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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第81章


    直接搜记忆当然不行, 莫说宋檀因如今心里藏着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秘密,整日战战兢兢, 就是荣端和姜无瑕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记忆直接暴露于人前。


    因此三人立马拒绝,理由倒也名正言顺:“搜魂之法本就有伤神识,若一个不好,轻则识海受损,重则影响修为,从此无缘大道。”


    “数年前铸剑峰才有位师兄游离遭遇邪修搜魂,虽侥幸得救,却是原本还有半步便可踏入炼虚境,自那后再无可能,永远停留在化神境。”


    “玉峰主张口便要搜魂我们三人, 若都发生意外, 那我们主峰这一脉——”


    她话不用说完, 此次能有这三堂会审, 无非就是以玉扬忠为首的势力不甘被打压的寂寥,利用他们的嫌疑反击以渊清真人为首的宗主一系。


    因此这风险还真说不准有几成。


    玉扬忠道:“你们也道那是邪修, 搜魂之时自然粗暴无章。但今日在此都是我剑宗德高望重之辈,论修为论精细, 绝不会伤你们分毫的。”


    宋檀因道:“非是我不愿,而是我才伤及神识, 实在不敢再冒风险。”


    说着又看向渊清真人道:“若一定要如此, 那我也只敢让师父亲自搜寻。”


    玉扬忠冷笑:“我等自然是相信宗主大义, 不会做那包庇之事。正如此才更要避嫌,莫将宗主置于瓜田李下。”


    宋檀因三人也毫不退让:“我们笃信之人只有师父,若玉峰主非要质疑,那也可由师父指派别的长老, 师父总归不会害我们的。”


    玉扬忠猛拍案几:“放肆,区区三个小辈,还有残杀同门之嫌,岂有你们讨价还价的余地。”


    三人因着身份辈分不敢顶嘴,可面上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


    刑长老这才发话道:“玉师兄何必跟小辈计较,没得失了体面。”


    接着又顶着他不善的眼神道:“此法虽简单粗暴,却也实在不妥。”


    “若凡世搜魂便可解决,那修界便没有诸般阴谋诡计了。”


    “恐有损神识,断其修路是一方面,修士一生纳入太多记忆,成千上万的功法典故,修的广博学识,记的奇珍万物,其中总量庞杂,位处纷乱,总以碎片之状存于神魂之中。”


    “除非本人翻阅,否则很难从事件前因后果输缕成线,调度相应记忆画面出来,相隔越久越是如此。”


    当初赵离弦在皇宫内因王凌波一言,勾取一丝记忆打入识海之芯,看着轻描淡写,能做到的修士也不知凡几,可换了别人,是无法那么容易将他人记忆凝结成丝拉出来的。


    事后王凌波的人为消除宋永逸对王氏的敌意,也干过一次类似的事,但本质还是略有不同,一是二人才完成对话,王凌波刻意渲染的威胁,让宋永逸对王氏的忌惮在当时趋于顶峰,整个心神都是此事,自动串联上浮,才叫人不费吹灰之力勾出来裁剪掉。


    再一个那人并未深入神魂探查,且宋永逸作为一个只活了二十年的凡人,此生容纳的记忆有限,大大降低了截取难度。


    若要等过些时刻,宋永逸心绪平复,表层思绪被别的事情占据,是无法以这般成本完成此事的。


    刑长老又接着道:“既然过往记忆以片段存于神魂之中,那么自然也就有替换顺序,操作伪造的可能。”


    “玉师兄不会是忘了,三百年前妖族那震惊三界的事件吧?”


    玉扬忠脸色不好看,他自然知道刑长老指的是何事。


    三百多年前妖族有一邪修,祸乱人、妖两届,杀人夺宝,阴谋构陷,恶行累累。其人并非以修为武力倚强凌弱,而是狡诈诱骗,以正派之名结实名门修士,将其杀之。


    当时两界皆有大派核心修士命丧于其手,但事后捉拿对方,连番审问,许多指控皆被对方巧辩脱罪。


    那邪修的出身也是颇有来历,若证据无法服众,自然不可强行处置。


    期间也用过搜魂之法,也正是因对方应对,使其名扬三界,那邪修竟是将自己记忆顺序重新调动排序,使之生成了一桩新的叙事,所思之巧,所行之精让人事后复盘拍案叫绝。


    自那以后,搜魂之法便不再是无解之秘,再由后来延伸出的针对某些片段的模糊伪造邪术层出不穷。


    渊清真人这般半步真仙的修为自然一眼能辩真伪,但问题便是,整个修界合体以上才多少人?非合体不得触碰法则,而合体以下修为再高,你怎知对方对方那记忆不是修为同样高深的人相助伪造的?


    尤其是眼前这三人,他们师父是渊清真人,当世最强者,若真有心包庇,搜魂也定能让你无功而返。


    还不如落于实证,这样对玉扬忠反倒更有利。


    玉扬忠自然听懂刑长老的言外之意,只得微眯双目,不再多言。


    刑长老见他不再捣乱,便道:“好了,此举风险太大,你们三人虽仍有嫌疑,但只要还未定罪,便仍是我剑宗中流砥柱,不会因此便不顾你们往后的。”


    三人均是松了口气:“谢刑师叔。”


    “那便回答方才的问题,离开武场后你们三人去了哪里。”


    三人也回得利索:“饮羽峰,当时因大师兄感应到素光潜入,便猜到她逃跑,命我们前去拿下她送回拘禁之所。”


    荣端还加了一句:“结果一去就发现她盗走了饮羽峰藏库大半宝物,事后死了也未从她身上搜出来。”


    可见对此事仍旧耿耿于怀的。


    玉扬忠嗤笑:“巧了,素光出逃到身死仅不到两个时辰,赵师侄足以证明她确曾出现在饮羽峰,而你们是最先知道她动向之人,很难说你们是否真没撞上她。”


    说着又看了眼赵离弦:“赵师侄机缘得天独厚,身家不斐老夫也是有所耳闻的,许多宝物便是老夫看了也眼馋,更莫说你们几个小辈。”


    “便是闲置于峰内藏库的多余零碎,对尔等来说也是瞠目横财,足以让任何一个修士起邪念。”


    “莫不是你们三人到时撞见素光身处藏库内,起了贪念将她杀人抛尸于山洞,昧下这大笔财富,将罪名推给素光,来个死无对证。”


    面对玉扬忠的咄咄逼人,三人已经有些麻木了,只反问他要证据。


    “玉峰主所言只是一种可能,若以人性论之,倒也合乎常理,可断罪总不能全凭猜测。”


    便是刑长老也对玉扬忠的屡次打断不满了,正要说他,却见玉扬忠抛出几样东西悬浮在众人眼前。


    “此物乃是从荣师侄处所得,赵师侄看看可否眼熟?”


    那几样东西分别是几样品相极好的灵植和灵矿,均是炼丹炼器所用,尤其是那枚灵矿,在其中最为珍稀,融入荣端的本命剑中,足可将强度更升一级。


    荣端有化剑为盾之术,自然对于本命剑的坚固要求更高,随着他修为增长也需得不断填入珍稀灵金不断锤炼。


    见了那些东西,荣端皱眉道:“我记得这是我委托铸剑峰与丹峰炼剑制丹的原料,虽品相不错,却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玉师叔截住此物是何意?”


    玉扬忠哈哈大笑:“荣师侄承认这些是你的便好。”


    又看向赵离弦:“赵师侄如何说?”


    赵离弦神识一扫,眉毛就皱了起来,别有深意的看了荣端一眼,如实道:“这些乃是我饮羽峰藏库丢失的东西。”


    荣端闻言,只觉惊钟乍响,整个脑子都是混沌的。


    “怎,怎么可能?我根本没碰过那些东西。”说着急切的看着赵离弦:“我真的一株灵草都没偷拿,我可以心魔发誓,大师兄。”


    赵离弦被他蠢得眼睛疼,如今哪里是他偷没偷区区几样资源的事,玉长老都做到这份上了,便说明对方早准备好一套罪证将今日必得将他们钉死在这里。


    果然,玉扬忠满意道:“还是赵师侄实在,那老夫便不用证明了。”


    “也是我铸剑峰的人心思细,在熔炼之前细细检查,竟是在那灵矿内环之处,发现一个灵标,此灵标单查时无形无迹,若不是炼化表皮置于灵火之上以神识探知,还真发现不了。”


    “那弟子一见便察觉不对,这等级别可不是荣师侄的修为能打出的标记,便交于老夫识辩,果真不出所料。”


    说着目光落在荣端身上:“荣师侄,解释一下,你们口口声声说素光死前并未见到她,那这些她所盗之物又是怎么出现在你身上的?”


    荣端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脑子乱糟糟的死活想不出自己得来的物资怎会是大师兄的。


    一时只得反复否认:“不,不是的,这不是大师兄那里来的。”


    玉扬忠步步紧逼:“如此笃定?那想必定是对来路一清二楚,经得起盘问了?”


    这话如同一道急鞭打散了荣端脑中的混沌,他猛的抬头看向玉扬忠,眼神却是更为惊惧了。


    还能是怎么来的?他即便身为掌门亲传,资源也不是不计成本的无限供应。


    原本他的天资在同门之中便仅高于玉素光,为不落于人后只能拼命修行,否则便会沦为玉素光那等师兄妹中的跑腿人物,即便是要躬身侍奉同门,他也只愿侍奉大师兄。


    好在天资比之不足,他还有个好父亲。


    别看父亲修为不高,却是身居要职,便是姜无瑕身后那庞然姜家,或是小师妹那所谓淳国皇室,于修行所助,都不及荣管事给的实在。


    偌大剑宗每日于他手中经过的珍宝何止千千万,其中残次损耗,品相评估,输送分配,能做手脚的地方不知凡几。


    荣端能怎么解释?他能说他确定此物不是自己从饮羽峰偷盗疑惑玉素光身上掠夺,是因为这是他爹贪墨进手里亲自送他面前的吗?


    莫说荣端,在场其他人也基本了然了,很容易便能联想到他那个身为主管事的爹。


    水至清则无鱼,荣管事那个位置若说两袖清风断无可能,但眼前这些重宝,却不是他有资格伸手的。


    荣端也明白,若寻常宝物,他大可直接认了,虽然亲爹免不了受罚,但凭多年经营底牌,顶多沉寂几年的事。


    但面前这些重宝,若是认了,他爹这个管事位置也就到头了。


    不过他还是想简单了,赵离弦看向此时面色从容的玉扬忠。


    心知便是荣师弟想舍他亲爹保自己,对方必也是不让的,荣管事经营多年,为抹平贪墨做的手段多漂亮,多滴水不漏,多经得起盘查,就给荣师弟杀人夺宝的嫌疑坐得多实。


    玉扬忠怎可能将事情圈在小小的管事贪污上。


    果然荣端这个没脑子的,此路不通他想出来的破解之法便是拉另外两人下水,因为深知师父不会坐视他们主峰一脉全军覆没,便干脆三人同进同退。


    他只需保证自己不被单独抛出去便可。


    他道:“这些东西或是我份例添置,或是与人交换,或是机缘所得,我也不知上面怎会有大师兄遗失那批宝物的印记。”


    “只是当时我们三人从离开武场到发现玉师姐的尸首,全程都可算同在一处,证物可以仿冒,我的洞府也并非铁板一块,但我总没法当着师兄和师妹的面杀人夺宝。”


    玉扬忠看着渊清真人笑得戏谑:“有何不可能,若是你们三人共同所为,不就能互相包庇吗?”


    “老夫只从荣师侄处寻到证物,却也不代表宋师侄和姜师侄手里就没有。”说着看向刑长老:“师弟,搜魂不行,此番嫌疑搜他们所有储物总不过分吧?”


    三人当然不愿,记忆不可侵,难道私.密藏物便是可现于人前的吗?于修士而言,某些机缘所得的物品甚至关乎性命,岂是能随意查看。


    且如玉扬忠明摆着要撕咬下主峰一脉一块血肉,他们自然是一步不能退。


    谁知此时妥协会不会最后借口把火引到大师兄身上。


    玉扬忠见状,也懒得跟小辈拉扯,直接问渊清真人道:“这不能查那不能碰,主峰的弟子就是金贵。”


    “可宗主你莫要忘了,素光也是你的亲传弟子,她便白死了吗?”


    渊清真人终于开口道:“素光的本事老夫清楚,便是他们三人联合诛杀,也不至于毫无反抗,悄无声息瞒过当日汇集而来的沧州半数大能。”


    “必定得是有人提前布局,削减了她大半战力,可她既能逃出来且潜入饮羽峰,便说明盗宝之时该是全盛姿态。”


    “那害她之人便不拘于此时段了,素光逃走之前大闹拘禁处才让她掏出来的玉素庭。若论师弟这般牵连,素庭莫不是也得一起与他们清查储物。”


    “还有那日师弟前去拘禁之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啊。”


    渊清真人点到,即便玉素光没被谋杀,当日情形怕也死在他自己掌下了,自己父子屁股都没擦干净,还梦着以理压人。


    玉扬忠也是憋闷,只觉得今日发难处处受制。


    见他不得不退一步,刑长老也觉得疲惫,继续起数度被拉偏的审讯。


    问荣端道:“你说截至玉素光尸体被发现之前,你们三人都同在一处?可执法堂询问过母证者,玉素光失踪后,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见过你们三人,绝不可能是同行。”


    “可是在说谎?”


    荣端连忙摆手:“并未,我所述有误,当时我们在饮羽峰只看到被搬空的藏库,后大师兄回来,见到此状便命我们三人将玉师姐找出来。”


    “我们虽兵分三路,但为互通消息好及时接应围堵,我们当日传讯法器是一直开着的,均可悉知对方动向。”


    刑长老露出总算有个放向的释然神色,直接道:“那便简单了,你们三人交出法器,我等自会查询当日时段你们的传讯内容。”


    三人闻言,只觉得今日真处处让人抬不起头来。


    宋檀因求助的看着师父,渊清真人一见哪有不明白的。


    怕是对话中有密谋如何谋杀玉素光之语,玉素光既然被威胁过,在欲叛逃之前多半也是拿那些秘辛勒索过三人,三人有那灭口想法不足为奇。


    若密谋之言暴露于人前,便是人真不是他们杀的,玉扬忠这老匹夫也足有撒泼打滚趁此纠缠的筹码。


    果然玉扬忠已经眼神渗人的盯着渊清了:“宗主,神识不可查,储物不可观,总不能区区传讯法器还检查不得吧?”


    宋檀因最有急智,赶紧道:“我的法器已经损坏,当日在淳京遇险时被魔修所毁。”


    姜无瑕也赶紧道:“我的也损毁了,那日在查魔界圣印,遭遇过伪装成合欢宗林琅的邪修,那人修为已至合体,大师兄又受困于阵法,我们欲传讯于师父,被那邪修毁了。”


    荣端赶紧跟上:“我也是。”


    本以为玉扬忠听了会发火,谁知他闻言漫不经心的拿出一块雕琢成玉佩样式的传讯法器。


    似笑非笑道:“可巧了,老夫方才来主峰,正好在路上捡到一枚传讯法器,神识一探却是荣师侄所有。”


    “这可是荣师侄被毁后遗失那枚?老夫瞧着虽有瑕疵,倒也还能用啊。”


    一见那物,荣端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一下子褪尽,囫囵在身上一摸,果然他的传讯法器不见了。


    传讯法器与其他物品不同,因可能应对突发,所以大多不置于储物袋内,大多以饰品之态贴身佩戴。


    三人撒谎法器已毁,除了宋檀因是真的,无非是仗着搜查储物的纠纷已过,且师父在场玉峰主怕是做不到直接动手威逼。


    □□端的法器此时已然在玉扬忠手里,以他的修为甚至都不知道何时被他拿走的,但多半是他们赶来之前。


    荣端此时只觉心中拔凉,三个人为何总冲他来。


    可有方才的经验,对方既然早拿走法器,怕是已经布好局等着了。


    第82章


    比起荣端的惊慌失措, 宗主一系的人更是眉头紧皱。


    若方才玉扬忠拿出让荣端百口莫辩的失窃之物还能算是近些日子以来的精心探查,那么先一步预判到审问会进入到传讯法器这一步, 且提前从荣端身上顺走证物,问题就大了。


    刑长老回想一番,今日玉扬忠这老匹夫虽胡搅蛮缠,屡次打乱审讯节奏,虽也被他不断拉回来,但现在回头看,那些屡屡碰壁的提议,未尝不是逼得他们不得不将结果集中在对传讯法器的探查之中。


    搜魂与搜储物均被宗主拒绝了,传讯法器里破解的内容作为证物的重要性便成倍提升,玉扬忠想必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能劳动他出手偷鸡摸狗, 怕是已经确定了里面的内容绝对于主峰一脉不利。


    刑长老心中叹气, 更多的还是懊恼, 因为对方这些手笔, 决计免不了的一环,那便是对执法堂查探玉素光之死一事, 从进程到细节的深度掌控。


    也就是说他执法堂非但有玉扬忠的人,此人还在此次事件的核心要员之中, 因此他才能根据执法堂掌握的线索步步为营。


    玉扬忠已经图穷匕见,刑长老能想到这层, 在场人稍微一琢磨自然也能想到。


    但现在只能被他牵着走, 玉扬忠将那传讯玉佩抛给刑长老:“老夫作为长辈, 自然不会无故探查刑师侄的私物,如今倒是巧,此物成了佐证,还是由邢师弟亲自查验吧。”


    刑长老只能接过玉佩, 放出神识探查,片刻后脸色放松了些:“许是时间久远,荣师侄这枚传讯玉佩经过数次清理,最近的记录乃是半月前,再往前传讯记录已然被粉碎过。”


    还不待荣端松口气,玉扬忠嗤笑道:“邢师弟莫要说笑,若对寻常修士来说自然束手无策,但我堂堂剑宗,总有人能将其还原。”


    “毕竟存在过的东西,必不可能真正消逝于天地之间,就比如赵师侄。”他目光又落了过来:“以赵师侄的能耐,怕也是能做到的。”


    众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传讯记录粉碎抹去后便不可修复,但这是之于普通修士而言,合体以上掌握法则之力的大能,只要其技能对口,也不是没可能复原。


    而赵离弦虽然还未踏入合体,但之前于刀宗长老那一战,足以证明他已然踏入了法则之渊,只不过具体能力是什么,恐怕只有他和渊清真人知道。


    但以玉扬忠的修为,自然是能看出与时间有关,若是时间法则,倒是正契合作用,莫说荣端粉碎清理过,便是他毁掉法器,只要有残骸想必也能回溯复原。


    赵离弦却是似笑非笑道:“玉师叔抬举,弟子自然无有不从,那便由我负责修复荣师弟的传讯记录如何?”


