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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

    第91章


    不管比重成分如何, 现场仍旧是热烈的,尤其是场中优异表现的弟子, 他们的师长亲友自然为他们感到骄傲。


    叶华浓和一众丹峰弟子就兴高采烈的去迎接乌孟,郦芙也过来拉着宋檀因一起下去,在出口迎接姜无瑕。


    宋檀因才经历大事,原本没有精力陪着郦芙胡闹,只是不知为何王凌波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便立马改变了主意,打起精神跟着郦芙下去了。


    在路过赛场出口必经之处时,一个人叫住了郦芙。


    “郦姑娘。”


    她回头,发现开口的是霍家家主。


    霍家乃是沧州最大炼器世家,与郦家地位相当,只不过因为灵修器修风格甚远, 除了同为大家族的基本交流外, 子弟之间私交并不算多。


    不过但凡沧州修界有何要事, 郦霍两大家族必定也是同时有决策权的。


    因此见霍家家主招呼, 郦芙虽急切庆贺情郎取胜,还是停下脚步有礼道:“霍伯伯。”


    霍家家主是个身材干瘦, 其貌不扬的小老头,此时笑眯眯的看着她问道:“这般急切, 可是有要事?”


    郦芙有些不自在,按理说小辈们此时上蹿下跳, 无非就是各自欢庆, 对方有什么事非得这时候拦下她, 在此干巴的客套。


    于是郦芙笑了笑道:“檀音的两个师兄均有上场,我们正好去出口相迎,便不与霍伯伯闲聊了,稍后再去向您请安。”


    霍家家主敲了敲手里的烟斗, 似乎只是叫住小辈闲聊两句:“好,好,去吧。”


    “有事无事都可来北境转转,你霍姐姐也想与你们交好一二。”


    郦芙连连应是,背后被火撩似的拉着宋檀因赶紧跑了,跑出很远都能感觉到对方视线还在自己身上。


    直到经过一个转角,有实物遮挡她才松了口气,抱怨道:“霍家伯伯这是做什么?怪吓人的。”


    宋檀因道:“我那十年闭关,也不是很清楚,只不过霍师叔的女儿好似以前与姜师兄有过一段。”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你格外关注吧?”


    见郦芙神色不好看,宋檀因又连忙安抚道:“不妨事的,霍师叔为人清正,且他什么辈分?自不会因为小辈的情爱纷争为难于你的。”


    郦芙闻言却更是又羞又气:“什么情爱纷争,我与姜师兄不过是——”


    见宋檀因戏谑的盯着自己,郦芙也没那底气再嘴硬,又道:“不过霍伯伯也太没道理了。”


    “我听说霍家姐姐那是蛮不讲理,形容疯癫,对姜师兄掌控至深动辄打骂,甚至还重伤过他,怎的分开这么多年,霍家上下还把姜师兄当她所有物不成?”


    宋檀因叹口气,敷衍道:“谁知道呢。”


    只不过这一不愉快的插曲好似并未掀起什么风浪,被出口处兴奋的人潮一冲,便不剩什么了。


    这日赛事结束后,天还没有黑,因此多余的时间,整个剑宗及附近范围都很热闹。


    先前因为要备战赛事,也没空探究最近剑宗周边兴起的临时市集,如今自己和师姐的任务都完成了,接下来的赛事并非他们能够操心的。


    因此叶华浓也拉着王凌波下了山,去了那山涧集市打算好好转转。


    如名所示,这条临时集市搭建在剑宗山门外的一处水源丰沛山涧处,到傍晚的时候,集市沿着河边的形状已经亮起了灵灯,热闹耀眼,犹如一条安静俯卧在山涧的巨龙。


    五洲各地的修士汇集于此,虽只是个临时集市,但不管规模还是稀缺性,都是人界数一数二的。


    修士们与凡间小贩一般大声吆喝售卖,或是天地灵宝,或是自炼丹器法符,或是精巧玩意儿,或是手艺买卖。


    剑宗调拨了不少人手护卫集市治安,修士们甚至可以寻求相助,以避免发生骚乱动荡或是杀人夺宝的事。


    因此整个集市还是很安全的。


    王凌波与叶华浓是生走了两个时辰,这个市集还看不到头,不过趣味之物比比皆是,竟也不觉得累。


    买了两串灵兽肉填肚子,王凌波被一堆鳍尾如绸的美丽海鱼迷得走不动路,那些鱼不光是形态美丽,还散发着幽幽光晕,只美得人魂不守舍,就这么盯着看一天都不腻味。


    正欲买两条回去养着,就从余光中看到一个标记,王凌波付了钱,便对叶华浓道:“我也逛累了,不若先找个地方坐坐喝点东西。”


    原本这种临时集市自然不存在私密良好的酒楼茶肆,但修士之便岂是凡人能比?


    自然有那售卖灵果仙露的修士,搭建了楼台建筑,非但面积气派不比寻常酒楼差,甚至有些还用了空间阵法,里面别有洞天,风景各异。


    王凌波与叶华浓随便挑了家入口是巨型贝壳的走了进去,里面环境也是如海底龙宫一般晶亮华丽。


    这竟是龙族的妖修支的铺子。


    两人落座后,点了些龙族特色的茶点,王凌波正欲找借口离开与人会见,便听叶华浓先一步问道:“若是要见兔族修士,那便直接让人进来吧。”


    这话一出,王凌波心里都打了个突。


    卯湘却是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玩味的看了眼叶华浓道:“我早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果真不能侥幸,你真发现我了。”


    叶华浓摇了摇头:“其实并未发现,只是知道大概有兔修在附近。”


    “若是凌波不有此作为,我便会当时兔修在集市闲逛而已,虽说没现于我面前。”


    卯湘就好奇了:“若说普通族人被发现行迹倒也正常,但我自负自己行踪无痕的,你却是如何发现的。”


    叶华浓:“也是巧合,昨日师父出关考了我不少东西,便说到你兔族媚香。”


    “因着检验成果,便拿了那媚香引给师父试了一试,残存药性还在,不然我也察觉不到那一丝细微的媚香。”


    这时候王凌波都不可置信了,她神色难言的看向卯湘:“你身上还有媚香?”


    卯湘伸出胳膊闻了闻,有些懊恼:“同族那帮淫.娃下的,我每天都会清洗,不过方才出门的时候遇到卯综,估计是他偷偷沾的。真是防不胜防。”


    “这便是我要做什么事,一定会避开同族一阵的原因。”


    “跟他们混在一起,我早不知露馅八百回了。”


    叶华浓见两人关系这般熟稔,问王凌波道:“你与这位卯湘前辈,看起来关系匪浅啊。”


    王凌波叹了口气,正视她道:“你该知道你不能问这么多的。”


    叶华浓嘴唇微张,细微的哀伤和矛盾爬上她的脸。


    她明白王凌波的意思,如今她早不是半年前的沉寂枯槁,原本断绝的修途突然焕发生机,而她蒙尘的荣耀与骄傲也重新回到自己生命中。


    她现在是如此璀璨,如此前途无量。


    同门的崇拜,先辈的赞赏,师尊的倚靠,她再不用回忆被拉入泥潭无望挣扎的日子。


    王凌波要复仇,她也不知道她复仇的终点是谁,但定然不是她可以继续参与进入的。


    如果此时与她割席,那么哪怕日后事发败露,她顶多也只背负个诛杀玉素光级几个筑基金丹弟子的罪名。


    以她的天资和作用,师尊定能保下她,更甚至玉素光和那几人还是害他灵根被毁的罪魁祸首,她甚至有复仇大义在,撑死顶多被关几十年思过崖,还可潜心修炼。


    若此时割席的话——


    叶华浓眼眶微微泛红。


    可她怎能忘记。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如既往的一天,眼前的女子用青槐散落漫天的鲜血点了了她晦暗麻木的内心。


    也忘不了两人同为共犯联手虐杀玉素光时她被唤醒的凶性。


    更忘不了她异想天开让自己以凡人之身抢夺赛事名额时,她心中绽开的烟花。


    叶华浓摇了摇头:“我可以不问,毕竟很多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


    “但你也别明知我可以帮你,却为了那些顾虑斟酌,绕开我行事,好吗?”


    王凌波自认并未替她做什么值的以命相报的事,二人的联手中,其实叶华浓之于她还更重要些。


    但看着她此时执拗的眼神,王凌波心中也难以不触动,原本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郑重点了点头。


    叶华浓得到满意答复便拉上隔间门,以卯湘本事自是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只是看着王凌波久久未回神的眼神,卯湘酸溜溜的啧啧两声:“哎哟哟,这才认识多久,便成了生死不弃,莫逆至交了。”


    “我这个几十年情分的,竟是比不上新人,当真是寒凉唏嘘。”


    王凌波锤了他两下:“还不是你没收好尾巴。”


    “说罢,急着见我有何事?”


    卯湘还在别扭,但他们时间不多,便是冷着脸还是有问必答道:“不是你让我去确定宋檀因身份吗?喏,结果出来了。”


    说着将寻魔引法器抛给她:“确认了,拿那老太后骨头试探的时候,她果然惊惧交加,圣令灵子逸散,被藏在附近的我给捕捉到了。”


    说着他哈哈大笑:“妙啊,谁能想到人界首宗宗主渊清真人的关门弟子,竟是魔界圣令携带者,下任魔尊。”


    “你说渊清真人若是知道这事,会是什么表情?”


    王凌波似笑非笑的看他:“你怎知他不知道?”


    饶是卯湘见惯阴谋,闻言也是脊背一凉:“真的假的?”


    王凌波:“八成吧。”


    卯湘笑不出来了:“论邪门诡计,还得是人界,我等妖魔鬼怪自愧不如。”


    接着有拿出一块玉佩交给王凌波:“这是与宋檀因联络的成对法器。”


    说着凑近她道:“虽然我俩是一国的,但有时见识你的手段,我都百般庆幸自己不是与你为敌的一方。”


    想想吧,宋檀因本就惊惧于自己魔尊身份,受‘林琅’胁迫不得不受制于他,结果对面的‘林琅’竟不是本尊,而是与她本就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都忍不住为宋檀因掬一把同情泪了。


    这人能活这么久,真该庆幸自己是天道宠儿,出身尊贵仙姿不俗,但凡王凌波也是个有仙缘的,有一个算一个包括赵离弦在内,此时也不可能还全须全尾。


    王凌波将那玉佩攥在手中:“宋姑娘可有大用,没准能换个大的。”


    接着有问道:“你可是还发现了什么?若只是这些事,不值当你急吼吼的冒着风险来见我。”


    卯湘笑道:“瞒不过你,也是你我难得的运气。”


    “也亏得你让我利用林琅的残灵伪造字条诱骗宋檀因,你自是知道我谨慎的,利用别人残灵栽赃嫁祸浑水摸鱼之时,总会提前寻踪感知,确保对方不在附近,以免露馅。”


    “结果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王凌波眼睛一亮:“难不成?”


    卯湘点头:“正是,我顺手发动【狡兔三窟】警醒一遍,竟发现残灵有所感应。”


    “也就是说,林琅此时必定在此,就在大比赛场内。”


    这是真的好事了,王凌波忍不住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如何利用此事最划算。”


    卯湘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又问道:“你说这厮来五洲大比干什么?”


    “人界五洲高手齐聚于此,他该不会不自量力的想做些什么吧?”


    “莫不是想来此处带走宋檀因?”


    王凌波摇头:“应该不是,林琅得知宋檀因身份也是机缘巧合,此事除了我们暂且只有他一人知道,便是要抢占先机得到宋姑娘,也不必冒着风险急于一时。”


    “要在剑宗带走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卯湘点了点头:“也不可能是探听情报,毕竟五洲大比公开于整个人界和妖界,犯不着亲自上门。”


    “那便是有别的打算了,没准准备搞点破坏。”


    王凌波缓缓抬头,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五洲大比还有两场便结束,他若要做些什么,估计就是这两日的事。”


    “盲猜无益,不若先将他找出来,置于眼皮子底下,届时他不管要做什么,都好为我们利用。”


    卯湘点头,抬手便抹去了隔离法阵,对面,静坐着吃茶点的叶华浓出现在二人面前。


    王凌波道:“现在我们要寻一人,我们手上有他的残灵,卯湘虽能靠兔族天赋感应,但太具体的话,会惊扰对方警觉。”


    “你有办法通过残灵且不为对方发现寻到那人吗?”


    叶华浓拍了拍手里的糕点残渣,一点也不含糊:“那人距离咱们多远。”


    卯湘:“我不敢细探,但能确定就在会场之内。”


    叶华浓:“行,把残灵给我。”


    利用卯湘手里剩下的残灵摆弄一番,叶华浓道:“其实要通过残灵寻人的手段不少,尤其这么近的距离,只是若不想被人察觉,那不光要在寻人器物上做文章,最关键的得是遮蔽残灵气息。”


    “否则若遇修为高深者,一丝残灵靠近引起的轻微共振便会被他察觉,十之八九会露馅。”


    说完她手上出现一枚蝴蝶,这蝴蝶看着平平无奇,并无各色灵蝶的斑斓美貌,但却是剑宗附近很寻常的一种蝶类。


    若是出现在周围,也断不会引起猜疑。


    叶华浓将处理好的残灵喂到蝴蝶口中,那蝴蝶便煽动翅膀往外飞去。


    速度并不快,不紧不慢的正好契合二人的脚程。


    卯湘道:“那我便隐在暗处,若他所在方位不适合你们前往,你们便直接回去吧,我会想办法确定他伪装面貌的。”


    说完便与二人就此分开。


    王凌波也并未一直盯着蝴蝶,而是与叶华浓做闲逛状,很自然而然的顺着蝶引往某个方向移动。


    也是运气好,不过几刻钟的时间,叶华浓竟告诉她,灵蝶所寻之人就在附近了,许是对方今夜也来集市打发时间了。


    继续往前,大约走了百步之后,那蝴蝶突然如同落叶漂浮,不规则的缓缓下坠,而就在下坠途中,身形展开变成了一方轻柔的丝帕。


    那丝帕上绣着蝴蝶的样式,一切浑然天成。


    丝帕顺着山涧夜间微凉的清风,徐徐落在一个身着白衣的修士肩上。


    对方原本正站在一个贩卖符宝的摊位面前,感觉到肩上传来的轻微触感,他偏过头,将落在上面的东西拿下来。


    王凌波上前,面露歉意道:“抱歉,是我的手帕被风吹走了,扰了公子。”


    面前的人长相自然跟那日在淳京看到的白发魔修不是同一张脸,对方模样只是清秀,身材中等,衣饰打扮也没有显眼之处,真就尽可能的低调。


    也不知用了何等法门遮掩容貌,竟骗过了五洲各方大能。


    林琅也认出了王凌波,当日在淳京虽只是匆匆一眼,但对于极度倾慕美人的合欢宗人来说,已经足够让人见之难忘。


    只是可惜了当时不但要应付赵离弦的打杀,还得琢磨遮掩他掳走魔尊的意图,因此根本没机会与美人相交一番。


    此时见到王凌波在山涧集市闲逛,惯性的疑心之余也不免有些欣喜。


    他将丝帕递给王凌波道:“能为美人拦住香帕,自是荣幸之至。”


    王凌波接过丝帕,露出面对油嘴滑舌登徒子的警惕与尴尬:“那便不叨扰公子正事了。”


    “华浓,我们走。”说着不待他挽留便急匆匆离去。


    林琅有些遗憾,只可惜他如今面貌普通又手段受限,否则自然要留下美人对饮一番。


    只是对方那避之不及的神色倒是让他打消了那一丝怀疑。


    等回到了剑宗,确认林琅再如何也不会跟到此处后,王凌波才收起那方帕子,对叶华浓道:“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若是有事,我自会马上唤你。”


    叶华浓点点头,二人这才分开。


    不过王凌波会饮羽峰的时候,赵离弦还未回来,被叫去主峰商议事务去了。


    不知道他多晚回来的,总归第二天王凌波起床用早餐的时候,他已经端坐在餐桌前。


    就是对她仍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若说前三场赛事,各方还有娱乐之心,那么从今日的乙级赛场开始,众人态度便肃穆多了。


    乙级赛乃是千机府制定规则,只见武坛波动,凝实的地板犹如液态一般,一个巨大的立方体浮出水面,缓缓转动着悬浮在半空之中。


    那竟是个巨型魔方,三色六面,纵横各六格。


    说是三色也不准确,因为并不单纯以颜色划分,而是质地。


    分别为金属,木质,液态。


    接着魔方疯狂转动,数息只见便打乱了章法,金木水三种形态的小方格凌乱排序,找不到章法。


    而早在魔方浮现的那一刻,参赛的炼虚期修士已经被收入其中。


    这次是千机府掌门班技亲自宣布的规则。


    “率先解开魔方者得胜。”


    有人疑惑:“可有一方解开那便意味着后面全输,剩下的名次如何排序?”


    班技:“除魁首者,余下皆不记分。”


    其他几个掌门一听便知道这老小子又犯病了。


    凛洲总喜欢给自己上极致强压,试图用背水一战的绝境刺激修士的决心。


    乙级场可是有足足25分,以现在各宗的分数差距,如果除第一名外其余宗门不计分,那甲级赛还打不打了?


