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天南秘境初开时, 也是掀起不小轰动的。
人界五洲对于秘境现世后的分配问题早有惯例,像这等大秘境自然不可能被哪方独吞, 通常作为一洲内修士试炼之境,至于所获多寡,全凭各方年轻一辈本事。
在叶华浓他们到来之前,天南秘境已经做过数次试炼考场。
如今里面的好东西基本被犁了个遍,但并不能说明现在进去就所获寥寥。
相反,上古老祖的须弥芥子岂是金丹修为能真正刮完?待试炼之后各方派出的同级资历不凡的高手,才是定向寻宝的关键。
如叶华浓这种战力远超自己境界,甚至可越级对敌之人,这会儿到处都是。
她的任务不算什么需要密令,不止剑宗, 今日等着进去的其他宗门也大多会奔着那味灵草而去。
且叶华浓所领班底实力雄厚, 莫说竞争灵草, 就是再来一次五洲大比, 同级赛中她只会更轻巧夺冠。
一无需保密着人暗地支应,二没有强敌需紧急加派人手, 那么王凌淮出现在此处就耐人寻味了。
王凌淮见到她也是一样惊讶,撇开身后的人飞了过来:“你怎会在此?”
叶华浓:“你也不知我会来?”
王凌淮茫然:“我怎会知道?我是被师父提溜起来临时急派的, 都来不及让我收拾东西。”
叶华浓心下越大确认此事有异。
她有过被同门设计的惨烈经历,自然不会再对任何可疑之处侥幸以待。
眼看秘境通道将开, 没时间让她作何反应了, 叶华浓赶紧寻到了守门长老。
为维持秩序, 避免事后纷争,秘境的守门长老修为至少得比秘境等级高两个大境界。
因此在此守门的两位长老都是化神后期修为,叶华浓心中飞速斟酌,然后选了刀宗的那位女长老。
手在袖中已经将几样物品取了出来, 单独放在新的储物袋里,恭敬的将其交到刀宗女修手里:“前辈,我出来的急,可以帮我暂时保管此物吗?”
“若我活着出来便罢,若发生意外,便烦请将它交给我的友人,饮羽峰王凌波。”
刀宗女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这倒也不稀奇,每次秘境开启,总有修士临进时才突觉交代不够,恐有去无回,然后匆忙留下言语或物品。
只是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在秘境已被开发数次,内里地图构造已被绘制得差不多的后期,更何况今日入境之人还都是修为扎实战力惊人的各宗佼佼者。
再一个对面就是剑宗守门人,对方却将东西交给她?
那刀宗女修心中讶异之余,也不免对剑宗那位守门露出玩味挑衅一笑,痛快的收了叶华浓的东西答应不负所托。
剑宗守门人不满叶华浓所为,但也没在这时候说什么,冷冷的注视着她进入秘境。
王凌淮虽不像叶华浓那样一开始就发现问题,却也明白她此举事关他们二人此次任务。
见状跟在叶华浓身后,二人前后脚进入秘境。
他们都有丰富的秘境试炼经验,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对。
入目之内一片漆黑,也感受不到周围的灵气流动。
秘境开凿入口绝不会选择阴暗封闭的空间做落脚点,大多会是相对平稳安全的开阔之地。不排除秘境主人生前设过阵法,有外界接入时登临点会随机变化,这样一来落点在何处当然未可知。
可能是封闭密室,也可能是妖兽密布繁衍之处,更可能在水底中央。
但落脚点异常还是身处秘境之外叶华浓和王凌淮二人还是分得清的。
叶华浓手腕一翻法杖在手,中间那颗上品灵石光芒大盛,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四堵墙壁严丝合缝将他们围于中间,他们走墙壁也悄无声息的随之移动,上面是漆黑如墨的虚无景象,便是上等的照明也透不进一丝光亮,看着幽深可怖。
两人神色凝重的对视了一眼,王凌淮先是御剑升空,不出意外的,那看似未封顶的上方根本无法突破,只要飞到一定高度,灵力便会消失,无法御剑也无法从高处窥探四周。
他只好下来,又拿剑切割四周墙壁和地板,均是无法造成一丝印迹,二人便知道了,这是个修为远超他们的修士所有的拘禁空间。
看来她的担心没错,两人此次的紧急任务就是一场阴谋。
只不过叶华浓还是低估了幕后之人的行动力,她原本以为要到秘境之内分晓,不想对方竟直接在入口设下陷阱,将他们二人提脚套走。
快得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这边两人为如何脱困而发愁,不知不觉外面已经过去一天。
此时只有两个守门修士在入口处闭目打坐,突然间刀宗女修察觉到生人靠近的气息,猛然睁开眼。
就看到宋檀音与姜无瑕已经御剑来到面前。
刀宗女修与二人没有什么交情,只是作为渊清真人的亲传弟子,即便不如赵离弦声名显赫,在整个沧州境内也是少有人不识的。
刀宗女修正好奇他们为何突然来此,天南秘境开发至今已经算是相对平稳的秘境,按理说没遇到意外状况,无需更多人前来压阵。
正欲开口询问,便见旁边剑宗的守门修士站了起来,伸手在入口法阵出虚空一按,一个巴掌大小的盒状法器便落入他手中。
接着恭恭敬敬的将其交到了宋檀音手里。
刀宗女修悚然惊怒,喝声质问道:“你何时放置的法器陷阱?你们做什么?”
那守门修士并不回答她问题,只指着她对宋檀音和姜无瑕道:“叶华浓入秘境之前托她保管一个储物袋,许是发现端倪欲留线索。”
宋檀音闻言不禁一笑:“不愧是叶师妹,以前便来势汹汹,如今更不好对付了。”
刀宗女修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三人分明在暗算同门弟子,于是转身就跑。
可宋檀音既敢大摇大摆出来,又岂会没有防备?
只见她手中长剑一出,挥出一剑便有数千剑刃一同八方袭来,分明是早布好的剑阵。
那刀宗女修饶是修为不俗,也敌不过宋檀音早做准备,不过片刻便重伤坠落,被宋檀音一同收进了法器之中。
第152章
解决掉刀宗女修后, 宋檀音目光又落在剑宗那位修士身上。
她开口道:“师兄,还得劳你受苦一番了。”
那剑修自然早有准备, 面无表情道:“小师妹何必客气,即是师尊之令,我自然不无配合。”
说着示意她动手,宋檀音也不含糊,只是为掩盖路数,并未亲自操刀,而是借助师父给的法器之威,一下便将同门师兄打得重伤昏迷。
做完这一切后,宋檀音和姜无瑕二人方才启动传送符阵,回到剑宗。
这也亏得大师兄虽已步入大乘, 却碍于师父存在并未将神识笼罩整个宗门, 否则他们还真不敢这么大摇大摆进出。
姜无瑕对此有些不解:“你便是抓了这两个小人物又有何用?”
“若指望凭他们将大师兄和王凌波骗入秘境, 那想必是异想天开了。莫说他二人的性命不够格毁一个秘境, 便是王凌波也不见得多在乎他们。”
虽然接触不少,但姜无瑕对王凌波实在不算了解, 这女人分明站在他们面前,却好似裹挟层层假面。
少数的一二次试图探究, 迎来的是惨痛还击,说实话姜无瑕对王凌波有点犯怵。
这种女人与他往常狩猎的不一样, 内心冷硬强势, 端看她一己之力灭了小师妹满门就不是个意气用事的人。
怎可能被区区亲人好友的失踪搅得乱了阵脚?
宋檀音却满面轻松道:“我自是明白, 不然你以为我对刀宗的师姐出手做甚?”
