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片寂静。
水汽凝结, 细小的冰晶出现在空气中。
谢彦依旧面无表情，没有在玩家面前伪装出来的灿烂微笑，也没有其他任何变化。
甚至在某个瞬间, 和另一个身影重合。
但异能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截然相反，带着步步逼近的压迫感。
房间中的气温迅速降低。
意识到自己退路被锁死, 风止却没有丝毫慌乱，心中暗自确认最开始的猜想。
双系异能者。
他眼前这只融合了鳞龙污染物的实验体，是罕见的双系异能者, 水汽凝结成冰, 光线在其中折射，形成让人眼花缭乱的奇异光斑。
“还给我。”
谢彦压着嗓音，死死盯着风止手中的存储装置, 非人的蛇蜥类竖瞳，锁定目标，瞳底是兽类所特有的冰冷和漠然神情。
“这是谢柒的东西，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风止指尖转动着空间存储手环,
“我只是代替老师整理遗物罢了, 你又是谁，又有什么资格来拿谢柒的东西？”
谢彦紧紧攥住手心的晶石。
——如果遇到危险, 可以抵挡一次攻击。
破碎的记忆画面中，是青年脸上的漆黑面具, 在灰域的裂谷中，他把这个融进对方异能的晶石，丢进弥漫谷底的茫茫雾色中。
在灰域中，这样的裂谷很常见，最深处是浓郁的雾气, 污染物会从中爬出来，一群又一群，聚集成灾，向人类的城市发起进攻。
谷底，凝聚着浓郁的污染能量。
异能者的灵力天然和污染能量互斥，就像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往日中，在【永夜】的领域笼罩下，几乎只有污染物狼狈逃窜的份。
但在如此高密度的污染能量下，仅仅只是【永夜】能量凝聚体的晶石，并不能支撑得住。
就像把一杯水，倒进上千度烧的滚烫的铁浆中
能量结晶体在雾气内消失，就像被溶解，化作虚无。
异能者的记忆很优秀，只要他们想要回忆，过分发达的大脑就会像视频回放一样，将曾经经历过的事物清清楚楚的映射在他们的脑海里。
谢彦能从回忆中，清楚看见晶体的溶解细节。
那枚色泽如墨的晶石，很快落入雾中，一点点被侵蚀，能量清空变成半透明的模样，最后彻底和灰白的雾气融为一体。
这个过程很快。
记忆里，还顶着天启壳子的谢彦，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轻蔑的转过头，隔着一层面具，他并不能看见谢柒面具下的表情。
这是比收到礼物后，将礼物随便抛弃闲置，还更要决绝的做法。
当着送礼之人的面，将这个礼物当做垃圾一样摧毁。
哪怕是情感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丝毫不在意。
夜鸦显然不是。
他重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为人们的情感所触动，目光始终关注着人们在污染灾害中，所遭受的苦难。
网络中对夜鸦的描述，大多是冷血无情，漠视生命。
但人类的首席执行官，实则却过分容易共情。
情绪也太过容易被挑动。
就像是锋利却易碎的黑曜石刀刃，只是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得见这把武器锋利危险的一面。
夜鸦从来不对外诉说这些事情，总是完美扮演着一个保护者的身份。
所以，哪怕是弟弟当着他的面，将晶石粉碎摧毁，夜鸦也只是戴着面具，微微偏头，并没有对谢彦过分失礼的行为表现出任何的责怪与不满。
异能者能感知到自己分散出去的力量的状况。
等阶越高，这种感知就越明显。
隔着一层面具，青年在被斥责后，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看不清楚。
唯一能够看见的，是记忆中，那个被过分纵容的学生，并没有对他的哥哥露出很好的脸色，更不会有任何温和的话语。
“你以为给这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自欺欺人，掩盖你失约的事情？”
“还是说，能弥补十七坏掉的灵核？”
记忆中，谢彦嘲讽道。
空气静默。
“不是为了弥补。”
等一切过去，确认天启平静下来，夜鸦才缓慢地回复道，仿佛是审视着什么，青年上下扫过已经是特阶调查员的弟弟，他的学生。
最后，他确认了什么东西。
至少现在看来，天启并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最近很危险。”
谢柒说，“你注意安全。”
在两年前，灰域灾变爆发前。
也是谢彦作为天启，和夜鸦关系最恶劣的时候。
谢彦想，这段对话发生在污染物灾害彻底爆发前的一个月，前一周，还是就在前夕？
这是他和谢柒见过的最后一面吗，是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吗，当初的道别和祝福，到底是遗言，还是最简单的，基于兄长责任感所给出的提醒？
为什么当时没有听出来？
实验体越发攥紧手中的晶核，手指颤抖着，晶体过分锋锐的棱角割开手心，谢彦却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他又一次将灵力探入晶体。
还是什么都感知不到。
这个被他亲手丢进谷底的能量结晶，已经被彻底清空。
确认幻术轻易生效，风止并没有给谢彦留下任何眼神，对付这种有心结的异能者，是幻象类异能的强项。
他并不准备给对方留任何念想，出于对老师曾经理想的尊重，他也不准备让那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冒着实验体突然发疯的风险，再次进入房间。
虽然风止对那些被夜鸦养的过分骄纵的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好感。
他鄙夷着这些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蠢笨之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在夜鸦心中，有着非常高的份量。
好在，被赶出房间前，负责清理的人员，已经将夜鸦的物品整理完备。
风止将箱子中的所有物件都收入空间装置。
很快，便只差最后一个。
他看向被天启攥在手心的晶体。
猩红的血色沿着指缝流下，因为非常用力，连指尖都微微发着抖，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觉。
但伤势并没有继续加剧。
仿佛有什么能量，附着在异能者手心的伤口上，帮助伤口缓慢愈合着，风止眼神一暗，随即，嘴角一抹冷笑。
他可不准备把这个好东西留给谢彦。
并没有犹豫，幻术师在幻象中加了一笔，让异能者松开手的暗示。
谢彦脑海中类似的素材实在不少。
类似丢掉礼物的事情，天启做的可不止是一次两次，唯独最后一次，他丢掉的东西，因为是“最后一件礼物和祝福”，而变得些许特殊罢了。
但本该被幻术控制，对幻术师言听计从的异能者，现在却表现出强烈的抗拒情绪。
恐惧失去，无法接受。
谢彦几乎全身，都在抗拒丢开的动作。
幻术并不能强制使用目标做出完全违背意志的事情。
风止并没有留情，一根根掰开谢彦的手指。
异能者简直就像将不能丢开的指令，刻在了潜意识里，风止并不擅于使用力量，尤其作为战斗侧异能者，天启的身体素质本就强悍的离谱。
以至于风止废了不少力气，终于从满是血迹的指缝中，抠出那枚染血的晶核。
谢玖是谢柒的弟弟，你又是谁？
无形的灵力波动骤然暴起。
在距离极近的情况下，风止几乎避无可避。
他被实验体覆盖着鳞片的手爪掐着脖子，抵在墙面上。
“还给我。”
半污染物嗓音嘶哑，本该平静的眼中，终于泛起象征失控的猩色。
谢彦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指，重复道：“把他的东西，还给我。”
这场纠纷终究没有彻底爆发。
在这个房间中，两个高阶异能者不约而同的，避开可能破坏到房间的攻击方式，只是最基础的肉搏战。
并没有给他们太多发挥时间，基地中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这座基地的建造者所亲手绘制的灵能线路，被激活，灵力屏障出现在房间中央，将异能者隔开。
风止冷冷看着在缠斗过程中，被打飞落在地上的空间装置。
这个空间装置，刚好被灵力屏障分割在谢彦的那一侧。
他再次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谢彦并不好受，他在房间中完全不敢发力，但是精神系异能者的攻击方式，可没必要向他这样畏手畏脚。
加上他本身精神防线就极为薄弱。
而今，在【幻梦】的攻击下，谢彦头痛的厉害，就像有电钻在脑浆中搅动，亦或者千万只蚊子在他耳边吵闹。
异能者跪坐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在屏障出现前的最后一刻，气急的幻术系异能者，给谢彦留下来不少的“道别礼物”。
隔了好一会，谢彦才恍惚着睁开眼睛，看见摔落在墙角的空间储物装置。
里面，是房间内原本的物件。
谢彦终于想起来，他还要复原房间。
近乎机械的，异能者开始动作。
从床被，衣柜里的衣物，到其他的物件。
哪怕已经按照记忆中的画面，最大限度去复原，已经被清空打乱过一次的房间，也依旧不可能恢复原样。
谢彦坐在床边。
昏暗的光线下，房间中似乎传来第二道呼吸声。
清浅的近乎于没有。
阴影的角落，是一道清瘦的人影。
一个月前就出现过的幻影。
那个幻影，纠缠了谢彦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一周前，静水市结束后，才逐渐消失。
就像是执念未消的死魂。
空气中，弥散开冷冽的气息，混着腥黏的铁锈味，谢彦好像又感知到，有某种湿滑黏腻的液体，沿着手指流下。
你拦不住我。
他记起来，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的哥哥这样说过。
谢玖，你要好好活着。
然后，忘记我，杀死我。
只有主角能够杀死反派boss，终结这一场灾难。
和玩家同行，带着那些曾经被夜色守护的人，创造更美好的世界。
苍白到近乎于没有的破碎身影，混着血色。
原本被压抑住的情绪，终于喷薄而出。
“哥，别走好不好？”
谢彦抓着手中的异能结晶，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异能结晶，内里是青年生前刻制好的灵力线路，可以由异能者的血液触发。
也只有特定人的血液和灵力才能触发。
虽然，安神和治愈的作用便会生效。
这是在临走前，兄长对弟弟最后的道别和礼物，一旦谢彦受伤，这道灵力线路就会激活。
这个延迟了两年才被触发的线路，将异能者从幻术中拽出来。
半人半龙的实验体蜷缩在青年身边，就像是被抛弃的幼兽，一点点用鳞尾蹭着兄长的身体。
“我不丢掉了，你回来好不好？”
没有回应。
第72章 污染灾害的前兆
《深渊之底》的游戏官方是自由的。
宙斯更是自由的。
它不仅上新了卡池, 上新了周边，上新了图鉴。
它甚至连游戏内置的卡牌养成小游戏中，都上架了新角色卡牌, 两张，一张是【夜鸦】，另一张是【谢柒】。
作为累积不少抽卡材料的开服玩家, 尘漠很快再次集齐全图鉴，在游戏的家园界面中，三个Q版小人被放置在了同一个房间。
【夜鸦】卡面是一个黑发黑瞳的Q版小人, 面具侧着戴在头上, 露出脸，依旧是面瘫，嘴角压平, 穿着标准执行官的黑金配色风衣制服。
本该是很具有压迫感的表情，却因为是Q版二头身比例，眼睛又大又圆，再如何凶也凶不起来, 反倒显得莫名呆萌。
挂在脑袋侧边的夜鸦面具, 或许因为也是Q版的缘故，并没有游戏中它的原版那样骇人狰狞, 或许是因为它的主人露出了脸，显得这种面具也足够让人接受起来。
另一张新角色卡牌, 【谢柒】，同样是黑发黑瞳，没有面具，少年体型。
Q版的角色小人似乎总是很好奇，被玩家摆放在家园的房间中时, 这里翻一翻，那里看一看，时不时头上就出现一个问号或感叹号。
这两张卡牌都是同一人，全称分别是【夜鸦谢柒】和【小谢柒】。
而开服时期的一张旧卡，在更新后，则被系统修改了名字。
【七周夜谢柒】。
开服时期就出的角色卡，也是截止到现在，抽取概率最低的卡牌。
抽卡的材料，需要玩家在游戏中完成特定任务获得，很难攒，一整天下来，都不一定能攒出一个十连。
而且还没有保底。
在开服阶段，顺利抽出【七周夜】的账号，可谓是千金难求，而在七周夜死后，【七周夜】在账号交易平台上的价格更是到达峰值。
《深渊之底》的内置小游戏无法氪金，全靠运气，七周夜死得太猝不及防，让所有人几乎没时间反应，但至少有个念想也不错。
愿意为【七周夜】豪掷千金的玩家并不少，直到后来，玩家抽卡材料积累起来，越来越多的账号拿到全图鉴，这样的状况才平息下去。
尘漠坐在图书馆的角落。
另一边，百晓生依旧是整理谢柒留下来的手稿和资料，但尘漠对此并不感兴趣。
玩家一边在游戏中玩着游戏，一边在脑海中反复想着，官方刚出的boss战预告。
在静水市中，新生的堕化体将蛇兽斩杀。
永夜褪去，光亮再次洒在城市的废墟中，角色漆黑的眼睛中，是完全陌生的冷漠和无视。
甚至没有给玩家分出太多眼神，污染物便寻着蛇兽逃亡的气息，消失不见。
在失去能量来源的支撑后，整个城市的幻境彻底坍塌。
这对异能者而言，足以摧毁他们的精神体，导致其成为只留下肉身的植物人，但对于可以无限复活的玩家而言，不足为惧。
或者说，过多的刺激让百晓生和尘漠，当时除了看着眼前和角色一模一样的记忆体，愣在原地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
梦境彻底崩溃前，那个本该像人偶一样安静的记忆残片，忽然间有了动作。
阴影席卷而上，并没有给玩家留下任何反应时间，等尘漠他们眼前恢复光明后，便已经安全离开了幻境。
耳边，记忆体破碎前，哪怕是最后一句话，语气都冷漠到冰点。
“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
所以，不要留手。
尘漠失神地看着卡牌游戏界面，家园系统中，三个被放置在一块的Q版小人，自动触发了特殊交互彩蛋。
先是【小谢柒】走到【夜鸦】面前，好奇地盯了一会，脑袋旁边飘出一个文字泡。
“你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夜鸦】：“……”
【小谢柒】：“你怎么戴着面具？我就不戴面具。”
依旧是一串省略号，【小谢柒】依旧自顾自地回答：“你是不是要和很多污染物打架？”
“我不想和污染物打架。”
“侵蚀，很痛，很多人都会死，不想死掉。”
这次，【夜鸦】终于有了回复。
“我不能死。”
Q版小人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死了，很多人也会死掉。”
随后无论【小谢柒】如何问话，【夜鸦】都沉默下来，【小谢柒】自言自语了一会，又去找到【七周夜】。
“你想死吗？”他开门见山地问。
【七周夜】：“我不想死，谁都不会想死。”
想了想，他又严谨地补充：“除了想要变成鬼的人，不过我不想变鬼。”
【小谢柒】也跟着补充：“我也不想死。”
“死了，就喝不了奶茶。”
尘漠围观着Q版小人们很快聚在一起，讨论什么口味的奶茶好喝。
他想，宙斯确实糟糕透顶。
一个月前游戏发布的pv，夜鸦“重伤”的pv，很快被玩家发现了不对劲。
那并不是一个月前夜鸦被污染物偷袭的pv，在时隔远远超过30天后，玩家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扒夜鸦过往pv的细节，和出现在直播镜头中的细节。
血泊中的那个人影，穿着的服饰，都和一个月前的夜鸦对不上。