    玉扬忠一噎,有点后悔招惹这小子,今日目的本不在他,何必多事。


    赵离弦敢帮忙,他却是不干的,这小子做事可比他师父还不讲究,玉扬忠几十年前不是没领教过,怕是真的干得出故意损坏证物的事。


    倒是他只念自己是炼虚境,辜负厚望,自己劳心布置一场,别被这不要脸皮的小辈摆一道,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玉扬忠自然是拒绝,且建议五峰各指派一长老进行修复。


    只是几位所掌的法则都没那么契合,倒是需要几日时间。


    如此一来,宋檀因三人便被收了能自有进出宗门的阵钥玉牌,被打发了回去。


    虽为正是拘禁,但渊清也命赵离弦看顾好师弟妹们,算是被软控制起来。


    从主峰出来后,四人便径直回了饮羽峰。


    荣端一个人挂在最末,垂着头颇有些无颜面对的意思,看着瑟缩可怜。


    王凌波见几人回来,上前来问道:“宗主叫你们过去是为何事?”


    三人自然默不作声,莫说荣端和宋檀因,就是姜无瑕此时也没那精神排疑解惑。


    赵离弦看着这三个蠢货就来气,当初玉素光一个小小胁迫,最后搞得对方又是逃出拘所,又是卷走他藏库,又是横死山中。


    事态的扩大给他带来诸多麻烦,如今居然还没完没了,本该三人早就收拾干净的残局竟引得整个主峰烧了起来。


    他早已不对几人办事能耐抱有指望,倒是已经全然依赖于王凌波的干净利落。


    于是耐心的将主殿内发生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在她思索间直接问三人:“我最后再问一次,到底是谁杀了玉素光?”


    见三人要张口,赵离弦不耐的先警告道:“我不在乎是谁动的手,但现在主峰已经处于被动之中。”


    “虽然赌玉扬忠的小人之心拖延了几天时间,但这几日内若不将事情解决,你们三个都给我去死吧。”


    “是谁动的手,何事何地如何动的手,自己说出来,我不想看到下次仍旧是玉扬忠比我们还先一步掌握真相。”


    宋檀因赶紧表态:“大师兄,我敢发心魔之誓,玉师姐绝不是我杀的。”


    荣端和姜无瑕也赶紧表态,神情一个比一个真切。


    赵离弦笑了:“你们或许没杀,但也绝对不干净,是吗?”


    三人知道这会儿不是隐瞒的时候,便支支吾吾道:“确实有那打算,她太过分了,不但跟我们勒索了几十万灵石,还洗劫您的藏库。”


    “她还想带着我们的秘密在外游荡,若哪日她在外被人暗算掳获,叫外面知道这些事,总是让人寝食难安。”


    这就对上了,当时他们兵分三路频繁传讯,商量的便是如何谋杀玉素光,如何经得起修复探听?


    三人的声音在赵离弦的视线下越来越小,头垂得越来越低。


    姜无瑕忍不住烦躁的责怪荣端道:“你怎会蠢到连贴身法器都被偷?否则我们也这般被动。”


    荣端冷笑:“姜师兄好大口气,想必最近修为一日千里,明日便可踏入炼虚,后日有望勘破合体吧?”


    “否则实在想不通,我俩同为化神,怎就你竟有可以抵挡合体大能暗算的信心。”


    姜无瑕:“你——”


    赵离弦:“闭嘴,都滚。”


    正吵的两人悻悻收声,但仍是心中惴惴,不愿就这么离开。


    宋檀因小心翼翼的问:“大师兄,若荣师兄的传讯记录真的被修复找回了怎么办?”


    他们其实已经够细心了,通常来说传讯记录可以粉碎清理,已经是平日里小心谨慎了,谁能想到有天竟能劳动几个合体共同修复。


    按理说玉素光的身份她配这么兴师动众吗?


    赵离弦神色也不是很好看:“若真在那之前还未解决问题,那便看玉扬忠胃口有多大了。”


    三人不是很懂赵离弦的意思,但王凌波却是明白的。


    玉扬忠自从上次被发难,失去剑宗大部分灵矿管理权,如今抓到机会势必的疯狂反扑咬回自己层占有的利益。


    但就是不知道他要的只有实在好处,还是贪图更多,比如玉氏如今狗屎一样的名声。


    可这些都不是王关心的,她让人步步引导,将证据指向荣端,让玉扬忠觉得他是突破点,不是为了替这腌臜家族谋好处。


    她语气担忧道:“上次玉长老被夺走的灵矿中,其中最紧要的矿脉如今在神君手里,他这次势必要夺回的。”


    “他既然能在执法堂安插人手,难保主峰就没有他的人,若我是玉峰主,定不会乖乖枯等结果,等宗主来与我谈判。”


    “若是主峰有人‘不小心’泄露三位当时的传讯,不但能将你们一网打尽,玉峰主手里的筹码自然不再拘泥于荣公子一个人。如此一来既能提高他与宗主的谈判筹码,又可以主峰一脉的丑闻让人将审视从他玉氏转移。”


    “自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中间能动手脚的并不止这一处。”


    “更遑论玉峰主的人早就对执法堂掌握的线索一清二楚,他能拿出对荣公子不利的证物,未必就不会顺势伪造别的以图后续。”


    “若我是玉峰主,都不消太高明的栽赃,直接在他的人接触到从青槐灵宠里取出的那块玉简时,复制一块,抹去关于玉素光的内容,再藏于你们洞府之中,便可伪造玉姑娘死前手里攥着被抠走那块。”


    “届时三位都百口莫辩。”


    三人越听脸色越白,也在饮羽峰待不住了,匆匆告别便回了自己洞府,掘地三尺的要清查一下自己地盘的里里外外。


    还真让他们找到不少脏东西,更是大骂玉扬忠的阴险。


    至于这些东西怎么出现在那里的,怕是只有天知地知王凌波知道了。


    她的话以及在住所翻查的结果,让三人更加焦虑恐慌,而这份朝不保夕的恐慌,便会迫使他们做出王凌波期盼的抉择。


    好在他们没有辜负王凌波对他们的了解,这些人虽是相伴近百年的一脉同门,但都是各怀鬼胎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


    她准备的招数还未轮番其上,三人便已经内讧了。


    先时宋檀因来到了荣端的洞府,她身为一国公主,凡间时是宠妃之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进了剑宗也是众心拱月,长辈娇宠。


    以至于宋檀因在几个人中是最理所当然让别人为她的利益让路的一个。


    她张口便道:“荣师兄,咱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荣端对这话深以为然:“是啊,现在已经这样了,真等到记录被找回那天,玉扬忠那个老匹夫不知道还有什么后招等着我们。”


    接着问道:“小师妹你来找我定是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宋檀因:“在他们还未修复之前,荣师兄你先把罪认了吧?”


    第83章


    荣端闻言, 只想当头将宋檀因一脚从自己洞府里踹出去。


    宋檀因自然看得出他不悦,只是今日她势必要说服荣师兄的, 因此也就没管他脸色多难看。


    自顾自道:“师兄,唯有如此才是将我主峰损害降至最低的办法,师兄你不能不为我们整个师门考虑。”


    荣端气得大笑了一阵,泪花子都笑出来了,接着又大声咆哮:“可人真他妈不是我杀的。”


    “老子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认什么罪?”


    宋檀因盯着他:“师兄你还没看清楚吗?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玉长老就是要把这事赖在我们主峰,且他必定是准备好无数后手坐实罪证,区别只是‘凶手’是一个人还是三个而已。”


    “难道你真愿意看到师父座下尽数沦陷,被人诟病剑宗主脉腌臜不堪,动摇师父宗主地位甚至人界之首的名望吗?”


    “师兄你不能这么自私。”


    荣端许是在她上门让自己背锅的时候就彻底对她失望了, 并不再执着于分说出长短来。


    总归这人什么德行, 他其实早就一清二楚, 不过是到了今日才料到, 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他预料之中的还要松散百倍,真就是经不起一丝风沙。


    荣端冷笑道:“师妹好巧一张嘴, 果不愧是从小金枝玉叶顺风顺水的好命,想要什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合该有人剜心割肉为你奉上, 被师妹这一说,今日我不主动认罪伏法, 反倒是罪大恶极。”


    “只是师妹你也莫说得那么好听, 若只消一人顶罪便可解师父及我主峰一脉的危机, 我去可以,师妹去自然也可以。”


    “若说整个师门谁最得师父宠爱,非小师妹你莫说,授予你的心法哪一样不是师父仔细斟酌修改的, 你在整个宗门受尽宠爱,同辈中便是修为比你更高的师姐尚不及你风光,师父甚至因你心意一味强迫大师兄与你结成道侣。”


    “如此呵护至极,计较深远,小师妹不会在师父为难时站出来为他排忧解难都做不到吧?”


    宋檀因闻言咬牙:“可如今嫌疑都集中在师兄你身上,我若突然改口,不正给了玉峰主把柄,本可以结束的事扔有借口拉扯。”


    见荣端神色嘲讽,也知道这理由无法说服他。


    宋檀因接着又道:“你那些落到玉峰主手里的灵植矿,是你父亲荣管事给的吧?”


    荣端脸色变了变,但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宋檀因自顾自道:“玉峰主既然拿出了那张牌,便不可能不用,若事情不早日解决,师兄觉得荣管事贪墨极品资源的事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吗?”


    “况且便是玉峰主不提,其余长老也不会容忍这么个硕鼠在。”


    “若师兄替师父解了难,师父自然也有理由将荣管事的事按下去。”


    荣端也并非不担心此事,但他敢说宋檀因此次过来绝不是出自师父授意,而是她自己为求自保欲将他推出去断尾求存罢了。


    因此她的承诺一句都不可信,便也死猪不怕开水烫道:“什么贪墨?什么硕鼠?”


    “我分明是受人暗害被换掉了灵植灵矿,那些都是我苦寻积攒所得,与我父亲有何干?我父亲殚精竭虑百十年,宗门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小师妹你怎么胡乱污蔑。”


    宋檀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心里也知道荣管事做事狡猾的。


    不想竟听到荣端反客为主道:“说起来,只有真正的凶手才会迫不及待,无所不用其极的给人定罪。”


    “小师妹,玉师姐真的不是你杀的?”


    宋檀因沉默了半晌,接着幽幽的注视着荣端,图穷匕见道:“师父,主峰,荣管事,你都可以不在乎,那么大师兄呢?”


    荣端瞳孔一缩,宋檀因却不由他打断回避,敞开一切道:“荣师兄,我们几个围绕在大师兄身边的人,各自是什么德性,大家都一清二楚。”


    “只因我们所求皆有不同,因此才能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荣师兄资质在常人看来决计不凡,可在大师兄周围却是不够看的,你早早的就知道,光凭你自己,是绝无可能行至顶峰,俯瞰三界英豪。”


    “因此你选择了依附最有望登顶至高的人,寄生于他的光环之下,成为他的喉舌,分享他所在顶峰的视线和荣光,此与有荣焉,便是荣师兄毕生所求。”


    “荣师兄真不是个甘于黯淡的人啊。”她语气叹息般道。


    宋檀因此刻的表情与她秀丽带着些天真的长相极为不符,显得尖锐又刻薄。


    她眨眼,睫毛上扇,眼珠却幽冷专注的看着荣端:“如今荣师兄若不顶上,那么势必被牵连的就是我们三人,不用想届时玉峰主势必大肆宣扬。”


    “我们三人声誉尽毁,仅存的大师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届时他背负猜忌污名,日后竞争宗主之位有些人也可借此大做文章,以大师兄本就散漫的性子,说不准便顺势放弃了。”


    “荣师兄你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此刻洞府内气氛死寂,甚至连灵子的流动都滞涩起来,好似感应到了浓重危险的气息。


    荣端整个人也如同褪去伪装的毒蛇一般,那双眼淬了毒一般盯着宋檀因。


    “若是非要选择。”他道:“若是非要选择的话,我自然宁可自己身败名裂,也不愿大师兄声誉有损丝毫。”


    他将自己的所求所望放在了大师兄身上,这么多年过去,随着期许的惯性累加和付出推动,即便这份助力在大师兄看来可有可无,却倾注了他的所有,便是修行核心也是与此相干。


    他独自为这个目标建造了一艘大船,绝不允许它沉没。


    因此宋檀因说得没错,若真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他比起自保,定然会选择的是维护大师兄。


    可此时情状是吗?她宋檀因配吗?


    荣端开口,反击的毒液自然流淌出来:“我真未想到,自称爱大师兄至深的师妹,竟会为了自保干出拿大师兄声誉威胁我这等事。”


    “你成日里讽刺王氏攀附谄媚,对王氏女是极尽蔑视,实际你才是最去趋炎附势的那个。你对大师兄执着所求不过是因为他是最强最好的那个,你觉得天地间最好的便合该属于你。”


    “你的心思我清楚,姜师兄清楚,玉师姐清楚,就连大师兄也清楚,就你自己还打着自诩深情的旗号死乞白赖,还劳累师尊他老人家做恶人施压于大师兄。”


    “人人看你都像丑角,偏你还不自知,自以为众星捧月。”


    宋檀因猛的站起身,一巴掌扇了过来,被荣端挡住了。


    若说如今心思敏感脆弱,自然还是身受重伤,还被大师兄背叛的宋檀因更经不起刺激。


    她一边抽他大声道:“你才是跳梁小丑,不知道他们背地里都叫你小荣管事吗?你以为你真能代表大师兄?人都懒得搭理你,只有你上蹿下跳自己热闹。”


    “哦不对,若荣管事丢了如今的美差,你也就不必屈居‘小’字了,荣师兄可还开心?”


    荣端一边躲着巴掌一边反击:“泼妇,你终于不装了。”


    “知不知道看着你要死不活做一副心伤难愈的样子我就想吐,搞得好像温氏满门的死你很悲痛一样。”


    “其实你心里是恨他们的吧,你恨他们让你落到现在狼狈境地,你恨他们的死成为横亘在你和大师兄中间的一根刺,只得拼命把主责甩到王凌波身上。”


    “啊对,说到王凌波,据说叶华浓此次连挑四人参与选拔很可能是受她鼓动,你当初费心费力让玉师姐按下去的叶华浓,可有想到有一日她还会站起来大放异彩?”


    “我多年前就听师尊说过,不药真人始终不甘心放弃叶华浓,一直在暗地寻求他法让她重新长出灵根。”


    “如今她没有灵根已然是人人哄抢,谁知道以后呢?等她起来,你这个年轻一辈女修第一人不过是笑话,师妹你没发现实际你已大不如前了吗?”


    宋檀因气得差点当场滋生心魔,她当然知道,实际那日叶华浓武场夺得名额,她心中便警钟大震,如同当年。


    她并非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宗内处境黯淡。


    大师兄拒婚带回王氏女便让一些投机趋炎的人开始审视观望。


    玉素光阴害同门因她们二人关系最近,自然早有风言风语暗指她并不清白。


    温氏的覆灭伴随着罪证的公布更是让她蒙羞,备受质疑。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但她始终与凡俗亲缘的不割舍,成为了温氏作恶的保护伞这是事实,甚至有那性子憨直的,当面指着鼻子训斥她。


    还有叶华浓突然的崛起风头,让人回忆起了当年。


    桩桩件件好似都在将她退至边缘,这让宋檀因感到无尽恐慌,这让她想起了一些事。


    其实她的母亲温太皇太后一开始并不是父皇后宫内荣宠第一人,在很小的时候,她时长‘生病’或是‘梦魇’,这个时候不论父皇忙于政务还是正在别的妃嫔宫中,都会匆匆赶来。


    她虽不是母亲生下的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但莫名其妙就是拨动了父皇那为数不多的怜子之情,以至于一众子女中对她格外偏爱。


    幼时宋檀因因此自恃与众不同,也曾拒绝过那些让她身体发烫的苦涩汤药,但接着就是当时最得圣宠的贵妃诞下皇子,父皇的欢喜阖宫侧目,流水赏赐,日日陪伴,一腔精力全被牵绊于此,哪里还记得其他。


    肉眼可见的沉寂冷落,让宋檀因身深领悟了生命中第一条规则。


    若无瞩目,便无价值。


    好在数月之后,那皇子意外死于非命,她恰逢其会出现同样症状,父皇将对其的痛心与救治失败的遗憾转移到她身上,不愿失去第二个自己喜爱的孩子,一切才回到从前。


    她痛恨一切抢走她风光和偏爱的人,警惕一切可能取代她地位的人,畏惧无人问津,黯淡无光的处境。


    因此当荣端提到叶华浓,是真正激起了宋檀因的杀心。


    二人不欢而散,只是宋檀因离开的时候恰好碰到欲前往荣端处的姜无瑕。


    她将其拦住:“姜师兄可是要去找荣师兄?”