    渊清几人赶紧把那梗着脖子不肯改规则的执拗老小子按下去,接着一道法阵打在巨大魔方上。


    宣布道:“每有一队解锁登出后,魔方状态便会退回一步,直至最后一队出来。”


    “按照登出顺序为本场名次。”


    乙级赛这才得以顺利展开。


    比起前面三场一日以内便结束的赛事,乙级赛便是肉眼可见的持久赛了。


    从天亮到天黑,魔方内部分布在各个格子中的修士仍在苦苦探寻逃脱之机,王凌波起身,有些疲惫道:“我先回去休息了,明日再来。”


    “神君记得给我留影。”


    赵离弦对其中几个炼虚修士的手段挺感兴趣,看得正专注,闻言点点头,顺势就摸了个留影石出来放到身前开始记录。


    而号称要回去休息的王凌波,在离开赛场后,却是并没有往饮羽峰的放向而去。


    第92章


    此时的天道石座基法阵处, 五名炼虚修士正一丝不苟的把守。


    这五名修士分属五大洲,虽只是炼虚修为, 但基本多为半步合体者,若换寻常,那是万万不可能做守备这等活计的。


    光是五位高阶修士守卫还不妥当,包括渊清在内的五洲魁首均有神识投射在此处,直到赛事结束,天道石分配完毕放归行迹自由之前,都不会撤销。


    就更不用说连接捕捉天道石的阵法本身还具有预警性,但凡被陌生灵力触碰一下,便会疯狂散播灵震。


    按理说这不该是林琅区区一个合体期该来涉险之地。


    但还是出现于此,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他远远的蛰伏于后方, 并未用神识探查。


    一切好似平静无波, 除了远处时不时传来的赛场那边或是惊叹或是欢欣怒骂的动静。


    但这方天地毕竟不是死的, 猎猎晚风,山涧虫鸣, 飞鸟振翅,时不时的灵兽嗡鸣, 都是混在在五名修士敏锐的感知中。


    几只夜鸦从他们头顶飞过,这是剑宗内非豢养的灵鸟之一, 数量不算少, 跑来跑去并不异常。


    只是一修士突然感觉自己脸上一凉, 微不可查的臭气弥漫在他鼻间,不消确认,便知道是那夜鸦飞过时砸下的粪便。


    “这死鸟,倒是松快。”那修士低骂一声, 抬手欲将脸上的鸟粪拭去。


    可刚抬手便是变故陡升,那鸟粪竟是以他们反应不及的速度瞬间蔓延至他们全身,直至将其包裹,若有人在场亲眼所见,便能看见几人此时皮肤成石灰状。


    也不知是何等稀罕物,竟是一瞬间叫五个炼虚修士变成了石像,而近在不足十里处的五位掌门的神识却是毫无感知。


    林琅此时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但他依旧不敢轻举妄动,没有散发一丝神识,而是将一类似镜面的法器悬于座基法阵之上,待法阵启动后,这才敢大喘气。


    “快点,咱们时间不多。”他开口道。


    接着一个身着黑袍,兜帽遮脸,看着枯瘦无比的身影从那镜面法器里钻出来。


    “催甚催,老夫年纪大了,在这破镜子里憋了好几天,自是不敌你们年轻人手脚灵活。”


    林琅懒得与他分说,目光落在天道石座基下的捕捉法阵上。


    那法阵纹路色泽斑斓,好似各色属性不同的灵子涓涓流动,透着令人着迷的至纯灵力,林琅不过注视了两息,便赶紧收回了目光。


    “不愧是天道石,便是接驳处的零散余波流动,便令人难以自拔。”


    “若是修为低下者,怕是光瞧着便会心驰痴迷,就这么神游天外下去。”


    黑袍人嘿嘿一笑:“你说呢,这可是与咱们魔界的混沌之根齐平之物,一界修士的基石,岂是常人能肖想独占之物。”


    林琅讥诮的笑了声:“人界还真是得天独厚,凭什么我魔界需得一边修行,一边滤除杂秽,他们倒是天生就弄受用这至精至纯的洁净之力。”


    “今日我便污染了这天道石,人界修士哪来的资格天生便以正道自居。”


    说着他探出手,竟是将原本刻印在地面上的一缕阵纹,化实为虚般就这么拎了起来。


    但在他碰到阵纹的那一瞬,陌生的灵力入侵,阵纹便噼啪作想即将发生灵震预警。


    可还还未真正开始,时间便好似停止,那黑袍人手里出现两枚巴掌大小的骨骰,骰子一扔,不规则转动数圈,落下之时面上是两个六。


    黑袍人当即欣喜道:“成了,今日老夫果然运气不错。”


    在他赢下这局的瞬间,原本已经开始有所动静的阵纹,竟然就这么不情不愿的安静下来。


    倒是林琅,无论看几次都觉得这老匹夫的功法太过流氓。


    问道:“你赌的什么?”


    黑袍人刚赌赢,无论赌的什么,赌大赌小,于他这种纯精赌棍来说都是心情愉悦之事。


    便连语气也柔和三分道:“我与那法阵赌大小,若是摇出点数为小,便自留一臂在此处,然后自行离去,若是摇出点数为大,那它便保持安静。”


    林琅挑眉:“连死物你都可以与之对赌?”


    黑袍人:“若是普通修士布的法阵自是不行,但这可是那位渊清真人所设,其阵精妙菁纯,被天道石一冲,便是凡石也可成精了。”


    “虽是微小,但若有些许意识执念,便可与我一赌。”


    林琅懂了,渊清真人为了天道石安全设下的至高法阵,让法阵甚至拥有一定程度的自我危机意识,这反倒弄巧成拙,让这赌棍钻了空字。


    林琅又问:“那若是方才你赌输了该如何?”


    黑袍人立眉竖眼瞪他道:“输了,输了自然是遵守赌约,留下一支胳膊,咱俩夹着尾巴什么也不做离去,还能如何?”


    “老夫难道是那等没有赌品之人?”


    林琅闻言是彻底不愿与这人说话了。


    他手里动作并不停,闲聊间已经将法阵主脉的那条阵纹与一法器接驳上。


    然后手里出现一物,那物被透明灵石外壳封锁,乃是一滴鸡蛋大小,比墨色浓稠百倍的液体,正在容器里面缓缓移动。


    若是林琅手里的灵石外壳破碎一角,露出些许裂缝,恐怕在场所有大能便是顷刻感知到魔气入侵。


    因为这正是魔界混沌之根边缘溢出的菁纯魔气,浓纯到凝结成液,单是林琅手里这点根液,便足够维系一个魔修从练气修行到合体所耗。


    可想而知他手里这物的珍贵。


    他将那装着混沌根液的灵石镶入连接阵纹的法器之中,随着法器缓缓启动,混沌根液被推入法阵,原本五彩透亮的纹路被浸染如墨,接着还会通过这法阵与天道石的连接,直接污染天道石。


    混沌根液好似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一进入阵纹之中便疯狂的流动着。


    不过两息的功夫,偌大阵纹就染黑了一大半。


    林琅站起身,面露快意的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突然,一声细微的类似蛋壳裂开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林琅本就警惕,发现这动静立马道:“老赌鬼,快——”


    黑袍人也不含糊,原是其中一个被石化的修士凭借强悍的意志破开了封禁,正欲拼着性命向远处的赛场的人示警。


    结果还未来得及作为,意识便被凭空拉入一个空间之中。


    接着他在此处看到无数他认得出认不出的赌具,对面坐着个枯若橘皮的老头,对他裂开黄牙一笑:“甭四处看了,凭你的修为断不可能硬破此界出去的。”


    “来赌吧,只要赢了老夫,你的意识自然回归本体。”


    “不过看小友这眼神,机灵聪颖,心性强悍,是个好苗子,想必上手也快,约莫两百年就能赢了老夫。”


    那修士目眦欲裂,他当即明白眼前这老疯子身份了。


    竟是魔界三大宗之一雉卢宗的赌棍。


    两百年,对方便是在各方神识笼罩下不敢轻易杀他引起动静,他在这对赌空间内度过两百年,出去恐怕也是心性枯萎,精力耗干,哪里还记得预警的事?


    可境界相差太高,便是再急切也无用。


    这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林琅松了口气,好在拦了下来,否则万般准备,所耗费的无数宝贝今日怕是白费了。


    就快了,眼看着那黑色将彩色尽数污染,并进入了接入虚空的天道石连接通道之中,林琅这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才刚舒出,就听到一个声音:“小友何事这般喜悦?”


    林琅双目一怔,瞳孔骤缩,才落下的心像是一脚踩空一样,急坠深渊。


    “跑!”老赌鬼的声音传来,林琅下意识便闪身离开原地,可他引以为傲的速度此刻却给了他响亮一记耳光。


    非是比喻,事实如此。


    他遁逃的一瞬间,好似无防备撞上了一堵贴墙,将他整个人撞得七荤八素,最可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拦住他的是什么、


    “老赌——”嘴里喃喃正要寻人,侧头却看到一颗头颅落在自己眼前。


    说来也可笑,他与老赌鬼交情不算深,此次联手也是目标一致,魔界三宗内其他人都被渊清吓破了胆子,认为此局是自找死路。


    但唯有老赌鬼却觉得收益比风险高,满心乐意的与他同行,并一路上尽兴尽力。


    若非老赌鬼的参与,他林琅一人怕是并不敢深入此地,最终计划想得再美也只能胎死腹中。


    老赌鬼的修为已然半步大乘,再过些年岁便是三界顶级修士之一,而如今不过照面,便身首分离死在人手里。


    他甚至还没发现杀他的人是谁。


    林琅缓缓抬头,他知道这个动作可能随时迎来生命终结,但对方竟没有如老赌鬼那样直接杀了他。


    朴素青衣,仙风道骨,慈眉善目,果真是数十年前界域之战远远见过一面的渊清真人。


    只是大乘与准大乘之间,差距竟如此犹如天壤吗?


    渊清真人笑眯眯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林琅小友。”


    “若是小友对五洲大比感兴趣,大可直接上门观战,我剑宗又岂有拒客之理。”


    他说着话,那已经被污染的法阵竟渐渐回流,混沌根液缓缓流回那灵石容器之中,尽数剥离,一丝不剩。


    然后漂浮起来落到渊清真人手中,他打量了一番,神色犹如收到重礼般喜笑颜开:“我剑宗未尽主人之责,还收小友这般重礼。”


    “实在难为情。”


    说话间,周围林琅二人布置的阵法撤销,五个炼虚修士也恢复正常,包括那个被拉进对赌空间的倒霉鬼。


    只是他神色仍旧有些恍惚,毕竟虽说不到两百年,但就这么一瞬,他已经跟人没日没夜赌了十年了。


    直到渊清真人诛杀老赌鬼那一刻才自动解除。


    渊清手里还拿着那混沌根液把玩,这可是好东西,被魔界严密把持,非高阶魔修不可得。


    他挥了挥手:“带林少主去豪座观赛吧。”


    林琅心思电转,赶紧道:“等等,走之前你得告诉我,你是如何察觉到异常的。”


    渊清哈哈一笑,好似老油条看到心思澄澈晚辈的揶揄,这叫林琅内心火气。


    因为在这老家伙眼里,他的恶意,他的作为,哪怕他差点让人间修界万劫不复,依旧只是弱者可怜可爱的挠痒。


    果然渊清真人并不打算给林琅解惑,抬手一点,一道木质粗细的光圈便将他困住。


    可林琅做的准备不可谓不完善,眼见渊清要转身之际,一道光亮绽开。


    渊清不用反应便认出来是传送法阵,抬手一招便将他身下地面封禁,阻碍地面法阵的发挥。


    但下一秒,林琅竟还是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眼前,只留下一件黑色外衣。


    渊清真人这才看清楚,那法阵竟不是在地上,而是在他外衣上,提前绘制在背部内侧,倒是巧思。


    只不过要从他手里逃走,且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顷刻间,恐怖令人窒息的威压席卷整个剑宗所有人,除了还在魔方内打生打死的选手,所有人都是头皮发麻,汗毛倒竖。


    渊清真人竟是直接切断了一定范围内的空间,叫已经开启的传送被迫切断。


    林琅直接在剑宗某处掉落,一口血吐了出来,加上一开始的那一击,此时竟是重伤得难以站起来。


    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没法脱身了,但他也绝不能落入剑宗手里。


    先不说别的,就是从他这里暴露宋檀因乃是准魔尊一事,对于魔界来说都是重大打击。


    魔界因为无主已经数百年形同散沙,虽说他对这个魔尊不甚满意,但无关喜好,她的存在便具有意义。


    若她的身份暴露被剑宗诛杀,那么等待新的魔尊转世长成便又要数百年。


    更遭的情况,剑宗不杀她,仍旧留着她一条性命,将他们的魔尊把持在手里,魔界再无整合可能,这才是万劫不复的。


    虽魔尊之位悬空,每次界域之战照打不误,但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摆出姿态的幌子,除了损失魔界修士毫无益处,也没可能咬下人界地盘。


    若是给了人界反攻的机会——


    这一刻林琅才真正后悔自己的年轻气盛,竟然握着这么要命的秘密深入险地。


    是他太过想当然了,嘴上说着并不看轻人界修士,却并未做好全盘皆输的准备。


    林琅眼神一厉,取出一滴心头之血,因着他身上还戴着足以屏蔽大乘感知的法器,因此渊清大概也没法顷刻间找到他。


    在这段时间内,他得安排好后事。


    林琅四下一扫,从一旁的草丛内抓住一条蛇,这只是条凡蛇,因着在剑宗这种灵气馥郁之地,身强体壮快要开灵了,但这样的凡物数不胜数,并不会引起注意。


    林琅将自己的心头血混合着一道意志打入凡蛇头内,他日界域交汇,这凡蛇定会凭着血脉相引,找到他父亲,将宋檀因乃是魔尊这个消息告诉他。


    他布下的防御足够保这蛇平安,若有修士发觉端倪强行搜掠,凡蛇也只会爆体而亡。


    林琅做完一切放那凡蛇离开,口中呢喃:“魔祖垂怜,此次一定佑我魔族,将消息顺利传递我父。”


    说着便打算搅散识海,自爆元婴。


    只是正要动手时,一只蝴蝶缓缓飞到他面前,好似被他脸上的鲜血吸引。


    许是死前看到的最后一样活物,林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怔忪,对于生命的不舍让他多出一股冲动,奢侈的在渊清随时可能找到他的时候,对自己过往的人生做了一个短暂的审视与缅怀。


    然后发现,他并不是死而无憾。


    林琅叹了口气,抬手接住那只蝴蝶,却在接触的那一瞬,那蝶变幻延展为布,兜头将他罩了进去。


    “!放——”


    来不及说出完整的话,便整个人被罩了进去,接着那张捕网急速缩小,直至变成掌心那么大。


    它就这么静静躺在后山林中,如同藏叶于林,没有任何人发现。


    而渊清这边找了许久,竟是未找到,虽有千般猜测,却也知道不管是何因避开他搜寻,怕是接下来也不会有何进益了。


    于是无奈叹气回到了赛场之中。


    大多修士还是一刻未曾离开,尤其低于炼虚期的修士,近处观战高阶修士,对自身修为也是一种启发,自然谁也不会如王凌波这般还要回去睡觉的。


    第二日一早,王凌波饱足精神,因白羽也观战去了,饮羽峰就她一人。


    她慢条斯理的用完早餐,喂了鸟鱼,还去无人林间透气逛了逛。


    只是在林间的时候,捡到了一枚掌心大的布包,看着像香囊。


    王凌波将那‘香囊’扔进自己强屏蔽的储灵袋中,又用灭灵法器将自己可能沾染的残灵清除,复又浇上饮羽峰内的灵子,这才回了赛场。


    此时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有一般修士已经在赛场内失去战力被排了出来。


    便是连赵离弦,此时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其中一场对战,王凌波扫了一眼,打得实在精彩。


    王凌波虽然错过了不少激荡人心的场面,但也并不妨碍她坐下来便津津有味。


    第93章


    现在的战局比较拉锯, 在里面参赛的修士也基本摸清了胜负关键。


    那便是尽可能的迅速识别每个格子属于金木水之中的哪种属性,然后占领格子, 将其封闭相连,直至完成纵横的规整。


    这是绝大部分人使用的办法,略有不同那也在顺序分工而已,且封闭的格子并非全然无法打开,端看各自神通。


    因此即便有宗门修士千辛万苦将一种属性连城一列,也可能被人抄底破坏,将其中一个格子重新占据,根据自己需要划到别的方位,从而打乱布局。


    魔方这种东西,一个人一个意识操纵解开尚且多数人一团乱麻,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 就好比五双手各自为政欲将其拨弄到自己需要的形态。


    当然也有宗门见势不对, 已经达成临时合作, 否则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原本这样已经是大有看头,但此次炼虚级赛事, 竟也像丙级赛事的叶华浓那般,突兀的蹿出一匹黑马。


    那是主峰一个平日声名不显的修士, 无甚特长,以往也未有过声名显赫的事迹, 却是在今天大发神威, 以一己之力改变了这局的玩法。


    王凌波细看过两局, 才讶异发现:“他竟是五灵根?”