有人在pv角落血泊的倒影中，发现蛇兽猩红的竖瞳。
这是灰域灾变时，夜鸦在深渊之底，拦截耶梦加得前，濒临死亡的画面。
这个画面太过短暂。
角色并没有彻底死去，至少在那个时候。
有人从背景痛苦地喘息音中，提取出来两道浅淡到近乎于没有的话语。
绝望的，痛苦的，在极度的侵蚀之下，只是机械重复着，他不想死。
游戏pv中从不放虚假信息。
一个月前，【永夜】的残躯被污染物偷袭重伤是真，而宙斯所播放给玩家的画面，两年前夜鸦死亡前的画面，也是真。
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夜鸦不想死，他至少等了七天时间。
正好是《深渊之底》版本更新，开放新活动的七天时间。
玩家嬉笑着，猎杀灰域中逃跑出来的污染物，刷着等级和材料，直到一周后，一切都戛然而止。
直到现在，他们才反应过来，宙斯的操作到底有多歹毒。
它将角色死亡的画面放在pv中，用一句区区“被污染物偷袭重伤”掩盖过去。
然后让玩家票选“反派boss”的死法。
直到现在，这一截短短的pv画面中，都挤满着无数诅咒角色怎么还不去死的弹幕。
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那是一个月前，夜鸦风评最差时候发布的弹幕。
甚至发布的弹幕的很多玩家，喜欢的角色就是七周夜。
尘漠突然感到窒息。
察觉到好友情绪的异常，百晓生在尘漠对面坐下，最近的几天时间，他几乎看完了谢柒留下的全部手稿。
在场的两个高阶玩家，都没有开启直播。
尘漠问：“你说，七周夜真的会成为boss吗？”
百晓生张了张口。
他并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游戏系统再次浮现，猝不及防的占据玩家的视野。
【全服通告：灰域污染物再次发起进攻！】
【全体玩家注意警戒！！！】
百晓生皱起眉，他和尘漠这段时间，都在异能学院的图书馆，很少关注前线的战况。
就像两年前那场灾难的复现，玩家的游戏面板上统一多出一个特殊的，可以查看人类基地和污染物对战情况的全局形势地图，战时特有面板。
————
雾灰城附近的污染区。
作为标准的战力党玩家，四月流风的大部分直播镜头，都是在污染区中刷副本，刷精英怪。
哪怕这些天，七周夜和夜鸦的事件搅得整个玩家论坛不得安宁，青年依旧一如既往地刷着副本，仿佛根本不在意网络上的舆论。
粉丝到没有过多在意。
四月流风是两年前才创建账号的后起之秀。
对于新玩家，不认识七周夜，没经历过开服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对角色没有这么深的情感，自然也正常。
今天，四月流风的任务，是护送一队迷路的npc返回雾灰城，灰域边境最大的城市。
但在护送的途中，原本无往不利的技术流巅峰高级玩家，却遇到了一群过分棘手的污染物。
那是一群漆黑的，宛如流质阴影凝聚形成的怪物。
主播节节败退，弹幕一片哗然。
【怎么可能？！】
【影兽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官方疯了吗！】
不死不灭的影兽，可以自由出入暗影，潜伏偷袭，行动速度极快，攻击力也高，还经常成群结队的行动，分外棘手。
这是在一个月前，夜鸦死后，就出现在灰域边缘，代替角色镇守边界地带的怪物。
但影兽一般只在玩家试图闯入灰域时，才会刷新。
四月流风所出现区域，根本不可能刷新影兽。
平日哪怕只是应对一只影兽，玩家都足够乏力，更何况是应对一群污染物。
如狼似狐的漆黑怪物，将玩家围在中央，并没有率先发起攻击。
在弹幕不解的质疑声中，四月流风收起武器，半蹲下来。
玩家将手放在影兽的头顶，问：“你们，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影兽亲近地蹭蹭青年掌心，它们继承了本体的部分意识，记得对方曾经的投喂。
很快，仿佛被暗处的某种存在呼唤，影兽群迅速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灰域污染灾害要爆发了。”
四月流风站起身，语气平静。
只活跃在灰域边缘的影兽，活动区域突然扩散，也意味着，灰域的扩散。
“岚，你不是说他已经死透了吗？！”
空荡的会议室中，只剩下两个人影。
“教会呢，甚至连个治愈系异能者都不舍得派出来？”
联盟的总统，是一个啤酒肚的男人，就像是躁动的陀螺，疯狂在会议室中左右走动。
岚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咖啡。
他摸索着咖啡杯的杯口，对男人的斥责置若罔闻。
人类目前的防线，确实防不住污染物的攻击，没错，但是最先被占领的城市，大多只居住着普通人，一群没有任何价值的废料。
多年来的相处，让他摸索出些许玩家和系统的规律。
比如，他们见不得普通人被大量屠杀。
“所以，不要担心啊。”
岚清浅地笑着，
“不用出手，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出手。”
“相比之下，你不觉得，谢柒才更需要被处理吗？”
“他现在，可一点都不念旧情了。”
“如果到时候，他想要报复……”岚并没有把话说完，总统动作猛地一僵。
凭借当初他们对夜鸦做的龌龊事情，如果对方失控，这把过分锋利的刀，一定会率先割伤他们自己的手。
“还是得让主角出手啊，杀死反派这样的事情。”
安抚住男人，岚叹了口气。
感受到远方，多年来加固的记忆控制有些松动，圣子温和的笑了笑，催动了通讯术法。
与此同时，在冰窟的底部，盘卧在冰体旁边的赤金龙兽睁开眼睛。
“谢彦，你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嘈杂的背景音中，来自老师的声音显得很破碎，扭曲，就像是信号不良。
是温柔到了极点的语气，但说话的人，眼中却冰冷漠然，看不见丝毫暖意。
“雾灰城附近滋灾害爆发小心！”
第73章 学生的游行（加更）
中心城, 是人类的腹地。
这座城市，被誉为人类最安全的城市。
它有着最高等级的护城防守结界，和最顶尖的异能者镇守在城市中。
在这座城市中, 居住着联盟的高层，富有的商人，以及所有能被称作是“上等人”的存在。
在阶级分明的异能者世界, 这些上等人，往往都是高天赋的异能者。
他们最不屑于也不需要护卫队保护，也最拥有和污染物作战能力。
异能和实力, 对他们而言, 并不是可以用来保护的力量，而是身份和权力的象征。
哪怕雾灰城被污染物潮袭击的战报，已经传入很多高阶异能者耳中, 他们依旧袖手旁观。
一群只配生活在边境城市的普通人，死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那个规定了高阶异能者镇守义务的《普通公民基础权益保障法》，它的立法人, 用实力担保, 保护它能正常施行的负责人，早就死了。
一个空壳法律而已。
但是, 这场污染灾害实在太过盛大。
那只恶名远扬的，新生的S阶污染物, 太过凶悍残暴。
虽然最近不知为何，蛇兽突然躲藏起来，但在此之前，污染巢主高空之上诡谲强大的力量，就已经成为不少上过前线的异能者终身的心理阴影。
自从夜鸦死后, 这些污染物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从世界的各个角落爆发出来，以灰域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最开始，异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不就是一些污染物，夜鸦能解决，他们随便派几个高阶异能者，不一样能解决？
但那些能被夜鸦一个人绞杀的污染物群，终于在人类面前，展现出獠牙。
一共十位高阶异能者，甚至还有一名执行官。
在污染物潮的进攻中，没有撑过十分钟，那场灾难，也是耶梦加得第一次露面，也是人类第一次直面S阶战力，以敌对的方式。
满天的血海，黑红色的污染兽群。
送走岚后，傻笑着的总统，那个啤酒肚的男人，才骤然冷下了脸。
不是没有人记得，在夜鸦出现前，污染侵蚀灾害有多么惨烈。
只是在夜鸦出现后，人类已经很少再遇到过，在污染潮的攻势中，毫无还手之力的狼狈情景。
只是在后来，原本凶神恶煞的污染物群，骤然减缓攻势，甚至节节败退，蜗居在灰域当中。
这样的对比反差，总是让人忍不住，高估己方的战斗力。
或许污染物就很弱呢？或许污染物潮的爆发早就开始乏力，被人类打得落花流水呢？或许，哪怕没有夜鸦，他们依旧能抵抗污染物的灾害呢？
与其说是淡忘，不如说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侥幸心理，而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保持沉默。
高阶异能者不是傻子。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夜鸦不是猎兔的狗，污染物更不是引颈就戮的柔弱小白兔。
那是一群暴虐凶残的怪物。
而夜鸦，极大概率是他们手中，唯一能应对这群怪物的刀。
但这把刀，太过锋锐、强大。
让人忍不住担心，会被反噬。
思及至此，总统的脸色越发阴沉。
要不是夜鸦和那群降临者混在一起，被蛊惑着，去追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人平等。
甚至要为了那群连异能都没有的渣子，让高阶异能者承担风险，去保护基地……
这一切，都过分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总统，作为A阶异能者，理应当站在权力的顶尖，他是无数高阶异能者的缩影，代表，也是当初清扫计划的主持者。
但他根本想不到，夜鸦竟然真的会死。
明明两年前，那样严重的伤势和灾害，对方都坚持了下来。
怎么可能会死呢？
他们明明只是想修剪一下这个“盆栽”的生长形势，让对方更符合理想的标准。
现在，这场毫不逊色于那场最让人类恐惧，刻骨铭心的灾害，再一次爆发了。
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人类，却并没有出现第二位夜鸦。
总统一咬牙关，将助手喊了进来。
他问：“有找到夜鸦堕化体的踪迹吗，异协那边怎么说？”
助手一直跟在男人身边，接触到全方面的情报，在夜鸦死后，他几乎忙得日夜颠倒，经手过一条又一条前线的惨烈战报。
他颤抖着嘴唇：“没有，没有踪迹。”
“自从在静水市路过一次面后，夜鸦就消失，不见踪影，哪怕是雾灰城遭受攻击，他也根本没有出现过。”
雾灰城，是谢柒一手搭建起来的防线。
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弃守护的存在。
哪怕舍弃其他，单为了雾灰城中常驻的百万人口，夜鸦就不可能抛下这座城市，完全弃之不顾。
只要，夜鸦他还活着。
但现在，雾灰城已经被污染物围困，谢柒却再也没有露过面。
“静水市，最近的战况什么样？”
总统问。
助手颤颤巍巍地回道：“并不算好，异协已经发布了任务，召集高阶异能者前去支援，但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接这个任务。”
吃力不讨好就算了，还可能将自己置身险境。
“不用再给雾灰城提供任何支援了。”
男人突然发布指令。？！
助手很快压住震骇不解的表情，作为B阶异能者，他很有自知之明，并没有质问总统的决定。
他所要做的，也只是按照对方要求，将指令传达给下面的人。
“放弃支援雾灰城。”
男人语气冷漠。
如果谢柒还活着，那只要他还有之前的记忆，就不可能彻底抛弃这座城市。
如果谢柒死了
那这座城市，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投递资源，只是浪费。
但为了应对污染灾害，他们还需要做更多的准备。
高阶异能者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心气比天还高，不到威胁他们自身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分出自己的力量，对抗污染物潮。
普通城市聘请高阶异能者出手一次的费用，是无异能者哪怕不吃不喝一辈子，都不一定能攒出的数额。
想要让他们出手，联盟和异协势必需要支付巨大代价。
但是，总统也不是丝毫没有办法。
他们等级比夜鸦低，但是有一点，是夜鸦完全比不了的。
那就是利用低阶异能者的能力。
作为高阶，他们本就有天赐的资格，去指挥和使唤低阶个体。
就像低阶使唤普通人那样。
在助手离开房间前，男人将其喊住，又补充一条指令：“开启最高等级的征兵令。”
“年龄限制和身份限制，都放开点。”他说。
毕竟不管是什么身份的低阶异能者，都只是被高阶使唤的存在。
————
中央异能学院爆发了一场盛大的游行。
这场游行，是学校里异能者学生的自发组织。
尘漠和百晓生，几乎刚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就撞见了游行的队伍。
学生们举着手写大牌，拉着横幅，高声呼喊着口号，义愤填膺地行走在校园街道上，浩浩荡荡。
“卸任夜鸦作为学校指导员的职位！”
“拒不接受实训令！”
“夜鸦漠视生命，残害学生，可耻至极，不配为首席执行官！”
百晓生皱起眉。
作为剧情流主播，他自然清楚学生口中的实训，指的是什么事情。
污染区实训，是每个异能学生毕业前必须完成的任务。
这也是夜鸦提议。
所有异能者，都必须有和污染物实战的经验。
这是首席执行官的原话，夜鸦近乎强硬的，要求所有异能学院都加上这一条毕业要求。
正也如此，很多没有经历过首次污染灾变爆发的年轻一代，虽然不像高阶异能者那样，被强逼着履行任务，也不像普通人那样，因为信息屏障被扭曲了认知，也依旧厌恶着夜鸦。
但是，今天突然闹出这么大规模的游行，还是十分少见。
玩家很快从论坛中，找到最新的情报。
有学生在污染实训过程中死亡了。
在灰域爆发污染灾变后，和异协有紧密合作的中央异能学院，越来越多的将清除污染物的任务，派发给需要实训的学生。
其中，就包括前往前线的实训任务。
那个年轻的E阶异能者，就死在雾灰城。
背景普通的家人，在网络上崩溃地哭诉，他们孩子连遗体都没有留下，只有录像中，少年被污染物獠牙贯穿的画面。
污染实训任务，虽然要求学生和污染物正面作战，却也是在保障基础安全的前提条件下。
一般而言，这些任务都不会太难。
甚至可以说，只是让异能者学生，见识见识污染物，而不只是将对污染物的认知，简单停留在课本上的书面形象。
学生需要处理的任务，也基本只是一些E阶，F阶的小型污染物。
但是现在，自从一个月前夜鸦失踪。异协提供的实训任务，危险程度和难度都极大提升了。
很快，所有简单的任务都被选走。
剩下的任务，一个比一个难。
想要毕业，就必须完成至少一个实训任务。
那个天赋并不算很高的学生，不得不接下这样一个任务，在遍地高阶污染物的雾灰城前线战场，执行后援补给工作。
哪怕只是在后方，对于一个才E阶，没有丝毫作战经验的学生而言，都太过危险，足以致命。
死掉的学生，并不是中央异能学院的学生。
但是此时此刻，几乎所有在读生，都有了兔死狐悲的情感，他们眼睁睁看着实训任务的难度飙升，死在雾灰城的学生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致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挂在他们头顶上，怎么可能不感到恐慌？
“夜鸦就是个冷漠无情的怪物！”
有女生在队伍中声音凄厉的哭喊。
“撤去夜鸦首席执行官的职位！”
几乎整个学生队伍都在附和。
“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他根本不配当人类的首席执行官！！！”
