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飘飘一句话,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江初芋瞬间头皮发麻。
故作诧异的往桌底一看,“诶, 真的松了, 谢谢学长提醒。”
不知为何,她说这句话时, 好像从顾泽洺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促狭的笑意,正要仔细辨认,又发现,他其实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起来相当的正经纯良。
就好像只是在善意提醒她一样。
她没记错的话, 是他踩掉的吧?
江初芋分不清他是有意还是无意, 也无暇纠结。
收回脚, 晃了晃散掉的鞋带, 刚要俯身,黎森说:“你坐着别动, 我帮你。”
江初芋轻咬一下腮,没有拒绝。
黎森弯腰,帮她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他直起身。
江初芋把湿巾递给他,“擦擦手吧。”
黎森嘴角抿起一个很轻的弧度。
两人的手短暂的触碰又分离, 默契得像老夫老妻。
饭桌陷入一阵安静而诡异的氛围中。
江初芋转回头,抬眼, 发现顾泽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漆黑的眼中隐约翻涌着暴风雨,面上却静得像座坟。
江初芋心里咯噔了一下。
怕别人看出什么端倪,她朝他微微一笑,眼帘轻垂,继续大战白米饭。
黎森擦干净手, 重新问顾泽洺:“有喜欢的女生吗?要不要帮你介绍一个?”
顾泽洺低头对着餐盘里的食物挑挑拣拣,兴趣寥寥的样子。
“没有,不用。”
他说话干脆利落,完全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一旁的付宜琳急眼,顾不得矜持,直接开口:“顾泽洺同学,还记得我吗?昨晚我们在电影院见过的,我叫付宜琳。”
“抱歉,没有印象。”
“……”
一句话杀死了所有可能。
好冷漠。
好过分。
江初芋食不知味的吃着饭。
她想起,自己先前问顾泽洺是否知道她的名字时,他也是如此冷冰冰的说不知道。
江初芋实在搞不懂,怎么会有人胸膛那么火热,嘴又那么冷。
就应该来个人把他的嘴亲烂!
江初芋望着白花花的米饭,思绪蹁跹。
耳畔,付宜琳的声音再次响起:“没关系,从今天起,我们就算认识了。”
哇哦,大小姐果然勇气可嘉。
林芸和彩燕近距离吃瓜吃得飞起,默默在心中称赞付宜琳,无比期待顾泽洺的反应。
这时,桌上的手机嘟嘟嘟震动起来。
顾泽洺低眸瞥一眼,食指随意点开接听键。
梁数的大嗓门震得饭桌上的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
“我靠我靠,哥们,你和家具厂老总的千金付宜琳认识吗?你两现在一起上热搜了,快去看一眼!”
“不认识。”
言简意赅的回复,随即挂断电话。
除他之外的一桌人全部傻眼。
江初芋已经记不清那顿饭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黎森和付宜琳走时脸色特别难看。
回宿舍途中,林芸和彩燕仍在感叹顾泽洺的无情。
“校草真的一点都不温柔,一点都不绅士,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林芸连用三个排比句吐槽他。
彩燕附和:“跟黎森师兄一对比,真的挺鲜明。”
他那样的脾性,注定无法让所有人都觉得舒服,清冷但兼具攻击性,有棱有角,偶尔也尖锐,喜欢和佩服他的人很多,讨厌他的人应该也有。
有些事如果他提示过一遍,对方完全没领悟或者装傻,他就会变得异常冷漠。
林芸和彩燕一边为付宜琳惋惜,一边又觉得顾泽洺很有魄力。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的缺点,又不得不承认他很优秀而且极具个人魅力。
“烦死了!”林芸说:“真希望哪天可以看到他狠狠地栽在女人手里!”
彩燕摇头晃脑:“这简直就跟让江初芋从良一样是天方夜谭啊。”
走在后面莫名躺枪的江初芋满额黑线。
“你们骂他就骂他,能别扯上我么?”江初芋委屈。“我谈恋爱的时候一直很认真,分手也会好好说清楚原因,我哪里不良了?”