    赵离弦一边目不转睛一边点头回答她道:“你错过热闹了,裴师弟首次展露优势乃是昨夜子时,那时才真叫人叹为观止。”


    据他的说话,这位裴师弟在意识到规则后, 竟直接仗着自己五灵根的便利改变格子属性,他虽作战实力在此次选手中不算顶端,但对于灵根属性的运用调和确实登峰造极。


    他自身便身负所有的基础灵根,这便罢了,赛事中竟展现出了自行变异之法,比如化水为冰,蒸腾成雷,这与单纯的施展各属性术法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虽然因为灵根数众的原因,他的修为进度较为缓慢——赵离弦虽然称呼他为裴师弟,然则是占了自己宗主亲传的便宜,如今他修为上来了,这么叫着倒也合情合理。


    但实际上这位裴师弟师承主峰德高望重的师长老,乃是师长老千年前所收的亲传弟子。


    因此别看同为炼虚境,但赵离弦足足比之年轻近千岁,可见其修行速度在天才遍地的剑宗其实并不算快。


    只是对方虽进境较缓,却是扎实凝练,每一种属性都未放弃,齐头并进,如今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


    便是赵离弦也忍不住感慨:“裴师弟已然跨过最艰难寂寞的时日,今后只会越来越强。”


    果然,与宗内另外几位炼虚修士磨合成功后,以裴师弟为首的队伍便所向披靡,应是以一种碾压之势力头一个解开了魔方。


    几人被传送出来后,魔方又倒退一格,留给剩下的队伍继续竞争。


    但赛场周围所有看客已经被此局惊艳,均是高声欢呼,为强者献上荣耀。


    后面的几组便没有耗费多少时间胶着,毕竟有一队打通便说明进度过了九成,只剩最后一步。


    只是这一步打出个先后而已。


    渊清真人临时弥补的规则虽然草率,但也公正。


    其他几宗便戏谑的看着千机府的班技,还大言不惭只争第一,若将就这老小子,怕是现在大家都得收拾收拾打道回府了。


    千机府一行自是憋闷不已,气压低沉的回了自己驻地。


    这样一来,五洲大比便只剩明日最后一场赛事了。


    王凌波问赵离弦道:“神君不若早日回饮羽峰养精蓄锐,精心凝神,以待明日赛事。”


    赵离弦也不想去主峰听师父训话,无非是同庆今日得胜,裴师弟表现,然后慷慨激昂,勉励己身。


    这种话他是听腻了,倒是看了裴师弟的斗法有些意见想与之相交,不过明显今日不是好时候,因此便顺了王凌波的好意,在师父逮他之前赶紧回了饮羽峰。


    不想渊清真人没再传唤他,饮羽峰倒是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赵离弦原本已经开始内视打坐,被生生吵出来,面色不善的盯着来人。


    对方一头白发,其实长相倒也是俊秀风流,只是那表面无害的红眼睛里满是欲念掠夺,让人见之不快。


    “卯综道友,来我饮羽峰有何贵干。”


    卯综怀里还搂着个兔族美女,二人跟黏在一处似的,皮贴皮肉贴肉,因着装扮清凉,颇有些伤风化。


    卯综笑道:“接连几日因为赛事各方修士都是神魂紧绷,因此本少主今日组了一场,遍邀各方修士纵情一饮。”


    “赵兄可一定要赏脸。”


    赵离弦皮笑肉不笑:“卯综道友怕是忘了明日有我参战,且不到放松的时候,道友好意便心领了。”


    卯综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与我兔族美人享乐过后自是精神百倍。”


    “以赵兄本事,还怕自己成了被采补一方不成。”


    赵离弦见这人脸都不要了,一时间竟对比不出这玩意儿与合欢宗到底那边更乱。


    直接撵人道:“行了,忘了两百年前千机府那一役吗?”


    “哦我想起来了,那次组局的便是你父亲,当时班掌门可是说了,再有一次,直接打上你兔族大门。”


    “不想你族地兔窝被毁便滚吧。”


    卯综:“真不去?今日这局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容色修为都有严格把控,差一筹都不会放进来。”


    “我敢说你这辈子再看不到这么多美人齐聚一堂,真不来?”


    赵离弦已经在撵人了,卯综四下乱瞟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王凌波,眼睛一亮:“大不了我让你带你的凡女一起进去。”


    “她人生只短短百年,你不让她享尽极乐,绝对是憾事一桩。”


    卯综作为兔族,是打从心里觉得此事难得,打从心里认为对于凡人来说,这是极乐体验,万载难遇的机缘。


    赵离弦原本只是不耐烦,闻言登时就怒了,拎着卯综的领子往天空一抛。


    便将人甩上了千米高空,直接撞到了渊清真人所布置的结界,然后又赶上来揪着他的兔耳朵将其脸按在结界屏障上飞速擦过。


    擦出一连串的火星子。


    这可比按着凡人的脸蹭墙严重多了,等卯综破枕头一样掉下来的时候,一边脸都被擦去了皮肉,深可见骨。


    赵离弦不客气道:“滚!”


    卯综是千般委屈万般憎恨,却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王凌波这才走到他面前,神色茫然:“发生何事?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赵离弦摇头:“无事,一帮不知廉耻的脏货罢了。”


    说着想到什么似的:“所以你看,兔族长相再如何秀丽无害,骨子里都是淫.乱无耻的,他们今夜广邀修士享乐,竟还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我自然是不屑与之为伍,但那个卯湘绝对在场。”


    “……”王凌波听他这话,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顿了一下,才忧心开口道:“他们要乱来?那神君可得跟上去。”


    赵离弦闻言,看她的神情像是她在逼迫他吃苍蝇。


    王凌波接着:“不知他们又会闹出什么事,虽有宗主神识笼罩,不至于发生当年千机府开赛前夜的丑事,但谁说得准这帮人会干出什么。”


    赵离弦一想也是,虽然这帮兔子大概率会自己找洞聚众乱来,不至于让剑宗丢脸于人前,但污了剑宗的大好土地也是不行的。


    于是心中即便再觉得晦气,也只能无奈出门,寻那帮兔子去了。


    在他走后,王凌波才出了饮羽峰,往丹峰的放向去了,若有目击者便只会以为她去寻叶华浓。


    但在半路隐秘处,叶华浓路经一颗参天巨树,身影便在其遮掩下消失了。


    她睁眼后,便身处一个简陋狭小空间,拢共能放下两张床的大小,实在算不得什么宽敞的地方。


    卯湘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快点吧,兔族的狡兔三窟虽然是躲避人探查的神技,但要在渊清真人眼皮子底下,还是得小心的。”


    卯湘在他处打的一个洞,该洞穴会复制出两个出入口,安置在自己指定的地方,此乃狡兔三窟天赋中最基本的技艺。


    兔族善逃窜,莫说是由卯湘这等修为使出,便是渊清真人也不见得能立时注意,毕竟兔子打洞实为平常,并不止卯湘一人,甚至并不止他一族近日有各种怪癖。


    两人在此赛事中要密谋的事实在不算少,因此总得见面。


    王凌波道:“若说作为凡人唯一的好处,那便是在渊清真人的神识中,我可以不存在。”


    她一个凡人,身上无丝毫灵力,于修士的神识中,乃是与花草动物一般的‘活物’而已,比灵兽都不如。


    渊清真人神识笼罩下只能通过其型确定她的存在,但若有东西能改变她在修士神识中呈现的形状,或者干脆屏蔽她作为‘活物’得微弱反应,那么在渊清神识掠过的无数生物中,她便是接近于不存在的。


    只要不肉眼看见她,便不会意识到不对。


    闲话两句,王凌波便将储灵袋拿出来,掏出了那个装着林琅的小布包,扔到地上。


    布包触地后开始变大,直至恢复原本大小。


    王凌波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卯湘上前将那布袋打开,伤痕累累失去意识的林琅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只是那张脸还是当日在夜市见过的陌生面孔,与在淳京见到的不一样。


    卯湘接着在他身上摸索一番,然后像是找到什么,手指落到他耳垂上的坠子上,也不知道他怎么摆弄的,坠子上一道微光闪过。


    接着他整个人便从头顶开始褪色般,黑发脱墨成白,五官像是被剥去一层蛇蜕,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卯湘站起身,手里还拿着那耳坠啧啧称奇道:“妙啊,此物与平常遮蔽幻化容貌的原理均为不同。”


    “乃是直接将修士表面那层灵子重聚成膜,进行二次捏造,若以事物本质而论,那实际上是他的第二层皮肤,不存在幻化,自然就连大乘修士也难以辨认。”


    王凌波笑着摇摇头道:“我猜渊清真人定是认出他真身的。”


    否则不会单留他性命,让他有机会逃出些距离。


    卯湘却是相信自己的判断:“便是认出,那也是从功法,气息,施术流派判断,不可能是因为看透伪装。”


    这个王凌波倒是信,她指了指林琅:“为何他还昏迷不醒?”


    卯湘:“托他重伤的福,我那施术效用发挥得不错,他的意识如今被困在识海深处,没有解开是不可能逃离的。”


    “你现在便是拿刀捅他也不会醒,只具漂亮躯壳罢了。”


    说着还开玩笑道:“你想对他做什么都行。”


    王凌波白了他一眼:“看来你真得离那帮兔子远点,这才几日,便学得油腔滑调。”


    不过客观的说,此时的林琅却是看着格外秀色可餐。


    美人因战而损,强者乍显弱态,看似能随意摆布,怎叫人能挪得开眼?


    王凌波接着问道:“那我要如何与他对话?”


    卯湘拿出一个小方盒子,体积只有巴掌大小,但略长,像女子用来补妆的粉匣。


    他打开了那盒子的盖子,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林琅的声音便隐隐传出来。


    卯湘没听两句便关上了,俊秀的小脸皱成一团:“怎的骂这么脏,简直有辱斯文。”


    说着又将小盒子递给王凌波:“放心,且还精神着呢。”


    “你可冷落他一些时日,待他被无尽的空虚和孤独快逼疯的时候,保管你搭理他一句,他便有问必答。”


    王凌波接过盒子却是摇摇头:“不成,我没那么多时间用来熬鹰。”


    她打开盒子,果真里面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叫骂——


    “你妈的卑鄙无耻搞偷袭,都这份上了还藏头路面,怎的怕被本尊打出屎来?”


    “老子的漏你也敢捡,穷出升天了。”


    “识相点就放我出去,否则等我自个儿出来,剥了你个瘪三的皮做水囊专喂骆驼。”


    王凌波拿了变声法器戴上,才开口道:“再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身体扔到兔族聚地。”


    “保管你醒来后,后面海纳百川。”


    林琅声音戛然而止,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一旁的卯湘双手并用给王凌波比大拇指,王凌波摆了摆手示意他别闹。


    接着又道:“请林少主来没有别的,只想找少主打听一些事而已,若少主配合,自然皆大欢喜。”


    里面冷笑:“那可就为难我了,若我的性命得魔界机密来换,你便干脆杀了我吧。”


    “总归是浪费时间。”


    王凌波嗤笑:“我不欲将时间浪费在与少主的游说上,我手中自有筹码让你就范。”


    “你我做个约定如何?每个筹码我只用一次,少主可根据筹码分量斟酌是否告知我想知道的。待我筹码用完,便放少主离去。”


    林琅:“你的话有何可信?”


    王凌波用眼神示意卯湘,卯湘点头,在她额间点了一下,接着将那灵契捕捉于一个玉简上,接着将玉简放进盒子里。


    方一入内,那玉简便消失,想是掉进了林琅所在之地。


    里面的林琅捡起来应是确认了一番,传来一句话:“不够,只是你承诺不成。”


    “万一给我下套的并不止你一人,那岂不是约束只对你有效,我照样被戏耍一场。”


    王凌波挑眉,看他敢只身前来挑事,以为是个冲动的愣头青,没想到还是有点机敏的。


    不消她发话,卯湘便在灵契中加了一条,总归他们并不想要对方的命,甚至放归回去还有大用。


    见那边总算满意,王凌波才道:“我欲了解下魔界详尽风土人情,少主脑中关于魔界一切,除开要紧机密,便与我复制一份吧。”


    林琅:“本少主何等身份,便是不提机密,也是极为可观的情报,且要复制一切耗时可不少,你手里有何筹码来换?”


    王凌波:“少主的□□安全来换咯。”


    林琅声音羞怒:“你——”


    王凌波:“少主也莫要觉得吃亏,这些消息可不算值钱,每次界域之战被俘虏的高阶魔修,自会被搜魂一遍,我不过是更新迭代一番基础情报。”


    “且少主自己动手还不伤你神识,有何吃亏?”


    “用这条来换接下来少主身体清白不受威胁,在我看来已经是我展示诚意的表现了。”


    林琅屈辱得直磨牙,只是他也算经历过一遭生死的人了,如今虽然也是深陷囹圄,但照时机来看,应是暂时躲过了渊清的追捕。


    某种程度来说也是峰回路转。


    若是有一丝生机,他还是宁愿活下去的。


    因此还是按照约定开始复制脑内信息情报,这却是不算什么大不了的情报。


    魔界有魔修卧底于人界,人界也未必没有安插,只是对方竟然将第一条交易浪费在这上面,着实让林琅对其身份的猜测没法锚准了。


    按理说即便是偷袭,能在渊清眼皮子底下将他掳走的,修为绝不可能低于合体。


    合体修士哪里又需要这个?


    莫说他疑惑,卯湘也疑惑:“你换那个干嘛?”


    “妖族于魔族一向背地里眉来眼去,你若只是要基础信息,我便可以给你,更何况饮羽峰也有。”


    王凌波摇了摇头:“由他复制的自是有大用的。”


    “且我得一步步降低他的底线,自不好一来就图穷匕见。”


    卯湘了然点头,因着之后得王凌波独自面对林琅,怕出现什么纰漏,便给她加足了保险,这才放她离开。


    王凌波的身影又从那颗巨树后面出现,然后沿着路去了丹峰叶华浓的居所。


    恰好碰倒了在她小院内喝茶的不药真人。


    想是从叶华浓那里听说了不少王凌波的事,以及她的出现给叶华浓带来的影响,不药真人对王凌波的态度很是赞赏。


    三人一起品茶聊了会天,待天色渐晚,王凌波才告辞离开。


    她回去没多久赵离弦便也回来了,看着脸色不是很好,有种看了脏东西的无奈。


    第二天王凌波才听说兔族驻地被扫了,撵出一堆衣衫不整的修士,差点就又要在剑宗行不轨之事。


    得知此事的五大宗下定决心了,再有何盛会,坚定谢绝兔族观战,若是非要观战,一定要签署条约。


    个伤风败俗的一族。


    不过这等插曲自然不会影响今日的赛事。


    甲级赛,单场占据四十分,接近整场赛事的一半,历届五洲大比真正的较量。


    参赛选手并不局限于这六十年内新突破的信任,只在各州战力中坚之中选拔。


    而此次剑宗负责的甲级赛,渊清真人更是将规则简化到了极致。


    与往常不同,各州参赛选手仅一名,这个决定让现场议论纷纷。


    因为一个合体修士,实际并不能代表一宗整体实力,因此这等赛制显得有些粗糙,能够考验的放向实属有限。


    但渊清却是坚持己见,又因剑宗的参赛者是赵离弦,他实际修为只在炼虚境,因此在这草率的规则中,剑宗更是将自己放置于劣势。


    这让反对的人也找不到理由。


    班技开口道:“你可真要这么做?要知道一旦赵师侄失手,你剑宗独占千年的那块最大的天道石,便要易主了。”


    渊清呵呵一笑:“班兄原来一早便默认魁首还是我剑宗啊,这般气弱可是不行,不行。”


    “你——不知好歹。”


    众人无法,此时五名修士已经被笼罩了进赛场。


    此赛场空间之巨,要远胜前面三场,乃至于赵离弦等人深处其中,神识扫出去无穷无尽,几乎与现实无异。


    这还是神识并未被限制的前提下,可见此次赛题不会是局限于小范围内寻物夺宝之类的。


    赵离弦警惕的扫了下四周,奇异的发现天地中仅他一人,竟没有发现第二个选手。


    在全场所有观众眼中,他们五人便是分别出现在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天地之间。


    渊清真人此时开口道:“我辈修士,自当以除魔卫道,拯救苍生为己任。”


    “诸位所在之地,即将发生天灾战祸,魔界入侵,成功守卫此界避过末世之劫者胜。”


    第94章


    渊清话音落下, 场内各自的一方天地便发生骤变。


    如同天外侵袭一般,无数陨石坠落, 在天际摩擦出火花拖尾,即便隔着一层,那无数巨物灭顶而来的压力也叫人心悸。


    修为低下的修士已然开始催动心法巩固道心,才能在目击这犹如实质一般的天灾面前,能维持直面。


    因着视角高悬,画面又太过逼真,像是要落到赛场一样。


    有人在第一颗陨石将要坠地石,忍不住做出防御手势,然后方才惊觉与画面中不属一界。


    而参赛的五人明显反应迅速。


    云湘宗的谢运,所处一方天地顿时草木疯长, 无数年轻修士也在前几场赛事中领教过云湘宗善于控植的本事, 只是见到此刻谢运的所作所为, 方觉先前修士展露的本事不值一提。


    因为那漫天遍布的枝藤, 竟好似将整个世界笼罩,将那方天地化作一个巨大的藤球一般。


    纵横交错的巨大藤植不但韧性十足, 也足够坚固,竟是如网兜一样兜住前面的陨石, 接着将其返投回去。


    如期接力空中相撞,崩毁破碎, 碎石有些被弹飞到天外, 有些便是二次下坠, 威力也大减,再竟有藤网连绵不绝的反击,竟是渐渐将这灭世之灾挽救了回来。


    储灵门的钟琦也不遑多让,她长袖一挥, 一团雾气出现在她周围,呼吸间那‘黑雾’便增殖膨胀,眨眼功夫便漫天蔽日。


    那黑雾冲着陨石迎头而上,眼神不够利的修士只看到陨石接触黑雾便从接触面直接消失。


    然后黑雾越发壮大,而陨石体积越小,此长彼消之下,也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原本数量繁多,体积如山的陨石群竟不成气候了。


    直至全部消失殆尽。


    有那修为过了观战门槛的修士或是凝气入眼,或是依靠法器,拼命识别,总算是知道了其中玄机。


    “万噬虫,竟是万噬虫。”


    此乃储灵门的不传秘宝,无物不噬的灵虫,只是这等规模,这等增殖速度,众人之在界域之战时,掌门钟舟子身上见识过那等遮天蔽日的恐怖风采。


    渊清忍不住赞赏道:“数十年不见,这丫头越发霸道了。”


    钟舟子自然是面露得意。


    而万笔楼的曹厚手段比起钟琦的恐怖震慑,便风流洒性得多。


    只见他从容提笔,当空一划,一个【轻】字便升腾而上,随着上升越来越巨大,笼罩范围也越来越广。


    最后那些陨石坠落皆是透字而过,原本势如破竹的巨陨突然间就变得行迹飘忽起来。


    大的还好,一阵风吹过,有些小的陨石竟歪歪斜斜,被吹得在空中浮荡,久久无法落地。


    竟是将重逾千钧的陨石变得质量轻飘,犹如柳絮。


    那最大的陨石落到地面后,除了体积巨大比较挡事,毫无杀伤力,甚至弹了几下飘向远处。


    千机府的班阻应对之法也符合宗门特色。


    只见一只天外巨手从云层中探出,巨手之大,一掌之力便能如云湘宗千万巨藤一般遮天蔽日。


    而那巨手一捞,便尽数将陨石攥在手中,有那个别遗漏的,班阻也毫不费力的击碎。


    这只巨手若论体积,甚至超过千机府当日到场时那巨人,没想竟不是出自掌门班技之手。


    看来这数十年的韬光养晦,各宗的强者都进境不浅。


    但比起前面几位的眼花缭乱,赵离弦的解决方式显然就要朴实得多。


    只见他面对漫天巨陨,身形一动,炼虚以下修为者便再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仿佛是凭空消失,即便渊清真人为观战看众方便,已然将参赛修士的面貌时刻呈于人前,但因移动速度过快,即便如此也无法用感官跟上。


    王凌波原本也是不够格看清他的动作的,别说这仙眼难捉的速度,原本钟琦的虫噬她也没法看出机窍。


    但她观战所用的记录镜面是赵离弦给她的,能呈现以他的修为感官所感受到的一切,因此王凌波的视线才有幸参与这场盛宴。


    待赵离弦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人前,群星巨陨尽数崩碎为齑粉,漫天的杀雨簌簌落下,有些赵离弦并未理会,有些接近城镇的便一个牵引,将其碎沙引至不妨碍人烟的别处。


    众人虽看不清,却也在结果出来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就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到底劈出了多少剑,才能将数量之巨的群陨切碎至砂砾。


    有人觉得他展现的本事不够华丽,在修界单纯的物理攻击好似总落于末流。


    但真正摸到大道放向者,才知道其这一招有多难得。


    其他四宗的人或多或少都动了些真格,尤其是万笔楼的曹厚,了解他本事的便知道,他那看似洒脱写意的一招,其实已经动用了他领悟的法则之力。


    而赵离弦这低于他一个大境界者,竟是只动用了剑技,便在同时解决了一样的灭世之灾。


    万笔楼的曹雾晃脸色有些不好看,往年他雅洲修士也都一直遭受诟病,太过拘泥于形。


    以往他都不甚在意,但今年竟意识到,他雅洲的整体表现居然落入了末尾。


    只是仍嘴硬道:“若这些天外来陨身藏外毒,赵师侄贸然破坏,又任其洒落人间,怕是后患无穷。”


    渊清哈哈一笑,指着其中一处齑粉让他细看。


    曹舞晃看过去,脸色顿时骤变:“怎会?他才多大?”