金丹境的修士失联太过寻常,化神境后期的守门人遇袭失踪方能引起重视。
这才能逼得沧州各宗将视线集中过来。
“事情闹这么大,必定不会如寻常搁置,不管如何, 结果也只有两个。”
“要么找金丹修为者入内探查,但莫说沧州,就算三界之内金丹境战力比叶师妹和王师弟强的也少见,此法不过是无用功。”
“要么就是直接放弃,他俩的修为不足毁掉整个天南秘境为代价换高阶修士入内,即便大师兄出面施压,多半也是这个结果。”
“我并未指望一击得手,但只要这二人在我手中,再施压与不药师叔和王氏,王凌波再是虚伪也不能无动于衷。”
“他们的每个消息,每处踪迹,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支使动她,就这般如同放风筝一般,多的是机会布局引来师兄,给她致命一击。”
姜无瑕点点头,但也算难得的巧思了,要对付王凌波最难的便是绕过大师兄。
但只要煽动王氏冲王凌波施压,便是为了大师兄不受诟病,她也不能做出漠视亲人踪迹不管的事。
掌握这一主动,就不愁制造机会,一次又一次,又有师父背地相助,总能拖住大师兄。
二人并未分开,而是一同去了宋檀音的洞府,用师父给的法器施加结界后,便进入了拘.禁叶王二人的法器之内。
此时两人还在尝试如何出去,察觉到人进来,立马紧绷神经。
宋檀音却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当头就将二人拘住,浮于半空之中。
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搭手放在他们的头上,试图直接粗暴的探寻二人神识记忆。
尤其面对叶华浓,她感受到对方此时充沛的灵力,莹华的灵根,好似那蹉跎的十几年不曾存在一般,迸发着随时几欲突破的躁动。
宋檀音出手更粗暴了,根本不顾会不会对其灵台造成永久损伤,神识便冲着识海探去。
却在刚刚突破表层的时候,猛的撞上一堵墙,那墙翠绿如玉,流动着莹莹生机。
宋檀音一眼便认出这是不药师叔的手笔。
果真不愧是千辛万苦救回来的废人,竟是护得这般紧密。
她不敢强行突破,一来不见得能成功,二来若是这识海屏障若还连着不药真人的感知,恐怕会暴露她自己。
王凌淮那边竟也是一样的,他的师父虽不见得像不药真人这般细致,身上却有不少王凌波和大师兄相赠的防御法器。
宋檀音无奈,只得搜走二人的储物袋,看看有无必要探究二人。
也不必出去,二人身上的宝贝都不少,若是有何可探之物暴露他们踪迹在此,倒是阴沟里翻船了。
王凌淮的储物戒里囫囵看过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叶华浓这里——
宋檀音手里翻着她那本记仇的本子,脸上浮现若有所思之色。
而与此同时,天南秘境守门人遇袭失踪的事也传到了剑宗。
一开始是刀宗的人发现异常,待他们赶到,发现刀宗女修失踪,而剑宗那位只是重伤昏迷时,还以为是奔着刀宗去的。
还是前去的一位长老直觉事态不对,强行召出试炼众人,才发现叶华浓和王凌淮不在其中。
问询之下发现从进入秘境便没看到二人了,才意识到恐怕不简单。
挚友与兄长失踪,自然消息第一时间送到了饮羽峰,待赵离弦带着王凌波前往主峰时,该到的人都到了。
王凌淮的师父这才道:“方才我已利用魂灯探寻过凌淮的踪迹,一无所获。”
他皱眉神色有几分悲痛:“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药真人却不愿相信:“既然魂灯未灭至少说明还活着,只是能逃过魂灯索引,贼人修为过使用法器品级绝不低于你我。”
“这等人物缘何会对区区两个金丹弟子出手?”
有长老不悦道:“这不是你那好徒弟?才接回灵根便四处挑衅,不留体面,结下仇怨有何意外?”
“此次天南秘境出事,说不得就是因她之故,反倒是牵连了其他人。”
这位长老家中晚辈也在叶华浓记仇名单上,前几日很是被毒打一通,至今还躺在疗养玉床上。
不药真人冷笑:“华浓恢复修为不过几日,再是结仇也只在宗门内,倒不知与她结怨的小辈里谁有那本事重伤两个化神境将她带走。”
“除非这些小辈后面有那输不起的老不羞。”
“诶你——”长老恼怒,被渊清一个眼神扫来偃旗息鼓。
不药真人也不欲在口舌上纠缠,便直接道:“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天南秘境。”
王凌波忙道:“我也去。”
第153章
王凌波要去赵离弦自然得跟着, 一旦出宗门,三个师弟妹必定得要跟随的, 再加上主峰和丹峰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天南秘境,倒是吓了刀宗那边的人一跳。
剑宗的守门修士已经醒过来了,经过问询和探查之后送回了宗门养伤。
不药真人和赵离弦细细查探了现场痕迹,回溯灵子波动与记录,均是一无所获。
这使得众人心中更是沉重,不药真人皱眉问赵离弦道:“这里灵子被打乱陷入暂时混沌,竟是连你也无法重新复原排序吗?”
赵离弦摇头:“贼人有意抹去痕迹,破坏灵子路数倒是从未见过。”
花费数个时辰,依旧没什么有用的头绪, 刀宗对于剑宗的情况倒是了解, 知道此次失踪之人有离弦神君那所谓的挚爱女子的亲人, 生怕他色令智昏毁了天南秘境讨好红颜。
调查之余一直警惕的盯着赵离弦。
好在他最后还是没干出格的事, 查询无果后掉头回了宗门。
一行抵达剑宗后便散了开,不药真人回去试图改良寻踪香, 看能不能凭借徒弟的物品无视阵法或空间的阻隔追溯到她的踪迹。
宋檀音则回到洞府,忍不住又掏出叶华浓那个账本,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名字,玉师姐的大名赫然在其中。
这其实并不令人意外, 玉师姐虽很少直接欺压叶华浓, 但那些唆使煽动, 那些巧合偏颇,以叶华浓的聪明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她的恶意?
但宋檀音总觉得有根线头隐隐浮现又在她要抓住的时候溜走。
而饮羽峰上,赵离弦见王凌波神色严肃,以为她正忧虑那两人的安危。
忙道:“放心吧, 既连我的神识都能避过,便证明背后之人来路不浅,所图也不会是两个金丹弟子的性命。”
“我向你承诺,一定会救下他们的。”
王凌波闻言却抬头,神情玩味的看着他:“神君是真没意识到吗?还是不愿往那处作想。”
赵离弦难得露出茫然之色,全然没理解她话中之意。
王凌波也不兜圈子,开口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掳走华浓和凌淮的不就是宋姑娘?”
赵离弦不是第一次见识王凌波的语出惊人,但此刻只觉得自己毫无防备的站在原地,被一把捞到飞速掠过的御剑上。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什么?”
王凌波看着他的眼睛,把自己笃定的态度扎进他心里:“华浓和凌淮身上有什么能劳动这般手笔的人物惦记?”
“他们二人唯一的交汇之处便在你我,从兔族归宗那日,我为拖延时间,拿宋姑娘与魔修过从甚密之事发难,再加上温氏的不共戴天之仇,宋姑娘恐怕早不能容我活下去了。”
赵离弦眉峰紧蹙:“可她没那本事瞒过我的神识,她几斤几两我很清楚。”
王凌波:“那必然是有人替她兜底,而这个人是谁想必不用我再说。”
话题又回到了数日之前,她直言自己信不过师父,疑心他不怀好意。
赵离弦神色转为不悦,但王凌波与他的目光对视,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索性赵离弦也不是逃避问题的人,他沉声道:“你待如何?”
王凌波道:“神君容我试探一次如何?”