尘漠脸色越发难看。
在那个瞬间，玩家几乎就想冲上去，质问那些和傻子一样大喊的学生，有什么资格去辱骂夜鸦。
谢柒，谢柒明明都已经死掉了。
为了保护这样一些人，一个人死在了灰域深处。
没有一个人知道。
甚至直到现在，这样一群人，还肆无忌惮的骂着夜鸦，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终于，在又一个学生，开始对角色进行人身攻击时，尘漠终于没憋住嘴。
“傻逼。”玩家低声暗骂一句。
声音并不大，但逃不过异能者敏锐的耳朵。
很快，几乎所有游行学生的目光，都聚集在尘漠身上，愤恨的、不屑的、厌恶的……
简直毛骨悚然。
有人冷笑，意味深长道。
“哟，夜鸦还有粉丝啊。”
游行队伍的领头人，于南冷笑一声：“我记得你们。”
“这一届的新生？”
“那群降临者吧，不过是编外学员。”
“你以为我没听见过你们背地里骂夜鸦的话？”
“现在还装起好人来了，呵呵。”
尘漠对着上百个学生的眼神，明明深刻知道这只是一群npc，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种鄙夷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
作为《深渊之底》的资深主播，尘漠几乎从未接受过这样的眼神，作为不死的降临者，玩家也几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玩家想要反驳，但是又无从下口。
百晓生拦住尘漠的动作，上前一步，问：“你是游行的组织人？”
“听说你们已经游行了一整天，都没有得到任何成效？”
于南脸色一黑。
整整一天，无论是学校里的老师，还是其他比如异协方，都没有对实训任务加大难度，做出任何表示。
倚仗着自己天赋的学生，向来高傲惯了，从没有受到过如此的冷待。
“你想说什么？”
于南阴沉着表情，百晓生又问：“你知道实训规定的法律原文内容吗？”
于南眉心紧蹙，他只知道这个法律，极其迫害了他们的权益，让所有学生都必须参加实训，否则不能毕业，很烦人。
玩家看着这个年轻莽撞的意见领袖，眼神平淡。
就像是越过青年的眼睛，看着曾经的一切。
也是一样的，义愤填膺，高呼着正义，一点点把角色推进深渊。
百晓生笑起来。
“这样简单喊口号的游行，是没有用的。”他说，“你们还少了一个更正当的理由。”
“比如，学校他们加大实训难度，是违背了实训相关法条的规定。”
“无论如何，违背法律，总比简单违背道德，更容易引发社会的关注，不是吗？”
————
于南恍惚着，回到宿舍。
哪怕已经是深夜，他的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位降临者的话语。
“《普通公民基础权益保障法》，是什么法律？”
学生不解地皱着眉。
在于南的印象中，这部法律，只是维护那些普通人的保护伞。
所以，怎么会和异能新生的实训扯上联系？
但是百晓生的语气过分笃定，以至于让原本满怀愤怒之情的于南，当场哑火。
等现在，他的情绪回过来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很可能被对方欺瞒。
于南暗骂一声。
但他也不免，被玩家勾起了好奇心。
于南确实从没有了解过实训的具体规定。
或许是为了在第二天，有理有据地质问对方，于南秉持着怀疑和不满，搜索到《基础权益保障法》的原文，和异能者实训相关的内容。
但很快，青年读着读着，就忍不住全神贯注起来。
这对于南来说，是很不可理喻的事情。
在此之前，他对法律条文的印象，都是各种晦涩难懂的话语无趣至极。
但实训法条的编写者，所用的文字，却截然不同。
他并没有用各种专业术语，对法规进行包装。
所有规定的用词，都简单得哪怕让80岁的老大爷，都能戴着老花镜，读懂法条，并理解。
而且，法规的编写脉络很清晰，有着让人能一眼就看出的逻辑思路。
以至于，于南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轻声朗读起这些文字。
“学员所接取的实训任务中，不能出现比学生注册异能等阶高一阶以上的污染物。”
“当学员等阶未突破C阶时，实训任务中不能出现高阶污染物（C阶以上）。”
但实际上，现在学生能接到的可选实训，几乎全是涉及高阶污染物的高难度任务。
“实训任务将仅作为训练课程，而非毕业的必要考核内容，所有的实训任务，都须以学员的安全为先行条件。”
但实际上，已经有学生不得不在毕业条件的胁迫下，接取高危实训任务，在任务过程中死亡。
“实训任务禁止以付费的形式出现，禁止第三方参与。”
但实际上，为了争取到更简单的任务名额，很多学生不得不进行贿赂，“购买”足够安全的任务。
《基础权益保障法》的编写者，考虑得很全面。
这是于南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了解到实训。
对方一笔一笔写下这些法规，希望让学生成长的同时，保护学生的权益。
这是一种凝聚在文字上的保护。
文字中，是带着情感的。
明明是冷静平直的叙述语调，却灼热而炙痛。
于南无端开始委屈。
他摸着页面，仿佛能从中感受到，来自对方写下这些文字时的思索，关怀，和对学生们的期冀。
仿佛温柔的师长。
但是这样的法律，却被当作是压制学生的工具。
酸涩的凝滞感淤堵在心里面，于南反复翻着这些页面，就像是在外遭遇不公的孩子，终于找到能为自己撑腰的倚仗。
忍不住想要哭诉自己的委屈。
于南曾经读过不少法规，但那些由高阶异能者指定的法规，相比是维护公正的法律，更不如说是压榨低层的工具。
他们规定了一条又一条税收项目，让普通人和低阶异能者让他们上供，并将其称作“应该履行的义务”。
在此之前，于南也一直以为，规定学生实训的法规，也应该是类似的存在。
让学生打苦工，成为免费劳动力。
他猝不及防的撞见这些文字，从文字中窥见一个期望保护他们权益的身影。
于南深呼吸一口气。
无论如何，至少现在，他们的游行有了更多屏障。
他确实找到了倚仗。
虽然只是一部法规。
但是，法规中却规定着实训任务，不准超过学生异能等阶一个等阶以上。
毫无疑问，那个死亡的学生，所接到的任务，已经违背了规定。
借助这个法规，他们有了一个确切的，可以申诉，抨击校方的倚仗。
而不再是简单的在道德上进行谴责。
于南找到他的负责指导老师。
虽然是高阶，却平易近人，和学生经常打到一块去，对于此次实训任务事件，也持以怜悯之心。
甚至帮助于南组织游行。
白雨。
找到法规后，于南几乎第一时间，就计划好了第二天的游行内容。
但是在此之前，他下意识要找信任的对象，确认计划的可行性。
他兴趣盎然，情绪激动地将法条，分享给年轻的女人。
却没有看见，通讯器屏幕的另一端，女人突然冷淡下的眉眼。
“于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指导老师问。
于南愣住：“什么？”
白雨耐心地解释道：“每一个法案发布时，都需要有一位异能者作为负责人，保障法案的实施。”
“这个异能者实力越强，法案的执行力度才最高。”
“如果异能者实力较弱，或者已经重伤，甚至死亡，法律便会形同虚设，”
于南是知道这一点的。
与其说是忘记，倒不如说是有意的忽视。
他并不想知道这个法规的执行力度如何，看现在的情况，显然那位负责人的状况并不太好。
于南只需要借助这个法规，作为一个依仗。
但是老师的语气，让他开始不安：“所以呢，《基础权益保障法》的负责人，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法条的负责人，是夜鸦。”
女人重复着，强调道：
“《普通公民基础权益保障法》的编写者，和保护法律实施的负责人，都是夜鸦。”
第74章 图书馆的虚影
在学生愕然睁大的眼睛中, 白雨一字一句的往下：“夜鸦，已经死掉了。”
“什么？”
于南下意识反问，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坍塌碎裂。
“夜鸦已经死掉了, 这个法律的负责人。”
白雨并没有对学生的反应有任何留情。
她干脆利落的挂断通讯。
于南愣愣地站在房间中。
在他身前的桌面上，还是法规的打印文件。
他刚刚准备分享给老师，满怀着欣喜和激动的心情。
于南看见, 在法规的编写栏上，是一个署名。
柒。
隔了一分钟，亦或者更长时间, 学生终于反应过来。
他刚刚所下意识想要倚靠的, 是今天下午才被他口诛笔伐的存在。
他所感受到的，被保护感的来源，是夜鸦。
夜鸦, 已经死掉了。
于南脑海中一片空白。
学生下意识看向那部保护着他们权益的法规。
对方冷静平直的叙述语调，还在眼前。
于南一点点理清紊乱的思路。
《基础权益法》的编写者，死掉了。
那个期冀着，注视着他们的人, 已经死掉了。
“怎么可能”
青年惨白着脸, 嘴里不断重复着呢喃。
这个法规的编写者，怎么可能是夜鸦？
那个被所有人都辱骂抨击的夜鸦。
夜鸦, 又怎么可能会死掉？
他不是S阶异能者吗，公认的最强异能者。
他怎么可能, 会死掉？
————
中央异能学院，图书馆。
红枫蝶亦步亦趋地跟在女生的后面，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位，她曾经的对家。
论坛上知名的七周夜毒唯。
岁月云千。
也是玩家群体中少有的，拥有七周夜契约书的角色厨, 曾经有人民币玩家想花六位数，希望能买下七周夜的契约书，被女生冷着脸拒绝。
“什么收藏品？！”
“在你眼中，他就只是个收藏品，所谓的最高人气角色就只是个收藏品？呵呵。”
“你也配？”
之后人民币玩家聘请了数位高阶玩家，试图强抢，没抢过，反被女生追杀出心理阴影，整整两个月没有再上过线。
这次事件让岁月云千一举成名。
现在，女生正走在队伍最前端。
在场有很多人，都是七周夜、谢柒或者夜鸦的角色厨，距离静水市的事件，已经过去了快一周时间，哪怕再不愿意承认，事实就摆在那里。
虽然没有再继续吵架，但三家的角色厨，尤其是七周夜的角色厨，和其他两家的角色厨，关系依旧不算好，只能说，略好于之前水火不容的情况。
毕竟多年来的世仇，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解掉的。
甚至有人声称，想要切割七周夜和夜鸦。
最先冷静下来的，是岁月云千，作为为数不多曾经近距离和七周夜相处过的玩家，她手里有着角色留下来的道具，【深夜遗落的鸦羽】。
岁月云千在角色厨中有着极高的声望。
看见群里有人提出切割的观点后，女生也只是冷淡指出。
“谢柒还没死。”
她说，“只是一个boss预告。”
“一群懦夫，除了切割，什么都不知道做？”
“现在切割，然后继续眼睁睁看着，谢柒被剧情推着，成为boss，然后被杀死掉？”
瞬间，原本热火朝天的粉丝群安静下来。
女生带头，联系三家角色厨中，有能力，足以参与进主线剧情的玩家。
随后，便有了现在的情景。
人数并不多，红枫蝶算一个，岁月云千算一个，此外便只剩下一个面容陌生的男玩家。
分别是谢柒、七周夜和夜鸦的角色厨。
红枫蝶并不是高阶玩家。
她的天赋技能，可以回放一定时间前的影像画面，没有战斗能力，但很适合用来搜集剧情线索。
岁月云千，则是她手中，附加了角色力量的唯一性道具。
至于那个男玩家。
红枫蝶看着倚靠在墙角，神色冷淡的知名技术流玩家。
四月流风。
她头一回近距离接触这种级别的高阶玩家，尤其对方还是游戏圈内的顶尖主播，多项副本无伤速通记录的维系者，各种各样的名头多得数不过来。
但是四月流风从没有说过，他竟然还是夜鸦的粉丝？
天知道，就凭借夜鸦粉丝的微薄技术，岁月云千和红枫蝶几乎就没抱着，能从中捞到人的希望。
没想到，一捞就捞出个大的。
青年并没有对女生们诧异的眼神有任何表示。
四月流风依旧言简意赅：
“两年前，夜鸦去灰域时，我见过。”
空气寂静。
“什么？”
红枫蝶声音颤抖着问。
虽然不擅长战斗，但她一直关注着游戏社区各个角色的情报，对论坛上的舆论都记得清楚。
两年前，几乎就是夜鸦风评的低谷。
直到灰域事件后，【永夜】很少在玩家面前露面，那些肆意的冷漠与辱骂，才少了一些。
所以怎么可能有人在此之前，就接触过夜鸦？
最后，岁月云千率先追问：
“你见过灰域前的夜鸦，具体是什么意思？”
女生眼睛死死盯着，漫不经心靠在墙壁上的青年，是和角色相似的冷淡表情。
她记得四月流风分明是两年前，灰域灾变后才出现的新兴主播，在夜鸦死亡的时候，对方连萌新都不是，至少没有建立【四月流风】的账号。
【是之前的大号吗？】
直播间中，有弹幕弱弱发问。
为了让其他角色厨也能实时观看到进展，他们这次行动，将全程开启直播。
很可惜，蓝发青年并没有深入解释的迹象。
“我知道夜鸦当年去灰域的路线。”
“以及，准确的时间。”
四月流风看向队伍中，另一个更为内敛的少女。
“什么意思？”
红枫蝶噌地紧张立正，她并不热衷于对战，但对于游戏情报的获取有着别样的天赋。
准确的地点，时间，加上她的回溯技能。
女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四月流风所指的事情，所希望她做出的事情，以及她的能力，能做到的事情。
红枫蝶的脑海彻底混乱下来，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角色细致的行动，便已经在另一位玩家提供的信息下，开启技能。
她的异能，需要昏暗的环境。
图书馆本该是明亮的场景，相比是学习亦或者借阅资料的地点，异能学院的图书馆更像是一个展厅。
摆放着的，仅仅只是学院实力的象征，那些从来没被人借阅出去的情报和资料。
几乎没有异能者会来这个地点学习。
有资格进入图书馆的人，并不需要这些资料，真正需要这些情报资料的人，没资格进入图书馆。
因此在大部分的情况下，图书馆的人都很少。
或者说，除了常年住在图书馆的管理员，这座场馆内就没有任何人。
男人在前台打着瞌睡，猝不及防间看见三个没见过的面容，听见学生的要求后，大方的一摆手，将灯光熄灭。
“最近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之前，可从没有多少人来看望我这个糟老头子。”
“几年前倒是有一个……”
红枫蝶仓惶地点头应和了几句，按照四月流风所指的位置走出，她的手里，是一盏提灯，是很复古的款式，发着浅淡的微光。
在光亮照出的范围内，场景似乎有些许扭曲。
女生提着灯，走进图书馆角落。
这是一个并不算大的房间，装修很简约，并不算杂乱，应该是有人专门打扫过。
但无论是堆积在墙角的稿纸，还是书柜中些许卷边的书页，以及已经积上一层厚灰的书桌，房间中的一切都告诉玩家，这个房间里已经很少真的有人在使用了。
当初常来房间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再回来过。
岁月云千站在一个书桌前。
四月流风守在门口，似乎没有进去的想法。
红枫蝶脸有些白，她朝四月流风点了点头，得到对方的肯定，深呼吸了一口气，提着灯，走进房间。
管理员关了灯，房间很是昏暗，蓝盈盈的灯光映射出约三四米的直径范围，灯光的范围内，是交错的时光叠影。
在这些叠影中，房间显现出两年前的景象。
虽然被空置了很久，但并不算破旧。
空中隐约传来说话的人声，缥缈隐约，似乎听见了，却又听不清楚，遥远得像是一些不存在的幻觉。
红枫蝶的异能使用条件，需要精确到秒，使用时间也有限。
差之分毫，失之千里。
如果四月流风给出了错误的时间信息，下一次再有机会见到角色，就需要等女生漫长的冷却时间结束。
红枫蝶抖着手，连带着脸灯火都开始晃动，在房间中照出影影绰绰的幻象。
她心中没底，无可避免地越发紧张。
就像久别回乡，却生涩于见到自己家人的游子，而今终于有机会再次见到角色，期待是有的，但更多是焦躁和不安。
时间会不会有差错？会不会看见角色其他的情况？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妄想，哪怕是借助天赋技能，也无法看见对方曾经的情形……