    原来赵离弦最先落剑之处,竟是将那些陨石碎至虚渺之细,显然是意识到这一点,在一开始斩击中试探过,发现只是普通陨石才放开了密度。


    以最开始的密切,便是有天外之毒,也能轻易改变其结构,让其失却毒性。


    “这怎会——”


    渊清也是洋洋得意:“不然你当他是如何在炼虚境便摸到法则之力的?”


    掌门间的攀比并未妨碍比赛走势。


    陨石之危才稍解,一阵寒流便拂过几人身边。


    接着没有一丝预兆,不知从何处开始,天地转瞬化白,一瞬之间万里冰封,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整个天地。


    就连谢运凭借术法催生出来的巨藤也被寸寸冰冻,成为一条条美仑美奂的巨大冰柱。


    曹厚是第一个反应的人,他迅速写出一个【阳】字,想了想又加了一个。


    二【阳】升天,居然直接幻化成太阳,与空中原本悬挂着的一轮明日,形成三日凌空的盛景。


    如此对抗,冰封之境勉强退化,只是皓日之辉,所消耗的灵力自是先前那个【轻】字无法比拟,因此曹厚也不敢浪费时间,赶紧探寻冰封的源头。


    谢运的做法则是释放出无数孢子,那些孢子散落于地,便吸附住冰层,接着众人发现那些进势汹汹的严冰竟然失去了入侵之力,被暂时限制在了一定范围内,没再继续扩散。


    冰层上长出无数蘑菇,蘑菇又以霸道灵冰的灵力为食,在场所有人见之对云湘宗狂喜菌子也是一阵无言。


    有人问:“这是碰运气?好在那严冰乃是灵力所结,若是凡冰又该如何?”


    一旁的人嘲笑他无知:“若是凡冰,待它扩散到有威胁之力,早被灭了源头,且你当那灵冰经不住菌子吸附,凡冰便能吗?”


    争论间班阻也拿出了法器,千机府不愧是万器之首,客观而论,剑宗被玉家把持的铸剑峰,虽也承担部分炼器职能,且也有几名长老造诣不俗。


    但与千机府却是绝无相提并论的可能。


    班阻的法器落地后便化作一栋阁楼大小,接着扎根于地,众人就看到那法器启动,开始吸取天地灵力,那些极寒过了一遍,便生成正常灵子排出,且不会再次被灵冰同化。


    看着那法器口径比起万里冰封的势头太过狭小,速度也让人着急,但没料到效率竟不慢。


    肉眼可见的,严冰的冰层开始削薄,蔓延之力削弱。


    钟琦却是长身立于冰面,很长一段时间好似什么都没做,就在那里立着发呆一样,只在边缘处拦截侵蚀的灵虫显示她并非毫无作为。


    就在有人以为她有些束手无策之时,以钟琦为中心的冰面凸起了几束蠕动血管般的事物,掩盖于冰层之下,让人看不真切。


    钟琦却是面上一喜,接着移动身形,来到一方湖泊之处,万噬冲冲着冰面啃噬而下,距离地心越来越近。


    在凡人看来那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距离,约莫纵深数千米处,方才停了下来。


    钟琦一跃而下,跳入那只有一两人宽的深渊之中,果真发现了一枚根须延展至地面的核心。


    那核心状若薯类根茎,呈不规则的圆形,几只已经被冻成冰雕的蜈蚣吸附在上面,死死的向主人传递自己挖掘到的冰封之眼。


    钟琦干脆利落的斩断根须,不消出地面,便能感受到原本与万噬虫拉扯的灵冰,失去了再往前推势的能量来源。


    而这尚且不够,只要这冰封之眼仍在,便不算彻底破解此世沦为冰封末日的危机。


    在钟琦试着摧毁其核心的时候,赵离弦早已经彻底击碎冰眼从深坑里走了出来。


    在冰封之灾中,他是第一个阻止浩劫的,但渊清真人看得直皱眉,显然并不满意他的表现。


    赵离弦没有花时间在阻止冰层蔓延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确认了冰封之眼的所在之处,干净利落的釜底抽薪,将蔓延的天灾阻断。


    看似与时间赛跑,但渊清真人与宋檀因等人包括王凌波都知道,他潜意识的选择意味着他并未将人类安危放在首要。


    他自负自己能够在冰封之灾蔓延到城镇的时候解决这一切,但这是基于赛事规则与对渊清行事风格为判断,若现实发生此事,往往一个意外便能拖慢他的进程,造成巨大的本可以避免的凡人伤亡。


    可赵离弦本身并无任何救世动机,渊清对此颇为头痛。


    只是王凌波,在观赛之于,目光扫视了一下宗主一脉的这几人,见到渊清真人那神色,面无表情的回头,唇边勾起一抹讥诮。


    赛场内的世界才褪去白色,恢复初始的生机,接踵而至的又是地动山摇。


    地下凭空出现巨大裂缝,犹如深渊巨兽捕食的口腔,将地表事物一口吞没。


    地壳的剧烈波动引得海水倒灌,若深处临海之地,便能肉眼看到数十米高的海啸席卷而来。


    莫说几个参赛者,便是观战的人都为这场感到疲惫,真就一刻也不给喘息之机。


    与前两次还不同,此次地动直接威胁到了凡人百姓的安危,根本无法提前阻拦。


    以五人神识均能立马感应到后方城池已经陷入炼狱,绝望哭嚎声不绝于耳,有部分运气差的,已经被地缝或是海啸吞没,疑惑被滚石塌物砸死。


    短短时间内各界人口便以难以承受的速度锐减,这可是真正能够毁灭文明的强极地动。


    谢运黑着脸拼命催动灵力,将自己的参天藤直接渗入地心深处,外行看不出来,但高阶修士已然知道他发力之深,竟是将整片大陆抓连成网,以参天藤的阻力拼命禁锢活跃的陆版,终是让其平静了下来。


    而谢运此番也是动了真格的,脸色煞白,再没了先前两次的从容。


    曹厚只会比他更吃力,他一遍书写一个【静】字,拼命与整个世界的动荡对抗,另一边还得以【退】字平复海啸。


    至于表面的山崩地裂,竟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处理。


    而曹厚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显然是勉励支持了。


    此刻一阵龙啸传来,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动静。


    却是钟琦所在之地,她并没有选择平复地动,而是释放了两条巨蛇,那巨蛇腾空而飞,最终竟是幻化为龙。


    啊


    接着从云霄中俯冲而下,俯卧在大地上,绵延龙身化作山脉,就真的让大地停止了震动。


    这下许多人便看不出诀窍了,只是龙族长老却是冷哼一声。


    眼神不善的扫了眼储灵门,讥讽道:“我龙族的叛徒在你衍洲倒是过得不错。”


    钟舟子摇头晃脑的装傻道:“什么叛徒不叛徒,八百年前就分家了,如今还说这些作甚。”


    第95章


    其实比起人魔两界, 妖族内部的派系争斗还要激烈一些。


    毕竟人魔两界左不过是利益或信仰之争,妖族除此之外可还存在天敌相克关系。


    因此除了卯湘这样半妖混血在妖族无立锥之地外, 还有曾经争斗中败退被流放的种族或是派系。


    龙族在整个妖界虽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强族,但多年前也有过一次伤筋动骨,差点使之沦为二流种族的内斗。


    而在争斗中失败的龙族绝大部分自是被清算,少数潜逃入人界或是魔界,与当地强族签订契约以获得庇护。


    逃往人界的龙族与储灵门结契数千年之久,当然除了龙族还有不少别的妖族‘叛徒’,这也是妖界与灵修不对付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数千年前妖族不可能以此将储灵门问罪,如今自然更不可能,因此龙族长老也只能嘴上不满。


    此时场间响起一阵惊呼,竟是因班阻那方天地所起。


    只见他面前出现一块圆形法器, 那法器乍看如镜, 但平放下显露真身才发现实则凹凸不平。


    而班阻十指掐诀, 慎而重之的启动法器, 法器便顷刻间被注入神采,犹如活物。


    分明不过是尺许大小的法器, 眼神稍好点竟能看出‘镜面’山峦起伏,川河湍流, 无际大海。


    “竟是弄天仪。”


    “班道友才合体境便能化天地在手,制成弄天仪了?”


    “若是现实人界自是不能, 三界恐怕只有渊清真人可勉励一试, 但此番不过是区区一方小天地, 范围虽光,所含灵力甚至不如一些高等秘境,于班道友自然不在话下。”


    实际上这说法还是乐观了,毕竟是渊清出的考题, 面对合体修士,且有意试探好徒弟的极限,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班阻面上云淡风轻,实际操作并不轻松。


    只见他不停在弄天仪上操作,同时平复地动,海啸,于延绵威力的地心震荡对抗,阻挠凡人的损耗,一心多用之下,虽忙而不乱,额角也出现了冷汗。


    但他的表现在这场不可谓不完美,这让五洲各方的大能都很满意。


    对于剑宗来说,其实甲级赛并不占优势的,这并不光指赵离弦的修为比其他四人低一个大境界。


    而是剑宗所长本就是争斗毁灭,此次考题却以守护天地为重,真就桩桩件件踩在赵离弦不擅长的地方。


    众人只见那厮持剑立于天地,并未像其他几人一般争分夺秒,像是站在那里发呆毫无作为。


    自是没人相信他放弃大比,但不可否认相比其他四人精彩的应对,鲜少有人能耐心观察他发呆。


    只有少数为他而来的修士‘坐怀不乱’的一直注视着他,接着便有幸看到了那一幕。


    天地仿佛化作虚无,闪过一阵扭曲之感,一开始不少人以为看错了。


    毕竟那方天地中本就在经历天崩地裂,山河残影天地摇晃是正常的,恍惚以为是花了眼。


    紧接着下一瞬赵离弦便帮他们证明了,修士的五感是值的信任的。


    只见他挥出一剑,这一剑不快,却隔着画面都能感受到那种直击天地的避无可避之感,比先前班阻那仿佛与天齐平的巨人相比也不遑多让。


    正是这一剑后,那方天地的所有动静都顿了一下,接着肉眼可见的便得微弱,仿佛一个原本精力旺盛大闹不止的小儿被抽了重重一巴掌,捂着脸缩在墙角微微啜泣。


    众人目瞪口呆,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千机府的班技却先是双目一瞪,接着看着渊清语气颇为嫉妒:“赵师侄其实合该来我千机府的。”


    “若修我千机府炼器之法,以他资质有朝一日定能修复界域,让魔界之人再无踏足人界可能。”


    渊清呵呵一笑:“他志不在此,便是一时能先于人,却万不可能辟古今之伟业,班师侄便很好,稳重细致,心怀大义,定能得偿所愿。”


    班技嘴角下撇,懒得跟这虚伪老货多说,但看着赵离弦是真心眼馋。


    一般修士看不清门道,自然不在他们这等人之列。


    赵离弦此招的底层逻辑与班阻的相同,只不过班阻以弄天仪为媒介,只要弄天仪成,便能控制一方天地。


    本质上便是将界灵与法器连通,并驯服控之——当然所谓界灵,只因那方天地不够格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因此不配称之为【天道】。


    赵离弦的办法则粗暴得多,他虚化世界与界灵获得连结后,直接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界灵挨了重重一击瞬间虚弱,自然就没那条件地动山摇了。


    解决了源头他才开始扫尾,救助凡人,平复先前地动带来的惯性灾难。


    此时谢运钟琦还有曹厚等人也先后稳住了局势,最后地动末日这关也算是全员都度过了。


    谢运因着从一开始便用无数参天古植寄生了这方天地,因此论天地山峦的完整度,他那边算是最好的。


    看着竟像是没有受到多大破坏的样子。


    他也不打算将植入地心的根植抽出来了,谁知接下来又有什么苦头等着。


    正要催动植物将落在城镇不远处的山巅巨石挪开,谢运便突然感受到不少地方被穿透了。


    那不是灵植被攻击的穿透感,而是——


    “界域穿透!”谢运惊呼出生,不待凝神感应,下一秒眼前变出现了一个界洞证明了他的猜测。


    那界洞离他只有十数丈远,肉眼可视,大概两人高,虽面积幼小,但确实与界域交汇时,魔界的人弄出来的界洞差不多。


    接着一股紫黑之气便从中蔓延出来,就想是滴进水中的浓墨,以极快的速度污染周围的灵气。


    这不是魔气入侵是什么?


    据说魔气在魔界其实并不是这等看着不详又剧毒的面貌,与人界一样,魔气也是无色无味的。


    因此在上古之时,魔气污染灵气往往神不知鬼不觉,一经发现已经有了不小面积的沦陷。


    但上古大能为维护人界安全,以身化物融入天地之间,从此魔气在人界也就无所遁形了。


    谢运赶紧催动巨叶,遮挡那些界洞,这些巨叶其坚硬程度堪比上品法器,化神以下修士全力攻击也难以伤其分毫。


    然而在此时却只能遮挡片刻,好在谢运的巨叶也好似用之不竭,一片被破坏自有新的补上。


    但危机却远不止如此,那些已然泄露出来的魔气,其增值性与感染性前所未有。


    周围的部分动植物与昆虫逐渐变异,有的拼命啃噬遮挡的巨叶,有的就地产卵,掠夺周围灵气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繁殖并成长。


    不消几柱香的功夫,那些威胁便来到了谢运眼前,无数浸染魔气的蚊蝇虫蚁向他袭来,密密麻麻的啃噬他周围的灵力屏障,便是前赴后继的赴死也在所不惜。


    这好似跟钟琦比斗一样,虽这些虫子比起钟琦的差些火候,却也实在扰人。


    但最麻烦的还是它们一部分已经赶往了人类城镇。


    谢运见之赶紧又释放了无数孢子,霎时天空飘满了蘑菇,无数蘑菇散出雾气,竟好似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层不可辨识的浓雾中。


    那些原本以感官所长的变异魔虫,一时间竟无头苍蝇似的迷失了放向。


    但局势却也并非就这么被阻止,因为谢运感受到了,有什么东西破开了他的巨叶,从界洞中跑了出来。


    一个接一个,即便不用感知他也猜到了。


    那是魔界的大军。


    饶是他一个合体大能,也不禁心中哀嚎,渊清真人到底是不给他们活路。


    与他所想一致的自然还有另外几人。


    钟琦这会儿驱动着自己的灵虫与变异的魔虫对噬,起先她还有所轻视,这等临时污染变异的魔虫怎可能是她蕴养近千年的灵虫对手。


    可当灵虫将其吞噬,自己也遭逢感染,加入了敌方阵营,顷刻间魔虫实力大涨,钟琦便笑不出来了。


    变成魔虫的灵虫虽然实力只剩七八成,但却开始不顾生死的拼命繁衍进攻,便是此时马上去除污染,这批虫也算是废了。


    钟琦心疼不已,乍然吃了一亏,让她意识到这局对自己前所未有的克制,因此再不敢轻视。


    曹厚因为上次地动天灾所耗不低,自然也很吃力。


    为了节省灵力,他直接一个【灭】字绝,那些被感染的动植,几乎是冒头就死,看着效率倒是比先前两人快,但也是治标不治本。


    直到魔界大军不断从界洞中钻出,曹厚拼命堵截,鼻血涓涓流下,可见形势根本由不得他从容分配灵力。


    在场人基本从上一场开始便全员动用了真本事,班阻自然也是如此。


    他的弄天仪在手,对局势掌控倒是比前三人更强,与天齐平的巨人直接双手成墙,护住了城池,再有无数法器领了最基础的堵截灭魔指令,分散在各处绞杀敌人。


    可饶是如此,界洞还是在缓缓扩大,魔气仍旧不疾不徐的入侵,在另一边整装待发的魔军中仿佛也有高阶修士,班阻觉得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心下一狠,抬起指尖,一滴灵液仿佛从他血肉中挤出一样,滴在弄天仪上,如天道净露一般,被污染的天地顷刻间被净化大半。