林芸瞅她一眼:“谁让你喜欢顾泽洺,还眼馋他身子。”
“……”
什么时候光是喜欢也变成原罪了?
这世道好难混。
*
顾泽洺在热搜待了一天,退榜时热度终于下去了。
关于他和付宜琳的绯闻也从一开始的万众瞩目,进入到群魔乱舞、假瓜满天飞的阶段。
有人说顾泽洺和付宜琳已经偷偷在一起,只是没有公开。也有人猜测,付老总嫌弃顾泽洺出身低微,怕他以后入赘付家吃绝户,明令禁止付宜琳和他来往。
总之,那些瓜传得离奇又玄乎,两所学校的学生吃得撑撑的,都快吐了。
可事实却是,付宜琳似乎爱上了A大食堂的饭菜,隔三差五就会来蹭一次饭,每回都要坐在顾泽洺周围。
次数多了,连航天院的教授私底下也笑眯眯地跟顾泽洺八卦:“你和隔壁学校的女同学怎么样了?”
顾泽洺听罢,只说一句:“没谈,不认识。以后再有此类事件,一律按诈骗处理。”
后来,那句话传出去,传到江初芋她们宿舍时,顾泽洺和付宜琳的事早已彻底消停。
施晴比较感性,难免伤春悲秋一番:“感情就是这样,爱到失去自我就会变成执念,也不怪付宜琳迷恋他,有时遇见一个太惊艳又不属于自己的人,真的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戒断。”
关于这件事,林芸一直是站付宜琳的,闻言气哼哼:“都怪顾泽洺没有眼光,付宜琳哪里配不上他?真让他谈个跟江初芋一样的女朋友他就老实了。”
她哪样???
之前林芸还怂恿她勾搭顾泽洺来着,怎么变脸得如此之快?
江初芋默默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林芸:“以后咱们宿舍的人都避嫌吧,少跟顾泽洺来往,不蒸馒头争口气,让他看看咱们女生也是有骨气的!还有你,江初芋,别再惦记他了,黎森也不差的!”
她当然知道黎森也很好。
奇怪的是,她每次看黎森只有欣赏和尊敬,不会有私欲。但一见到顾泽洺,就想疯狂地啃上去。
而且,林芸也太霸道了吧。
幸亏昨晚她偷亲顾泽洺的事没有东窗事发,否则宿舍估计得炸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江初芋把被子一盖,装死了事。
稀里糊涂过了几天。
到了周四,江姗给她打电话,问她是否需要在公寓添点什么东西。
江初芋疑惑:“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江姗:“你弟最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锻炼肌肉,我准备买哑铃和一些运动器材给他,你要是缺什么,可以跟妈说,我让人一起送过去。”
江初芋想到了个有趣的东西。
“我想要一架钢琴可以吗?”
江姗:“行,妈给你买。”
只要不做有辱门风的事,江姗是很乐意给她花钱和“投资”的。但相应的,江姗也会给她一些任务。
“对了,你跟黎森相处得怎么样了?”