红枫蝶来到书桌前。
在灯火的映照下，曾经旧人的身影，出现在书桌的位置，看着桌面上零散的资料文档。
宽松的衬衣下，青年身形明显太过瘦削，就像一道苍白的虚影，眉眼中仍旧是疏离冷淡的神情，隔着一层时空，却仿佛感知到什么般，回过头。
漆黑的眸中，平静如坚冰，刹那间所有脆弱的观感都被消去，
“你来了。”
他说。
红枫蝶攥紧提灯的把手，就连直播间的很多观众都下意识一愣。
很快，他们反应过来，对方看的并不是现在的玩家。
青年的视线集中在前方，红枫蝶技能所能印照出的范围之外的地方，灯火晃动着，以至于显得角色眼中的神情稍许柔和，微拢着些倦怠的意味。
是镜头的方向，又似乎不是。
玩家很少像现在这样，细致而真切地看见过谢柒的面容。
对方以七周夜的身份和他们相处时，用的是虚伪的身份，和虚假的面容。
对方以夜鸦的身份和他们相处时，又几乎无时无刻不戴着那张面具，仿佛与所有人都隔绝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而在之后，再一次相遇，甚至来不及重逢，所见到的，便只剩下对方血泊中惨烈的身躯残骸，支离破碎的面具下，苍白的脸上覆盖着血污，掩盖住面具下的一切。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遗憾，所有未尽的执念。
但现在，他们终于见到了谢柒。
一个在两年前真切活着的，最为真实的谢柒。
青年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穿着一身执行官黑金色调的制服，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生人勿近。
而更像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样，像七周夜那样，穿着再平常不过的白衣黑裤。
却又不完全像。
相比最开始的那道身影，此时此刻出现在玩家眼前的青年，更加瘦削脆弱，露出的半截手腕好像能被人用一只手就能圈住，仿佛轻易能被易折。
这一切迹象标明，对方身上很可能带着伤势。
极其严重的伤势。
【在静水市，是不是？】
直播间的弹幕突然提到。
很多曾经在谢柒粉丝群的玩家，看见过QAQ的直播，他们见到过青年如何从血泊中将角色带回家，直到后来才得知，他们救下的谢柒，是记忆中的幻象。
意味着在曾经，对方切实遭受过同样的情形。
被抛弃在污染物群中，孤身迎战。
甚至很可能不是一次两次。
但他们的疑虑并没有得到解答。
书桌前那位被印照出来的，谢柒曾经的幻象，依旧是浅笑着，角色似乎松下口气，补充道。
“那些异能光碟，已经交给岚了。”
“普通人使用异能光碟，会出现副作用，如非必要，还是不用最好。”
青年语气遗憾道，
“可惜没有时间去优化了不过幸好，你们使用这些光碟，不会有副作用。”
“只是。”谢柒突然语气严肃，“就算没有副作用，如果不成体系的大量堆叠技能光碟，会导致灵力紊乱，搭配成体系，才……”
女生已经听不清楚角色后续的话语了，岁月云千越发张皇，甚至是徒劳地问，“什么我们可以使用光碟，不会有副作用？”
她头一回如此茫然地睁大眼。
为什么是“你们”，为什么是幸好你们可以使用？
但没有人回答。
女生看向两年前的影子，对方并听不到她的问题，更不会给出任何答案。
谢柒只是自顾自地说：
“那些光碟，我都交给了岚。”
“研究计划已经不会有人支持了，这应该会是最后一批光碟。”
“礼物，会有人帮我转交……”
似乎听到何人的质疑，青年表情些许茫然：“亲手？”
他很快摇头，依旧是平静的语气。
“他们不喜欢我。”
“没必要亲手。”这样只会被拒绝。
更何况
随着技能时间濒临极限，提灯的光芒变得忽明忽暗，青年的声音和残影也变得隐约，寡淡得近乎于没有，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消融在空中。
“没有时间了。”
就连语气，都轻柔无比，近乎决绝。
“不会有其他选择。”
第75章 那些消湮的一切
红枫蝶提着灯, 愣愣地站着不动。
她只是看向谢柒消失的位置。
在技能生效时间结束后，灯已经熄灭。
灯火中映照出来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扭曲的时空被纠正, 一切事物回归到准确的时间线。
书桌上积了很厚的一层灰，时刻提醒着房间中的人，这处偏僻的角落已经被遗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也很久没有等到它真正的主人。
他们在谢柒死了两年后，才找到这个偏僻的房间。
回溯的影像中，青年是活生生的模样, 隔着两年的时空, 角色静静看着镜头的方向。
他什么都知道。
用那样平淡的语气说，他并不被玩家喜欢。
然后，近乎决绝的, 选择了他的道路。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隔着两年的时光，才终于收到这份被埋藏已久的留言，以及早就不知所去的，迟迟没有被接受, 没有被打开的礼物。
再一次眼睁睁看着, 对方走向死亡。
就连精心准备的礼物，或许都只是被随意放在角落, 无声的积灰，经过太长的时间, 一切早就物是人非，玩家甚至根本不知道，七周夜还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礼物。
在死前，赠予的最后一份谢礼。
女生无意识地紧紧攥住提灯的把手，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 指尖颤抖着发白。
她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当时他们早一点知道这些事情，解除更多误会。
就像曾经他们在对方身边，一点点朗读出直播间的评论，嬉笑着说道。
我们都很喜欢你啊。
所以不要去死好不好？
或许对方就不会独身前往灰域，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里。
在所有人的欢庆声中，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就连遗体，都被污染物吞噬、控制。
所有的意识，认知，记忆，情感，链接，全都被抹消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直到房间中的灯光，突然亮起，女生才回过神，猛然间意识到，技能的持续时间已经结束了。
光亮的房间，已经彻底恢复原样。
就连空气中隐约的冷冽气息，都消失不见。
红枫蝶突然开始后悔，她为什么没有像其他高阶玩家一样，追逐着提升自己的天赋等级？
事实上，她也算半个开服玩家。
只是佛系的性格，让女生并不热衷于对战和游戏强度，以至于等级落后于第一梯队不小的距离。
往日，红枫蝶从没有在意过技能强度。
现在，她却突然好后悔。
如果她的技能等级高一点，是不是就可以多看会角色的影子，或者，至少能听对方把话说完。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红枫蝶的天赋技能，冷却时间是24小时。
【检测到玩家使用特殊道具】
【技能冷却时间已经清零】
“什么？”
红枫蝶猛地回过头，看向使用了特殊道具的玩家。
蓝发青年神情似乎有些恹恹，甚至微妙的不爽，女生很快敏锐捕捉到这个细节。
红枫蝶不是傻子，对方能如此准确地知道时间和地点，只有一种可能。
四月流风就是当初站在房间，和角色进行对话的另一个玩家。
显然，对方并没有像红枫蝶或者直播间的观众，进行深入解释的意愿，手心是一张碎裂的道具卡，也就是刚才溯源红枫蝶技能冷却时间的道具。
四月流风是知名的大佬玩家，红枫蝶并不意外，对方手里会有这样珍贵的道具。
但很意外，对方竟然愿意将道具用在她身上。
游戏道具中，类似清除冷却时间的道具，一个比一个珍贵，只有在特别高难度的副本中，才有极低概率获取，基本也只会用在冷却时间极其漫长，甚至动辄十天半个月的压轴技能上。
这样的技能，全是足以影响整个游戏走向的大招，扑克牌中的绝对王牌。
复活、全场治疗、净化、污染逆转……而不应该是一个冷却时间才24h，生效时间也只有一分钟的过去事物影像播放机。
“走吧，去下一个地点。”
四月流风转过身。
红枫蝶和另一位女生，也迅速跟上。
菌林基地。
凌柒将直播间挂在后台，又看了看弹幕。
他恢复了“谢柒”时期的记忆，自然记得记忆光碟的事情。
普通人借助光碟使用异能，会有极大的副作用，甚至威胁到生命。
哪怕是凌柒，也只是借助了系统和人气值的正面作用，才抵消掉【永夜】的副作用。
但玩家不同。
玩家天生就是记忆光碟的完美载体。
他们没有灵核，体内的灵流具备可塑性。
同时，玩家又不需要像那npc那样，背诵下异能光碟的全部纹理才能使用出异能，只需要在系统面板上，点击一个【确认使用】，就能学会异能光碟中刻录的技能。
当初的谢柒，是知道的。
他对玩家的到来，抱有很高的期望，并不只是因为玩家带来的理念，和他相似的理念。
他清楚知道玩家的到来，能产生什么变化。
一群不死，可以掌握多种异能，且天然站在人类阵营中的降临者。
哪怕最开始的等阶很低，却具有极强的可塑性。
谢柒是真的把玩家当做学生在教。
从七周夜开始，谢柒就将所有和污染物特性、异能对战相关的知识，毫无保留的告知玩家。
直到现在，《深渊之底》的新手教程中，还是用着七周夜的声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柒对玩家，抱着比对谢彦更高的期望，他对那些福利院的弟弟妹妹，更多是秉持着作为兄长的责任感。
但对于玩家，他却是真切希望过，他们能对整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变化。
无论是彻底清除污染，还是带来更多新生的、积极的、能够打破原本垄断和阶级划分的理论。
很可惜，哪怕是两年后的现在，无论是哪一点，都没有达到。
但至少在两年前，在谢柒死前，他确实对玩家抱着极高的期望。
异能光碟，和配套的光碟纹路解析，也就是异能光碟的制作图纸，是一笔极其宝贵的遗产，也是最后一份礼物。
过分迟钝的异能者，对处理感情和人际关系，并不擅长，但也足够让他意识到，这份礼物并不方便由他送出，至少不能是由夜鸦送出。
岚和他是不同的，虽然不善战斗，但不会有人比岚更清楚人心，更懂得如何讨好那些降临者。
那些光碟，包括【永夜】，谢柒都交给了岚。
按照他的预想，这些光碟将很快由岚转交给玩家，成为人类抵抗污染物的一大助力。
就像夜鸦没有预料到，人类竟然会为了巩固自己的阶级，将他这个“威胁”，抛弃在污染巢心那样，他也没有预料到，那些赠礼被永远尘封。
甚至，被摧毁。
凌柒想，作为夜鸦的后身，他在继承这些记忆后，或许得应该感受到更多伤感的情绪。
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就像是听完一个故事，些许伤心，但绝对不是作为谢柒本人感到伤心。
在深渊底部的巢心，谢柒切割走被污染侵蚀的异能时，也连带着将记忆、情感、乃至执念，也寄托给了【永夜】。
只有这些情感，才有可能压制住污染，让【永夜】能继续像夜鸦那样，扛着侵蚀，走下去。
而不是彻底堕入破坏的毁念中。
还保持着意识的谢柒，用一种最为理性客观的态度，做出来抉择。
这部分被分走，后来又彻底湮灭的事物，并不是简单恢复记忆，就能重新塑造的。
凌柒想，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和谢柒不太一样，谢柒只留给他很多的，可能会阻拦他继续在那条道路上走下去的东西。
比如凌柒依旧喜欢睡懒觉，喝奶茶，或者在柠檬里面拌入枫糖浆。
但这些东西，是作为夜鸦的谢柒，所不需要的东西，所以都留给了凌柒。
直播间中，红枫蝶和岁月云千，在蓝发青年的带领下，继续回溯着影像。
直播间的人数，开始飞速上涨。
凌柒看了会，突然对这些他已经从记忆中看到的东西，感到些许乏味。
他拍了拍系统屏幕，示意对方换一个频道。
房间的墙角，却传来异动。
那里穿模了一只玩家。
准确来说，是一只借助断网、bug、亦或者其他诸多助力，成功把自己卡进墙里的玩家。
明明是能被称作帅气的酷哥脸，却顶着QAQ的id，半边身体都卡在墙里。
凌柒熟练地把QAQ从里面拽出来。
虽然知道他只是游戏中的数据人物，但是《深渊之底》的真实性太高，以至于很多时候，哪怕是玩家，都会下意识将这个世界当做真实的世界。
寻常网游中的常见bug，如穿模，在《深渊之底》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也只有QAQ，总是以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告诉凌柒，哦，这只是一个游戏。
最近来菌林基地打卡的玩家实在太多，凌柒烦不胜烦，基地首领便把他活跃的宿舍和食堂区域，全部划分为玩家无法进入的区域。
按道理而言，并不会有玩家能入宿舍区。
更遑论是进到凌柒房间里。
酷哥表情没有任何异样，在凌柒的房间中和在他自己家一样闲适。
QAQ拉开椅子坐下，轻车熟路地从空间中取出一份炸酥皮奶年糕，开始今天的投喂。
依旧是标准得仿佛机械一般的动作。
“吃。”
他言简意赅。
异能者观察力和记忆力足够敏锐，能轻易分辨出同一个人的动作习惯，比如抬手的幅度，说话的语调，哪怕是不同的面容，也能借此分辨出身份。
精于伪装的异能者，会留意区分这些细节。
但来自和平世界的玩家，不会。
意味着哪怕他们开再多个号，在npc面前也无所遁形。
只是对于大部分npc而言，他们都有着一层认知屏蔽，并无法察觉这个世界游戏性的异常。
无论是血条，死亡后变成数据经验值，还是玩家的小号。
但跨越了这一场屏障后，很多细节都显现出来。
奶年糕还冒着腾腾热气，外皮被炸的金黄酥脆，撒着白芝麻和糖分，有着乳状的流心内陷。
黑发的少年微眯着眼，审视般看着投喂人。
最后张着嘴，小心翼翼咬住被玩家用签子，递到嘴边的奶糕，有流心蹭到唇角，猫一样舔干净。
第76章 你疯了？！
红枫蝶和岁月云千的直播间, 迅速在《深渊之底》的论坛中爆火。
观众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红枫蝶并没有过多心力再关注直播间。
他们已经不在图书馆中，而是前往宿舍区域。
红枫蝶跟在最前方的青年身后，手里提着灯, 幽蓝色的灯光晃晃悠悠，照射着同行的角色。
这是另一个特殊道具，可以延长技能生效时间。
图书馆中对方的虚影, 在被玩家观看后，已经消失不见。
在两年前，鲜活的, 还没有死去的谢柒, 看着镜头，轻飘飘地说，他为玩家专门留下了一份礼物。
一份时隔两年都没有被收到的礼物。
最后像角色本人一样, 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没有任何人知道。
红枫蝶原本以为，他们会被系统拦在角色的房间前，但是等玩家进入宿舍楼后，才发现宿舍已经显示为无主状态。
无论是过去的谢柒, 还是一个月前的谢柒, 都已经离开了这个空间。
相似布局的宿舍，突然间, 勾起玩家一些别样的回忆。
主角撞见【幻梦】，被精神攻击重创时, 也是谢柒，现身将谢彦带回房间。
他们后知后觉想起来，青年早在那个时候，就出现严重的创伤反应，无论是被水流掩盖的咳血声, 还是过分瘦削的身形。
就像是复现生前的行为模式，【永夜】在彻底崩堕前，再次回到主角身边，仿照记忆中的自己，勤恳刻录着新的异能光碟。
它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但仍然记得自己是夜鸦。
就像是身患绝症的人，在临死前，用每一分秒的时间，尽可能的创造更多自己留下的痕迹。
那些由对方留下来的礼物，突然间有了更多实感。