    魔界入侵的进程仿佛回到了几刻钟之前。


    但班阻也知道这并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第96章


    这一场魔界入侵个, 渊清真人几乎是模拟了真实入侵的难度,甚至在某些方面规格比现实中更为刁钻。


    毕竟现实世界里, 也并非每个界洞泄露的东西都有这么邪门,一般来说赛场内的难度规格,通常都是好几名合体以上的大能同时扎守,且身后有数个规模不小的补给队伍。


    而眼下他们都得独自作战,甚至连分工的人都没有。


    四名合体修士已是苦苦支撑,赵离弦自然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一开始他尚且能凭借一个‘快’字,清剿了界洞附近因魔气入侵感染的动植昆虫,因着这些魔物繁殖迅速,赵离弦几乎是将所有界洞周围灭得寸草不生。


    又动用法器堵住界洞,暂时才延缓了魔气的蔓延。


    可班阻有那般神器都无法完全堵住的界洞, 又岂是他这个不擅此道的人能阻碍的。


    因此没有支撑多久, 界洞仍旧重新侵蚀法器, 通道大开。


    此次危难虽不如上次的地动末日来得猝不及防, 但也没给赵离弦保留实力的余地,没过多久照样被逼出了真章。


    无数狰狞迅速的魔界兽潮汹涌喷发而出, 若论其修为,就连最幼小孱弱的魔兽都有元婴修为, 其数量与质量简直与界域之战最惨烈的战场有得一拼。


    所谓蚁多咬死象象,有看众忍不住数了一下, 那数量竟是可怖到难以估量, 更不要说四处流窜散落, 但凡赵离弦放过了一头,对于仅在百里开外的城镇便是一场末日浩劫。


    渊清真人他们看得没错,赵离弦确实没有救世之慈悲,但此局凡人的存活率直接关系最终排名, 他越级参赛,却是不能容忍自己输的。


    赵离弦眼神一厉,霎时间诛灭数头魔兽,而有那么几只侥幸脱离他绞杀范围,正奔着城镇而去,眼看已经目睹巨大围墙的魔兽,眼中泛出绿色幽光。


    却在下一秒,感觉自己分明狂速奔袭,目光所及竟然越来越远,好似那城镇往远处挪动一般。


    这些魔兽灵智不低,疑惑片刻便意识到了,哪里是城镇在远去,而是它们在倒退。


    来时奔速多么迅捷,退回的速度别无二致。


    几只魔兽想要挣扎,却发现即便思维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身体还是沿着倒退的轨迹,无法脱离。


    此形势直到它们退回赵离弦的绞杀范围才堪堪停止,还不待重新动作,便被迎面而来的数道剑光切了个粉碎。


    而已经死去的他们自然是看不到,比起先一步从界洞中钻出,曾一度接近目标的它们尚且算是幸运。


    因为此时的界洞已经不是任由它们通行,得以在人界肆意杀虐的通道。已经变成了一口狰狞獠牙般的闸刀。


    所有界洞大小不停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可一旦有魔兽通行,那界洞便可能乍然缩小,形成天然的闸刀,界洞的无坚不摧,比之世间最利的刀剑更甚。


    甚至少数几头炼虚合体修为的强悍魔兽□□都在界洞的剿断下分为两截。


    对面悍不畏死的魔界军团头一次在入侵的节奏中陷入了停滞。


    那些逸散过来的魔气也犹如时间倒流般逆流回界洞,回到它们原本的世界中。


    赵离弦做得并不轻松,虽不至于像曹厚一般已经七窍流血,但若是细看,他的眼睛也布满了细小的血丝。


    但他做得实在漂亮。


    赵离弦所掌握的法则之力与时间相关,这并非什么秘密,先前在与刀宗的首宗之争中已经有过展示。


    但炼虚之境掌握法则之力已经是古往今来寥寥无几,谁都没想到他竟不止是才摸到门槛,已经有那本事分支操纵,逐个变换。


    在外行看来,至少就有界洞,魔气,入侵魔兽三个地方的逆朔节奏是完全不同的。


    难怪他敢以炼虚境挤进合体级的赛场,原来竟不是勉励一试而已。


    虽然这场赛事大概不会囊括每位参赛选手的所有本事,但端看对法则之力的掌控程度,另外已经踏入合体境的四人竟不如赵离弦纯熟。


    尤其是万笔楼的曹厚,他所在的天地此时已经被魔物占据,虽然还在勉励支撑,但毫无疑问已经是入侵势力占据了上风,他的救世任务失败只是早晚的事。


    不知道拉锯了多久,赵离弦终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运转终于松动,他迅速接管掌控,然后全面发动了时间逆流。


    一时间魔物倒退,界洞闭合,并不再持续开启,又加固了一番,总算是让整个天地稳定了下来。


    待视角转换,灵气变浓,赵离弦才发觉自己已经完成任务,自动脱离了赛场。


    他收回还在持续外放的灵力,这才后知后觉鼻下温热,一摸也是满手的血,颇为狼狈。


    心念一转,外表洁净,又恢复了他剑宗大师兄的气度。


    而紧随他之后,班阻是第二个出来的,他的样子也不体面,就更不要说后面出来的钟琦,谢运,还有曹厚。


    班阻出来见赵离弦已经等在外面,神色黯淡了一瞬,只他知道此次表现已是极限,便也看开了。


    钟琦的神色也还算不错,虽然结果并不完美,好歹她也算是成功阻止了魔界入侵的末世之灾。


    但谢运和曹厚就灰头土脸了,两人都没能阻止赛场天地的覆灭,算是任务失败了。


    最终甲级赛排名,自然又是剑宗第一,千机府第二,储灵门第三,云湘宗第四,万笔楼又落到了末尾。


    整个五洲大比的总排名比起上届变动并不大。


    剑宗并无悬念的守住了一界首宗的位置,千机府强势不减紧随其后,储灵门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云湘宗位居第三,而万笔楼竟是落到了最末。


    这让曹雾晃脸色黑得没眼看,整个万笔楼包括来观战的雅洲修士,都气势低迷。


    因这并非只是单纯的名誉之争,排位最低的可是接下来六十年整个雅洲只能坐守最小的那块天道石。


    但再如何不甘,结局已定,众人拿着赛事结果所代表的石钥,纷纷嵌入自己洲所代表的座基。


    天道石便会在一日之内,完成转移,接着隐匿虚化,以无形之质消散于各洲。


    而在此期间的仪式,会逸散出大量的灵力,这些灵力总量庞大,相当于一块天道石一月所产生的灵力总和。


    五宗自是不能独占,因此每次五洲大比之后,参赛五宗便会提供大量免费灵食灵饮,招待各方修士。


    自然这也是无数修士不远万里也要前来的原因之一,若是勤奋一些敞开肚皮,在赛后宴饮中摄入的灵食能直接助你突破境界也并非没可能。


    王凌波几人此时就在宴饮场内乱转。


    因是要招待者众,因此宴饮场所在之地也是在一张宗主所作的宴席秘画之中,那画长约百丈,数层楼高,不论是谁抬步踏入便是盛宴世界。


    只不过食物酒水也并非杂乱无序毫无高低之分。


    王凌波一进来目之所及便是无数飘在空气中的气泡,每个大约西瓜大小,在人前漂浮游动,每个透明气泡里都盛放一道美食或是灵饮。


    而泡泡分为七种颜色,对应从练气到合体七层大境界。


    食取的规则也简单,只要能戳破气泡,便可自行食用里面的灵食。


    不可助人拿取。


    简言之,又那本事拿出来,才能吃到嘴。


    于是低阶修士犹如掉入米缸,拼命戳破泡泡饱食,高阶修士则挑挑拣拣,还得看成色眼缘。


    王凌波虽是没戏,但光看着这等一场十数万人以上的美食盛饮,还是感觉震撼的。


    王凌淮和白羽已经吃疯了,俩人腮帮子包着就没瘪下来过,王凌波看着眼前瞟过一个泡泡,里面盛了消食的青汁,赶紧将那泡泡拦下,手指一点推到王凌淮面前:“赶紧喝了清清口。”


    王凌淮不疑有他,点破泡泡端了青汁就往嘴里倒,差点被苦得吐出来。


    “是哪位宗主这般促狭,竟是苦汁。”


    周围见状哄笑,不过好在弄出苦汁的那位还算良心,虽口味不足,但灵力格外充沛,王凌淮竟是皱着脸期间又喝了两杯。


    相比起来叶华浓则淡定得多,她所长炼丹,最不差的便是服食滋补,不过这一望无际的菜肴佳酿,仍旧是让人食指大动。


    所以也会时不时的破开一些泡泡,浅尝一二。


    此时一串长得像茱萸的朱果飘到她眼前来,叶华浓认得,是衍洲的一种口感酸甜异常美味的灵果,她从前吃过一次,此时见了口舌生津。


    正要去拿,鼻间一动,猛的转头,便见原本在她身后不远处的王凌波已经没了踪影。


    *


    赵离弦赛后完成了天道石分配大典便回了饮羽峰,他对之后的盛宴兴趣寥寥,且在赛场内与师父所制的小天地拉锯时有所感念。


    因此回了饮羽峰准备深省一二,试着能不能抓住那时若隐若现的玄妙之感。


    正因无法重现当时意气蹙眉,便感觉到饮羽峰有人进入。


    是王凌淮,他记得先前给解开过饮羽峰阵法对他的拦截,便也没有在意。


    谁知顷刻间对方便来到自己洞府之外,大声道:“不好了大师兄,凌波被兔族的人掳走了。”


    眼睛眨动间,赵离弦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眉峰紧蹙道:“走。”


    王凌淮赶紧跟上去,不忘匆匆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兔族来掳劫的妖该是修为不低的,至少远高于他们几人,原本并不该被他们察觉。


    只是叶华浓闻到了兔族的媚香,不知这些家伙对自己太过自信,还是根本没有真正想要隐瞒,留下了这么重的痕迹。


    因此他们立马确定了掳人的是哪方人马。


    赵离弦闻言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赶到兔族驻地时,其实离王凌波被掳走并没有多长时间。


    而赵离弦才准备闯入,就撞见了姜无瑕和郦芙二人正在门口纠缠。


    一见他,二人神色放松了不少,也是赶紧迎上来告状:“大师兄,方才我们与小师妹逛得好好的,他们兔族的人二话不说便强请了小师妹进去。”


    赵离弦都被这帮兔子气笑了,拨开还想阻拦的兔族守卫,一脚连门带结界踹开,进入了兔族的驻地。


    后面王凌淮和姜无瑕以及不知何处赶来的荣端一行也跟了进去。


    一进入白羽和郦芙便尖叫出声捂住眼睛,大骂无耻。


    与龙族差不多,兔族的驻地也是其妖族兔王宫的风格,因着时刻不忘骄奢淫逸,这个可携空间法器所造的驻地也是趣味奢华,风格绵软,尤其体现在数目众多的床榻摇椅以及各色软纱帷幔上。


    颜色多彩,光线绮丽,光是布置便透着靡漫风情。


    而此时那些榻椅和铺着皮毛的软毯上都是人,或是不着寸缕,或是衣衫半露,个个神色欢愉,而里面的修士成分可谓是囊括五洲各地。


    郦芙等人只觉眼快瞎了,虽是对兔族银.乱早有耳闻,却哪及亲见万一?


    最无耻的是这些人见到他们一行,听到她的尖叫,竟是毫不在意,好似全无羞耻一般。


    几人见状,更是又气又急,对被掳走的两人忧虑更胜。


    *


    而此时王凌波与宋檀因却是同在一个房间内,与兔族的卯综相对而坐。


    房内除了她俩以外只有四人,卯综,卯湘,还有卯综怀里离不得的两个美人。


    宋檀因神色有些不好看:“综少主邀我前来可是有事?”


    “若无事的话还请容我告辞,方才我在盛宴图内看到几样衍洲菌汤,正欲带回去给师尊享用,去晚了汤可凉了。”


    这算是直白警告卯综要以大欺小也得看看这里是哪儿,她的师父是谁。


    可卯综却不以为意,轻浮道:“不过是邀二位姑娘品茗一盏,何苦这般急着走。”


    “昨日我与赵兄相谈甚欢,也算受益良多,听闻二位姑娘是赵兄最重要的女人,若我不招待一二便回了兔族,该被老子爷教训不懂礼数了。”


    宋檀因就是没亲眼看见,也知道昨天大师兄教训了对方一场,此时卯综半张脸上的皮肉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新,一看就是新长出来的。


    以他这种修为还有新旧痕迹,可见不算伤筋动骨,那也绝不是皮外伤。


    宋檀因心中对师兄又是崇敬,又是对自己处境担忧。


    她看了眼王凌波,见对方一手支着下巴,眼神放空好似全然不知处境,心中有些酸涩。


    无论是无知者无畏也好,还是自信大师兄一定会前来解救她也好,她这份从容都让宋檀因觉得刺目。


    这显得此时正在忧虑处境且想办法自救的自己尤为狼狈。


    宋檀因冷笑:“综少主说笑了,如今五洲三界谁不知王姑娘才是我大师兄此生挚爱,为了她不惜忤逆师尊,抛弃师妹。”


    “我宋檀因不过空有婚约虚名罢了,倒是综少主还将这当回事。”


    说了这话,宋檀因见王凌波那散开的瞳仁聚拢了光,有些讶异的偏过头看向她。


    她还一句话也没说,眼中也并未展露不耻或是鄙薄,但宋檀因就是觉得被再次刺中。


    可回过神来宋檀因又迅速对自己稍显卑劣的转移视线完成了自洽,她与王凌波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于她面前损人自救有何不可?


    且她说地也是事实,王凌波享受了大师兄带来的诸般好处,如今别人借着亲近之人报复大师兄,也是她该受的。


    要说宋檀因一腔心思算是抛媚眼给了瞎子看,王凌波疑惑的并非她祸水东引,而是她竟以人界的想法去揣度卯综。


    果然卯综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好似在说‘有何区别’?


    在他看来那凡女美貌冠绝三界,赵离弦得之藏之理所当然,小师妹天资不俗且受命于师,还有从小到大百年情分,自然也是不能割舍的。


    不过是一时之间哪个更新鲜的事,为何选了一个就不能选另一个?


    对于兔族而言这是难以理解的事,但是卯湘这么建议了,卯湘生长于人界,对人类道貌岸然的别扭颇为了解。


    因此他也就照做了。


    知道赵离弦不久后会找来,卯综也不耐与她们废话,他身侧一个美人起身,端着一个玉壶替二人各倒了两杯灵茶。


    卯综道:“想来赵兄很快会来接二位,二位不妨先用些茶,随我一起等吧。”


    二人自然是不会随便入口这里的东西,于是连客套都没有端起茶盏。


    只是合体大能勉强岂会由得她们?


    那两杯茶竟是悬浮成缕,直接钻进她们口中。


    二人皆有顶级的防御法器,只是不知卯综用了何等手段,法器到底不是与之匹配等级的修士亲使,竟是没有抵挡多久,便任由茶液进入她们腹中。


    宋檀因脸色剧变,沉声问卯综:“你给我喝了什么?”


    未待卯综回答,房门被一脚踹开,赵离弦及其身后一众人走进来。


    见两人好好坐着,众人均是心中稍定。


    赵离弦原本拉了王凌波便欲离开,卯综这等人,与他多说一个字都觉得脏。


    宋檀因赶紧道:“大师兄,他强喂我们喝了盏茶,不知有何功效。”


    赵离弦回头,目光落在卯综脸上那处新长出来的皮肉。


    卯综被他这个罪魁祸首的视线掠过,昨日的裂嘴重伤好似还在疼。


    心中大恨却碍于对方身份修为无法妄动,只是他也有出气的法子。


    既不伤人.妖两界情分,也足够让赵离弦膈应,且后患无穷。


    思及此卯综笑道:“宋姑娘多虑了,我兔族与剑宗一贯交好,怎会敬你邪祟之物。”


    “放心吧,是好东西,此乃我兔族不传秘宝,乃是道侣之间的结契灵露。”


    “饮下此露后缔结侣契再行欢好,双方都具有炉鼎之功却无炉鼎之殇,大乘以下任何境界都有裨益。”


    说完怕众人不信,卯综甚至还飞速做了个兔族独有的天道誓约,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如此一来赵离弦便是想动手,也师出无名。


    有那么一瞬宋檀因竟是有些欣喜的,只是她也明白卯综绝无可能有这好心。


    此时便听赵离弦问:“坏处说完了,好处呢?”


    卯综一噎,随即眼神变得恶意:“想是赵兄太高兴,一时竟说错了话。”


    “若说坏处,那便是此露只对结契道侣有效,若无法结契,便是行了欢好之事,饮下此露者也会暴毙而亡,不过这自然可以忽略不计。”


    郦芙闻言气愤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只对结契道侣有效,这不分明是让赵师兄二选一,让其中一个去死?”


    卯综虽无法理解,但此时见对面急得跳脚,也算是饱尝听劝的甜头,原来卯湘所言竟是真的?


    不过是同时结契两个女人,他们竟真的在为难抉择?


    卯综心中快意,脸上却茫然道:“可我兔族同时与多人结契乃是寻常之事啊,难不成人族只能与一人结契?”