江初芋眼皮一跳,开始紧张起来,声音干巴巴的:“挺好的。”
“哦,妈有个客户的孩子过几天回国办生日party,你和黎森过去玩一玩吧,年轻人多交几个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尽快确认一下关系,他在富二代的圈子里还挺受欢迎的。”
意思是说,如果她再不行动,有人就要行动了。
江初芋紧握着手机,指尖泛白。
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好的。”
江姗交给她的任务,无论喜欢与否,她都会像对待工作一样,认真完成。
周六,江姗直接让人把钢琴运到公寓,安在了客厅……
江初芋不会弹钢琴,手按在琴键试了试,发出来的声音像噪音。
江乐凯讽刺她:“没有一点优雅细胞,漏洞百出。”
他那张嘴跟淬了毒似的,不阴阳怪气一下,都不会好好跟她说话。
“什么是优雅,这样吗?”江初芋抬头挺胸,十指乱按一通,颇有点上头的意味。
江乐凯怀疑她是在恶心自己,更气了。“你到底会不会弹?《一闪一闪亮晶晶》那么简单曲子,你就只弹对了五个音节……”
“初学者不都这样吗?没有谁天生就会弹琴的。”江初芋浅笑,虽然手忙脚乱,表情却游刃有余。
顾泽洺坐在沙发,旁观他们姐弟吵架,后来听她弹了会琴,实在受不了了。
她的琴声于普通人而言,可能只是难听一点的噪音,但对懂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凌迟。
顾泽洺放下法语书,走到她身后。
琴声短暂休止。
江初芋指尖悬在黑白之间,正迟疑着,手背忽然被按住。
“错了。”
顾泽洺站在她身后,微微倾身,掌心贴着她的手背,挪到正确位置,力道不轻不重地压下来,带着她的指节按住琴键。
“是这里。”
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激起一片细微的战栗。
琴声从交叠的指缝间荡出。
江初芋抬眸。
漆黑的琴盖上是两人的影子。
顾泽洺微微低头,下颌几乎抵住她的发顶,手臂绕过她的肩,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
这个姿势猛一看,真的像拥抱。
江乐凯见不得他们如此友好,气得跳脚,干脆回屋举铁去了。
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弹完,江初芋盯着顾泽洺骨节分明的手指,声音发涩:“学长,下次能教我弹《春之梦》吗?”
顾泽洺收回手,“你先学会五线谱。”
江初芋:“……”
好吧,无情的男人。
因为那一场教学,之后两天,江初芋的注意力全被顾泽洺的手指所吸引,早把林芸的话抛之脑后,陪江乐凯学法语时,甚至会在笔记本里夸他的手指。
当初,杨秀灵鼓励她记录自己发病时的感受和想法,说这样可以帮助她梳理负面情绪,记录情绪波动规律,缓解焦虑,她才有了写发病笔记的习惯。
但自从认识顾泽洺那天起,笔记便渐渐被顾泽洺所占据,里面全是她对顾泽洺的各种“夸赞”和“歹念”,声音,喉结,手指,腹肌……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好多页。
江初芋合上笔记本,单手撑着腮帮子,百无聊赖的盯着正在给江乐凯讲课的男人。
趁着江乐凯抄写单词的空隙,她心血来潮的用法语问顾泽洺:“学长,我学会五线谱了,你什么时候再教我弹琴?”
顾泽洺神情意外的看她一眼,也用法语回:“下周五放学后,你来公寓。”
江初芋面露难色:“那天我有约。”
顾泽洺挑眉:“去哪?”
江初芋沉吟片刻,最终什么也没说。
江姗让她和黎森一起去参加party,大概率是有意要他们在那天确定情侣关系。到时候她不仅是江姗的“女儿”,还会变成黎森的“女朋友”,恋爱期间所有的行为举止都要符合千金大小姐的身份,不能做出有辱门风或败坏道德的事。
那时,别说是叫顾泽洺手把手教她弹钢琴,就是多看他一眼都要克制。
她虽然喜欢顾泽洺,眼馋他的身子,但他实在太穷了。钱和他,孰轻孰重,她还是拎得清的。
江初芋有些泄气的趴在桌上,
阳光透过纱帘斜斜照进书房,在桌面投下一片光斑。
她的头枕在光斑边缘,脸颊被照得微微发亮。
就这么趴了一小会儿,困意袭来,她听着顾泽洺的声音沉入梦乡。
顾泽洺盯着她看了足足十几秒,压低声音,继续讲课。
讲了十几分钟,她的手机屏幕亮起,紧接着客厅门铃叮咚一声。
快递员站在门口高声大喊:“江初芋女士在家吗?麻烦收一下快递。”
江初芋纹丝不动。
顾泽洺叹了口气,示意江乐凯:“去帮你姐签个快递。”
江乐凯撇撇嘴,起身走到客厅。
书房安静下来。
顾泽洺看向熟睡的人。
她不知道梦见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着换了个睡姿。
本来压在脸下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落。
顾泽洺皱了皱眉,走过去,弯腰。
指尖触碰到本子时,他随意瞥了眼里面的文字,随即视线一顿,唇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捡起笔记本,饶有兴致的翻了几页。
这时,江乐凯拿着一张请帖回来。
顾泽洺接过去看了眼地址和时间,随手放到江初芋桌上。
江乐凯蹭了蹭鼻尖,跟他说:“老师,我和同学约了今天下午打网球,已经跟我妈报备过了。”
顾泽洺看眼时间,点头:“去吧。”
江乐凯换了一身运动服,背着网球包出门。公寓里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
傍晚六点的光景,房间里寂静无声。
顾泽洺拉过一张椅子坐到江初芋桌前,扯了扯衬衫领口。
……
江初芋睡到自然醒,掀开眼皮,突然就察觉到了异样。
某种光滑的布料紧贴着她的眼睑,遮住了视线。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结果发现是一条领带。
怎么回事?
