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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宋檀音和姜无瑕方一听到这质问并没说话, 而是眼神质疑的相觑一眼。


    玉素光的死,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蹊跷,就连渊清真人与赵离弦也认定是他们干的。


    渊清真人都开始准备替他们收拾首尾了。


    宋檀音三人若一开始还有一丝侥幸,见了师父这做派, 自然加盖三分笃定。


    不单是互不信任, 他们还太过信任渊清真人的韬光慧眼。


    莫不是师父已经知晓了什么连他们也不得知的线索?


    荣端见两人不说话,冷笑道:“事情都做了, 又何苦装腔作势。”


    “你我三人都有除掉玉师姐之心, 一开始也是这么安排的, 可你们有人起了私心,竟单独虐杀不算,还藏起了她要挟我们的把柄。”


    “这是打算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攥着那些把柄日后继续要挟?”


    姜无瑕赶紧道:“不是我, 我与你们不同, 在宗内并无所求,以我资质也断不会落入狼狈处境。”


    “我藏着你们的把柄又有何意义?”


    他这么急于撇清, 让宋檀音脸色更难看了:“二位师兄别这么看着我, 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我就是能干出虐杀师姐之事的残忍小人了?”


    荣端嗤笑一声:“若论动机,师妹不正是最可疑那人吗?”


    “你也看到玉师姐尸身了, 生前可是遭了不少折磨, 若非恨极对方, 又怎会如此泄愤。”


    “若是二师兄出手,为干净利落只会一剑封喉,断不会这般多此一举。”


    “也只有跟玉师姐牵扯甚深,仇恨交织的你会对她有这般情绪。”荣端讥诮:“你们姐妹数十年,形影不离,对外做出感情甚笃的模样。”


    “实际怎么回事, 大家都清楚。”


    宋檀音坦荡道:“我与师姐从来都是各取所需,她纵使对我有经年累月的怨愤,我却从未对她心存芥蒂过。”


    荣端点头:“对对,你自然不会,你又没拿她当人看过,谁会对条狗费心思?”


    说着荣端凑近,不怀好意道:“所以被自己的狗反咬不好受吧?若小师妹真是个豁达良善的人,我倒信你不会趁机宣泄。”


    “可小师妹你是吗?”


    宋檀音脸色有些发红,不知是羞是怒。


    她是不愿人议论自己的幽暗处,即便心知肚明,她也更愿意面上太平。


    她回击荣端道:“光说我,荣师兄这般先发制人,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若论当时对师姐的激愤,荣师兄怕是不比我轻吧?”


    “毕竟玉师姐可是拿从大师兄身侧之位要挟你,谁人不知事关大师兄,荣师兄便会失去方寸,没了章法?”


    荣端被她撅了个脸色胀紫,姜无瑕视线也落到了他身上。


    随即开口道:“事情也简单,从昨日离开饮羽峰开始,我们三人各自的出没路线,借来回溯法器一寻便知。”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现在没人肯承认,但玉素光搜集那些东西可是要命。


    他们谁也不能容忍那些把柄掌握在别人手里。


    宋檀音点头:“可以,但谁有回溯法器?”


    荣端:“大师兄有。”


    说完三人就又有些丧气,他们才被大师兄撵狗似的撵走的,都无法想象去找大师兄借法器,对方会如何羞辱他们。


    姜无瑕嘴角嚅动了几下,还是无奈道:“改日再说吧。”


    “这几日执法堂定会严加盘查,我等行迹可疑也会坏了师父的安排。”


    他扫了另外二人一眼:“此事不论谁做的,师父本意总是要护着我们的,不能让他老人家再因亲传弟子德行有亏受人指点了。”


    两人面无表情的应了,此事也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暂时搁置。


    赵离弦回到饮羽峰便跟王凌波交代了近日会出山门的事,并把玉素光的死以及宗主和玉峰主之间的拉锯结果粗略说了遍。


    王凌波稍作唏嘘,便要求跟他们一起出山游历,赵离弦自是无不应允的,


    还让她从宗门任务中挑自己顺眼的。


    宋檀音得知此事自然不乐意,上饮羽峰表示不满。


    赵离弦冷笑:“你们三个害得我无事在外奔波,还想我迁就你们心意不成?”


    荣端着急道:“可是,王姑娘又怎会懂任务诀窍,若选了不合适的,耗神费力不要紧,没法在五宗大比前赶回来才是大事。”


    他这话倒也没说错,传到剑宗的委托来自三界五洲的都有,里面门道不浅。


    有些看似轻巧简单的任务,若不知底细随便接了,被坑得耗在某个秘境三五年都算轻的。


    毕竟为了压委托金,轻描任务难度,春秋笔法是常事。


    这还是剑宗,各方适可而止的前提下,外面流于散修集市的委托,那才是坑死人不偿命。


    王凌波笑盈盈的抽出几张委托令,推到三人跟前:“我自知对修界不慎了解,自然不会独断。”


    “所以只挑了几个感兴趣的委派地,至于具体任务,便有你们商议决定吧。”


    三人拿起桌上的委托,见大都是风景绝佳之地,任务也不算耗时,抵触消了些。


    宋檀音看到其中一张委托,心中一动。


    抬头看向王凌波,脸上露出欣喜感激之色:“王姑娘有心了,王姑娘怎知我正想回家看看。”


    那张委托内容,正是淳国京城近日发现魔修出入,疑似魔界圣印出现。


    王凌波知道她对此起疑,坦然自若的笑了笑道:“宋姑娘可莫急着谢我,得姜公子与荣公子都同意才行。”


    “若姜公子也想回故乡一趟,那你们师兄妹就得猜拳抓阄,各凭本事了。”


    宋檀音讶然转头,正看见姜无瑕手里也捏着一张委托,神色缅怀,但细看却有些僵硬。


    王凌波笑道:“我听说姜公子幼时也是在俗世生活,恰巧当地最近有妖兽盘踞山林,让依山而生的乡民失去营生不说,还吃了好些赶路人。”


    姜无瑕也面露感激:“难得王姑娘记得此时,只是地级妖兽,我等齐出倒有糊弄师尊之嫌。”


    “这次机会就让由宋师妹吧。”


    宋檀音见状收了警惕,也自嘲如今被玉素光接连不断的破事弄得疑神疑鬼。


    这女人多半是惺惺作态,故作体贴了。


    这些天他们被师兄厌烦,对方可不得借此聪慧解意,好踩着他们显出她来。


    只是她不知姜家并不喜姜师兄与生父有多牵扯,即便他生父已然亡故数十年,偶尔提及也是多有不屑。


    这般自以为是的周到,却是拿姜师兄的自尊扔地上踩,怕只会让姜师兄暗生记恨吧。


    想到此处,宋檀音也颇觉近日力不从心。


    面对王凌波时,她总是左支右拙,这让她倍感挫折。


    回宫一趟也好,见见母后,得她几句指点也好过她身在局中不得其法。


    于是宋檀音笑道:“如此便谢二师兄相让了。”


    赵离弦见状有些皱眉,他是不想去淳国京城这种地方的,到了那里,不论是代表剑宗,还是与宋檀音的同门关系,都不可能对淳国皇室的人避而不见。


    他并不愿被师父撵出门看顾三个蠢货,还得交际敷衍。


    但王凌波却道:“正好我王家也有长辈常驻京城,我离家二月有余,当初闹得不好,此时正是修补关系的时候。”


    一听这话,赵离弦便知道她有打算,便也暂时按下了反对之意。


    宋檀音笑道:“我以为王姑娘当初离家,是打定主意老死不相往来了。”


    王凌波:“怎会?到底是家人,神君又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男人,我跟他跑了,还真能不认我?”


    “便是我堂兄,一开始是何等的耻于与我为伍,如今还不是亲亲热热的。”


    宋檀音笑意有些僵,对王家这般轻浮承诺颇为不耻。


    接着又听王凌波道:“说到我堂兄,此次我们下山,可否带他一起?”


    荣端皱眉:“为何?他只有金丹修为,没资格接魔界圣令相关的任务。”


    王凌波缓缓转头看向他,理所当然道:“堂兄离元婴只差临门一脚,且他跟着神君多加请教,自是受益无穷。”


    荣端瞳孔针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离开剑宗之前,王凌波又去丹峰见了叶华浓一面。


    她的语气不由感慨:“宗主竟让他们出山避嫌,为这几个徒弟,他也算煞费苦心。”


    王凌波却并不这么想:“若真煞费苦心,也不会有今天的同门相残了。”


    从玉素光她便起疑,渊清真人为何会收这么几个弟子,对方收徒之时已然是大乘修士。


    人老成精,看尽世间百态,又怎会不知自己那几个徒弟幼时便或因处境不堪,或因父母教诲,或因环境耳濡目染,埋下了祸根。


    可他收了几人为徒,却并不修剪引导,反而放任自流。


    王凌波心中有所猜测,但具体动机,还得从赵离弦处入手,此时也不方便多说。


    她看着叶华浓道:“现在玉素光已死,你也算大仇得报了。”


    “处理好最后的事,你我今后便只做寻常交往罢。”


    叶华浓没回答她的话,却是从荷包里掏出了一粒药丸。


    “这是我新炼的,气味芬芳,可伪装成香薰,却可悄无声息抹消身上灵力波动过的痕迹。”


    叶华浓抬眸,定定的看着她:“你说你只有一次机会,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不能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也不能让怀疑的目光投向你。”


    “既如此,我自得护你一二的。”


    说着,叶华浓眼睛亮晶晶的:“我总得有事做。”


    第42章


    王凌波看向她, 见她神色笃然不似客套。


    便道:“怎会无事可做?”


    “你炼制的那些功效各异,闻所未闻的丹丸,于丹理一途的叠用错层,药效的引动挥发, 乃至不同丹药的巧思联动, 是如今几个丹修能做到的?”