    “呀!怪我,怎的竟忘了这点,这可怎生是好?”


    众人见他装傻,无不是咬牙切齿,破口大骂。


    赵离弦一把揪住卯综的两只兔耳,眼见又要动手。


    卯综赶紧道:“打死我也无用,此灵露无药可解,毕竟我兔族对此事从未有不可抉择之说。”


    “谁叫你人界如此莫名其妙。”


    他自然是撒谎,妖界种族众多,有兔族这等可同时多人结契的,自然也有如人界一般天道只承认一位伴侣。


    只是对方咬死了无意,便是赵离弦想收拾他,也没有立场真的打死他,毕竟卯综乃是妖界十二大族之一的兔族少主,可不是什么能随意打杀的人物。


    便是他不顾大局,也得看师父同不同意。


    显然宋檀因等人也明白这一点,卯综虽行事下作,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机会。


    一个倒逼大师兄脱离任性,回归原本该走的正途的机会。


    于是宋檀因上前拉住欲收拾卯综的赵离弦道:“大师兄,如今不是泄愤的时候,便是真打他一顿,难道能打死不成,没得浪费时间。”


    接着问卯综道:“此药若不解呢?”


    卯综费劲的把自己兔耳抽出来,耸耸肩:“若未结契欢好,自然也会暴毙而亡。”


    “只是时间因人而异,长则拖延百年都有,短则三日之内。”


    宋檀因对赵离弦道:“师兄,我们还是先去寻师父吧,他定是有办法的。”


    赵离弦还能不了解自己师父?想也知道若是找他定会直接逼自己与小师妹结契。


    心知小师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顿时不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也好,若师父也无法解决,只能劳烦他老人家尽早为你寻一道侣了。”


    宋檀因闻言神色像是挨了一记重锤。


    此刻卯综却是跳出来接着道:“这可不成。”


    说着又拍了拍自己脑袋:“我这记性,竟忘了最要紧的事。”


    “此露本就是为谢赵兄关照,自是以赵兄血肉为引,只于赵兄有效有益,怎可能便宜他人。”


    宋檀因神色转缓些许,一直关注她的好友郦芙有些不忍了。


    忍不住对赵离弦道:“赵师兄何必说这种话惹檀音难过,你明知她钟情于你。”


    “若兔族当真没有解药,难不成你真的要为一个凡女不顾你师妹死活不成?”


    “便是你对她欢喜不假,她寿数也不过几十年,以渊清真人的本事定能让她不受药物所困寿终正寝,况且她身无灵根,能否结契都是一回事。可檀音呢?你难道真要让她性命止于百年?”


    说着又看向王凌波:“檀音乃这一辈数得着的天才,渊清真人早断言她千年内必进阶合体。”


    “你可知每多一个合体修士,对于一个宗门是何等助力?于界域安危便又是一份保障。若你真心为赵师兄想,便不会不该执着与他结契,总归你那几十年寿命,再如何剑宗也能保下来。”


    王凌波闻言看向两人,突然笑出声道:“在宋姑娘与郦姑娘眼里,我这几十年的生命好似很轻,轻到好似不值一提,更不配与必定成为合体的宋姑娘放在一座秤上。”


    “只是让你们失望了,无论在你们眼里我的人生如何短暂所以轻如鸿毛,于我而言却是全部。”


    “我非但不要别人轻飘飘的承诺便自甘承受随时丧命风险,更要将这几十年活得璀璨不朽。”


    说着她还拉过赵离弦,赵离弦也配合的回握住她:“便是我此生作为难以传唱万载,但只要与神君结契,他永生不朽,我的名字铭刻于他心中,便也不算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我为何要为了宋姑娘拒绝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你!”郦芙气急,身为修士,不论是否自愿,大义面前至少不能如此理直气壮的选择保全自身。


    王凌波见她这样,按下她指着自己的手指,将人拨到一边,直接面对宋檀因接着道:“毕竟我与宋姑娘并非可以互相牺牲的关系。”


    “若说为大义而牺牲,别的修士我或许内疚一二,但宋姑娘——”


    “我也不觉得一个包庇母族戕害无数百姓的人有何活着的必要。”


    说着她看着宋檀因的眼神变为戏谑:“宋姑娘是自信以后守护的人会比害死的人更多?还是觉得今后行善可功过相抵?”


    宋檀因气得浑身发抖,她面上一再退让,换来的却是对方咄咄逼人。


    冷笑道:“我知王姑娘心中自有一套成算,谁人都无法左右,但这又如何,你便是说破天,我宋檀因的价值也远高于你。”


    “若是不服,只管让师父评理,看师兄最终作何选择。”


    说着她摊开手,露出手中早已开启的传讯法器,另一头传来渊清真人的声音。


    他命令众人赶紧回主峰,不得耽误。


    这下好,有渊清真人介入,事情甚至不全由赵离弦说了算。


    他深深的看了眼小师妹,今日对方屡次借由师父施压真的让他不悦了。


    转身欲走,却被王凌波拉住了。


    赵离弦眼神对上她,此时他心中除了愤怒以外,还颇有些难言的复杂。


    今日前他从未想过与谁结契,但方才听闻卯综发誓时,他是想过若是在无法解除药效,那或许为了保住她性命——


    王凌波却是扯着他俯下.身,与他耳语几句。


    有赵离弦设结界,众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所有人都看到赵离弦听完之后,神色一激灵,原本沉郁的脸色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恶意戏谑。


    他直起身后,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上前揪着卯综的嘴,将剩下半壶全灌了下去。


    接着将玉壶往地上一扔,语气畅快道:“此等好物怎能短了卯综道友。”


    卯综神色大变,不顾形象的竟想要将其抠出来,赵离弦对着他的喉咙就是一拳,打入一道法则之力,任凭如何都无法出腹,瞬间便被吸收了药效。


    “你他妈干了什么?快,与老子结契然后双修。”卯综大吼。


    赵离弦脸色扭曲了一阵,屋内众人也是跟吞了苍蝇,这兔族于双修一道,当真是不论何时都理直气壮。


    便是罪魁祸首都能这般理所当然的要求。


    赵离弦一巴掌将人抽翻在地,冷笑道:“若不想死,还是早日配制出解药吧。”


    到底是兔族的东西,与其他们苦心分析成分与施法配比,不如让深谙此物的兔子自己破解。


    卯综大骂:“配出来也不会给你。”


    赵离弦:“配出来是你的事,如何拿到手就是我的事了。”


    第97章


    双方暂时就这么不欢而散。


    一行人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兔族的驻地, 走之前郦芙不知是发泄在王凌波那里受的气,还是早对不堪入目的情状忍耐以久。


    在经过回廊时突然放出自己的灵虎, 一声震刺神识的呼啸犹如炸响的鞭炮,吓得四处正在苟合的人四处乱窜。


    只不过情况更没有好多少,一群白花花四散开来,郦芙总算见识了炸粪坑的苦果。


    有那不长眼的差点撞上来,她满脸扭曲的先一步蹿了出去。


    因着有渊清真人的召见,几人出来也不敢怠慢,直接来到了主峰。


    此时主峰之中修士并不多,便是其余长老也是赛后去会自己在各州的友人去了。


    渊清一人已经等在主殿之内,见一行人进来,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不待赵离弦开口, 便示意王凌波与宋檀因过去。


    因着两人一仙一凡, 体质有差, 他分别为二人探了探, 接着摇头道:“却也不愧是兔族至秘,为师无解。”


    若说在他召唤之时, 赵离弦心中还只有愤怒的话,临走前摆卯综那一道, 虽仍旧没有彻底解决问题,却让赵离弦郁气消散了大半。


    知徒莫若师, 见他这样, 渊清自然明白他怎么打算的。


    方才通过传讯法器, 他也是知道他们的应对后续。


    目光忍不住在王凌波身上扫了一眼,此女确实机敏聪慧,也让他意识到若不施以重压,怕是那些不痛不痒的逼迫, 都能让她轻松化解。


    可若是逼迫太过,莫说这徒弟是个看似随意实则反骨不浅的,结成道侣之间的两个弟子本就不深的情分怕是也——


    这么想着,渊清仍是开口道:“虽是意外,倒也凑巧。”


    “择日不如撞日,趁这机会你也该做出选择了。这几日你便准备与檀音结契吧。”


    话音落下,宋檀因脸上露出喜色。


    而赵离弦却是冷嗤一声道:“我不要。”


    渊清既然开了口,便没准备容他拒绝:“你与这王家女娃是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清楚。”


    “循规蹈矩上百年,想肆意任性一阵为师也容你了,这大半年以来你糟蹋名声,回避责任,赖怠做事为师没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五洲大比都过去了,界域交汇近在眼前,也该是收心的时候了。”


    赵离弦不待见这话:“别说得好似我清闲躲懒占到什么便宜似的,该我的事哪样没做?你让我争夺五洲大比魁首我做了,事关界域之战场级和战争资源分配,我的表现足够挤进去替剑宗多分杯羹。”


    “你让我做的事我全做了,为何非威逼我与人结契?”


    见渊清真人要开口,赵离弦先一步堵截道:“不要再拿先前那套糊弄我。”


    “除非你告诉我为何是小师妹。”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不明的笑意:“若我愿意与别的女修结成道侣,只是那个人不能是小师妹呢?”


    宋檀因脸色顿时惨白,但大师兄根本不施舍她一个眼神。


    “若仅仅只是为了延续血脉,强强相连,阴阳调和襄助大道,师妹并非最好的人选吧?那么多天资卓绝的名门仙子,或许其中还有灵根相性与我更契合的人。”


    “师父何不再与我相看一名女子呢?”他眉峰上扬,颇为挑衅道:“若师父答应,我便同意‘回归正途’,如何?”


    郦芙闻言急道:“这怎么行?檀音对你痴心百年不改,你怎能辜负她,更何况你若与别人结契,她身上的兔族的毒露怎么办?”


    赵离弦冷笑:“当真好笑,郦师妹姿容姝丽,性格爽朗,想必长成至今也不缺爱慕者,更不乏长情之人。”


    “怎么?郦师妹如今与姜师弟郎情妾意,不觉得自己辜负这些人吗?”


    郦芙脸色胀红,赵离弦犹不放过她:“更何况为了听从师命,我都打算舍弃我心爱女子,任由她饱受毒露威胁,还有那余力顾及小师妹?”


    郦芙心中千言万语想要分辨,但赵离弦不要脸到这份上,她竟无法反驳。


    要见徒弟开始发疯,渊清真人长叹一声,对他道:“你若要理由,为师自然会给你。”


    说话间,在场众人只觉突然视线一转,下一刻便身处大殿之外,眼前只余紧闭的殿门。


    竟是瞬时被渊清真人尽数撵了出来。


    要说此时在场的人,除了姜无瑕和郦芙以外,剩下的都更王凌波处于同个立场,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自然都是不愿见到大师兄与小师妹结成道侣的。


    眼见掌门施压无用,众人正欲松口气,不想难道还有二人不得不结契的理由?


    可为什么?宋檀因有何特别的?竟好似大师兄不与他结契就大道不顺一般。


    莫说他们,就是宋檀因本人都不清楚。


    不,她心中还是隐隐不安的。


    别人不知道她的真实来历,她却是知道的。莫不是因为自己是未来魔尊之身?


    这个猜测让宋檀因既害怕又隐隐有些自得。


    各怀心思下,一时外面站了这么多人竟安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殿门才打开,赵离弦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神色凝重,看向宋檀因的眼神也带上了探究和深思。


    渊清真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想想你要的是什么,想想一直以来你因何而动,已经走了百年的路你真要因一时任性选择转道。”


    “也别说为师逼你,三日后你再给为师答复吧。”


    若是先前赵离弦听了这话高低要当回不孝子讽刺回去,可此时他居然只是沉默,并未做什么抵触之举。


    深深看了宋檀因一眼后,赵离弦也不管在场众人,只身往饮羽峰放向去了。


    虽不知师父怎么说的,但宋檀因心中狂喜,她知道这事大概是成了。


    她了解大师兄,对方往往在不愿却不得不为之时,才会露出那种神情。


    即便一时不喜又如何?他们有的是千年万年的时间,而那时王凌波早已成为一捧黄土。


    所求之事得偿得太过突然,便是宋檀因一贯讲究体面,也忍不住当众得志道:“原以为还要忍耐几十年,不料是我高看了。”


    她好似恢复了初见王凌波时,面对那看起来空有美貌的凡女时的高高在上。


    灵动的杏眼,眼珠滑到眼角,似是用余光的傲慢羞辱道:“是我的错,竟真的将一个凡人放到了对等的位置。”


    说完便不欲再与她多说一个字了,因为这凡女已然没了让她正眼相看的资格。


    转身欲离,就听王凌波的声音传来。


    一如既往不急不缓,好似全不受状况妨碍。


    “是吗?温氏满门和生母尸骨竟没有将我托举到与宋姑娘平视的高度,想来是我垫在脚底的东西还不够多啊。”


    一句话让原本志得意满,傲气丛生的宋檀因眼红充血,几欲拔剑。


    她猛的回头,不掩杀意的盯着王凌波。


    王凌波此时面带淡笑,像是丝毫不知凶险,颇为惋惜道:“怎么又生气了?我还以为宋姑娘得偿所愿便能心中戾气尽消,与我一泯恩仇呢。”


    “原是不可吗?”


    说着她脚步移动,转身悠悠走下台阶,分明是下坡路,传来的声音却让宋檀因感到居高临下。


    “还有三日呢,此时便相庆未免笑掉大牙。”


    随着她的离开,与她随行的人也纷纷跟了上去。


    荣端忍不住回头看了杵在那里的宋檀因和姜无瑕一眼,心中快意。


    以前跟姓王的作对只觉得每每憋一口气要念清心诀好久,如今站在一个立场看对面狼狈才知多爽快。


    他忍不住捣了王凌淮的胸膛一拳:“原来以前你看我是这般心情。”


    王凌淮不想理他,淳京之行前他是不怎么赞同堂妹与大师兄混在一起的,但后来知道整个王氏都参与其中,对方又给得太多了,他先是被裹挟着,如今也是真心希望堂妹有个好结局。


    如今虽然嘴皮子上舒坦了,但宗主所言岂是儿戏。


    哪怕他不如宋师姐他们了解大师兄,也知道大师兄没有拒绝多半已经算是妥协了。


    待与荣端和叶华浓分开后,王凌淮御剑送堂妹回饮羽峰,忍不住道:“接下来可怎么办?”


    “若大师兄真的与宋师姐结契,你总不能继续没名没分不清不白的留在饮羽峰吧?”


    王凌波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不是你操心的事,玩去吧。”


    王凌淮险些没气死:“怎么说话的?我可是你哥。”


    王凌波:“你现在回盛宴图里面多吃点东西顺便把境界破了比什么都强。”


    两人你来我往几句,把王凌淮哄走了。


    回到饮羽峰,原想回房间,不料赵离弦竟倚在外面等着她。


    王凌波推开门道:“进来吧。”


    赵离弦对这里已经不陌生了,除了时常造访,还经常在这边一起用早餐。


    屋内甚至有不少摆件物什是他寻来的,因此毫不客气的往桌旁一坐。


    开口便道:“你我结契吧?”


    王凌波听了倒水的手都没顿一下,几趟折腾下来她真的有点渴了。


    半杯水入喉,她才放下杯子道:“先前你从宗主那里出来,看起来不像是要继续忤逆他的样子。”


    “我能看出那时神君心中已经决定听从师命了,是什么让你不到短短一刻便改变主意?”


    说着笑容便得戏谑:“还是以这么幼稚的方式。”


    “你若不愿三日后拒绝宗主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邀我私奔一般。”


    被她这么一说,赵离弦不免烦躁:“正是师父给了不得不妥协的理由,我才想静悄悄的来一出,气死他。”


    “我倒想看他那张笃定的老脸破功的样子,真当非这么选不可了。”


    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发现王凌波定定的看着他。


    赵离弦脸上的散漫缓缓散去,对她这眼神竟有些心虚:“为何这样看我。”


    王凌波目光没有移开:“这不是突然跑来找我的真正理由。”


    赵离弦嘴唇下意识抿了抿,忽的泄气一般道:“行吧,瞒不过你。”


    “我还是不愿与小师妹结契,无论是什么理由,与任何人都不想干,我无法忍受与她神魂相契——”


    话还没说完,王凌波便摇了摇头:“这也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今日与以往都不同,并非略施小计便能让宗主再次妥协拖延,想来宗主已经不打算放任,神君你是必得做出抉择的。”


    “你很清楚这一点,若与旁人不相干,若仅是无法忍受宋姑娘,你现在该找的是她或者宗主,而不是我。”


    “这也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赵离弦从没想过,迎雷霆巨击也从不避退的自己,竟是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制止了自己成为对方眼神下的逃兵。


    他还那么端直坦然的坐着,没有回避王凌波的眼神,但桌下的手攥紧了袖袍,浑身狼狈到僵硬。


    赵离弦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心虚,为何成为了一个弱者,分明他什么都没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实在觉得时间前所未有的难熬,甚至险些忍不住想发动时间逆流,好让自己不必面对这难言的处境。


    但突然他好似灵犀一动,找到了从容应对之法。


    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不答反问道:“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


    “你只需解我之所急,并不需要过问太多前因后果,难不成时日太久,你也添了些不该有的好奇起来?”


