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的小木屋里,突然冒出一个死的透彻的腐烂尸体。
这种惊吓程度,换成现实世界的苗云楼,虽然害怕是不至于,但对他那颗脆弱的心脏,还真不好说。
完全有可能把他“咯噔”一下吓到嗝屁。
苗云楼后退一步,毫不犹豫的立刻甩出一根银针。
“噗嗤!”
寒光闪过,银针准确无误的扎进尸体里。
尸体无声哀嚎了一下,绿水直流,走过来的脚步暂缓。
然而对于已经死去的尸体,银针到底是没什么用的,苗云楼趁着他脚步暂缓的时候,立刻翻身退出去五六米远。
他把灰仙的石像抵在身前,大脑飞速运转。
死去的尸体突然能够行走,属于超自然现象了,不可能是王二狗他们搞的鬼,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而如果这是玄女的计谋,利用到现在还没展现出攻击意图的尸体,虽然恐怖,可又有点太简单了。
把一个没有攻击力的尸体放在他屋里,除了吓唬他没有任何作用,根本没必要啊!
这个来路不明的旅客尸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苗云楼皱着眉毛,二丈摸不着头脑,乌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尸体。
尸体依旧面目狰狞,他却发现被银针拦截后,那尸体就一直没再动过,只是停在那里扒着木墙,嘴里还一卡一卡的动着。
苗云楼皱了皱眉头,斟酌片刻,还是谨慎的上前两步。
就见那腐烂尸体果然没有攻击他,口齿不清,眼神呆滞,一顿一顿的重复道:“客人……请,请住下,我来为您……提供服务。”
与此同时,系统也响了起来。
【叮!】
【由于您晋升为直播新人王,系统为您提升了参观待遇】
【参观待遇提升,包括在您选定夜晚入住的住宿时,为您提供贴心的客房服务】
【在入住林海雪原景区时,由于附近并无合适人类,系统为您安排了类人事物做服务生,为您提供最好的住宿!】
“他、服务……我?”
苗云楼一向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神情,第一次出现开裂。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不可思议的重复道:“系统,你确定让这个玩意来服务我?”
系统无动于衷。
【是的,作为直播新人王,您有权享受此待遇,系统不仅安排了服务生,还为您安排了送餐员,保洁,厨师等服务人员,将在之后到达】
苗云楼脸都绿了。
他绿着脸,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对系统道:“你他妈眼瞎吧。”
苗云楼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系统显示屏上,青年长发如黑云雾霭垂落下来,发丝缠绵在苍白的脸庞,粘着些白雪,显得格外清癯病弱,又别有一番鬼魅的美感。
真是好一幅雪夜美人图。
接着,他又指了指对面:
——浑身腐烂流着绿色脓液的尸体。
这冲击力极强的鲜明对比,让弹幕都忍不住吐槽了。
【系统你不干人事啊,怎么还找这种东西来糊弄人】
【……谁还在吃饭,不小心看到这个吐了我不说】
【我承认我讨厌苗云楼这个旅客,因为他真的太他妈嘴欠了,但是当他闭上嘴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动摇了一下:抛开事实不谈,系统真的没有错吗?】
【楼上这是什么,哑巴是男人最好的医美吗哈哈哈哈】
苗云楼盯着系统显示屏,狐疑道:“你难道是发现诡物对付不了我之后,想曲线救国?”
“既然无法打败我的身体,就从精神上击溃我,让一个腐烂发臭的尸体当服务生,折磨我的眼睛,虐待我的鼻子,然后再让他玷污我的人格?”
等他被折磨的痛哭流涕、精神衰弱的时候,使用欲望图腾再失误一下,就能被玄女抓住破绽,一击必中?
以系统发新手礼包的吝啬劲儿,还真不是不可能。
苗云楼感觉自己探寻到了真相,顿时脑中如遭雷劈。
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苍白的脸雪上加霜,白的跟死尸一样,阖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苗云楼闭着眼,喃喃道:“终究是错付了。”
这摇摇欲坠的美人落泪景象,配合著破旧木屋和屋外的风雪交加,直播间的弹幕一顿,随后更加激烈的骂上了系统。
【给苗云楼安排尸体也没什么问题吧,美人配尸体没什么问题吧,每个人审美不一样罢了,再见,没品的东西】
【给他换服务生,我不是开玩笑!找不到人我自己也可以应聘!】
【啊啊啊我同意弹幕说的话了,哑巴是男人最好的医美,他要是一直不说话光流泪,我愿意为他匿名骂死系统!】
系统被千夫所指,一时间似乎也有些抵抗不住,只好顿了顿,不情不愿的给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如果旅客对系统安排的服务人员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提出拒绝,但服务人员不能缺少,旅客可以自己指定类人事物前来服侍】
这个方案看似是让步,实则还是在为难苗云楼。
这荒郊野岭的,除了尸体还是尸体,苗云楼换个服务人员,无非就是把服务生从皮肤烂点的尸体,换成皮肤紧实点的尸体。
毕竟他总不能把玄女石像叫过来吧。
要知道,系统安排的服务人员,职业之外也是有自己的能力的,等到了5A级景区,旅客都要盯着服务人员在铺床单的时候,不往里面写诅咒。
苗云楼要是敢把玄女石像指定成服务生,别说参观景区了,第二天王二狗他们就能在木屋里看到一具无头尸体。
系统幸灾乐祸,等着看他笑话。
然而后者却一点不担心,反而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似的,立刻变了脸色。收起了默默流泪的样子。
苗云楼擦了擦眼睛,勾起嘴角,兴致勃勃道:“你确定哦,是让我自己挑吧?”
系统:“……嗯。”
怎么总感觉心里毛毛的。
苗云楼奸计得逞,立刻呲牙一笑,雀跃的大手一挥:“那我就不客气了!”
——————
几分钟后,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无面纸人摆满了木屋。
苗云楼还记得王二狗说过,他们祖上就是做丧葬生意的,在雪丧葬寺里堆放了很多纸人寿衣。
于是他开开心心的迈过雪丧葬寺的门槛,当着玄女石像的面,把所有堆在她身后的废弃纸人一扫而空,放在小推车上,全部带回了屋子。
系统全程观看了纸人迁徙这一过程,如果它有个人形,此刻右眼皮子恐怕都要跳抽筋了。
“你说的类人事物就是这个?”
“怎么了,不像吗?”
苗云楼甩了甩手腕,挑起眉毛看了系统一眼,又把墨块在雪水里磨了磨,提起毛笔继续给纸人画五官。
多亏了他一向节俭的美好品德,在落阴山洞里,为了不浪费,把墨块和毛笔都捡了回来,正好现在回收利用。
他【纸扎匠】的技能还没过24小时,给纸人点上睛,纸人不就是最优秀的类人事物了么。
苗云楼青白的指骨卡着笔杆,细长手指拈着毛笔,手腕分外稳当,给面前的纸人画上一对柳叶眉,一双杏核眼,还有一张樱桃小嘴。
他对着自己画好的纸人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
“真是个大美女,”苗云楼笑眯眯的说,“还有几分古典美,让她来做服务人员,多么赏心悦目呀。”
实际上,纸人的五官再端正,也掩饰不了它惨白的纸张皮肤、诡异的腮红和阴恻恻的气质,怎么看,都和“赏心悦目”一词挨不着边。
然而苗云楼就是跟被魇住了似的,眼前好像有一层滤镜,看什么都觉得好看,硬是把所有——总共十几个纸人挨个点上了眼睛。
直播间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他妈就是多余,心疼他还不如心疼一条狗,至少地球转动离不开狗勾】
【放弃了尸体做服务生,然后自己给苍白诡异的纸人点睛,还一下点十几个?】
【谢谢主播,让我第一次知道如何反驳“三观跟着五官走”,我再也不会做颜狗了】
苗云楼对直播间的弹幕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毫不在意。
他继续给纸人点睛,每点一个纸人的眼睛,屋子里的温度就下降几分,点到最后,封闭的木屋已经阴风阵阵,“呼呼”作响。
被点睛的纸人也动了起来,身上阴气缭绕,挤来挤去,侧耳一听,彷佛有银铃般的笑容在木屋内回响。
“咯咯咯咯咯咯——”
苗云楼在大作的阴风中,伸出纤长手指点着纸人,一个个安排:
“你,你长得好看,你来做每天送饭的服务生;边上那个,你身上的纸挺光滑、不毛躁,干活肯定是一把好手,来当保洁吧。”
他一个个安排,纸人便咯咯笑着,挨个领命,朝他拱了拱手,或者俯身行个礼,就飘飘然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苗云楼把其他纸人都安排好,屋子里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最后一个纸人。
这个纸人他还没给点睛,却已经放下了毛笔,摸着纸人的脸,对着它煞有介事的左看右看。
弹幕里这才又支棱起来一点,强打精神,紧紧盯着显示屏,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这才把一群纸人叫进来。
他们还怀抱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万一主播只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脑子的好色之徒呢?
