件。
为了方便玩家理解事件脉络，在日志中点击事件节点后，便可以查询到和该次事件深度连结的关键剧情角色。
百晓生看着【七周夜死亡】事件上，过分刺眼的更新红点标识，忍不住想，他们最近，获得了什么情报呢？
以至于官方特意修改，简直就像是迫不及待，改掉了七周夜死亡这个已经确定的结局。
还是说，他们依旧被骗了，无论是加入主角团的七周夜，还是异能学院的七周夜，都是某人的代号。
一个被舍弃的代号。
多残忍。
就像舍弃一个不再需要的物件，随便就将这个代号抛弃，包括代号所连结着的朋友、感情，和一切。
或许是百晓生刚才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发挥效果，他超乎寻常的冷静。
玩家点击第一个事件，也是唯一一个更新的事件。
【七周夜的死亡】
其中，死亡两个字被官方改用色泽更浅，几乎半透明的字体，仿佛暗示着什么。
毕竟，所谓的死亡根本不是死亡。
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欺骗和抛弃。
百晓生想，既然官方把这个死字改掉了，多少也是好事，意味着那个欺骗感情的家伙，还活着，只是在他们都不知道的角落。
点击事件后，和事件重度关联的角色头像也显示出来。
在今天之前，这个头像和角色名称，是毫无例外的，七周夜的头像和名称。
但现在，却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就连名称栏，都只剩下一个问号。
仿佛在嘲笑玩家的无知。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过没关系，总会找出来。
百晓生想，就像当初他们在七周夜死后，无数次试图拼凑出对方死亡的真相。
不会再有比那更绝望的事情了。
至少这次，多了很多线索。
以及更关键的，角色竟然还没有死亡。
只需要找到对方，无论如何，都必须让那个欺骗感情的家伙，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这一切状况。
再说了，寻找一个角色，总比复活一个角色简单，而且游戏系统难得给出这么多情报。
就像往常的剧情分析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往日的剧情分析，玩家更多是站在上帝视角，抽丝剥茧，整理出一切信息。
但现在，百晓生却抱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乃至被强行压在心底的，不敢置信，以及因此延伸出来的，近乎让人窒息的愤怒。
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想，《深渊之底》做这么逼真的人格模拟系统做什么呢，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五年后，却又告知他们，这只是一场骗局。
百晓生点击那个漆黑的，全然未知的头像。
很快，对方深度连结的所有事件，一齐亮起。
这位问号，联系的事件很多。
包括但不限于，玩家曾经知道过的，《基础权益保障法》的编纂，以及众多福利院的捐款。
当然，这些事件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七周夜死亡前，也连系着很多这样的小事。
就像角色的生活细节，百晓生闲着没事时，就很喜欢整理这些东西，仿佛间接参与到角色过往的生活细节中。
但七周夜连结的所有事件，都在对方五年前那一场死亡中，戛然而止。
七周夜和那次事件相连的关系线，也是所有事件和角色联系线中，唯一一条腥红颜色的线。
也正是这一条线，让玩家认识到红线的意义。
角色死亡事件。
而在今天，事件网更新后，七周夜原本连着的猩红色线，已经变回普通的蓝色线。
毕竟，代号的舍弃，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死亡。
但看着新更新的关系网，百晓生呼吸一点点凝滞下来，大脑都似乎因为窒息，而开始空白。
就和最初的七周夜一样，现在的【？】，也有着很多链接的蓝色线。
对方的事迹包含了七周夜的事迹，但还要更多。
修筑灰域基地防线，击杀XXX污染物潮，以一己之力绞杀XXX城市中的所有污染物，将城市夺回……
无数蓝色线连结的事迹，就像繁星一样，围绕在他的身边。
并终止于【灰域灾变】
唯一一条象征死亡的，猩红色关系线。
第64章 高危个体预告
灰域灾变, 虽然是全服通报的重大事件，但实际上，玩家对这个事件的印象并不算多。
甚至几乎没有玩家关注过这个事件。
那段时间, 是主角调查团发展的关键时期。
游戏主角谢彦，带着其他队友，一点点从最边远的曙光城基地, 朝中心城晋升。
只有越接近中央城，接近七周夜口中的中央异能学院，找到真相, 为对方报仇的概率, 才越大。
灰域灾变前，污染物越发频繁的发动攻击。
对于只配居住在最边远城市的普通人而言，这无异于一场彻头彻尾的灾变。
但对于掌握战斗能力的异能者, 这却是刷功绩晋升的好机会，也是刷材料提升异能的好机会，更是玩家刷级的好机会。
于是那段时间，主角团飞速的升级着。
但那些污染物潮, 却在其攻势最为猛烈的时候, 戛然而止。
玩家还没来得及弄明白什么，便只剩下一句【灰域灾变结束】的全服通报。
很安静, 悄无声息地，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所以这个事件, 几乎没有玩家去注意的事件，为什么会和七周夜扯上联系？
百晓生怔愣地看着系统屏幕。
他突然想起，七周夜好像确实安静得过分。
受伤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包扎，平日里几乎只有被人主动询问时, 才会开口，否则大部分情况下，都把话憋在嘴里。
所以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百晓生想。
他又想，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抛弃他们，最后又一声不吭地死在灰域？
可是，如果夜鸦死在灰域的话，现在的谢柒又是什么？
“百晓生。”
少年干净冷冽的声音，在玩家耳边响起，
“你现在的思路，很凌乱。”
百晓生抬起头，原本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安静得无异于人偶的记忆体，突然抬头，向天空看去。
蛇兽的虚影从天空中一闪而过，血红的天幕打破虚假的幻境。
几乎只一个刹那，原本平和的幻梦消失不见。
一道几乎贯穿整个场景的巨大漆黑色屏障，将梦境划分成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屏障的一侧，是正常的梦境场景；屏幕的另一侧，则是座猩红腐败的肉山。
污染物的体表混杂着无数人类或者其他动物的肢节，腐烂成黑红色的汁水，但尽数被屏障拦下。
血红的蛇瞳从高空浮现，耶梦加得语气阴冷：“风止，你根本就没有把全部碎片交给我。”
它暴怒地嘶吼着。
但很快，就被感知到污染气息的漆黑流质阴影锁定。
在静水市留下梦境边界的夜鸦，是全盛时期的夜鸦，哪怕这层屏障已经被蚕食大半，但气势依旧凌然。
终究还是忌惮。
耶梦加得看向笑容灿烂的幻术系执行官，却没有出手。
“那又如何呢？”
风止无所谓地摊开手，嘲讽扫过污染物暴怒的眼瞳，似是挑衅，“和人类做交易，也只有污染物会相信。”
蛇兽冷笑一声。
感受到巢主的号召，屏障另一侧庞大的肉山开始蠕动，最后轰然倒塌，伴随着血肉的溶解，更多浓郁的污染气息散发出来。
在两股高浓度污染力量的冲击下，漆黑的屏障终于开始倒塌。
在催化这一切发生后，耶梦加得已经消失不见，防止被这股夜鸦残留的力量波及。
梦境中七周夜的记忆体，略微茫然地伸出手。
伴随着屏障的摧毁，他的身体也开始透明。
百晓生下意识想要去抓角色的手，他记得，在刚才跟着风止一起搜集七周夜的记忆碎片时，他是能碰到记忆体的。
但很可惜，这只是幻术师的幻术。
在幻术撤去后，这些记忆体也变成真正的记忆体，玩家理所当然抓了个空。
漂亮得和人偶无异的少年，依旧是眼神空洞地偏过头，望着玩家，似乎不解对方的行为。
“你骗了我们？！”
百晓生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道，他再如何反应迟钝，到了现在，也不可能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什么叫骗呢。”
依旧是无所顾忌的态度，风止笑嘻嘻地打量着玩家愤怒的表情，尤其是，确认对方，曾经确切跟着七周夜一起行动，享受对方的教导。
“我确实在搜集碎片。”
只是没有说明，是在破环和窃取屏障的碎片。
“碎片搜集到手，我自然也有资格决定它们的去向。”
比如，用来和污染物做交易。
“更何况送他去死，不是你们最想要的事情吗？”
“现在，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
“毕竟，我只是他的学生。”
幻术师微眯起眼，依旧是扬着嘴角，眼底却只剩下冰冷的神情，
“不记得了吗，你们的原话，夜鸦的学生，可是和夜鸦一样讨厌。”
尘漠率先反应过来，释放技能想要拦住角色，但在巨大的等级压制下，玩家的攻击根本不可能生效，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止朝七周夜的记忆体走去。
不再理会身后的玩家，风止将手放在少年头顶的正上方。
彻底化作虚无前，记忆体依旧是空洞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反抗。
很快，最后一个残片也逐渐透明，直至彻底消散，化作一枚半透明的黑色晶石，被异能者取走。
在幻境彻底崩塌前，风止好心提醒道：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们了，这个幻境可是为数不多，有机会回溯时间影像的场景。”
“趁着最后这段时光，好好享受吧，祝你们早点找到七周夜哦~”
青年语气轻佻。
在以梦境为基础的精神空间中，幻术师可谓来去自如，只几个呼吸间，身形便消失不见。
百晓生冷着脸拦住尘漠的动作。
作为不死的玩家，他们自然不担心梦境崩溃后，会付出什么代价。
大不了，就死亡回到出生点。
“小百，你拦着我干什么？！”
尘漠急得面红耳赤，百晓生反问：“你能打得过他吗？”
毫无疑问，打不过。
别说是他们两个不擅长武斗的菜鸡，哪怕是把四月流风那几个技术流高级玩家拉来一起，在天堑般的等级压制下，也难以从对方手中讨到好处。
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尘漠冷静下来。
“你太理智了。”他语气微变。
见百晓生沉默，他便没有再说什么，取出一枚鸦羽，伴随着熟悉的阴影异能扩散开来，玩家所处的梦境逐渐稳定。
在七周夜契约书被销毁后，尘漠手里自然也多出这个道具。
百晓生的契约书早在冰窟时就被用掉了。
他也一点不想看见好友手里的角色祝福道具，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冷不丁的，百晓生突然回想起什么。
风止口中，静水市的幻境可以回溯时间。
玩家手中，却恰好有一个因为时间久远，而失去效果的道具。
百晓生从系统空间中取出的光盘。
他完成冰窟任务后，系统发放的奖励，代价是七周夜契约书的彻底损毁。