    王凌波瞟了眼他手里的茶盏,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行不妥般,收回眼神对他的锁定,笑道:“瞧我,这几日见识太多以至眼花缭乱,失了分寸。”


    “还望神君海涵。”


    被她视线松开的一瞬,赵离弦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但她接着的话又叫他不悦起来。


    什么叫失了分寸,他纵容的事难道还少了?说得好似他一直对她刻薄一般。


    又听王凌波道:“那么神君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虽说宗主所设时限是三日后,但于我而言却是需得先做打算的,毕竟我与宋姑娘的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过节。”


    赵离弦烦躁道:“你操心这个做什么,你做那些事本就是经我授意的反击之举,无论如何不会叫你背负师妹报复的。”


    “放心吧,说过保你此世性命无虞,自然不拘你是否留在剑宗。”


    王凌波闻言像是松了口气,笑道:“怪我小人之心了,有神君保证,自然再无忧虑。”


    话聊到这里,也算是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赵离弦起身离去,踏出房门的时候心中顿时涌起一阵不甘。


    他回过头,突然问道:“其实与我结契,好处远比卯综说的多。”


    王凌波挑眉:“哦?神君体质有何特殊吗?”


    赵离弦知道她虽是凡人,如今对修界常识却是知之甚详的。


    寻常修士与凡人结契不是不可能,但也并非能尽数被天道接纳,且仙凡结合之于双放都无甚好处。


    兔族的灵露虽说下作,却也实在是好东西,若是赵离弦与宋檀因结契,哪怕宋檀因此时修为还远低于赵离弦,但以她资质,双放都能获益匪浅。


    毫不夸张,若是师父所言不虚,他与小师妹结契或许立时能凭空拓宽十分之一的境界,小师妹甚至可能直接越过化神踏入炼虚。


    只不过此物有此奇效也只此一次,且对修士双方相性颇为挑剔,否则兔族早独步妖界了。


    但对于一个无灵根的凡人,灵露中的万般互哺互惠是全无作用,因此王凌波才有此一问。


    赵离弦看着王凌波道:“若我说与我结契,可能让你滋生灵根呢?”


    若是几十年前,王凌波或许意动,如今却是淡定的问道:“几成几率?”


    赵离弦:“五成”


    王凌波笑了:“这分明是你单独决断的事,神君好像不遗余力的想将我也拉下水。”


    “怎么?独自拒绝宗主让你这么难受吗?”


    赵离弦学聪明了,没接她的话,而是继续加码道:“你所愿是纵览修界风光。”


    “可只是局外旁观,又哪有亲身体会来得精彩。”


    “且不是我自负,若是以我神魂滋生出的灵根,上限必定远超常人,至少不会劣于我那几个师弟师妹。”


    王凌波:“神君从未与人结契过,是从何得知呢?可是以前有过与你相同体质之人?”


    她问得随意,心却是提起来的,她知道赵离弦来历不凡,否则不会引得他父母两个大能对一个幼童榨骨吸髓。


    可究竟赵离弦特殊在何处,就连渊清真人这等三界至强者都在他身上谋划,王凌波不可能仅凭猜测得知。


    外露的线索太少,她便是想猜也无从头绪。


    此时倒是个难得的破绽。


    但赵离弦的回答却让她得到了更大的惊喜。


    当赵离弦摇头的时候,王凌波还颇为失望,却紧接着他道:“我猜的,因为与我结契,便有了杀死我的能力。”


    “若有这般能力,滋生灵根但凡稍加修炼,也不可能弱于常人。”


    王凌波袖管里的手指动了动,以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出了一句话:“凡人也可凭空获此能力吗?”


    赵离弦未做他想:“凡人便只能作用于我了。”


    “是吗?”这可比什么天花乱坠的好处都诱人。


    见她只是随意一问便又不感兴趣了,赵离弦忍不住道:“所以你会对我存简藏库起贪念,却对可能滋生灵根无动于衷?”


    王凌波笑道:“神君再如何利诱我,这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都无法坚定的选择,我自不会舍身相陪。”


    赵离弦张了张嘴,有些话好似差点脱口而出,但最终还是消散在出来的刹那。


    他状若无趣的离开了王凌波的房间,一夜无眠。


    但这一夜他想的却并非如何抉择,而是自己为何冲动的跑去找王凌波,提出那样的建议。


    他想了无数动机,都无法全然说服自己。


    直到天亮的时候,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子了。


    赵离弦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伸手求助,期望对望将自己从一眼望到头的厌恶道途中拉到别的路上。


    他竟在祈求她带他私奔。


    这个念头让赵离弦猛的站起来,霎时间自尊被刺伤的怒火席卷而来。


    还未及迁怒,就听见外面传来动静。


    是荣端的声音:“大师兄,刚刚传来消息,兔族卯综暴毙,师尊已经过去兔族驻地了。”


    这消息太过震惊,五洲各方大能汇聚,又是在天下第一宗门之内,卯综本身自己便是合体大能,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杀死?


    几个呼吸间,赵离弦和荣端已经到了兔族驻地,此时卯综身死的消息还未传开,只是兔族驻地已经戒严。


    踏进驻地,昨晚那不堪入目的场面已经清空,非兔族修士尽数赶出,剩余兔族人不少还衣衫不整,得知噩耗六神无主。


    赵离弦神识感应到师父等人所在之处,径直进入了顶楼那个独属于卯综的房间,此间布置奢华空间宽广,便是站了不少人也不显拥挤。


    一看五洲首宗的宗主都来了,还有零星几位豪门家主,渊清真人和不药真人以及执法堂的刑长老也在此。


    卯综的尸体在离床榻不远处,死状狰狞,七窍流血,身上却无打斗痕迹,只是衣衫凌乱,想也知道死前在干那档子事。


    此时不药真人正在检查死因,而卯综的几个亲信均是愤怒警惕的看着前来的赵离弦。


    一见到他,便大声嚷嚷道:“是你,就是你害死我们少主的。”


    赵离弦根本莫名其妙:“笑话,我走的时候他还活蹦乱跳,这都一夜过去了,竟也能怪到我身上。”


    其中一个兔族美女嘶声道:“就是你,若非你强喂我们少主喝下结契灵露,少主怎会死?”


    赵离弦气笑了:“我们这里可还有两个人是被卯综灌下毒露,其中一个还是凡人,她们都没死,卯综倒先死上了?”


    几个亲信还要争辩,被卯湘抬手打断。


    如今兔族一行,卯综死了剩下修为最高的便是卯湘,若接下来有甚交涉和点头的事,自然该卯湘顶上。


    卯湘虽神色凝重,倒也态度冷静。


    他对众人道:“叫诸位来之前我们已查过死因,乃是饮下赵道友血肉为引的结契灵露后,与赵道友之外的他人结契欢好,暴毙而亡。”


    这话字字识得,怎的何在一起就叫人听不懂。


    最老实古板的班阻皱眉问道:“何为饮下赵师侄的结契灵露?赵师侄不是正与俩女子牵扯不清吗?卯综作甚喝下那东西,拿东西又是如何来的?”


    这便涉及兔族算计,有些不光彩,卯湘面上有些尴尬。


    但如今在生死面前,倒也无不可说了,于是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


    惊得几个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卯综的尸体也颇为鄙夷。


    一个合体修士,居然死得这么窝囊滑稽,也算是合体之耻了。


    卯湘叫众人来却不是看兔族笑话的,他眼神落在赵离弦身上,不掩审视:“少主虽行事不羁,却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


    “他明知自己饮下了灵露,如何会在族中未配出解药前放纵声色甚至与人结契。”


    “我们少主分明是遭了歹人谋杀。”


    第98章


    赵离弦此时还在气头上, 他如今的狼狈算起来卯综也是罪魁祸首。


    因此闻言竟是不顾往日的伪装,对死者刻薄道:“这难道不是他自作自受?”


    “便是此事蹊跷, 也是他自己歹毒下作种的因,否则以他修为如何会死得这般轻易?”


    冷蔑的目光落在兔族的人身上:“几位该不会觉得赵某该为此事负责吧?”


    “我昨日灌结契灵露也不过是以牙还牙,便是动机也只是逼迫卯综赶紧配制解药,连害他的心思都没有,自认已经够宽厚大度了。”


    卯综的亲信闻言气得直接要动手,本就绯红的兔眼因杀意粘稠得要泣血一般。


    但还未近身,便被锁在半空,被卯 f湘拦了下来。


    卯湘喝止了几人后,又神色严肃的冲赵离弦摇了摇头:“此事起因虽是我族少主一时意气,但不可否认赵道友的做法给歹人提供了轻易杀死他的可能。”


    “且昨日之事我等并未大肆宣扬, 距少主身死前所知者包括我在内, 不过四人。”


    “我们是不可能泄露有关少主的消息, 那么歹人是如何得知当时有机可乘, 便只能出自你们剑宗弟子之口了。”


    “毕竟昨日赵兄气势汹汹,带来的人可不少。”


    还有句话他没有明说, 但在场懂的都懂。若从泄密者开始追究,那是谁泄密, 如何泄密,何等方式泄密, 无心或有心。


    若无心还好, 若有心, 也不是没有借刀杀人的可能。


    赵离弦也心知肚明,他不欲昨日随他来的人还有被掳的两个女子进入怀疑审视中,因此卯湘一说,他便把矛头还是引回了自己身上。


    “昨日我们是应师父所召离开, 见过师父后便各自回峰,没再出来,这点神识覆盖了全宗的五位宗主都可作证。”


    五位宗主纷纷示意,因为夜晚是五洲盛宴,各家都提供了灵食,为免节外生枝,或修士吃错东西引发事故,抑或真出了纰漏朔源寻责。


    这种时候五宗掌门都会神识全覆的。


    有这旧例自然是出过相应的事故,据说数千年前魔修为一网打尽人界修士,有次五洲大比成功用手段污染了部分灵食,造成大批修士中毒,若非当年人界魁首擅净化,死伤数目绝对骇人听闻。


    卯湘点了点头,对五位宗主的同时作证表示信任。


    却道:“五位掌门虽德高望重,不会对我兔族做出欺骗之举。”


    “可到底昨日修士众多,难免神识分散。”他绯色的眼珠盯着赵离弦:“这种程度的覆盖,其他几人自是一举一动皆在眼下。”


    “但于赵兄而言,要避开或隐匿却并非难事。”


    赵离弦并不否认这点,莫说同时监掌十数万人,便是只盯他一人,赵离弦自问若非距离近道目视所及,他若真想隐匿,除师父以外的其他掌门也没十成把握能将他挖出来。


    他道:“便是能做到,动机呢?我还指望卯综道友赶紧替我配制解药,自然不会多事。”


    卯湘凉凉一笑:“这便要问凶手本人了。”


    “综少主身份尊贵,他的生死莫说兔族,便是对整个妖界也影响深远,何方立场的人出于何等目的想要他性命都有可能。”


    说着颇有些图穷匕见道:“总归有意也好,无心也罢,综少主之死,你赵离弦是有一份功劳的。”


    “且我兔族远道而来,为人.妖两界之友好和睦立场清明,姿态清晰,我族下任族长却死在你剑宗。”


    “赵兄,此事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分明的。”


    赵离弦笑了笑,没再说话,算是对他的话表示认同。


    虽然嘴上半点不让,但谁都清楚这事不是简单能收场的。


    此时渊清开口道:“综少主的事可已传回兔族?”


    意思也很明确,既然要剑宗拿说法,那你卯湘今日能不能做主。


    卯湘点头:“在发现少主遇害之时,我便已经传讯回了族中。”


    “族长的意思很简单,要致少主身死者,尽数前往兔族受判。”


    “相信剑宗定会不负友族所望,将凶手聚齐。”


    渊清皱眉,这话乍听退让,好似半点没有一族少主遇害的震怒与仇愤,却是越平静越汹涌。


    兔族的意思凶手是致死者,那自然包括赵离弦,甚至宋檀因几人或许也被算在内。


    而听卯湘的意思,竟是兔族不打算派人前来剑宗,而是让剑宗自行交代,几乎已经是明示要他交出赵离弦了。


    否则他们亲自来便是对剑宗不礼貌,也是对两族不友好。


    但渊清岂会交出自己大弟子?自然是不会的。


    那么接下来如何商量,便不是明面上的事了。


    总归才死了儿子,那老兔子在气头上怕也说不进去。当务之急还是找出真凶,届时沟通双方才好互相抵梯子。


    想着保徒弟要出的血,渊清头有些疼。


    他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找出残害综少主的凶手吧。”


    说话间,一直在卯综身上细细寻索的不药真人站了起来。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透明灵瓶,瓶中的液体已经用了大半。


    但好在有所收获。


    不药真人展开一缕毛发,是从卯综的尾巴上截下来的,此时那缕小小的毛发悬浮于空,因着灵瓶中倒出的液体催化下,正散发着丝丝魔气。


    众人见状哗然:“魔修?”


    不药真人淡笑道:“对方把痕迹清理得很干净,好在兔族毛发细密,深藏在尾绒后的几根因蜷缩着被疏忽了。”


    接着让那几根尾毛飘向渊清:“师兄打过交道的魔修最多,可识得出是谁?”


    渊清抬指一点让其悬停于眼前,神识探去追本溯源,已然有了答案。


    “合欢宗少主林琅。”


    “林琅?”班阻皱眉:“乙级赛时这厮伙同那赌鬼,潜入道石基阵内打算污染天道石,不是已经重伤遁逃?”


    “他竟还藏匿于剑宗,甚至区区两日内便恢复到能杀害卯综。”


    众人对这个结果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毕竟当时听说这人在渊清手下逃走,已经是算是件丰功伟绩了。


    没想到还能在渊清眼皮子底下掀出这么大风浪。


    一时间众人看向渊清的眼神都有点同情,一世的威名,竟在个小辈手里翻了两次。


    但此时也不是议论这个的时候,曹雾晃道:“若只是残留魔气,也无法证明凶手便是林琅。”


    “合欢宗与兔族相厌,那位林琅少主据说更是深恶痛绝,若无别的证据,或也可能是无意交汇或者别的算计。”


    谢辜萍道:“天道之契根植灵魂,与肉身毫无关联,如今综少主身死魂消,与他强行结契的人到底是谁也无从得知。”


    说着几人看向渊清,目光里除了是对真凶的探究,更多的是一种跃跃欲试。


    渊清叹了口气,也不得不拿出本事,安这群人的心。


    若此次真与兔族交恶,莫说对剑宗,于整个修界也并非好事。


    妖界十二族虽大体是偏向人族的,但到底其中偏向不一,若是兔族彻底与人族决裂,并煽动其他妖族倒向魔族,于即将界域之争的现在绝不是小事。


    众人虽对剑宗的能耐心中有数,此时约莫最后还是会和平解决。


    但作为各州统领者,众人当然也会设想最坏的情况。


    若真到那日,渊清能否引领他们同时对抗魔界与倒向魔界的妖族。


    渊清自然不会在此时藏拙,他一掌摊开,一张卷轴凭空出现,于他掌控徐徐展开。


    接着渊清又招了招手指,那一缕夹杂魔气的尾毛渗入卷轴之中,过程并不长,只一息之间,那卷轴便显现出了一条红线。


    红线打结,在场有结过天道之契的修士自然一眼认出来了。


    那是结契之时灵魂之中产生的契绳。


    渊清点头道:“确是林琅与卯综结契无误。”


    然而真凶的确认,除了卯综的亲信之外,无人在意。


    包括卯湘,他在渊清真人竟能直问天道之时,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现实天道可不是渊清所创赛场内的一方天地之灵可比,天道冷漠残酷,高悬于天地之间,藐视众生万物。


    任何修饰破界都会遭至天道无情的催伐,有幸存活才可逆天而行。


    可渊清真人竟已能取问天道,虽只是浅显暗示,但这也佐证了天道之于他,已经不是无法触及,不可直视之物。


    人界修士自然嫉妒兴叹之于,心下甚安。


    兔族的修士见状神色却惊惶难看,而卯湘的略微失态掩盖其中,倒是不显得刺眼。


    此时他倒无比庆幸与自己合作的是王凌波这个凡人,他基于修士的立场与常识,便是嘴上号称已经将对渊清的忌惮与防备做到极致。


    却还是因经验失策。


    但王凌波却不会,但凡有所假定,她便以渊清能够做到而揣度准备。


    因此不辞辛劳手段,坚持让他真正利用秘术将林琅与卯综结了个伪契,即便这在他当时看来是谨慎太过的无用功。


    第99章


    既然结契的人已经找了出来, 那只要抓到林琅,一切真相便可大白。


    对于林琅这么个魔修, 可没有当初审问玉素光之死那般,还得照顾受审者的神魂安全和修行隐患。


    众人原本以为兔族此时期望捕获林琅的心也是急迫的,没曾想卯湘开口直接把责任甩给剑宗——


    “既然林琅是从宗主手下逃脱,才致使对方藏匿于此,害我族少主殒命,那么便由剑宗将人找出来吧。”


    “我等回兔族,静候赵兄。”


    竟是并不想沾手捉拿之事。


    渊清没有理会他话里话外强卸责任,倒是对兔族如今的内斗和妖界的首鼠两端心里有数了。


    事情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众人便不好再留在此处。


    只是赵离弦转身的时候,突然听到卯湘惋惜道:“其实那结契灵露, 早有族中长辈有意调配解药, 只是一直嫌之无用, 虽有念头也未着手调制过。”


    “因此昨夜少主一提, 族内便连夜配制出了解药。”


    “若非出此意外,原本只会是一场戏闹。”


    赵离弦本就对卯湘无甚好感, 此时只觉得他虚伪。


    不过解药既已调配出的消息倒是让他心中一喜,随即又反应过来此时他的抉择已经与解药与否无关了。


    但不与他结契的另一人还是需得服用的, 倒是还得弄到手。


    只是如今情形,叫兔族将解药送来显然不可能, 且不论兔族族内态度还是卯湘言外之意。


    抓住林琅之后, 他势必还得亲身前往兔族一趟的。


    对此赵离弦倒也不惧。


    回到宗门后, 渊清便分派了放向,着令剑宗擅寻踪索迹的人手追拿林琅。


    这并不是件易事,对方将现场清理得感觉,也刁钻的将时间卡出了赵离弦能利用回溯的期限, 对于剑宗合体以上修士的本事是有所了解的。


    刻意进行了规避。


    因此虽然此时已经确定了人选,但要在茫茫三界大海捞针实属不易。


    若是林琅此时已经返回魔界,那要捉拿对方更是难于登天了。


    因着此事,赵离弦回饮羽峰稍作交代,便离开了剑宗。


    渊清真人在送别各州名门离开后,也出了宗门亲自搜寻林琅踪迹。


    而此时林琅正躺在绝对安静的密闭空间之内,无聊的数自己掌心的纹路。


    这个空间切断了灵力流通运转,林琅并不能靠着携带的天材地宝迅速恢复实力,只能慢慢苦熬。


    他心中记着数,不知此间与外界时间流速是否相通。


    总归这里才过了不足三十六个时辰,若是寻常,区区三十六时辰于修士只是弹指一挥。


    但此处灵力凝滞,无法运转,他连打做运行都做不到,因此时间格外难熬。


    突然间,漫无边际的黑里多了丝光亮。


    林琅躺着没动,幽幽的嗤笑一声:“这是又找到筹码与我交换了?”