“若如我所料,也好早日救出华浓和凌淮,若事实不如我所想,也算解了一重误会,届时我必向宗主诚以致歉。”
赵离弦并没犹豫多久,便答应了王凌波的提议。
他不愿王凌波一直对师父心存偏见,但与她相处以来,她的谨慎敏锐,见微知著早已深入他心。
她从不无的放矢,每每最后总会证明她是对的。所以赵离弦知道自己即便再信任师父,也无法说服她改变心中所想。
索性堵不如疏。
当天下午,王凌波便叫来了荣端,而他居然不是空手而来,直接带来了叶华浓和王凌淮的临时调令文书。
通过所经人手,临时的分派调度,很快从看似合理的动机掩盖中溯源到真正下令之人——主峰直接听命于宗主的内领修。
赵离弦心头一跳,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
荣端并未多留,但他出了饮羽峰后去了趟自己父亲荣管事处。
不多时,荣管事便借着废矿处理分派之事,去了趟铸剑峰。
而赵离弦此时应王凌波的要求,拿两枚人形符纸,往空中一抛,眨眼间便是衣袂翻飞落地。
王凌波看着眼前足以以假乱真的“叶华浓”和“王凌淮”,饶是以她对二人的熟悉,也瞧不出丝毫差别。
赵离弦再分别弹入两道灵力,两个傀儡便动了起来,这下莫说肉眼不可辩,就是灵力不俗的修士,也别想探出其中差别。
借着赵离弦将两个纸傀儡往袖中一收,站起身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王凌波笑了笑:“宗门内有人重伤同门,劫掠弟子,自然是要禀明宗主,好叫他主持公道。”
赵离弦心知这么闹,不挨一顿毒打在师父这里是收不了场了。可既已答应,也只得咬牙走完。
待二人突至主峰大殿时,渊清真人本还以为是王凌波忧虑挚友和兄长,扭着赵离弦前来催促施压。
不想对方张口便道:“宗主,小女知道失踪的叶华浓和王凌淮在哪儿了。”
渊清真人眼皮一跳,打量了一眼王凌波的神情,心中预感不妙。
嘴上仍是随和道:“他们在哪儿?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王凌波:“他们二人正困于宋檀音宋姑娘手里,生死不知。”
闻言饶是渊清脸色好看不起来,他不指望此女不怀疑到宋檀音甚至是他头上。
只是设想过千万种对策,也没料到她竟直接大喇喇跑来告黑状。
粗暴莽撞得不是此内秀凡女应有之举。
渊清瞪了眼自己那好徒弟,姿态公允道:“既如此,我便叫檀音过来与你对峙。”
王凌波却道:“空口白牙宋姑娘自是不认的,不若由我唤宋姑娘过来,届时证据确凿,也好叫宗主不误会我造谣生事,血口喷人可好?”
渊清自然不愿答应,他心中不祥预感就差跳出来警示,可倏地神色一变,玉扬忠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宗主,听闻失踪的弟子有眉目了?那其中可有不药师妹的爱徒,我等也来看看。”
区区两个金丹弟子,又如何能进玉扬忠的法眼,如今来得这么凑巧,少不得是这凡女的手笔了。
众多视线之下,渊清不得不点头道:“那便由你去唤檀音过来吧。”
此话一落,那两个傀儡便掉了出来,乍一眼连在场的不药真人都险些认错。
王凌波冲两只傀儡下令道:“去传宋姑娘过来吧。”
渊清见着这两只傀儡,就有种另一只靴子落地之感,今日果真是着了这小丫头的道了。
第154章
王凌波看着渊清有些恍然大悟的神色, 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这到底是有多看轻她,才会认为她既已亮出部分底牌, 引来杀意后,却什么准备都不做,坐等他们出手布局才仓促反应?
在回到剑宗,在利用宋檀音的身世立场转移话题,在拖延时间让赵离弦踏入大乘后才让渊清意识到她已经不得不除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这么久已经她能如鱼得水,倒也得益于对方得看轻,尤其是渊清这么个举世最强者,无论从前种种,哪怕有宋檀音的惨烈在前, 哪怕他将心中的姿态放得再低, 要他真正将一个凡女当一回事都不现实。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吃到对手轻敌的甜头了, 王凌波想。
两个傀儡一出, 在场聪明人都知道她的意图,这是要诈探宋檀音。
当场就有人不满了, 宋檀音身为宗主亲传弟子,即便是小辈在宗内也是地位超然。
不是人可以随意诈供的。
玉扬忠一系的人却反驳, 只是叫傀儡传话而已,怎可这般解读?
况且玉素光之死, 宋檀音至今还未完全洗脱嫌疑, 又是什么不可探查之辈?
这种事可大可小, 端看如何解读,玉扬忠一系胡搅蛮缠,其他人倒也没有因这般小事极力对抗的决心,最后还是妥协了。
期间渊清不是没有试图联络宋檀音, 可神识方一朝她探去,就惊觉赵离弦已经将她的洞府周围笼罩。
以极其警惕戒备的形式避免了任何人的干扰。
渊清的神识波动险些被发现,忍不住看向大弟子,发现他眼神落在那凡女身上,跟个听话的打手似的指哪打哪儿。
想必提前笼罩戒备也是王凌波的交代,这蠢徒弟什么都不问就照做了。
渊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神鬼难辨的叶华浓和王凌淮傀儡人离开主殿,往宋檀音的洞府而去。
有赵离弦的遮掩,两个傀儡并不会被外人所察觉引起宗内骚乱。
而主殿中央的沙盘之中,两个傀儡的视角已成画面落到了沙盘上。
而此时的宋檀音,好似灵光一闪,突然就抓住了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点。
她重新拿起那个记仇本,匆忙翻到玉素光那一页,上面一个大大的叉打在名字上。
这不是玉素光独有的,本子里大多人名都打了叉,宋檀音查了一下,没打的多半不在宗内,甚至有一两个已经离世。
结合她前几天大闹的情形,这叉的指代很明显,就是已经报复回去意思。
叶华浓恢复灵根之后才有那资本和底气行报复之事,那么已经死去的玉素光又怎么会在已完成报复的行列?
宋檀音直觉这事很重要,正欲传音姜无瑕过来,便听自己的洞府大门被叩响。
是主殿传唤的铃音。
宋檀音以为是师父有事,心中奇怪为何不直接传音,反倒这般大张旗鼓一板一眼的叫人传唤。
出了洞府挥开结界,看到来传讯的二人便僵在了当场。
“你,你们……”
王凌淮微笑道:“宋师姐,宗主有请。”
宋檀音只觉识海掀浪,脑子嗡鸣,浑身如坠冰窖。
乍然在宗内看到本该待在拘禁法器内的叶华浓和王凌淮,不亚于青天白日活见鬼。
她牙齿都有些打颤,为这无法理解的形势,为他二人现身后可能带来的后果。
宋檀音艰涩问道:“你们怎会——”
说到一半又摇了摇头把话咽回去,转而道:“师父有何事叫我?为何是你们二人来传话。”
两人对视一眼,冲宋檀音露出个玩味的笑,叶华浓开口回道:“自然是关于我二人失踪之事。”
“宗主和诸位长老很好奇我们二人失踪期间发生了何事,但我认为,宋师姐或许比我们更清楚。”
宋檀音呼吸都停了,她唇白如纸,有那么一瞬想要拔腿就跑。
去哪儿都行,只要能逃避接下来未知的恐惧,她并非毫无退路之人
即便林琅当时对她好像颇有误会,但她魔尊的身份做不得假,只要她进入魔界,即便做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君主,也好过此时此刻在剑宗接受审判。
但她知道她不能,师父苦心隐瞒她的身世将她放在这里,不是任她随意叛逃的,恐怕还没出剑宗她就会被拘过去。
是了,师父!
她并非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师父会护着她的。
想到这里,宋檀音好似心中有了些许底气,又突然福至心灵——
玉素光!