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骤然出现在直播间中的玩家身上，猛然间他们发觉，哦，原来我还少了一个礼物。
谢柒死前或许就像后来他们看见的那样，一点点在这个房间，亦或者某个房间的书桌前，刻下来属于他们的那一个礼物。
亦或者是图纸。
总之，他们少了一个没有收到的礼物。
被投射出来的影子，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似乎听到何人的问话，谢柒放下手中的工具，抬起眼，思索着什么。
“提升能力的话？”
“过分冗杂的光碟灵流，堆砌在一起，会相互干扰。”
“最后，在瓶颈卡住。”
“这时候，或许就需要舍弃一些没必要的灵流，构建出完整的异能体系。”
于是玩家明白过来，角色所回答的问题是什么：
如何进阶。
【检测到玩家已经搜集残影：2/？】
【全服通告：已经解锁全新图鉴系统：技能光碟系统（新）】
【玩家将可以在技能图鉴中，分解和重组技能光碟，完成特定的技能搭配后，将解锁等级进阶条件】
“总是要舍弃一些东西，不是吗？”
房间中，角色投影的时间线，似乎还要更早，至少比灰域灾变前还要更早。
青年的语气也更加鲜活：
“无论是做什么事。”
灯火摇曳着，突然彻底熄灭。
谢柒的投影也瞬间消失，溶解在黑暗的房间中。
红枫蝶咬着下唇，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是什么情况，下意识要继续催动技能。
但这一次，灯光依旧是幽蓝的色泽，照射出的，却不是谢柒。
金色长发的圣子取而代之。
倚仗着友人的身份，岚自由出入这个房间。
岁月云千脸色一沉。
【怎么是这傻缺？晦气】
直播间有弹幕开骂。
尤其是很快有玩家记起来，对方和谢柒打好关系，还是靠的抄袭他们的话术。
岚用他们的台词，成为谢柒的朋友。
现在，还光明正大的进入了谢柒的房间。
甚至谢柒原本准备给他们的礼物，也交给了岚。
哪怕隔着一层屏幕，也和吃了蟑螂一样恶心。
红枫蝶对岚并没有太多好感，尝试关停技能，但是没有效果。
“是剧情过场pv。”
四月流风解释道。
过场pv，并不能直接打断，是强制观看。
似乎在“友人”的房间中，撞见意料之外的存在，青年表情些许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
“这是他的房间，学生时代的房间，我进来了，那又如何呢。”
“他向来对我没有防备。”
哪怕没有面对镜头，圣子依旧维持着温柔如水的语气，听到何人的质问，轻笑一声。
岚抬起眼，眼神轻蔑，打量着身前的陌生人。
这当然是过去的画面。
过去的圣子，和过去的某位玩家，在谢柒的房间中相遇。
面对玩家的质问，岚笑容越发灿烂：“你问我那些光碟？”
“他当然全给了我。”
圣子理所当然地说，
“毕竟，我才是他的朋友、知己，以及降临者的导师，不是吗？他把光碟给我，再正常不过。”
“但是联盟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能传播异能的道具呢？”
似乎想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圣子扬着嘴角，哪怕是温和的语气，也掩盖不住男人话语中的挑衅，
“威胁，自然都需要清理干净。”
直播间陷入静默。
但圣子，或者说过去的岚的投影，依旧是笑盈盈着嘲讽着：
“你说，他会不会伤心呢？”
“他在灰域里面，被侵蚀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看着他，告诉他，他那些曾经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想要这些光碟，我拦不住联盟，只能全部销毁。”
“多少个光碟，多少张图纸呢，我算算，应该挺多的吧，毕竟准备了很久。”
“不过当时他意识都不清醒了，说不定根本就听不清楚。”
“只是下意识要把他的‘朋友’，为数不多关爱普通人的‘圣子’，送到更安全的地方，甚至不惜浪费最后的灵力……”
“他很信任我，这当然也得感谢你们的帮助。”
“我下了灰域，很好奇，夜鸦死前会是什么模样，那只污染物很感谢我，直到死前，谢柒眼中也只有我。”
“不过，你现在应该都不一定清楚，夜鸦死在了哪里，不是吗？”
————
或许是某种巧合，亦或许是某种执念，【永夜】自戕的裂谷，距离雾灰城并不是很远。
就连当初它作为夜鸦，和天启分别的地点，也是在雾灰城附近。
岚行走在冰窟中，步伐甚至些许轻快。
马赛克的不知名声音，语气仓惶：
【你他妈疯了吗？！】
【为什么要把那些画面播出来，还浪费那么多宣传资源点数？你有病怎么不去治治脑子！】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岚无视掉发疯的马赛克，继续走向冰窟的更深处，
“我看原剧情时，就一直想这样做。”
“你说谢柒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才跟那群没有脑子，神经大条的生物玩在了一起呢？”
“你就没有想过？将他们的身份取而代之。”
“然后再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我就是用的他们的话术来接近谢柒呵呵，多有趣。”
马赛克语塞，半响，才缓缓道：
【你是不是脑子真的有病？】
岚：“你第一天知道？”
【喜欢NTR】
岚：“……？”
“很有意思的说法，下次别用了。”
角色语气冷淡，“你不会真觉得，谢柒会看上那群没脑子的傻缺？”
NTR的前提，是被N的双方确切有过关系，这个前提自然不可能在谢柒身上成立。
至少在圣子眼中，夜鸦那个满脑子只有拯救世界的货色，不可能看得上任何类人物种，情感只可能被对方归类为阻止他拯救世界的牵挂。
看上去就不像是有世俗情欲的设定。
怎么可能真的和人谈？
和他那些从不离身的刀谈还差不多。
【你确实有病】
马赛克似乎确认了什么，
【你犯病我不管你，别拦着我赚钱】
【最近似乎有人在查数据库，你自己悠着点】
【而且……】想到论坛上的舆论，马赛克终归还是补充，【你小心点，别被人套麻袋分尸】
“他们连B阶都没有，先想想该怎么打过夜鸦的堕化体去吧，连地图都没有开的货色。”
岚丝毫没有顾忌他的粉丝的死活。
也没有顾忌他自己的死活。
这还是马赛克头一回发现，对方竟然有这样的癖好。
可惜他现在都自顾不暇，自然懒得管角色的行动。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如果岚想要找死，马赛克也不会拦着，更何况看情况，对方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
一点点摧毁和取代情感上的链接。
欣赏自己的杰作，在痛苦中挣扎的模样。
就像是被虫网囚住，濒死的蝴蝶。
最开始，是那个前任，教会原定的圣子。
之后，岚改变了目标。
在两年前，他用类似的手段，一点点把谢柒推下深渊。
现在，他又将目标转换到了更广阔的群体上。
在此前，岚对玩家和游戏主角并没有兴趣。
这场网，本该在困死谢柒后就被撤掉
毕竟按照宙斯的设定，只要他敢在玩家眼前，揭露两年前的那些事情，势必把他往死了弄。
岚又不是傻子。
他没道理重蹈谢柒的覆辙。
但是在静水市的事件后，岚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发现，原来他的那一个杰作，还可以衍生出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情。
【你迟早遭报应】
马赛克忍不住皱眉。
岚不以为意。
作为数据，能遭什么报应？
似乎想到更有趣的事情，青年笑眯着眼。
冰窟深处，青年抱着刀，依偎在冰体的旁边，浅寐着，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
洞窟中，是【永夜】最后的遗体。
像人偶一样，被拼合在一起的残片，很漂亮，哪怕岚也不得不承认，谢柒确实有着一个好相貌。
无论是外貌，还是内里，都完美得像是艺术品，正也如此，打碎后才更好看。
“你知道吗，在见到他的第一眼，他看着我，像看一个垃圾。”
岚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夜幕记下了他对前圣子所做的罪孽。
并毫无保留地，将厌恶的情绪展现在眼中。
“所以从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么完美的艺术品。”
“就应该彻底粉碎，才足够好看，不是吗？”
马赛克沉默片刻：【不可理喻……】
“你知道当时谢柒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岚突然问。
马赛克已经心力交瘁：【你说】
岚在半污染物前半俯下身，他之前呼喊谢彦的行为并没有生效，主角选择在此地冬眠。
显然，对于人类来说，只会有一个谢柒，愿意在无数污染物的潮流中舍弃自我，去拯救他们。
对于主角而言，能依偎在哥哥身边，在梦境中重逢，也比去救那些肆意抨击辱骂夜鸦的人类，要好上千百倍。
岚自问自答道：
“是雾灰城。”
那个由夜鸦一手建立的城市，连接着后方亿万人民的性命。
“只要我提到雾灰城，他都会清醒一阵，继续被污染侵蚀更长的时间，这可比续命剂好用多了。”
“类比下来的话，对于他们来说，等价的事物就是谢柒？”
第六感发布预警，谢彦猛地睁开眼睛，赤金的瞳孔迅速锁定岚的位置，但已经来不及。
圣子扬着嘴角，摧毁了主角设置在冰窟表层，用于隔绝气息的屏障。
刹那间，复数高阶异能者的灵力气息，以及S阶残骸本身自带的，对污染物的吸引力，全部爆发，在污染物集群进攻雾灰城的关键时刻。
意味着在极近的范围内，就是数以万亿的污染物群。
岚眼中溢满笑意：“你说，要是在他们面前，把这个遗骸摧毁，会发生多有效的事情呢？”
【是否消耗宣传资源点数，开启直播功能？】
第77章 压轴的底牌（修）
直播镜头开启。
依旧是官方的直播间。
很快有玩家注意到这个与世隔绝的洞窟。
或者说, 几乎不会有人注意不到，洞穴底部，被冰封在冰体内的那个身体。
漂亮得不异于艺术品的身躯。
哪怕拼合完整, 依旧留着过往支离破碎的痕迹。
同样的黑发黑瞳，让玩家立刻辨认出角色的身份。
被保存得太过完好的身体，就这样躺在冰层中, 神情平淡，似乎他只是睡了一觉，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呼吸都忍不住凝滞下来。
异能的特效, 和骤然切换的直播间镜头, 打断直播间玩家的思路，他们才注意到，洞窟中还有其他两人。
【天启怎么在这里？】
有弹幕质疑,
【天启对面，是岚？】
在结界被触动后，鎏金的光刃飞射而出，擦着岚的侧脸而过, 在圣子雪白的侧脸上, 留下一抹鲜红的血痕。
骤然暴起的游戏主角，将灵力凝聚在手心,
但在刀刃贯穿岚的胸口的瞬间，谢彦再次对视上圣子笑盈的眼, 浅金色的，是异能的效果。
他动作再次一僵。
被恶意打乱的记忆，在脑海中反复浮现，破碎而扭曲，让主角的表情些许茫然。
但很快, 青年握紧手心，血液从指缝中溢出，被攥在其中的晶石随之生效。
谢彦眼神彻底变得冷淡。
记忆中，是圣子笑盈盈的面孔，戏谑的目光，是所谓温柔师长假面下的真相。
岚跟在谢柒身边，有多长时间？
五年有余。
哪怕是生前的谢柒，在舍命前往灰域前，也是将遗物交由岚处置。
而他，明明好不容易才和七周夜，他的哥哥，谢柒重逢，只不过一年时间。
随后，岚便取代了七周夜的监护人的身份。
并以此为条件，像他的哥哥索取“扶养金”。
就像是最为狡诈的两面间谍。
作为谢彦的老师，他甚至能肆无忌惮的接近夜鸦，以此为要挟，诱使对方戴上限制器，听令于联盟，最后尸骨无存。
他的哥哥，甚至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两次了。”
岚轻笑着压低声音，用只有他和谢彦能听到的音量，提醒道。
他并不意外谢彦的失控，只是有些遗憾，竟然没留意，谢柒还给对方留下这样一份礼物。
如果早点知道的话，兴许就能掠走。
反正，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谢彦和玩家不要的东西。
岚看着谢彦越发冰冷的眼神，意识到，对方已经意识到他口中的两次，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原剧情，从谢玖身边，带走夜鸦。
还是像现在这样。
半人半污染物的实验体，身体已经彻底张开，高挑而挺拔，面无表情地站在洞窟最深处，挡在冰体前方，守着曾经至亲之人最后的残影。
水汽凝结成冰刃，悬浮在半空中，将圣子几乎所有的退路封锁。
岚的异能，正面进攻能力并不算强。
但哪怕被数十个冰刃瞄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甚至称得上轻松自如。
发现谢彦的异样后，岚笑容越发灿烂。
在极致的盛怒下，异能者的手都在发抖。
显然，他想要出手。
却不知为何，攻击迟迟未能落下。
“你不能出刀了。”
岚语气确定，眼神也带上几丝瞬息消散的怜悯，但更多是嘲讽。
明明一个月前，捅夜鸦时毫不留情。
但现在，却无法对仇人下手。
灵力凝聚成长刀，谢彦握着刀，眼神死死盯着岚的身影，手还在抖，明明想要出手，指尖却仿佛再次触碰到，沿着刀柄流下的，濡湿的触感。
在严重的创伤性后遗症状中，幻觉不受控制的出现。
只是握着刀，眼前却复现出熟悉而陌生的身影，腥甜的血锈气在口鼻间弥漫。
鸦羽似的面具破裂，胸口处血色逐渐渗出，又扩散来开，像滴染在宣纸上的红墨。
粘腻的液体沿着刀身流下，糊在指尖。
谢彦睁圆眼睛，在过度惶然的情绪下，半污染物竖状的瞳孔微微发颤。
脑海中一片空白。
全身都在重复催促着，哀嚎着，出手，杀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满脸伪笑之人，为他的哥哥报仇。
只需要使用最简单的招式，却根本无法做到。
明明谢柒还是少年时，就教过他，如何握刀，出招。
如何将刀贯穿机关陪练人偶的致命部位。
作为游戏主角，谢彦并不像其他角色那样，有标志性的武器，但他最常用的，和最擅长使用的，依旧继承了他的哥哥，他的老师。
是刀。
最简单，最常见，也最容易获得的冷兵器。
也是福利院时期，实验体为数不多能接触到的武器。
谢柒教给他们的防身技巧，乃至战斗技巧，几乎都和刀有关，自然而然的，孩子们所最熟练使用的武器，也就是刀。
哪怕和夜鸦决裂，主动替换掉和对方同根同源的名字，这样的习惯，用刀的技巧，也早就刻入灵魂，无法抹消。
但现在，他却无法再出手。
就好像那些来自对方的痕迹，也随着消去。
意识到这点后，莫大的恐慌从谢彦心中升起。
越是拼命回忆起少年传授的招式，越无法记起来，连带着记忆中对方的面容，也开始模糊。
他没想到谢柒竟然残忍至此，诀别之后甚至连这些都不愿意再留给他。
谢彦茫然看着冰体内，黑发青年紧闭着的眼。
就连幻觉也没有了。
梦里也没有。
明明很多次在噩梦中梦见夜鸦，但现在，就连曾经避之不及的梦魇，也无法再见到。
谢彦伸出手，愣愣看着自己掌心。
失控后，这双融合了污染物力量的手，显现出更多污染物的特征，比如覆盖在手背上的鳞片，还有身后僵硬不动的鳞尾。
谢柒决不允许谢玖使用污染物的力量。
刹那间，半污染物就像是闯了祸的小孩，压制住所有力量，继续圈守在冰体附近，不到五米的范围内，几乎寸步不离。
岚维系着安全的距离。
哪怕对于A阶异能者来说，这短短的十米，不需要0.1秒，就能跨过去。
但谢彦，或者说天启，并没有动作。
就像是忠诚的护卫，谢彦并没有继续追击。
他身上的所有非人特征已经被压制下去。
直播间的弹幕，终于从天启和主角过分相似的设计元素中，察觉到些许异样。
但他们来不及深思。
近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锁定在冰层中的夜鸦身上，被冻结的身体，实在过分鲜活。