    姜无瑕点头:“大师兄虽未让我们做什么,但想来我们若真什么都不做,事后便是无事他也定会收拾我们。”


    宋檀因笑了笑,哪里不知道他真正打算,几人中其实最虚伪的就是姜师兄,只不过眼前需得拉拢他进自己阵营,倒也不必戳穿。


    于是便拉着他陈明利害,那些无法说服荣端的理由,却是可以说服姜无瑕的。


    毕竟要牺牲的又不是姜无瑕。


    因此两人很快达成共识,将此次的危机止于荣端一个人身上。


    但荣端本人明显是油盐不进的,姜无瑕自问论说服他人,也不比宋檀因高明多少,便放弃了再去碰钉子。


    直接将目标转移到了荣管事身上。


    于是第二日宗内就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那便是有数名筑基金丹期的弟子,联合起来告发荣管事贪污受贿,资源分配不均,且借由职务之便,替换弟子寻回的灵宝,以次品归还。


    荣管事当场就被逼暂时卸下管事对牌,由周副管事暂理事务,而他则需因为此事接受盘查。


    荣端当即被气得跳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两人竟早捏着他父亲的把柄。


    端看告发那几人拿出的证据,且事发并非近日,不是早有套路,以备随时拿捏他是什么?


    他直接闯入宋檀因的洞府,果然宋檀因和姜无瑕两人都在。


    虽然动静不大,但三人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场,最终当然是荣端不敌二人联手败下阵来。


    宋檀因顶着嘴角的血,压着荣端道:“今日只是分配不均,以次充好,疑似调换灵宝,尚可以办事疏忽,自掏腰包安抚苦主将这事揭过。”


    “你若不去认罪,我保证明日荣管事被告发的,便不是能轻易善了的罪状。”


    荣端边吐血边大骂:“别忘了你们也有把柄在我手里。”


    宋檀因:“那又如何?那些把柄也在师父手里,也在刑长老手里,更在玉扬忠手里。”


    “你所掌握的把柄并非独家,那便不能作为你的筹码,师父已经开了金口,那玉简里的事便不能流出来。”


    荣端森森道:“你是真不怕我不管不顾拉着你们同归于尽啊。”


    宋檀因:“师父不会让那等事发生的,玉扬忠发难,师父为难,玉师姐的事没法不给个交代,但他也不会放任事态落到最糟。”


    “我们主动选择舍弃谁,反倒是为师父尽孝,让他不再被动。”


    “你还看不明白吗?那所谓的几日修复之期,就是给我们做决定。”


    第84章


    荣端整个人犹如泄了气一般, 垂下脑袋。


    他们三个虽不算人情练达,但也不是傻子, 何至于不知道师父对他们的感情有几分。


    若说师父有那心思不至于,但若牺牲他们一个能让事态赶紧平息下去,师父是不会对他们有什么不舍之情的。


    在他眼里真正倾注的心血与情感的徒弟实际只有大师兄一人,而大师兄那人,让他们便是连嫉妒都无力滋生。


    现如今姜无瑕和宋檀因搅和一起,目的一致对准了他,荣端没那信心能躲过接下来两人的算计,说不得还得搭上他父亲。


    见他神色摇摆,态度似有软化。


    宋檀因赶紧接着道:“更何况你一旦承认是自己杀了玉师姐,那我们大可将矛盾转到你杀她动机之上。”


    “玉师姐本就已是坐实罪状, 声名狼藉, 便是不死按门规她也跑不了重罚, 这还是不药真人不在, 若她出关最轻也必得抽出她灵根,与死无益。”


    “荣师兄你大可将理由推到为师门清理门户, 唯恐玉师姐成为大师兄污点,你这么说有理有据, 且堂堂正正,师父正好回护于你。”


    “届时顶多紧闭数十年, 师兄正好潜心修炼。”说着拉过姜无瑕保证:“我与姜师兄可立下契约誓言, 师兄在此期间修行资源我俩各出一份。”


    总归不过是日后每次出门历练所得匀出一份的事, 这买卖还是划算的。


    荣端沉默了足足有两炷香的时间,接着冷笑一声:“小师妹都替我安排到这份上了,还有何理由拒绝。”


    见他总算就范,宋檀因何姜无瑕松了口气。


    荣端倒也干脆, 直接起身去了主峰,请求师父招来了当日的人马。


    众人再次汇聚,玉扬忠挑眉笑道:“是荣师侄的传讯法器已经修复好了?这可比预料早了足足三日,几位师弟修为见长啊。”


    负责修复的几人却是摇头,示意没那么快。


    渊清真人道:“召诸位前来,是因我徒儿荣端有要事禀告。”


    “现人已到齐,有何事你便说吧。”


    荣端视线一一扫过师父,刑长老,最后落到玉扬忠脸上。


    对方神情不悦,似是对他一个区区小辈便大动干戈让自己跑一趟很是不满,但碍于宗主和身份又没有追究。


    可一双眼睛却是鹰隼般盯着荣端,如同看向猎物。


    荣端并非是个敏锐的人,但此时却清晰感受到玉扬忠那眼神之后藏着的诸般后手和算计。


    一瞬间他有些畏缩,更多的是不甘,分明不是他杀的人,分明他们只是两方集团利益拉锯的由头,分明这里面根本没有他想维护的人。


    宋檀因身败名裂与他何干?姜无瑕名声尽毁又与他何干?他们二人配他做此牺牲吗?


    强烈的恐惧与对未来的担忧让他嘴唇张合好几次,都未能开口。


    玉扬忠今日也表现出了极大耐心,见他如此还有心思开玩笑:“怎么?荣师侄要说的话烫嘴不成?”


    渊清视线扫过三个徒弟,似乎对他的话有所预料,深深的看了宋檀因与姜无瑕一眼,将二人看得低下头去。


    叹息一声温言道:“有何事慢点说,想清楚再说。”


    这声安抚好似给了荣端些许勇气,又仿佛佐证了宋檀因所言的师父定会极力保全他们。


    荣端终于开口道:“师尊,有关玉师姐被杀一事,我有话想说。”


    “你说。”


    “其实杀玉师姐的人,是我——”


    话才说一半,渊清真人抬手止住了荣端的话头。


    玉扬忠神色不满:“师兄,为何打断他?是你什么?还是素光是你杀的?”


    渊清真人却道:“师弟稍安勿躁,殿外有人紧急求见,许是有要事。”


    说着抬手一会撤开结界,接着便见赵离弦养在饮羽峰那个凡女走了进来。


    渊清真人眸光闪了闪,作为一个凡人,此女的的存在过于鲜活了些。


    不说那日在淳京,好大徒儿杀害檀音累得他收拾残局时,她表现出的执拗坦荡。便是在剑宗,她也并无一个凡人的自觉。


    在无数人对她颇多敌意和轻鄙的情状下,她仍旧在剑宗各峰各处走来走去,与人交好,并不藏于饮羽峰内。


    此刻到来,拿捏的时机倒是精妙。


    渊清真人道:“王家的小姑娘,你有何事?”


    她的出现太不合时宜,也无人预料,便是赵离弦也在看到她时露出意外之色。


    就这么打断了荣端原本建立好的勇气,让宋檀因和姜无瑕二人颇为不满。


    宋檀因道:“王姑娘若无要事可否稍待片刻。”


    王凌波:“是有何急事吗?”


    宋檀因强忍不耐:“是,荣师兄恳求师父召集各位长老至此,是有大事要说的。”


    王凌波笑了笑道:“是有关玉姑娘之事吗?”


    “是,所以请——”


    “那便巧了,我也是听说那日会审,方才想起一件事,可证明三位清白。”


    她这一句话,直接让几方人马都傻眼了,不论是心中早有抉择的渊清真人,还是准备着万般谋算的玉扬忠,更不要说已经撕破脸皮,献祭己身的荣端三人。


    就连还在整理思路如何修复传讯法器的几人,也是面面相觑。


    率先开口的是宋檀因,她为自保将荣端逼成那样,此刻告诉她恐是枉做小人?


    于是语气晦涩略有些不稳,甚至抱有丝侥幸:“王姑娘此话何意?你是说刑师叔与执法堂精英这般修为,所查竟有遗漏?”


    王凌波轻轻摇头:“非是我掌握了什么线索,毕竟小女肉体凡胎,便是有何蹊跷也看不出来。”


    宋檀因正欲松口气,却听她接着道:“只是各位都知道,在来剑宗不久,为安定我心,神君便将他的藏库交于我管理。”


    “凌波凡尘小门出身,自然诸般惶恐,于是终日忧虑自己保管不善,财物有失,因此便求了丹峰的叶姑娘,为我研制了一味追踪丹。”


    说着她掏出一粒丹丸,托举在手那丹丸便顺势飘到了渊清真人面前。


    他检查一番,点了点头,脸上不掩赞赏:“此丹虽非有助修为的灵药,却是构思精妙,便是有一两味的组合老夫都从未想过,不药这个小徒弟,不愧是天纵之资。”


    他这么一说,在场一位丹峰的长老也与有荣焉。


    王凌波接着道:“此丹融入藏库结界之中,除我与神君之外,任何人若是强行闯入都会激活藏于阵眼之中的丹丸,届时丹丸碎裂成比尘埃还细腻百倍的齑粉,附着于存在于藏库之中的宝物,器皿,乃至空气灵子之中。”


    “且那法阵我让神君稍做过修改,届时沾染追踪丹的所有人与物都会一目了然出现在与阵法相连的图录之中。”


    说着她手里有出现一张小卷轴,一打开,上面果然几个人形成像如在沙盘之中活动。


    “虽然追踪丹药效时间有限,但存于图录中的追踪记录是永存的。当日玉姑娘盗空饮羽峰藏库后,不到十二时辰便被发现尸首,因此除去洞中被灭灵法器一同抹去的踪迹外,玉姑娘实际上全程动向是在图录掌控之中的。”


    宋檀因只觉得荒谬,两日前她有多希望证明他们三人与玉素光之死毫无干系,如今就有多希望这证明他们清白的证据站不住脚。


    即便一闪而逝的理智告诉她,这个念头有多么可笑疯狂。


    可宋檀因更不愿接受的是,这些证据之下王凌波一开始便作壁上观看他们狼狈避难,看他们焦头烂额,看他们同门相残的戏耍。


    他们即便已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可宋檀因仍是绝不接受这般的羞辱。


    她清脆甜美的声音此刻都急切得有些尖锐:“王姑娘也说了,追踪只道玉师姐受害的洞穴之外。”


    “现场痕迹被清除得很干净,大罗金仙来了也无从得知,谁也不知道在里面发生了什么,进去了哪些人,若是对方早知王姑娘布置,特意清除一切的呢。”


    说着看向荣端,暗示他们与饮羽峰交往甚密,知道王凌波早有防备也不奇怪。


    莫说荣端觉得宋檀因已经疯了,有翻盘希望按死他做什么?便是玉扬忠都有些恍惚以为宋檀因是己方的人。


    接着又讽刺的看向渊清真人:“哈哈哈哈哈哈,师兄倒是真会教养徒弟,老夫便说素光在家安静乖巧,如何到了你座下便得凶戾残忍,戕害同门。”


    “原来这对同门无情无义的根在这儿呢。”


    渊清真人目光深沉的看了宋檀因一眼,一阵彻骨冷意好似将她的理智激了回来,宋檀因眼中红色褪去,脸上煞白的退下。


    王凌波好似没听懂所有人的弦外之音,解惑道:“自然,单是玉姑娘的踪迹,因缺失了在洞穴内那一段,因此不足以佐证三位清白。”


    “但莫要忘了,随着玉姑娘盗宝离开,紧接着闯入藏库的便是三位,当时追踪丹已然启动,因此宋姑娘,荣公子,姜公子身上分别也是沾染了丹粉的。”


    随着她的言语,三个身形与他们别无二致的砂砾小人在图录上成型并移动。


    最后王凌波道:“也就是说,虽不能证明玉姑娘最后死前见过哪些人,却能证明三位从进入藏库到发现玉姑娘尸首期间所有动向。”


    “如图录所示,三位在离开饮羽峰后,可是与玉姑娘乃至那个洞穴毫无交汇,期间也没有行踪空白的时间。”


    “因此足以证明玉姑娘之死与三位无关。”


    众大能在此,她手里的证据自然做不得假,但此时众人只面面相觑。


    有个长老语气不满道:“既然有如此铁证,你为何不早日拿出来?”


    王凌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事务繁忙,一时将此事忘了。”


    “忙些什么?”


    王凌波视线落在宋檀因身上:“自然是忙去淳京的事。”


    这分明就是挑衅,拿着她生母亲族的鲜血淋漓的名单挑衅,宋檀因当即气得戾气翻涌,眼睛赤红,欲要拔剑而出,被一股挣脱不掉的巨力压制住了。


    此压制是来源于师父,她眸中泛泪委屈的看着师父。


    渊清真人叹息一声,不光是小徒弟,大弟子此刻也眼神渗渗的盯着他,提防他做出什么偏帮之事,渊清真人只觉得头疼。


    这凡女并不掩饰,她手里攥着证据坐看宗门纷乱为的就是今天,灵矿在大徒儿手里,据说除了开采调度外其余庶务也是她在管,她自不可能坐视玉扬忠借机闹事把灵矿要回去。


    他座下一脉几个弟子中,包括已死的玉素光,没有一个站在她的阵营,支持大徒儿与他在一起,他们的态度虽左右不了赵离弦的抉择,但同门一脉全数不接纳于她自然无益。


    借着这局,不轻而易举的就分而化之吗?


    总之今日过后,荣端是不可能在此事上与檀音和无瑕一条心了,至于能不能争取荣端的支持,渊清真人并不怀疑这女娃的手段。


    果然王凌波说完后,示意荣端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荣公子准备说什么来着?”


    荣端都有些茫然于自己死局就这么轻而易举破解了,猛的激灵回过神来:“啊,哦,没什么,只是对玉师姐的事有些推测。”


    “本是为了自证清白,如今王姑娘拿出更有利的证据,自然就用不上了。”


    刑长老虽白忙活一阵心中不悦,但结果好歹是有利于他们,便也不好指责什么。


    又对玉扬忠道:“既如此,虽玉素光之死真相还待查探,但总算证明不是同脉相残,三位师侄摆脱嫌疑,便不用拿修复之事劳累几位师兄了。”


    玉扬忠自是不甘:“都修复一半了,何不善始善终。”


    宗主一系的人当即道:“既然有此铁证,我等便不窥探师侄私下闲话了,没得被骂老不正经。”


    “正是,牙齿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莫说当时玉素光犯下大错还劫掠赵师侄的藏库,想来三位师侄找人的时候抱怨几句也是难免,咱们为人长辈的,何苦非要去看小辈笑话。”


    玉扬忠没有办法,纵使他手里还有千般谋算万般准备,都不及这一招釜底抽薪,想这些时日的苦心布局和联合发难,竟是以这等可笑行事潦草结束。


    莫说从主峰撕下一口,血皮都没挠掉一丝,真乃奇耻大辱。


    他眼神深沉的扫了主峰的人一眼,甚至额外落在王凌波身上片刻,被赵离弦一个错身,挡了过去。


    最后玉氏铸剑峰一系只得灰溜溜回去,短时间内低调行事。


    后来据说那天整个铸剑峰是震动了好几下的,可见即便万般收敛,玉峰主的雷霆之怒仍是威势浩大。


    几人也从主峰内出来,宋檀因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王凌波。


    王凌波恍若未觉一般,对荣端道:“说来我今日一早听说有人告发荣管事调换修士寻回的灵宝?”