她好似想到了可以脱罪的理由。
宋檀音脸色稍微回暖,冲二人道:“你们去吧,我稍后就来。”
二人也并不纠缠,话已传到便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宋檀音赶紧回到洞府,抄起那个账本,翻开细看,确认玉素光大名上的叉墨迹比其他人略旧,心中长舒一口气。
又传讯姜无瑕,让他赶紧整理出叶华浓恢复灵根后的所行之事,将那本子上打过叉对应的每个人都叫出来。
待吩咐下去后,宋檀音这才平复了下心绪,将师父给的拘禁法器拿了出来。
师父的法器有阻隔高阶修士之效,她虽有师父授权可以催动,却无法直接用神识探之。
因此只得进入法器之内,方能确定二人此刻现状,正如先前他们欲控制二人搜神,也只能亲自进入出手打晕。
宋檀音进入法器之中,想确认她方才见到的二人是不是本尊,又或者分明被关在这里的人是如何出去。
结果一进来,就发现已经醒来的叶华浓和王凌淮并排缩在一个角落里打坐。
宋檀音见到他二人还在,心中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来。
若他们二人好好待在此处,外面那两个又是谁?
听到动静的二人此时也抬头,王凌淮一见是她面露震惊之色——
“宋师姐,你怎会在此?”话一问出来就想到了什么,惊骇震怒道:“竟是你?”
王凌淮的反应反倒让宋檀音安心,这才在她尚可理解之内,而叶华浓却是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
还问她道:“宋师姐是来放我们出去吗?”
第155章
宋檀音心中涌现一股冲动, 想直接扭断叶华浓的脖子。
她失意太久,便是如何韬光养晦也不被放在眼里, 一朝恢复修为便猖狂行事,宋檀音都差点忘了,十几年的沉寂足够改变一个人。
但宋檀音深知此时要走的每一步都得慎之又慎,因此她不敢冲动行事。
她深深看了叶华浓一眼,也不回她的话,便准备从法器之中退出。
待到跨出法器,宋檀音周围的景色就变了模样。
空旷肃穆的大殿内站了不少人,全是熟悉的面孔,此时他们正神色各异的看向自己,如同审视一个戴罪之人。
宋檀音头皮发麻, 惊惧得肝胆欲裂, 她再如何往坏了设想, 也不会料到探查法器后会突然出现在主殿众目睽睽之下。
那她方才——
此时王凌波的声音响起:“掌门, 诸位长老明鉴,方才宋姑娘可是在众人眼皮底下入了那拘禁法器, 也经由宋姑娘之眼让大家亲眼目睹叶华浓和王凌淮二人的下落。”
“可见宋姑娘阴谋戕害同门之罪不假。”
宋檀音听到这话,猛的抬头瞪向王凌波, 被她平静无波如同看死人的眼神激得脊背发凉。
她记得这个眼神,当初在皇宫那场让她家破人亡的夜宴之中, 她也一直这般注视她母后。
平淡的, 无嗔无怒, 也没有快意或洋洋自得,像是注视了你无数个日夜,终于决定探头一击叫你去死。
宋檀音心中第一次对一个凡人产生了恐惧的情绪。
对方的反应之快,出手之直接全在她意料之外, 那是否一开始她所有一切行动都在她预料之中,或者这本身就是王凌波下的一个套。
不待她思绪翻飞,她身旁的法器已经被赵离弦隔空抓了过去,神识一抹,两个大活人便出现在了殿内。
不是叶王二人又是谁?
方才去请宋檀音的两个傀儡,可不只是自己带了双眼睛,他们在面对宋檀音的一瞬,目光对视之间,赵离弦冲傀儡注入的寻踪决便连接到了宋檀音视线之上。
此决乃是御兽修士中较为普通的隐蔽追踪术法,寄宿于生物双目之中,人魔妖乃至飞鸟鱼兽接触之间便可扩散出去,形成一张庞大的监测网。
这不属于高阶追踪探秘术法,可若由赵离弦一个大乘使出来,当世没有几个人能察觉。
不药真人一见叶华浓,心中忧虑这才放下,将她拉到身后,眼神冰冷的从宋檀音身上扫过,后落在渊清身上,严肃开口:“宗主,宋师侄拘禁同门,意欲为何,此事得有个交代。”
玉扬忠闻言讽刺一笑:“不药师妹还是这么好说话,宗主这个关门弟子犯下的又岂止拘禁同门?”
“这两个小辈不过是金丹修为,宋师侄若真意在他二人,何时何地抓走不成?非得在秘境入口阴谋设陷,还打伤守门修士。”
又提醒道:“若仅是我剑宗内部丑事也就罢了,刀宗守门人此时还生死不知,若事情败露,你待如何收场?”
宋檀音自然不能任由他一重又一重的将罪扣下去。
她忙道:“我并未害刀宗师姐姓名,不过是将她打晕后困于法器内,待事了时自然会放她离开。”
此时宋檀音也终于想好了脱罪之策。
她忙冲渊清跪下道:“师父,众位师叔,弟子私自拘禁同门,确实不该,但一切都都是事出有因的。”
不药真人冷声道:“哦?我倒是想听听,我丹峰十几年未出宗门的弟子,因何之故要被宋师侄这般蔑视戕害。”
宋檀音咬了咬唇,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看到姜无瑕已经到场,只是见此情形不想靠近她。
宋檀音心中对此人不耻,眼神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姜无瑕也没办法,他不可能完全摘出来,只寄希望于众人不将注意落到他身上,还是硬着头皮将宋檀音所交代之物递给她。
宋檀音接过姜无瑕递来的玉简,又拿出叶华浓那个记仇小册,开口编造道:“我无意间发现叶师妹随身的这本小册,里面记录她失意后与人结怨之种种,事无巨细。”
“待叶师妹修复灵根,重回金丹那日,叶师妹便循着这账册之内的名字,除暂不在宗门内或已然离世者外,均实行了报复。”
“诸位且看,我与姜师兄寻来的这些时日叶师妹参与的斗殴事件,可是与这账册中划去名字的重合?”
众人看去,那上面名单比照清晰,倒是正如宋檀音所说。
不药真人不悦道:“这又如何?便是华浓与人纠纷,那也不过是宣泄十几年来的委屈,通念疏心之举,于她今后有益无害。”
“若不妥当,我丹峰自会为她兜底。”
宋檀音思路已顺,对于不药真人的责难应对自如:“师叔莫急,事情缘由自然不会是区区几十桩斗殴。”
说罢她将那些没有被叉划去的名字找出来,道:“叶师妹当真是痛快人,有仇需报时绝不留待明日。”
“除了这几个远出未归者,还有意外身故者,叶师妹的账可都讨了回来。”
“只是有一个人却不该出现在被划掉的名单里。”
宋檀音说话间,写着玉素光名字的那一页已经飘到了最上方,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多数人仍一头雾水,玉素光死前已然身败名裂,她嫉妒天资出众者,阴害同门的事早已板上定钉,叶华浓当初灵根被毁一事经查也确是她背后主谋。
叶华浓将她写在记仇账本上可是太正常不过了。
宋檀音却道:“叶师妹将自己与人结怨因果记得明明白白,她记下玉师姐之名时许多事尚不得知,结怨因由不过是玉师姐对她奚落羞辱。”
“诸位再看,玉师姐被划入的墨迹要远早于其他人,从灵子溯源来看,约莫在几个月前。”
“也就是说,叶师妹在数月前已经完成了复仇,因此划去了玉师姐的名字。”
“那这个仇,那时还肉体凡胎尚未恢复修为的叶师妹是如何报的?”
第156章
“颠三倒四, 一派胡言。”有玉扬忠一系的长老道:“这便是你狡辩脱罪的借口?”
“区区一笔勾划又能说明什么?你怎知不是叶师侄见玉素光身死自觉报仇无望将其剔除?”