    “丹之一道,你天资甚至远超你大师姐乌孟, 整个剑宗也就是闭关的不药真人, 或许发现一些端倪。”


    “自然, 正是不药真人闭关,我方才敢找上你。”


    “你的才能若能尽得所用,便是灵根尽废又如何?这修界青史必得有你一笔。”


    叶华浓似是对此般盛赞有些害羞, 眼睛弯弯的, 避开了王凌波笃定的视线。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也只有你会觉得, 我成为废人后打发时间研究的旁门左道是什么不得了的本领。”


    “一如你那那些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精巧奇思的阵法, 还有枯灭灵子的法器,我猜如同我一样,这后面也关系一个个怀才得遇的人吧。”


    “但我们这种人, 费尽心思钻研, 却是修为跃迁后稍动手指便能办到的事, 不过是思路不同,结果倒也殊途同归。”


    “所以在你看来璀璨难掩的天资,其实在修界不值一提,正如我这般多的奇技巧思,并未为我在宗内换回曾经的地位。”


    “并非抱怨如今处境,有师父师姐维护, 有主流丹药的熟制水平,有尚可的办事才干,我在宗门里过得还不错。”


    “只是——”叶华浓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再是那个优秀的我了。”


    王凌波:“他们没有眼光。”


    叶华浓抬头看她,眼睛里恢复了曾经意气风发时的神采,头一次当仁不让的应下了这番赞赏——


    “没错,是他们没有眼光。”


    “你我都是无灵根的凡人,编制发带的阵修与给你稀奇古怪小法器的器修,顶多金丹,且还是无缘元婴的普通金丹。”


    “可我们竟在三界第一强宗内,无声无息无代价的诛杀了一个元婴,且这并非我们的极限。”


    “你做到了人所不能。”


    王凌波笑了笑:“若你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劝你最好回去清醒一下。”


    “一时璀璨固然着迷,但你不是不知道此间会有多少意外风险,便是玉素光愚蠢心性你我了如指掌,尚且并非事事如料,此次顺遂,也并非没有运气。”


    “更遑论接下来诸多牵扯。”王凌波叹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复仇一路,能不能行至过半。”


    叶华浓却并不为所动,她断然道:“你找到我之前,便该知道我是何等固执的人。”


    “我幼年蒙昧之时,便能为了那一抹希望,不顾父母打骂阻挠,赤脚夜奔数十里,跑到村镇测检灵根。”


    “那时的我也前途未卜,我又怎知自己一介农女会有那万中无一的仙缘?又怎知测检失败回家等我的是何等毒打?又怎知我一个落单孩童路上会不会遭遇猛兽歹人?”


    “我叶华浓,若看到憧憬之物,从来都是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闲散十年,漫无目的的活着,当真好累。”


    王凌波与她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接过她手里的丹药,笑了一句:“劳碌命,不会享福。”


    *


    次日一早,一行人便出发了。


    有王凌波在,依旧无法御剑而行。


    不过这次人多,自然不能挤在流云辇之中,因此赵离弦拿了一座行舟出来。


    舟心有两层楼阁,甲板与侧弦宽阔,内部宽敞装饰雅致,透过被风吹拂的薄纱看舟外风景,又是一番意境。


    王凌淮自得知自己能随行便很高兴,上次雍城之行便让他受益匪浅,这次事不关王家,定能有心力从大师兄这里汲取更多经验。


    于是上船开始,便鞍前马后的伺候师兄,看得荣端拳头几度攥紧又松开。


    终于,在王凌淮有一次屁颠屁颠的给大师兄沏茶时,他忍不住了。


    “王师弟,你给大师兄泡的什么茶?”


    王凌淮抬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不知,从仓内食阁里拿的,白羽姑娘所备,总归是大师兄的口味。”


    荣端轻蔑一笑:“此茶乃是幽镙信尖,三界难得的好茶,每年产量不过百斤,乃是大师兄所爱。”


    王凌淮还傻乎乎的呢:“原来如此,多谢荣师兄告知。”


    “放心,我幼时也常替祖母奉茶,不会笨手笨脚浪费好茶的。”


    荣端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当这幽镙信尖与凡间那些俗叶一样?”


    说着他取出茶叶,一套茶具出现在眼前。


    一边行云流水的展示,一边数落王凌淮:“幽镙信尖工序繁琐,不仅只能豢养繁育艰难的幽镙兽采摘,炒制也只得半熟。”


    “因为一旦全熟,幽镙香便即刻挥发消散,留与品茗客的只留余香了。”


    “因此这最后一步的炒制,是由烹茶者自行完成。”说着那捧茶叶浮于半空,由荣端催动丹火烘制。


    王凌淮看得明白,这火把控得极严苛精细,也就他如今已经金丹后期圆满,若是之前,怕是没法做到不差毫厘。


    这等丹火的精细程度,便是拿去练元婴丹也使得的,只不过荣端到底不是丹修,坚持不了这么久,但炒制幽镙信尖的最后一步是够用了。


    也不知道练了多久,仅仅是为了替大师兄沏最好的茶,荣师兄真够钻研。


    荣端见王凌淮面露惊叹之色,心中得意:“且还没完呢。”


    “炒制完成后,便得取信泉之根的水冲泡。”说着竟随身拿出了准备好的特殊灵泉水,见那玉瓶,竟是能叫液体永远维持灌注时温度的玉恒瓶。


    “之后每三息便得揭盖散气一次,一瞬不能提前,一瞬不能延后,足散满十七次,因此散香不散味的信泉根水才是首选。”


    “待第十八道香,才是幽镙信尖色味口感俱绝的时机,方才不辜负了此茶。”


    说完荣端将那茶盏捧到大师兄面前:“方才配得上大师兄。”


    王凌淮看傻了,手上动作还僵着,依旧傻乎乎的做递茶状。


    此时两盏茶同时奉于大师兄面前,王凌淮突然就觉得比起荣师兄那盏茶,他递出去的事泔水。


    他竟用泔水伺候对自己倾囊相授的大师兄。


    仓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有趣,原本磕着瓜子看修界动画本的王凌波抬起头,小声交谈的宋檀音与姜无瑕可停了话,好整以暇的看过来。


    接着就看到赵离弦毫不犹豫,伸手接过了荣端那盏茶。


    荣端面露得色,忍不住看了傻子似的王凌淮一眼,又看向王凌波。


    似乎在说便是利用大师兄的宠爱安插蠢货进来又如何?论服侍大师兄左右,无人比代替他。


    宋檀音和姜无瑕此刻虽也跟荣端离心,却也乐得风光无俩的王凌波兄妹吃瘪。


    可唇角方扬,便听赵离弦问王凌淮道:“先前教你的天回剑诀,修到几重了?”


    王凌淮忙顺势收回茶盏,正襟道:“八重,最后一重剑心交融时,灵台之中总差一丝。”


    赵离弦抬眸:“既然未精,那还不趁此机会观视灵台?”


    王凌淮眼睛一亮,可不是,此时大师兄就在跟前,最后一重因何之故无法剑心交融,他演练一遍一问便知。


    于是他赶紧打坐,就听赵离弦接着训斥了一句:“你妹妹让你跟我出山,不是叫你学端茶倒水的。”


    “这等事谁人做不得。”


    荣端脸上的得色当即就僵硬了下来,脸上煞白失了血色,看着像是夜市杂耍的丑角,尤为滑稽。


    此刻荣端对王凌淮,打从心底产生了妒意。


    不过是有个以色侍人的妹妹,便能轻松站到大师兄身侧?他这数十年的经营,当真比不过枕边风?


    荣端并不敢在在赵离弦眼前表现不满,垂下脸正欲退回座椅上。


    便听一道声音唤住他:“荣公子,我想尝尝这银鱼果,又恐果刺伤人,劳烦荣公子了。”


    银鱼果是长在妖族海域的一种果子,形似银鱼,内里更有类鱼骨的果刺密布,但因味泽绝佳,即便食之麻烦,也广受欢迎。


    此果娇嫩,果肉果刺无法以神识分辨,且果肉不能接触任何制物,只能修士结灵力为钳,一根根挑出来。


    这算是又苦又累的伺候人的活了,荣端气得想笑,他便是被大师兄诸般嫌弃,也不会沦落为到伺候一个凡女。


    便冷笑一声道:“我也得打坐吐纳了,虽有心帮忙,也实不凑巧。”


    说完就想起身去甲板。


    才离开椅子,便听那凡女使唤自己不成,竟将银鱼果递到大师兄面前:“那边不麻烦荣公子了。”


    “神君帮我挑吧。”


    赵离弦哪里肯干这种事,也顺着给王凌波做筏子。


    视线往荣端那里一瞟,荣端便咽下屈辱灰溜溜的回来剃果刺。


    他将头埋得低低的,遮掩眼中的不忿,又听旁边噗嗤一声:“荣管事。”


    “嗯?”荣端神色有些狠厉的抬头,瞪向一语双关羞辱他的宋檀音。


    宋檀音灿笑:“我是想问荣师兄,你父亲荣管事最近如何了?”


    “先前他特意为我寻了几种难得的灵果,近日事忙还未来得及回礼。”


    荣端看了宋檀音半晌,然后突然一笑,也不回答她,而是转头与众人打趣道。


    “我先前下山游历,听了个民间故事,讲给大家当个乐子。”


    第43章


    “说是有一养狗人, 性情歹毒刻薄又唯恐天下不乱,成日里牵着自己那恶犬在邻里寻衅。”


    “靠着那恶犬凶猛,养狗人无往不利,偏还能牵着狗绳端庄体面于人前, 每每邻里与那恶狗骂急了, 方才施施然紧紧狗绳,喝止两句, 替狗作揖赔礼弄那得体讲理的姿态。”


    “一日那恶犬护食反咬, 被养狗人打死, 反诬邻里投毒,只是争论一番却也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荣端停了停, 姜无瑕很给面子的追问:“后来呢?”


    荣端笑了笑:“后来啊, 养狗人失了恶犬,偏又遇事难耐, 总是喜欢攀咬三分的。”


    “有次忍不住, 她竟自己学了那恶犬形状,开始咬人,一下是往日的体面也没了, 端庄也没了。”


    “那难看姿态, 与往日咬人的恶犬也无甚区别。”说完瞥了一眼宋檀音:“小师妹你说这人可不可怜?”


    宋檀音脸色铁青。


    她非是想不出话驳斥荣端, 只是与他在“玩笑”上撕扯,倒是更佐证了她的狼狈。


    不得不承认,没了玉师姐,她确实诸多不便,竟沦落至此。


    因此她冷冷一笑:“我以为荣师兄一腔心思都在琢磨怎么伺候人上面,没想到竟能留意这等微不足道的乡野趣事。”


    “倒也让人刮目相看。”


    荣端也没有好脸色:“小师妹倒是一如既往, 无甚新鲜的。”


    姜无瑕适时玩笑道:“我们此次去淳国京城,受的可是小师妹的招待。”


    “荣师弟再这么招惹小师妹,当心到时候撵你睡马棚。”


    荣端不屑的嗤笑一声,宋檀音也顺势不再跟他纠缠。


    王凌波吃着剃干净刺的银鱼果,瞟了三人一眼,并未说话。


    行舟的速度又比流云辇要快不少,且此次到底是带了任务,不便在路上逗留。


    因此两个时辰后,行舟便已出现在了淳国京城上空。


    作为苍洲最大最繁华的国都,一眼望去自是盛世之景。


    原本宋檀音是打算直接御舟先回皇宫的,但王凌波却有意下去转转。


    说是有一阵没有回到凡俗,甚是想念这凡间烟火。


    城南大街算是京城最热闹之地,宽广道路两旁商铺密布,叫卖什么的都有,往来行人客商也多不胜数。


    这番景况,也叫宋檀音多了几分笑意,跟赵离弦道:“永逸继位这几年,将淳国治理得很好。”


    见大师兄脸上露出茫然,宋檀音不满道:“我亲侄子永逸,闭关前师兄还指点过他剑法的。”


    赵离弦点了点头:“那小孩儿啊。”


    他来过淳王宫几次,最近那次也是闭关的前几年了,算算也有十几年。


    宋檀音见他想起来高兴道:“前年兄长驾崩,永逸继位,那时跟在我们后面的小孩儿,如今也是顶天立地的一国之君了。”


    赵离弦并无兴趣,反倒是见王凌波神色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了?”