    荣端此时也是受了王凌波大恩,也知道她目的是什么,脸上虽别扭,却也不得不呈她的好,回道:“那都是诬陷。”


    他还忘不了王凌波都拿出证据,宋檀因还想把他往死路上推的场景,眼神冷漠的扫了宋檀因一眼:“先前是我受困于此事,腾不出手解决。”


    “如今无事一身轻,我定能证明父亲清白。”


    王凌波笑了笑:“我猜也是,我管理饮羽峰以来于荣管事交汇不少,自是相信荣管事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我让叶姑娘找那告发的几人问询了一下,那几人一致承认时自己弄错了,如今荣管事已经取回了管事对牌,倒是不需荣公子多跑一趟。”


    宋檀因和姜无瑕脑子一嗡,随机反应过来,他们使唤那些下层人手,以前多半是玉素光出面维系,涉及玉素光,在被叶华浓盯上的这些时日里,自然免不了露出破绽。


    又随着玉素光的死以及青槐朱栾等人因利诱送往她手里的消息,此刻叶华浓手里怕是攥着他们手里大半负责干那些脏活累活的人的把柄。


    他们看着王凌波的眼神有些骇然,什么时候他在剑宗已经扎根至此了,这些甚至不是得宜于大师兄的饮羽峰辐射出来的影响力。


    如今她救荣端一命,怕看中的就是荣管事的位置权利。


    果然,荣端虽同样不满王凌波不一开始便拿出证据,但与渊清以及所有人一样,坚定的认为王凌波此局是为了分裂以宋檀因为核心的天然利益联盟,为自己争取支持。


    打击的主体并非他自己而是宋檀因,因此对此举不算憎恨,更不可能与宋檀因感同身受。


    且王凌波的手段实在利索又厉害,有大师兄在,他欠的人情不可能不还,正好又恨透了宋檀因。


    因此荣端毫不犹豫的便带着亲爹倒戈向了王凌波一方。


    第85章


    而荣端的报复来得也很快。


    宋檀因他们没过几日就感受到了失去方便的处处掣肘。


    荣管事虽然在修为上不及, 但所在的位置若一心一意添乱,至少这个时候的宋檀因和姜无瑕还是略有些头疼的。


    首先就是稀有资源的优先选择权, 到了化神期,他们修炼所需资源便不是宗门内供或者长辈贴补能支撑的。


    便是不存在拮据,可涵盖毕竟太广,即便化神期也不可能耗费大量时间事事亲力亲为找寻。


    因此不少珍稀却不那么核心的原料也得依赖于宗门内的存简兑取,往日里他们需要什么,只消提前与荣管事打声招呼,便是先紧着他们供应。


    此刻却不成了,宋檀因要炼化的符宝有一位灵药便久等不到,一问便是符峰的师兄师姐先定取了,等下一批。


    接着便是分配到时候的原料品级大不如前。


    以往分到他们手里的不说样样品相顶级, 那也是批次中精挑细选的。而如今只堪堪在合格而已, 且他们还无处说理。


    毕竟人足量足质供给了, 便是找上面做主也挑不出理来。


    可修道一事, 资源品相的差距所导致的炼化结果有事是天差地别。


    姜无瑕本欲为五洲大比多练些丹药,竟因原料品级的问题, 近日开出了好几炉的废丹,这让他大为光火。


    除了宗门分配与存简兑取, 高阶修为在宗门内也是有权利向低阶弟子发布任务的。


    为的便是不将精力耗费在一些不轻不重的需求之上。


    但近些日子二人发布任务,十条内竟是只有一二成功委派的, 一问便是近日委托甚多, 下面的弟子人手不足, 接不过来。


    实则他们的委派每每被压在箱底。


    诸如此类,种种手段说大不大,说恶心也是真恶心。


    宋檀因和姜无瑕近日都被搞得颇为头疼,姜无瑕忍不住抱怨道:“荣师弟可真是——”


    宋檀因叹口气:“他如今怨气未消, 且忍忍吧。”


    听她这话,姜无瑕更是不满了:“那日王姑娘分明已经拿出证据证明我们三人清白,师妹何苦不知变通,紧逼着荣师弟不放?”


    “如今倒好,一脉同门竟势同水火。”


    宋檀因原本就没指望姜无瑕是能同舟共济的好人,但听他如此指责,心中仍是讽刺。


    她嗤笑道:“姜师兄,我承认那日有所失态,可你当真认为我们默不出声荣师弟便能与我们和好如初?”


    “你莫不是忘了他是如何才同意独自顶罪的。”


    中间可有他俩的算计,在那一刻他们不说不死不休,也绝无可能回到从前了。


    宋檀因接着道:“其实当日荣师弟真认下罪名倒还好,他需受到惩处,还得由我们二人接济奔走,不管内心如何,至少能表面和气。”


    “如今他洗脱嫌疑,自然不必再虚与委蛇,这不过是他在荣管事被告发之时便想对我们做的事而已。”


    姜无瑕何尝不知,最后二人只得感叹王凌波的阴险。


    这时候郦芙找了过来,见二人垂头丧气,她将一物递给宋檀因道:“喏,你要的涅槃砂。”


    宋檀因当即来了精神,接着东西查看一下,高兴的与郦芙道谢。


    涅槃砂那是凤族涅槃之时业火焚烧波及的土壤,算不得特别稀有,但获取途径却是极为有限。


    因为凤族只与衍洲的储灵门交易此物,因此这世间大半涅槃砂都被储灵门垄断,少数走.私或秘密交易的,也落到包括沧州郦家在内的极大灵门家族。


    剑宗的涅槃砂也多是从储灵门置换或购买,这次宋檀因所炼法器急需,却是被荣管事卡着供给,让她大为光火。


    问就是其他峰的师兄师姐急需,总用她的修为辈分压不下去的人。


    郦芙见宋檀因欣喜,撑着下巴疑惑道:“你们近日是怎么了?换做往日,此物虽精贵又何须你们自己置办?”


    “荣师兄呢?他父亲不是正管这些事吗?何不找他?”


    两人神情尴尬,但近日麻烦郦芙好几次,知也瞒不过,便含糊表示他们与荣端闹了不愉,如今荣端倒向王凌波。


    郦芙当即怒了:“他脑子坏了不成?”


    “那个凡女有什么长处,叫他上赶着讨好的。”


    郦芙是真的匪夷所思:“她寿数顶天不过百余,荣师兄这是为了讨好赵师兄脸都不要了?”


    两人也不欲多说这些,正要含糊过去,郦芙却是笃定道:“不对,以荣师兄无利不早起的性子,不至于为了这数十年光景,便得罪所有同门。”


    她看着二人,刨根究底道:“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宋檀因只觉得头疼,她这位好友什么都好,就是没什么眼色。


    逼问下只能掐头去尾的将前几日三人受审,荣端险些入罪,受王凌波及时营救,许是为了报答这救命之恩云云。


    郦芙也是个傻的,宋檀因这般说她便信了,也不想想即便是报救命之恩,又如何会处处针对自己同门。


    但要说傻也没有傻透,她嘲讽道:“我怎不记得荣师兄是这般有恩必报的性子?”


    她是与荣端和宋檀因共同游历过的,因此对荣端还有有些了解。


    “荣师兄绝不是会为了报恩不顾形势之人,能让他放弃利益的只会是更大的利益。”


    姜无瑕挠了挠鼻间:“或许吧,谁知荣师弟怎么想的。”


    郦芙却眼前一亮:“难不成王凌波有孕了?”


    “啊?”宋檀因和姜无瑕双双抬头,均是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两人都不理解她这神来一语是如何得出来的。


    郦芙却得意道:“我这么猜不是没有缘由的,那王氏女最大的不足便是寿数,她这须臾百年,于赵师兄来说不过是渺茫一粟。”


    “这是她绝无可能与檀音相争的死穴,能破解此局的要么是她有了长生不老之力,要么便是有了血脉传承。”


    “前者并无可能,便是赵师兄自己愿意,宗主也不会坐视他损耗大道去给一个凡人续命,那便只剩后者了。”


    “若王凌波有孕,到时诞下子嗣,以王氏那微末势力,自是容易隔开,若荣师兄从现在便开始亲近讨好,未尝没有将那孩子把持在手的可能。”


    两人一听,要不是自己知道荣端如今发疯报复所为何由,连他们都要信了。


    姜无瑕还好说,到底他其实并不在意大师兄身侧站的人是谁,只是出于立场惯性站在宋檀因这边而已。


    还有便是郦芙所说,以他的修为巴巴的倒向王氏女那方,那是自降身份。


    可宋檀因却觉得这可能尤为刺耳。


    大师兄与那人同住饮羽峰,朝夕相伴,是否早已有了肌肤之亲?虽则以大师兄修为,便是与女子欢好也难以受孕,更莫说王凌波一介凡人,这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可凡世若有一丝可能,便无绝对。


    郦芙这猜测虽荒诞,宋檀因细想竟也不是全然无可能。


    她是早晚要除掉王凌波的,并不愿她在大师兄心中留下多少痕迹,当日在皇宫那注入识海深处的一丝记忆已然让她嫉妒发狂,更不要说有可能留下一个永生永世提醒她存在的孽种。


    宋檀因笑容有些难看:“未必如此,我看王姑娘近日并无异状,是芙儿你多想了。”


    郦芙点点头:“也是,不过就算是真的,荣师兄的做法也愚蠢无比。”


    “莫说有天资之分,赵师兄和王凌波始终仙凡有别,赵师兄这情分带来的偏爱能维持到几时?”


    “若真到情淡意消的时候,便是有子嗣牵绊,也阻不了赵师兄分毫。”


    姜无瑕捧着茶的手一顿,视线落在澄澈的茶汤上,不知在想什么,声音有些悠远:“芙儿真这么想?”


    郦芙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若那孩子资质好或许在剑宗尚有一席之地,若是资质普通,便是送他回凡俗,王氏有谁能伸冤不成?”


    她是坚信宋檀因最后能和赵离弦走到一起,虽信好友人品不至于容不下一个稚子,却也觉得无论如何王凌波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于他们这个等级的修士而言,生命太过漫长了,长到足够褪去所谓的新鲜与情谊,届时修士的冷酷无情是凡人难以想象的。


    或许他一个轻飘飘的态度与选择,对于凡人来说便是不可承受之痛。


    郦芙虽讨厌王凌波,但着眼久远未来,对于她其实更多的是唏嘘与怜悯。


    姜无瑕此时轻笑了一声,好似对郦芙的话有所感悟。


    宋檀因本能觉得不对,赶紧打断了郦芙这莫名猜测引发的话头。


    而与他们这边的狼狈相比,王凌波与荣端之间的往来却是顺遂愉快很多。


    既然决定了偏向这边,荣端自然也不含糊,王凌波当着大师兄的面卖了他这么大的人情,他怎能不知情识趣赶紧回馈?


    只不过与他想的不一样,王凌波所求并不过分。


    无非是一些人手调动和办事程序上的精简,一开始他们以为王凌波会往油水多的要处安插自己的人,但并没有。


    甚至很多是基于原本人手的略作调整而已,如此一来以荣管事的老辣竟也分不出哪些人为她所用。


    父子俩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实在的享受了效率变革带来的好评益处,便是荣管事这个人老成精的都不得不感叹其实在有本事,并非仅攻于算计。


    甚至在得知荣端父子疯狂给宋檀因二人使绊子时,她提醒道:“这些事莫要做了,既无法伤筋动骨,恐怕还会连累荣管事。”


    “别忘了因为失物一事还有先前的告发,上面对荣管事所为其实已经心知肚明,如今不思低调,还反送把柄过去吗?”


    “若我是宋姑娘,只消做个局便能让先前的事重新翻出来。”


    荣端此时对宋檀因是满腔恨意,泄愤居多,并未考虑太多。


    经王凌波一提醒也如同被浇了盆冷水,宋檀因他还是了解的,虽不及王凌波万般手段,但阴暗下作害人还是会的,他虽自信父亲做事不会出规则外,却也不得不防对方借此下套。


    也是,这些手段不过是一时恶心,要哪日一击伤筋动骨才让人痛快呢。


    赵离弦就这么看着自己师弟妹们经王凌波之手分为两派打了起来,心中有种针对师父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快意。


    等荣端走后他才开口道:“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还替藏库改过法阵。”


    他指的是将追踪丹之效融入法阵再接连追踪图录之事。


    王凌波笑道:“神君日理万机,又如何记得住这些随手之事。”


    赵离弦似笑非笑:“但你也没提前告诉我,你一开始便能洗清他们嫌疑。”


    他认为这算是对他不大不小的欺瞒,但鉴于他往日一贯只求结果不关心过程的行事惯性,这份‘欺瞒’又好似合情合理。


    王凌波似是感受到他话语中轻微的不满,却理直气壮道:“若无嫌疑施压,又怎会有淳京之行?自然何谈今日局面。”


    “神君没有发现吗?如今宗门内因宋姑娘之由反对你我的声音弱了很多。”


    赵离弦挑眉,她这么说倒是提醒他了,却是自淳京回来后,除了开始一两日事态不明有人贸然出头为小师妹不平,之后便缄默无声了。


    这些时日因为要忙五洲大比之事,他也没空闲待在洞府内,日日往返于各峰,频繁于宗内交集,竟没几个人再像往常一样规劝他远离凡女,莫要耽于美色负了小师妹。


    赵离弦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一时竟反思方才的质问是否有些咄咄逼人了,总归是他自己不耐烦才把所有事都扔给她的,也是他自己说不必事无巨细告诉他计划。


    不过赵离弦对王凌波拉拢荣端及其父亲荣管事还是感到疑惑:“以饮羽峰的辐射,足够你立足剑宗了,又何须荣师弟。”


    说着他轻笑一声道:“荣师弟此人畏威不畏德,于你来说并不算好用。”


    王凌波无奈道:“可要彻底解决神君的难处,荣管事的位置还真不可或缺。”


    见赵离弦疑惑的看过来,王凌波好笑道:“神君莫不是忘了,只要一日不打消宗主的念头,你就一日无法彻底与宋姑娘划清界限。”


    “症结其实在宗主那里,其余人包括宋姑娘本人意愿再强其实都无所谓。”


    “不过放心吧,神君带我领略天上风采,甚至有那资格与仙人博弈,此等大恩便是来世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


    她看着赵离弦,笃定道:“因此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解决神君烦忧,即便拦路的是宗主。”


    赵离弦嘴唇张了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绪随着这话好似飘到了云端,先是伴随着震撼和酸麻。


    因为一介凡女面对大乘的一往无前,为了他。


    紧接着又是急坠的低落,因为他注意到一个关键——“有生之年”。


    她的有生之年很短,短到如果以修士对时间的感悟,或许来不及准备便要面临别离。


    此时赵离弦还不知道,这入侵心神的巨大空虚与慌乱叫做不舍,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急切的开口要说点什么,于是道:“不是泼你冷水,师父的能耐就算你联合再多类似荣管事一般的小人物也无法撼动。”


    “你莫要看他平日里慈眉善目,便误会他多好拿捏。”


    王凌波却是满不在乎一笑:“那就拭目以待?我最爱的便是成.人所不能。”


    第86章


    接下来的日子, 王凌波没再继续向人发难,整个剑宗好似又回到了往日的平和宁静。


    月余后, 五洲大比如期举行。


    此届五洲大比在沧州举行,剑宗作为沧州代表,自是省了场万里奔波。


    在大比开始前几日,便有各州修士陆续到场,甚至山下在短短时间内就组建出一个颇具规模的仙市。


    五洲大比举办的意义重大,除了遴选界域之战的主要战力,还有各方炫耀实力,震慑他族的目的。


    当然这些都是小道,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天道石的分配。


    构建三界修行的基石各有不同,其中魔界的灵力来源乃是由暗滋生的混沌之力, 妖界的灵力来源则是上古始祖妖王的法躯献祭, 人界的灵力来源则是散落在五洲的五块天道石。


    说是天道石, 实际无形无踪, 但它确实存在于此,源源不断的产出灵力, 回收循环。


    只是分布在五洲的天道石却不是固定的,且每一块之间均有强度大小的区别。


    每届五洲大比便是由最终排名瓜分天道石接下来一个甲子的所在, 沧州剑宗作为人界之首,自然已经很多年独占那块最大, 产出灵力最为雄厚的天道石了。


    在王凌波看来, 之前剑宗与刀宗之间的首位之争已然够规模宏大, 让人目不暇接,但放在今日,竟是全然不能比。


    传送阵开启的瞬间,无数修士和造型各异的法器出现在剑宗的上空, 乌压压的一片,仿若天兵压境。


    正式大比还未开始,整个空间内气氛陡然尖利起来,不少敏感好战的灵兽开始忍不住嘶鸣,被主人安抚压下。


    今日只是第一日,除了各方到场相迎,接下来还会祭拜天地,开启天道石传送法阵,正式的比斗会从明日开始。


    赵离弦叶华浓还有王凌淮都属参赛者,必得亲临现场,因此整个饮羽峰就剩下了王凌波一个人。


    但她也没有闲着,与白羽一起凭着赵离弦离开前放置的千里境一堵整个赛场的恢弘。


    她指着一个方阵的人马问白羽道:“这些人的法器倒是有趣,他们是哪个宗门的?”


    白羽这也是亲见五洲大比盛况,心绪比之王凌波还要激动,看过去发现王凌波指着的放向,那片区域的修士乘行法器确实大多诙谐有趣。


    不少人脚下踩着一朵菌子,那些菌子品种不一,有的圆润可爱,有的齐头平整,有的红伞白杆看着不详,除却菌子之外,其他人的法器也多为灵植灵果之型。


    芭蕉叶与花朵已经算是文雅的,她们甚至看到有修士座下法器是根蔫吧出黑点的香蕉,令人见之难忘。


    白羽道:“这是澜洲的修士,澜洲灵土肥沃,气候优越,许多在各州都难以生长的灵植在澜洲却是随处可见,澜洲也是五洲最大灵植出口洲。”


    “也因珍稀灵植普遍易得,澜洲的丹道兴旺,乃是各州各宗丹修的证道之地,便是丹峰的不药真人,在当世丹修中稳居前三,未闭关之时也是频繁往来于澜洲,互通有无。”


    说完忍不住加了一句:“就是澜洲的人从修士到凡人,都痴迷菌子。澜洲修士所谓辟谷却是不辟菌子的,从修到凡年年中毒年年吃。”


    “你看,他们座驾拢起来都能切切烩一锅了。”


    王凌波饶有兴致,她本人还未去过澜洲,虽早有心了解过,但都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端看一角便显示出了与沧州修界全然不同的风貌。


    此次代表澜洲参战的是澜洲首宗云湘宗,澜洲人普遍比之沧州矮小,且服饰风格大为不同,吸引王凌波注意的是阵队中好几位头戴银饰,娇俏灵动的少女。


    而澜洲虽善丹道,但或许是天道馈赠太盛,以至于澜洲修士在整个修行生涯中过度依赖那些太过易得的辅助之物,忽略了本身境界的凝练。


    因此澜洲往往在五洲大比中排名垫底,上一届亦是如此。


    按照此次规则,大比五个赛场,以修为划分,各州代表以上届名次负责对应赛场规则,澜洲今次便是负责最低等的练气筑基期赛场的考核。


    白羽是不在参赛之列的,但她仍旧心向往之:“不知道澜洲这次会出什么难题。”


    “听说澜洲虽斗法实力在五洲垫底,出题却是刁钻,上一届他们负责的赛场全员中毒无一幸免。”


    而此时王凌波视线已经落到了澜洲旁边的阵营之中,此阵营比起澜洲其实也不遑多让。


    澜洲御行的是法器,这边御行的便只能说是坐骑了,只是与当初郦家到场的华丽灵兽不同,这方修士多是以驾驭昆虫为主。


    巨大的蜻蜓与甲壳虫占主流,间或混杂一些飞天蜈蚣或巨蛇等狰狞之物,整个阵队看着气势阴沉肃杀,很是有震慑力。


    与之相应的是他们的服饰,多以暗色为主,又呈现如甲壳一般的流动光泽,气质普遍冷酷,看上去不好打交道。


    白羽道:“这是衍洲修士,代表参战的是衍洲首宗储灵门,说是御兽之宗,但他们好似更爱调教昆虫。”


    “不过此次他们倒是收敛了不少。”


    王凌波挑眉:“怎么说?”