一个被人恶意破坏，导致内部数据损毁的废光盘。
百晓生试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甚至拉了很多主播一起研究过，也没能够读取出光盘中的信息。
但在这个能够回溯时间的梦境中，或许是受梦境能力的影响，或许是被鸦羽的力量感染，这枚原本报废的光碟，逐渐恢复成完好的状况。
好在，玩家之前为了研究这个光盘，系统中存了不少可以播放光盘影像的道具。
而今，那些道具恰好能够派上用场。
伴随着光盘被推入光驱，玩家的眼前出现一条系统提示。
【是否消耗道具，解锁限定pv剧情？pv的首个解锁者，将获得大额奖励】
【是/否】
官方发布的pv有很多种。
比如官方自己就会发布的宣传pv，版本预告pv，玩家通关副本时解锁的副本pv，主线任务进展到一定程度后解锁的剧情pv。
以及像百晓生这样，通过特定剧情任务，单人解锁的pv。
真相几乎就在眼前，怎么可能拒绝？百晓生看着眼前的系统提示，毫不犹豫点击确认。
————
谢柒的粉丝群，已经安静很久了。
自从那个官方直播出现后，群里几乎便没有人再说话。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红枫蝶的社交账号已经彻底炸掉了，红点通知几百几百的增长，全是谢柒的同人图。
但实际上，《深渊之底》的游戏社区里却诡异的寂静。
无论是七周夜粉丝和谢柒粉丝的骂战，亦或者其他角色的骂战，以及一个长盛不衰的永恒话题，各种讨伐夜鸦的骂战，此时此刻，全都消失不见。
只有软件不断弹出的红点通知，显示出这场平静湖面下的暴动。
并提醒着红枫蝶刚才发生的一切。
女生看着手机屏幕，早就无心关注那些红点。
同人圈创作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角色的人气，已经爆了，不管是从哪个方面，黑还是红，积极还是负面，夸赞还是贬低。
准确来说，是已经爆过了。
天大的笑话，某个游戏中，玩家风评和人气的巅峰角色，与游戏中最让玩家讨厌的风评低谷角色，竟然疑似同一个人。
红枫蝶已经将官方直播中，谢柒最后被记忆体的刀刃贯穿的画面，重复播放了很多遍。
直到被特别关注的群聊，突然有人发了一条消息。
是官方pv的链接。
几乎只一眼，红枫蝶就看到视频封面中，熟悉的黑发青年，仍然是记忆中冷淡的模样，眸色清冷，漆黑如夜，平静异常，让人止不住的安心。
仿佛根本没有任何变化。
是七周夜的脸。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
角色的建模相比七周夜，五官还要更加凌厉，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另一个同样的黑发角色。
谢柒。
这个视频封面，简直就像谢柒和七周夜建模的结合体。
红枫蝶视线僵硬地向下移动。
是视频的名称。
官方终于没有像上次那样耍滑头，把视频的类别补充在评论区，而是大大咧咧挂在视频封面上。
【高危敌对个体预告！夜鸦堕化体即将降临】
【视频简介：】
【神曾七日创世。神说，要有光，所以在第一周日创造了光和影，日和夜，而世界崩毁之时，于第七周夜率先毁灭的，也注定是日夜光影。】
第65章 pv画面
五年时间了。
红枫蝶忍不住想, 距离上一次游戏官方发布带有七周夜词条的pv，已经有五年时间了。
视频封面中，青年面容俊美, 黑发黑瞳，分明是玩家记忆中的相貌，却不仅仅于此。
这是一个定格动作的立绘, 静止在角色取下面具的瞬间。
青年冷白修长的指节扶着面具边缘，和丑陋的漆黑面具形成鲜明对比。
角色的表情和相貌都是五年前的模样，漂亮得无异于艺术品, 玩家的目光却不可避免地, 注意到对方手中的那张面具的异样。
是他们最为熟悉的一张面具。
设计元素和中世纪的鸦嘴医生面具极为相像，看上去骇人又惊悚，显得生人勿近, 昭告出手持这种面具之人的真实身份。
和青年完整的面容截然相反的是，这张面具却支离破碎，就像是被摔碎的玻璃瓷器，被一种黑红色的液体能量重新缝合完整。
腥黏的红色沿着面具, 流淌到角色指间, 就像被血色沾染的瓷器，漂亮而妖冶, 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玩家很难不联想到游戏中看见的“夜鸦”，那个被耶梦加得召唤的失控记忆体, 也是带着同样的破碎面具，眼神空洞，像一具只有空壳的人偶。
哪怕不看pv内容，单是这样的封面，也不异于明示。
所以, 七周夜会是夜鸦吗？
红枫蝶无法避免地，联想到一个场景。
在“夜鸦”被召唤出来，耶梦加得发布指令，让他攻击静水市的异能者。
面对那些异能学院新生们痛斥、友人痛心的眼神、和玩家警觉的目光，本应该早就失去理智的堕化体，瞬息的挣扎和抗拒。
如果对方真的是七周夜的话，红枫蝶恍惚地想，那他们连续骂了五年的夜鸦，又算什么？
玩家不知不觉间，误触到pv的播放键。
画面开头有些模糊，就像是老旧的泛黄录像带，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镜头显得格外温馨。
镜头中心，是一位身形清瘦的少年，安静地坐在窗台边看书，直到画面外传来研究员的喊话声：
“谢柒。”
研究员领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孩，面无表情地将孩子推向少年的方向，“你的弟弟，谢玖。”
“照顾好他们。”
镜头跟随着“谢玖”的视角，看向少年，穿着宽松的白色衬衣，气质疏冷，细碎的黑色发丝下，是一双淡漠的眼瞳。
听见研究员的声音，少年才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看向被新领进来的孩子，漆黑的眼眸中仿佛不带任何情感。
“我叫谢柒，你的哥哥。”
就连嗓音，都冰冷得像刚从冰水中沥出来。
但不是这样的。
七周夜，不是这样的。
青年确实有着冷淡喜静的性格，玩家却知道，对方的目光一直关注着身边的一切，疏冷的外表下，是温暖的内核。
就像是熔岩凝聚出的黑曜石，冷冽外壳下是灼热的本质。
太干净了，少年的眼神。
干净的仿佛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上。
pv并没有给玩家留下太多反应时间。
就像是被摔碎的旧照片相框，画面中的场景支离破碎，连整个录像带的音频，都像是出了故障一样，混杂着刺耳电流音的音频，断断续续地重复播放着，字段扭曲破碎。
“的名字我…滋的字…”
“叫…柒谢…”
“谢柒…哥哥…”
就连视频下方的字幕都仿佛被一起扭曲。
角色的名字被血色抹掉，又修改，反复不止，从谢柒，到七周夜，直到最后，留下唯一的符号。
——夜鸦。
少年的身影，也伴随着破碎的记忆画面一起碎裂，像是散乱的拼图，模糊不堪。
闪烁的记忆画面过后，游戏主角的身影出现在镜头中，取代原本“谢玖”的位置。
在成年后，原本瘦小的孩童已经长得修长高挑，超过了原本需要仰望的身影，少年却还是原本的少年。
就像被按下暂停键，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少年依旧是最初的相貌。
时间的错位，让这一切恍若隔世。
让人想起一句话，太早逝去的人，你甚至都无法想象出对方年纪较长时的模样，他的面容就已经停留在最初的那一刻。
事实上，哪怕是五年前，七周夜的年纪也不算大。
很多普通人在相同的年龄，甚至不一定结束学业，或者只是刚步入社会。
玩家看着pv画面，恍惚地想到。
七周夜，是谢彦的哥哥。
是谢柒，带着面具的夜鸦，那个被玩家和主角团憎恨了五年的身影。
谢彦似乎想要向前，靠近那个模糊的少年，但录像画面很快消散，就像阳光下散去的泡影，场景回到现实。
城市的废墟中，游戏主角和另一个玩家熟悉的角色相互对峙。
谢彦扣着岚的脖颈，将高高在上的圣子按在墙壁上，瞳孔骤缩，从刚才的幻境中回过神。
实验体的眼瞳因为到达极点的悲愤情绪，化作竖瞳模样，眼神冷淡灰暗。
“为什么要骗我？”
岚依旧是浅浅笑着。
“为什么？”
圣子幽幽扫了一眼谢彦，哪怕身临险境，岚依旧优雅从容，那双浅金色的眼瞳仿佛透过主角，看着镜头的方向。
似乎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他笑容越发灿烂：“可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们啊。”
“从一开始，我不是就说过了吗，夜鸦有他的苦衷。”
谢彦猛地睁大眼睛，一时失神，松开手后退一步，让岚得以挣脱束缚。
但圣子并没有利用完美的逃跑机会，甚至反过来走到谢彦身前。
岚低下头，细细打量着这个曾经侥幸得到对方注视的幸运儿，他的“学生”。
他还是笑着：
“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那些话，真的很有用。”
“只需要复述一遍那些话语，夸一夸普通人，嘴里多几个自由平等的字眼，夜鸦，哦不，应该喊他七周夜，就会全身心的信任。”
“他什么都和我说。”
岚摊开手，表情无辜道：“S阶污染物降临，他和联盟的高层吵了很久，为了那些最靠近灰域的城市中市民的迁居问题。”
“要为了那群废料，浪费那么多人力资源，夜鸦就这一回事，和联盟高层吵了那么长时间，死活不肯接受控制。”
“只是后来，我把谢彦，你的信息，上报给了联盟，哦对了，还有那些降临者，你应该也认识。”
谢彦刚缓和下去的鳞片再一次不受控制的蔓延，半龙化的青年失去所有表情，就连语气，也骤然一寒。
“你拿我威胁他？”
“怎么能是我威胁的他呢？”
岚笑着，语气明明温柔到了极点，却藏着讥讽，“我只是复述了一遍你们的话术。”
“我劝他，和联盟鱼死网破没有必要。”
“在污染面前，人类不齐心协力，必死无疑。”
“不合作，是全人类一起死，合作，只是暂时抛下部分普通人的利益。”
“要舍小为大。”
在和七周夜相处的时间，在挑战副本的空隙，玩家确实喜欢挤在角色身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个世界和他们所在世界的不同之处。
甚至很多玩家，都能从岚的话术中，找到他们话语的影子。
弹幕里，已经有玩家在意识到岚口中话语的含义后，彻底炸开。
【我*你个**什么玩意？！】
可惜，角色并不能看见弹幕，哪怕能看见也不会在意。
岚浅金色的眼中，依旧盈满笑意：“他多乖啊。”
“我一说，他就信了。”
“也不对，其实夜鸦原本是不信的，所以还得加一点小手段，比如一场污染暴动。”
在五年前，玩家经历的那一场副本战中，几乎彻底孤立无援，连续24个小时，都没有等到任何救助，眼睁睁看着角色和污染物鏖战濒死。
圣子继续补充：“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你们这样的累赘？除非同意我们的要求。”
“戴上控制器，舍弃七周夜的身份。”
“我们替他，对你们提供必要的保护。”
“所以，怎么能说是我威胁的夜鸦呢？”
岚笑靥如花。
那些过分美好的幻象，是玩家灌输给夜鸦，岚只是借用了部分语句。
而在五年前，因为实力太弱，让角色不得不为了保护，放弃自由，自愿被控制的，也是玩家。
一直到一个月前，夜鸦悄无声息地死于污染物的袭击，也几乎没有任何玩家关注过，哪怕有人关注，也大多是讥讽的嘲笑。
pv画面的最后，是大片的黑红色字体。
“不要睡，不能睡过去。”
“谢柒，你不能睡在这里。”
在猩红的深渊之底，青年浑身染血，破碎的面具下，眼睛空洞而失神，他的伤很严重，几乎和死亡无异，只是依照着什么执念，在黑暗中走着。
似乎感知到什么，他抬起手，茫然看着被污染侵蚀的身体。