    王凌波指了指前面:“没什么,看到了王家商铺而已。”


    王凌淮看到其中几家旺铺匾额下的家徽,高兴道:“真的是我们王家的铺子,我记得京城的生意是二叔打理,不如我们去见见二叔吧。”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拉着王凌波往其中一家铺子跑。


    王凌淮也是会选,钻进了一家首饰铺,里面的客人都是些妆容精致的小姐妇人。


    见一男子莽莽撞撞跑进来,先是一惊,又见这男子看着不过弱冠,长得丰神俊秀,容姿不凡。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一股涉世未深的清澈。


    店里的女子心中哪里还有一丝惊慌,腼腆羞涩的只敢驻在原地打量,有那大胆的已经围上来了。


    “哪里来的小郎君,生得好生俊秀,可是迷了路?”


    “迷路怎会迷到首饰铺,定是来看首饰的,小郎君可要我替你掌掌眼。”


    “郎君可有婚配。”


    王凌淮哪里见过这阵仗,他年岁不大,少时便入了剑宗,苦修二三十载,成年后连宗门都未出过几次呢。


    一时间面红耳赤,推拒躲闪。


    王凌波也不救他,趁他被纠缠施施然走上前找到掌柜,亮出家主令:“二老爷可在?”


    掌柜一惊,看看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王凌淮,知晓这是本家的少爷小姐。


    忙出了柜台恭敬道:“二爷昨日出城接人去了,说是今日下午回来。”


    王凌波点点头,笑道:“那待二叔回来后,告知我想见他,让他在家中等待便可。”


    约好传话后,王凌波不等堂兄便出了铺子。


    待王凌淮还不容易脱身,便埋怨王凌波道:“你可真是我妹,就那么看着不管我。”


    姜无瑕笑道:“我们也时常来往于凡世之间,也没像王师弟这般,受女子亲睐。”


    这话说得王凌淮都茫然了,他从大师兄打量到荣端,若论身姿挺拔相貌英俊,莫说大师兄这么个天人之姿的,便是姜师兄于荣师兄都比他出色。


    他在宗门内还老被打趣稚气未脱呢,根本不信自己魅力大到这份上。


    可为何那帮女子只纠缠他,对其他人就只会远观?


    众人见他百思不解,心中憋笑也不告诉他。


    一时间心思各异的几个人,此刻倒是有那么刻真实的和乐融融。


    王凌波视线落在街角尽头的一座衙门,此时正好从里面走出二人。


    出了门他们竟是取出法器,御器飞走,周围百姓也是见怪不怪,无人多看一眼。


    王凌波见状惊讶道:“这京城的衙门竟还有修士坐镇?”


    宋檀音看了一眼,笑道:“修士参差不齐的不单是灵根资质,莫说那些不受宗门约束的散修,便是名门正统,也有那不义之辈。”


    “这类邪修不只手段阴狠,自然也会霍乱人间。”


    “因此历来王朝都设有监察处,若有修士为祸一方,即便以监察处的修士无法处理,也能将邪修暴行上达各大宗门,使他们出手惩治。”


    王凌波闻言颇感兴味的问道:“那若是有名门大宗的得意弟子祸害百姓呢?这些宗门是会清理门户,还是按下包庇?”


    宋檀音不知道她为何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回答道:“放心,未免包庇,通常监察处并不会仅将消息送往一处。”


    “如我们苍洲内,除了事发之地就近的宗门外,包括剑宗刀宗在内的五大宗门家族,都会得到通知。”


    “就是为了避免有宗门徇私包庇。”


    王凌波似乎这才满意了:“原来如此。”


    若不是她曾徒步千里只身来到京城,揭发名门剑宗弟子屠戮平民,消息非但石沉大海,反遭追杀。


    她就要信了。


    又在集市上转了一阵,王凌波便没了心思,于是几人便御剑起飞,直向王宫。


    方才淹没人群中不显,此时却有百姓望着这悬空仙姿,认出了他们王国最尊贵的公主。


    “是檀因公主!”


    “檀因公主回来了。”


    “公主仙福齐天。”


    无数百姓仰头惊呼,眼含崇敬,甚至有不少人当街跪了下去。


    王凌波笑道:“宋姑娘当真受百姓拥戴。”


    宋檀音虽面上无波,但心中对此荣耀是受用的,对王凌波谦虚道:“出身在此,百姓倍感亲切罢了。”


    “当不得他们如此。”


    说话间,几人已经悬于皇宫上空。


    淳国皇室一早便收到了消息,因此早有仪仗等待迎接。


    对于宋檀音这位修仙公主,皇室可谓是重视到了极致。


    端看下面明黄皇袍的皇帝打头,后面是百官朝拱,这么多人竟是日头当下等待,祭祀先祖也莫过于此了。


    几人落地,宋檀音便归心似箭的迎了上去,此时众人才注意到,皇帝身侧还有一位容颜绝美,风韵无双的华丽妇人。


    宋檀音乳燕投林一般扑进妇人怀里:“母后。”


    王凌波挑眉,宋檀因的生母如今也百岁有余了,竟然还活着。


    第44章


    王凌波这么想的, 也就直接问出来了。


    她转头冲赵离弦低声道:“若我没有记错,宋姑娘也只比神君小几岁而已。”


    赵离弦跟她解释:“凡人稍有机缘也不算奇怪。”


    “便是那农家老翁, 意外得了仙草延年益寿尚且不算稀奇,更何况一国太皇太后。”


    见王凌波仍是疑惑未减,赵离弦知道她的意思。


    淳国乃是苍洲最强大国,若乡野小民尚且能偶得的灵宝,于皇室之力,根本不算稀罕。


    若真这样,达官贵人岂非个个都能像宋檀因的生母,温太皇太后一般,长命百岁,永葆青春?


    那么历代淳帝作为一国之主, 更该活到凡人能通过外物之力活到的极限。


    此刻来迎接他们的皇帝, 便该是宋檀音的生父了。


    可不论天下五洲, 不管哪国的帝王, 均寿都不算长。


    赵离弦接着道:“一国之主寿命关乎国运,仙家之力不得干涉, 因此帝王血脉,定是无积之体。”


    “不管先天还是后天所受用的仙缘, 都会凭空流矢。”


    站王凌波身旁的王凌淮见宋师姐跟太皇太后沉于相逢,且还有得抹泪执手, 便轻声的加入他俩的话题。


    “这我知道, 听说澜洲有国主报以侥幸, 让自己的太子尚在娘胎便通过灵宝间接滋养,以期王储骁勇善战,一统澜洲。”


    “结果才出生,浑身还是跟漏斗一样, 补下去多少一刻之类尽数逸散。”


    “至于王公贵族也是同理,身居高位受万民供奉,一举一动关乎世间命运,因此地位越是崇高,越无法消受仙家之物。”


    王凌波点头,凡间世俗能够如此稳定,王朝的更迭,权贵的没落,倒是受益于此。


    否则出身尊贵者有仙家之物助力永不坠落,出身轻贱者便也永无出头之日。


    不过人总是擅长绕开规则,修界出身权贵的修士比比皆是,也不见他们无法消受灵宝。


    就像王家,以王家如今的实力,若真论起来,她这个‘家主’也是无法消受叶华浓给她那些丹药的。


    只是她离开王家时已经被除名,且从此久居于修界,算是斩了‘俗缘’。


    那些出身权贵的修士也是如此,脱离族谱且九成以上时间不得在凡世逗留,不然轻则纳灵停滞,重则修为跌落。


    但各大世家贵族供养出来的修士也并非毫无用处,只种在相互震慑与接连修界的关系通道。


    不过这样一来,就更难以解释为何温太皇太后为何能够长寿青春了。


    正要继续问,王凌波感受到一抹视线。


    她抬头看去,就见宋檀音母女一旁的淳帝正看着自己。


    这代淳帝名讳宋永逸,近几年王凌波代祖母总管王家,自然不会不通时.政。


    淳帝乃是先帝幼子,今年也才弱冠之年,长相肖似倾国倾城的温太皇太后,二人站在一起仿若一对姐弟。


    不是修士这等化外天人般的出尘之美,而是锦绣贵气拥簇下的绝艳,看着也当真是赏心悦目。


    见王凌波回视过来,淳帝微微一笑,仿佛只因她是陌生面孔而多看了一眼。


    此时宋檀音与温太皇太后才想起旁人,不舍的分开,王凌波等人的闲聊就只能暂且搁置。


    不过此次她也是正面见识到了宋檀音在淳国的超然,这份超然并不止于民间的声名。


    百官朝供后,又有夜晚的盛宴招待贵客,不过此前会先做安置。


    因男女有别,王凌波便与宋檀音一起,入住了温太皇太后的宫殿。


    王凌波眼中兴味,自然是客随主便。


    一行入了殿中,王凌波便识趣的要求下去休息,不打扰久别的母女俩。


    待她下去后,温太皇太后脸上的和煦笑意才慢慢收敛,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眸斜睨着宋檀音。


    宋檀音原本孺慕思念的表情也收了收,抹去脸上的残泪,神色变得淡淡。


    果然,下一句温太皇太后开口便是:“这便是让你束手无策的王氏女?”


    宋檀音轻声:“是。”


    温太皇太后嗤笑,语气不掩轻视:“活了百年不见长进,没用。”


    宋檀音不忿:“剑宗的绝世天才三不五时就出一个,若我百年只知勾心斗角,如何能有今日修为?”