宋檀因赶紧道:“非也,先前展示的几位还未划去的弟子中, 也有已经身死者,为何他们没被划去?”
“这足可证明,未亲手施加报复的,在叶师妹的账本里是不算一笔勾销的。”
说着有个姓名被特地突显出来,正是在丹峰广场众目睽睽之下爆体而亡的青槐。
“这个青槐甚至当众羞辱过叶师妹,当日骚乱至今不少人印象深刻,她离奇死于丹峰,事后经查死因乃是被玉师姐注入灵植根液。”
“她的死与叶师妹毫无关系,因此她的名字上干干净净,依照叶师妹的习性, 必定是已经在玉师妹身上完成了复仇。”
说着她看向玉扬忠, 试图动摇他的立场:“玉师叔, 师姐之死一直悬而未决, 纵使她生前千般过错,自有宗门惩处, 不该是横死野外的下场。”
“我与师姐一起长大,近百年的姐妹之情, 如今看到凶手嫌疑者,叫我如何不为所动?”
宋檀音嘴上慷慨陈词, 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她这个借口虽说是漏洞百出, 但若作为主观动机, 却也说得过去。
纵使不能将嫌疑打在叶华浓身上,但以此为借口替今次之事脱罪足够了。
师尊会帮她脱罪的。
而且——
宋檀音目光落到叶华浓身上,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虽然事发仓促, 但这个发现却不是无的放矢。
玉素光的死未必真的跟此人无关,那么一切的阴谋可就有了勘察的源头了。
不药真人自是维护自己徒弟,好脾气如她也不禁冷笑道:“你心中起疑不禀明师长,不告知执法堂,倒是私自囚禁同门,你想干什么?”
“莫不是觉得论起推查探案,执法堂的人还不如你这个从未受训过的小辈?”
“还是我徒儿一个委屈了十几年,近日才重获修为的区区金丹,竟能让宋师侄这个宗主亲传忌惮到求助无门,才出此下策?”
不药真人看向渊清:“宗主认为她这借口能取信于人吗?”
宋檀音不待师尊为难,便跪下请罪道:“我自知一时关心则乱犯下错事,弟子甘愿领罚。”
“但不药我此时处境,不正解释了我所顾虑吗?”
宋檀音倒打一耙道:“我不过拘走叶师妹不到一日,回宗之前未露任何破绽,依旧被人毫无根据的监视捉拿。”
“若我对叶师妹所行之事让不药师叔难以接受,那此番诸位对我行事又有何区别?”
她讽刺双方半斤八两,此时两人无伤无灾,全须全尾,她也给出了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是再如何施压,最后也不过是各打五十大板。
宋檀音此时心中安定大半,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
师父说她是天命之人,诚不欺她,搜魂的失败免于二人重伤,但凡她成功了此时都无法收场。
突然的福至心灵叫她仓促间有了借口度过此劫。
但凡少了一样,今日都无法转圜。
在场众人多半已经接受了这个说法,虽都看出两边心怀不轨,但毕竟是小辈之间的事,大部分人还是更乐意大事化小。
玉扬忠今日特地过来,却不是奔着草草收尾而去的。
他讥笑开口道:“宋师侄莫要急着把罪责全揽下,你一个化神境的小辈,是如何从两个修为在你之上的人前,把他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绑走的?”
“秘境入口是何等重地,凭你何时去设的陷阱?两个守门人一重伤一失踪,演这出戏码又是何人指使?”
“更甚这两个小辈的临时调令,看着倒是缜密无瑕,凭师侄你劳动这帮人阴谋行事,怕是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玉扬忠就差指着渊清鼻子说这是他授意徒弟干的好事了。
宋檀音自然不能让师父牵扯进来,此次事态她必得死死按在他们小辈之间的纷争内。
于是赶紧解释:“是我,我借师父之名,假传令信,欺瞒师兄,这才叫他配合我欺瞒众人。”
“此番种种皆是檀音之过,弟子自甘领罚。”
“但我也恳请师尊及诸位长辈彻查叶师妹与玉师姐之死是否相关。”
她此时仍要拉叶华浓下水,不过是叫以不药真人为首的人,在重责她之前也束手束脚。
视线又落到王凌波身上,宋檀音心中恨意难掩,接着道:“王姑娘虽与叶师妹交好,却是如何笃定她就在我手里,可是时时刻刻窥探我行踪,或者与叶师妹本就有不可告人之秘,需得时时监督。”
“大师兄自是不屑做这等蝇营狗苟之事,王姑娘一个凡人又是如何在剑宗手眼通天?”
这虽是宋檀音的胡乱构陷之语,却也正是她心中所想。
在意识到叶华浓可能与玉素光的死有关后,她自然而然的将这些事与王凌波串联起来。
以王凌波心机深沉,没准许多以往百思不解的事真有她的手脚。
不管是与否,先将所有人拉下水再说。
可宋檀音下一刻就惊觉自己还是放心太早了。
因为叶华浓既不急于自证,也不忙着为王凌波撇清关系。
她说:“宋师姐拿着自己篡改过的账本,狡辩栽赃言之凿凿,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没有丝毫心虚,这般心境让人叹服。”
宋檀音那根名为直觉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她声音冰冷道:“你说什么?”
“叶师妹不觉得自己的话令人发笑吗?你当这是哪里?凡俗间可随意作伪的公堂?”
“玉师姐名字上那一笔,从落笔时间到墨水材质再到运气笔迹,哪一样不是一清二楚,数月之前的一笔叶师妹想栽赃给我,怕是打错了算盘。”
叶华浓虚空抓过自己的账册,将玉素光那一页摊在赵离弦面前:“若论造假,整个修界自然是层出不穷,但论时间上的欺瞒,没人能逃过大师兄的法眼。”
“且劳烦大师兄佐证,这一笔,到底是何时落上去的。”
赵离弦目光扫过二人,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伸手在纸页上一点,纸张纹丝未动。
但在场除了几个小辈,都能感受到那页纸的时光整以百倍之速逆回。
不消片刻,玉素光名字上面那个叉就消失不见了,也正说明这页纸单独回溯到了被落下这争议一笔的时间。
此时赵离弦抬头,看向宋檀音道:“这一笔是几个时辰前划下的。”
宋檀音闻言,顿时白了脸色。
第157章
“不可能!”宋檀音声音尖利到变色, 她死死的盯着赵离弦:“大师兄你骗我。”
“你真就要为了一个凡女对我刻薄至此?”
赵离弦心中也是烦躁,他原以为不过是一场闹剧, 心中更是期盼王凌波的钓局成空,好证明至少他的师父待他至诚至慈。
可事态又随着王凌波的掌控慢慢揭开,虽还未波及师父,他心中已经隐隐不安了。
此时宋檀音还出口质疑,直接点燃了赵离弦的怒火。
他冷篾的笑道:“你在怀疑我当众说谎构陷于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若要刻薄践踏于你,需得用上这么拐弯抹角不讲体面的手段?”
众人倒是深以为然,以赵离弦如今修为,若是要践踏一个化神期弟子,何须亲自动手。
一个示意一句话便可直接将其打入深渊,即便宋檀音是他同根同源的师妹。
因此宋檀音的指控在众人看来毫无道理。
宋檀音理智回笼也意识到了这点, 她也明白师兄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 可她此刻无比确认自己落入阴谋蛛网当中。
却只能苍白的否认:“不是我, 怎么可能, 我并未动过这账册分毫。”
叶华浓却开口道:“先前为避免秘境内有干扰时间感知的阵法和灵子乱流,我的手环是不以灵子驱动的记时法器。”
她抬手露出自己腕间有着刻度的玉镯:“按它显示, 从我被打晕抢走账册到现在,正如大师兄所言不过几个时辰。”
“在此时间之内, 恐怕都不可能有人得知宋师姐拿走账本吧?就更不要说还神机妙算,知道宋师姐会以此发难, 遂偷走划下一笔, 再神不知鬼不觉原路送回。”
玉扬忠一系的人都听笑了, 这自然更是无稽之谈。
有人道:“我记得宋师侄从天南秘境回来,便独自回了自己洞府。”
“恰巧是这几个时辰内,谁还有那本事潜入主峰偷鸡摸狗不成?”