【天启是什么情况？】
【冻在里面的人，是谢柒吧】
【我服了，官方你在鞭尸吗？】
岚最后扫了谢彦眼，冷笑一声，冰窟外已经传来污染物群靠近的响动。
“祝你好运。”他说。
话音落下，异能者的身影消失在光亮中。
【？？？】弹幕不解。
谢彦抬起眼，看向洞窟的入口方向。
在S阶异能者残骸的吸引下，原本应该进攻雾灰城的污染物潮，分出来数量不小的一队分支。
乌压压的，全部聚集在洞穴顶部的出口。
它们从穴顶的岩崖边缘，向下探出头，露出贪婪腥绿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冰层中【永夜】的残影。
这是一整队高危A阶污染物群。
————
雾灰城陷入高危战备状态。
这座城市中的市民，几乎从没有遇到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断水，断电，甚至连基础的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所有的钞票，都成为废纸，甚至手机中一串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
“食物呢？不是已经囤好在粮仓里面了吗？！”
十几名衣着还算整洁的学生和老师，聚集在贮粮仓库前，异协官方制服装扮的异能者，却牢牢守着仓库的门口，眼神冷漠。
“上头规定，没有指令，所有人禁止开仓。”
领头的老师目眦欲裂：
“禁止开仓？”
“七天了，整整七天，我们没有任何补给，全靠原本的存粮，就连出城的道路都被你们封死。”
男人指着队伍中几位已经快饿过了头，脸色浮肿，脚步虚浮的学生，斥声询问，
“多少人，已经饿得无法走路。”
“你们宁可让那些吃的，烂在仓库里，也不愿意分出来给我们？！”
异能者莫不做人，竟是直接把男人的声音当成伴奏，当中老师的面，慢悠悠打开手机，开始刷起视频来。
男人彻底语塞。
“老师，我饿。”
“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皮肤苍白水肿的女生，颤巍巍地拽着男人衣摆。
并不怪小孩害怕，在好几分钟的纠缠后，两位异能者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男人终于意识到，他方才对异能者的大声质问，几乎是踩着他们的底线。
他脸上几乎不再有任何生息表情，只是愣神着，被学生拽着手往回走。
他们不得不暂时放弃，另寻出路。
再不济，至少比惹怒异能者，当场被当做蝼蚁一样碾死要好。
老师带着学生回到学校。
他并不是雾灰城的本地老师。
只是，雾灰城拨了很多款项，全部投给了基础教育，老师的工资绝对不低，福利也不错，男人才来到这个城市。
他并没有想到，却正好撞见这样的场景。
这座城市，常年在夜幕的庇佑下，稳固如山，牢牢将所有污染物群拦截在灰域中，让后方所有的人类城市得以安然发展。
雾灰城，也因此被誉为人类最坚实的城墙。
联盟的宣传语中声称，雾灰城有着人类最顶尖的异能防护结界，最强大的异能者军队。
哪怕是一个月前夜鸦失踪，他们也坚称，雾灰城永远不会落败。
所以，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男人困惑地抬起头。
城市的异能防守结界，早就打开。
屏障笼罩在城市上空，在污染物的攻击中泛起一阵阵能量的涟漪，虽然每一次都会颤抖，但却丝毫没有破损。
这是夜鸦亲手设置的结界，足够拦下污染物群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在能量充足的情况下，哪怕是耶梦加得也难以将其攻破。
在往日，男人从未见过这个结界的真身。
对夜鸦所谓的绝对防御，他也嗤之以鼻。
不过是夸大的说辞罢了。
毕竟谁在职时，不会吹一吹自己的政绩？
而且几乎从来不会有污染物能越过异能者，准确来说是越过夜鸦的防线，突破到城市边缘，触发这个结界。
所以，虽然已经在雾灰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但男人从未见过结界展开的模样。
自然也没有见识过结界的作用。
八成就是夜鸦用来骗取联盟资金拨款的空架子，男人想，毕竟谁不知道夜鸦贪财如命。
直到七天前，雾灰城刚发生灾变。
联盟口中最为强大的异能军队，只拦住污染物不到半天时间。
很快，那些宣传中一个比一个强大，爱民，舍己为人的高阶异能者，全都落荒而逃。
甚至不少死在污染物口中，再也没有回来。
当天，雾灰城的护城结界展开。
男人看着头顶上空，忍不住想，为什么呢？
这个结界，不应该是花架子吗？
为什么，能拦住那些轻易将高阶异能者，打得落花流水的污染物群。
甚至长达七天时间。
但现在并没有人能回答男人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那个深蓝色的屏障，突然想，很漂亮啊，这个结界。
静谧平和，像是幽晦的深夜。
经过七天的消耗，屏障的颜色已经浅淡不少。
从最开始，面对污染物的攻势，完全平静不动，到现在，每一次高阶污染物的攻击，都会引发整个结界的震动。
支撑不了太长时间了。
男人意识到。
这个和夜色无异的结界，少数前任执行官留下来的遗产，哪怕守护得了他们一时，也无法一直守护下去。
他带着学生，已经回到学校。
能跟着男人行动的学生，其实已经是状态最好的一批。
在饥饿、缺水、恐惧的诸多压力下，以及来自污染的侵蚀，更多的学生，已经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
屏障能防住污染物的攻击。
但也只是暂时。
最近两天，随着结界的越发薄弱，已经有污染气息入侵了这座城市。
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污染，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不异于剧毒。
“老师”
最开始拽着男人衣角的女生，眼中蓄满泪水，但还是强撑着没有落下来。
明明一周前，他们还过着那样和平的生活。
有着安稳的睡眠，充足的食物，干净的流水。
“我们，会死吗？”
女生再憋不住眼泪，哭呛着问。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答。
女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圣子大人呢？这次圣子大人，怎么不来救大家？”
往日里，夜鸦在城民中的风评，绝对不算好。
毕竟几乎每个雾灰城的居民，都记得对方在两年前，自顾自地逃命，放弃了这座城市。
幸而有圣子相救。
所以现在，女生也下意识想要追寻对方的救赎。
男人的沉默，给出最好的回答。
女生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就像是濒死的鸟兽，绝望地悲鸣。
但在某个瞬间，她突然又停下动作。
就像是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女生再次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师。
“那城主呢？”
“城主，不是说已经回来了吗？”
“他一定回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夜鸦已经被撤职，雾灰城当下的城主，三天前便已经离开。
女生口中的城主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但哪怕是求助，女生也下意识避开那个令人生厌的代称，仿佛只要使用城主，就可以忽视掉一周前，自己曾经在网上如何抨击过对方。
——对啊，夜鸦就是一直在用我们辛苦赚得钱，上缴的税收，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除了浪费钱，他还做了什么实事？
——不会全是贪污走了吧
“他”
男人语气一钝，眼神空洞，只是愣愣看着天空中，震动得越发频繁的结界，“再等等吧。”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
雾灰城基地。
黑发黑瞳的少年面容清俊，行走在廊道中。
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简直就像，一抹根本不存在的虚影。
凌柒按照记忆前进着。
“谢柒”的分身还在污染区，他现在所控制的，是少年体型的分身小七。
感受到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凌柒不得不回过头：“你一直跟着我，是做什么？”
QAQ：“不可以吗？”
凌柒看了看玩家过分异人的id，和标准的酷哥脸，忍不住沉默。
最后，他迟疑地点点头。
“都行。”
凌柒说，“只要你不乱跑。”
辅以【永夜】的隐匿能力，凌柒轻易越过雾灰城基地中的监管，哪怕事后有人用最先进的观测器具检查，也无法从监控中看出任何异样。
最后，少年在一处被上锁的房间前，停下脚步。
谢柒留下的遗物之一。
也是夜鸦在雾灰城最后留下的，压轴底牌。
解开由谢柒亲手设置的封锁，对于凌柒而言，并不算难，无论从哪个方面。
他推开门，进入房间。
入目是一座巨大的阵法。
房间的空间已经足够宽广，在借助空间折叠异能后，大小几乎和足球场无异。
但这座阵法，却依旧没有展现出全貌，繁复精美的灵流线路覆盖了整个房间，又沿着地表，深入地下，蔓延向整个城市的下方。
阵法的中心，是一枚半人高的黑金色晶石。
晶石呈现晶莹的半透明状，内部各种符文泯明灭闪烁着，让人眼花缭乱，散发出诡谲深邃的气息。
凌柒走入阵法的中心，将手按在晶石的表面。
感应到外界刺激的刹那，晶石内部凌冽的力量爆发而出。
顷刻间，凌柒手心被割出道道血口。
但少年依旧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痛觉，也丝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势。
血液沿着晶石表面流淌，平添一股妖冶诡异的美感。
晶石仿若嗜血的活物，一点点将蕴含灵力的血液吸收，融入内里的灵流。
身后，另一个人的气息靠近过来。
玩家将手按在角色的手背上。
凌柒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温热气息，无论是谢柒的记忆，还是凌柒自己的记忆，都少有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时候。
伴随着数据的回溯，伤口修复，痛觉也随之消去。
气息和面容明明很陌生，动作中却带着莫名熟悉感。
这样的感觉，让凌柒些许错乱。
于是少年面瘫着脸，将注意力转移到晶石上。
这是谢柒留下的最后的底牌。
夜鸦在雾灰城积累的无数个日夜，才一点点打造的底牌。
他将城市都融入同一个灵流体系中。
也就是说，他将一整座城市，制作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器”。
哪怕是现在舆论中，最为天才的灵器师，都不可能复现如此规模的作品。
光明教会，圣子房间中的一个花瓶摆件，A阶灵器，也只是在花瓶大小的材料中刻入灵流阵法。
越是大体积的灵流阵法，所涉及的灵力节点就越复杂，不仅需要模拟出复合灵力运转逻辑的线路，还需要防止不同节点间相互干扰。
随着范围的增加，刻录阵法的难度几乎呈现指数增长。
但夜鸦，却在雾灰城本就邻近污染区，灵力环境和土地材质都更为复杂多变的情况下，将整个雾灰城范围的地下，刻入完整运作的灵力阵法。
凌柒深呼吸一口气，输入灵力，将晶石催动。
在地下，普通人用肉眼无法看见的灵流线路被点亮，涟漪一样，以基地为中心，层层叠叠地向远方辐射状扩散开去。
几乎所有处在雾灰城中的人，耳边同时听见一道声音。
无论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无论是否拥有异能。
青年语气平稳，就连声色，也浸过冰水般，裹着凌冽的气息，让人心神一振。
“所有人，立刻前往雾灰基地的安全庇护所。”
他说。
第78章 他们的城主怎么可能已经死掉？
和这道声音一起出现的, 是独属于深夜，寂静而疏冷的气息。
伴随着阵法的展开，原本摇摇欲坠的结界, 被骤然强化，坚固如初。
就连已经侵入城市的污染，也涤荡一空。
城市再次变得安全, 稳定，哪怕只是暂时，但也足够让人震惊。
就连被污染侵蚀的人, 也猝不及防的, 发现他们身上的污染被清除干净。
那种源自污染的撕裂痛楚，被另一股清冷幽晦的力量取代。
他们同一时间，像高空看去, 试图捕捉那道声音的来源。
夜鸦很少抛头露面。
虽然他从不掩盖自己的情报行踪，但因为话少冷淡的性格，在网络上，几乎没有他的声音。
从采访报告, 到日常访谈。
但雾灰城不一样。
夜鸦是镇守这座城市的执行官, 他们虽然也几乎没有听到过夜鸦的声音，但在一次又一次的庇护中, 已经熟悉了异能者的灵力气息。
每一个异能者的气息都独一无二。
火系异能者的燥热，水系异能者的温润, 和【永夜】独特的冷冽晦暗。
所以，几乎在结界展开的瞬间，他们就辨别出那道声音的主人。
他们的城主，守望这座城市的执行官。
心中凝滞的将近七天的恐惧，瞬息间便彻底消失, 仿佛只要对方还在，那些围困在城市外的污染物群便不足为惧。
在生死威胁的关头，再无人关注网络上夜鸦的风评。
什么贪污腐败、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突然都不重要了，雾灰城中的城民，此时此刻也只在意一点。
只要对方出现，他们就有救。
只有对方出现，他们才有救。
深夜，人群欢呼着，庆贺着。
“是城主吗？”
“城主来救我们了？！”
“城主还在，他没有抛下我们！！！”
学校内，由滞留师生紧急搭建的庇护所中，女生紧紧抓住男人衣袖，欣喜若狂道。
“老师，刚刚是夜鸦吗？！”
“他真的回来了？”
男人僵硬地摇摇头。
他看着天空被修补好的结界，在感知到永夜的气息后，就连污染物也突然停下攻势。
就好像忌惮着什么。
整个城市，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青年的声音，再次于人们脑海中响起，重复着提醒。
“所有人，立刻前往雾灰基地安全庇护所！”
“利用空间传输装置，撤离城市。”
冷淡暗哑的声音，就像是泣血的夜鸟，远远不如电视屏幕中，那些光鲜亮丽的异能者的演讲声，让人心潮澎湃，热血迸发。
仿佛下一瞬间，人类就能彻底攻入灰域，彻底清除污染物。
但这道声音，却带着神奇的力量，男人原本惶恐扰乱的心绪，瞬间就冷静下来。
他并没有异能，却仿佛和这座城市建立起某种单向链接，从中读取到声音所讲述的，安全庇护所的位置。
冥冥中有某种力量，指引男人向庇护所的位置靠近。
就连原本已经虚弱到站不起来的学生，也突然间有了力气。
“先去庇护所。”
男人发布指令。
夜色依旧疏冷，骤然间有了依靠，再次被庇护的人们，浩浩荡荡地朝雾灰基地走去，神情中，再不复先前的恐惧绝望。
人群有意无意地，开始聊起这座城市。
从结界，到执行官，却默契忽视掉夜鸦在网络上的风评，以及他们曾经跟风抨击对方的言论。
也默契忽视掉，夜鸦依旧在一周前，被撤销掉首席执行官的职位，不再是他们城市城主的事实。
“我就知道，这些污染物肯定不可能侵入雾灰城。”
“雾灰城在灰域前守了这么多年，比现在还要严重的污染物潮都撑了过去，没道理现在会失守。”
“再说了，城主不是回来了吗？”
“所以，肯定不会有意外。”
“现在可是晚上，那些没脑子的污染物，怎么敢的，在夜晚攻击我们的城市？疯了吧。”
在夜鸦出现前，夜晚一直是人们最恐惧的时间。
无数人，在睡梦中被污染物偷袭，死去。