字幕重复呢喃：
“谢柒，你不能死在这里。”
“无论如何，也不能死。”
无数个猩红的字体，在屏幕中交替闪烁着，无一不展现出角色的求生欲望，赤裸裸的告诉玩家，他根本不想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但是没有人救他。
被他庇佑的人类，正在因为污染物潮的褪去，而高声欢庆。
被他帮助的普通人，或许正在网络论坛上，享有难得的安宁，对夜鸦的“诸多罪证”口诛笔伐。
而他所养大的孩子，将他当作是仇敌。
就连曾经志同道合的朋友们，也共同支持着同一个观点，期冀夜鸦能早点去死。
这些人，就算得知夜鸦困死在渊隙的最底层，也只会欢呼赞叹，甚至落井下石。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真的不后悔吗？】
【为什么要选这条路？】
【他们都想让你死啊】
【你做错了，谢柒，他们都让你去死】
【飞蛾扑火，引火烧身，谢柒，是你活该】
【你活该去死】
在无数猩红色污染意识的侵蚀下，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青年捂着面具。
身体上的伤痛已经习惯。
濒死的绝望中，最让他恐惧的，却不是死亡，而是哪怕瞬息，脑海中划过的对所行道路的质疑。
意味着污染的侵蚀，意味着【永夜】的堕落，作为象征保护的屏障，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实。
“S阶堕化体，对人类而言是灭顶之灾。”
所以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都要活下去。
血几乎已经流干了，只有面具眼角侵蚀的红色裂纹，就像一行血泪，青年在一望无际，仿佛能把人溺死的黑暗中抬起头。
没有人救他。
他救了很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就像是被鲜血染红，角色头顶的标识，一点点被污染覆盖，染成血红的色彩。
pv中的几乎整个画面，也逐渐陷入漆黑。
但最后，“夜鸦”依旧走出深渊，复刻生前的行为，一如既往地和污染物潮作战，守护着人类和污染的边界地。
只有一道画外音，依旧在陈述着：
“亲手将异能和灵流，活生生从体内剥离，无异于一场酷刑。”
“那具躯壳，是他的执念。”
“可惜，现在连这具残躯，都被摧毁了。”
第66章 他是你们的朋友吗？
再快点！
速度还要更快！
不吃宵夜咬着牙, 刷新技能冷却时间的药剂不要钱的使用。
借助空间传送技能，在静水市的废墟中飞速穿行着。
刚才的pv画面，几乎印刻在玩家的脑海中。
甚至来不及反应, 不吃宵夜就开始行动。
几乎只记得一件事情，必须要尽早找到角色。
不会有其他机会了。
尤其是想到，那道空洞如人偶般的身体, 被污染物彻底控制。
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或许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甚至在不久前，连象征七周夜力量残骸的契约书, 都被损耗殆尽。
耳麦中, 是另一位玩家冷静的声音。
“找到了，情报。”
百晓生翻找着他记录的资料，尾音颤抖,
“剥离出来的灵流和异能，和异能者原本身体具有相互吸引的性质，一旦接触，就会再度融合。”
是静水市的背景。
曾经恋人中的一方堕化成污染物, 为了复原恋人, 异能者强制剥离出堕化体已经被彻底感染的异能和灵流灵核，留下一个干净的人类身躯。
他简单想着, 只要把污染剔除出去，恋人就会回归。
但异能者的意识, 也随着污染灵核的剥离，彻底消散了，剩下的身体，也不过是空有其表的躯壳。
恋人空洞的眼神，让那位异能者彻底崩溃。
因为没有防范住, 原本已经被剥离出去的，被污染侵蚀的异能灵核凝聚体，和恋人的身体再次融合，极度的绝望中，异能者一点点看着重新变回污染物的恋人，放弃抵抗。
吞噬了两个高阶异能者力量的污染物，在静水市暴走，被夜鸦击毙。
耳麦中，百晓生尾音颤抖着：
“宵夜，所以直播间里出现的两个夜鸦，极大概率，其中的一个就是……”
谢柒，夜鸦残留的躯体。
以及那个，被异能者活生生剥离出来的灵核灵流，被污染侵蚀堕化的宛如人偶一般的存在。
想起pv中，最后角色生生将灵流从体内剥离的画面，不吃宵夜咬紧牙关，最大限度地提升移动速度。
如果谢柒和堕化体相遇，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的好消息是，谢柒和耶梦加得对峙的位置，对玩家而言很好找。
就在小地图上，游戏系统额外标注。
距离并不远。
尤其在【永夜】的帮助下，玩家不仅解除了负面状态，还获得不少增益，属性值大幅提升。
所以，他们理论上赶到对峙场地的时间，不会太久。
但在夜幕中，仿佛有一股未知的力量，一直在阻拦玩家的靠近。
那些仿佛有生命的影子，总是将玩家引向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但它们并不带着恶意。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直帮助着玩家。
在夜幕中，原本残留着很多高阶污染物，而现在，那些污染物被影子囚禁着，被活生生绞杀。
玩家前进的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没有任何阻碍的，明明是按照任务指引的方向前进，却无数次来到夜幕边缘，静水市的出口。
这个空间，冷漠拒绝了他们的靠近。
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到这个出口时，岁月云千终于崩溃，女生死死盯着系统面板上，【永夜】buff的倒计时。
这个在七周夜契约书损耗后，出现的buff，一直庇佑着玩家逃离险境。
但现在，只剩下5分钟。
只剩下最后五分钟时间，【永夜】就会彻底失效。
队伍中，另一位女生神情担忧。
她是岁月云千很多年的朋友，清楚在对方心中，七周夜的地位如何。
曾经骂过很多次的角色，一夜之间变成自推，给岁月云千的打击绝对不小。
“你说，如果倒计时结束，会怎么样？”
岁月云千突然问。
“或者说，其实谢柒和七周夜不是同一个人，他直接破坏了七周夜的契约书，利用七周夜的力量……”
察觉到好友骤然苍白的脸色，女生拉了拉岁月云千的手，动作中带着安抚的意味。
“千千，或许你需要冷静一点，不要想太多。”
话是这样说，朋友却心知肚明，既然官方都那样明示，七周夜和夜鸦怎么可能绝无关系？
女生却近乎执拗地，无视掉好友的劝阻。
岁月云千长舒口气，不再犹豫。
她使用了她的天赋技能。
【唤灵】。
在七周夜死后的那一段时间，岁月云千曾经带着少部分和她一样执着的粉丝，试图在角色曾经去过的地方寻找对方的痕迹，期冀于找到青年可能存活的迹象。
或许这也是岁月云千，在60级时觉醒这个技能的原因。
可以和一些广义上的死物进行“对话”。
也就是常说的通灵术。
女生眼瞳中亮起一道符文，将技能目标锁定夜幕中七周夜残存的那些力量，已经彻底溶于夜色的影子。
岁月云千耳边逐渐响起一些嘈杂的声音。
她知道这些声音，就是影子浅薄的意识。
作为死物，它们并没有人类那样完整的逻辑，只有残存的些许本能，亦或者执念。
比如，异能者的潜意识指令。
毫无疑问，唤灵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情报获取类技能，但具有一个缺点。
岁月云千对着同一个目标，只能使用一次技能。
这也是她为什么，虽然手里有着七周夜力量的载体，对方的契约书，却迟迟不敢使用天赋技能的原因。
她不敢将仅仅只有一次的技能使用机会，轻易浪费掉。
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可能使用技能的时机。
岁月云千颤抖着，在系统屏幕中，确认技能的使用。
就像曾经，玩家永远可以相信，只要遭遇危险，在身后的影子里，总有一道冷淡的身影，永远注视着，保护着他们，让他们无所顾虑地探索这个世界。
无论是遇到困难，还是对污染区的机制，有任何的困惑不解，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寻找角色的帮助。
这种明确知道，自己被十分重视，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一个存在，抛弃一切，第一时间来支持你的感受，很容易让人上瘾。
也只有对着真正关怀着自己的存在，人才会感到委屈。
就像很多时候，明明在外边遇到挫折时，可以忍住，而回到家，明明只是用轻松的语气复述出来，看见朋友、家人担忧关切的目光时，心中的酸涩委屈再难以压抑。
现在，女生也下意识地感到委屈。
在唤灵技能启动后，她从那些阴影中，感知到熟悉的冷冽气息。
就像找到依靠，岁月云千的情绪稍许平和。
她开始呼喊那些影子，询问它们的状况。
但无论玩家如何呼喊，回应她的，永远是一片死寂。
冰冷而虚无。
岁月云千心中生出一股没有由来的恐惧感，她将技能效果拉满，一次又一次呼喊。
但影子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复。
玩家终于开始慌神。
技能生效时间快要过去，不得以，岁月云千又使用了一个特殊道具，获得短暂的技能效果加成。
终于，女生越过那层死寂的冷漠表象。
就像曾经很多次，七周夜回应她的呼唤一样，青年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岁月云千，气息疏离冷淡，支离破碎。
但她在同一时刻，却感知到另一种，更为污浊漆黑的执念。
青年声音暗哑，就像是泣血的杜鹃，明明还是记忆中，曾经日思夜想清冷的声线，而今却带上砂砾摩擦的凄厉质感。
一声声重复着，语气近乎崩溃，
“不要靠近我…”
救我。
“离开，这里…”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与此同时出现的，是另一道冰冷恐怖的杀意，裹挟着血腥的气息。
很快，影子切断所有唤灵链接。
并没有给岁月云千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近乎决绝。
但玩家还是听到了一声嗤笑。
污染物的轻笑声。
分辨不出声音的性别，至少对于那只污染物而言，它根本就没有任何常规意义上的性别。
一道血色的虚影逐渐凝实。
感知到一个陌生意识，对着它所控制的权能进行试探后，耶梦加得将分体降下，打量着女生的面容。
污染物警觉的眯起眼睛。
它知道这些降临者。
不死不灭，生生不息。
近些年，这些原本和蝼蚁无异的降临者，实力一点点变强，给它带来了不少烦恼。
不过蝼蚁再强，也只是蝼蚁。
污染控制凌柒的进度僵持不下，让耶梦加得有些烦躁。
原本它想着将玩家留在夜幕中，作为要挟对方的筹码。
但现在，它突然改变了主意。
它准备直接当着夜鸦的面，对这些人出手，干脆利落地击溃对方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控制【永夜】的权能。
“你在找什么？”
耶梦加得扬着嘴角，同样的虚影，也降临在夜幕中几乎所有玩家眼前，进行一场对话的“直播”。
“夜鸦的意识，还是他的回复？”
“但是，他的灵核不是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吗？”
见女生不回答，污染物语气无辜，