此时就是有意包庇宋檀音的人,都不知道怎么替她分辨。
眼看就要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宋檀音一把抓过那账册,急切道:“即便落笔时间存疑又如何?”
“这一笔无论字迹,残灵,用的灵墨都与我无关,又如何能证明是我画上去的。”
此话一出,就连渊清都对事态绝望了。
他早知小徒弟是个不聪明的,只是看着灵秀,竟不知能愚钝成这样。
到这个时候竟还能不分主次。
果然不药真人发难道:“宋师侄难不成忘了,你言之凿凿先看到账本上玉素光被划去那笔,才疑心华浓与她之死有关。”
“若那一笔是数个时辰前才落下的,那你这套说辞就是无稽之谈。”
“所谓事急从权追查真凶,不过是你事情败露后仓促想的托词。”
“你无故阴拘同门,所图到底是什么?”
宋檀音脑子一片空白,脸色甚至隐隐染上赤红,不仅仅是被戳破谎言的狼狈,还有对自己反省蠢钝的羞耻。
她无措的看向渊清,渊清无奈,心中也在权衡该如何取舍。
但王凌波此次的节奏快得他反应不及。
因为不药真人话才落下,她就开口公布答案,将一切阴谋拽到明处来。
她说:“或许真正的目的不是叶华浓和凌淮,而是被神君护在羽翼下的我吧?”
她将众人的目光从叶华浓引到王凌淮身上:“否则无法解释为何会拘走我堂兄。”
“他本没有去天秘境的任务,同样是被临时派遣,且二人分别带队,其余弟子都顺利进入秘境,就他俩落入陷阱,总不能说我堂兄被巧合波及的。”
宋檀音当即否认:“笑话,你我虽积怨已久,可我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选大师兄刚刚破境,神识防御深浅不明时出手,我图什么?”
王凌波:“最近确实不是好时机,但若是宋姑娘有一刻也等不得,容我多活一天就多一分万劫不复风险的理由呢?”
宋檀音这一瞬似乎预判了王凌波要说什么话,要从何处发难。
果然她不待自己开口便接着道:“比如在兔族之时,神君死后我与合欢宗的人有过什么交涉,林琅少主又为何托我将玉简转交于你。”
“又或者,那玉简里的内容我可曾过目。”
宋檀因跟见鬼似的看着王凌波,她原本以为那枚通过别人转交的玉简只是林琅给她的警告。
以她的身份,林琅就是再傻,再气急败坏,也不会真的将把柄落到剑宗手里。
她看过那玉简,里面的痕迹她每每结束对话之时会清理一次,林琅还回来又清理了一次,没有复原的可能,不会是这里落下的破绽。
王凌波定是在诈她,不能慌,不能自乱阵脚。
宋檀因强自镇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若你与魔修有过交涉,何不将当时内容一一道出?反倒是对林琅的挑拨之举深信不疑。”
“依你所言,魔界也不用劳神耗力攻打入侵了,照着五洲宗门有名姓的修士各送一枚玉片,整个修界自当互相猜忌,土崩瓦解。”
玉扬忠却是不耐烦道:“废这口舌作甚?既然有此一物,你拿出来便是。”
“是否真有鬼一查便知。”
宋檀因不顾辈分怒目而视:“玉师叔,凭她一个凡人的一句污蔑我便得疲于自澄吗?我剑宗修士的尊严何时轻贱至此。”
玉扬忠笑了:“若她平白张口自是不经之谈,可这会儿宋师侄你阴害同门人赃俱获,还诬陷狡辩企图脱罪,又有何清白可言?”
宋檀因难堪得手心攥紧,别开脸沉声道:“那玉简我已经毁了,既知道是魔修之物,我怎敢大喇喇留在身边。”
“撒谎。”
狡辩刚一落地,王凌波便笃定道,两句话紧挨得好似一句。
宋檀因现在听到王凌波的声音就是心脏一颤,恼羞成怒喝道:“轮不到你说——”
她的话像是被突然剪断的线,落到了地上。
因为宋檀因看到王凌波一手展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玉简,与她所持那枚长得一模一样。
宋檀因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敏捷,才制止住了摸储物袋确认自己身上那枚还在与否的动作。
王凌波好似看出她心中忧虑,安抚道:“放心,这不是当日交给你的那枚,这是我托卯湘夺过来的,林琅所持的那一枚。”
第158章
“想必宋姑娘也从宗主那里得知, 当日你被收入法器后兔族发生了什么。”
“那日神君死后,我为求自保顺从于卯湘, 好在他对我有几分赏识,又不愿与合欢宗继续牵扯,便顺应我意,将林琅拿下搜审一番才打回魔界。”
“我本就疑心宋姑娘当时避开姜荣两位公子与林琅密会,又与神君听到你们二人疑似勾结的只言片语,自然不会疏忽。”
“果真在你们身上搜出这对刚动用过的玉简。”
“宋姑娘怕是忘了,这专联密简,若是一方毁坏,为保信息安全,另一半是会有所反应的。”王凌波摩挲了下手里那块光洁无痕的玉简:“这上面什么反应也没有。”
赵离弦一把将她手里的玉简拿过来, 虚空一抓手里多了根丝线, 那是世间所有成契之物都有的线, 只是如天道石一般, 严格来说并非实际存在之物,更类似一种规则, 一种契约。
但大乘修士却可将此物化实。
果然那条泛着淡淡金光的线延伸出去,另一端就落在宋檀音的储物手镯上。
王凌波神色毫无波澜, 她笃定即便这玉简放在身上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宋檀音也不会轻易摧毁丢弃。
她太了解她每一个仇人, 那玉简是宋檀音此时与魔界唯一的对话窗口, 是她还未查证过的魔尊身份的象征, 是她的退路,她怎可能轻易毁去。
即便在兔族她被林琅那般莫名其妙的攻击,可林琅对于她魔尊身份的表态立场,宋檀音心中多少是有数的。
在为接触到别的魔界掌权者, 不清楚其他人对她这个魔尊存在态度时,她怎可能抛弃林琅这条路。
当然,宋檀音若真有这魄力,王凌波自然也不止一盘棋等着她。
赵离弦越是心中不安,出手就越是粗暴,他直接将另一枚玉简从宋檀音储物镯里强行摄出,不顾这镯子破了法阵算是已然毁去。
那玉简落入赵离弦手里,宋檀音就忙抓住他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师兄不要,你难道真要人看我们师门笑话?”
赵离弦目光落到渊清身上,见师父神色泰然,倒是看不出什么。
可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师父了解他,但他又何尝不了解自己师父?
若里面心里没鬼,师父怎么会端出这副泰然派头?
但宋檀音说得对,事情最好到此为止,无论何事关在他们师门内解决。
赵离弦正欲将玉简收起来,玉扬忠却大声喝道:“不可!”
他这一声甚至融入了自己的神摄威势,在场修为低的顿时头晕目眩,几欲七窍流血。
就连王凌波的面前也瞬时出现了一串符文,是赵离弦笼罩在她身上的防御被激活的显化。
若不然她能直接因这一生爆喝死去。
王凌淮和叶华浓却是差点去了半条命,还是不药真人赶紧一人给他们嘴里弹入一枚仙丹,才压下了翻腾如海啸不受自己控制的识海。
玉扬忠来到中央,看着赵离弦冷笑道:“离弦真人这是要掩盖罪行,包庇同门?”