    “再者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师尊看似护短,实则只有大师兄被他看在眼里,大师兄又是个冷心冷情的,师兄师姐们也各怀心思。”


    “我在剑宗看似风光,实则独木难□□王氏女便是再无用,单是她得了大师兄的偏袒,便可将我逼得毫无落脚之地。”


    “母后怎能寻我的不是。”


    温太皇太后也知道不能指望她一个早早离宫的人剩几分本事,摇头叹息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容颜不达。”


    她抬手,涂着蔻丹的指尖点了点宋檀音的额头:“我生的两子两女,唯你长相最是平庸。”


    “你若容色有那王氏女的一半,何至于蹉跎到今日?”


    这话说得不算客观,宋檀音在修界虽不以美貌见长,却也是担得起一个清秀佳人,再如何也不至于平庸普通。


    且她未测出灵根之时,便深受先帝喜爱,自然是从幼时便生得是玉雪可爱的。


    只不过温太皇太后向来对子女容貌评价严苛,自己又生得是倾国倾城,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也无以为辩。


    果然宋檀音脸色立时黑了下去,温太皇太后见状犹不见好就收。


    反倒责怪:“你这是做何表情?本就不好看,所剩长处不过天真烂漫,娇俏明朗,正因如此才能得你父皇另眼相待。”


    “不管是修界还是宫门,世人对美人总是宽容三分。你皮囊不显,天生得不了这宽容,便得用性情之美弥补。”


    “我教过你什么?”温太皇太后盯着宋檀音,神色幽幽的问。


    宋檀音脸色扭曲了一瞬,又想到母亲的责难,强扯出一个甜笑:“母后说过,以性情为营之人,好似那通透美玉。”


    “终身不得示人以瑕。”


    温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结果你做到了吗?”


    宋檀音紧咬嘴唇,没有说话。


    温太皇太后凉凉道:“离弦神君不论,他对何人都是如此,你另外两个师兄呢?”


    “方才我们母女执手痛哭之时,姜仙师与荣仙师,神色好似不耐。”


    “你是如何做到,亲近同门人人都不待见你的?”


    宋檀音想解释:“事出有因的,玉师姐身死,如今我们三人互相猜忌,他们自然对我没有好脸色。”


    温太皇太后:“那你玉师姐之死是你手笔吗?”


    宋檀音一惊:“自然不是,若真是我动手,受他们猜忌何至于生气?”


    温太皇太后嗤笑:“别人干的事都能脏到你的手,你干的事还如何洗干净?”


    见宋檀音紧抿着嘴,看着并不服气,温太皇太后了,躺会贵妃榻上,懒懒道:“也罢,如今你是超凡脱俗的仙子,又如何看得上凡人的阴私手段。”


    “怕不是说出来还污了你的耳朵。”


    宋檀音见她竟双手一摊懒得理会自己,心中就急了。


    忙坐到母亲身旁,注入灵气替她按捏肩膀。


    撒娇道:“母后说的是,是我愚钝不堪,是我修炼修傻了,所以这不是回来求母后指点迷津吗?”


    温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若是你皇姐,何至于让我这般操心。”


    宋檀音眼中闪过一丝厌烦,皇姐已经去世多少年了,母后竟还惋惜当初测出绝世灵根的是她,而不是容貌绝色,心眼活络最像她的皇姐。


    好在她此时站在温太皇太后身后,对方也看不见她的神情,否则又得挨顿数落。


    太皇太后对宋檀音着急上火的事倒是不慌不忙:“放心吧,我同你保证,那王氏女回不到剑宗。”


    第45章


    温太皇太后作为淳国最尊贵的女人, 所居宫殿自然是奢靡华美。


    王凌波打量下来,竟是不比她见识的大能仙宫逊色, 雍容大气令人咂舌。


    足有十好几名貌美灵秀的宫女伺候王凌波左右,个个蕙质兰心,只才打个照面,便可察言观色,另她不必多言便可妥帖舒适。


    王凌波小憩了一会儿,起身后由着宫女们替自己换装打扮,一边与她们闲聊调笑。


    一时间竟相处得其乐融融。


    待梳好妆,已是临近晚宴了。


    王凌波看着镜中的自己,饶是她自知容色不差,也被镜中的自己新鲜的惊艳了一瞬。


    与她往日素淡清雅的装束不同, 温太皇太后命人送来的衣饰奢华靡丽, 通身以金红二色为主, 尽显妖冶金繁。


    这般靡艳的打扮, 仿似摩擦四溅的火花,一下子就将她美貌打磨得锋利异常。


    一旁为她梳妆的宫女, 在她站起来,露出全貌后也是目光恍惚。


    惊喃道:“姑娘果真是绝色无双, 这赤朱曜日衣贵不可言,非国色之姿不可驾驭, 上一个穿的人还是咱们太皇太后。”


    王凌波眉峰微动, 那这温太皇太后可当真舍得下本。


    嘴上却淡淡道:“原来是太皇太后着过的盛装, 我一介民女,实在折煞了。”


    宫女正欲说什么,温太皇太后却携宋檀音进来了。


    一见王凌波,她眸光一亮, 竟是快步走近细细打量了一番。


    赞赏道:“不出我所料,王姑娘这等美人,仅是淡妆素裹未免可惜。”


    她眼中不掩惊艳,又叫过宋檀音:“你说是不是?”


    宋檀音也一眼认出了这身衣裳,有些迟疑的看了她母后一眼,方才点头应是。


    这般迟钝让温太皇太后心里是没了脾气。


    眼看开宴在即,也不待王凌波再做推辞,便裹挟着一道出了门。


    一行人在御花园遇上正从摘星台过来的赵离弦一行。


    他们一眼便看见了被簇拥着的王凌波。


    因着与往日里的装扮风格差异太大,几人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但并不妨碍他们的视线被牢牢钉住。


    只见那往日里如远山青黛美人,此刻如红阳流金,繁复飞扬的曳尾金钗缀于乌发云鬓之中,让人心跟着一晃一晃的。


    几人看得停了呼吸,莫说王凌淮和宋永逸,便是对她多有成见的荣端和姜无瑕,都被这锋芒毕露的绝色美貌给冲得忘了这人多招人恨。


    宋檀音见状,咬了咬唇,险些泄露心里抑制不住的惊慌,接着赶紧垂眸收敛。


    她不是父皇膝下最漂亮的那个孩子,却是最得宠爱最受瞩目那个,她向来是被众星拱照那个。


    哪怕是进入剑宗,步入修界,也从未成为何人的陪衬。


    直到王氏女的到来。


    宋檀音突然就想到幼年之时,她母后尚处于妃位,常与她说过的话。


    “檀因,论容貌不如你阿姐,论聪慧不如你阿兄,也就天生伶俐讨喜,备受瞩目这个优点了。”


    “若没了这优点,你便毫无用处。”


    先前在剑宗,王凌波瞩目于大师兄的离经叛道,瞩目于凡人之身,瞩目于三人的关系纠葛,这并未引起宋檀音的警惕。


    但此时此刻,对方在自己的本营内,让自己成了了透明人。


    若是无法备受瞩目,便毫无价值。


    宋檀音紧了紧手指。


    旁人却未察觉到她的思绪万千,王凌波走到赵离弦面前,身姿从容展示道:“好看吗?”


    赵离弦知道这是该他上工了,目光注视着王凌波,眼波柔转,好似化开一样。


    “好看。”


    王凌波不放过他:“只是好看?”


    赵离弦自是配合:“眼前美景,胜却毕生所见。”


    王凌波继续刁难:“单靠说可没法让我相信。”


    赵离弦却是轻声一笑,接着抬指搭上自己的太阳穴,接着虚空一勾,一缕白色缥缈的丝线被他勾了出来。


    然后食指一划,那丝线截断,被他拈在手里,接着点进了自己的眉心。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从开始到结束不过耗时一息,可宋檀音等人见状却是脸色大骇,嘴唇微张,嘴里的话欲脱口而出。


    赵离弦先一步对王凌波道:“此情此景,此时的惊艳心动,我已将此记忆感受置于灵台最深处。”


    “永不相忘,永不失色,永无他物可与之相争。”


    王凌波这才满意了,可赵离弦身后的荣端却是惊叫出声:“大师兄你怎可将这等记忆放在识海最深处?”


    “合欢宗那帮魔修算计了多少次没成,你竟自己给出去了?”


    姜无瑕也露出不赞同之色,而宋檀音此时脸色已经煞白了,身体都有些摇晃,这本不是她这般修为该有的失态。


    甚至已经顾不上温太皇太后无声的警告。


    王凌波仿佛才意识到事态不轻,疑惑的看着众人。


    见她这茫然无知的神情,荣端气得直翻白眼,恨得捶胸。


    王凌淮有些讪讪的解释道:“识海最深处的记忆和感受,足可左右一人的偏好甚至道心。”


    “合欢宗那些魔修或是意欲利用情爱走捷径的邪修,通常就喜欢利用秘术将虚假的情爱与记忆打入修士识海最深处。”


    “如此一来,哪怕道行高深者,也定当在长久的思念与潜移默化中爱上对方,更不消说道心不稳之辈,立时便会沦为足下之臣。”


    “先年三界交汇时,大师兄乃魔界首要除去目标之一,合欢宗那帮下作的一见大师兄风采,便意图施以邪法,以情爱为锁将大师兄诱叛到魔界。”


    王凌波听完,眸光闪闪,好似越发动容。


    问道:“那此段记忆与情思,可是能随意抽离?”


    赵离弦淡笑:“怎会?识海重地,进去容易出来难,除非拼却识海撕裂的风险。”


    他这一说,其他几人更是如遭雷击。


    王凌波此时竟还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荣端终于忍不了了,眼睛通红神情狠厉的瞪着她道:“你说什么?你可知识海深处耽于情爱者会损及道心?”


    “大师兄每每毫无由来想起你时,都会分他心神,若恰逢悟道之时如何?恰逢破镜之时又如何?”


    “你号称爱慕大师兄,竟为一己之私耽误他至此。”


    王凌波执起赵离弦的手,同行离开,经过几人时嗤笑:“我才活几十年,看不了那么长远,自是取悦自己为先。”


    “且与神君这等人物热烈一场,能被他永生铭记,不以时久而褪色,确是我所愿。”


    说着两人依偎着抛下众人,走到了前面。


    王凌淮最开始还不耻于堂妹的勾引算计,可架不住堂妹他仗义啊,一人得道带他升天。


    想他先前在剑宗虽也是资质上乘那一流,若不是时常与大师兄亲近,得他指教和赠予,也做不了金丹境的第一人。


    如今顶着师兄师姐们的指责,他只能可耻的站到了受益方,摸了摸鼻子快步追了上去。


    留下神色各异的几人,以及神色带上些严肃的温太皇太后。


    只是淳帝宋永逸觑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讽刺。


    如此几人便听不到赵离弦刻意隔开的声音了。


    他问王凌波:“我已按你说的做了,这次可得彻底替我掐死小师妹的念头。”


    王凌波笑道:“我何时让神君失望过?”