“哦对了，当时他为了不被侵蚀，活生生自缢取灵，剔除掉我的污染，将记忆执念和信仰，都转载到那个堕化体身上。”
“闭嘴！”
岁月云千再没有忍住，咬紧下唇。
但玩家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按照对方的语言往下想。
夜鸦而今风评差到谷底的原因，并不只有七周夜。
其中一个关键的原因，是对方在灰域灾变时，失踪不见，抛弃了所有城市的居民。
直到圣子带着教会的众人，及时赶来安抚，释放大范围治愈技能，降下祝福。
幸而后来，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原本围绕在城墙外的污染物群还没来记得发起进攻，就突然开始慌乱，撤回灰域深处，比家里着火还紧急。
这是岚的力量，让污染物感到害怕，因此才撤退，新闻上这样宣扬。
“要不是岚救下大家，灰域边缘城市上千万的人，都得被夜鸦那个临阵脱逃的叛徒害死！”
人们义愤填膺地斥责夜鸦，看向圣子的目光越发敬仰。
正也是灰域城的灾变事件，让原本很多对夜鸦无感的玩家，也开始讨厌起角色。
“我本来想杀了他，但是好痛啊，谢柒砍我的时候，可是一点情都没有留。”
“后来我就想着，为什么要杀了他呢，让大名鼎鼎的夜鸦，亲手杀掉他原本保护的事物，岂不是更有趣？”
污染物扬着嘴角，身体也一点点崩解，渗出血液。
“我开始拉着他，你知道吗，伤势越重，夜鸦这样的高阶异能者，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吸收附近的能量。”
“在污染最浓郁的场景，异能者能吸收进入体内的力量，只会是污染物质，像刀片一样，由内而外切割侵蚀他的身体。”
“那个过程，持续了七天。”
“他杀了我无数次，但我不会死，每死一次，我的身体就会释放更多的污染，他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被污染侵蚀。”
“我找了好多办法，都没机会杀死那只堕化体。”
“但是最后，一个好心的人类找到我。”
“他给了我一个录像带。”
“让我放给他听。”
“什么夜鸦为什么不早点去死，杀人凶手，冷血的怪物啊之类的……你们说奇怪不奇怪，一听到那些话，谢柒就放弃抵抗了。”
【夜鸦不就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怪物】
【这种反派早点写死不行吗，留在游戏里碍眼是吗？】
【尽做些不要脸的事情，恶心死了】
“哦不对，他之前，和你们这些降临者，关系似乎挺不错？”
感知到远处，谢柒最后残留的那一个身体空壳，再一次失去反抗，耶梦加得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
污染物再次被巢主召唤，准备抹杀掉不应该存在于夜幕中的任何事物。
“所以你们是朋友？”
在出手前，耶梦加得无所谓地笑道，
“你们好像不会死吧，不过夜鸦似乎没有那么耐杀，以及你们的朋友，味道确实很不错。”
“他似乎是个很好的朋友，无论从哪个方面，不是吗？”
————
【永夜】buff的倒计时逐渐归零。
仅几个呼吸间，整个区域都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原本幽冷静谧的夜域中，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
污染物突如其来的攻击。
不吃宵夜不得不急停，躲避伤害。
在玩家眼前，是一种仿若影子活化后，凝聚成各个生命体的怪物。
有的形似狼犬，有的形似飞鸟，有的甚至还结合了好几种生物的特征。
这些新的小怪，不断在领域中刷新着。
成群结队，作为活化的影子，在夜幕中，轻易便能隐匿在阴影当中，对玩家发起突袭。
但玩家已经无心面对这些怪物。
和角色异能效果相似的攻击，只让不吃宵夜感到恐惧，恐惧的来源，却不是这些怪物。
他语气颤抖着，在耳麦中说道：“怪物刷出来了，整个区域，都有boss副本化的迹象。”
只有副本boss降临，副本正式开战，才可能一次性刷这么多怪物。
其中隐含的意义，不言而喻。
“先继续前进。”百晓生长舒口气，尽量让语气更加冷静，“找到角色，留意变化和去向。”
“如果夜鸦这种级别的角色变成污染boss，官方不可能不做出预告。”
队友的提醒，给不吃宵夜一个强心剂。
好在，当【永夜】的buff消失后，原本阻拦玩家靠近的力量也消失不见。
借助空间瞬移，不吃宵夜很快赶到谢柒在直播间中，和他的堕化体对峙的现场。
青年身形修长瘦削，背对着玩家，空中飘来隐约的血腥气。
“七周谢柒老师！”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不吃宵夜在看见角色衣摆上，滴落的血液时，还是难以控制的呼吸一滞，心脏抽紧。
听到玩家的喊话，谢柒隐约有回头的趋势。
还没来得及喜悦，不吃宵夜终于留意到，原本和角色对峙的堕化体，已经消失不见。
整个场地中，只有夜幕之下的那一道身影。
以及角色头顶，猩红色的敌对阵营标识。
第67章 被逃掉了
不吃宵夜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并没有关直播, 在镜头出现谢柒的瞬间，直播间观众的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增长。
准确来说，静水市所有主播的直播间, 流量都开始显著增长。
观众人数虽多，弹幕数量却极少。
不吃宵夜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直播间的状况。
夜空下的存在，只有背影。
但太像了。
几乎和玩家记忆中的存在一模一样。
似乎察觉到不吃宵夜的视线, 青年转过身，脸上的面具早就消失不见。
那是一张再冷淡帅气不过的面容，漆黑的碎发下, 神情冷冽到极点。
眼睛很漂亮。
猩红而妖异, 泛着非人的气息，几乎摄人心魄，平白让青年原本冷淡的五官添上几分妖冶惑人的美感。
粘腻的血红液体, 沿着青年发丝流下，落在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让角色看上去, 无异于从脏污的血影中诞生的惑人鬼魅。
分明是同一张脸, 却散发着危险诡谲的气息。
眼中，是玩家全然没见到过的疏离和冷漠。
就好像在对方眼中, 他们只是陌生人。
在对上那双殷红的眼睛后，不吃宵夜呼吸一滞, 莫名开始委屈。
玩家从来没想过，七周夜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或者说，七周夜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青年虽然看上去生人勿近，但向来是宽容温和的，无论玩家问多刁钻甚至冒犯的问题, 都会仔细回答。
而对于普通人，七周夜也永远报以最高限度的耐心。
总之，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仿佛玩家，和路边的石头花草差不多。
从来都没有认识过。
不吃宵夜能听到，队伍通讯中，百晓生的呼吸逐渐放缓，乃至彻底沉默。
隔了好久，他恍惚着问：“小百，你说当初夜鸦看见我们时，是不是也是这样？”
当夜鸦接受到指令，被迫去处理他叫做“七周夜”的身体，抹杀掉自己和玩家、乃至所照顾的孩子们间的关系链接时。
作为首席执行官，第一时间拦截污染物潮。
然后当着玩家的面，撕裂自己的分体。
眼睁睁看着曾经熟悉的人，露出憎恶的表情。
乃至死亡。
现在处境反转，玩家甚至不是被对方厌恶，仅仅只是堕化体眼中的冷漠和忽视，都足够刺痛。
污染控制了一个壳子，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这个壳子，是曾经玩家最喜欢角色的身体。
而记忆了角色和玩家间关系的意识，早就被彻底抹杀，一个月前，身上伤势的一部分甚至来源于他曾经保护的弟弟。
那个时候，一无所知的玩家，在论坛上欢声庆贺，冷嘲热讽。
哦，那个最讨人厌的角色受了这么重的伤？
又没死，死掉才好。
僵冷彻骨的寒意，逐渐蔓延全身，不吃宵夜忍不住放缓呼吸，隔了很久，似乎又没有隔很久，通讯中才传来队友的回答。
“我不知道。”百晓生语气冷静，只有话语的尾音，压抑地发着抖。
他不知道。
他甚至根本不敢去想象那种场景。
作为游戏主播，百晓生并不参与那些对夜鸦的围剿，但也仅限于不参与，他再清楚不过，口无遮拦的玩家，到底会对夜鸦说怎样的话。
在虚拟游戏出现前，玩家再讨厌一个角色，也只能在游戏外讨厌，无论如何，也无法干涉到游戏内的剧情。
但虚拟游戏不一样。
玩家不会死，也不怕死，向来横行霸道惯了，在很多自诩正义使者的人眼中，夜鸦已经无异于联盟的走狗，杀害七周夜的杀人凶手。
当着面的冷嘲热讽，甚至可以说只是最轻的“制裁方法”。
不止玩家，当时的主角团成员，对夜鸦的恨意只多不少。
在七周夜刚死的那段时间，整个主角团都陷入崩溃，夜鸦其实试图帮助过一段时间，比如在异协中提供支持。
异能者的想法很好猜，百晓生想。
虽然被禁止以七周夜的身份，无时无刻不呆在调查团中，帮助那些学生。
但是脱离了七周夜身份后，利用首席执行官的身份，似乎也可以带来更多便利。
比如提供经济支持，或者给调查团找到更稳定安全的晋升路径和调查任务，找到几个熟悉的异能者帮忙照顾主角团。
直到某天，风林和其他主角团成员，当着夜鸦的面，冷着脸将那些资源扔开，语气讥讽。
“执行官大人，带着你虚伪的善意滚远点吧，我们不需要这个。”风家继承人出身的异能者，哪怕是嘲讽，都显得文质彬彬。
至于更多玩家的话语，则更是无法入耳。
夜鸦又向来不吭声。
哪怕这些试图补救的措施全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开，也只是默默消失，之后，岚便代替七周夜，成为主角团的指导人。
而哪怕现在，百晓生也无法想象出夜鸦当时的表情，但或许，依旧不会有任何表情。
顶着七周夜的身份时，对方就一直沉默寡言。
哪怕受了很严重的伤，也只是自己包扎。
甚至隔了很多天，玩家才知道。
就像是过分安静的猫兽，永远都是自己躲在角落，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旦露出伤痕，无意识展现出自己的脆弱，乃至引发天敌的觊觎。
夜鸦不需要担心这个。
他擅长于隐瞒伤口，无论是在新闻抹去夜鸦受伤的情报，还是在玩家面前掩盖伤势，独自包扎，都只为了让人更安心。
人们在新闻中听到的，关于首席执行官的信息，永远都是胜利的战报，而在玩家眼前，七周夜也一直都是冷静沉着，强大可靠。
对方总能带来强大的安全感。
这是曾经留下来的习惯。
在人类最被污染迫害的那段时期，夜鸦是希望的象征，也只能是希望的象征，一旦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很容易就会引发动乱恐慌。
这个习惯保留了很长的时间。
直到死亡。
百晓生从来没有想到过，甚至直到死亡，谢柒都瞒得极好。
就连角色的死讯，都被灰域灾变的胜利所掩盖，轻飘飘的变成一个全服通报，在游戏首页划过，没有引发任何注意。
直到两年后，玩家才刚得知七周夜没死，就迟钝地意识到，离别依旧悄无声息地，发生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他们甚至不知道角色的死因，死地，就连尸体都一无所知。
怎么能这么一声不吭呢？