没想到苗云楼仔仔细细的左看右看,上手摸了又摸,还点了点头,最后,掷地有声的抛出一句:
“这纸人长得真好看啊,纸骨骼都这么清秀,骨节分明,面部轮廓又这么流畅。”
“你不用出去做粗活了,就留下来暖床吧。”
第22章 “嫁新娘——嘞——!”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找纸人来……暖床?】
【我没听错吧,我没听错吧?】
【楼上,你没听错,这个主播就是纯种神经病,在恐怖景区搞py交易的变态!】
直播间的弹幕顿时多到卡顿,眼前的显示屏也没反应过来似的,直接愣在当场。
【滋啦——滋啦——】
显示屏顿了一会儿,系统开始疯狂抖动,滴滴滴的冒起红光。
【叮!】
【提高旅行质量中没有“暖床”这一服务职位,请您慎重选择!】
【请您慎重选择!】
这激动程度,就差没直接说旅客请自重了。
“为什么没有?”
苗云楼拉起纸人的手,大声反驳道:“特殊服务不是服务吗,提升旅行质量里没有特殊服务,算什么提升!”
他还捏着纸人的手晃了晃,一唱三叠的喟叹道:“好不容易有了住宿的地方,荒郊野岭,没有美人作伴,有纸美人也不错啊!”
系统显示屏剧烈摇晃起来,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苗云楼。
可能是之前从来没有“让纸人暖床”这种类似的情况,系统既找不到逻辑漏洞,也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法。
【滋啦——滋啦——】
憋了半天,系统显示屏“啪”的碎了,不再出声,干脆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神经病,拿纸人暖床就拿纸人暖床吧,看它晚上不活过来弄死你。
见系统“猝”的消失了,苗云楼勾起唇角得意的笑了起来。
也许是他以流浪旅客的身份引起了大量关注的原因,系统不再冰冷冷的刻板发布任务了,反而诡计频出,变得十分生动。
苗云楼猜测,当落阴山洞里,自己以流浪旅客的身份获得图腾后,系统后面应该就换成了真人,方便更好的应对,或者说监视他的行动。
不过系统背后这个人,可真不禁逗啊。
说一句“暖床”就慌乱成这样。
苗云楼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俏皮的眨眼,左手朝着显示屏来了个飞吻。
而他用身子挡住的右手,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抖着,被冷汗浸透了,还捏着纸人的手还不放,甚至按的更紧了一些。
苗云楼微笑着,不动声色的纂住纸人的手。
严严实实的掩盖住纸人手指侧处一个天然的墨点。
“轰隆——”
屋外的阵阵雷声依旧轰鸣,雪还在下,寒风把洞开的木门吹的摇摇晃晃,冷风灌了进来,冻的人一个哆嗦。
苗云楼起身走到门前,胳膊一个用力,抱起比他还高的纸人,左手按着他的后背,右手柄木门关上。
寒风立刻被阻挡在了门外。
“好了,天色已晚,我们也睡下吧。”
苗云楼眉眼弯弯,温声软语的对纸人说道,语气彷佛真的对是情人一般温柔缱绻。
一人多高的纸人面目空白,一动不动,任由苗云楼把他抱上床铺,还体贴的把被子盖好。
屋外风雪大作,呼呼作响,寒冷刺骨,屋内暖光摇晃,温暖的似乎有了些人气。
苗云楼把纸人裹在被子里,自己也躺了进去,又似乎是怕冷,动着身子,往纸人怀里挤了挤。
他高挑的身躯蜷缩在一起,蝴蝶骨像真正的蝴蝶翅膀一样在背后突出,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因为心脏病的原因,苗云楼身子单薄,清瘦的不像样,再加上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眉眼艳丽浓重、一头青丝散乱,更像是一幅安静流淌的水墨画。
而他身边的纸人虽然没有五官,但身躯高大,纸面胸膛宽阔,一动不动的揽着怀中的苗云楼,乍一看,还真有一点保护的意味。
夜色浓重,景区外的时间也已经到了晚上。
没有刺激的参观旅行,旅客们都陆陆续续的睡觉去了,吵闹的直播间终于冷清下来。
显示屏上只剩他们两个,这两具看上去极不搭调的身躯,意外安静和谐的躺在一起。
床头灯火昏黄。
床上人影缱绻缠绵。
半晌,苗云楼身子仍是蜷缩在纸人怀里,头微微一偏,一根银针准确的打灭了油灯里摇曳的火光。
“噗嗤。”
暖黄的火光顿时熄灭,屋内立刻黑了下来,只能透过纸糊的窗户,隐隐约约看到些雪夜宁静的辉光。
黑暗中,苗云楼不知道对谁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
——————
这一晚上,苗云楼睡得极其不安稳。
可能是终于找到沈慈死亡线索的缘故,他整整一晚,都在做一个同样的梦。
在梦里,沈慈死亡的样子不断循环。
沈慈死亡的那天,他不在现场,接到电话疯狂赶回来的时候,只看到医院里清冷的走廊,和不一会儿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
而现在,他飘浮在空中,以一个幽魂的形态,看到了沈慈死亡的全部经过。
意外来临前,沈慈原本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自然的光线打在他脸上,映衬出他光滑的面颊,温润如玉。
明明收养了苗云楼十余年,怎么算也有三十多岁了,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仍然是年轻人的模样。
沈慈放松的坐着,神情冷淡,嘴唇微抿,目光走神一样定格在天花板上。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几分钟后,极为突兀的,沈慈猛的回了神,眉头微微蹙起。
“咳咳……咳……”
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从他口中涌出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鲜血,和止不住的痛苦。
苗云楼在一旁沉默的伸出手,试着捂住他的嘴,鲜血却穿过他透明的手指流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绽开绚丽的血花。
“滴答,滴答。”
血怎么也止不住,多的吓人,沈慈却一手捂嘴,一手冷静的拿起手机,不熟练翻出联系人,打了个电话。
苗云楼听不太真切,只能听到沈慈在对电话另一头交代什么事情,对方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不断应答。
电话整整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这段时间,沈慈口中的血液一直在大量流失中,已经淌不出多少了。
只听对话持续了一会儿后,对面像是问了一句什么,沈慈咳嗽几声,沉默下来,第一次没有及时回答。
对面的效率很高,打120后仅仅十分多钟,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在街上呼啸,红蓝色的灯光像霓虹灯一样闪烁着靠近。
沈慈侧耳听着窗外的声音,半晌,他阖上眼睛。
这是苗云楼唯一一次完全听清他回答的话。
沈慈在电话里说:“不要告诉他。”
不要告诉他。
他是谁,不知道;告诉什么,也不知道。
但苗云楼就是有一种预感,沈慈是不想告诉他,而且这件被隐瞒下来的事情,和他有关,也和他现在拚命苟活的景区有关。
说完这句话,沈慈就挂断了电话,神情淡淡的靠在沙发上,任由鲜血浸染了他洁白的长发。
再过几分钟,他就要死了。
苗云楼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他站在一旁,锋利眉骨在眉下投上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良久,他眼睫微微颤抖,伸出手指想要碰一碰沈慈染血的面庞,眼前的事物却一瞬间扭曲。
梦境又恢复成一开始,岁月静好的样子。
苗云楼的手指下一空,他无意识的拈了拈手指,绷紧下腭,突然抬起头,在一片安静中开口道:
“这样有意思吗?”
梦境瞬间停止。
阳光静止在沈慈的脸上,他神游的目光瞬间呆滞,平稳的呼吸也停了,整个空间安静的可怕。
苗云楼没有看沙发上坐着的那个沈慈,只是对着虚空,冷冷道:“这样有意思吗,看出我对沈慈的情感和在意,然后利用这一点,不断用他的死亡来刺激我。”
他眯了眯眼,舌头缓缓翻动,轻声道:“你想让我留在这里,救他?”
话音刚落,原本安安静静的梦境中,突然传来一个银铃般的轻笑。
“留下来,救下他,忘掉一切和你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这轻盈的声音,却如此震耳欲聋,彷佛是九天之上载来的昭喝,威严的让人臣服,又带着一□□惑。
“他已经彻底死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与其在现实里挣扎在无边苦海中,为何不来和他相聚?”
那声音的回响越发悠长洪亮。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苗云楼,醒悟!”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苗云楼,醒悟!”
环绕的昭喝声逐渐变成许多人的劝导声,佛音凛然,彷佛要就此将苗云楼劝归正路。
然而苗云楼听着,却不为所动,身子站的笔直,一字一字淡淡道:“我、不、信。”
劝导声骤然停止,苗云楼垂下眼帘,青白的指骨贴在胸口,指尖一点寒光闪过。
“噗——”
银针瞬间没入胸口!