但在夜鸦出现后，几乎所有污染物，都极其统一的，不敢在晚上活跃。
人们享有最安稳的睡眠。
老师却莫名不安。
察觉到男人异样的表情，女生忍不住追问：“老师，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
男人压下莫名的预感。
“我只是在想，城主为什么让大家尽快撤离。”
如果夜鸦已经回来，按照对方碾压级别的战斗力，雾灰城外的污染物潮，根本不可能入侵城市。
往日类似级别的污染物潮，对于雾灰城的市民来说，并不值得额外关注。
这些污染物，甚至不太可能有机会，能靠近雾灰城，就会被夜鸦带领异能者斩杀。
就算少部分格外强大的污染物潮，危险到足够触发全城警告，也大多只是让他们在家，做好防范准备，利用屏障隔开可能加浓的污染气息。
这样的全城防范，甚至不太可能超过一天时间，就会解除。
随后，他们便能从战报中听到，夜鸦再次带领xxx等异能者，剿灭污染物潮的捷报。
今天，是夜鸦唯一一次，主动让他们撤离城市。
男人压下不安的预感。
【永夜】所指引他们前往的庇护所，在地下。
明明在外时，看上去很小，进入后，庇护所的空间却大得出奇。
里面，甚至有储备的速食食品。
从方便面、压缩饼干，到自热米饭，以及充足的饮用水，这些是供普通人食用的，可以迅速饱腹的食物。
此外还有供异能者补充能量的浓缩营养液。
“我就说，还得是城主，提前就准备好。”
“联盟派来的那些新异能者是什么狗屎，明明已经到了这样紧迫的时间，却连贮粮的仓库都不愿意开，我呸！一群尸位素餐的货色。”
像老师那样曾去要过资源的人不在少数，显然，大部分人的情况和他差不了多少。
时隔七天，男人终于填饱肚子。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庇护所。
终于有人记起来，要寻找空间传送阵法。
还有他们的城主。
雾灰城的市民，突然想，或许他们城主也没有外界所说的那样不堪。
至少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而且，对方竟然还留下这样一个庇护所，里面留下食物饮水，甚至救命的药品。
夜鸦从来没有宣传过他做的事情。
早知道对方做过这么多的事情，他们不就在网络上，多夸夸他了，不是吗？
只要找到夜鸦，城外的污染物群便不足为惧。
如果可以的话，大部分雾灰城的土著居民，并不是特别想离开他们生活的城市。
他们数年甚至半辈子的积蓄，几乎都在这座边远城市中，化作那些高楼、汽车、店铺…这些，全都是短时间内无法搬走的财产。
“城主呢？”
有人开始追寻。
他们记得，青年分明在脑海中说过话，就像广播一样，理应当有一个广播室。
只要找到那个广播室，他们就能从中找到，冷静指挥他们撤离的执行官。
但是地下庇护所又太过空阔。
排除掉资源，和普通市民，便几乎空无一物。
“怎么没看见城主，有人看见城主了吗？”
并没有任何夜鸦的身影。
也没有任何“广播室”。
人群突然开始慌乱。
“夜鸦是不是在外和污染物对战？”
“城主不在，不可能的吧。”
庇护所的角落，几个穿着基地制服的清洁工，脸色惨白，默默缩在墙角一声不吭。
男人率先发现他们的异样，靠近过去。
“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清洁工却仿佛受到某种莫大的刺激，浑身瑟缩了一下，沉默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突然示意男人靠近，压低声音问：
“你说，如果基地突然让我们清空一个人的房间，是因为什么？”
男人不解：“因为那个人不住在这里了？”
“……”
清洁工目光空洞地望着一处空气，“如果说，那个被清空的房间，是夜鸦的房间呢？”
“找到了！”
忽然间，有人欣喜地惊呼。
伴随着地面阵法的亮起，执行官高挑的虚影浮现出来，男人很快被引走注意。
夜鸦在很多人脑海中的固有印象，一直是强硬冷漠，但现在，出现在庇护所中的虚影，身形却过分单薄。
“如果你们见到了我。”
他说，语气平和，
“一定是雾灰城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人群安静下来，聆听着他们城主的话语。
似乎是能量的不稳定，异能者身形闪烁着：
“无论是污染物潮的攻击，灰域侵蚀的加剧，亦或者是，夜鸦的死亡”
角落传来窸窸窣窣的低语。
幼小的孩子，拽着母亲的衣角：“什么是，夜鸦死亡？夜鸦也会死掉吗？”
“夜鸦他，不是最强的异能者吗？”
或许是庇护所的内的食物，给予人们太多的安全感和温暖，或许是外界污染物群的对比衬托，执行官原本冰冷的面具，竟然也显得平和起来。
亦或许是被永夜庇护很久的人们，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到异能者的身影。
在跨越屏幕的情况下，听见对方的声音。
并不是网络传言下的冷漠，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平易近人，而且听上去很年轻。
他们遥不可及的城主，声音听上去和刚毕业的大学生无异，疏朗清冽。
明明隔着一层面具，男人却无端觉得，他们正在被对方很温柔地看着。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想，庇护所中的资源太过全面，从基础的食物，到少有人会考虑到的，婴孩和女生经期所需要的物资，全都储备完善。
无论是男是女，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都可以在这个庇护所中享有片刻的安宁。
意味着对方在建立这个庇护所时，将所有人都考虑在内，衣食住行，平安喜乐。
意味着他们的城主，一直注视着所有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样的危险。”
戴着面具的虚影说，
“一旦结界开启，都意味着夜鸦的灵核已经破碎，这是阵法能生效的前提条件。”
所以，我无法再为这个城市，提供庇护。
男人脑海几乎是轰的一声，或者说不只是他，几乎所有在庇护所中，听到这句话的人，表情都一片空白。
什么意思？
这个虚影的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有人不敢置信地呢喃出声。
“夜鸦怎么可能会灵核破碎？”
他们的城主，怎么可能已经死掉了？
对于异能者来说，灵核破碎和死亡无异，只是委婉的说辞。
被异能者用结界复刻的影像，说出着早就记录下的话语，语气是少有的温和平静。
“所以无论如何，请从现在开始，立刻离开雾灰城。”
“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为先。”
第79章 升阶任务
空气寂静。
近乎每一个雾灰城的居民, 都愣神地望着阵法中心，异能者的虚影。
半响，才有人缓缓发问：“怎么可能？”
“夜鸦那么强大, 他守了雾灰城这么久，怎么可能突然死掉？”
只有学生们，僵硬地站在队伍的一端, 女生颤巍巍地拽着老师衣角。
“老师，是小柒哥哥啊”
常年混迹网络的少女，愣愣看着投影中太过熟悉的面容, 青年几乎每到休息日, 就会去各个学校中拜访，甚至比他们的放假通告还要准时。
过分出挑的相貌，疏离冷淡的气质, 和格外具有反差感的好脾气，都让“小柒哥哥”在在雾灰城的幼生学校中，获得了极高的知名度，甚至是很多男男女女的孺慕对象。
所以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会是网络中, 或者说大部分人眼中，草菅人命, 嗜血冷漠的高阶异能者？
首席执行官，绝对忠诚于人类的锋刃。
夜鸦。
少女憋着哭腔, 嗓音沙哑：
“老师，是小柒哥哥啊！”
“怎么可能呢？不是说好的，只是有事情耽误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呢？”
没有人能回答出女生的问题。
猝不及防的，庇护所中所有的灯光骤然熄灭。
就像突然受到了什么干扰, 青年的投影也开始闪烁，就连声音也变得断续错位。
就像是破旧的录像带，随着时间的流逝，所记录的内容也开始失真，甚至扭曲。
“生命离开。”
“雾灰城破碎。”
——立刻离开雾灰城，以保障自身生命为先。
在黑暗中，甚至连投影的眼，也逐渐泛起猩红的色泽。
鸦羽似的漆黑眼睫下，那双诡异妖冶的殷红色瞳，直勾勾看着庇护所中的雾灰城居民，仿佛流着血泪，眼神空洞而虚无。
就像是牵丝的木偶。
情感，认知，和其他的一切，全部被抹去。
最后，似乎是有人轻嗤一声，挑衅一般，用着他们的执行官的脸和声音，说道。
“人类，将注定灭亡。”
刹那间，遥远的夜空深处，爆发出一声污染物的凄厉嘶鸣，近乎贯彻过整个城市，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的系统屏幕中出现一个猩红字符。
【警告：检测到雾灰城附近污染指数巨幅提升！】
蛇兽凝实硕大的身影浮现出来，如有流质的粘腻暗红液体从鳞片的缝隙中淌出，落在地面的瞬间，化作亿万污染兽群。
就连原本漆黑的夜幕，被刺目的红光划开，连带着雾灰城上空的屏障，也被一同震碎，碎裂的瞬间，就像是真正具有灵智的器具一样，隐约悲鸣着。
系统面板中，迅速刷新出下一条提示，是罕见的，全服通告提示：
【全地图副本战爆发！】
【地图游走boss：耶梦加得已现身，全体降临者请尽快支援作战，战斗结果将改变游戏剧情走向！】
庇护所的角落。
不吃宵夜扫了一眼侦查技能的效果界面中，已经散发出危急红光的数值。
【当前结界剩余能量：5%】
这个数字，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下滑。
并没有过几分钟，就下降到4%，岌岌可危。
直播间的弹幕一片混乱。
【找到了，那个会议的录屏记录！】
【那些傻缺高阶异能者，怎么敢的，连阵法的供能灵石都偷？！】
【他们已经彻底放弃雾灰城了，该死】
【这个传送阵法呢，还能救吗？】
不吃宵夜利用空间系的技能，感知一遍庇护所的传送装置，摇摇头。
【没办法，储能的空间元素灵力的灵石，全部被挖走了】
【那些人，根本什么都没有留下】
明明夜鸦依旧在临走前，将一切准备完善。
但是那些被提交给联盟高层的“遗言”，和雾灰城相关的事务安排，比如，如何用备用灵石，启动这个应急阵法，不仅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反而被当作是窃取资源的参考指引。
眼睁睁看着角色的心血被浪费。
青年扫过庇护所中，在突发的变故下，张皇失措的人群。
这些人，几乎都是享受着夜鸦庇护的居民。
在静水市的剧情结束后，不吃宵夜便下意识，来到这座由夜鸦镇守的城市。
玩家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下意识想要寻找更多对方的痕迹。
但是没有。
所有和夜鸦相关的一切，都被联盟和异协的高层，清理得干净。
而对方所留下的，也几乎只剩下这座城市，以及城市中的人们。
【要救吗？】
有弹幕问。
如果不救，在庇护结界马上损耗殆尽，耶梦加得已经率领污染物发起袭击的情况下，这些夜鸦舍命保护的人，必死无疑。
不吃宵夜闭上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救。”
就算他掌握空间传送类异能，单靠不吃宵夜一个人，也不可能救下整个庇护所的居民。
青年并没有直接开始行动，而是共享位置，并放置一个随身空间锚点，数量极其稀少的一次性道具，市场交易价格四位数起步。
直播间中，一个公告被置顶。
【临时委托：每将1个雾灰城npc转移到安全区，可以兑换1rmb，直播时间范围内实时有效】
弹幕：【？！】
很快，陆续有玩家借助主播公开的空间传动点，进入庇护所。
对于普通人而言，掌握异能的玩家，也和异能者无异。
就像是被驱赶的羊群，这些天真无知又愚蠢的羊们，一点点按照设定的路线，向远方前去。
不吃宵夜将角色遗留的道具取出，握在手心，仿佛这样，能让他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次看见喜欢的角色死在眼前了，玩家想着。
飘浮着的鸦羽道具，在黑暗中，却反倒散发出浅淡的微光，疏冷的气息，安抚似的扫过。
异能光碟图鉴系统，在玩家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自动打开。
其中，是一整技能组配置方案。
【你正行走在夜色所注视的道路上】
【卡组技能全面升阶方案已经解锁】
【恭喜玩家开启专属进阶任务：深夜大逃离】
【任务要求：在天亮前，将雾灰城庇护所的居民传送至安全地点（当前进度：1%）】
【任务奖励：在任务结束后，玩家将升到B阶，根据任务完成度，对天赋技能的效果进行强化】
迟到了快两年的礼物。
不吃宵夜脑海中彻底空白，甚至都忘记当下他在做的事情。
玩家等级上限停留在80级，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
上一次解锁新的等级上限，还是在灰域爆发的战役中。
有别于普通游戏，《深渊之底》中玩家等级的升阶难度极高，甚至每一次升阶，都需要完成特定进阶任务，而这些任务的触发条件，却全然未知。
有的玩家，可能在60级，70级的关卡，卡上一年，都触发不了专属进阶任务。
所以哪怕是官方公告中有提到，新版本将开放玩家等级新的上限，也很少有玩家关注。
毕竟，等有玩家真的触发进阶任务，突破等级上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吃宵夜并不是专精战斗的玩家。
他并没有想到，只是突发奇想的做法，竟然能连续触发隐藏支线任务和等级进阶任务。
直播间的弹幕空了十来秒，骤然，铺天盖地的爆发。
事实证明，金钱和隐藏任务专属奖励，都是刺激玩家的两大直接能动力。
【不是，这是怎么触发的任务？】
【特殊道具，那个鸦羽，我没有啊！】
【氪佬福利吗这是？】
【为什么能触发进阶任务，有没有分析帝来整理一下情报？！】
没有任何人预料到的，一条弹幕划过。
【《深渊之底》的游戏主题为：对抗污染】
是标蓝的官方提示。
意味着这个弹幕的发送“人”，并不是普通玩家，而是游戏背后的主系统。
宙斯。
不吃宵夜将视线移动到第一条系统提示上方。
你正行走在夜色所注视的道路上。
————
菌林基地。
凌柒看着和跟宠一样，跟在他身边的QAQ。
自从凌柒恢复记忆，玩家几乎再没有遮掩，只要凌柒的主意识在哪个马甲里，就光速传送。
凌柒抱着枕头，从床上坐起身，头发凌乱。
抬起眼，就撞见玩家正从墙缝里卡bug进来，凌柒面无表情地下了床，拽萝卜一样，把对方从墙体中拽出来，眼神放空，又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
玩家倒是不在意，就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大型等身人偶一样，挂在了角色身上。
凌柒瘫着脸，没有动作。
良久，感受到颈窝位置毛茸茸的脑袋，他问：“为什么喜欢我？”
在谢柒死前的最后那一段时间，因为重度抑郁加自毁的倾向，角色几乎已经无法对外界的事物做出任何回馈。
只是机械的，完成好所有“应该做的事情”。
哪怕是被找到时，也不可能对玩家给出回应。
不明白为什么要靠近。
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他。
不明白为什么要主动投喂增加好感度的食物。
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他当做需要保护的人看待。
对于夜鸦而言，向来都只是他把其他人，放在需要保护的位置上。
玩家并没有做出回答。
QAQ只是埋在角色颈窝中，深呼吸一口气，见凌柒没有反应，反倒是先一步开始委屈。