百晓生想到，曾经他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带着角色，一起看直播间的弹幕和论坛评论。
七周夜看不到，但玩家可以转述。
你看，他们都很喜欢你。
在开服时期，玩家热热闹闹的聚集在营地的篝火旁，嬉笑着说道，青年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睛很亮，也很认真的听着。
分明是在意的表现。
百晓生难以想象，角色在面对来自曾经伙伴的质问时，面具下的神情。
无可逃避的，一个月前，夜鸦濒死的pv画面，再次出现在玩家脑海中。
青年身下是黑红的大片血色，满是裂痕的面具下，露出苍白的半边侧脸，被血污覆盖，空洞死寂，支离破碎的是面具，身躯，记忆，和一切。
伴随着灵核的彻底损毁，过往的所有都烟消云散，无论是曾经的美好回忆，还是之后的痛楚，都将无人再知晓。
“宵夜。”百晓生突然开口，“技能共享给你了。”
这是侦测技能的特殊用法，借助队友的眼睛，释放技能，同时将侦测结果同步给队友。
城市的废墟中，永夜的堕化体并没有动作，只是隔空冷冷看着玩家，仿佛在等待什么，让人忍不住心中期冀。
不吃宵夜深呼吸一口，对角色使用信息侦查技能。
【名称：污堕的墓夜（高危boss）（？）】
【等阶：S】
【简介：他曾经有很多个身份，很多个名字，但现在，一切都随着记忆和认知的彻底摧毁而消散，连带着曾经的执念和信仰】
【空洞的记忆，让永夜成为被污染控制的兵刃，现在，他只剩下唯一的标签：污堕的救世者】
【他的视线永远停留在人的身上，无论何时何地；永夜将永远保护它所珍爱的一切，直到黎明到来之前，但夜色终将散去，你只需要想办法，在遇到他时，活下来】
使用观测技能的动作，就像是打开了什么机关，夜鸦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夜幕的气息却越发幽晦不详，某种意识，似乎锁定了不吃宵夜的身形。
几乎瞬间，玩家面板上刷新出数个debuff状态。
【警告：玩家已进入永堕之夜】
【玩家等级判定未通过，全属性值下降25%】
不吃宵夜脚步一沉，但下一秒，系统中刷新出新的提示，一片漆黑如墨的鸦羽自动出现，悬浮在玩家身边，拦下那股来自领域的压力。
【道具：深夜遗落的鸦羽已触发，玩家自动免疫所有异常状态，全属性值提升20%】
但不吃宵夜已经无心关注这些，玩家愣愣看着角色的方向。
在观测技能的加持下，不吃宵夜能看到夜鸦身边，一个悬空的数值栏。
【污染进度：98%99%】
夜鸦原本是干净利落的短发，就像他的刀，冷厉逼人。
而今，在污染物暴走失控的力量下，伸长垂落在地面上，发尾末端，是被能量侵蚀的鸦羽半灵体状，一点点被侵染成红色，漂亮得像是艺术品。
很漂亮，却只让人心底生出寒意。
直播间中，终于有零碎的弹幕出现。
【很多其他玩家，都被驱赶出去了，刚刚】
被那些污染物。
影兽几乎不计代价地驱赶着玩家，就像曾经夜鸦禁止他们靠近灰域。
潜意识中，对方也希望玩家远离危险。
只是现在，危险的事物变成他自己。
很快另一条弹幕也指出来：【之前永夜buff还在时，很多主播哪怕跟着任务指引，也会迷路到静水市的出口】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扭曲了系统的指引，将他们带到安全的地点。
但是更多玩家，依旧想方设法，留在静水市，某种隐晦的第六感告诉他们，或许现在是最后一次见到角色的机会。
在角色污染进度上涨到99%后，原本追逐玩家的影兽，突然停下所有动作，匍匐在地上，聆听它们领主的命令。
“如何呢？”
耶梦加得轻笑着，巨蛇从夜幕中现身，猩红的眼，看向追到现场的唯一一个玩家。
猫戏耗子一样，它拍了拍夜鸦的肩膀。
宛如人偶般，这个空洞的承载着永夜力量的躯壳，抬起手。
阴影凝实成利刃，玩家瞳孔骤然一缩。
青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苍白的侧脸溅上血迹，显得越发妖异。
凌柒看着被影子从七寸位置斩断的污染物，将手伸入蛇兽身体的断口出，摸索着，拽出一枚血红的，连着血肉筋膜的结晶状核体。
几乎在察觉到威胁的瞬间，那道意识毫不犹豫舍弃掉这个分体，瞬间就消失不见。
“被逃掉了啊。”
他语气遗憾。
第68章 新版本boss预告（1500营养液加更）……
距离谢柒的失踪, 已经过去一周时间。
游戏中的剧情，一如既往的发展。
主角团回到学校，开始上学, 并没有过多久，风林突破到B阶，离开调查团, 退学不见。
其他的成员，从调查团的队长谢彦，到治疗师露洛米、斥候山泠, 后援位机械师桉, 都继续按照中央异能学院的课程安排。
学习，执行任务，增长积分。
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曾经静水市发生的一切, 都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幻梦，游戏世界的网络上，也悄无声息，夜鸦的失踪就和他的死亡一样, 没有引发任何注意。
直到现在, 大部分普通人得到的信息，还是夜鸦玩忽职守, 被污染物偷袭，正在修养伤势。
唯一的变化是, 污染物的攻势越发激烈。
百晓生在图书馆，搜集整理“柒”写过的资料。
他没有开直播。
自从夜鸦身份揭露后，玩家论坛上就吵翻了天，各种干架的节奏，比当初七周夜死亡时的节奏还大。
有七周夜角色厨不接受事实, 部分是不接受七周夜=夜鸦的事实，部分是不接受七周夜=夜鸦，并没有死在五年前，但死在两年前的事实。
有谢彦的角色厨骂官方给主角的戏份安排太差，只在副本结束前登场过，还被boss一刀，血条砍空大半。
还有部分角色厨认为，夜鸦最后对谢彦的态度过分冷漠，哪怕对谢彦冷漠的实际上是顶着夜鸦壳子的堕化体污染物。
并和赶到的七周夜粉丝对骂，不幸落败。
开玩笑，作为游戏社区的泥石流，七周夜角色厨的战斗力可不是盖的。
那可是久经沙场磨砺出来的丰富经验和资历。
至于他们的对骂技巧，是在骂哪位角色上练出来的，那你别问。
夜鸦和谢柒的角色厨并没有参与骂战，他们目前的行为如果用术语解释，类似于哭坟，或者说制作刀子。
以一个月前夜鸦的重伤pv为圆心，上个版本末期夜鸦在洗手台前吐血的pv为半径，一周前夜鸦在灰域深渊底部自刎剥离【永夜】的pv为圆周，生产出一张又一张同人图。
他们还开始考古。
夜鸦死在两年前，夜鸦的角色厨就开始挖各个游戏主播和官方，两年前有夜鸦露面的镜头画面。
然后剪辑成视频。
这类视频的评论区也很热闹。
有的在招魂。
【谢柒魂兮归来[蜡烛]谢柒魂兮归来[蜡烛]谢柒魂兮归来[蜡烛]……】
有的在表演《白月光回忆录》。
【鸦鸦当初在我闯灰域边界时，一脚把我踹坑里关禁闭的力度都那么轻柔，就连在静水市变成了污染物boss，也只是一刀把我秒杀，我就知道他心中一定有我！】
【来人能不能把楼上滋醒（ps：糖尿病别来）】
【我来，最近上火，尿黄】
有的在发刀片，有的在给游戏公司发刀片。
【看到这个七周夜了没，五年前死了；看到这个夜鸦了没，两年前也死了；看到这个永夜了没，一个月前死透了；看到这个谢柒没，哈哈刚变成污染物呢，我去你大爷的傻叉《深渊之底》】
【鸦鸦不是不管我们了，他只是死掉了，身躯被肢解，意识被抹去，就连身体都被污染物拿去做成了污染物】
【夜鸦只是在深渊里一点点看着自己被侵蚀成污染物，而那个时候我们在庆祝版本活动，刷怪刷经验值刷材料刷技能卡，狗官方你不得好死出的什么傻逼活动哈哈怎么不和夜鸦一起下土？】
还有少部分特殊群体脱颖而出。
该部分群体，尤其以知名画手黑猫老师，知名写手红枫蝶等同人作者为代表性领军人物，以谢柒和谢柒的各个马甲为主体核心，进行一系列不可对外传播的艺术性创作。
可谓是化喜怒哀乐均为涩涩。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是，作为出了名，只基于游戏记录，不二次创作的黑猫，竟然也会下海。
要知道在大部分粉丝的眼中，对方都是一个精于游戏考据，且获取游戏情报能力强悍，二次创作绝不ooc的同人圈大佬画手。
有粉丝震愤：【老师你变了你竟然和那群腐女混在一起！】
对此，画手也头一次给出回复。
他开始继续生产涩图。
并把所有谢柒单人腐向右位创作放到了一个名为“亡妻回忆录”的专栏合集当中。
态度不言而喻。
在懵了好一会过后，粉丝们终于反应过来。
我靠！
是梦男！！！
————
菌林基地。
黑发黑瞳，面容清隽的少年半靠在床头，翻动着身前湛蓝的屏幕。
凌柒窝在本体里面，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谢柒身份曝光后，人气值和讨论度飞速飙升，意味着至少从现在开始，他不再需要为人气值担忧。
为了更加全面地展现出boss的压迫感，凌柒还把小柒和“谢柒”两个马甲的能量合并在一起，又吞并了耶梦加得给他捏的那个身体的能量。
最后连耶梦加得分体的晶核，也一起吞噬了。
同为污染物，本就可以相互吞噬。
耶梦加得原本把谢柒当做猎物，现在的局势却截然相反。
甚至就连凌柒自己，都不敢确定现在的“谢柒”，强大到了哪种地步。
耶梦加得已经第一时间逃跑，但是在对方脱身的瞬间，凌柒感知到，他或许能够把蛇逮回来，再揍一顿，甚至干净利落地抹杀掉污染物。
可惜，凌柒并没有赶尽杀绝的兴趣。
或许曾经的夜鸦会有，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需要耶梦加得做一个靶子，一个迫害者，这样在玩家眼中，夜鸦就是被耶梦加得控制，被强制逼迫成了污染物boss，而不是背叛人类。
换句话说，凌柒需要耶梦加得来帮助他卖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有些感谢岚。
如果不是岚当初那一课上的够好，他怎么会知道，原来卖惨会这样有用？
凌柒退出论坛中的同人作品栏目，叹为观止。
游戏主系统宙斯对最近《深渊之底》的热度很满意，它并不在意自己家的策划的死活，也不管他们被骂成什么狗样子。
游戏话题度越高，它就越高兴。
坏消息是，游戏制作组应该挺在意自己的死活。
最近谢柒的事件，几乎引爆了全网所有舆论。
这样的盛况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七周夜死亡的时候。
他们紧急召开会议，最大限度把流量变成对游戏而言的积极影响。
骂不骂其实无所谓，毕竟没有哪个策划能安然无恙地走出玩家论坛，只要游戏的流水在涨，那一切都好说。
况且，很多玩家嘴上说着刀，打开蓝绿修改器的手指却比一切都诚实。
宙斯也被喊走了。
虽然是人工智能，却也逃离不了人类会议的折磨。
临走前，它只给凌柒留下一句。
等我。
我一定给你，搓最帅的boss预告pv。
凌柒头一回知道，原来ai也能说出如此泫然欲泣，依依不舍的语气，只针对人气值。
宙斯的底层逻辑，就是人气值。
它的一切意义就是提升游戏的人气值。
而今自然也非常喜欢凌柒（能带来的热度）。
给凌柒听出来一身的鸡皮疙瘩。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ai的一种，但自我认知依旧是人类。
为了更“正确”地增高人气，宙斯并没有安装人格模拟模块，是比较标准的人机，甚至可以说的是拟人。
天真无邪，又令人毛骨悚然。
一边毫无心理负担地，清除掉不利于游戏热度的因素，比如曾经风评跌到谷底的夜鸦，一边又因为凌柒现在的人气值，对他爱屋及乌。
察觉到少年情绪的不对劲，湛蓝的屏幕闪烁了一下，退出论坛界面。
【那些记忆，对你还有影响吗？】
耶梦加得确实做到了它说的那样，要把谢柒的异能，记忆，和一切，全都还给谢柒。
无论凌柒是不是想要。