他将银针插入,又猛的拔掉,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苗云楼眼前一片涔涔的血色,他在摇晃的血光中,对着虚空,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不信你说的话,既然你想方设法的要把我留在这里,那沈慈就一定还活着。”
“而我,也一定会把他带走!”
话音刚落,像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一样,梦境瞬间破碎!
苗云楼面前血光弥漫,光影交错,只感觉自己在不断在黑暗中坠落。
不知坠落了多久,恍然间,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点点烛光,喜庆的红色婚房和唢呐声跳动起来。
“嫁新娘——嘞——!”
热闹的庆祝声不断传来,还没等苗云楼反应过来,突然,他头上一重。
一顶凤冠重重落在他的头上!
第23章 离娘肉
苗云楼视野刚刚转换,头就被沉重的凤冠压的狠狠向下一点,差点没吐出来。
红成一片的涔涔囍字在旋转,晕头转向中,他只能感觉到有好几双手在他脸上作乱,劣质的粉扑到处乱飞,呛得苗云楼狠狠咳嗽。
“咳咳……咳……”
然而他还没咳嗽完,嘴唇上又被人呼上一层厚厚的胭脂,一时间,他连开口都开不了了。
“……”
妈的。
到底是他做了什么孽,怎么刚刚还在和玄女针锋相对、各显神通,突然就被扔进农村八点档了来了?
这一通连番的折腾,和厚厚的白粉,让苗云楼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苗云楼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自己被套上了一身做工精致的红嫁衣,手被红绳绑在了身后,绑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
虽然他照样可以用之前挣脱王二狗捆绳结的方法,从红绳里挣脱出来,但此时他对周围环境还一点不了解,没必要这么快就暴露自己。
那几个给他上妆的喜婆一声不吭,就像是在给死人上妆一样,手上迅速活动着,一会儿功夫,就完成了对他的打理。
几个喜婆如潮水般褪去,婚房里只剩下了苗云楼一个人。
苗云楼这才得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他感觉自己脸整整厚了一层,脚上还被人套上了不合脚的红绣鞋,心力交瘁的缓缓抬起眼皮,就见眼前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
喜烛燃烧,灯影摇曳。
这是一间老式的农村婚房。
红烛在桌上噼里啪啦的燃烧,滴着如血的烛泪。
昏黄烛光中,硕大的“囍”字正正的贴在墙上,木质的横梁上挂着喜庆的剪纸,红棉被上绣着黄绿鸳鸯像,盖在婚床上。
“呼……”
苗云楼甩了甩昏沉的大脑,微微阖眼,把从入住在木屋内后,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都捋了一遍。
首先,是他在堆栈如山的纸人中,发现了在现实中死亡的沈慈。
他仔仔细细摸那纸人的面貌和身形,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揩油,只是为了确认这纸人的身躯,和沈慈一不一样。
最后果然证实了,这纸人的骨骼身形,还有指侧的墨点,完完全全就是沈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死亡之后,以纸人的形态,被丢弃在雪丧葬寺。
想到这儿,苗云楼平缓了一下呼吸,强压下心中剧烈滚烫的怒火,和骤然升起的、想要把玄女剖心挖骨的欲望。
从他发现沈慈被制成纸人时,他整个人好像被岩浆分割成了两半,下半身陷入滚烫粘稠的岩浆里,动弹不得,不断翻搅着暴怒的疯狂。
上半身却有如包裹在雪原的寒风里,暴雪淋头,寒风刺骨,让他的大脑仍然能违背本心,冷静而淡漠的思考。
苗云楼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复而睁开。
他入睡后,就被玄女带进了梦境中,给他反覆展示沈慈的死亡。
苗云楼几乎可以肯定,以他先前的表现,玄女这么做,绝不是真的指望他能鬼迷心窍的留在梦境里。
她只是得意洋洋的展示自己的能力,满怀恶意的想要刺痛他,告诉他一件事:
你视若珍宝的人,你所尊崇敬爱的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被轻而易举的打碎了,而你根本无能为力。
所以,在他表现出痛苦难耐,用银针刺破心脏,脱离梦境后,掉入的这个地方,这间婚房。
才是玄女想要加害他,真正布下的天罗地网。
苗云楼再次抬起深黑的眼眸。
眼前的婚房,明显已经脱离了旅程既定的景区,而系统也没有提示新的景点出现,证明这里是玄女背着系统的管理者,针对他设计的阴谋。
他偏了偏头,把目光转向手腕上的显示屏,显示屏果然黑漆漆一片,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要让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啊。
明明他作为流浪旅客,也是系统的眼中钉肉中刺,可玄女连系统都要瞒着,究竟所求的是什么?
“哗啦——”
婚房的门帘突然被一双粗糙的手掌掀开。
一位脸上满是横肉、眼神凶煞无比、嘴角长着一颗硕大痦子的喜婆走了进来,扫视着婚房四周。
苗云楼此时还在思索,不仅没有把喜帕戴好,反而眼神到处云游,还翘着个二郎腿。
喜婆视线一顿,见到他硬挤出来的三寸金莲和金耳坠,随着一翘一翘的二郎腿,极为不庄重的晃来晃去,脸上顿时一沉,上来就是一巴掌!
“啪!”
苗云楼思绪回神,下意识往后靠了靠,这一巴掌便打偏了,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一下扇的严严实实,疼的苗云楼都“嘶”了一声,可想而知如果落在脸上的力度,那喜婆却毫不顾忌,反手又是一巴掌,恶狠狠道:
“你个贱皮子,几天不熟就紧(找挨打),不老老实实的等着嫁人,搁这儿嘚瑟啥呢!”
“婆婆,我做什么了?”
苗云楼都被打蒙了,胸口传来一阵疼痛,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颇为冤枉的说:“我还被绳子捆着呢,一没跑路二没偷汉子,你打我干什么。”
喜婆被他一噎,顿时目露凶光,冷笑一声:“身为待嫁妇人,你行事还这么上不得台面,家里都是怎么管教的!”
她厉声道:“头!身子!脚!都不许晃!你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因为我美啊。”
苗云楼挑了挑眉,开口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他见喜婆一脸空白,随即努了努下巴,示意喜婆看向梳妆镜里的自己。
青年头戴着一顶精致凤冠,风鸟口衔珠滴,姿态生动,珠宝金翠色泽艳丽,光彩照人。
秀云金璎珞霞帔更衬得他面色白皙,眉眼如画,被涂红的唇瓣上缠绕了几缕青丝,无端多了几分动人心魄的鬼魅与艳丽。
苗云楼侧着头,端详着黄铜梳妆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满意。
“婆婆,凭我要嫁的人是谁,就算不守规矩,这容貌还配不上么?”
他放荡的笑了起来,金耳饰跟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勾着脚尖,绣花鞋一翘一翘的,看的喜婆眼皮子直跳,跳的抽筋。
太不端庄了!太放荡了!
“都给我进来!”
她朝外面一吼,屋内顿时进来几个汉子,七手八脚的按住苗云楼,把红绳又紧了紧,压的他直不起身,挡在面前的珠帘噼里啪啦的晃了起来,打的脸颊生疼。
喜婆沉着脸道:“你们送过来结亲的新娘太不老实,给我好好按着他,等着新郎过来迎亲。不许让他乱动弹!”
领头的大汉应了一声,喜婆还不解气,眼睛一转,抓起喜帕走了过来,一下按进苗云楼的口中!
“呜!”
“这下你可说不了胡话了,”喜婆出了一口恶气,阴恻恻的笑了,“乖乖的等着嫁人吧。”
“……”
苗云楼的嘴被堵住,这下是真说不了话了。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红烛“噼啪”燃烧的声音。
过了一刻钟,只听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唢呐声,伴随着迎亲队伍的脚步,有人在婚房外唱喝着:
“撒——纸钱!”
“一撒一元入洞房,一世如意百世昌。”
“二撒二人上牙床,二人同心福寿长。”
“三撒三朝下厨房,三阳开泰大吉祥——”
喜婆贴着窗户纸一听,连忙沾着吐沫通开窗户纸,见外面黄土飞扬,红白纸钱翻飞,一支迎亲队伍正缓缓走来,顿时喜上眉梢。
“快,是新郎迎亲来了,赶紧去门口等着!”
唢呐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了门口,声音骤停,只听得一个人似乎站定在了门前,开始一声三叠的唱喏。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说完,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张婚书,喜婆立刻抢过来,打开,一看上面果然署有新郎的名字,立刻喜笑颜开。
“快,先把这小贱皮子的手松开,把毛笔给他,让他写上名字!”
领头的大汉立刻往苗云楼手里塞了根毛笔,苗云楼握紧拳头根本不接,在喜婆吃人一样的目光下,缓缓指了指自己嘴里的喜帕。
喜婆恨得牙根直痒痒,然而到手的鸭子不能跑了,只好沉着脸示意几人,把他嘴里的喜帕摘掉。
苗云楼任由他们粗鲁的摘掉嘴里的喜帕,这才揉了揉手腕,拿起毛笔。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他不紧不慢的沾了沾墨水,提笔刚放在婚书上,却突然又放了下来。
喜婆见了眼睛好似要喷火,面色铁青,立刻骂了句脏话,大步走了过来。
“你作什么死,是不是非得压着你才能听话!”