    白羽:“听师姐们说,上届五洲大比,储灵门可是骑什么的都有。”


    说着她仿佛亲眼见过一样搓了搓手臂:“你可想象牛犊大小的蚊子和比之更大数倍的蟑螂。”


    王凌波温言五官也是一挤,白羽还掏出一块留影石:“我有师姐们给的影像,你若想象不出——”


    王凌波赶紧打断她的好意:“不必,我大约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视线一转,衍洲阵营旁边的便是雅洲修士,比起前面二洲强烈的风格特色,雅洲修士便赏心悦目得多。


    此次代表参战的是雅洲首宗万笔楼,不虚其名,绝大多数修士的御行法器是一支巨笔。


    而站在巨笔上的修士,端的是个个文雅风流,气度不凡,服饰精巧考究,飘逸除尘,乃是凡人所向往的出尘谪仙一般。


    因喜好修饰容貌,雅洲修士也普遍美人多,王凌波粗略扫一眼,便发现有好几位美人可堪称绝色,男男女女都有,真叫人赏心悦目。


    白羽道:“万笔楼善符善阵,好多失传以久的符篆阵法都可在雅洲找到,他们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就是太计较体面。”


    “听说好几次排名不显都是吃亏在这上面。”


    王凌波点点头,这种事她也是知道的,上次五洲大比在雅洲举行,而万笔楼作为东道主,竟只拿到了第三的排名,便是因此之功。


    接着视线一转,王凌波的瞳孔放大。


    饶是在修界见识过无数巍峨之景,仍免不了被眼前气派所惊艳。


    王凌波看到的是一方巨人,那巨人似金非金,似石非石,像是极寒冻土里的严冰,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寒刃割脸的凛冽,光从千里镜看便惊觉温度骤降。


    而凛洲的修士都站在那巨人肩上,那巨人身形之高大,头部已然冲破云端,如同支撑天地之柱。


    接着巨人半跪,展开手掌,凛洲修士从它掌上跃下。


    因凛洲地处极寒之地,修士的装扮也多以皮草为主,看着很是狂放不羁。


    王凌波心驰神往,便听白羽道:“这巨人是凛洲首宗千机府宗主的半生法器,如今看着比上一次更大了,想必千机府宗主修为更近一步。”


    凛洲千机府常年与剑宗竞争此界之首,气势巍峨比之刀宗更胜,凛洲虽灵植灵兽资源相对匮乏,但灵金灵土却是富饶。


    且苦寒的环境促成了他们更为坚韧不屈的意志,斗法风格强悍粗犷,很是棘手。


    因矿金资源丰富,凛洲的炼器发达,别看玉家在剑宗举足轻重,若与千机府的炼器水平相比,玉家不值一提。


    玉扬忠有此权势,与其说是炼器功夫,不如说是钻营水平了得,当然这些都是剑宗内部权利纷争,不足为外人道。


    除了四洲的参赛代表以及各路观战的宗门世家外,还有一波人对于王凌波来说也是新鲜的存在。


    那便是妖界的妖修。


    妖修的外表虽然化形了,但通常还保留着部分种族特征。


    此次前来观战的妖修以龙族为首,他们均头生龙角,神态高傲,衣着奢华繁复,为首那位还头戴冠冕,气派不凡。


    除了龙族外,还有兔蛇两族也在此次来访中,蛇族瞳孔为竖瞳,牙齿略尖,舌头还保留着原始形状,纤长敏锐分叉,看着有些阴森。


    相较这两族一个傲慢一个森冷,兔族就要八面玲珑多了。


    除了白发红眼以外,兔族的妖族特征并不明显,有些兔修会显化自己的兔耳以作装饰,大多则不会,但他们个个看着粉嫩美貌,羞怯温柔,眼波如水。


    但凡有修士跟他们对上眼,那柔柔的钩子就挠过来了,惹得附近的修士面红耳赤,乱人道心。


    而在兔族阵营中,王凌波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一张熟面孔。


    此次随兔族长老而来的卯湘。


    第87章


    那家伙与往日里王凌波见到的样子有所不同, 装扮与兔族妖修一致,但即便如此, 他在里面仍旧是最显眼的那个。


    不同于兔修普遍看似普遍乖顺,红霞漫天的气质,王凌波以往从不觉得卯湘是多正直的人,如今混在其中一对比,直叫一个清正无垢。


    但这样一来周围人好似对他更有兴趣了,有那荤素不忌上前跟兔族攀谈的,眼睛直往他身上瞟。


    除了参赛几大宗门和妖族观战第三方外,整个人界五洲天南海北赶来参加这场盛会的修士也是多如牛毛。


    当日首宗之争王凌波看到的家族和一些出场高调的修士,今日几乎尽数不落,只不过碍于主次要低调得多, 没有抢参赛宗门的风头, 就比如刀宗的老熟人们, 虽已经到场, 但并未如以往般眼巴巴的与剑宗别苗头。


    毕竟剑宗今日代表的是整个沧州。


    几家汇聚,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


    云湘宗一向自诩八面玲珑, 许是连届垫底,或者气候得天独厚, 澜洲修士如今对大比排名颇有些懒散,只是对连连称霸的剑宗在总体外.交上多有谄媚。


    令其他几洲的首宗颇为不耻, 但仍不改其我行我素。


    云湘宗宗主谢辜萍上来便笑得牙不见眼道:“数十年不见, 渊清真人境界竟是更深不可测了, 此次大选魁首必又是剑宗无疑,真是可喜可贺。”


    莫说其他几洲,便是头一次参加大比的澜洲修士闻言都麻了,哪有还没比一来就自甘人下的?知道他是澜洲宗首, 整个澜洲修界第一人,个人实力便是在整个三界也能排进前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溜须拍马的谄媚之辈。


    便是渊清这个被恭维的脸上的笑意都不自然,客套道:“我观谢道友如今法相凝实,境界内敛,想必这数十年内也是精进不小。”


    不是他当不起一句夸赞,而是这老儿嘴上谄媚却无与之相对的一张好嘴,偏生自认为自己长袖善舞,渊清真人也是怕了他。


    果然,还不待转移话题,谢辜萍目光便落到了赵离弦身上,神色艳羡啧啧赞叹道:“赵师侄比上次大比连进两个大境界,且灵力浑厚无一丝虚浮,这个年纪这等修为,还人品端方洁身自好,真叫我等虚长年岁的庸才汗颜。”


    他这话一落,周围就静一静,相互之间打眉眼官司。


    五洲虽然相隔甚远,消息不如在洲内流通迅速,可到底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剑宗首徒赵离弦色令智昏,沉迷与凡人女子,忤逆师长抛弃师妹这事早就传遍三界,也就谢辜萍今日才出关,着急慌忙的带队赶来,还没来得及打听三界动向。


    自认为这般吹捧已是极给小辈体面,却被身旁的徒弟传音道:“师父,姓赵的如今耽于美色忤逆师长,不好夸他洁身自好了。”


    谢辜萍一看,果然其他几洲的人已经掩嘴偷笑起来,面上一虚,目光落在宋檀因身上,转移话题找补道:“哎呀宋师侄如今是更钟灵毓秀了,这通身气度竟是有功德萦绕,想必越发深受百姓爱戴了。”


    谁知宋檀因闻言脸色都白了,碍于他是长辈还得勉强笑着自谦。


    周围捂嘴偷笑的脸色更是扭曲,谢辜萍还茫然,接着又听徒弟传音道:“宋师妹家发生政.变,她母家九族尽灭,以往为她修建的庙宇立的碑石也都被推倒了。”


    谢辜萍一张老脸褶子都抖了抖,又强行切话道:“说起来玉师侄呢?多年不见想必是美貌更盛,我们澜洲这些黑丫头不能比。”


    终于有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也顾不得辈分尊卑了。


    谢辜萍的徒弟都没脸见人了:“师父,玉师妹已经死了,据说死得还不光彩。”


    饶是谢辜萍为老不尊此时也难掩尴尬,只得谎称自己菌子中毒,头脑昏沉,晃晃悠悠退到一边,赶紧找徒弟补这几十年三界各州发生的事。


    储灵门的门主钟舟子这时皮笑肉不笑道:“听说近日郦家的人在剑宗,教导抚育灵兽,提升修为。”


    “要我说这就是你渊清见外了,与我储灵门相比,他郦家的御兽之道且刚刚入门,何不找我们帮忙,不收你钱。”


    郦芙远远的听到这话神色不忿,但此番场合却是轮不到她开口。


    渊清真人却是慢条斯理道:“想必上届钟兄也是这般热情周到说服的千机府,引得班兄将千机府所有灵□□于你赛前集训,然后便输了。”


    千机府的掌门班技阴恻恻的盯着钟舟子,对于上届魁首的失之交臂,整个凛洲都耿耿于怀,可以说上届其实是他们最接近冠军的一次。


    败因虽然方方面面都有,但其中灵兽决赛前腹绞体虚也是原因之一,虽钟舟子一直喊冤,多方查证也证明不是储灵门下的暗手,可仍旧让千机府的人耿耿于怀。


    钟舟子闹个没脸,也悻悻的闭了嘴。


    万笔楼的楼主曹雾晃倒是对面前的人都不感兴趣,眼神一直在赵离弦周围打转,之后更是直接问道:“我听赵师侄得了一美人,虽是凡人之躯,但其倾国之姿不输三界绝色。”


    “凡人易老,赵师侄何不叫她出来,我以她容貌入画,也好叫这般美貌永存。”


    赵离弦还未找理由推拒,千机府的班技先嘲弄一笑:“沉沦美色,侵蚀道心,我倒看看此次你剑宗如何赢。”


    千机府的人古板正直,别人揶揄也好嘲讽也好幸灾乐祸也好,但千机府是真心为赵离弦的作为感到失望。


    赵离弦对别人倾注在他身上的期待和幻像总是不屑一顾的,因此丝毫不以为耻,仍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倒是让明里暗里拿这奚落他的人感到无趣。


    几方又闲聊一阵,各打机锋算是寒暄过后,接着又是妖族的人。


    此次妖族观战是以龙族为首,但龙族族长辰冲乃是新登基,妖龄不过十几岁,莫说放在妖界,便是放在人界都不算稳重。


    只见辰冲外表只四五岁的样子,头生金角,生得雨雪可爱,只神色故作老成,端一副傲慢姿态,也不知谁教他的,小鼻孔朝天,众人看着忍俊不禁。


    龙族一贯以妖族统领自居,这也就意味着不管在内在外,说话处事多少是没点数的。


    蛇族族长巳仪看着辰冲这傻样,心中冷笑,整个龙族也就一眼看到头了。


    蛇族最厌恶的便是龙族理所当然的将其一族视作附庸,分明同为妖界十二大族之一,蛇族面对龙族时好似凭空次了一等,但论种族实力却又略逊一筹,实在是憋屈至极。


    此次被龙族拉来观战,未免沦为使唤,蛇族又拉上了天生受他们克制的兔族。


    可兔族那些是何等货色?出了族地看到如此数量众多,风采各异的修士,那是当场就开始春心荡漾了。


    有心拉他们垫背分担压力,便听他们已经热火朝天的议论起来了。


    “我喜欢凛洲的修士,粗犷劲大,你们莫要跟我抢。”


    “凛洲的多不解风情,姐姐又何苦来哉。”


    “咱乐意,我就好对我爱答不理那口。”


    “我还是更喜欢雅洲的修士,风流潇洒还多情体贴,弄起来也温柔。”


    “润州的男修虽上不得台面,女修却是灵动可爱的,本兔想试试。”


    “你且记住了,润州风气古板,你睡了润州修士多会叫你负责的,当年卯萍师姐便不信邪,被润州数十修士一路追杀,差点没能逃回族地。”


    “那便先分一分,你我兄弟姐妹稍后莫要为了抢夺目标伤了情分。”


    “本兔此次不尝够一百人是不会回妖界的。”


    “嗤,果真是年纪大了牙口不行,区区百人也值当拿出来说。”


    周围修士又不是死的,听着这些污言秽语只想把这帮兔子扫笼子里关起来。


    此次剑宗作为东道主,知晓妖界使者有兔族自然是做了充足准备。


    毕竟有案底在前,三百年前凛洲主持五洲大比,便是低估了兔族的赢乱,导致当届发生了震惊三界的丑闻,几名兔修诱惑数百修士——其中包括参赛修士在第三赛场内同时双修。


    第三天打开赛厅大门看到里面几百具白花花的身体,到处难以言喻的气味痕迹,一贯作风正直守序的千机府天都塌了。


    据说数百年过去,那座大殿如今还封存着,说是嫌脏。


    剑宗若是不想宗门内哪块地凭空污糟得没脸再用,自得看好这帮兔子。


    寒暄过后,便是告祭天地,启动道基石座的环节。


    道基石座的启动可在短时间内捕捉到天道石,让其形成一个平稳不移的状态,以备赛后交换。


    而在道基石座连通各州的法阵亮起之际,隐在人群之中的林琅看着此景,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但下一瞬,兔族的几个修士身形移动正好挡在他视线面前,林琅神色一僵,表情跟生吞了苍蝇一般。


    第88章


    剑宗行事惯不拖泥带水, 等各方落定,告祭礼成, 五洲大比便直接开始。


    如果是其澜洲衍洲,多半是有暖场庆典或者演舞的,若是雅洲操办,那礼数之巨,为显典雅,恐怕是连各方入场都有讲究。


    因此见剑宗过程如此简陋,雅洲修士脸上顿时露出优越之色,倒是凛洲对此颇为满意,反倒是对上届雅洲的繁文缛节嫌弃不已。


    赛事一共五场,按照修士修为, 考场难度分为甲乙丙丁戊, 每洲负责一个考场的考题。


    各州修士在五场赛事中能够获得的总分上限为一百, 而这一百分中, 甲等考场最高便可贡献四十分,乙等二十五, 丙等二十,丁等十分, 戊等只有五分。


    按照上一届的名次排序,负责相对应等级的赛场。


    也就是说, 此次沧州剑宗负责参赛者为合体以上的甲级赛, 凛洲千机府负责参赛者为炼虚期的乙级赛, 雅洲万笔楼负责化神境的丙级赛,衍洲储灵门负责金丹元婴境的丁级赛,润州云湘宗负责练气筑基期的戊级赛。


    如此一来,叶华浓和王凌淮所在的便是丁级赛场, 而姜无瑕和荣端进入的是丙级赛场。


    按常理赵离弦应该列入乙级赛场,但前有他屡次越境斗法全无败绩,后有与刀宗合体修士相争取胜,乃至于从他自己到五洲各方都认同他该进入甲级赛场,否则乙级赛场的胜负根本没有悬念。


    因此赵离弦是此届唯一一个以炼虚境进入合体境赛场的人。


    规则简单分明,胜负便各凭本事了。


    正式开赛时,王凌波也离开了饮羽峰来到现场观战。


    此时所有人注意力来到赛场,便是看到这美貌凡女落座,也不好刻意忽略正事来调侃。


    赵离弦见她过来,甚至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今日不会出饮羽峰。”


    王凌波笑道:“我如何会错过这般盛会,不过是懒得应付多方审视而已。”


    赵离弦顿时觉得不公平:“那便放我一人在此面对好事者围追堵截?”


    王凌波安抚道:“我不在场,别人顶多讥讽几句你风流任性,我若在场,那话头可就没完没了了。”


    赵离弦却道:“若你在此,那自是坐实了何为色令智昏,何为冲冠一怒为红颜,你不在我连刻薄无状的借口都没有。”


    王凌波懂了,旁边的宋檀因姜无瑕和荣端也懂了,这是想当众无礼肆意的活一次呢,可惜王凌波不在场他找不到梯子。


    王凌波笑着揶揄道:“神君想放纵一次?那也不需着急,稍后有的是机会。”


    周围三人听他俩这对话,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有心劝诫,但此时赛事开始,两人目光都落到了赛场上,好似方才只是闲话,若刻意提起反倒扫兴。


    搞得宋檀因等人心中郁闷。


    此次赛场依旧是剑宗的主武坛,巨大的浮空圆盘直径有百丈,可即便如此,依旧是无法承受修士比斗的。


    低阶赛场人数众多,若光是容纳自然绰绰有余,但要发挥策划者天马行空,却是局限了。


    而高阶赛场要容纳修士全力一搏,肯定是不够的。


    因此大多赛事仍旧选用的是类似创世图一般的法器,以便塑造复杂多变的场景。


    转眼间,赛场被一阵雾气笼罩,等能看清之时,所有参赛的练气筑基弟子已经被收纳其中。


    打扮干练,头戴银质饰品的一男一女两位化神修士落入参赛人群之中,男的名叫谢颂,女的名叫谢歌,是宗主谢辜萍的亲传弟子。


    俩人落地的同时,便将抬手一撒,无数比粉尘还要细微的孢子弥散在人群之中。


    “干什么?这是何物?”