借助静水市的机制，和误入过静水市的所有生物体的记忆，耶梦加得拼凑出“谢柒”的记忆，融入灵核，并强制性给了凌柒。
其中，谢彦做出了关键性贡献。
作为对手，耶梦加得比很多人都清楚，夜鸦唯一的软肋和弱点是什么。
而让夜鸦崩溃死亡的点又是什么。
只有被记忆限制住的夜鸦，它才可能控制。
只有夜鸦越痛苦，它的控制才越能稳定生效。
不得不说，为了达成目的，耶梦加得确实尽心尽力。
它兢兢业业积攒了五年，终于把谢柒的记忆拼完整。
很可惜，凌柒确实得认可玩家论坛上的说法。
夜鸦已经彻底死亡了，从身体到意识。
那些被强制性灌输进来的记忆，对凌柒而言，就像是一本独立的小说或者漫画，以上帝视角，观看了谢柒的一生。
那些情感，理想，都让凌柒感到陌生。
乃至潜意识里都抗拒。
他并不想接触这些。
夜鸦最开始并不社恐，只能说是性格内向。
但在被捡回基地最初的那段时间，凌柒几乎不能直视任何人的目光，哪怕只是简单的眼神交接，都让他恐惧。
这是机体对创伤的来源下意识抵触。
简称PTSD。
哪怕现在，有所恢复，凌柒也不想接触任何谢柒生前的事物，尤其是让他的本体和谢柒扯上联系。
无论是谢彦，风林，风止，谢柒的学生们，还是曾经喜欢七周夜的玩家。
用分体扮演出一个谢柒，已经是凌柒做出的最大退步，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更想缩在基地里面。
好在，凭借着和宙斯的交易，凌柒并不会受到污染侵蚀和谢柒记忆的影响，哪怕污染指数到达100％，依旧能维持独立的性格。
这就导致，耶梦加得的计划完全落空。
它想踩着夜鸦的名气，在所有玩家面前控制夜鸦，以此上位，凌柒又何尝不是？
耶梦加得最近的威名可不低。
最强的污染物，暗中操控污染物的攻势，让人类节节败退。
逼迫联盟、异协，以及其他被夜鸦保护的存在，又回忆起，他们对污染物的恐惧。
再没有第二个夜鸦再来庇护他们。
而曾经被他们弃如敝帚的人类兵刃，却展现出秒杀掉耶梦加得的力量。
“你说，他们会来找我吗？”
凌柒撑着下巴，系统闪了闪：【如果他们还想活着的话】
隔了几秒，系统中又打出一行字：【你心软了？】
如果联盟失守，在污染物的攻势下，势必有大批普通人葬身污染物的口中。
当初谢柒同意签署契约，受制于人，便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仅仅凭借他的力量，不可能在脱离，乃至和联盟作对的情况下，保护住所有人。
在S阶污染物的威胁下，人类不能内部分裂。
更何况，谢柒想，只要等他杀死耶梦加得，等玩家和主角团成长起来，他相信那些来自平等世界的降临者，或许真的会带整个世界发动变革。
但过分天真的异能者并没有想到，联盟竟然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阶级，宁可把人类为数不多能和耶梦加得对抗的力量舍弃。
而他曾经的那些伙伴和学生，把他当做恨之入骨的仇敌。
就连他所保护的普通人，也将夜鸦费尽心力，开发出来，能让无异能者也使用异能，掌握和污染物作战能力的异能光碟，当作是灾祸之物，避而远之。
【凌柒，你还想去救他们？】
像之前那样？
“想什么呢？”凌柒不解皱眉。
他又不傻。
就连全盛时期的谢柒，都走不通的路子，他还头铁再去试一遍，不怕重蹈覆辙吗？
斗米恩升米仇。
一直不计代价地帮助，只会让人嫌弃，挑剔哪里帮助得如何如何不到位。
反过来，越是恐惧和痛苦，人们才越能铭记曾经享有过的和平美好与救赎。
当然，凌柒也不至于真的放任污染物侵略。
至少不能打到菌林基地这里，他还得有个地方睡觉。
但模糊一下态度，让人类联盟吃点教训，还是不错的。
再说了，拦截污染物，不还有真正的主力，玩家去顶着吗？
系统沉默一会，又提醒道：【今晚，官方会开启直播问答会】
和大部分游戏官方一样，《深渊之底》会定期开直播，策划和玩家直面交流，回复一些玩家的问题，并爆料部分游戏的更新内容。
凌柒有些意外。
按照《深渊之底》的更新规律，这个问答会应该还要晚一段时间。
但他很快想到，突然被喊走的宙斯，意识到估计是因为谢柒最近的事件，官方才提前召开问答会。
系统说的不错。
凌柒又回到论坛，刷新了几次，就刷到了官方的直播预告。
《深渊之底》是真的一点没有客气，又用的谢柒作为直播间封面。
看起来，他们对谢柒确实很满意。
直播虽然没有正式开启，但弹幕已经刷了起来。
有的在给谢柒哭坟，有的在给官方发刀片的，有的在给玩家自己发刀片的，有的一边给谢柒哭坟，一边舔封面中谢柒颜值。
可谓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扰。
凌柒留意到，封面中的他是堕化体版本。
黑色长发，红眼睛。
凌柒其实并不是很适应他的这个新装扮。
他尤其不适应长头发。
无论是按照之前谢柒的性格，还是现在凌柒的性格，他都更倾向于用无月夜把头发切掉。
扎起来，很麻烦。
但是外表，也不全是凌柒所能控制的。
就像是火系异能者的力量，会让他们的瞳色发色也变红一样，当【永夜】被污染侵蚀后，体现在凌柒身上的表现，就会像现在这样。
如果不使用全力，凌柒还可以凭借幻术，遮掩住面容，维系黑发黑瞳的初始皮肤。
但如果他全力出手，那层幻术就会被【永夜】的力量冲开，显示出异能者的真容。
【没事，很好看】系统显示道。
“这样吗？”
凌柒皱了皱眉。
他想起来，最近“谢柒”标签下的同人图，确实很多长发版本，哪怕是那些同人文中，长发版本的谢柒，出现频率也越来越高。
那些同人女，还很喜欢给凌柒的头发加各种乱七八糟的设定，比如带着触感，感知很敏锐之类，脑回路一个比一个清奇。
【她们在开车这一方面，很具有天赋】
系统突然说，【很具有参考价值】
凌柒不以为意。
“至少能涨很多人气值。”
凌柒对同人作品并不抗拒，他其实挺高兴，很多人喜欢他，并愿意为此付出心力，无条件进行创作。
再如何，这些由玩家对角色喜爱衍生出来的同人作品，也远好于曾经追着夜鸦骂的人身攻击评论。
诸多迹象表明，玩家确实对凌柒的新装束非常满意，不过凭借谢柒帅的惨绝人寰的脸模，无论如何也丑不到哪里去。
好看的人哪怕换了装束，那也只是换了个好看的方式。
凌柒犹豫一会，屏蔽掉直播间大半弹幕。
主要是，大半弹幕都在给他哭坟。
凌柒还没有心理素质强悍到，能在他的“葬礼”现场毫无心理波动。
心虚是一回事。
尴尬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看着自己的名字，在足有几百万观众的直播间屏幕中大量刷屏，对于一个社恐而言，还是过分恐怖了。
没过多长时间，直播间准时开启。
负责主持直播间的策划，并没有露面，只是用二次元卡通形象在屏幕中作为自己的指代，就连声音都是用了变音器。
可谓是求生欲拉满。
而弹幕刹那间爆发的战斗力，也丝毫不愧对于策划的防护。
哪怕是凌柒，都有些不忍直视。
好在，策划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面对直播间弹幕的腥风血雨，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变化。
在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他们直切主题。
主持的策划率先开口：“本次直播间的主题，也是回应大家最近关于角色：谢柒最近的争议。”
另一位策划接上：“哈哈，或者说，无论是夜鸦，七周夜，还是谢柒，都是很具有争议性的角色呢，从开服到现在。”
主策：“所以在一个月前，为了统计大家的意见，我们也是发布了一张调查问卷，希望能和玩家共同探讨，如何分配谢柒的后续剧情戏份。”
凌柒微眯起眼。
一个月前的调查问卷，他记得，那个对夜鸦处以死刑的调查问卷。
也是凌柒决定死遁的关键依据。
一份，调查玩家最希望的角色死法的调查问卷。
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最近的一周时间，自从谢柒的身份逐渐揭露，论坛上的所有玩家，无论是七周夜的粉丝，还是谢柒的粉丝，都有意无意的无视掉那个问卷。
他们亲手选择的问卷。
很显然，如果现在再让玩家填写一次问卷，一定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
凌柒也很好奇，官方会如何处置这个问卷。
是像原定计划那样，把谢柒作为boss写死，还是为了谢柒的人气，让他活跃更长时间。
而今直播间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也让原本试图回避的玩家，再次重新审视这个调查问卷。
【或许是要修改或者重新选呢？】
有弹幕强行乐观道。
可惜，策划的回答并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屏幕中，主策笑盈盈地说：
“《深渊之底》向来是重视玩家意见和游戏体验的制作组，对于这次问卷的调查结果，我们自然也认真分析和考虑过。”
弹幕沉默一会，再次炸起。
【什么意思？】
【之前那么多优化意见不用，你就能用这个破调查问卷里的？！】
另一位策划补充道：“依据调查的最优结果，大家希望能够直面夜鸦，和角色作战，因此，我们也在诸多考虑之下，终于完成了设计。”
第三位策划棒读：“所以很高兴为大家介绍，《深渊之底》下一个版本全新登场的最新敌对单位，boss：夜鸦堕化形态！”
伴随着策划的描述，直播间也自动切换出boss的预告pv。
画面很暗，伴随着痛苦的喘息声，抽泣声，水流被打开到最大，以至于盖过咳血的声音。
镜头一点点上移，青年鸦羽似的长发垂落在腰间，发尾都染上绯红的色泽，捂着嘴，血液扼制不住的从指缝间溢出来。
猩红的血色一点点被冲走流逝，直至血液彻底流干。
青年在镜面前，背对着屏幕。
镜面中，是夜鸦戴着面具的，惨烈破碎的身体，血液沿着裂开的镜面流淌，沾染到苍白的指尖。
那张染血的面具，戴在镜面中谢柒的脸上，整个立绘，都带着惊悚诡异的美感。
“无人救我。”他说。
弹幕：【……】
主策划同款棒读语调：“所以大家在下一个版本，就能和夜鸦为敌，亲身体验和角色作战的感受~”
另一个策划立刻跟读。
“为了感谢大家的喜欢，我们也推出了角色【鸦羽】主题衣装，将在游戏内通过抽奖获取。”
“以及更多周边作品，也静待上新。”
第69章 他说的都是我的词！
凌柒看了看弹幕。
虽然已经屏蔽了一半弹幕, 但显然，看情况，还是不够用。
他不由得感慨, 不愧是能做游戏策划的人物，面对如此场景，竟然依旧面不改色。
直播问答会还在继续。
“在调查问卷中, 选项：亲手杀死夜鸦获得了绝对优势。”
——夜鸦这样的反派，就应该被主角团和玩家亲手杀死。
似乎是担心玩家记忆不好，主策划友好地提醒道,
“几乎每个版本, 都会有很多玩家来给出意见，希望让夜鸦早点下线。”
实际上不止于此，希望七周夜复活露面的言论也比比皆是。
“我们考虑了很久, 经过多轮讨论，也从大家的反馈中获得灵感，最终，便决定让夜鸦以boss的身份, 出现在游戏中。”
“三个愿望, 一次满足。”
凌柒打了个寒颤，哪怕看不到弹幕, 他也大概想象出情况有多激烈。
不过挨骂的是策划，关他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炮灰npc什么事呢？
凌柒餍足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继续看直播。
策划已经开始介绍夜鸦主题的周边，以及对方在游戏内的装扮抽奖。
《深渊之底》中的氪金点，主要在玩家多种多样的皮肤身上，从基础的改名字改发型改发色瞳色，到进阶的服饰装扮。