一边说,一边扬起巴掌,就要扇上苗云楼的脸,后者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的根本无法挣脱。
“你——!”
苗云楼看也不看她,转头看向没了动静的门口,眼神尖锐的似乎能透过门板,看到门外站着的一众魑魅魍魉。
他冷冷道:“想让我嫁人,可以,你们准备的离娘肉呢?”
第24章 换“踩堂鞋”
通过他民俗图腾技能的名称,还有诸多习俗的推测,林海雪原区,映射现实应当就是东三省地区。
而按照东北结婚的习俗,新郎迎亲的时候,需要带上里脊肉给丈母娘吃,寓意就是“离娘肉”。
除了“离娘肉”,四彩礼中还要带四颗大葱,两斤粉条,两包绵白糖。
离娘肉需要将带两根肋骨的肉,一刀切表示虽然嫁出去了,但依然跟母亲骨肉相连。大葱要求带根茎,能够寓意生活富裕牢靠。粉条和白糖寓意着婚姻能够甜蜜长远。
而这四个彩礼中,唯有“离娘肉”需要牲畜,最不好现准备。
玄女一手制造的梦境,定然是按照她的想法安排的情景,可是高高在上的玄女,真的会知道接亲需要带上“离娘肉”吗?
苗云楼一手按住没反应过来的喜婆,舌尖微微翻动,眉目冷淡锐利,死死盯着婚房外面的动静。
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骤停,一声不吭,安静了很久,半晌,只听一个尖细的男声道:“新郎官急着接亲,准备不周,新娘子莫急,四彩礼俺们这就备好。”
“待俺们准备好四彩礼,就请新娘子换“踩堂鞋”,准备上轿结亲——!”
“呼——”
话音刚落,外面似乎是去找四彩礼一样,一阵阴风卷起翻飞的红白纸钱,呼呼作响。
苗云楼抬眸向窗外一撇,只见被喜婆舔开的窗户纸洞外,黄土飞扬。
风沙飞尘中,只能模模糊糊的见到一对接亲的人,穿着盘扣红色长袍,面色灰白,目不斜视,一动不动的守在血涔涔的喜轿旁。
苗云楼眯了眯眼。
虽然有黄沙迷眼,他看的不甚清晰,不过这接亲人的身后,好像垂着一根灰色长条?
突然!
一个眼球带着血丝,猛的挤上了窗纸洞!
“新娘……子,急着嫁人……做什么,偷窥接亲队伍,小心眼睛再也……看不到!”
喜婆原本也在后面偷偷看着,见到窗纸洞突然堵上暴突的眼球,血丝红的似乎要挤了进来,立刻尖叫出声,脸上血色尽失。
“啊!”
她吓得脚下不稳,一个哆嗦跌坐在地上。
苗云楼却丝毫没有反应,他歪了歪头,对外面的眼球阴恻恻的笑道:“还盯着我做什么,四彩礼准备好了吗。”
“若是吉时到了,你们接亲的东西还没准备好,小心我嫁过去,吹枕头风让新郎剥了你们的皮。”
还没嫁过去呢,狐假虎威这一套就被他玩的跟德芙一样丝滑。
血淋淋的眼珠子顿时一噎,沉默片刻,再开口却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看来……新娘子对新郎官很……满意啊。”
“嘻嘻,若是嫁过去,还有命……吹枕头风,小人……就甘愿受罚。”
说罢,窗纸洞顿时一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与此同时,门外一阵响动,锣鼓喧天,唢呐声又起,不一会儿传来又尖又细的一声唱喏:
“四彩礼到——!”
“四颗大葱,两斤粉条,两包绵白糖已经备好,至于离娘肉——”
那声音顿了顿,突然低沉许多。
“还请亲家派人,来门前亲自看看这离娘肉合不合要求。”
屋内立刻静了下来。
喜婆此时还坐在地上,神情呆滞,她似乎是单纯为了钱接下这桩婚事,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听到门外的要求,喜婆回过神来,立刻狠狠一个激灵,指着领头的汉子,抖着声音厉声道:“听见说话没有,你,你过去,去看看东西合不合适!”
那领头的汉子闻言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想,虽然感觉气氛古怪,却因为百无聊赖,没有看到那差点挤进来的眼珠子。
他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走到门口,微微将门打开一道小缝。
门外黄沙漫天,一开门,领头汉子立刻被沙尘迷了眼。
他暗骂一声晦气,使劲揉了揉眼睛,眯着眼睛,满眼泪水的看向外面——
——领头汉子顿时被一阵恐惧定在原地,用力地喘着粗气,拚命地想要尖叫,嗓子里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那门缝外站着的,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接亲队伍,而是一个面上长须的老鼠,套在不合身的红绸缎长袍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啊!!救——”
命。
领头汉子脱口而出的呼救,根本来不及说完,就被外面的东西从细窄门缝里整个生拉硬拽出来,力道大的他整个人都扭曲起来。
门缝里的身体不堪蛮力的拉扯,“咔嚓”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音,领头汉子身体左右对折起来,“猝”的一下,就被拉出了门外。
门被重新关上,只听得外面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喜婆在屋内瑟瑟发抖,一声都不敢吭。
过了一会儿,门又缓缓打开一道细缝。
“吱呀——”
“噗通”一声,几样带血的东西被从门外扔进来,一捆用红绳扎起来的大葱,一包绵白糖,一小袋粉条,还有——
——还有一块带着两根肋骨的肉,鲜血淋漓,血涔涔的淌着血,染红了地板。
就像是刚从人身上剁下来的一样。
“呕呕呕——!”
那几个大汉看到领头活生生的出去,血淋淋的进来,吓得面如金纸,立刻就吐了,门外的接亲人却仍不罢休,阴笑着尖声道:
“新娘子,四彩礼已经凑齐了,你也该换上“踩堂鞋”,跟着俺们上花轿了吧?”
苗云楼嘴上挂着古怪的弧度,面不改色的看完了血涔涔的全程,闻言眉眼一动,青白的指节缓缓绕上黑发,微微一笑。
他现在一露出笑容,喜婆就反射性的哆嗦一下,也没有之前蹉跎新娘的心气了,只希望他不要再提出刁钻的什么要求了。
这次要“离娘肉”死的是领头汉子,下一个,说不定就是她。
喜婆咬着牙,攥紧手帕,紧张的头上都见了汗,却见苗云楼只是似笑非笑的饶了绕头发,轻笑道:
“好啊,不就是嫁人么,我嫁。”
他站起身,青丝如瀑布般淋下,衬托着苍白的面庞,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新娘,反而像是从十八泥犁中爬出来的鬼王。
苗云楼轻声道:“换踩堂鞋需要新娘的亲妹子来换鞋,人呢,赶紧给我滚过来。”
——————
苗云楼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隐怒的冷意,唬的喜婆一愣一愣的,下意识按照他说的战战兢兢安排起来。
换踩堂鞋一般都是由新娘妹妹完成,然而苗云楼是半路穿过来的,用他的话来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而看喜婆那肆意蹉跎的态度,还用红绳牢牢捆着,原本这个新娘多半也是来路不明,被拐来的。
既然没有妹妹,连晚辈亲属代替都没有,喜婆只好找了个刚刚为他上妆的娘子,随便扯了一块红布递给她,示意她把红布摆在轿子里。
然而也不知道这个娘子是不是天生胆子小,眼睛不由自主的撇着地上血涔涔的“离娘肉”,浑身都控制不住的打哆嗦。
出门时,一个没留神,娘子拿红布的手一抖,竟然把红布掉在了轿子前的黄土上。
“啊!”
娘子惊呼一声,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泪水顿时盈满眼眶,跌坐在地,绝望无助抬头看着喜婆。
喜婆却立刻转过头,心虚的躲在了门后,一眼也不看娘子。
周围顿时一片安静,接亲人脸色一寸一寸的沉了下来,瞳孔紧缩成针状,上前一步登时就要发作。
“行了,纠结红布铺在哪里有必要么。”
关键时刻,苗云楼站在后面,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意有所指的撇眼看向安安静静的轿子里,阴阳怪气道:
“按俗规矩来说,换踩堂鞋还要新郎抱着上轿子呢,你们这新郎倒是省力气,不仅不下轿,连个声都不吭。”
“你们这迎亲来的新郎,总不能是个死人吧?”