    “不会又是下毒吧?云湘宗能不能来些新花样。”


    戊场修士虽修为低微,但能获得参赛资格本身就代表他们资质不俗,未来可期,应有的分辨与警惕还是不少的。


    也不消二人解释,因为几个呼吸之间,那些弥散之物的效用就出来了。


    先是一个修士,正说着话,脸上凭空长出一朵蘑菇,吓煞他对面的修士一跳,赶紧伸手将那蘑菇拍了。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四起,因为所有人身上都开始长菌,只是部位和菌种的区别。


    脸上,四肢,腹部,背后,臀部,甚至有人惊觉脚底瘙痒,脱鞋一看,一朵白色菌子钻了出来。


    莫说参赛者崩溃,观战者也是面部紧皱,感叹云湘宗总能想出些令人不适的章法。


    见众人急于清理,谢颂和谢歌忙开口道:“切勿损毁,这些菌菇直接关系尔等赛绩。”


    “本场规则,限时六个时辰,所有修士携身上所生菌菇赶往终点,以上交菌菇品相为评判标准。”


    话音刚落,有修士便不可置信的哀嚎:“那我方才被打掉的菌子还会长吗?”


    谢歌:“此菌种乃是我师尊亲自培育,只会寄生一人一次,损毁不可再生。”


    这是还没开始便出局了。


    “那我的长在脚底板,这让我如何赶路?”


    谢颂:“说明道友脚底是菌种认为最舒适的温床,修道者体质不一,所生位置自然不同。”


    “本场赛事绝对公平公正,但既是赛事,自当免不了运气之分。”


    明说了你倒霉他们也没办法。


    有那与脚底长菇的修士不睦的,当即幸灾乐祸:“这说明你浑身脚底板灵力最厚,不论是练下盘功夫还是逃遁,都是事半功倍,可不是好事吗?”


    才说完,那脚底长菇的修士猛的一个扫堂腿,将奚落修士位于大腿上的菌菇给猝不及防的扫落。


    “你——”


    脚底长菇修士咧嘴一笑:“免了道友赶路之苦,不谢。”


    那修士想要反击,但此时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既然唯一评判标准在于身上的菌菇,那便说明破坏他人菌菇也不在违规之列。


    五洲修士迅速以宗门为单位聚拢,有同门护着,那修士自然也就失了报复之机。


    反倒是脚底长菇的修士双手撑地,倒立而行,神色由萎靡转为嚣张道:“哼!不过是废了脚底,便想误我夺冠之路,也太小看人了。”


    说着倒立着蹦蹦跳跳招呼同门一往无前了,速度还挺快。


    虽有些滑稽,可这不屈不挠之心倒是让各州修士大为赞赏。


    除了规则不明时慌乱损毁,还有开头短时间的混战之外,仍是有七成修士保持了菌菇的完好无损。


    接着因各州代表都迅速与自己宗门形成了保护圈,因此五方暂时分开,各自占据不同方位,拉开了距离。


    其中云湘宗表现最为淡定,他们率先占领了密林区,以期布局陷阱,逐个干扰其他几洲选手。


    而衍洲部分生态与润州有些类似,因此也善于丛林作战,且他们擅长驾驭灵兽昆虫,在密林之中或许优势比云湘宗还明显。


    因此储灵门的反应也显得有条不紊。


    千机府和剑宗自然最不怕的便是争斗战斗,虽布局不如云湘宗和储灵门精巧,却有以力破巧之势。


    王凌波看到剑宗修士集合起来,在判断留存的菌菇品相后,甚至主动废弃了一些人的菌种,让部分修士不再受其负累,提升机动性专门狩猎其他洲修士的菌菇。


    “果然,此菌会源源不断的吸食灵力,灵力状态越是不稳,它便吸食越快。”一人将摘下来的菌菇扔地上:“若全程维持灵力平稳运转,那么六个时辰后,菌菇的大小将会呈初熟期,我有幸品尝过润州的百鲜宴,这大概便是他们食菌的最佳品相。”


    “因此身负菌菇者,能不动用灵力便不动用。”


    得出此结论,在场战力最强的几个人便干脆折掉了自己的菌子:“那我们便兵分两路,师兄你善盾,便由你带队守护菌种,我们几个腿脚快,便去给其他几洲找点麻烦。”


    人界首宗的强战力带来的从容与压迫,即便是练气筑基这般等级,也是明显的。


    唯有万笔楼此时就颇为狼狈了。


    雅洲修士本就重斯文体面,光是身上长菌便让人难以忍受,几乎人人都想立时拔掉身上的菌子,用极净灵液搓洗百遍方才罢休。


    更不要说那菌种长势随机,有些人生长的地方实在不雅,好几人都是欲哭无泪,只得一路憋着忍着赶路,简直如丧考妣。


    万笔楼楼主曹舞晃摇着扇子大骂谢辜萍:“粗鄙,龌龊,难登大雅之堂。”


    谢辜萍盯着众修士身上长出来的菌子流口水,抽出空反击:“怎么了?就是要治治你雅洲的臭毛病,与魔界斗法的时候谁还将就你不染尘埃不成?”


    两人一来一回的打着嘴仗,周围的人一边看热闹时不时拱火,一边也不错过赛场内的情况。


    虽只是最年轻的低阶修士,但碰撞出的战术与勇武也是精彩万分的。


    六个时辰后,比赛截止,谢辜萍亲自进入赛场,做最后的评判总结。


    一开始众人还当他看重赛事,便是低阶修士之战也亲力亲为,颇具风范。


    结果死老头一入场就催着徒弟开始架锅支灶,他抬手一挥,两口已经熬好滚烫翻腾骨汤的大锅出现。


    终点的云湘宗弟子,每洲两人,共十人迅速识别参赛者所携菌菇完整度,品相,熟度。


    接着熟练按照他们自有的标准进行分类,接着是几名弟子迅速处理切片,然后适宜熬汤的扔进骨汤里,适宜爆炒的也有油锅蒜片早已备好。


    谢辜萍甚至掏出一大锅灵米,喷香四溢,用以做菌菇炒饭。


    一时间灶台火热,与之相比的评审环节倒是显得默默无闻。


    谢颂和谢歌共同公布了戊级赛的结果,云湘宗凭借天然优势拿了第一,剑宗第二,储灵门第三,千机府第四,万笔楼毫无悬念的垫底。


    但宣布途中,谢颂谢歌二人时常吞咽,注意力老往旁边飘,叫输的赢的都感受不到应有的荣耀或是沮丧。


    千机府掌门班技性子最是古板较真,见状不悦呵斥:“荒唐,润州早有禁令,禁止拿修士培养菌种,姓谢的你可是忘了千年前的食菌尸惨案了?”


    润州修士喜食菌子,这是三界皆知的事,绝大多数菌菇来源还算合理,便是有那修为高深者为口腹之欲极尽折腾,多半也在合理范围内。


    但修士不知谁第一个发现的,修士道体乃是培菌最佳温床,之后便有丧心病狂者,开始以修士为壤,培养菌菇。


    班技所说的食菌尸惨案,便是千年前润州邪修掳掠数百修士,将其串联成塔,用以栽培美味鲜菌,直至修士最后一丝血肉榨成菌菇养分。


    当年此案震惊三界,从此以后润州便正式出条禁令,禁止润州境内任何形势的以人为壤培菌行为。


    谢辜萍是为了口鲜菌已经不要脸了的,听班技责问,滚刀肉一样:“又不是有意为之,赛规如此,方才你们也没觉得不合理。”


    “老夫只是不忍这般多菌子浪费而已,何错之有?”


    说着招呼徒弟过来:“这锅鲜,都来试试。”


    许是还知道影响不好,谢辜萍抬手一挥,又是一阵浓雾将赛场遮蔽了起来,产菌子的选手一脸茫然的被赶了出来,众人窥探不到现在里面发生什么。


    想也知道是云湘宗上下正大快朵颐。


    果然几刻过后,云湘宗上下抹嘴剔牙一副上过天的畅快神情出来了。


    众人简直没眼睛看,但凡有点抱负都羞于与这帮家伙为伍。


    王凌波倒是看馋了:“雍城也有润州来的生意人,做的菌菇宴确实味道鲜美,只是雍城气候土地都不够肥润,便是手艺再好,受限于食材总差几分意思。”


    “凡菌尚且如此,就不知道修士所食灵菌滋味得有多鲜美。”


    赵离弦道:“你想吃?”


    王凌波点头,他也没再说什么?王凌波也没当回事。


    结果晚上回饮羽峰,便见白羽已经在光景亭内生了个炉子,锅里鲜汤翻涌,还有个身着云湘宗服饰的陌生修士在此,手脚麻利的料理菌菇。


    “这是——”王凌波走近问。


    赵离弦抬手示意她做到对面:“方才我找谢宗主要了些菌种,现种了些出来。”


    说着他抬手,掌心又冒出一朵圆胖可爱的菌子,摘下来扔到一旁,那云湘宗修士见状赶紧拿去处理。


    见王凌波眸光生辉,赵离弦嘴角上扬:“我要的菌种不是赛场里只生一次的,只要不拔除种子,今夜想吃多少都可以。”


    王凌波自不会推拒这口福,但还是问了句:“可会对神君有碍?”


    赵离弦嗤笑一声:“区区几朵菌子,筑基期的都没吸死,何况是我。”


    他说得大方,一旁的云湘宗修士却是馋得眼睛都红了。


    菌种虽然在何等修为的修士身上都能汲取灵力成长,但高阶修士灵力之菁纯,所培育的菌菇自然与寻常修士有天壤之别。


    就好比凡米和顶级灵米之差,莫说他了,方才离弦神君管师父索要菌种时,对方拉着他不顾体面再三相求,想要来饮羽峰吃席。


    好险还堪堪记得大乘修士的脸面,没干出强闯小辈洞府的事。


    果然,今夜王凌波算是品尝到了人间至鲜至美,便是当场死去,若说别的遗憾倒罢,于口福一道却是死而无憾了。


    也难怪润州修士人人辟谷不辟菌子,此等美味便是神仙也难换。


    *


    这届五洲大比节奏紧凑,第二日紧接着便是丁级赛事。


    相较于云湘宗后续弄出来的诸多‘评审’,储灵门的赛事主持就只有一人,乃是一位驾驭灵蝶的,容色美艳的女修,名唤蝶影。


    她座下灵蝶巨大,展翅越有两丈之宽,蝶翼柔软如纱,颜色如梦似幻,非常美丽。但与美丽的蝶翼同时令人震撼的是灵蝶狰狞丑陋的容貌。


    这让人见之会立马打消此女修软弱可欺的印象,极致丑陋美丽的同时冲击显得她本人气质邪傲。


    落入赛场后,便干脆利落的宣布了规则:“此赛规则:收集,限时四个时辰,以收集数量多寡为准。”


    见她说完就没有开口意思了,有人等了一会儿问道:“收集什么?”


    蝶影勾唇:“这便得道友们自己去寻了,记住,多多益善。”


    “四个时辰后我会再度出现于此,届时统计。”


    说完蝶影便驭着自己的灵蝶离开了。


    剩下一众修士面面相觑。


    王凌淮与叶华浓站在一起,赛前不管是宗门还是他堂妹,都耳提面命交代他要护好叶华浓。


    叶华浓虽不是没有自保能力,但不管是以防万一,还是利益最大化,都是与王凌淮这个公认剑宗金丹境最强在一起更好。


    见蝶影走远,王凌淮挠着头道:“到底是找什么?”


    叶华浓:“ 蝶影道友既然能说出多多益善,便证明需咱们收集之物数量不会太少,应是不必大海捞针的。”


    说着与王凌淮共享了五感,仔细观察四周。


    与之前同袁也共通不通,王凌淮只差半步便可踏入元婴,因此与王凌淮通感让叶华浓无限接近于她失去修为前的灵敏。


    不消片刻她便察觉到了异常,示意给王凌淮,对方反应迅速,一下子将她觉得异常那物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只翠色小鸟,乍一看并无异常,但展开它的翅羽,竟发现最长哪根羽毛是一枚形状相似的树叶。


    众人见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果然有了思路找起来就容易了很多,接着王凌淮又从地里翻出叶片为蛇的草,花蕊上伪装成露珠的透明宝石,果树上混在一众果实里色彩鲜艳的鱼,野兔窝里,伪装成兔眼的茱萸果。


    总归是有违常理之物。


    而这个丁级赛场唯一做的限制,恐怕就是混淆了这些伪装之物的灵子磁场,至少金丹元婴境是没有办法靠神识识别的,所以只能上天入地的细细翻找。


    自然,因为规则只管收集数量,因此跟上一场戊级赛事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不限抢夺争斗以及毁坏他人所得。


    因此便有不擅寻宝者直接打劫,没过多久四处便乱了起来。


    剑宗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具有条理,哪些人收集哪些人护卫哪些人抢夺,迅速做好分工。


    不过不限规则的赛场总是充满变数。


    有个万笔楼的元婴修士,直接祭出了自己耗时数年炼制的法阵,将各方已宗门为单位守望的人马给打乱。


    叶华浓率先发现了不对劲,但已经来不及示警其他人,只得一把拉住王凌淮,确保二人不被冲散。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被隔绝在一个湖心小岛之内,周围只有他们二人,目视范围在二十丈左右,超出的便被浓雾所笼罩,想来是被法阵切割出的空间。


    王凌淮迅速飞过去,身形瞬间消失在浓雾里,接着没多久又从别的放向回到原地。


    他摇了摇头:“我没有感觉进入别的空间,离开边缘下一秒就又回到了这里。”


    叶华浓摇头道:“莫要再试了,丁级赛场修为最高者也才元婴,断不可能炼化出绝对控制同级数人的阵法,想是有严苛代价亦或时间限制的。”


    “你先警戒吧,我趁机再多寻一些。”


    话音落下,就听浓雾中传来一阵笑声:“不愧是剑宗的人,此时还能这般从容。”


    “只是可惜了,推测虽无误,你们却无可奈何。”


    说话间那人显露身形,是一个身着青衣,面貌俊朗的雅洲修士,对方法器为笔,悬浮的托在指间,端的潇洒风流。


    但比起对方风姿,更让两人瞩目的是对方的修为,竟是元婴修士。


    若只是元婴初期,以王凌淮强压未破镜的修为,实际上是能感应出的,但王凌淮神识扫过,颇有些朦胧之感,那多半是元婴中后期的修士了。


    意识到这点,二人微微退后,警惕的看着对方。


    那修士接着开口道:“在下万笔楼俞鹤,幸会。”


    “王凌淮。”


    “叶华浓。”


    王凌淮道:“俞道友炼制此阵不容易,若只换了我们两个金丹境,怕是不太划算。”


    俞鹤却道:“换你俩不划算,可若换了本场所有金丹境,还是不亏的。”


    “方才叶道友猜得不错,确实限制不小且有时间限制,若不在限时内击败半数以上修士,此阵便会消散,且于我也是反噬不小。”


    叶华浓法杖已经在手:“既然时间紧迫,俞道友却有空与我们闲聊?”


    俞鹤摆了摆手:“你二人但凡有一人是元婴,在下自不会如此托大,但王道友只是金丹境,且我实在是好奇。”


    “我用神识探了无数遍,叶道友分明灵根已失,乃是凡人之躯,便是耳听目视也是借用王道友五感,才堪堪不至于在赛场内做个睁眼瞎。”


    “如此凡躯,是如何混进丁级赛场的?”


    第89章


    “如此凡躯, 是如何混进丁级赛场的?”


    这话不知是好奇还是挑衅,但对于好战的剑宗来说, 无论此刻对方动机为何,自是归为挑衅之列。


    叶华浓回道:“因为宗门师长们相信我即便以凡人之躯,也能取胜于道友,因此送我进来了。”


    俞鹤闻言,脸上笑意变深,却透出了冷意。


    果然剑宗的修士永远那副德行,即便是个灵根都没有的废物,也是狂妄无度。


    时间紧迫,俞鹤也不如平日那般温吞了,抬笔往空中一画, 方寸小岛四周的水流便牵引而上, 一下子拔高数米, 接着如狂浪一般冲二人压来。


    王凌淮的灵根恰好与水相克, 且修习的功法大多为攻击强悍敏捷的风火系,因此在大规模的水攻中, 他有些狼狈。


    利剑破开水流自保不难,但要兼顾叶华浓却是有些勉强的。


    好在叶华浓反应也是极快, 她的迅速抛了一颗冰蓝色丹丸进水里,顷刻之间那丹丸便在水中崩解, 然后如同冰霜圣兽吐息一般, 翻卷成浪的水流便寸寸冻住。


    甚至还维持着即将淹没两人的形态, 可见那丹丸溶解生效之快,便是修士斗法这瞬息万变的时机中也是来得及的。


    俞鹤见状眉毛一挑,不得不承认剑宗既敢让个凡人参赛,不是没有理由的。


    单是这份能耐, 元婴以下也足够她应付。


    此时王凌淮也攻了上来,他擅长近战,且虽修为低一个大境界,但想来是宗门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俞鹤硬接他一招之后,竟是觉得道体崩震,防御险些维持不住。


    他心中大骇,不敢再以修为托大。


    毛笔挥洒间,一个透明色的字凭空出现王凌淮眼前。


    此时他的剑锋已经直指俞鹤面门,可将要落实那一瞬,竟平白往左偏移,因此失之毫厘,那原本该有效的一击擦着俞鹤鬓角划过。


    非但一击落空,俞鹤还借此空隙一笔杆捅在他腰侧,王凌淮被击飞出去。


    落定之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俞鹤的面前飘着一个字——


    【左】


    “这字有操控之效。”王凌淮因疼痛额角出汗,五官紧绷。


    俞鹤转了圈手里的笔:“雅洲人,别的本事没有,只会些舞文弄墨,见笑了。”


    王凌淮还待说什么,此时一旁伸过来一只手,将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


    几乎是顷刻间,王凌淮苍白的脸色恢复红润,因受击而紊乱失控的灵力一瞬和缓,状态重回一开始的巅峰之境,好似刚刚那足高出他一个大境界修士的倾力一击如同小儿搔痒搬,除了嘴角那抹血印,什么都没有留下。


    俞鹤脸上的笑意收敛了,看向叶华浓的神色甚至算得上惊骇。


    他一个元婴后期,在这场赛事中算最高战力之一了,苦苦修行拉出来的境界差距是什么很不值钱的东西吗?