    “什么样的筹码竟是让你准备了三天,若你一直这般拮据,耗的可是我的时间。”


    说是这样,但林琅其实对此心中有猜测,怕是拘禁他的人此时仍在剑宗,因碍于渊清无处不在的神识,并不敢频繁打开拘禁法器与他联络才是真。


    如今三天过去,且看这人之后反应,或可能是来观战的一方大能,如今离开剑宗辖内,方敢再次与他对话。


    更甚至,对方本身就是剑宗的人也说不定。


    王凌波并未理会他的奚落,仍是干脆利落道:“此次我想问少主污染天道石之法。”


    林琅闻言一愣,随即大笑出声:“若我没猜错,你大概还是人族修士,竟对此大逆不道之术感兴趣?”


    王凌波:“我问,少主根据我的筹码选择答与不答便是,不必问这么多。”


    林琅何止是来了兴趣,简直唯恐天下不乱:“不需交易,若你有此雄心壮志,在此事上我们便算是同道中人。”


    “莫说污染之法,连毁灭之法我也可一并告知,只不过仅限理论,当世尚且没有任何存在能毁灭天道石。”


    说罢林琅就着被抛进来的玉简,将魔界关于天道石的研究和揣测尽数注入。


    他给得痛快,只是最后似笑非笑的提醒了一句:“不过我提醒道友一句。”


    “你若是打着拿我魔界研修思路去修补天道石漏洞,劝你打消这念头,因为此法绝无可能逆推。”


    见对方没有说话,林琅大方道:“既然说这个消息白送,本少主绝不食言。”


    “你手里的筹码,可以再做一次交换。”


    王凌波不客气道:“是吗?那少主可能告知下次界域之战,魔界的准备布局?”


    林琅一下子被卡住了脖子,有点想扇自己的嘴。


    可对方却咄咄逼人起来:“此次我的筹码便是,保证少主最后全须全尾,不损伤分毫的离开。”


    “以少主这一身价值,算是诚意足够吧。”


    林琅有些意动,虽然这话里面必然有水分,比如能放他离开,可未保证不能再次抓捕,或者将他去向出卖于他人。


    但若能保证释放之时不伤他分毫,林琅便有自信能够逃出升天。


    且经受俘虏,能够保全修为的确难得,林琅不可能不心动。


    但他仍道:“笑话,我怎可凭一人生死,出卖魔界万千同族。”


    王凌波笑了:“如今魔尊之位空悬,你我都知道所谓界域之战不过是例行相争而已。”


    “莫说渊清真人全盛,如今人族势大。便是魔界真有能耐攻下部分领域,你三大宗门的人也只会觉得烫手。”


    “形势如此,战术便不可能左右战略,如此一来,少主有何不可说的?”


    林琅脸色有些难看,接着又听对方道:“况且少主所知情情报并非独一无二。”


    “以我之见,若知晓布局者超过十人,那这个情报的价值便不足以与少主性命相提并论。”


    “这个筹码很划算,少主觉得呢?”


    林琅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妥协不是因为对战场魔军的性命就全然不顾,实际上有关界域相交时的进攻策略,包括他在内的知情者,每日都得以暗码神识传讯于专人。


    方可确认军情安全,他已经消失三天,魔界早该知道他这边出了纰漏,为剔除潜在危机,自然会改变策略。


    因此实际上他给出的消息并不值钱,只是得做出为难摸样,骗过对方才是更重要的。


    林琅这边庆幸,王凌波自然也不亏。


    实际上她至今所求的信息都只是降低对方底线或是浑水摸鱼,其实并不多在乎其真实性。


    就当林琅以为这次的交易要结束时,王凌波突然道:“少主可有什么保命之物?”


    林琅警铃大作:“此话何意。”


    王凌波:“因为少主此刻或许需要动用保命之物了,最好此物能瞒过渊清真人,甚至天道法眼。”


    “否则不是那么容易收场。”


    林琅更觉不妙了:“你到底要做什么?可别忘了你方才的承诺,天道誓约岂是你能反悔。”


    王凌波像是赶紧与他解释误会一般:“非是我言而无信。”


    “而是少主你如今有性命之危,不容于人.妖两界,包括渊清真人在内的无数高手都在追捕你,要取你性命呢。”


    林琅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发生何事。”


    王凌波:“就在昨夜,你与兔族少族长卯综结成道侣了,有天道之契为证。”


    林琅闻言,先是沉默半晌,拘禁空间内只能听见他鼓动的心跳和血液急湍的声音。


    周围分明一片漆黑,但林琅仍觉得刚刚好似天昏地暗一般。


    接着才是破口大骂:“卯综,那兔爷他也配!我呸!!!”


    “整个兔族一窝子脏臭,便是人魔妖三界死绝只剩那些兔子,我合欢宗人就是烂掉也不会与他们结契。”


    “是不是渊清那老不死的搞鬼?老子不过是想污染天道石,他竟这般下作手段污我名声。”


    “我林琅虽不是好人,但自问一生也是光明磊落,何罪至此。”


    “你他妈的放我出去,我要与渊清那造谣的同归于尽。死也要干干净净的死。”


    说完他似乎有些脱力,往地上一坐,眼神空茫道:“我他妈那时候是不是就不该跑?”


    王凌波安慰道:“少主也不必太难过,卯综已死,所谓结契自不会对你有何影响。”


    林琅脱口而出:“死得好!”


    王凌波:“只是他的死因便是与你结契,有渊清宗主为证,如今凶手之名落在你身上,怕是无法洗清了。”


    “又因卯综死在剑宗,因此宗主正举全宗之力,要寻你给兔族一个交代呢。”


    林琅坐直身体,恶心是一回事,但只言片语中他也差不多拼凑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卯综死在剑宗,死因是与他林琅结契。如今这个时间应该五洲各宗的人才离开,兔族少主的身死自然不可能没过问过。


    渊清既能得出此结论,林琅冷静下来却不觉得是单纯的污蔑了,毕竟就算污蔑也得拿得出让几大洲和兔族信服的证据。


    林琅抬头,看着那唯一的亮光。


    这事跟拘禁他这孙子没关系,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但无论如何,对方给他架好的路他也不得不走。


    渊清既已经认定他是凶手,那么不抓住他跟兔族交代势必不会罢休的。


    果然那人接着道:“少主最好有这么一样保命之物,如若没有,渊清真人全力之下,我也不敢保证能藏匿你多久。”


    “你若死了,倒是与我打算不符。”


    林琅沉吟许久,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个泥偶。


    他将此物交给王凌波:“此物乃我出生之时,父亲以我胎盘和分出的一缕神魂所制。”


    “多年来随身携带,从未断过连结。若是催活,足有我七成实力,且莫说应付渊清探查,便是在天道看来,我与它也是一人。”


    这原本是用来保命,或是应付雷劫的,足以瞒过天道。


    此时倒是不得不拿出来了。


    虽然此人状似好说话,但如今处境却是比之以往更为凶险且难以预料。


    对方抓他,甚至不是为他本身价值,所图自然难以想象,林琅并不敢不谨慎对待。


    王凌波得了泥偶,将此物放到与卯湘的约定之地,满意而归。


    而卯湘收到此物,也离开了剑宗,并未多留。


    昨晚这一切,王凌波又马不停蹄的拿出了与宋檀因的传讯法器。


    以林琅之名,联络了宋檀因。


    第100章


    宋檀因与赵离弦一起, 此时正在沧州境内搜捕林琅。


    林琅将自己的痕迹扫得很干净,因此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只是对方在当初淳京一别后, 又短时间内前来剑宗欲行污染天道石之壮举,前期谋划准备自不会少。


    在剑宗情报网络与能人尽出的前提下,倒是真让合欢宗扎根于人界的不少百年桩子浮出水面。


    宋檀因仅作为一个化神期,在此事中能做的不过是一些打杂的事。


    因此到了夜晚,大师兄仍在忙碌,他们三人倒是有空稍歇一阵。


    宋檀因本想陪在大师兄左右,但储物镯内传来的动静让她脸色一变。


    赵离弦也注意到了,不耐烦的挥挥手:“下去吧。”


    他下意识猜测是师父传讯,并不愿搭理他们师徒二人是如何交代。


    这误会倒是让宋檀因松了口气,赶紧寻到一隐蔽处, 又设下结界确认周围无人后, 方才掏出那块传讯玉简。


    果然, 是林琅叫人交给她那块。


    或许是知道自己处境, 对方并未选择传音,而是选择更为隐蔽的文字化显。


    灵力波动更小, 更难关联本人,也更难以被察觉。


    宋檀因看到玉简上显现出的一行小字——


    【可是在找我】


    宋檀因心中气恼, 贝齿紧咬下唇,用同样的文字传讯道:【为何要在此时寻我, 若叫人察觉, 你我二人都没有好下场。】


    对方却好似对自己处境漫不经心:【我若再不开口, 恐怕过几日我魔界尊主便要与剑宗首徒成为道侣,共结天道之契了。】


    宋檀因面对此质问并无心虚,反倒振振有词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人魔两界相争万年,有哪次魔界真正占据上风的。】


    【人间界域从未被你们割走分毫, 反倒是隐蔽手段被逐个化解。】


    【皆因魔界每每功成之际,人界总会出现强势大能力挽狂澜。如今的救世者是我师父,那么下一位必定是大师兄。】


    【我与大师兄结契,非但能分享他的气运,真到图穷匕见之时也能利用天道之契无限牵制,更甚者若利用舆情得当,将他争取到魔界立场也并非不可能。】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向往之事?既如此因何不满?】


    宋檀因自以为言之有理,岂料对面根本没给她自鸣得意的机会。


    她仿佛能从对方的文字中,读到对自己异想天开的讥讽——


    【算盘打得不错,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赵离弦的修为远高于你,这还只是近百年来你俩拉开的差距,随着寿数增加,这个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你二人的天道契约,只可能以他为主。】


    【你或许有机会趁他不防偷袭牵制,但他若识破你魔尊之身,却是随时可以利用你体内的圣令,强制号令整个魔族,便是我等可以不尊圣令,但混沌之根与圣令相生相灭,届时他利用这点,于我魔界可是灭顶之灾。】


    宋檀因攥紧手里的玉简,对林琅的话全然不服——


    【可若你不说,师兄怎会知晓我身份?】


    那边看了这句话,沉默了半晌,像是无声的指责她的愚蠢。


    宋檀因顿时联想到当初在淳京之时,对方得知自己身份,虽嘴上尊称为魔主,言语神色却是不掩藐视。


    他鄙弃自己的天资,讥谑自己的能耐,从未真正将她当做未来魔主予以尊崇。


    还有事后的胁迫和支使,宋檀因此时只觉一盆凉水浇下来。


    在得知自己是圣令宿主,未来魔尊后的得意与恐惧中,清醒的认识到,即便她成为魔尊,若一成不变,恐怕也只会沦为魔界三大宗的傀儡。


    果然此时对方直言道:【当初为免你不暴露于渊清眼下,淳京一别我将你灵根粉碎,灵台污染,还设下契法,不得高于我修为之人探寻你识海拔除魔气。】


    【若你与赵离弦结契,便是他无法得知你心中所想,但天道之契成那刻,双方自会交付本我。】


    【你觉得以赵离弦如今强压合体的能耐,会发现不了圣令的痕迹?】


    【还是你想拿整个魔界的安危去涉险。】


    宋檀因此时嘴唇出血,眼眶通红,隐隐有泪溢出眼眶又被强逼了回去。


    她愤怒,不甘,羞耻,无力,屈辱,以及触手可得却乍然成空的失望。


    若是不能与大师兄结契,那她不惜撕破脸皮让大师兄厌恶,拉出师父强行施压是为了什么?


    师父!


    这一瞬宋檀因好似福至心灵。


    其实她从未想过师父为何执着于选定她为大师兄的道侣,正如大师兄那日的胁迫之语,为何大师兄言明他可接受除自己外的一切安排,师父却依旧没选择别的名门仙子,还是坚持要她。


    宋檀因一直不愿细思这个原因,实际她也明白,师父的执拗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但她太想要与大师兄永结同契了,凡事与此不利的她都不愿看不愿听不愿想。


    可如今被逼入绝境,很多事若有个假设便能串联起来了。


    师父为何坚持选定她为师兄道侣,别人都不可,为何师兄与师父详谈过后,师兄的态度松动。


    若是师父也知道呢?


    如果师父早已知道她乃是圣令携带者,那么她的特别便说得通了。


    于是宋檀因将此猜测传讯给了对方,想以此打消林琅对此事的阻挠——


    【师父或许早已知道我真实身份。】


    对方不客气道:【若是如此,剑宗只会所图更大。】


    【若渊清真全然知晓,那么百年的培养与谋划,只会比你我能想象的最坏情况还凶险百倍。】


    宋檀因脱力般跌坐在地,她于人界生养长大,虽自得于来历,但立场并不可能与林琅相同。


    但她并不敢直言,因为那边林琅威胁道——


    【自然,我知你与渊清师徒情深,你也尽可将自己处境与所知告诉他,寻求庇护。】


    【但若尊主不顾魔界众生,那便休怪我将真相公之于众,届时渊清便是万般谋划,也抵不过人界各方芸芸众口。】


    宋檀因心中绝望了,若真到那时候,对于她这个身负圣令者的处置,便是各方各有考量拉锯。在圣令失踪的这数百年,人界也耗费无数资源搜寻。


    所做打算她并非不清楚,最大的声音还是在圣令携者未蜕变之前,将其幽禁封印,让魔尊之位永远悬空。


    不管师父是作何打算,但总归与大多数理念相悖,便是以他之尊也不定能护自己自由安全。


    那边接着加码了一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稻草——


    【更莫说若渊清不知你真身,你开口只会自投罗网。】


    宋檀因是过了许久才回应了那边:【你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其一想办法拒绝结契,至少也要拖延到界域之战后。】


    宋檀因:【我如何说服师父?】


    【那便是你的事了。】


    接着又道:【其二便是此次剑宗追踪,我恐怕没法活着离开人界了。】


    宋檀因赶紧问:【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想借渊清之手杀我,灭掉隐患和被我胁迫的处境?】


    宋檀因被这人气得发抖:【这么久过去了,我怎知道你准备了多少后手,又怎会报此期望。】


    【我是怕你被师父抓到搜魂,那么也别做其他打算了,届时你我都都要完。】


    那边道:【这便是要你做的第二桩事了,按我所言,你我自然都能渡过这劫。】


    【以渊清的本事,我至多还能拖延七日,七日之后我便会落在他手里。但是不要忧虑,为守住秘密,我会在渊清搜魂之前自尽。】


    【之后兔族会索要我的尸身,你只需在剑宗的人前往兔族之前,接触到我的尸首,将转神露滴在我尸首眉心便可。】


    宋檀因没有多问那所谓的转神露是何物,总归多半是金蝉脱壳用来保命的东西:【转神露在哪儿?】


    林琅:【就在你洞府内,等回到剑宗你仔细找找便能寻到。】


    宋檀因闻言只觉得脊背生寒,连她的洞府都被对方摸进去过,早做了连番打算,甚至将师尊算计在内。


    她如何才能摆脱这人的摆布?


    结束了与对方的传讯,宋檀因撤掉结界,神思不属的回到了师兄们周围。


    而远在饮羽峰的王凌波,也收回了玉简。


    接下来数日,身处剑宗之内的她感受不到第一宗门强势翻遍五洲所造成的震荡。


    果然数日之后,如‘林琅’所言,终是在雅洲境内,一个界域屏障隐蔽薄弱之地,发现了林琅的身影。


    渊清几乎是在一息之间穿越万里,将林琅捉拿。


    只是对方也只处境,不愿为质,便在渊清真人锁住他之前先一步自尽,留给剑宗一具空壳。


    渊清真人确认过,此乃林琅无误,只可惜未能活捉下来,那么他杀卯综的方式和动机便无从得知。


    一具尸体是无法将兔族的愤怒尽数压制的,因此渊清一众先将林琅的尸首带回了剑宗,再与兔族秘密交涉数日,最后方才达成共识。


    便是由赵离弦携带林琅的尸体前往兔族请罪。


    一开始渊清自然是不愿,说是请罪,谁知他大弟子不会如卯综一般‘意外’死在妖界。


    但兔族族长与渊清签订天契,合体后期及以上修为修士不会在妖界对赵离弦出手,至于合体后期以下,先出手者生死勿论。


    渊清考虑了一夜,终是同意了。


    若有这两个条件,随着徒弟面临的必是接踵而至的陷阱和围攻,但会因卯综之死舍身忘死的高阶修士总有限。


    况且赵离弦并非罪首,待损失惨重了,对方自然会收手。


    赵离弦接到师命,自然没有异议,其实他也对妖族的高手颇有兴趣。


    以往偶尔有交手机会也是点到为止,倒是从未真正领教过妖族的天赋血脉法相。


    但临走之前,王凌波表示要同去,却让他有点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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