    “不过此法也就仗着身处俗世,周围无人修为比你更高而已,若在剑宗,渊清真人定能一眼拆穿你裁剪植入的是假记忆。”


    赵离弦却是脚步一顿,疑惑道:“为何要作假?”


    王凌波比他还茫然:“你可莫要告诉我,你真就裁的是方才的记忆打入了识海深处。”


    赵离弦:“这不是你让我做的吗?”


    第46章


    王凌波细看他的神情, 赵离弦此人只是极端的回避和懒散,他可不是对人言听计从的蠢货。


    哪怕王凌波为他办事一向深得他心, 给予了她极大的调配自由与不过问。


    但总不至于没轻重到这个地步,即便以他炼虚境的修为,在识眼打入风花雪月的潜意识记忆,也会动摇道心。


    真道侣尚且没几个敢如此,更不用说他俩这假作的亲密。


    可他竟是满不在乎的这么做了,王凌波自然不会自负到认为赵离弦什么时候对她情根深种了。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真的认为区区识海印记,对他影响不大。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什么给了他如此自信。


    王凌波自觉抓到了一丝指向疑团真相的线头,自然得试探一番。


    她茫然之色更甚, 还添了一丝慌乱急切:“谁会为了风月作秀侵损道心?你当真这么做了, 没在诳我?”


    赵离弦见惯了她运筹帷幄的样子, 还是头一次现处事态脱离掌控的慌乱, 一时间竟手指痒痒起了坏心思。


    故作无措道:“那怎么办?我以为你让我做的总有深意,也懒得多想。”


    这人装惯了温润而泽, 想来是不善以狼狈示人的。


    王凌波盯着他,懒得点破。


    赵离弦见她不上当, 反而沉静下来,顿显自己稚拙感到悻悻。


    于是收了表情干巴巴道:“无碍, 做戏做全套, 区区潜意暗示, 无法左右我道心的。”


    王凌波仍有些担忧:“果真?”


    赵离弦睨视她,仿佛是在气恼她如果真这么在意,那方才为何丝毫不上当。


    王凌波像是看出他所想,加了一句道:“我一身荣辱逍遥尽系于神君, 神君若能修为坦荡,进阶迅速,永远超然同辈,自然于我最有益。”


    “若因此事之故,累神君修为受阻,地位跌落,造人后来居上,我等依附神君的人也会失了如今的优待体面。”


    赵离弦轻哼一声:“你倒清醒。”


    王凌波:“所以当真不会有碍?”


    赵离弦却好似被戳中了什么痛处般,有些不耐又有些烦躁:“不会。”


    他看着王凌波,神情有些讥讽:“我倒希望这般便能对你神魂颠倒,尝尝那情不知所控的滋味是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凌波自然不再言语。


    一行人先后进了宴厅,有宫女引领他们落座,王凌波才发现她与赵离弦的位置竟不在一起。


    可当宫女欲领王凌波去宋檀音处,离温太皇太后与淳帝近处时,赵离弦却拉住了她。


    仿似还未从方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般:“她与我一道便可。”


    宫女神色为难却不敢违逆仙长,低头偷看了太皇太后一眼,便引了原本与赵离弦同坐的姜无瑕过去。


    姜无瑕在外是不会落师兄弟妹的面子的,见宋檀音神色黯黯,调笑道:“怎的师妹比起我这个师兄,竟更愿和王姑娘坐一处?”


    宋檀音强挤出个笑:“自然不是,说起来也好久没跟二师兄饮酒了。”


    姜无瑕拿起酒壶,给她倒了一盏:“好,今夜便不醉不归。”


    宋檀音也豪爽,一饮而尽。


    她看着姜无瑕,自己这二师兄虽在某些事上面虚伪又残忍,可脱离了那扭曲执拗的点,其他地方倒不算个难以理喻的人。


    于是忍不住委屈道:“王姑娘真就那般好吗?好到大师兄竟以道心为赌。”


    姜无瑕看了眼对面的座位,一身雍容红衣的绝色佳人,方一入场便使一室增光,与天人之姿的大师兄坐在一起,真就衬得这夜宴恍若仙宫。


    但姜无瑕却是淡淡一瞥便收回了视线,淡笑道:“王姑娘确实容色无双,不过师妹你知道的,我所好者并不是此类女子。”


    “比起相貌,我更看重家世品性。”


    宋檀音被他这恶毒笑话给逗笑了,但笑着笑着眼中又溢出薄泪:“那可是识海藏心啊。”


    “即便百年后,王姑娘不复存在,她依旧扎根于大师兄心里。”


    “大师兄当真就喜爱她至此吗?”


    姜无瑕劝道:“此事若在别人身上或许难办,可你忘了咱们还有师尊。”


    “以师尊的撼天之力,定能无损识海将那起不知所谓的记忆剥去,大师兄此番所谓,我看多半是任性之举。”


    渊清真人的功力似是给了宋檀音莫大的信心,她颓靡之色消减了几分,又露出了执拗坚韧之色,看着大师兄那方。


    因是宴请仙师,此间夜宴倒是没太多繁琐的规矩,要比寻常的君臣之宴自在很多。


    宫廷乐师的弹奏宛如仙乐,舞姬们身姿曼妙舞动人心。


    一曲后,众人推杯换盏,当朝首辅起身敬了赵离弦一杯。


    饮下后,视线落在王凌波身上,目露赞叹,随即冲温太皇太后笑道:“一晃几十年,老臣至今记得娘娘当初身着这赤朱曜日衣,得封后位。”


    “此后经年,无人能再现娘娘当日风采。”


    “方才见王姑娘款款走来,一如太皇太后娘娘当年啊,这赤朱曜日衣终不必束之高阁。”


    温太皇太后笑道:“宝衣赠美人,得遇王姑娘,赤朱曜日衣枯守数十年的寂寞也值当。”


    说着又看向淳帝:“皇上可会责怪我将它赠于王姑娘?”


    宋永逸长得与温太皇太后像,他与宋檀音虽说是亲姑侄,但比起宋檀音的娇俏清秀,宋永逸实在是个极具风情的大美人。


    若说赵离弦姜无瑕这等美男子如高山雪岭遥不可攀,那么淳帝宋永逸便如被红尘欲念浸染到极致。


    虽说宋檀音对侄子的治下自鸣得意,但宋永逸看起来实在不像个英明的皇帝。


    此时他微醺三分,懒懒散散的,看着与温太皇太后更像了。


    听闻祖母的问话,桃花眼轻抬,眼波风情流转,转到了王凌波身上。


    那眼神有些轻浮,却又不多停留,羽毛一样扫过,让人无法忽略,竟又不会厌恶。


    宋永逸轻笑回了温太皇太后一句:“自然不会。”


    温太皇太后好似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不过又有臣子敬酒,也不好继续纠缠。


    王凌波扫了眼上座的祖孙二人,眼中闪过了然。


    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对赵离弦开口道:“温太皇太后倒是一片慈母之心。”


    赵离弦转过头来,就听她接着道:“为了宋姑娘,她竟能舍出一个皇后之位。”


    应付这等场合,赵离弦一贯是面上温煦,脑子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周围除了他们一行师兄弟,都是凡人,也无人能发现端倪,不必修界中的应酬,还得分身。


    因此方才周围人说了几圈话,真是一句都没过他脑子了。


    此时听到王凌波这话,惊得他忍不住嘴唇微张,竟露出茫然之色。


    “什么?”


    王凌波好笑道:“我身上这件不输仙衣的华服,可是温太皇太后当初被册封为后时的着装,几十年前的事了,首辅大人还特地点出来,一唱一和的过皇上明眼,意思够明显了。”


    赵离弦这才回忆一番刚刚听到的话,好像是这么回事。


    可他仍有些不信,皱眉不可思议道:“这位可是个聪明人,她不会这般自以为是。”


    王凌波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诚然,以赵离弦的修为境界,仙家魁首继承的身份,在他身侧所得好处哪是区区一国后位可比。


    王凌波却不赞同的摇摇头:“这你便想差了,神君身份虽至高显赫,我一介凡女所得再是丰厚,可消受的却是寥寥。”


    “我身处仙山,在别人眼里永远只是神君的依附,无人会将我本人放在眼里。”


    “相反我若选择回到俗世成为一国皇后,便能如温太皇太后那般,享受极致的权力,我的家族也能进入朝堂,更进一步。她这是以自己为例,对我循循诱惑呢。”


    “端看利益所得,实际不相伯仲。”


    赵离弦眉头紧皱,难得的生出了一丝危机感,他倒是忘了,纵使如今整个饮羽峰都交给她管,宝库里的东西予取予求。


    可她一个凡人,便是消受几颗金丹都困难,那些至宝给她又有何用?


    再反观温太皇太后,寿数过百,掌权数十年,此番还能维持年轻貌美,人间权利富贵享受到了极致。


    两相对比,倒真不好说哪边更具诱惑。


    王凌波他用着很得心,即便不拿她挡婚约之事,她也实在是个能干之才。


    有她在饮羽峰,他能从诸多琐事中脱身,不受打扰。


    赵离弦心中不悦,问王凌波道:“你不会受此诱惑吧?”


    她若志在享受权柄,凭她家世美貌,又何须跟他回剑宗,多此一举。


    王凌波笑了笑,并不在这上面暧昧:“自然不会。”


    “不过我倒是对淳帝陛下的态度很感兴趣。”


    赵离弦才要松开的眉毛,却压得更深了。


    第47章


    一场夜宴倒是宾主尽欢。


    回到寝殿后, 王凌波便早早睡下,一如她在饮羽峰的作息。


    宋檀音母女却是秉烛夜谈到了天亮。


    温太皇太后自觉小女儿几年不见, 心性本事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竟这般笨拙。


    在知晓宋檀音如今处境,竟还背负暗害同门的嫌疑后,更是频频摇头,恨铁不成钢。


    而宋檀音也信重母亲的眼光与手腕,此次回来本就是想母亲指点一二,破此僵局。


    聊到今晚的夜宴,宋檀音也明白了母亲的打算,便问:“以王姑娘的刁钻,怕不是已然清楚母后的打算。”


    “这能行吗?”她蹙眉:“永逸虽也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 还是人皇之尊, 可到底是与大师兄相较。”


    温太皇太后却摇扇笑道:“笨, 此事哪是永逸与离弦神君比个高下优劣, 端看那王氏女选择哪边所得更丰。”


    “论利益斟酌,你远不及那王氏女。你能看懂哀家的念头, 她自然也能,晚间我见她频频打量永逸, 便知她不是个糊涂的,此女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宋檀音有些不可置信:“不可能, 母后你忘了御花园相汇时, 师兄的至情所为了?”