江初芋呼吸凝滞,全身紧绷,脑袋乱哄哄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很快便感觉有个人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醒了?”低沉而熟悉的男声。
是顾泽洺!
“学长?”江初芋的声音发颤,试着去扯眼前的领带。
丝质领带在她脑后系了个结实的死结,随着拉扯的动作轻微摩擦着发丝。
顾泽洺冷声阻止她:“你最好别动。”
江初芋动作一顿。
因为眼睛看不见,她的嗅觉和听觉格外灵敏。
空气中响起翻书的细微声响。
她几乎立刻伸手去摸桌面。
本来应该放在桌上的笔记本不见了!
江初芋呆住,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顾泽洺一边观察她的表情,一边慢条斯理的翻看笔记,眼眸微微眯起。
“喜欢我?”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江初芋却快哭了。
“不是……我……”她募地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想为自己辩解。
顾泽洺低笑一声,打断她。
“难道不是你……”
“想吻我的喉结?”
“想亲烂我的嘴巴?”
“还想睡我?”
江初芋不敢置信,那些令人心跳加速的词就这样从他口中说出来。
她心梗了一下,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瘫坐在椅子里。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得罪我的人,我一定会让他受到惩罚。”顾泽洺合上笔记本,起身。
江初芋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忽然靠近。
他停在她跟前,温热的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藏品。
江初芋扭过头,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我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你了,难道喜欢你就是有罪吗?”
“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手指从她的脸颊滑到颈侧,轻轻摩挲。
江初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理智告诉她要及时止损,可全身的细胞都因他的触碰而兴奋。
江初芋嘴硬道:“当然懂,我笔记里写的就是喜欢。”
“哦?”顾泽洺捏住她的下巴,沉眸,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那就做给我看。”
江初芋懵了。
喜欢要怎么做?他摆明着故意为难人!
她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顾泽洺观察了她一会,哑着声音问:“接吻会不会?”
江初芋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她谈过恋爱的,怎么可能不会?
而且他明明也见过……
顾泽洺蹭了蹭她的唇角,松开她,往后坐到桌子上,黑眸直视着她。
“自己过来吻我。”
江初芋怔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
看来,他今天非得教训她一顿才肯善罢甘休。
默了会,江初芋拉回一丝理智,跟他讨价还价:“可以先帮我解开领带吗?”
“就这样。”他无情拒绝。
江初芋站着没动。
顾泽洺提醒她:“你弟出门打球,我们只有一个小时。”
江初芋咬了咬唇,犹豫再三,站起身,摸索着往前挪。
顾泽洺默不作声,凝眸观察着她的表情。
江初芋脸颊绯红,手茫然无措的在空中胡乱摸索,摸了半天,终于碰到他的胸膛,然后停住。
掌心的温度陡然变烫。
他细细密密的注视着她,喉结轻轻滑动,喘息声很重。
江初芋听得眼睫一颤,腿竟然软了。
“我现在吻你,能不能放过我?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和他谈判。
顾泽洺垂眸盯着她湿红的唇,眼中浸满暗色,扣住她的手腕,揽腰往自己怀里带,偏头咬她的耳朵。
“喜欢我就别废话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