“若寻常事也就罢了,我玉扬忠死了亲生骨肉,你主峰一脉个个身怀嫌隙。”
“宗主一句暂待细查,你们几人免除拘禁,不必搜魂,甚至整日外出游山玩水。”
“今日可是事涉魔界,那林琅是何人?合欢宗下任宗主,敢单枪匹马潜入我剑宗密谋天道石的人物。”
“这样的要紧角色与宋师侄过从甚密,早有勾连,你主峰竟还想大事化小。”
“我剑宗五峰,互为拱卫,各峰各脉如今莫说共治不言宗,竟是连知情的资格也无了?”
莫说玉扬忠一系,其余长老也多少都对事有些不满。
剑宗虽以主峰为尊,可谁也不希望话语权被挤压,尤其赵离弦的破境,虽是宗门之喜,却也让人越发警惕主峰的强势。
因此玉扬忠这一席话简直是点到了众人最忌讳敏感之处,顿时所有人将目光落到赵离弦手上。
只不过这些人相对玉扬忠还是更亲近主峰一脉,说话自然委婉得多。
可话说得再是漂亮,态度却不让半分。
赵离弦皱眉,他似乎明白玉扬忠为何会这么巧合出现在这里了。
但他们师徒毕竟不能为了宋檀音寒了整个宗门。
因此也只得将两枚玉简都摊了出来。
先查看的是宋檀音手上那一枚,里面的痕迹已经清理得一干二净,且是用了扰乱追溯踪迹的秘法,若想恢复怕也难。
这倒是吸取了当日玉素光事件的教训。
只是今非昔比,当日要修复秘法破坏的痕迹困难重重,此时却未必。
一长老问赵离弦:“可能恢复?”
赵离弦看了眼那玉简,清理频率不算高,最远的一次在数十天之前,最近的便是回宗门那日,便回答道:“可以。”
这边赵离弦逆回玉简的时间,那边属于林琅的那块也被敞开将里面的传讯痕迹通过灵子组合提取出来。
这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宋檀音来说都是凌迟一般的折磨。
她甚至有股冲动,干脆自己扯出有关传讯的内容,将所有种种拍在这些人脸上,也省了这度日如年的煎熬。
有赵离弦在,两块玉简没耗多少时间便明明白白摊开在众人面前。
宋檀音与魔界林琅的一应对话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啥时间殿内响起一片吸气之声,再是沉稳老练之人都不禁变了脸色。
接着是或震怒或惊骇或欣喜或暗含野心的窃窃私语。
“宋檀音竟是魔界失踪数百年的圣令转世,当然不让的魔界尊主。”玉扬忠脸上的笑意甚至扭曲得有些滑稽。
他直指渊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宗主,此事你知晓吗?”
渊清没有理会玉扬忠的质问,视线扫了在场一圈,将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他看到自己另外两个徒弟,姜无瑕和荣端,两人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不堪大用。
再就是那个凡女,着实是轻敌了,恐怕在他出现杀意之时,对方就早有布局——不,选择引出他的杀意也在对方把控之中。
本欲迅速出手抢占先机,先机早捏在对方手中。
最后是他的首徒,含辛茹苦养大,情同父子对他深信不疑的大弟子。
渊清敛目,看来是得做出抉择了。
第159章
此时渊清头疼的并不是玉扬忠的咄咄逼人, 也并非众位长老的警惕施压,甚至不是宋檀因魔尊身份的暴露。
而是大弟子看他不再全然信任的眼神。
他将赵离弦从不拿他当人看的父母中解救, 养育他长大,教他如何面上做个光风霁月的人,于浑浑噩噩中引他踏上一个目标。
过去的百年中,赵离弦好比他手里的一个提线木偶,对他深信不疑。
但这份信任在此时此刻崩塌了,只消一个走入他心中的凡女稍作点拨,这便是他急于除掉王凌波的原因。
渊清太清楚心悦之人要撬动一段关系,一份执念,一腔信任有多容易,她说的每一句话对于爱慕她的人都浓墨重彩。
谁料还是慢了一步, 对方找来玉扬忠, 惊动宗内所有长老, 怕是一开始就绝了他强压此事的可能。
从容布局百年, 如今猝不及防被逼至墙角,拆了后路。
目光落在赵离弦身上, 如今对方气候已成,留给他的时间只在须臾了。
渊清暗叹一声, 这才回玉扬忠道:“我因何收檀音为徒,你们应该都清楚。”
宋檀因出身沧州最大王朝皇室, 身份尊贵天资不凡, 入宗考核之时展示了过人的毅力和刻苦, 也算她那一界的佼佼者,当初各峰抢夺历历在目,考虑到对淳国皇室的姿态,当时被宗主收入门下合情合理。
玉扬忠冷笑:“宗主贵为人界五洲之首, 三界内修为无出其右,竟是连魔尊转世在侧都一无所觉,这话可信?”
渊清捋了把胡须:“玉师弟可知你嘴里说的是身负圣令的一界之尊。”
“魔尊未取回修为,归于尊位前,圣令隐而不现,便是天道都无法察觉,所谓寻魔引也不过是近千年前,魔界惊才绝艳者另辟蹊径偶然所成,便是这般,也是使用条件苛刻,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若无此引,任你修为几何,与未出世魔尊近在咫尺也难见一丝端倪。”
渊清神色坦然的说着真假参半的谎,大乘修士确实无法看破圣令,但天道能。
而当世与天道沟通至深者,除他以外并无第二人。
莫说玉扬忠这等合体后期大圆满,说好听点称一句半步大乘,以示他修途还未终结,便有可能更进一步。
便是赵离弦这初初破境者,也尚且没摸到门路,这世间无人能验证他所言真假。
只是以他身份所身负重任,不可能三言两语便将不察之责推却,渊清心叹一声,心中有了计较,倒是得积极反应此事。
因此拿出作为师父和掌门的姿态:“且所谓魔尊身份,不过是林琅那个小辈片面之词,若他说谎诱骗檀音,意外煽动我剑宗核心弟子反叛,也未曾可知。”
在场多半人倒也认可渊清所言,总也不能全然听信一个魔修。
玉扬忠哼笑一声:“宗主所言不无道理,魔尊身份要验明也并非难事。”
说着抬掌一提,宋檀音就如一缕青烟一样被他收进了袖袍之中。
有熟知玉扬忠路数者开口道:“久闻玉师兄一人乃一界,包罗万象,攻势恢宏,怎的这般声势对付一个小辈。”
玉扬忠无论本命法器还是所以修功法抑或法则之力,都以空间相关。
加之他善于经营,身家豪富,许多人都调侃他若仙逝千万年后,储物法器里所藏之物自行繁衍生长,死后以秘境形式现世,必定会是甲级超大秘境。
他虽还不是大乘修士,但于空间界域一道钻研甚深,这袖中世界,与一般小世界规模恐怕也相差无几的了。
玉扬忠心中颇为自得,声势却磊落道:“非是我玉扬忠欺负晚辈,只是那圣令寻引你们也清楚,需得魔尊胚身深陷极端七情之境,方能泄露一丝圣印气息。”
“若要验明宋师侄真身,诸位且等片刻便是。”
众人便知道他意欲何为了,一时间有些看着宋檀音长大,与她颇有情分的长老面露不忍。
玉扬忠袖中世界包罗万象,自然呢涵盖让人闻之色变的炼狱之景,且他苦练袖界利用空间密度的不同,自可随意操纵袖中内外时间流速,抑或再简单一点,直接施术改变宋檀音的感知。
因此哪怕他嘴里只消片刻之功,于宋檀音来说所经岁月可说不准。
在这期间,玉扬忠示意专责情报探秘的长老,已经从他那里取来了仿魔界圣令寻引法器所制的寻魔引。
便是这片刻的功夫,玉扬忠大袖一翻,宋檀音整个人又全须全尾的出现在人前。
只是相较进去前那神色惶惶,此时的宋檀音形容狼狈,神情癫狂,一双灵秀的美目布满血丝,嘴里喃喃着什么,看着很是可怜。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待玉扬忠靠近欲拿寻魔引一探时,宋檀音犹如惊弓之鸟,尖叫一声便一剑挥出去,剑势毫无章法。