    “大师兄这般谪仙人物, 竟是能不顾道心将一女子放入心里,世间谁人能敌这番深情?”


    “王姑娘有大师兄在身侧,怎会有心思端量其他男子。”


    温太皇太后笑了,玉骨扇一收点在宋檀音脑门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脑子愚钝的。”


    “你父皇宠信一人时, 不也是情深似海,予取予求。那年柔妃身中奇毒需帝王之血为引,你父皇不也不顾群臣反对舍身救了那心肝。”


    “结果信了这深情的人如何了?朱皇后,柔妃,蓉嫔,裕美人,颜色未衰便已化作黄土。”


    “离弦神君从来视各界神女仙姝于无物,你竟觉得能引他动心的女子,是得点偏宠便找不着北的蠢货。”


    宋檀音闻言怔怔,低头审视一番从认识王凌波之后,对其所见所闻,竟真觉得比起大师兄的情动偏袒,王姑娘从来更享受这厢偏袒避讳带来的风头和利益。


    这让她愈发不甘,她竟输给一场算计而非情深?


    温太皇太后何等了解女儿,见她如此,嗤笑道:“如此你便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了吧?”


    “阴损之法于王氏女到底落了下乘,她有离弦神君的倾心相护,那王氏一族盘踞一方也不可小觑,我观此女心性智慧更是非同一般。”


    “与这等人相争,不如明码标价,诱以利之。”


    宋檀音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她知道母后定不会只有这点打算,只是此时她心绪被愤懑填满,无心思虑其他,也就任凭母后替她打点了。


    此次下山虽是为了避风头,可到底有任务在身,该干的活不能收少。


    第二日早膳过后,几人汇集便商量分派任务。


    姜无瑕摊开一张地图,整个淳京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上面。


    但与肉眼所及不同,地图上各有几处浅淡莹光环绕,王凌波注意到其中光芒最盛的,便是王氏商铺附近的监察处。


    王凌波便明白了,这地图约莫是一段时间内,凡世之地的修士踪迹残灵显像。


    果然,姜无瑕指着地图上一处显着黑气的地方:“这是监察处送来的残灵图,这几日内他们已经用法器观测了整个淳京,发现魔修残灵只在风月楼。”


    赵离弦蹙眉:“没有来去残灵踪迹?”


    姜无瑕摇头:“没有,像是凭空出现在风月楼,又凭空离开一样。”


    “自然,风月楼已经被掘地三尺翻过数次,没有找到魔修的踪迹。”


    宋檀音开口道:“监察处的修士修为有限,恐怕会有错漏,今日我们便跑一趟吧。”


    众人没有异议,倒是王凌波又道:“我与家中长辈有约,今日便不与你们一道了。”


    赵离弦闻言有些意外,低声问:“你竟不凑这个热闹?”


    王凌波笑了笑:“魔修行迹蹊跷,今日你们多半查个线索,精彩的且轮不到现在。”


    “我与家族闹翻,多亲近远在淳京的二叔,也算给长辈们递个台阶,自然是探亲更重要。”


    赵离弦直觉有些不对,便对王凌淮道:“你今日先陪你堂妹,调查之事明日再随我们一起。”


    王凌淮也多年没见过二叔了,自然无不可的。


    一行人同时御剑飞出皇宫,竟在宫门口遇见等候在那里的淳帝宋永逸。


    这人倚在一辆马车旁,懒懒散散的好似还没睡醒。


    宋檀音先落地招呼道:“永逸,你怎会在此?”


    宋永逸抬了抬眼皮:“皇祖母要我多尽地主之谊。”


    宋檀音自然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佯装嗔怪道:“母后也真是的,你如今贵为一国之主,她还当你是喜欢跟在姑姑身后的小孩呢。”


    又道:“不过我与师兄们要赶完青楼探查魔修之事,万一魔修布有玄机,牵连你至陷阱,倒是愧对淳国百姓。”


    “不如你陪王姑娘他们回家探亲吧,我们方才还担心王师弟年纪小,心性跳脱,陪护不当呢。”


    王凌淮诧异的看着她:“宋师姐,我可是比皇上年长十几岁。”


    宋檀音笑骂:“那你倒是说说,你与王姑娘在外,到底是谁担待谁?”


    王凌淮当即说不出话了,想起第一次与堂妹见面时,他已是弱冠之年,堂妹那时候刚满五岁。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堂妹在前把持神君拿捏仙峰勾心斗角,顺便还替他拼杀几块资源。


    他跟在后面如同一个弟弟。


    宋檀音的提议大伙儿都无异议,姜无瑕与荣端懒得带个凡人,还身份超然得小心看护,赵离弦嘴上不说,对小师妹这明显的撮合却感到不悦。


    不过他看了王凌波一眼,想到她心有成算,便也什么都没说。


    四人御剑离开,顾及在场两个凡人,王凌淮也放弃了御剑的念头,一同上了马车。


    因着有王凌淮这个半步元婴在,秉持低调,宋永逸便未带一个护卫,那马车的外观形制也是平平,只有一个驾车的马夫随行。


    车内倒是别有洞天,不仅空间宽阔,一应装饰布置也妥当。


    只是号称要尽地主之谊的淳帝却是坐下后便垂头闭目,旁若无人的睡了过去。


    王凌淮忍不住用神识探了探,回头冲王凌波耸肩撇嘴道:“真睡过去了。”


    “这皇帝怎么回事?本也犯不着他作陪,为何人前客套人后敷衍的,倒弄得我们没趣。”


    王凌波扫了淳帝一眼,似笑非笑道:“约莫昨夜事忙,今晨又早朝,累着了吧。”


    王凌淮仍有些不满:“累了就回去睡觉,他一个皇帝,犯得着拖着疲容应付咱们吗?”


    “宋师姐也真是,人家客套只当对她和大师兄,他们回绝便罢,为什么推到我们这边,惹得两边尴尬。”


    王凌波清点着带给二叔的厚礼,回了一句:“你这可说错了,咱们皇帝陛下的客套却不是奔着宋姑娘他们去的,正是冲着我们来的。”


    王凌淮一脸的不信,他自认自己与堂妹在这一行中,内里如何不提,对外身份是不够体面的。


    一个依附神君的凡女,一个修为不济靠着裙带关系混进来的。


    怎么也轮不到一国之君来讨好。


    见他这样,王凌波玩味:“不信?那一会儿他醒了你一问便知。”


    王凌淮见识过堂妹的目光毒辣,一时心惊。


    王家二爷的住处不算远,也是在淳京的繁华之地置办的大宅子,闲聊间也到了地方。


    马车停下时,宋永逸幽幽转醒, 睁眼抬眸间一副慵懒颓靡的艳色。


    王凌淮虽比他大十几岁,但少年之时便上山苦修,不通人事,看不懂他这一身红尘欲气。


    只觉得这小皇帝让人看着发羞。


    想到方才堂妹的话,便找了个话头道:“皇上昨晚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这般疲惫?”


    宋永逸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声音带着觉后的嘶哑道:“昨夜幸了三个妃子,如何不乏。”


    第48章


    一夜幸三——


    王凌淮那脸像是浸在沸水中的虾, 由白转红只在几息间。


    他至今仍是童子之身,即便剑宗才闹出玉素光的丑事, 让他见识到名门仙宗也有藏污纳垢。


    可到底他出身王家,幼时深得家族长辈宠爱,拜入宗门便因不俗的天资成为师尊座下爱徒,倾力培养,隔绝了底层糟污。


    心性如十几岁少年,哪里聊得到一国皇帝,开口便是房中事,这么不把他当外人。


    王凌淮干笑了两声:“皇上真是好体魄。”


    宋永逸慵慵一笑,随和道:“王兄见外了,叫我永逸吧。”


    王凌淮连连点头, 此时王府大门打开, 管事殷切的迎他们三人进去。


    王凌淮赶忙顺势走在前, 与淳帝拉开距离走到堂妹身边。


    见王凌波戏谑的看着自己, 王凌淮似是找到了佐证一般,低声笃定道:“你笑我作甚?”


    “小皇帝虽不讲究, 却也证明了我才是对的,他若真对我们有心讨好, 又怎会口无遮拦看你我窘态。”


    “这次还是你料错了。”


    王凌波闻言不置可否,宋永逸倒是耳聪目明, 闻言问道:“何事错了?”


    王凌淮不料小皇帝还插话, 顿觉尴尬又惊疑, 这人在他们面前属实过于不讲究。


    却不知是因为咄咄逼人还是自来熟。


    他也不能把兄妹俩的猜测分歧说出来,正要含糊过去,便听王凌波对小皇帝道:“方才陛下小憩时我与堂兄打了个赌。”


    “我说陛下此番出宫随行意在我俩,堂兄却不信, 认为陛下是受宋姑娘之托才勉强陪我们一遭。”


    王凌淮被堂妹的坦荡给烫得差点跳脚:“你怎么什么都说。”


    宋永逸闻言却是对王凌淮笑道:“王姑娘所言不假,前日得知你们会来,皇祖母便对朕耳提面命。”


    “要朕对王姑娘施以柔情,诉以痴迷,务必让王姑娘见识,我欲娶她为后,求之若狂。”


    王凌淮听着着字字句句,恍惚不知今夕是何年,昨日之前他们还素不相识,怎的今日就开始谈起嫁娶立后?


    仿佛一路睡过去的人是他,而这两人背着自己已经商量许多。


    他也不是傻子,小皇帝乃是宋师姐的亲侄子,天然就在宋师姐一方。


    如今扬言勾引他堂妹,作何打算不言而喻。


    王凌淮到底还是个剑心澄澈的少年人,闻言复杂的看着宋永逸道:“何至于如此。”


    “既失了坦荡,又耽误了陛下。一国后位哪是那么轻易许出的。”


    他也知道一切都是利之所至,若宋师姐能与大师兄结成道侣,于淳国皇室来说,利益自然远大于让出一个后位。


    哪怕这个后位还意味着王家更进一步。


    他想劝小皇帝打消这念头,便道:“不过我堂妹怕是要辜负皇上美意了,他与大师兄情比金坚,自是掺不进去任何人,便是以皇上的龙章凤姿,若大师兄不退——”


    话不必说得太明白,即便贵为国主,可与之相争的却是仙界下任魁首。


    宋永逸听得懂这话,可他态度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毫无胜算。


    他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纠正王凌淮道:“王兄许是会错了意。”


    “这番交易乃是太皇太后与王姑娘之间的要价还钱,我不过是个添头。”


    “正如交易贿赂金缕玉衣,我便是身着那身价值连城衣裳的花魁,可做展示,也可顺手享用。”


    “实际成与不成,与花魁何干?”