为了维系战力平衡, 玩家并不能直接通过氪金，来获取游戏内的技能道具。
哪怕和其他玩家进行交易，也仅限于购买部分抽奖类道具，比如开出随机技能的空白技能光碟。
当初的不吃宵夜，就是硬生生氪了七位数，抽出瞬移的光碟技能。
但游戏内，是没有直接途径，能购买技能光碟，亦或者稀有游戏道具的。
开放的卡池，也是抽取类似纪念品的外观道具。
这些道具并不具备任何属性加成，装饰性和纪念性，远大于实用性。
【外观道具：深夜遗落的鸦羽（仿）】
【简介：忘记我，找到我，杀死我】
看着几乎和正版一模一样的宣传图，凌柒忍不住嘴角抽搐。
这和抽遗物有什么区别？
还是盗版。
不会真有呆瓜为了一个仿制品，没有任何属性加成的道具，去抽限定卡池吧？
游戏内的卡池介绍结束，接下来的就是周边，基础的立牌挂件，样样都有。
以及同款鸦羽装饰摆件。
遗物现实可触版仿制品。
凌柒现在是彻底佩服起游戏官方来。
真把他当摇钱树呢。
也不怕出门真被玩家剁了。
策划心理素质确实强，依旧继续直播：
“除了上述内容外，我们还将在一周后，更新一个全新图鉴功能，并对游戏内玩家的战力系统进行优化和升级。”
凌柒竖起耳朵。
其他的周边，不关他事，但玩家变强，那可真的会关夜鸦的事。
夜鸦现在变boss了，官方升级玩家，不就是好让玩家到时候揍夜鸦更狠吗？
凌柒有正当理由怀疑，他的猜测属实。
玩家开服时，等级上限是60级。
大概两年前灰域灾变时，等级上限才开放到80级，并解锁天赋技能。
按照规律，如果玩家继续开放等级，那大概会开放到100级，B阶和A阶异能者的临界线。
不过按照《深渊之底》的运行规律，官方并无法简单更新游戏系统。
这是为了防止外力干扰游戏数据的稳定运行，所以一切游戏数据，都将由游戏主系统宙斯进行推演。
这场直播会，相比是官方控制游戏系统进行更新和优化，不如说是官方和宙斯一起商讨后，将宙斯未来的更新提前通知给玩家。
而宙斯的更新内容，又只由游戏内的剧情发展来决定。
换句话说，一定是剧情中出现了什么变革，让宙斯判定，玩家将获得一个全方面提升实力的好机会。
直播间，策划继续介绍着：
“图鉴系统更新后，将引入全新的技能光碟图鉴系统，以及技能光碟装载、升级和重塑功能，玩家可以消耗材料，升级技能光碟，或者重置光碟获得不同的属性加成……”
伴随着介绍内容的推进，屏幕中也出现对应系统的宣传片兼介绍pv。
在略显凌乱的房间中，青年坐在桌子前，桌面上是各式各样的工具，什么刻刀，磨砂纸，灵石矿物材料全都堆积在一起。
异能者握着刻刀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长，指节分明，在灯光的照射下，甚至可以看见苍白皮肤下隐约的青筋。
伴随着灵流线路的完善，光盘上逐渐浮现出瑰丽的灵力纹路。
画面中有很多杂音。
——他背叛了我们的阶级！竟然抄了大家的异能，把异能分享给那些贱民，恶心至极！
——夜鸦就是个畜牲，明知道普通人使用异能会有副作用，还创造出来这些祸害人的东西，没良心！
——开发这种东西除了浪费钱还有什么用？为了让普通人上战场送命吗？
——方便他贪钱吧，贪了那么多研究经费。
但青年的动作并没有停顿。
流畅的动作下，显示出其精湛的技术，刻刀在光盘上划过，落笔精准，线条干净利落，整个刻制光盘的过程不异于一场视觉享受。
噪音逐渐远去，只剩下刻刀划过灵材的沙沙声。
伴随着纹路的完善，光碟的气息也越发深邃。
【永夜】的刻录版。
哪怕隔着画面，玩家也仿佛能感受到那股，一直伴随在角色身边的，疏离冷冽的气息。
像深夜的天空，静谧悠远。
pv的最后，是青年一改往日冷淡语气，难得的显露出几分欢欣的语调。
就像在询问一个画面外的存在。
“你说，等这些光碟发布出去，那些在边境城市的，没有抵抗能力的普通人，是不是就能学会使用异能，更容易活下来？”
过分轻快的话语，让玩家忍不住也开始为对方感到高兴。
甚至受宠若惊。
夜鸦向来很少在外表现出这样天真的时候。
哪怕在玩家身边，七周夜也一直端着面瘫表情。
以至于让玩家忍不住想，对方真的会在私底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吗？
似乎很是高兴，画面中的黑发青年转过头，并没有戴面具。
或许是在私人的环境下，或许是在朋友面前，他并不需要担心因为过分绮丽俊美的面容，显得生人勿近。
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头方向。
直到现在，玩家才意识到，他们是在借着谁人的视角，看着对方的动作。
一个能进入夜鸦私人空间，还能让对方毫无防备摘下面具的人。
在有人提出这一点后，弹幕中刷起铺天盖地的问号。
他们下意识反驳。
【怎么可能？】
《深渊之底》作为一款一般向游戏，游戏玩家并不像部分玩家中心的游戏那样，要求npc事事以玩家为中心，遵循Master Love原则。
游戏中的角色，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和人际关系。
但七周夜不一样。
作为同道中人，在游戏内舍身追逐人权平等的同一信念持有者，玩家理所当然享有着七周夜的偏爱。
在角色眼中，他们是先进的，是理想概念的传播者，是最优秀的学生。
是真正平等看待普通人和异能者的存在。
并愿意在一次又一次的日常任务中，无条件帮助那些被瞧不起的“低贱”普通人。
正也因此，七周夜一直都很偏爱玩家。
无论从哪个方面。
但现在，突然告诉玩家，有一个存在，获得了对方更多的优待？
凭什么？
并没有给弹幕反应的时间，玩家熟悉的清冷声调，便再一次开口问询：“你觉得呢？”
“岚。”
——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那些话，真的很有用。
——只需要复述一遍那些话语，夸一夸普通人，嘴里多几个自由平等的字眼，夜鸦，哦不，应该喊他七周夜，就会全身心的信任我。
——他什么都和我说。
多好骗啊，呵呵。
伴随着镜头的转移，玩家终于看到，处在房间中第二道身影。
他们再熟悉不过。
圣子，岚。
角色铂金的长发披散着，眼中盈满笑意，仿佛满眼都是好友天真的动作，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温柔至极：“或许呢？”
“去帮助那些普通人，让他们获得平等生存的权利，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
“谢柒想把这个异能光碟给我吗？”
岚笑着问。
夜鸦犹豫着，点点头：“如果是岚的话，一定可以让这张光碟发挥它该有的作用。”
比如在普通人中选中一个足够优秀的个体，为人类降下第二个S阶异能持有者。
人际关系的处理，是他所不擅长的事情，比如照顾弟弟，或者去处理那些新闻宣传会，谢柒并不喜欢镜头，也不喜欢太吵闹的人群。
但是岚就能做的很好。
圣子总是被所有人所爱戴，总是能得心应手地处理好各种新闻采访。
选出合适的人选，对岚而言，肯定不会困难。
“嗯。”
岚笑意缱绻温和，
“我一定会好好存储这张光碟的。”
永远不再见光日。
————
《深渊之底》的官方游戏论坛中，玩家舆论以一种凌柒意料之外的方式，炸锅了。
【我抄！那个煞笔岚最后看镜头的眼神，分明就是挑衅才对吧？！】
凌柒：…
那不是在考虑如何销毁夜鸦的心血，破坏掉那些异能光碟吗？
【永夜】最后落回到凌柒手上时，品质都快降低到F阶了，还是凌柒一点点靠人气值修回来的。
【他说的都是我的词！他说的都是我的词啊混蛋！！！】
凌柒：……
原来话语也可以注册版权了吗好吧好吧，他承认，谢柒确实好骗，能被随便背的台词骗过去，但是当众处刑是不是不太好？
这和把小时候，举着木棍大喊着“我要变身曼特凹拯救世界”，而且还是高清录像，挂在网上有什么区别？
他迟早得找宙斯算账。
【他用我的词，去攻略夜鸦？！】
凌柒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忙不迭退出论坛。
房间外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
自从菌林基地，这个谢柒第一次以真名，和玩家“重逢”的地点被曝光后，基地便很少能安静下来。
几乎天天都有七周夜或者谢柒或者夜鸦的粉丝前来打卡，顺便哭坟。
尤其是凌柒的房间门口。
凌柒现在千万个后悔，为什么要为了装逼，爆出他的房间门号。
要不是凌柒提前给前台打好招呼，禁止玩家靠近紧急通讯装置，他房间的通讯器估计早就被打爆炸了。
只需要得知房间信息，便可以向角色发送通讯。
他当时根本就没意料到，谢柒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凌柒追悔莫及。
事实上，他的邮箱已经爆了。
全是玩家发过来的哭坟信息。
要不是系统可以帮忙，筛选出有效情报，凌柒脑子都会要被这些玩家吵爆炸。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系统帮忙管理邮箱。
世界才清净下来。
系统：【今天统计各个账号发送的，涉及到七周夜，谢柒，夜鸦等关键词的招魂类信息，共计54321条】
【已拦截涉及性骚扰类账号信息，并拉黑处理】
凌柒深深叹了口气。
他找了个火盆，开始给“夜鸦”烧纸钱。
少年一边一本正经地烧纸，一边嘴里碎碎念念。
“别招了别招了。”没死呢还。
“我烧钱还不成吗？”到时候打boss时能不能轻点打？
“谢柒前辈保佑我顺利退休”
凌柒烧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谢柒是个晚上加班处理公务，白天还需要上课的劳模，周末继续加班刷污染物的真劳模。
甚至劳模到学会站着睡觉。
“算了你别保佑了。”
凌柒眉心一跳，制止了刚才的危险行为。
让一个劳模来保佑他的退休生涯，听上去就很不靠谱好不好。
第70章 被清扫干净的遗物
游戏论坛上, 处处都在给夜鸦哭坟。
但事实上，夜鸦并没有葬礼。
在异能世界中，真实信息对于普通人, 更是遥不可及的事物。
网络信息屏障，是一个A阶异能者的一个异能分支效果，借助发达的网络, 效果覆盖了几乎整个人类社会。
除了A阶异能者，所有接触网络的人，无论是无异能普通人, 还是A阶以下的异能者, 都只能看到他们有资格看到的信息。
由上到下，这些信息，被当做是珍惜的资源, 一层层往下筛选。
到了普通人眼中，他们能得知的，只是被筛下来的，最为劣质模糊的信息, 也最容易被修改引导。
这些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脑海中关于夜鸦的情报，大多还停留在【执行官夜鸦被污染物偷袭重伤, 失踪未归】的节点。
少部分，则停留在【夜鸦回归异协, 正在养伤】的节点。
他们依旧过着日常的生活。
或许会疑虑，为什么最近污染前线的战况，信息变得少了很多。
以往基本每隔一周，甚至更短时间，就会出现夜鸦击杀了XX高阶污染物, 或者击退了XX污染物潮的战报。
但是现在，前线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灰域边境，曾经被岚率领光明教会教徒，“救下”的一座城市，雾灰城。
雾灰城是污染物离开灰域，进攻人类的必经之地，也是污染前线战场所在地。
作为首席执行官，夜鸦一直镇守在雾灰城。
除了偶尔执行外勤任务外，他几乎从没离开过这个地方。
谢彦曾经以天启的身份，找夜鸦打架时，很多次来过雾灰城，这座城市就像它的名称，天空永远弥漫着烟蒙蒙的雾气，不见天日。
但他很少关注过这个城市。
或许是恨屋及乌，谢彦对这座由夜鸦镇守的城市，并没有太多好感。
厌恶不至于，但绝对不算喜欢。