    方才那一击虽不能说是雷霆全力,但也是算准时机,借王凌淮不备的生猛一击了,莫说金丹境,便是元婴期的修士都不可能吃了这招毫无影响。


    可那姓叶的废物竟是瞬间便救治好对方,让其强悍如初。


    据俞鹤自己所接触的,整个雅洲元婴以下最强的丹修也做不到如此地步。


    那么一场斗法中,她这种瞬息让人状态复原的招式能施展几次?


    俞鹤目光落在王凌淮身上,对其难掩嫉妒了,若他能有这么个丹修为伍。


    王凌淮恢复后便从地上跳了起来,其实俞鹤的判断还是乐观了。


    他那一击确实让两人苦不堪言,若是一般金丹修士,叶华浓根本不必动用丹药辅助,只凭借二人共通的状态,便能通过自己将同伴治疗到最佳状态。


    只不过若知道这个,怕俞鹤会更嫉妒。


    两边都没打算托时间,眼神交汇间又战在了一起。


    只不过吃过亏,王凌淮便知道避开那漂浮在半空,随时可能欺上来的字,但俞鹤的字却不是仅一枚而已。


    他比划流转间,又有数个大字从他笔下生成。


    一开始他一边应付王凌淮迅捷的攻击,一边腾出时机添补比划,还显得有些迟钝,但随着他的字越来越多,优势便越来越强。


    反倒是王凌淮,因字数增多需要警惕的方位逐渐增长,渐渐落了下风。


    叶华浓没有靠近战场,在周围搞些出其不意的小动作,或是牵制俞鹤的字,或是协助王凌淮的攻击,或是助他躲过招式陷阱。


    俞鹤的字除了具有操纵性以外,更可以预判对手下一瞬的反应。


    就比如一开始他那枚击中王凌淮的【左】,王凌淮被字笼罩不可避免的整个身形和行动轨迹往左偏移。


    而俞鹤既早知他会偏向左边,自然有相应的杀招在那里等着对方,其余的字也是同理。


    比如后面有个【勾】字击中王凌淮,他浑身像是咬勾的鱼一样失衡的往俞鹤的放向撞去,而俞鹤在此时只消封住他左后后方,笔尖对准王凌淮,便能将其捅个对穿。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王凌淮身上突然膨胀出一只巨大甲壳,是一种世间巨硬的灵虫,那甲壳膨胀阻挡了俞鹤那一击,让王凌淮有了反应的时机,堪堪躲开了透心凉的命运。


    “叶道友,你太碍事了。”


    俞鹤此时周身已经有了十几个大字,分别是上下左右勾,金木水火土,压空击叉戈。


    这些字加起来,可防可功,可灵活交汇于灵力发斗之中,何其全面取巧。


    但这么长的时间,叶华浓差不多也发现了端倪:“俞道友这些字笔画未免太简单了,我助道友写几个吧。”


    说话间,她抬手一捏,一粒土色丹药碎成齑粉,飘散于她周围,她法杖出现一股清风,将那丹粉吹散风中。


    俞鹤嗤笑:“又是这个?自然,我也不会小看,你们丹修的手段总是无孔不入。”


    “不怕道友笑话,我曾经吃过类似的亏,因此周身从来都带着过滤法阵,你那些丹粉便是有万般杀机也近不了我的身。”


    叶华浓笑了:“道友是安全,可你的字和笔呢?”


    俞鹤瞳孔骤缩,因为他突然感受到一股重力,虽然轻微,但他所持的笔和空中漂浮的字却是变得沉重了。


    无数寄生藤壶在他的字和法器玉笔中增殖,尤其是他的笔,原本丝滑顺泽的笔尖挤挤挨挨杂乱不已。


    俞鹤想将那藤壶甩出去,却发现那细小寄生物吸附的紧密无比。


    他心中震怒,怒视叶华浓:“你竟敢脏我的笔。”


    元婴后期的灵压威势铺面而来,俞鹤心知不能指望不付出代价拿下这两人了。


    时间托久了不但他的法阵得失效,也不清楚这个叶华浓还能弄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冷笑一声:“嫌我的字简单?那便送你个复杂的。”


    叶华浓面露警惕,按理说他的笔已经被封,应该无法写出新的字,可修士斗法,花样百出,她能做到出其不意,怎能指望对方不能?


    果然,那些被藤壶寄生大半,已经快要失去原本字型,也就失去功效的字动了起来,因到底不是笔那种全实体,因此藤壶的增殖速度和寄生强度都逊了好几畴。


    那些字艰难的抖落了部分藤壶,然后笔画变动,接着拆分重组。


    叶华浓立马的猜出了他的意图,忙对王凌淮道:“不好,他的字虽简单却也包含了几乎所有笔画,他的字可重组生成新的字。”


    王凌淮也理会到了她的意思,在新的文字还未组成前疯狂攻击法器失效的俞鹤。


    可惜到底有着修为差距,不等他击败俞鹤,新字已经重组完成,一个巨大的【钧】字出现在上空,如万钧之重垂直拍下来,将王凌淮和叶华浓都笼罩其中。


    因着这是限制在元婴境及其以下的赛事,因此即便叶华浓和王凌淮其实都有超出元婴期的丹药法器,却是不能带入其中的。


    因此这巨力一压,对于万般讨巧来说,无异于一力破万巧。


    王凌淮猛的将叶华浓护在身下,一个人的脊背抗在了这万钧之势。


    他支撑得辛苦,俞鹤却是大笑起来:“五洲大比虽生死勿论,但取你们性命其实非我本意。”


    “对不住了,两位道友。”


    说着剩余的笔画仍旧不断重组成字,一个个压上来。


    丹峰的长老想要出手,保住叶华浓和王凌淮,当然这并不符合规则,一旦他出手,那么整个剑宗便直接失去这一赛场的所有分数,几乎决定了此次赛事无缘桂冠。


    两个金丹境的修士,除非是赵离弦这等特殊存在,否则谁也不能与未来六十年的天道石重量衡量。


    因此在那一瞬间,丹峰长老被周围的人压制了下来,他也瞬间恢复了理智。


    而就在众人惋惜之际,一阵爆炸之声传来。


    压在那二人身上的字如灵石碎裂一般爆炸,那寄生的藤壶竟还有如此杀招。


    俞鹤不耐啧了一声:“倒是命硬。”


    但他也清楚几次万钧之压下,二人即便不死,此时也是重伤,因此决定迅速收割对方。


    而就在他靠近的那刻,一束赤焰如箭般迅猛钻出,直袭他的面门,现在俞鹤周身没有一个字,法器也半废,单论攻击力,竟难以与其抗衡。


    “不对!你怎么会是元婴境?”俞鹤大叫:“便是战时破镜也没有这么快的。”


    可王凌淮并没有回答他,只一味的攻击。


    原本体技便不是他擅长之道,如今面对跨入元婴境的王凌淮,没有字迹的辅助干扰,很快便支撑不住落了下风。


    四周观战的看众也注意到了这里了,均是为眼前的场景震惊。


    修为高深的大能还好,以他们的本事阅历,并没有多少新鲜事能让他们动容。


    但正因如此,他们一眼就能看出王凌淮破镜的真相,非是用邪药透支性命,也非是邪术掠夺他人,而是拿一个人已然失却灵力的空境叠加。


    他们没见过这种事,此刻竟发现曾经修士沦为凡人,那失去灵力滋养的境界竟有此妙用。


    而对发现此窍的叶华浓,这不足百岁的年轻修士,众人也不得不感叹其天才。


    场外的评价未影响场内的胶着。


    眼见自己要输,俞鹤也不顾一切了,他使命在身,决定炸毁这个法阵,即便自己在阵中被牵连重伤,也得完成自己的任务。


    因此他不再防御,拼着连中两剑,也要催动法阵爆炸。


    空气中传来灵力摩擦暴动的噼啪生,莫说王凌淮和叶华浓,其他所有被困于阵中的修士此刻都注意到了。


    而灵力爆炸,是无可避免的,因为修界但凡是空气中便有灵子,除非是高阶修士能一瞬湮灭附近的所有灵子,否则被激发的催化的灵子便会自行爆炸。


    俞鹤满嘴是血的大笑:“此关,获胜者唯有我万笔楼。”


    噼啪!


    空气中第一簇爆炸声传来,紧接着的必是持续不断地轰鸣,可等了数息,俞鹤仍是听到空气中安静一片。


    好似方才那声是错觉。


    他睁开眼,空气中的灵子已经趋于平静,哪里有爆炸的倾向。


    “怎会如此?”俞鹤目瞪口呆。


    叶华浓的手从残冰上取下来,那残冰是一开始俞鹤掀起湖心周围的水里试图淹没二人时,被叶华浓凝结所成的冰。


    但经过事后的打斗,被破坏了大半,此时残缺的散落在四处。


    俞鹤好似心领神会般,将灵力集中于感知,竟发现那冰晶中有不少气泡,接着他发现不是气泡,而是虫巣。


    米粒大小的噬灵虫从里面钻出来,然后早就钻到他衣服上,由下往上啃破了他连通法阵的符宝。


    至于符宝在哪儿,他同时隔绝多人,随时便于操纵,自然就裹在他的笔杆上。


    俞鹤震惊的瞪着叶华浓:“你一开始便料到如今了?”


    从他出第一招,对方便已经料准了他最后一招,这跟全程被耍着玩了一通有何区别?


    叶华浓倒是谦虚:“自然不是,只不过俞道友分开众人,意图逐个击破,想也知道要同时限制这般多修士,其中数人修为还不弱于你,所需法阵定不可能只展开便高枕无忧。”


    “因此想着寻道友身上的可能是操纵符宝之物啃噬,多半能破开法阵。”


    更气人了,俞鹤垂下头。


    场外对叶华浓的表现也是赞赏不已。


    凭空使人破镜,瞬息治疗至全盛,强悍的辅助攻击能力,登峰造极的丹道造诣,以及那惊艳绝伦的战略眼光。


    单拿出一样就足够前途无量,而此人却是身怀全部,如果不是她灵根已废,便是再厉害也一眼看得到头,这般人物必定得是本次五洲大比横空出世的最瞩目的天才。


    就如同六十年前赵离弦出现在五洲各方面前一样。


    不少人赞叹同时也忍不住唏嘘,但储灵门的钟舟子却捻须点头道:“不错,不错,合该是我储灵门的弟子。”


    说着便转头对渊清道:“把这小友让给我吧,我必收她为亲传弟子,条件你随便开。”


    渊清还未说话,空中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由远及近:“你自己的徒弟都没教明白,还敢惦记别人的徒弟。”


    听到这声音,以乌孟为首的丹峰众人脸上一喜:“师父!”


    如墨在水中绽开,一青衣女子凭空出现在丹峰座位周围,晕染了空气。


    那女子外貌看着三十许,长相只算得上清秀,但气质出尘洒脱,眉目含笑。


    这便是丹峰峰主,乌孟和叶华浓的师尊不药真人。


    她被弟子们簇拥着落座,一时间也没空再骂钟舟子。


    钟舟子却是不肯放弃:“老夫的徒儿有哪里不好?”


    不药:“你徒弟吃虫。”


    钟舟子声音拔高:“那虫好吃,他如何不能吃?”


    不药:“一顿吃三十斤。”


    钟舟子:“孩子胃口好还有错了?”


    不药:“华浓受不了。”


    钟舟子摆手不信:“有什么受不了的,我看她玩虫玩得不比咱差,放剑宗浪费了。”


    “再说她现在灵根被毁,你剑宗有能耐续起来吗?此等天骄,若只能止步于金丹境,未免暴殄天物。”


    不药真人挑眉:“哦?你有办法重生灵根?”


    钟舟子:“那不能,不过却有一法,也有差不多的功效。”


    “说说看?”不药真人好奇道。


    “还是叶小友给我的灵感,只消替她寻一同样天资不俗的伴生灵兽,与灵兽签订魂契,便由一修行之法,可灵兽与人相结合,这样一来斗法之时,她便能借用灵兽灵根。”


    不药真人嗤笑:“先期还好,若是灵兽修为远超她如今,便是元婴化身依旧以她为主,那到达炼虚呢,甚至合体呢?”


    “这等修为的灵兽怎可能还屈居人下?”


    钟舟子辩驳:“这魂契——”


    不药真人摆摆手:“魂契只能保证两不背叛,却不能保证永远主从关系对等。”


    “我好好一个徒儿,是给你的灵兽做仆从的?”


    钟舟子被戳破打算脸有些臊:“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你怎知她不愿为道途做点牺牲?”


    不药真人懒得理他,直接当他撒泼打滚。


    谢辜萍倒是与不药真人关系不错,见她出关也很高兴,指着场中已经重新开始收集的叶华浓道:“这便是你那个关门弟子?”


    “可惜了。”


    不药真人摇摇头,看着场中眼神骄傲:“不可惜。”


    “这二十年来,她未消沉,未堕落,深耕丹道,另辟蹊径,未摧毁她的将她锤炼至韧。”


    “而今,我已找到续生她灵根之法,她今后之后走得更远。”


    谢辜萍叹息点头:“你也是操碎了心。”


    不药:“值得的。”


    时间一到,蝶影果真脚踏灵蝶出现在场,又多了五个储灵门的弟子,分别负责清算各州参赛选手所收集之物。


    最后战果不算有悬念,仍是剑宗第一,储灵门作为赛制设计组,占据一定优势也拿了第二,第三云湘宗,第四万笔楼,落到最后的是千机府。


    按理不止于此,但千机府这局太背,大量金丹修士在俞鹤找到叶华浓和王凌淮之前被他干掉。


    因此千机府人手不足,收集效率自然低下,有心抢其他宗门的,但剩下宗门元婴期能腾出空抵御他们,剩下金丹期专注收集,始终是落后于人。


    垫底的结果让好胜心奇重的千机府众人心情晦暗,赛事结束后便个个阴沉的离开了。


    而叶华浓和王凌淮因精彩绝伦的表现,一出来就被宗门各峰的弟子围了,两人几乎是被抬走的。


    叶华浓得知师父出关,面露惊喜,师徒俩自是有好些话要说,王凌淮那边就热闹了。


    王凌波也借着迎接二人的由头离开了看场,与赵离弦等人分开。


    结果自然是挤不进去,‘错过’了他们,欲离开之时,巧遇兔族代表之一卯湘,与其一见如故,相谈起来。


    毕竟兔族爱美人,他们找谁搭话都不奇怪。


    王凌波打量了半晌卯湘这次的装扮,与在人间行走时的低调朴素不同,他的兔族装扮极为美丽惑人。


    柔软绵白的长耳朵顺垂而下,与白色的头发相得益彰,粉金色的发饰戴在他都上,想是盛放在雪中一样,精致华贵又洁白干净。


    这家伙竟没有穿鞋,脚踝上系着拇指粗的红绳,上面坠了个核桃大小的铃铛,看着颇为祸国殃民。


    见王凌波在打量他,卯湘还风情万种的转了个圈——


    “怎么样?好看吗?”


    王凌波:“好看,兔族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他们眼光好。”


    “谁给你梳的发髻,真好看。”


    卯湘眼神勾人:“好看吗?要不去我房间看,还有更好看的。”


    王凌波想拍他:“别闹,说正事。”


    卯湘以前倒是一本正经,最不愿的便是展露兔族本性,因此更为刻意收敛。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跟兔族待在一起需要伪装,或是有心玩笑,倒是越来越促狭。


    卯湘笑道:“我现在与那帮兔子一丘之貉,勾引人就是我的正事。”


    王凌波简直没了脾气,她目光落在远远的兔族一行身上,外表柔弱美丽的兔子们已经和不少修士相谈甚欢了。


    为首那个长着一对风流多情桃花眼,正搂着两个女修相谈甚欢。


    “卯综,族长的儿子,他的分量应该是够了。”卯湘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王凌波收回视线:“我自是信你的选择,不过此次除了他以外,还有件事我不便出手,需的你帮忙。”


    卯湘来了兴致:“哦?何事比卯综的性命还重要?”


    王凌波眼神中多了一抹奇异的光彩:“若真确认无误,那可太重要了。”


    第90章


    王凌波问他:“合欢宗那位少主的残灵, 你手里可还有剩余?”