    王凌淮深觉自己久不到人间,如今凡世让他好陌生。


    闻言讪笑道:“说笑了,以陛下之尊,怎可自比娼伶花魁。”


    宋永逸却是哀叹一声:“朕还不如花魁呢,那青楼的花魁娘子多是待价而沽,轻易不会接客的。”


    “朕却是十五六开始便辗转于床榻之间,迎来送往多少人朕自己都记不清楚。”


    王凌淮觉得这人是在找事,挑眉讽刺道:“怎的?皇上坐拥后宫三千,行事还成了女子逼迫你不成?”


    宋永逸似笑非笑看他:“王兄不信?”


    “朕这后宫,人人都想诞下皇子,为家族图谋,祖母与惯会拿皇嗣之事与人交易,朕虽没本事,这诞育储君之事却是非朕不可。”


    “我若拒绝与她们亲近,她们的父兄就不高兴,不高兴便会在朝堂兴风作浪,扰我皇祖母弄权玩势,奢靡享乐。祖母若对朝政需额外殚精竭虑,便不会让我日子自在。”


    “或是乳娘冬日进池替祖母捞玉,或是伴读纵马坠落摔断腿,又或是宋氏皇族突然死几个族亲。”


    “总归祖母一忙,是见不得朕这个孙子闲下来的。”


    王凌淮此刻只想扇自己嘴巴子,叫他意气用事非得刺上一句,如今知晓这般皇室秘辛,他无措得都不知手该放哪儿。


    但是震惊过后冒出来的是疑心,肉眼所见这小皇帝太过轻浮,说话的时候也漫不经心,不知是真是假。


    这还是要归功于宋檀音在剑宗多年来的好名声,王凌淮虽近日与大师兄一系走得近了,发现了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但到底止于几人的言语机锋。


    跟剑宗绝大部分弟子一样,对于宋檀音这个坚毅开朗的同门,他是抱以欣赏的。


    接着王凌淮想到什么,反应过来,看宋永逸的眼神就多了几丝被耍弄的懊恼。


    “皇上编故事倒是一流,若你真被把持至此,其中秘辛又怎敢轻易宣扬,不怕太皇太后知道,你宋氏皇族又死几个族亲吗?”


    宋永逸闻言却好似这才认识王凌淮一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接着洒然一笑:“这都被王兄识破了,王兄真聪明。”


    说着这话,眼神却没了看同龄人的意味,倒是多了几分看未经世事的少年的慈爱包容。


    王凌淮人情世故不灵光,感知却是敏锐的,当即多了股不知从何来的无名火。


    三十五岁的他竟被二十的人报以稚怜。


    但显然他怄早了,只见宋永逸前脚才承认方才对他所言句句玩笑。


    转头就对王凌波道:“本以为要费点功夫,没想到都不用朕动用力量引诱,太皇太后便指使我接近你。”


    “真就如你所料。”


    王凌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朵小花,手指捻着花杆转动,回道:“不意外,太皇太后一生都在深宫玩弄权谋,早已习惯对弱欺凌逼诱,对强拉拢置换。”


    “我虽非强者,却有强者庇佑,且交手就阴私来往,未免伤了宋姑娘与神君的情分。”她看着宋永逸笑了笑:“我信太皇太后手中有千般本事杀人于无形,但深宫手段在高阶修士面前却是无所遁形。”


    “她暂且只能施以阳谋,徐徐图之。”


    宋永逸惊叹于她对太皇太后的了解,快意之余又有股寒意攀附上来。


    不过为今之计,他也只能跟与虎谋皮。


    他自嘲一笑:“王姑娘深谙人心,我那好姑姑受你左右还无知无觉不冤,也只有她回来了,太皇太后才会对我稍加松懈,让我有片刻图谋之机。”


    宋檀音回来,还带着赵离弦与婚约被拒的麻烦,他那好祖母自然是忙着出谋划策,忙着调.教女儿,忙着讨好神君,忙着隐匿皇城内里的不堪。


    王凌波见他有闲聊之意,也不扫兴,便问:“不过我有些好奇,若温太皇太后不做拿后位引诱我的打算,陛下会如何说服她让你我接触。”


    宋永逸:“我勾引了她最贴身的大宫女,她很聪明,最善察言观色,揣摩主心,她会说服祖母的。”


    见王凌波看过来,宋永逸双手一摊:“你知我的,登上皇位那天我的羽翼便被尽数剪除,剩下的资本只有这副身子。”


    说着他甚至凑近,轻声道:“朕甚伟,王姑娘要不要试试?”


    “反正不用白不用。”


    第49章


    宋永逸这话不知是假玩笑还是真勾引, 王凌波却是面不改色。


    回了句:“陛下还真干一行爱一行。”


    也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客厅, 有两个花甲之年的老者已经等在那里了。


    坐在上首的那位头发银白,但眼神锐利,看着极具气魄,另一个脸上纵横沟壑,整个人笑眯眯的,很是慈祥的样子。


    王凌淮一惊,随即喜声道:“爹,你怎会在此?”


    又看了一旁笑眯眯的老人一眼:“二叔怎的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那首座上的老者竟是王家如今明面上的家主王随,笑面老者自然就是负责京城生意和朝堂关系的二老爷王意。


    王随没有搭理傻儿子,二人先是冲宋永逸行了大礼, 给足了皇帝体面, 被虚扶起身后, 又是关切打量王凌波。


    问了许多她这一两个月在剑宗的近况, 操忧之心溢于言表。


    相反对王凌淮这个天资卓绝,有望突破王家出身修士极限的希望, 倒是反应平平。


    尤其他爹王随,看他眼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王凌淮好险要闹,他还记得两个月前堂妹被逐出家门时, 父亲痛心疾首, 冰冷无余地的嘴脸呢。


    合着竟是装的?他那一身刚正的爹原来是这样的?


    索性还是宋永逸这个外人在, 王凌淮只得压下不满,缩一旁闷头喝茶。


    比起他的拘谨,宋永逸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看了王氏真正做得了主的三人一眼,笑道:“见笑了, 朕的处境如各位所见。”


    “从先帝开始,朝政便被太皇太后把持,龙椅上的人不过是凭她心情废立的傀儡。”


    “公卿世家满朝文武并非没有那维护之人,或是想在朕势微时赌那还政之功,或是欲维护宋氏正统,亦或是与太皇太后一党有不死不休之仇。”


    “但唯独你王家,探到了朕除皇权旁落外的真实处境,并避开了太皇太后的耳目接触到朕。”


    宋永逸目光落到王家主身上:“据我所知,王氏在朝堂内建树不显,你们又是如何做到的?”


    温太皇太后经营近百年,从宋永逸祖父开始便手握权柄,等宋檀音进入仙门,归入掌门亲传,当时的皇帝老迈,便已开始将手伸进朝堂。


    如今耕耘一甲子,太皇太后对整个淳京的把控可谓是滴水不漏,那些试图拥立皇帝人,前脚才递过眉眼,后脚太皇太后便会对宋永逸施以暗示警告。


    一开始还没有这般默契,在最开始登基那两年,宋永逸意气尚存,很是纵横勾结了一番。


    但太皇太后总能在他得见曙光时,亲手打碎他的希望,戏猫逗狗似的看他绝望狂怒。


    久而久之便也学会了隐忍内敛,不轻易信与他人。


    只是王氏从去年接触到他,时至今日,期间的数次联络试探,竟真让太皇太后毫无所觉。


    宋永逸也疑心过这又是皇祖母的一次戏弄敲打,但王氏以诛杀太皇太后力保的温氏世子为证,证明了他们真的有避开其耳目与掌控的能力。


    皇祖母再是耍弄他,也出不起这样的成本,宋永逸信了。


    但与此同时,这股隐藏在暗地里的滔天能量也让他心惊。


    于是在真正合作之前,宋永逸自是有此一问。


    但没想到回答他的却不是作为家主的王随,而是作为‘美色’被推出来的王凌波。


    她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宋永逸:“先前陛下说太皇太后身侧的主事宫女受你引诱,已经是你的人手了。”


    “那陛下对她可知道多少?”


    宋永逸蹙眉,心中略过一丝不安,还是答道:“玉和?”


    “她是个聪明人,极善审时度势,爬上如今的位置也不乏大胆冒险,颇具野心,家中已无亲人,既无弱点牵绊,又颇有赌性。”


    “在祖母身侧已然是她能走到的极限,若再想更近一步,在朕身上一博不失为一个机会,更何况一国之君的引诱温存,她颇为受用。”


    “王姑娘是可是在试探朕对自己手里人的把控?”


    王凌波并不意外听到这个回答,他说的其实也没错,虽有傲慢,但也趋于人性逐利本心。


    可她却摇摇头,看着宋永逸的眼睛,正色道:“她不叫玉和,玉和乃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赐名,再是寓意吉祥,她也深恶痛绝。”


    “她叫刘绣花,淳京人士,家有祖传旺铺,位于城南玉田街,靠着经营绣庄,家资颇丰。”


    宋永逸心中的不安更胜:“城南玉田街?朕记得那整条街都是承恩候温氏的产业。”


    王凌波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温氏垂涎那整条街的旺铺,意欲强买,商户自是不从。”


    “反抗间,承恩侯庶出二公子惦上刘母的美貌,遣人掳走凌.辱,事后为侵占封口又打死刘父刘兄,倾家灭门慑住周围户主,承恩侯家得以低价收购整条街。”


    “刘秀花逃过一劫后沦为乞儿,颠沛流离受尽欺凌。但她格外心性坚韧,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她本性善察言观色,又善从旁引导说服,些许的长处在绝境中会被淬炼到极致。半年的时间她便站稳脚跟,更唆使得那流落那条街的乞丐头子与最初欺凌她的人相杀。”


    他艰涩道:“那她是如何——”


    王凌波知道他问什么,平淡道:“十八年前王家找到了她,并以才能心性因材施教,勉励培养,替她改了容貌,铸造了无懈可击的出身,然后送入宫门。”


    “进入深宫后王家能给的助力有限,能一步步攀爬至今,侍奉太皇太后左右,多半靠的她自己。”


    他深吸口气,不让自己落了下风,似笑非笑的看着王凌波道:“玉和姑姑的经历确实振奋人心,不过王姑娘怎就肯定她会成功?”