说完,也不顾接亲人骤变的脸色,若无其事的从跌坐在地的娘子手里拿过新鞋,干脆俯下身,自己换了起来。
新鞋比喜婆带来的旧鞋要合脚一些,至少塞进去的脚,不需要那小的可怜的三寸金莲了。
苗云楼换上新鞋,锋利的眉骨在眼上投出一片阴影,面不改色的活动了一下生疼的脚面。
然后在心里尖叫着“嘶”了一声。
赣,真他妈疼。
他一个大男人就穿一会儿,都疼成这样,真是难以想像古时候新娘的脚,是怎么缠成这么小,塞进玲珑尺寸的绣鞋,再上轿、拜堂、敬茶、入洞房。
然后抵着这三寸金莲度过一辈子。
苗云楼暗自抽了口气,然后迅速调整好表情。
他沉着脸甩着缠绵的青丝转身,金串面坠碰撞出“哗啦”的响声,一副阴郁鬼魅的模样,提起喜服的红裙摆,缓缓踏上喜轿的毯阶。
周围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苗云楼一步步走,终于踩住最上层的红毯阶,停住脚步,垂下眉眼,蝶翼般的睫毛微颤。
他顿了一会儿,便微微低下头,伸手掀开轿帘子就要做进喜轿——
——轿帘却突然被人死死拉住!
“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一片哗然,苗云楼原本冷淡的神色立刻锐利起来,刀刃一样刻进喜轿里,口中寒光一闪,全身的警铃都响了起来!
片刻后,喜轿里突的爆出一个男孩的天真无邪清脆嬉笑声。
“嘻嘻,今天俺们村要嫁新娘子喽,喜事,大喜事!!”
“这么大的喜事,可不能少了俺,新娘子想要上轿子,就快快给俺红包!”
第25章 压轿诡孩
“想要上轿,就给俺红包,不给就不让上轿!”
轿外离得最近的喜婆还以为把新娘子送上轿子就结束了,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环节,顿时愣在了原地。
而轿子里的男孩见叫了半天没人理会,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声音越发尖厉可怖。
“给红包!快给俺红包!!”
接亲人此时却阴恻恻的笑了起来,不怀好意道:“老规矩,轿子不能空,这是老人家安排的压轿的小孩,娘家人不给红包,是不能随便出来的。”
他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喜婆,循循善诱道:“只要给够了红包,让压轿孩子满意,新娘子自然就能上轿。”
“把新娘子送上轿,你就能收到送新娘子来的报酬了。”
苗云楼冷眼看着喜婆,只见她满头是汗,紧紧拽着帕子,浑身都打着哆嗦。
可当她听到接亲人说的话,尤其是那句报酬,犹豫片刻,竟然真的咬着牙点了点头。
苗云楼见状无声扯了扯唇角。
尽显锋利的杀意。
看来,把新娘子拐来,喜婆一定收了不少好处,好处多到连领头男人的死和诡异的接亲队伍,都不能让她放弃。
如果说逼着新娘子上轿嫁人的这些接亲人是食人老虎,那么喜婆就是助纣为虐的伥鬼。
明明也受着封建礼教的束缚,却在日复一日的教化中,变成了死鱼眼珠,选择和他们一起,迫害更多无价的宝珠。
喜婆不知道苗云楼心中已泛上对她的杀意,只知道报酬近在眼前,只要把新娘子送走,她就彻底解脱了。
她见压轿男孩声音越发尖厉,一个劲的要红包,只好嘬着牙花,心痛的从布包里掏出几张红票子。
红包她根本没准备,只好随便找了张纸包起来,颤颤巍巍的掀开轿帘子,递给压轿男孩。
喜婆陪笑道:“诶,小孩子,红包来了,给你,都给你,这么多够不够啊。”
“……”
寒风飒飒,一片寂静。
见轿子里没动静,喜婆眉头一皱,拉长腔调:“哎呦,小孩儿,你就别犯刁了,收下红包赶紧让新娘子上……啊!!”
压轿男孩竟然把喜婆给的红包,一下扔了出来!
顿时,整个喜轿都摇晃了起来,压轿男孩在里面大吼:“我不要这个红包,这红包不够红,我要更红的红包——!!!”
更红的红包?
喜婆顿时傻在当场,红包哪还有不够红这么一说?
接亲人立刻三步两步上前,贴着喜婆的耳朵说道:“诶,话不能这么说啊。”
“红包不够红,就用更红的东西染一染,这最红的东西……就是血啊。”
电光火石之间,喜婆不甚清晰的大脑,竟在不断作响的警铃中,突然反应过来。
这接亲人根本就没想给她报酬,只想利用压轿男孩,榨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
“救……救命!我不要报酬了,我不要了,让我走吧——啊!!”
喜婆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的厉害,刚想逃走,就被两个接亲人一左一右的架起,铁箍一样的手腕让她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脱。
领头的接亲人那张脸近在咫尺,喜婆满是恐惧的看着,一瞬间,竟然感觉那张脸变成了老鼠一样的面孔。
“亲家婆,报酬还没拿怎么就要走了?”
接亲人拍了拍喜婆颤抖的肩膀,阴恻恻的笑了:“可别再折腾了,暂且忍一忍,赶紧让压轿的孩子满意,咱们就都如愿以偿啦。”
说完,接亲人笑眯眯的比了个手势。
喜婆的大脑昏昏沉沉,还没反应过来这手势是什么意思,突然,肩膀上就是一股剧痛!
“啊啊啊——!!”
有人拿刀,完整的割开了她的皮肉,把红包粗鲁的塞了进去。
粗糙的纸张被强行塞进肉里,疼的喜婆顿时面如金纸,冷汗直流,下意识就像挣扎,却被接亲人死死压住。
血液瞬间流出,浸透了红包,接亲人把血涔涔红包从轿帘里塞了进去,压轿男孩迸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清清脆脆的叫起来:
“还不够,还不够!我还要红包,不给红包,我就不下来!”
喜婆顿时泪流满面,她疯狂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却还是挣脱不掉,只能任由接亲人毫无慈悲的又在她身上割开一个口子。
“啊啊啊啊——!!”
喜婆迸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却没人理会,接亲人把红包一个个塞进去,又拿出来,递给压轿男孩。
而压轿男孩不知是天性贪婪,还是得了谁的授意,大笑着一个劲的尖叫:“不够,不够,我还要!”
压轿男孩不松口,整个过程就如流水般顺滑的进展,喜婆哭着叫着到最后,也没力气了,迅速的失血过多让她头晕脑胀,眼前发黑。
到最后,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勉强发出几句无意识的“呃”,便翻着白眼,浑身像面条一样滑了下去。
“噗通。”
见喜婆没了气息,接亲人面不改色的把喜婆摔在地上,将最后一个浸了血的红包塞进轿子。
轿子里接了红包,终于安静下来。
接亲人以为他满意了,阴恻恻一笑,就要拽着苗云楼将他送上轿子,没想到里面突然迸发出更大的尖笑声!
“嘻嘻嘻嘻嘻,还不够,我还要更多红包,不让我满意,今天谁也别想上轿子!”
接亲人眉头一皱,脸色顿时黑沉下来!
按原本的计画,压轿男孩把喜婆的血榨干之后,就要及时收手,让新娘子上轿,不应该再要了。
没想到这压轿男孩为了收更多红包,竟然贪婪到这个程度,无视几人的计画,还不满足,想再榨一笔。
此时离吉时已经不差多少时候了,弄死个喜婆不费什么功夫,可再拖下去,误了吉时,他们就都完蛋了!
偏偏这时候,压轿男孩的尖细的声音,再次不怀好意的传了出来。
“嘻嘻,亲家婆的红包太小、太没劲!这次的红包,我要新娘子亲自给!”
顿时,所有目光都凝聚在苗云楼身上。
苗云楼站在一旁,听到压轿男孩的要求,挑了挑眉:“你还想让我亲自给,意思是要我的血呗?”
他可是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压轿男孩要他的血,要是一不小心把他弄死了,是想让新郎官守寡吗?
没想到接亲人脸色变幻几次,竟然把目光投向他,沉沉道:“新娘子,俺们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不会多为难你的。”
“你就给一点红包,意思意思算了吧。”
“……”
苗云楼眯起眼睛,定定的看了他几秒,直把接亲人看的警铃大作,突然唇角一勾,微微笑了。
原来接亲人是存了这么个心思啊。
恐怕在最开始的惊怒过后,接亲人就换了个思路,干脆将计就计,让新娘子多出点血,藉着失血虚弱的时候,更好拿捏他。
接亲人和压轿男孩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理智吊着分寸,不会真把他弄死,不过让他失血到半死不活,只要不影响结亲,就没人在乎。
这阴暗不吃亏的心思,真是跟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苗云楼目光嘲弄,看的接亲人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被看穿了,不由得咬紧了腮帮子,带着威胁催促道:
“新娘子,快给红包啊,上不了轿子,新郎官怪罪下来,你也难逃其咎!”