    卯湘讶异:“有倒是还有,竟然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说着又提醒王凌波道:“那小子性子执拗, 一个不注意可是会被他紧咬不放的。”


    王凌波笑道:“看出来了,也不知你取他残灵的时候用了何等手段,他可是气急败坏不顾风险追到淳京来了。”


    “不过若不是他这分执拗,事情也不会如此巧合。”


    “到底怎么回事?”卯湘来了兴趣。


    王凌波便言简意赅的将有关宋檀因身份的怀疑告知给他,并交代要他所办事项。


    饶是卯湘闻言也无法淡定了,他好似确认王凌波并未开玩笑一般盯着她:“果真?”


    王凌波点头。


    卯湘瞬间便意识到了他们掌握这消息的先机,所带来的好处,若仔细谋划,他俩均能从中获益不小。


    忍不住感慨道:“当日在淳京看那宋姑娘,虽天资也算不俗, 但无论心性还是魄力都是平平, 没料竟有这般造化。”


    王凌波:“错了, 这可不是后天造化。”


    王凌波的神色似嘲似羡:“这可是天生集大运于一身者, 生来便是世间主宰之一。”


    所以才能那般轻慢的草菅人命。


    卯湘知道她愤怒什么,其实相识这么久, 轻易无法在她身上看到自怨自艾之色的,她永远只会将心绪付诸于行动中。


    但他也能理解宋檀音可能乃天生魔尊对于她的冲击, 那些目下无尘,轻易摧毁她一切的人, 到底还能得多少天地偏爱。


    想必在推测出这个可能之时, 她便将心中的无奈与讽刺尽数压下, 也就今日见到他这个完全之情者,才忍不住袒露一丝愤懑。


    卯湘想摸摸她的头,顺一顺她不平的心绪。


    但才刚伸手,便感觉到一股不善的视线。


    下一瞬, 赵离弦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身边。


    他锋眉紧皱,眼含警告的盯着卯湘,开口也不怎么客气:“卯湘道友有何事?为何阻拦我饮羽峰的人?”


    卯湘顺势将手收回来,不以为意道:“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王姑娘吗?”


    “倒也是,若非这般倾国美貌,也不至于令赵道友荒唐之名传遍三界。”


    说着冲赵离弦点头道:“赵兄莫要误会,我兔族喜爱美人又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事,不过是见王姑娘绝色容姿,一时心喜,过来交个朋友。”


    赵离弦丝毫不买账,是个人都知道兔子可是吃荤的,他们的交朋友最后只可能交到床上。


    接连两场赛事王凌波都坐他身边,谁还不知道这是他的人?如此这般都敢上赶着自荐枕席,不是砸场子是做什么?


    他散漫一笑,嘴巴却刻薄道:“是吗?我以为卯湘道友对人族会唯恐避之不及,不想竟还愿与人深交。”


    “当真是血脉本能不可剃,即便头生双耳,还是心系人间的。”


    他这话不可谓不毒,正如赵离弦为王凌波干出的荒唐事传遍三界一般,以卯湘的修为,他的经历对于三界诸方也不是秘密。


    卯湘乃是人族与妖族的混血这种事广为人知,而他能以半妖之血统踏入合体境界,其天资卓绝在妖界也算是第一档的人物。


    因此兔族摒弃偏见,接纳他这个半妖,甚至许以重位。


    但能被妖族纳入妖谱的半妖,无一例外,都得施秘术剔除身上不属于妖族的另一半血脉,其痛苦与刮骨剜肉无益了。


    即便是卯湘这等修为,也必须得经此一遭,维护妖族血统的纯澈。


    通常半妖皈依妖族之后,多半会拼命与自己混血的令一族划清界限,而妖族也非常介意其倒向另一边。


    赵离弦也是想当然了,理所当然的认为卯湘既愿剔除人族血脉,又得顾虑同族修士的敏感神经,必是不愿被人提及血统的。


    卯湘心中毫无波澜,但对方话都说这份上,他自然从善如流的敛下面上的笑意。


    眼神变得颇为幽深,仿佛压抑着攻击性。


    他嗤笑一声:“不过是搭讪几句,赵兄这便急了。”


    “行了,知晓赵兄独占美人之心,我便不自讨没趣了。”


    说着悻悻离开,回到了兔族一行那边。


    赵离弦是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才放心的,回头对王凌波道:“以后你看到兔族的人离他们远点。”


    “当日在淳京你也听见了?便是合欢宗那帮色中饿鬼,比起荒淫无度都得甘拜下风。”


    王凌波领会他好意般点头道:“若是寻常,我自然不会单独与他们来往。”


    “只是今日盛会,此时光天化日又汇集各州高手,便忍不住胆子大些,与他相谈几句。”


    赵离弦:“有什么好谈的,这帮兔子嘴里无非是些寡廉鲜耻之语。”


    王凌波却是趣味般笑了笑:“卯湘公子虽言语轻浮,但实在美貌,因此那三分轻浮也变成了风趣幽默。”


    赵离弦本都打算走了,闻言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盯着王凌波的脸道:“你说什么?”


    “你觉得他美貌?”


    王凌波神色肯定,反倒是对赵离弦的反应不解:“难道不是吗?不论兔族德性如何,卯湘公子的俊美是客观的。”


    赵离弦只觉心里被堵了一口气:“我不是指这个。”


    “修界俊男美女不知凡几,便是剑宗也不乏姿色顶尖之辈,何曾见你对美色如此稀罕?”


    说着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这人还让他日常之间公事公办,否则难以拒绝他的魅力,这才多久?


    想到这里赵离弦心中凭空升起几丝不忿,这是难得的能在他心中滋生的除愤怒和空茫之外的情绪。


    王凌波却坦荡无比道:“或许是因为卯湘公子色泽浅淡,一头白发?”


    赵离弦脸上的疑问都不消说出来。


    王凌波解释道:“我从未与人说过,其实我很喜欢白发,尤其是肤色白皙,素衣缥缈,一头白发的美人,好似要隐于天地之间。”


    “我很喜欢。”


    赵离弦闻言,干了一件事后自我唾弃的事。


    他运用灵视,将自己的视角从肉身中调离,来到了上方,又调整到自己对面,对着王凌波的描述头一次这么细致的打量自己。


    然后发现自己肤色虽白但并非卯湘那等苍白欲散的浅淡,一身玄衣墨色深重,头发乌黑柔亮,干净利索哪儿像卯湘那等勾栏样式。


    真就全然与她所好对不上。


    赵离弦不想说话了,悻悻的看了王凌波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王凌波并不时刻照顾他的情绪,况且赵离弦不管是基于她营造出来的舒适区的依赖,还是不知哪些时候的触动。


    对方心中已经对她抱有一定的好感,这一点王凌波是知道的。


    他们之间横亘着深仇大恨,但对方并不知情,王凌波也并不吝于正视自己的魅力。


    她这般的好,又有这般容貌,被人喜欢可太正常不过了。


    平日里她并不在乎赵离弦某些时刻或许春心萌动,但方才的撩拨却很有必要。


    她与卯湘的关系绝不能令人起疑,即便兔族好色纠缠她这么个美人实在正常不过,王凌波也不愿让其稍微产生一丝联想的可能。


    因此刻意调动赵离弦心绪,好叫他将此一面全然陷入美色之争中去。


    这一夜赵离弦并未休息,也并未修行,只在房内盘坐着支着额头神游天际。


    王凌波倒是一夜好眠,第二日神清气爽的早早来到赛场,准备观战丙级赛。


    丙级赛乃是由万笔楼制定规则。


    只见万笔楼楼主曹舞晃往武坛一抛,一束画卷缓缓展开,不消多时便直接铺满了百丈之地。


    而那副画卷空白如雪,并不同于一般绘制好一方小世界的创世图。


    在参赛者被囊入其中后,才有四个水墨大字缓缓浮现——


    【慎身修永】


    于观战者而言,这几个字一眼见之,但对于参赛者却不是一回事。


    因为进入画卷之后,那些字的体积之于场内成员,无异于浮游面向大海,根本不可能一眼看出全貌。


    且他们所有人直接处于墨字之中,空白之地犹如一堵无形的墙,并不在他们可踏足范围。


    因为对于所有人来说,每个字太过庞大,因此宣布规则的时候,万笔楼分别有四名修士出现在对应的墨字中。


    对所有人宣布规则道:“此局规则简单,诸位身处的黑色海洋,实际乃我师尊墨宝。”


    “一共四字,每个字都有五洲修士平均分配于其中,诸位要做的便是各显神通,认出自己所在墨海是何字,以时间先后认出全词为结果。”


    他话音一落,便有修士抢占先机,直飞上空,试图以尽可能高的视角看出字迹全貌。


    但没用,当他达到十丈高度时,便无法再往上一步,众人便知道了不可能这么简单。


    又有人释放神识,试图用神识描绘出边缘,以此识别字形,发现那墨色黑海,一旦神识深入,便直接吸收,所感知最远不过数米。


    望着一望无际的黑色汪洋,众人一阵哀嚎。


    “这与摸瞎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咱瞎眼修士都不可能周围乌漆嘛黑啥都感觉不到。”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快过来,别被那起子小人偷袭了。”


    王凌波数了下,这一场参赛者她的熟人比较多,丹峰的乌孟,玉家代替玉素庭的一位男修,还有姜无瑕和荣端都在这场。


    也是巧,他们四个竟然都不在一个字中,不过明显他们四人都是此次参赛的主要摘分手,因此不在同一处反倒是好事。


    千机府的修士最有组织力,眼见神识和高度都被封锁,他们已经四散开来,分配好各自的放向丈量边缘了。


    但总有人盯着老实人欺负,一见他们放出丈量法器,储灵门的人便释放昆虫啃噬。


    不单如此,在发现墨海虽隔绝神识,却也能使水中灵兽存活时,储灵门一口气放了无数噬人海兽进去,那些鱼龟触手或是外表更狰狞的海底怪物,一下海便被染得漆黑。


    因着隔绝神识,又浑身浓墨,竟还不好发现。


    一时间储灵门的优势居然遥遥领先,打得猝不及防的其他几宗苦不堪言。


    不过剑宗的几人看着还好,应对还算从容,并没有狼狈之色。


    尤其是乌孟,她可是丹峰大师姐,那些海兽偷摸着靠近她,还未得逞,便翻着被染黑的肚子漂浮出水面,直接被药死了去。


    那还是品级不低的灵兽,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的毒。


    有储灵门的修士心疼得破口大骂。


    她并不理会,指挥聚拢的剑宗修士道:“你们分散开,尽可能占据各处犄角,将此物撒于水面。”


    说着分别给了周围人一大包种子:“切记,若是遇到阻挠偷袭,未达目的地,也得将它撒于水中,不碍事的。”


    分配好任务,剑宗便只消发挥他们的优势,那便是强悍的机动作战实力。


    而除了乌孟这边,姜无瑕也找到了破解之法,王凌波看不出门道,还是赵离弦告诉她的。


    “姜师弟可是在暗度陈仓,面上与人相争丈量之地,实际早已通过细微的震动波纹,开始描绘墨字。”


    王凌波:“这般大的面积,可行吗?”


    赵离弦:“多靠近几个方位的岸边处就可以了,至少在争斗之时他的进度一直在持续。”


    众人正看得精彩,王凌波注意到有位灵侍来到宋檀因面前,交给了她一张字条:“宋师叔,此物乃百花门谭师叔命我转交。”


    宋檀因注意力正在赛场上,结果字条便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漫不经心的展开,接着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


    好似注意到她的异动,王凌波好奇的看过来:“宋姑娘怎么了?”


    宋檀因神色还来不及收起惊慌,王凌波一问想是吓到她一般,肩膀一哆嗦。


    然后干笑着回答道:“无事,被荣师兄吓到而已。”


    她这借口也算巧合,因为就在方才,荣端在场内与人打斗中,差点被千机府的一个修士一枪挑中,对方明显也是宗门内这一辈的佼佼者,好战善战,荣端打得很吃力。


    王凌波似笑非笑:“宋姑娘倒真是关心师兄。”


    宋檀因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唇,心中对这凡女烦得要死,这人总是不遗余力的抓她破绽。


    然而此时却是真的一丝也不能叫她发现端倪。


    因为宋檀因收到的字条中写的是——


    【今日未时,玉丧命处,不见不散】


    要命的不是这几句话,而是字条上她展开后才显现出的一枚合欢花纹章,这是林琅的传话,她能识别到哪合欢花纹章上面林琅的残灵,在她阅过以后飞速弥散。


    宋檀因看了眼天日,离未时也只有不到一个时辰了。


    这一个时辰内,她如坐针毡,中途总算是找到借口离席。


    接着遮蔽踪迹往当日玉素光丧命的山洞而去,好在几乎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赛事上,除了必要的巡逻与值守外,整个宗门后方没什么人,防御之事启动了各处阵法。


    等她到了地方,已经有一人等在里面,但却不是林琅。


    而是一个服饰面貌都很陌生的修士,想来应该是来观战的散修或五洲哪些中下等宗门。


    宋檀因面露警惕:“那字条可是你给我的?”


    那修士长相很是普通,扔人堆里便会不见,但修为也不若,与她相当,若真有什么冲突,宋檀因莫说保证灭口对方,便是能不惊动任何人都不见得办到。


    因此面对对方没法态度从容。


    修士笑了笑道:“我不知寻你之人是如何叫你心甘情愿过来的,不过若我说我根本不知宋姑娘前来缘由,不知你可信。”


    宋檀因神色阴沉:“开什么玩笑,不知你为何会在此处?”


    修士摊手:“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转交宋姑娘一件东西罢了。”


    “至于你与其人之间的纷扰,宋姑娘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多事。我既然沦落到跑腿,便可知只是个小人物,掺和不进大事了。”


    宋檀因:“那你是受谁所托。”


    修士并非宋檀因这般自小拜入大宗,受尽千娇万宠的,是尝尽世间百态的,因此对于宋檀因的问题,他露出一抹阅历不俗者对单纯娇花的讥诮:“不知道。”


    见宋檀因还要问,他摆摆手:“我便是知道,你又怎知这道命令经了几道手?或是托我之人以我修为能窥探一二?”


    “莫要浪费时间了,想必宋姑娘也不方便在此处待太久。”


    说着他拿出一枚传讯玉简,交给宋檀因:“这是邀你前来之人让我转交的,事后他会通过此物联络于你,务必收下。”


    宋檀因哪里敢跟魔界修士勾连,肉眼可见的不愿收下那物。


    那修士也不逼迫,他又掏出一个布包:“托我之人料想到宋姑娘不愿接受此物,叫我将这个转交于你,然后再向你带句话。”


    宋檀因警惕的接过那个布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一小节指骨,旁边还放着一枚耳环。


    宋檀因认得,那是她母后死时戴的,这是她母亲的指骨。


    她猛的抬头,眼睛泛红死死瞪着修士。


    对方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杀意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宋姑娘莫要生气,我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我就是个传话的。”


    接着他又道:“那人让我转告你,可试着将血液滴入其中。”


    宋檀因心中怦怦直跳,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思索间竟然真的咬破手指,将血液滴落在那截指骨上。


    凡俗之间所谓滴血验亲或许只是无稽之谈,但她是修士,且是修为不低的修士,肉身早已多次褪去凡壳,修士的血液反倒是有着追本溯源之效。


    因此若是血脉至亲,她的血液是一定能融入那段指骨中的。


    可宋檀因却看到她的鲜血浮于表面,并无融合之状。


    那修士道:“那人说,你生生父母虽给你躯体血肉,却不过是代行孕育而已,他们并非你真正至亲,这便是铁证。”


    “你也不希望这般铁证被渊清真人知道吧?”


    宋檀因浑身颤抖,心绪纷乱,对方明显谨慎,这个捎话捎物之人,并不能从只言片语中推测出关键。


    只有双方心领神者,才知道这胁迫,证明,警告的是什么。


    宋檀因不欲与其纠缠,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枚玉简,心中侥幸与恐惧,失落与空茫,自得与畏惧,乱成一锅粥。


    鉴于先前的教训,宋檀因离开山洞的时候将所有痕迹清理干净,又赶紧回到了赛场,其实离开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此时赛场内仍旧鏖战正酣。


    王凌波眼角余光看到宋檀因回来,并未说话,只是心中那八分的猜测差不多坐实了。


    但凡有一丝可能,宋檀因并非圣令携带者,收到那字条的反应都是交于渊清真人,而不是心虚的单独赴约。


    又过了两个时辰,丙级赛也分出了结果,此时从看台望下去,场内的字已经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其中最大的就是乌孟所处的【身】字,此时那个字已然不是寻常墨字的模样,一片墨海被漂浮于上的绿色浮萍所覆盖,形成了一个翠绿的【身】字。


    要知道于场内乌孟视角中,这个身子大小犹如汪洋,而她也不愧是不药真人的首徒,竟是生生用恐怖数量的浮萍填满了整片海,非但第一个猜出了字样,还将场内其他几洲的弟子清理得七零八落。


    而另外剑宗三人表现也不俗,姜无瑕是第二个认出自己那方字样的,他的方法其实神不知鬼不觉,但无奈打得也凶,他们那边没有乌孟那般人物克制储灵门的阴手,因此吃了不少亏。


    最后仍然是剑宗拿到了魁首,不过第二却不是占尽了天时的万笔楼,而是储灵门,这叫曹舞晃气得回去将弟子们大骂一通。


    但三场赛事折腾下来,其实总分才不过三十五,哪怕最后一名,与第一名的剑宗,到此时的差距也不过十分之内而已。


    大家都知道,五洲大比前面三场不过是检阅年轻一辈新人风姿,算是各州天才子弟的首秀,凑个热闹。


    真正决定赛事胜负以及资源分配的,其实是后面两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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