玉扬忠本欲强行压制,却被一位女长老抢了先,那女长老是灵兽峰的,肩头立着一只色泽艳丽的百灵鸟。
那鸟儿引颈鸣叫了几声,声音澄澈悦耳,如清泉涤荡,肉眼可见的波纹荡开,宋檀音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平静下来。
眼神警惕的张望四周,视线落到大师兄身上,看向他的眼神如泣如诉。
玉扬忠用心歹毒,竟是将她内心执念催化成心魔,然后困于迷返渊狱之中。
她被困在里面数月之久,所惧所恶俱成真,神魂陷入暗无天日的绝望之中,且不知这刑期何时是尽头。
宋檀音惊惧得忘了自己还待接受审判,下意识的想要抓住什么。
她冲着赵离弦伸手,而落入她手里的,却是一缕青烟。
那烟触手间宋檀音只觉从皮肉到神识贴进了油锅之中,辛辣尖锐的剧痛激得她一声惨叫,五官挤作一团抽搐无法展开。
众人一见却是满室事不外乎的哗然。
这寻魔引虽仿于魔界,却因需做过改良,为追踪不舍,释放的寻魔烟腐蚀魔尊道体灵脉与神魂。
寻见既重伤,好确保修补。
而如今宋檀音确实为寻魔烟所追,被寻魔烟所伤。
第160章
不药真人对于气息感知最是敏锐, 方才细查叶华浓那账册上划掉玉素光那一笔,就隐隐察觉有一丝从未见过的陌生气息。
非人非妖非魔, 以她炼丹千年博览三界物质之见识,竟是陌生得很。
如今魔界圣令的气息被引出,她一把抓过那账册,将那一笔凭空从纸页上剥离下来。
又弹了一簇丹粉上去,那悬浮于空的一笔,竟是丝滑无阻的就冲着宋檀音而去,与她周身泄露出来的气息融为一体。
不药真人气得将那账册往宋檀音脸上一甩:“难怪死不承认,这般笃定笔迹气息查不到你头上,原来竟是使了这三界独一无二的魔令之力。”
“这番还有何可说的。”
至此整桩由两个金丹弟子失踪而引发的阴谋好似都真相大白,宋檀音谋划不成, 反倒暴露魔尊身份, 真叫人叹为观止。
宋檀音不待反应, 就被一条锁链穿心。
这次是执法堂长老出的手, 那锁链通体淡金,似实似虚, 穿透宋檀音心脏后又一分为五,分别绞上宋檀音的四肢头颅, 又穿回体内,直接破开丹田, 将她的元婴也一并锁了起来。
这捆仙之锁一现, 便是寻常大乘修士也没有挣脱可能, 用在如今的宋檀音身上,未免有些牛鼎烹鸡。
可她乃是圣令寄生,魔尊之选,自然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玉扬忠心中惋惜, 他不免看了王凌波一眼,心中痛骂凡人果真见识浅薄。
这么大的机缘竟只用于除掉情敌。
自己也是糊涂,得知此人手里筹码,可借由宋檀音施压于渊清之时,就该多问上一问,竟不知她手里所谓与魔修勾结的证物里,点出这等惊天秘密。
虽悔之晚矣,可玉扬忠还是忍不住设想,若他先行一步,发现宋檀音的魔尊之身,该是何等毕生独一份的机缘。
若归他所得,不出百年,便是三界至强如渊清之流,也得匍匐他脚下。
一时悔恨万千又鄙夷赵离弦,这小子被个凡女煽动得团团转,竟还不知此事。
好似为消心中不甘,玉扬忠一腔刻薄自是落在宋檀音身上。
他声音阴森道:“这么说我女儿玉素光也是死于你手了?”
这似乎没了悬念,虽毫无证据,但她这身份一出,好像所有恶事都有了动机。
玉扬忠一派的长老认同道:“若说宗内谁与这魔头最是亲近,自然是玉师侄。”
“怕是长此接触叫玉师侄发现她身份端倪,才痛下杀手。”
又有人接口道:“不止,那时玉素光犯下大错,等着她的必定是宗门重罚。”
“本已跌到泥里,又何苦费心取她性命,除非还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话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才落到了姜无瑕和荣端身上。
之所以不看赵离弦,一是如今他不是可随意审视怀疑的小辈,二是他们这一脉中,赵离弦一贯私交冷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姜无瑕和荣端二人却是快吓傻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尤其是荣端,他也算是听命于王凌波,知道今日要弄宋檀音,早就欣喜若狂,以报当日被这二人推出去卖了的仇。
哪里知道最后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收不了场?
宋檀音是魔尊?就她?
此时被一众长辈质疑,二人什么小心思都没了,赶紧划清界限。
荣端:“众位师伯师叔明鉴,我们虽然有同门之宜,但毕竟男女有别,且我修行低微,又如何能察觉分毫魔尊气息?”
“倒是姜师兄先前伙同小——宋檀音欲将谋害玉师姐的罪名推到我身上。”
“或许姜师兄知道些什么。”
姜无瑕杀了荣端的心都有,但这时候却不是与他纠缠的时机,也赶紧道:“我常年游离在外,与宋檀音交集更少。”
又赶紧抛出一些事将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转移开。
“且玉师妹死前我们去狱中探望,听闻她字字句句指责宋檀音,她所行恶事大多由宋檀音唆使暗示。”
“因她处境艰难,天资平平,多少对宋师妹有依附之意,不过是宋师妹的口舌与黑手,我等不屑为伍,以往不过是碍于同门处境,一损俱损才面上祥和。”
“至于此次之事,我们更是一概不知啊。”
众人说到底并不在乎这些,修界本就是面上平和,内里倾轧。
尤其底层修士,为了一颗丹药,一本功法,一株灵草杀人越货的事数不胜数,相比之下剑宗已经算风气清泰,规矩严明了,至少表面如此。
只有不药真人对此愤怒异常,甚至眼神不善的盯着渊清:“师兄,你收的好徒弟,让我徒儿灵根尽毁蹉跎十几年,若非此番机遇,寿元耗尽哪里还能挽回。”
渊清老脸讪讪,自然知道不药对这个爱徒多寄予厚望,只能任嘲任骂。
赵离弦想到什么似的看向宋檀音:“所以当日在淳京郊外,林琅走前重伤你识海,还设下禁制合体以上修为不可探医,原是为了保守你是魔尊的秘密。”
“倒是舍得下手。”
宋檀音如今可说是众叛亲离,身份的暴露,师尊的袖手旁观,长辈的横加指责,还有两个师兄的反咬都叫她内心凄惶,但这些都不及大师兄的冷漠。
她猛的抬头,热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好似泣血,不顾神魂剧痛大声道:“你从不将我放在眼里。”
“可你看看,我是魔界至尊者,天命在身,生来便注定统治一界。”
“与你相比,我来路并不低微,原本你我才该是并肩之人。”
“你凭什么毫无反应?不为我的真身震惊吗?不为目中无人懊悔吗?即便这样都不能让你对我另眼相待吗?”
赵离弦眼神平淡的与她对视,视线又移到她身后的渊清身上,看着自己的师父似是回答宋檀音的话。
“确实震惊,原本我以为你是某一颗天道石分神的转世。”
王凌波眼眸一动,因着这句又串联起不少事,原来渊清是编造这个理由诓骗赵离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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