无论是糟糕的环境，匮乏的力量，还是身处雾灰城基地的执行官，他都不喜欢。
他这一次，依旧是以天启的身份，再次来到雾灰城。
参与一场会议。
人类唯一的S阶异能者死亡堕化，对于污染前线战场，是灾难性的打击。
夜鸦失踪的一个月，污染防线就节节败退。
甚至很多其他临近污染区的城市，就已经被污染物群攻占。
雾灰城，有着【永夜】残留下来的气息，得以幸存，但安宁并不会持续太久。
迟早有一天，污染物会彻底发现，夜幕已经散去。
在那个时候，就是雾灰城防线彻底被攻破的日子。
从雾灰城，到雾灰城后方的其他人类城市，都将迅速沦陷，情况远会比人类首次被污染侵袭的状况更加惨烈。
夜鸦不是死亡，而是堕化。
人类损失了唯一的S阶异能者。
污染物群中却多出一个详细了解人类城市防守结界原理，能在数秒内破坏结界，并且轻易用异能覆盖整座城市的“王牌”。
但至少现在，永夜的余威，依旧庇佑着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为人类带来最后片息的安宁。
谢彦撤去学生装扮的伪装。
这是他头一次，如此细致的观察他的哥哥，所治理的城市。
只有最低劣的无异能者普通人，才会居住在安全区的最边缘。
在威胁到来前，他们将被第一个舍弃，丧命于污染物口中。
而拥有能和污染物正面战斗能力的异能者，大多居住在腹地，享有着人肉护盾的保护。
按道理而言，这群被舍弃在边远城市的普通人，生活应该过的很差。
他们没有异能，难以进入污染区搜集材料，在濒临污染区的土地上，连耕种都是奢望，前线城市中的资源，大多还需要率先供给前线士兵。
如果那些来前线刷战绩，镀金的大家族少爷小姐们，也能算得上“士兵”的话。
吃不饱穿不暖，是很多边境城市平民的常态。
但雾灰城不一样。
夜鸦将这座城市的人养的很好。
稳定的水电供应，完善的交通线路，充足的粮食储备，整洁的街道……
而夜鸦养的最好的，是这座城市的孩子。
他建立了很多学校。
修建学校的工程，能为这个边境城市艰苦求生的人们，提供不少工作岗位，而学校，则是孕育新生的花园。
谢彦行走在雾灰城的街道上。
有电车停靠在站点，幼生学校的老师带着孩子们，排队上车。
哪怕是在部分靠近中心城，但相对没这样发达的城市，都不一定有如此完善的系统。
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一切竟然出现在一座边境城市。
那些小孩，并不像中心城中动辄花着几十万学费，出门上下学都有私人专车接送的孩子一样，有着吹弹可破的白嫩皮肤。
但却很健康。
身体很壮实，像小牛犊，哪怕有老师管教，却依旧好奇的四处张望、跑动，充满着新生的活力，就连眼睛都很亮。
夜鸦确实将这座城市的人类幼年体饲养得很好，甚至好过了头。
曾经，谢柒也将福利院的孩子们养的很好。
作为谢柒时，他养了很多弟弟妹妹。
作为七周夜时，他养了三位数的贫困学生。
作为夜鸦时，他养了一整个城市。
人类的首席执行官，简直就像是过分热衷于抚育的养成游戏爱好者，甚至“母爱”有点太过泛滥。
兼忠实基建玩家。
一个过分闹腾的小孩，似乎是不愿意上学，绕着电车跑动，躲着老师的追捕。
“我不要去上学！”
“小柒哥哥说好了，会来看我，骗子！”
“老师全是骗子！”
“谁是骗子？你不去上学，小柒哥哥永远都不会来看你！”
教师装束的女人气急，又不敢真的用力拽小孩，一个不留神，过分壮硕的小孩就朝远处跑去。
谢彦在小孩撞到他身上前，按住男生毛茸的头顶，问：“小柒哥哥是谁？”
虽然感知不到异能者身上的气息，但出于撞到人的尴尬和不敢，男孩有些畏缩，但听到谢彦口中的称呼时，还是昂着脖子。
“小柒哥哥，就是小柒哥哥啊！”
“小柒哥哥还能是谁？”
谢彦低着头：“你很喜欢他？”
“大家都喜欢他，小柒哥哥每次来找我们玩，都会带很多好吃的，还有故事书，他约好了还会来见我们，骗子！”
男生愤愤不平道。
他撞过来的份量并不轻，谢彦没有道理地想，多偏心啊。
当初在福利院，谢玖和其他孩子，连食物都需要竞争，每天只能吃枯燥无味的营养膏。
两个世界线的记忆，混乱的缝合在一起，让谢彦一时觉得，他是能一直跟在谢柒身边的谢玖，一时又觉得，在他身边的存在是七周夜。
一时觉得，谢柒应该是死在了他眼前，在两年前的灰域灾变中，血淋淋的，血很多，止不住。
一时又觉得，七周夜很早的时候，就被夜鸦杀害了，人类的联盟将他的哥哥从他身边带走。
而在未来，夜鸦依旧为了他所保护的人，再一次将谢彦抛弃在原地。
午夜梦醒时，谢彦总觉得，谢柒或许没有死。
又觉得，如果谢柒真的死了，那他现在的反应，是不是太过绝情冷漠。
电视剧中，那些主角，在亲人朋友去世时，总是号啕大哭，悲痛欲绝，但现在，谢彦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是很恍惚地意识到，哦，谢柒死了啊。
不管是谢玖的时间线，还是谢彦的时间线，夜鸦都死了。
所以为什么不伤心呢？
“一定是夜鸦那个晦气的家伙，背地里做了什么手脚，小柒哥哥才不找我们了。”
小孩越说越气愤，抬起头，猝不及防间，对上异能者漠然的赤金色眼瞳，竖瞳状的非人瞳孔，将他彻底吓呆住。
所以，凭什么呢？谢彦想。
这无关紧要的人，能肆意分享谢柒的关注和宠爱，一边拿着夜鸦给予的好处，一边抨击着夜鸦的一切。
谢彦低下头，嘴贴着小孩耳边，扬着嘴角。
在外人眼中，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再标准不过的灿烂微笑。
“小柒哥哥，永远不会来找你了。”他说。
小孩猛地睁大眼睛，甚至没有一秒，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伴随着嚎啕的哭声。
谢彦没有再管这个破小孩，和慌忙安抚孩子的老师，作为A阶异能者天启，他还需要赶去参加处理夜鸦后事的会议。
准确来说，是瓜分首席执行官权力的会议。
就像是一群鬣狗。
他想。
只分食利益，而夜鸦曾经承担的职责，却被全然忽视了。
所有人都争夺着谢柒在各个领域中的权力，哪怕污染物的威胁近在眼前。
无趣至极。
谢彦对类似的会议并不感兴趣。
他甚至能从会议的结果中预料到，这座由夜鸦兢兢业业搭建好的城市，会如何在下一任权力的享有者手中，沦落成和其他边境城市没有任何区别的模样。
但这和天启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直以来，谢彦从岚身上学习到的，对于普通人的善良宽容和伪装，此时此刻似乎全都彻底失效。
他不想在那些无知的蠢货面前，再次装成救世主的模样。
他不想再听那些卑贱的人们虚伪至极的夸赞，和敬仰的目光。
去救下那些人，然后呢？
拦截污染物潮，或许还要从污染物潮里，找到谢柒的堕化体，然后亲手将谢柒再一次，彻彻底底杀死？
就好像在某个瞬息，空气都变得稀薄，让人无法呼吸，谢彦突然很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最近五年来，天赋最为鼎盛的天才异能者，天启，头一回无所遁从地在基地中行走着。
他记得，在基地的角落，是谢柒的房间。
但是找不到。
谢柒的房间门口，一直有一个标识，但是现在，谢彦找不到那个标识。
似乎有人下了命令，雾灰城的基地正在进行一场大扫除。
负责打扫房间的工作人员，拖着巨大的箱子，箱子中堆满杂物。
谢彦的目光，其实很少留意那些清洁工。
直到他突然看见，箱子中有一些熟悉的纸笔，准确来说，是一大箱草稿纸，在信息时代发达的时代，很少有人能使用掉这么多稿纸。
谢彦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
“停下！”
他冷着脸，抓住清洁工的拖着箱子的手，目光阴寒，“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搬出来的？”
两位清洁工面面相觑，注意到身前高阶异能者的神情越发不虞，并不愿意惹事上身，于是很快领着谢彦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还有很多人在进进出出，搬动着各种各样的杂物，还有人已经在清扫。
熟悉的布局和物件，让谢彦一眼认出来，这个正在被清空的房间，就是谢柒的房间。
在夜鸦死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中，这些人，就在清理他遗留的痕迹。
怎么敢的？
他们这些人怎么敢的？？
这些活在夜鸦保护之下的人，将夜鸦的东西，夜鸦的遗物，全都清扫了出来，当做垃圾一样往外丢，怎么敢的？！！
“滚出去！”
“谁让你们搬的？！”
谢彦呵斥打断所有清洁工的动作，在异能者灵压的威胁下，那些工作人员很快撤离，并不愿意沾染上是非。
但谢柒的房间依旧被清空了大半。
残留着青年疏冷气息的床被，柜子里的衣物，基本全都已经消失，属于对方的任何的生活痕迹，全部被清空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有些被放置在较深位置的杂物，或许因为太不起眼，才暂且保留下来。
谢彦表情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把所有东西全都翻出来，确认有没有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都齐了吗，还是没有？重要的东西不能被丢掉，不然对方生气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谢彦脑海中几乎只剩下这一个意识，翻找的动作越来越快，甚至可以说慌乱，直到某个瞬间，他突然停下动作。
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确定对于谢柒而言，到底有哪些物品，是更重要的东西。
摘录灵感的笔记，一些异能者从污染区搜集到的灵材，甚至还有城市规划设计的参考书，压在箱底的，是一家热门奶茶连锁店的活动优惠券。
谢柒的喜好，私底下的习惯，乃至一切，他好像都不知道。
谢彦猝不及防地发现，他对他的哥哥，并不算了解。
明明空气中那些残留着的疏冷的气息，几乎都刻进了他的骨子里，但是这个房间，乃至房间中的所有部件，他全然陌生。
他并不敢过分放肆的翻乱那些物品，仿佛再多动一下，就会丢失什么重要的事物，颤抖着手，谢彦想到，或许他应该把它们放回原地。
异种的鳞尾被其主人小心翼翼地收回，绕在腿边，防止扫落某些物件，谢彦搬起箱子，一个晶石状的挂件掉落在地上。
是透明的色泽，看不出原型，莫名眼熟。
谢彦恍惚着捡起石头。
灵力输入进去，却什么都没有检测到，只有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这个晶石，和再普通不过的玻璃摆件没任何区别。
却无端给谢彦一种让他忍不住亲近的熟悉感。
“是老师给你的契约书，不过是仿制品。”
“被某个没有眼力见的退还，所以一直压在箱底，不见光日。”
青年满是笑意的声音响起。
谢彦猛地转过身，瞳孔危险地收缩，门口位置，是眼熟的青发异能者，他皱起眉，语气厌恶：“风止？你来干什么？”
风止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还想问你，你有什么资本把我的工作人员全部赶走？”
谢彦半眯着眼，瞳孔彻底向危险的竖瞳转化，侧脸也开始浮现鳞片。
风止却没有动作，依旧是笑着：“还是说，你觉得你又有什么资格，能占有谢柒的遗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