苗云楼嗤笑一声,没搭腔。
明明是千人所指,前狼后虎的危急存亡之际,他却显得格外从容不迫,黑发随着风微动,金串珠帘“哗啦”撞击有声。
苗云楼漆黑的眸子盯着轿子,轻声道:“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过,幸好你提前已经要了那么多红包。”
“小孩儿,要了这么多红包,还想再要,我可有充分的由头惩戒你了。”
接亲人站的远,闻言眉头一皱,立刻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来不及阻止,就连苗云楼微微退后一步,突然抛出几个白色的小东西。
接亲人定睛一看,那竟然是用地上散落的大张纸钱,折成的小孩模样的纸人!
苗云楼不动声色的收起点睛用的毛笔,勾起唇角,厉声喝道:
“拿起棍子,给我进轿子里,把压轿那小孩儿捅出来!”
“嘻嘻嘻嘻嘻,遵命!”
几个小纸人顿时睁开黑墨点的眼睛,嘻嘻哈哈的笑着,拿起树枝就蹦了进去。
“不许进来,你们不许进来!”
压轿的男孩儿还想阻拦,却有一股力量拦住了他,让小纸人顺畅的溜了进来,把他团团围住,拿起棍子就打!
苗云楼余光瞥见接亲人黑漆漆的脸色,悄无声息的笑了。
真以为他对压轿的孩子束手无策么。
从沈慈对各方民俗的记忆中,他了解到如果压轿的孩子死活不出来,娘家人也有办法惩治这个孩子。
惩治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自己村子里找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用棍子把小孩捅出来。
所以趁着喜婆哀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的时候,苗云楼就从地上捡了几张纸钱,悄悄折成小孩子的模样。
再用之前喜婆让他在婚书上签名的毛笔,给纸人点上睛,有民俗的加成,还怕对付不了那压轿的小孩儿么。
苗云楼收回观摩接亲人黑漆脸色的目光,兴趣盎然的把注意力转到了喜轿上。
不消一刻钟,喜轿就猛地晃动一下,里面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阵黑烟消散,喜轿顿时没了动静。
“这可好啦,”苗云楼眯着眼睛,轻松的笑了起来,“终于没有讨厌的熊孩子闹心了,你们不会怪我太狠心吧?”
接亲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面对苗云楼的绿茶发言,只能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不会的,我们不、怪、你。”
苗云楼看着他吃了屎一样的脸色,点到为止,翘着嘴角就转身就上了喜轿。
他伸手掀开帘子,刚要坐进喜轿里,却正对上一张五官全无的惨白的脸!
第26章 纸人新郎官
血涔涔的喜轿里,竟然坐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纸人!
这纸人身上穿着新郎官喜服,外披青色长袍,外罩穿着黑中透红的绀色马褂,头顶戴暖帽,并插赤金色花饰。
一身殷红婚服的纸人,安安静静的坐在阴暗浓稠的喜轿里,竟然真有些待娶新郎官的姿态。
身后传来接亲人幸灾乐祸的声音:“俺们新郎官受了重伤,上不得轿子,只能由写有他生辰八字的纸人暂时代替。”
“新娘子,原本你是见不到新郎官的,这可是我们太奶奶不想让你盲婚哑嫁,才在喜轿里放的纸人,你就和新郎官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吧!”
不想让他盲婚哑嫁?
苗云楼舔了舔尖利的牙齿,差点笑出声,这种劣质的藉口,竟然也敢说出来糊弄新娘子。
看来,这些接亲人恐怕是真有什么控制新娘子的法子,能让他没法逃脱,只能乖乖嫁人。
就是不知道这法子是什么。
眼见这纸人安安分分、一动不动的坐在轿子里,苗云楼便也不再拖延,一手抵着帘子,就坐进了轿子里。
轿帘重重阖上,隔断了喜轿内的一切。
外面的接亲人只能看到轿帘上龙凤呈祥的绣花纹样,还有喜轿外,红彤彤的纸骨灯笼。
灯影曈曈,血色涔涔。
明明是喜庆的红喜事,整个迎亲的队伍却无一人喜气洋洋的庆贺,也没有新娘子不舍的离家的哭闹之声。
唯有阴风带着黄沙,卷起纸钱,飒飒作响。
接亲人不由得紧紧皱起眉头。
他总觉得这新娘子也太配合、太乖顺了,明明看着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却听话的上轿结亲,心中那古怪的感觉挥之不去。
到底是有什么不对劲?
然而吉时快到了,婚丧嫁娶的时间容不得他们耽搁。
接亲人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安,沉沉调整呼吸,突得脸色一肃,转头高声喝道:
“起——轿——!”
喜轿后有一人应和:
“跟——上——!”
三声炮响后,红褂黑裤的轿夫面色黑沉,闻言顿时起身,一声“喝”用肩膀扛起了喜轿!
刺耳高亢的唢呐随之响起!
“滴滴滴——哒哒——滴滴滴!”
霎时间,喜轿外锣鼓喧天,轿夫齐齐的步子扬起漫天黄沙,路边的红白纸钱翻飞,卷上阴朦朦的黄尘天。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路边成串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乐队高奏,鞭炮齐鸣,热闹至极。
喜轿在轿夫壮实的肩膀上,晃晃悠悠的穿过树林,路上黄土坟包凸出,唢呐鼓乐声响不断。
喜轿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到拜堂的地方,轿夫为了定吉时,走的时快时慢,迎亲队伍长,时不时还有轿夫前后喝应。
苗云楼端坐在轿子里,他偷偷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口子,一边看,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这都是从哪儿找来的轿夫,还挺内盘的,报路时呼喊的都是行话。
遇到黄土路上有积水,前面一轿夫便喊“天上明恍恍”,后面的轿夫就应“地下水幽幽”。
村子林中的土路,难免不干净,若是路遇狗屎或其他脏物,前面一轿夫便喊“地上一朵花”,后面的轿夫就应“不要去采它”。
见此,苗云楼一双丹凤眼微眯,心中一凛。
迎亲的轿夫懂规矩,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经过几次交锋,他已经隐约明白,这整个景区都是笼罩在民俗之下的,如果能对各地民俗通晓,就有很大可能保全一条性命。
而景区中这些人,和景区似乎不是一个体系,就比如说接亲人,明显是玄女捏造出来为难旅客的。
这些人秉承着玄女的意志,玄女是冒牌货,这些人自然也是冒牌货,他们根本没有在地区生活过,相应的风土民俗,也就知之甚少。
苗云楼索要“离娘肉”的时候,就凭着这一点,笃定他们不知道这个风俗。
可现在轿夫已经懂了些民俗的规矩,就说明玄女也在不断修正角色行为,这种情况下,想要再用民俗挑漏洞,就难上加难了。
苗云楼眼瞳深深,在血涔涔的喜轿里,却反射出幽暗的光线。
入梦,娶亲,成婚。
到底破局的点在哪儿呢?
——————
大概一刻钟左右,迎亲的队伍在一间宽阔的木房门前停下,燃烬的鞭炮发出最后一声嘶鸣,便杳无声响。
接亲人在门前站定,高喊一声:“举行‘回车马’礼!”
从厅堂中立刻走出两人,手中端着两张高板凳,俯身放到厅堂门前,又接下轿夫,把喜轿放在上面。
喜轿被人抬起,一阵摇晃,苗云楼头顶的凤冠金珠“哗啦”乱晃,晃的他收起思绪,指尖挑起轿帘,敛着眉眼垂眸看过去。
他从帘缝里看到,厅堂里出来的人往大门前摆了一台方桌,上面还放着供果等祭品。
接亲人点燃香烛,又遣人去厨房,由厨师抓米撒向花轿,再转着圈前后左右四方撒,边撒边念道:
“吉日良辰,天地开张。新人到此,车马回乡。”
“天无忌,地无忌,日无忌,时无忌。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
念完后,厨师又取出一只大红公鸡,利落的给它抹了脖子,将鸡血绕花轿淋一圈,血点在地上流淌,一直淋到新房。
苗云楼还在隐隐约约的窗影中看到,厨师用鸡血蘸了一片鸡毛在新房门上。
在沈慈的记忆里,他知道这么做是为了辟邪。
虽然不知道这些原本就是邪祟玩意,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然而这也证明了他方才的猜测。
果然,玄女察觉到他在钻民俗的空子,正在修复景区里角色的行为。
苗云楼还在心中思索,就听喜轿外面,接亲人尖利的声音骤然响起,近在咫尺。
“升轿!”
喜轿猛的一晃,苗云楼身子一轻,只感觉轿子被人抬起,不一会儿,又恢复了稳当。
接亲人又高喝一声:
“请新娘子下轿——!”
说完,或许是担心他整出什么幺蛾子,还不等他做任何反应,接亲人便不容置疑的,猛的一下拉开轿帘——
——阴暗浓稠的喜轿里,戴凤穿金的新娘子,束着一身女子样式的殷红喜服,有些过于瘦窄,却更勒出他柔韧纤细的腰身。
这一身颜色浓稠飞昂的涔涔血色喜服,衬着苗云楼血色全无的惨白面色,显得格外鬼魅与病弱。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病恹恹的新娘子,此时正搂着一人多高的新郎官纸人,纤长的手指不安分的动着。
似乎是被猛然掀开的轿帘吓到,青白的指骨羞涩瑟缩的蜷曲起来,竟无端多了些情涩意味。
“嘶——”
轿外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快,新郎新娘就交流感情了?