这当然是装的。
蓝发青年一边尝试靠近，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凌柒反应，微眯着眼：“他们叫你老婆。”
凌柒任由对方抱了大概半分钟，安抚似的摸着青年的后脑勺，眼神越发放空。
在很久之前，他就恐惧于继承谢柒的人际关系。
无论是谢柒的学生、谢柒的职位、还是谢柒的所需要负责的其他一切，凌柒都不想管，尤其是，对方明显还有东西瞒着他的情况下。
但一天一杯奶茶堆满的好感值，不算在其中。
“你可以喊我本人。”
凌柒说，“不用隔着私信屏幕。”
并没有任何征兆的，少年突然站起身，任由玩家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
好在，对于继承了S阶异能者力量的身躯而言，带着一位成年男性行动，也不算难。
在阴影的覆盖下，原本面容清秀的少年逐渐撤去伪装，露出原本的冷俊面容，身形也越发高挑修长。
凌柒恢复了青年体型。
在人气值足够高的情况下，他已经不再需要维持节能的少年形态。
在菌林基地的两年，凌柒一直都使用少年体型。
这是为了方便伪装。
所以哪怕到现在，凌柒也很少再改过体型。
但身上挂着一只玩家时，如果身高不够，QAQ的腿很可能就得拖在地上。
实在不雅观。
凌柒无奈，一边任由玩家抱着，一边从柜子中取出几张技能光碟。
在继承记忆后，他便不再需要依靠夜鸦的遗稿来制作异能光碟。
借助这些记忆，凌柒甚至能创造全新的异能光碟。
曾经谢柒准备的光碟，大半都已经被损毁。
经过时效没有被打开的礼物，便再没有机会被打开。
只有四月流风，或者说最开始的无月夜，是少数拿到角色遗留礼物的玩家。
根据玩家本人战斗方式，所专门设计的一整套技能体系。
无月夜账号注销后，新注册的四月流风账号，几乎全盘按照那一套技能，培养账号。
此时此刻拿在角色手中的，便是根据四月流风现在的战斗体系，重新规划的技能光碟。
青年语气肯定：“给我的。”
凌柒将光碟递给对方，随口道。
“一些本就没人要的东西罢了。”
第80章 勾引色鬼参军（营养液2000加更）
谢柒在雾灰城留下来很多遗产。
事实上, 那个备用结界，也只是他遗产中最大的一部分。
自从他感知到可能的S阶污染物的降临，便一直在做迎战准备。
雾灰城中, 夜鸦所积累的资源，包括但不限于足够全城人生活半年以上的粮食和饮用水储备，足以覆盖全城的应急发电系统, 能维系守城结界五个月的灵力晶石。
夜鸦大概猜到，异协和联盟，极有可能在他死后放弃雾灰城, 不再给这座边城提供支援。
就像当初, 他独自守在静水市里那样。
但夜鸦留下的这些资源，也足够雾灰城，在环境极端恶劣的情况下, 撑过起码一个月。
这是个很恐怖的事情。
尤其是在耶梦加得的率领下，污染潮中的B阶污染物都近乎成群，A阶污染物更是随处可见。
那些异协派出的高阶异能者，在污染物潮前, 甚至没有守住哪怕一天时间。
但雾灰城作为人类抵抗污染的最前线, 抵抗污染潮，起码一个月。
——在夜鸦留下来的资源, 能被运用得当的情况下。
这一个月时间，无论如何, 也足以让人类在污染灾害彻底降临前，做出充分准备。
而在庇护所中，夜鸦所预留的空间传送装置，也足以让他所保护的“孩子们”能够安全离开。
他甚至将如何合理分配资源的方式，都记载在报告中, 留给了本质隶属于异协的雾灰城基地，而报告的备份，则还分给了同样心系平民的“友人”。
这是谢柒遗嘱的一部分。
所以最后拿到情报的人，是异协和岚。
乃至，联盟。
过分率真的执行官，并没有意料到，联盟不仅没有给雾灰城提供支援，甚至将“遗产”中，所有能够变现的部分，也全都搜刮殆尽。
不过在跳出夜鸦的心境后，凌柒突然发现，联盟这样做并不奇怪。
至少，没有违反他们最初的逻辑。
毕竟，联盟为了防止夜鸦“偏向”普通人，危害到他们的统治，宁可无视掉污染灾害，也要坑杀夜鸦。
而现在，这些能够保护雾灰城，以及城内百万平民的资源，在他们眼中的价值，自然也比不上一夜纸醉金迷的欢愉盛宴。
所以将其掏空变现，也不足为奇。
当然，联盟也没有意料到一点。
整个雾灰城，甚至雾灰城周边很大一块区域的污染区，都处在谢柒的掌控下。
无论是覆盖全城的护城结界，还是能够实时监视整个城市的监测领域。
作为首席执行官，夜鸦对雾灰城和灰域的统治力，早就远远超出联盟高层的想象。
而恢复夜鸦所有记忆的凌柒，又恰好从记忆中，获知了这个监测领域的控制方式。
“真是奇怪。”
凌柒看着前身的自己所遗留的监控影像，以及影像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记录下来的诸多人影，忍不住问，
“他们为什么敢，光明正大地在谢柒的基地里面，分瓜他留给雾灰城的东西？”
显然，玩家并不想分出心力给那些人和事。
青年很有把凌柒房间当自己房间的架势。
等凌柒回过头时，发现他本就不算大的单人床上，被摆上了另一个人的枕头。
而罪魁祸首，已经有把被子也一起搬上来的趋势。
沉默五秒后，QAQ把被子收回系统背包。
不能分被子睡。
凌柒轻咳一声。
酷哥终于从忙碌中抬起头。
想了想，他回道：“你不能用正常人的脑子，去尝试理解他们的脑子。”
“他们不是什么正常人。”
“如果理解清楚了，容易把自己也变不正常。”
是这样的道理。
凌柒索性也不再多想。
不过既然那些人，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就别再怪他手下不留情。
凌柒不是夜鸦，任人打骂。
他可没有什么保护人类的大志向，也不会为了防止联盟鱼死网破，牵连平民，和联盟高层虚以委蛇，不断放低底线，更不怕和联盟撕破脸。
凌柒从雾灰城中的监控记录中，调出几个特殊片段。
S阶异能者为数不多足以致命的要害，灵核所处的位置，可是被不少的联盟高层泄露过。
此外，还有不少和污染物背地勾结的片段。
“你说，要是把这些片段发出去，会怎么样呢？”凌柒有些好奇。
“如果你需要的话。”
青年从被子里抬起头，人机一样卡顿了片刻，提议，“我可以破开他们的信息封锁。”
“我可以让所有人，只要是链接网络的设备，都同时收到这些视频。”
凌柒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提议。
很多时候，外力突然的变故，只会让联盟更加团结统一。
他想要做的，并不是简单公开这些很可能被拦截，甚至被冠以虚假谣言之名的录像。
“他们最会推锅了。”
凌柒想。
如果那些负责管控网络信息，养尊处优的高阶异能者，突然发现，在污染灾害的扩散下，哪怕是他们也不能幸免。
失去了舒适生活，安全家园的他们，并不一定会立刻醒悟，后悔曾经对夜鸦所作出的事情。
因为后悔的前提，是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些异能者永远不会认可自己的错误。
但极大概率会埋怨，那些联盟高层，为什么要坑杀夜鸦，害得夜鸦无法继续守在污染前线，牵连他们失去养尊处优的生活。
随后，从内部开始猜忌，推卸责任，将本就内部蛀空的联盟，彻底瓦解。
“这样做，会死很多人。”
玩家有意无意地忽然提到。
只有亲眼目睹淋漓的鲜血，眼睁睁看着灾害逼近，可能降临在自己头上，那些傲慢自负的高阶，才可能从心底生出一点恐惧。
而这一切的前提，便是死亡。
无数平民、异能者、高阶累积在一起的死亡。
让所有人类，都不得不摒弃前嫌，站在一个平等位置上的死亡。
“人不能活的太安稳了。”
凌柒回想着，说道，“容易内斗。”
而在外部威胁足够严峻时，这样斤斤计较，为了蝇头小利不惜舍弃同伴的种族，才可能真正团结一心。
“我会是他们最后的保障。”
保障人类文明能够延续下去，火种不会被污染彻底断绝的真正底牌。
“但也仅此而已。”
凌柒决定，不再像保姆一样，时时刻刻关注着那些人们。
夜鸦的前车之覆证明，这并不一定是个好选择。
至少在联盟还存在的情况下，这不会是好选择。
“再说了，不是还有玩家吗？”
凌柒随口道，
“第四天灾，不死的降临者，总不至于连区区污染物都打不过？”
更何况，七周夜可是给那些玩家，留下了不少底牌。
手里有【鸦羽】，或者其他夜鸦的道具，有机会开启进阶任务的玩家，可不止不吃宵夜一位。
又加上游戏系统的属性加持，以及游戏论坛实时的情报汇总，如果玩家真的认真起来，凌柒并不认为，那些污染物有机会将人类覆灭。
【玩家，撅撅不振】
听不出性别的机械少年音，突然响起。
游戏主系统不知何时，加入对话，【他们快被你刀死了】
“赚了多少？”凌柒问。
宙斯用播音腔道：【嘿嘿~】
听上去，夜鸦的周边和限定装扮卡池，让官方赚到了不少钱，当然，这并不是凌柒关注的事情。
他想了想最近玩家论坛上的评论。
渡过最开始爆出马甲的阵痛期，和哭坟期后，论坛确实有点萎靡。
换句话说，玩家目前参与版本活动，化身勤恳污染物清理机的意愿，并不是特别积极。
这还得归功于灰域灾害前，同样的大规模污染物群活动任务，同样的开放技能等级上限，以及角色的死亡，让不少玩家留下了心理阴影。
甚至已经有剧情分析博主，判断官方很可能会复刻一遍灰域，再次杀死夜鸦boss形态。
这就导致，玩家焉了。
尤其是原本负责带队全体玩家，参与副本战地几位知名高级玩家和主播，近些天，基本没有什么声音。
百晓生和尘漠，在整理夜鸦的资料。
岁月云千，在和某知名技术流主播，直播“亡妻回忆录”。
不吃宵夜，在雾灰城基地当搬运工。
其他的知名主播，尝试触发进阶任务的在到处尝试，给夜鸦哭坟的在到处哭坟。
就算少数有和污染物作战的，也都持有无所谓的态度，刷完日常就下线。
这并不能怪主播不积极。
毕竟当下《深渊之底》的玩家，就算没经历过五年前的开服剧情，也不可能没经历过新手教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全服玩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七周夜带大的崽。
就算狂按skip，跳过了新手教程，也不可能逃过各种图鉴教程里角色的语音介绍。
就算没注意听语音介绍，也不可能逃过几乎现在每个玩家，都在钻研的技能光碟图鉴，由夜鸦专门为玩家开发出来的技能升阶，装载建议。
就算这些，全部都不在意。
谢柒的脸摆在那里，作为本质颜控的人类种族，也很少能逃过论坛上铺天盖地的同人二创，从视频剪辑，同人画作，二创小说……
尤其是大部分高阶玩家，本就是开服时期留存下来，快要结晶的资深玩家，对于七周夜，自然有不一样的情怀。
《关于早死白月光原来没死，但现在又被人坑死了，官方还要我努力，帮助坑死我白月光的傻缺联盟杀污染物，最后杀死我白月光这回事》
自然哒咩。
玩家不蠢。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在论坛上，已经有很多主播，整理出联盟坑杀夜鸦的资料。
《深渊之底》没有友伤，他们甚至无法在不触发特殊剧情的情况下，为角色报仇。
他们巴不得耶梦加得赶紧攻入联盟总部，搅得整个联盟翻天覆地，溃不成军。
甚至连那些平民，他们都不想同情。
雪崩时，没有雪花是无辜的。
所有参与过污蔑的人，本质上，都是间接害死夜鸦的凶手，联盟的帮凶。
要不是雾灰城里的居民，是夜鸦留下来的“遗物”之一，不吃宵夜他们，甚至不可能会帮助对方逃离这座即将陷落的城市。
再加上刚开启等级上限，相比刷怪刷等级，玩家确实更倾向于，探索进阶任务的触发条件。
诸多因素的作用下，玩家实在没有什么动力，去抵抗污染物潮。
“可不能这样萎靡不振啊。”
凌柒为难起来。
他还等着玩家振奋而起，送他的boss形态分体下线，好彻底退休呢。
【你再让我拍几个宣传片】估计是赚了不少钱，宙斯跃跃欲试道，【我去勾引色鬼参军】
“你确定让我拍的只是宣传片。”
凌柒无视掉系统的提议，“而不是片？”
他暂时没有什么思路。
激励玩家振奋起来这样的事情，实在超出一只重度社恐，兼人际关系处理难手的能力范围。
凌柒开始为难。
忽然的，他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凌柒回过头。
QAQ已经彻底把他的床，当成他们的床，在床上，一边看着系统屏幕，一边在画着什么。
凌柒直觉意识到什么不对。
酷哥倒是大大方方地，把绘画软件屏幕露给角色看。
凌柒集中视线。
在屏幕上，看见了他的脸。
虽然从3d虚拟建模转化成了二次元纸片人，但黑发黑瞳确实很具有辨识度。
青年躺在遍地的银蓝色花海中，漂亮星莹的蓝色，让人联想到鲁米诺溶液的色泽，如同流质的阴影化作宽大的夜鸦翼羽，遮盖住关键部位。
如果不考虑角色身上，基本没有什么布料，这张同人图绝对称得上是一句高质量镇圈神作。
很可惜，现在只能称作镇涩图圈神作。
凌柒：“……”
虽然知道玩家经常会在私底下，画一些或者写一些无法在公共平台上传播的东西。
但凌柒真的，很少去看过。
或者说，他就没有去看过。
毕竟爬墙、挂梯子、寻找堪比俄罗斯套娃一样的口口链接，对于一个虚拟角色而言，实在太难。
所以这还是凌柒头一回，直接看见他的涩图。
还是出自某知名黑毛控画手。
罪魁祸首已经满不在乎地回过头，看着系统屏幕内的直播间。
凌柒意识到什么不对，眯着眼，看向屏幕。
直播间里，是一处冰窟。
冰层下，被拼合重组的身躯，完美得令人窒息。
好消息，作为全年龄向的游戏，《深渊之底》并没有暴露不方便过审的内容。
坏消息，也没有特别方便过审。
毕竟无法指望，天启在给夜鸦拼尸时，能够注意把衣服也拼完整。
最后的效果就是，战损版夜鸦。
“你勾引色鬼参军。”
凌柒活人微死：“扒我衣服干什么？”
还直播出来。
有病啊？！
有没有考虑过社恐的死活？
随即，他开始震愤。
谢柒维持了那么多年的好形象，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从来没有这么不体面过！
【等等，不是我！】
宙斯意识到什么不对，慌忙解释道【这个直播间，不是我开的】？
凌柒：“你不是主系统？”
怎么还有能越过主系统，开启直播的事情发生？
【你会注意家里多了蟑螂吗？】
【再说了，每天清理数据很累的好不好】
【我又不是你们那些个随便点点删除就能一键清理的小破烂主机……哦对不起，忘了你不是真人】
宙斯说道，
【等等我查一下代码我滋！】
系统突然消失。
凌柒皱着眉，开始等待。
他突然想到，越过主系统修改游戏数据的事情，其实早就发生过。
比如，绑定他的初始系统。
良久，宙斯终于传来回音。
刚刚还执着于吸引色鬼参军议题的机械少年音，忽的语序错乱道：【毒病我靠是救！】
随后，彻底没有了声音。
杂乱的电流滋啦音，代替宙斯在凌柒脑海中响起。
【警告！数据出错！】
【数据体#%@&失败！】
一双冰冷的手，捂住凌柒的耳朵。
嘈杂的噪音消失不见，凌柒微眯起眼睛，看向青年湛蓝的双瞳。
QAQ：“不是我。”
凌柒再次陷入沉默。
不管多少次，他还是无法适应对方的id。
“先看直播吧。”他说。
直播间分了两个镜头。
一个给到冰窟外。
血金色的巨大龙兽，拦截在洞穴的入口位置，凭借体型和等阶优势，和污染物群对峙着。
但同样作为实验体，凌柒很快分辨出，对方已经到达失控前的极限。
作为福利院的幸存者，谢彦和谢柒夜鸦，成功融合了污染物的部分，也维持住人类的理智。
但如果过度使用这部分污染物的力量，会极大加快异能者的堕化速度。
夜鸦毫无疑问，是遏制住污染物力量的佼佼者。
几乎没有人看见过，谢柒展露出污染物的特征。
而谢彦，身上的污染物特征，就明显很多。
无论是龙种的鳞片，还是情绪激动时会变成竖状的瞳孔，甚至像现在这样，彻底转化为污染物形态。
泛红的竖瞳，昭告出龙兽属于人类的理智，并不算多。
凌柒忍不住问：“你们这游戏主角，保活吗？”
看上去，情况不太对。
宙斯诈尸道：【保啊不活是这个我意思，滋滋】
好消息是，除了谢彦外，还有很多玩家也聚集在冰窟前拦截污染物。
事实证明，谢柒吸引玩家参军的作用确实很显著。
凌柒从人群中看见不少熟悉的主播身影。
污染物群似乎感知到什么威胁，焦急的躁动着。
而在污染物群的上空，是一条血红的巨蛇。
耶梦加得，本体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