    王凌波也笑:“温太皇太后庇佑下,受温氏摧残者,像这样的还有很多。有些早已如草芥消逝,天大的冤屈石沉大海,永不见光日,有些却顽强的苟活下来。”


    “陛下猜,这些人在哪儿?”


    宋永逸想到她方才说过的一句话,因材施教,勉励培养,王家有专门培养这些人的部门。


    这一瞬他骇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如同大夏天被寒冰突激,凉气入骨。


    若宋永逸先前觉得王氏是拉他出牢笼的助力,如今便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这分明是绞在牢笼上的藤蔓,乍看融为一体,平平无奇,可早已渗入其中,以待绞杀。


    宋永逸觉得自己与王氏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此等筹谋和渗透,与之为敌使人惊惧,与之共谋时却让人倍感信心。


    不论王氏图谋什么,如今也只有他们拿出了行之有效的筹谋,宋永逸哪怕是引狼入室也无法回头了。


    他问王凌波:“如今你暴露玉和,便是让她今后作为朕与王家的接头人了?”


    说完又自嘲一笑:“不对,怕她早已暗中行了方便,你王氏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触到朕。”


    王凌波不置可否,互相交了些底后,双方才进入真正的商议。


    从温太皇太后所掌军.政力量及其相关利益团体,再到公卿朝堂各家态度倾向,按可争取等级做了优先划分。


    哪些可晓之以大义,哪些可诱以利之,哪些与温氏一党逐渐不可调和可争取,都细细做了分析。


    最后王凌波道:“我王家会对这些人进行联络,不会让太皇太后察觉端倪,至于如何让他们面见陛下,便借由太皇太后之命,陛下多陪同我游玩京城吧。”


    等密谋结束,也是夕阳西下了。


    三人走出王宅的时候,王凌淮脚步都是虚浮的,最后他老子拉他耳提面命要照顾好堂妹,也只得恍然称是。


    回到皇宫,外出探查的赵离弦四人也回来了。


    见他们回来比自己还晚,赵离弦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久?”


    王凌波笑道:“多年未见二伯了,自然多的是话说,更何况皇上大驾光临,二叔唯恐招待不周。”


    宋檀音闻言也笑道:“那想来王姑娘的长辈与永逸倒是相谈甚欢,也不枉他作陪一趟。”


    这原本是寻常语,赵离弦听了心头却闪过一丝不悦,只他一向不屑在这些问题上深思,倒也没说什么。


    王凌波却问道:“你们今日调查如何了?”


    姜无瑕本欲敷衍,修士之事说与凡人也不懂。


    但赵离弦却细细的将今日调查结果尽数告知:“查到了些线索,只待让青楼重新开业,引那魔修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王凌波却是眼皮一动,面上不显,心中倍感意外。


    她做出来的事,意在引几人前来淳京,有何能引出来的魔修?


    第50章


    魔界圣令并非一件具体的物什, 它无形无迹,乃是魔界始祖圣君的心血所化。


    内里包含了魔界最古老纯粹的血脉, 传承,以及足够一人顷刻突破大乘的灵力心法,乃是魔界的传承之种。


    但圣令不被任何人掌控,历代魔尊陨落后,圣令便会逸散在三界之外,待下任魔尊出世之时,依附而上,融入骨血神魂,待到时机成熟,便会引气入魔, 灌溉传承, 将人彻底改造成魔体。


    然在这之前, 若是身怀圣令, 不管处于何地,自然容易沦为众矢之的。


    因此圣令也格外擅长隐匿自己, 若无意外,便是如渊清这般三界大能在近前也无法探知虚实。


    只是再刁钻的藏匿也架不住修士千方百计的追寻。


    这万载光阴, 自然总结出寻找圣令的思路及法器。


    圣令乃魔界传承,与魔界同生共死, 与魔界诞生之初的天道之印一致, 那便是不加约束的七情六欲。


    极致显情的场合与事件会引发圣印的颤动, 那无法拒绝的本能颤动逸散的一丝残灵,便是锁定圣令的唯一破绽,


    何地落有残灵,便一定说明身怀圣令之人——也就是魔界下任尊主曾在此停留。


    只是这残灵及其刁滑不稳善于伪装, 寻常法器难以识别,还是数百年前,魔界一位不出世的炼器鬼才,才炼化出了稳定且准确几率高达六成的寻魔因引。


    也是因为此法器,魔界才能确认圣印如今流落人界。


    只是单找到残灵还不行,还得确定残灵的逸散时间,以及在那个时间内经过的人,单这便是繁琐耗时的事。


    且魔修在人界搜寻百年,搜寻到的真正属于圣令的残灵寥寥无几。


    或许根据这寥寥的交叉对比,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人选数量必然不会太少。


    但饶是任务繁琐,人界之大,多是无用的劳碌奔波,魔界多年来依旧没有停止寻找圣令的脚步。


    修界追在魔界后面,试图利用主场优势将还未觉醒的魔尊诛杀于人界,这些年也是付出了不少心力。


    王凌波让人放出圣令的消息引来的魔修——当然,有关圣令的线索遍布三界,真假难辨,仅是以假消息引诱,自然不会如她所愿这么快变闹出动静。


    因此配合王凌波放出假消息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至少对方口中流露都线索,在魔修看来有加紧一探的必要。


    王凌波本以为她安排引来的魔修该是早发现圣令线索不实,已经离开了。


    岂料居然还有后续。


    王凌波心思微动,却不能跟赵离弦等人探虚实,便也不动声色。


    面上淡笑道:“事情竟这般顺利?只是青楼仓促开业,这般明显的陷阱,那些魔修可会上当?”


    赵离弦却并不瞒她,回答道:“他们会来的,因为他们知道,若我们无法引蛇出洞,便会毁去圣印残灵痕迹。”


    “百年来他们多是一无所获,真正落下残灵的地方,魔修冒死也不会放过。”


    王凌波看着他问道:“即便有神君你的震慑?”


    赵离弦:“即便有我。”


    “此处是淳京,苍洲凡世最紧要之地,城内还有活人百万,便是我也不能尽情施为,双方都有忌惮,魔修会报以侥幸的。”


    王凌波点头:“那明日我与你们一起?”


    荣端皱眉道:“大师兄,明日恐怕过程凶险,也不知是否会有意外,带她一个凡人可行吗?”


    王凌波心头一跳,佯做茫然:“荣公子这说的,若是青楼重开经营,不管是楼里的娘子还是往来的客人,进出的凡人何止我一个?”


    荣端下意识道:“能一样吗?若有事大师兄可真会分精力保你,别人——”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接触到宋檀音的眼神,后面半句被生生闸断,也不做解释,只表情还是透着不赞同。


    王凌波却是心领神会,心里冷笑连连。只面上装作没看见荣端几人的为难,依旧期待的看着赵离弦。


    赵离弦像是没看到师弟妹与王凌波之间的拉锯一般,很轻易应下了王凌波。


    王凌波跟他就是为了追寻修界的刺激与新鲜,他并不会因为一点为难,便在交易上食言。


    交易便是交易,若屡次食言,难保她不会衡量得失,然后做出别的选择。


    想到这里赵离弦扫了眼离王凌波不远的宋永逸。


    接着突然问道:“你今日探亲如何?家里长辈可还在生你的气?”


    王凌波笑道:“原本还是生气的,但看到陛下,便对我有了好脸色。”


    说着还与宋永逸对视了一眼:“一日下来,二叔与陛下相谈甚欢,想来现在对我也没那么气了。”


    宋永逸冲她笑了笑,态度中流露出一股虚假的暧昧,看着尤为轻浮。


    可即便如此浮荡,赵离弦脸上的神色也淡了下来。


    王凌波对他倒是坦然,明白告诉她,对于皇室的交易打算,王家长辈是满意的,宋永逸也乐意做戏给她体面。


    他并不在意王家的打算,也早知王凌波会顺势利用宋永逸做些什么。


    一切在他眼前都坦然透明,但他就是心中不悦。


    这番不悦,让赵离弦归为交易风险,谁也不知道温太皇太后为了自己女儿,之后还会不会加码。


    这般悬浮不定的心绪,赵离弦不喜欢。


    偏王凌波还低声跟他分享到:“我猜的不错,淳帝陛下果真是个有趣的人,与他相谈知道了不少事,甚是有趣。”


    见赵离弦神色冷漠,王凌波好似反应过来一样,收敛一笑:“忘了,神君只要结果就好,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如此便等我好消息吧。”


    赵离弦嘴唇张了张,有种被平时的自己抽了一耳光的憋屈,偏又无处可发。


    一行人又闲聊了片刻,方才分开。


    宋永逸主动道:“恰好朕也有事找皇祖母,今日便去她那边用膳吧。”


    “朕送王姑娘和姑姑回去。”


    宋檀音看了侄子和王凌波一眼,对事情的顺利有些不可置信,到底还是高兴的。


    边走边调笑道:“永逸是真的长大了。”


    宋永逸冲姑姑一笑,眼神却是冷的,看得宋檀音一愣。


    此时赵离弦一行已经走远,宋檀音看了眼王凌波,似是顾忌着她这个外人,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宋永逸点破:“姑姑要说什么便说吧,王姑娘又不是外人。”


    宋檀音又生气又莫名其妙,却也不愿对侄子恶言相向,半开玩笑半埋怨道:“怎的王姑娘不是外人,反倒跟姑姑外道了吗?”


    “永逸可是在生姑姑的气?”


    她以为宋永逸是不满母后的安排,为了自己这个姑姑许出自己的后位,一国之君还得在王姑娘面前伏低做戏。


    宋檀音想到此处也有些内疚,只是他本就三宫六院,便是后位许给王姑娘,也不妨碍他什么。


    且说一旦王姑娘选择了留在凡世,脱了大师兄的庇护,今后日子且长,又有什么说得准。


    宋永逸的回答却不在宋檀音预料。


    他闻言讥诮的看着她:“姑姑可当着是天真无邪,不染尘埃,什么脏事都沾不到你身上,皇祖母便替你做了。”


    宋檀音不料她竟直白说出来,连忙道:“永逸!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一国之主,什么话当说不当说,你得清楚。”


    宋永逸嗤笑:“今日在场的哪个不是心照不宣?姑姑何苦还要蒙那层遮羞。”


    他又看了王凌波一眼:“你们母女有何打算,在王姑娘这里还消我来点破?还是怕点破后王姑娘羞愧难当,不敢骑驴找马?”


    宋檀音被他赌的脸红,忍不住看向王凌波。


    王凌波笑道:“不会,我从小随祖母打理生意,生意上的事,从来都只看筹码不看脸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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