而接亲人看得仔细,这不安分的新娘子,分明一点都没有惊恐的意味,他面上带笑,眼眸低垂,一只手顺着喜服领口的盘扣,都伸到新郎官的胸口上了!
接亲人的眼皮子跳的快抽筋了!
新郎官的纸人都下得去手,喜婆死的不冤枉,她这是找了个什么样的新娘子!
偏偏苗云楼还火上浇油,“啊”了一声,慢悠悠的把手从纸人的喜服里拿了出来,另一只手翘了个花指,拈着殷红喜帕挡住唇瓣。
他清咳几声,再一开口,竟然变做了女子声线,声音娇媚异常:
“哎呀,不知将新郎官安排进来的太奶奶是哪位?一会儿拜堂时,可千万要提醒我。”
“我啊,可要好好谢谢太奶奶,寻了个这么如意郎君呢!”
轿外厅堂里走出来的迎亲人不明缘由,以为接亲人使了什么障眼法,将新娘子糊弄了过去。
再一看轿内的新娘子满面飞红,声如银铃,只当是新娘子害羞了,顿时喜出望外,忙不叠的道:
“哎呀,不怪姑娘,这新娘新郎情投意合,还没到拜堂,就多亲近亲近也是有的,俺们还巴不得你们感情好呢!”
这一番瞎话说的,要不是苗云楼一撇眼就能看到纸人苍白没有五官的面容,他还真要信了呢。
“哈哈……咳咳,咳……”
苗云楼在喜帕后面发出一声差点绷不住的笑声,随后强硬压抑住冲动,咳嗽几声,面颊蔓上红霞,轻声道:“多谢,麻烦婆婆扶我下轿。”
“诶,好!”
来迎亲的几个婆子立刻应声,七手八脚的上前将他扶下轿子。
“……”
接亲人深知这新娘子的秉性,在一旁听着,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趁着苗云楼下轿子这一会儿功夫,赶紧将纸人抬下轿子。
他心中笃定,新娘子定然是在纸人身上动了手脚。
可无论接亲人怎么仔仔细细的翻看,纸人仍是一动不动的,惨白纸面没有一丝污迹,也没有任何破损。
而他这反常的举动,还引起了几个迎亲婆子的警惕,以为他是可怜新娘子,要破坏新郎官的纸人,立刻上前驱赶。
“干啥呢,走走走,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快点离开!”
“这新娘子有古怪,邪得很,你们可别被骗了!”
然而利益近在咫尺,他的说法根本没人信。
婆子们怕苗云楼听到,一边推搡着接亲人,一边嚷嚷道:“一个小娘们有啥好古怪的,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私自把她放跑?!”
“快滚快滚!”
苗云楼被迎亲婆子搀着,金耳饰摇动,一步一步走向厅堂,听着后面的吵闹声,无声勾起了唇角。
就算玄女努力修正角色,可他们终究不是真正生活在这里的人。
谁输谁赢,不到最后,可不一定能敲定。
第27章 老鼠娶亲
或许是苗云楼看着太过乖顺,心怀叵测的婆子们对他客客气气、笑脸相迎,几人一边小心翼翼的掺着新娘子,一边推开厅堂的大门。
“吱呀——”
木门开了个可容一人进去的窄缝,苗云楼走在最前面,提起喜服裙摆,迈过门槛就从缝内进去。
里面漆黑一片,血光摇曳。
他本想藉着婆子搀扶的机会,打听几句话,却没想到后面几个婆子见他进了门,直接在外面把门死死关上。
“咔哒!”
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木门狠狠一颤,苗云楼眯起眼睛,知道这是外面的人落锁了。
把他锁在厅堂里,是怕他跑了,还是这些人害怕里面的东西?
厅内一片漆黑,只有两束喜烛跳动的火光,将四周照出涔涔血色。
苗云楼顺着火光看过去,一张老式木方桌赫然映入眼帘。
木桌上放着一鼎香炉,香炉内插三根香,青烟袅袅,两旁血涔涔的红烛高烧,流下血泪一样的烛蜡。
这样摆放,摆明了这张木方桌就是拜堂用的“天地桌”。
这天地桌上还摆了不少供果,却不是平常供桌上摆放的瓜果蔬菜,反而是各种动物的心肝脾肺,带着血丝的新鲜肉条。
还有一盆贡品在微微颤动,苗云楼伸着眼瞧了瞧,那里面竟然装的都是蠕动的活鱼,被人活活拔去了鳞片,在盘子里翻腾,带起肮脏的血水四下飞溅,腥气扑鼻。
“……”
这新郎官一家,也不知是什么诡物,还真是生冷不忌,胃口大开啊。
苗云楼缓步向前,眼光一扫,就看到阴暗浓稠的厅堂侧面,有几位布衣青年垂手立着。
厅堂两边摆着装饰繁缛的太师椅,上面各坐着几位威严的老人。
左侧坐着一对夫妇,老翁头戴官帽,身披灰色小马褂,脖子上挂了一串黑珠;老妇人头发花白,肩上披着灰金小褂,手里还拿着一柄玉如意。
这一对老夫妇面色灰白,双眼小而精黑,面色威严,神情却格外紧张焦虑,频频看向厅堂门口。
彷佛是有要紧的事要办,在等什么人。
而见到大门敞开,新娘子缓缓走了进来,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咧开一个漆黑腥臭的笑容,小眼睛里满是得志:
“哎呀,来的好,来的好!”
两人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新娘子,那种贪婪的眼神,像是在掂量马上卖掉的肉。
“新娘子一来,再入了洞房,这化解恩怨一事,就有回旋的余地了。”
右侧坐着那位老者,闻言眯了眯眼,见状也笑了,笑声粗粝尖细,一双眼睛提溜打转,显得格外不怀好意。
“灰四爷,我可早就说了,你们和新郎官一家的矛盾,那可是多少年的深仇大怨,不下点狠心,能行吗?”
“这新娘子找的就不错,有我黄三太爷做媒,你们两家的恩怨,定然会不成问题。”
“哈哈,多谢黄三太爷指点!”
三位老人看了看新娘子,又对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那笑声格外不怀好意,让人一听,就知道其中有鬼。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若无旁人的回荡在寂静的厅堂里,诡气森森,威严洪亮,给浓稠的黑暗更添了几分难以逃脱的可怖。
而苗云楼孤身一人,被这毛骨悚然的笑声包围,抿了抿唇,随后竟然微微一笑。
他站在厅堂正中,突然出声打断了几人。
苗云楼笑道:“那请问几位太爷太奶,我远嫁而来,即刻就要拜堂成亲,可新郎官却仍未露面。”
“这合乎礼仪吗?您就算不让我们见面,至少也告诉我……”
苗云楼身穿喜服嫁衣,捏了个花指,一唱三叠,漆黑的眸子反射出烛火血涔涔的惨光,忽明忽暗:“我滴夫君!现如今,究竟——在、何、方?”
“……”
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这几人说话的时候毫不避讳,是因为根本就没把新娘子放在眼里,新娘子在他们眼中只是个陪衬,是个牺牲品罢了。
而如今这活祭品竟然开口说话,问起自己所嫁之人是谁、在哪里,这还了得?
灰四爷眯了眯眼,阴恻恻的对身边垂手而立的布衣青年道:“你们选人的时候,怎么也不注意点,就选出了这种货色?”
布衣青年哆嗦一下,却沉默不语,只是深深的低头。
“……”
灰四爷身子一动,靠上太师椅的靠背,眼神意有所指的看向苗云楼,道:“新娘子还要嫁人,暂时动不得,你就自行谢罪吧。”
明明新娘子和这布衣青年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然而灰四爷一发话,布衣青年顿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慌忙抬起头,急声道:“太爷,太爷我错了,太爷您饶了我——呕呃!”
“吱吱吱——”
布衣青年说不出话了,他撕心裂肺的干呕几声,从他口中突然窜出数十只硕大的老鼠,眼球通红,利爪带血,将他五脏六腑扯了出来,血涔涔的铺了一地。
“噗通。”
布衣青年被扯空了身子,口中满是血迹,神情呆滞,身子一晃,立刻倒在血色蔓延的地上。
灰四爷身旁的其他布衣青年见状脸色惨白,静若寒蝉,纷纷垂下头,不敢再看。
这看似是灰四爷教训下人,实际是给新娘子一个下马威,警告新娘子若是再胡言乱语、问东问西,下场迟早和这凄惨无比的布衣青年一样。
然而,苗云楼见到这血腥的一幕,扯了扯唇角,却突兀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极为放肆,回响在象徵着威严庄重的厅堂内,显得格外讽刺。
“哈哈哈哈!”
几人均是面色一沉,灰四太奶不虞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真是太自以为是了。”
苗云楼突得收起了笑容,冷冷道:“你们以为,杀鸡儆猴就能把我吓破胆子?”
“毫不掩饰的把各位响当当的大名摆在台面上,你们是真的觉得,我无知到这个地步吗?”
“什么?”
苗云楼道:“从一开始,我就在想,结亲必定有个缘由,是两情相悦也好,出于利益至上的贪婪也罢,总之,不能是无缘无故的。”
“然而我一个即将出嫁的新娘子,既没有和新郎官情投意合,也不具备丰厚的家室财力,你们这种太师椅都要包金的富贵人家,到底为什么,寻我来做新娘子呢?”
“我本来很疑惑,没想到,一进厅堂,你们倒直接给我解惑了。”
苗云楼唇角勾起,扯出一丝暗藏锋芒的笑意,看着脸色阴沉的几个老者,唇齿间吐出四个字:
“老、鼠、娶、亲。”
这四个字一出,几人顿时脸色大变!
灰四爷,黄三爷,多年仇怨,还有布衣青年口中涌出的老鼠。
这些称呼实在太明显了,灰四爷就是五大仙中,以老鼠为原型的灰仙,黄三爷显然就是五大仙中,以黄鼠狼为原型的黄仙。
至于那些布衣青年,恐怕就是出马仙家弟子。
而老鼠和黄鼠狼搅合到一起,还牵扯进结亲成婚,他只能想到一个故事——老鼠娶亲。
相传排名十二生肖时,玉皇派猫通知牛虎等禽兽上天排行次第,老鼠偷听到猫的传话后,捷足先登。
糊涂的玉皇封之为十二生肖之首,猫反被挤出生肖之列,从此与鼠结下深仇。
十二生肖的故事到此为止,而这个传说,后续还衍生出一个老鼠娶亲的故事。
猫与鼠结下仇恨后,老鼠欲同猫化解怨恨,便请黄鼠狼做媒,将自己最漂亮的女儿许配给猫,猫满口应允。
于是老鼠便择定吉期,把女儿送至猫窝。
老鼠嫁给猫,结果可想而知,这一厢情愿的结亲自然是结到了猫的肚子里。
可怜的鼠女儿便一命呜呼。
只是现在看来,这些老鼠走邪门歪道修炼成仙后,倒精明了许多,不再送自己的女儿了,而是和喜婆勾结,从外处挑选新娘子,前来成婚。
这新娘子也将代替传说中老鼠的女儿,送去猫的胃里。
“你们想必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苗云楼轻笑道,“让我代替鼠女儿结亲,送新娘子一命呜呼,然后你们自己享受结亲后的好处?”
他感慨道:“真是个只有新娘子受伤的世界啊。”
“……”
灰四爷听了苗云楼这一番话,脸先是一黑,阴沉不定的盯着他,不知盘算着什么。
就在苗云楼以为他要发难时,灰四爷随后突然放松了,嗤笑一声道:“就算你都知道,你一介凡人又能怎么样?”
他眼中目露凶光:“婚丧嫁娶乃是人的必经之路,新娘子,要怪就怪你没赶上个好夫郎!”
说完,灰四爷眼睛猝然拉长,面上长须,犹如兽类一样,冰冷冷的盯着苗云楼,高声一喝,手上立马出现一条红绳。
“敬酒不吃吃罚酒,新娘子不老实,就只好把你绑起来拜堂,等入了洞房,看你还怎么折腾!”
这灰四爷就算是个冒牌的东北五大仙,到底也是修炼成仙的冒牌货,若真是闹了起来,苗云楼根本无法抵挡。
然而苗云楼既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自杀激活欲望图腾。
他在几人眼皮子底下,出人意料的,冲到了供桌前,一把将整个供桌掀翻!
“噼里啪啦——哗啦!”
“你做什么?!”
盘盘碗碗顿时碎了一地,苗云楼在碎裂的响声和尖叫声中,勾起唇角,冷冷道:
“我一个凡人,自然奈何不了你们,然而猫吃老鼠,天经地义,你猜他会不会因为供桌被掀翻,怒意上涌,直接吃了你们?”
第28章 “沈慈,好好缠绵一下?”
“当啷!”
血涔涔的红烛被推倒在地,金属烛台碰到地面,立刻发出刺耳的响声。
蜡油倾倒蔓延,火舌舔舐着贡品,一路倾泻而上,顷刻间点燃了整座厅堂,浓稠的阴暗被驱散,顿时火光冲天!
“快,快点救火!”
灰四爷脸色难看,“啪”的拍着太师椅站了起来,连吼带骂的指挥着出马仙家弟子们出门提缸救火。
到底是牲畜,火焰,是刻在所有动物骨子里的恐惧。
而就算修炼成仙,别说是歪风邪气的仙,就算是真正的五大仙,也没有随手焚风灭火的能力。
黄仙善于控制人的精神,有“黄大仙上身”的术法;灰仙擅长测定吉凶、破阵营救,是卜算改命、护法开路的一把好手。
保家仙是被百姓供奉出来的,并非真的仙门,这些术法都是独门学派。
所以面对熊熊烈火,几人除了黑着脸差使弟子泼水救火,也没有更迅捷的法子。
“不能让火势蔓延到洞房,快点灭火!”
“开门!出去呙缸里的水!”
“先把供桌上的火灭了!”
厅堂内顿时乱作一团,慌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响成一片,苗云楼在火焰正中,冷眼看着他们不停忙乱。
他提高声音,高喊道:“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礼堂被烧、供桌被毁,新郎官马上就要怒至极点,前来找你们算账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
灰四太奶闻言怒急,银发散乱,猛的一拍桌案,抖着手指向苗云楼喊道:“来人,先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小贱人给我抓起来!”
灰四太奶积威甚重,话音刚落,立刻有仙家弟子冲上前,将苗云楼按倒在地,拿着红绳就将他捆了起来。
苗云楼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动手,跪在地上,抬着头冷冷道:“都是无用功,很快,就有东西出来吃人了。”
“你们就接着灭火,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吧。”
他被一通折腾,如今鬓发散乱,梳理好的黑发丝丝缕缕的倾泻而下,黏腻在他苍白的面颊上。
金串珠帘挡在他面前,叮叮当当的撞击作响,钗镮晃荡,显得他格外狼狈。
然而苗云楼那一双丹凤眼却冷冷的睁着,锋利的眉骨高挑,在火光的映衬下,深邃的黑瞳显得更加幽暗,像等待出鞘的寒冰利刃。
无端让人恐惧他眸子里透露出的一切。
站在苗云楼身旁,拽紧绳子、死死按着他的仙家弟子,偶然一扫眼,瞥见他锐利的目光,不由得呼吸一窒。
面对这样的目光,他心底里不由自主的冒出一丝怀疑。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这一出老鼠娶亲,就是要新娘子嫁给猫,而供桌被推倒,马上那“猫”就要出来大开杀戒了?
然而,他的怀疑并没有得到证实。
直到一刻钟后,满厅的大火被扑灭,厅堂内也没有任何异动,只剩下狼藉一片。
灰烬遍地,木质桌案漆黑。
“呼……呼……”
出马仙家弟子气喘吁吁,双手拿着水桶,布衣衣带浸湿,发鬓狼藉,满脸都是熏出的黑灰。
整个厅堂的地板上满是水渍,菸灰熏呛,碎瓷遍地,缠绕在横梁上垂下的红布条,被火舌舔舐之后,烧焦发黑,一片狼藉。
如此来势汹汹的大火,灭着极为困难,所有灭火的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黄三爷擦了擦头顶上的汗,黄鼠狼似的眼睛越发狭长,“嘎嘎嘎”的笑了起来:“新娘子,看见没,你以为的东西出来了没有?”
苗云楼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焦黑空旷的厅堂,方才面上的从容全部褪去,闻言立刻疯狂的摇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语无伦次的说:“这就是老鼠娶亲,猫被这样戏耍,怎么可能不怒火中烧,怎么可能不大闹一通!”
灰四爷此时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闻言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恶毒。
“哈哈哈哈哈,天真!你以为知道这桩婚事的底细就能逃过一劫?你以为那猫能给你主持公道?”
“那猫早就死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劈在苗云楼的头上,他神情一滞,像是浑身失了力气似的,挺直的脊梁顿时一软。
黑发如瀑布无力的垂落在脸前,苗云楼垂着头,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猫’,死了?”
“当然!”
灰四爷早就看不惯他那运筹帷幄的从容了,见到苗云楼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像是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小黑眼睛里全是恶毒和幸灾乐祸。
“你以为为什么让纸人上轿?那猫早就死了,你所谓的新郎官,不过是贴着它生辰八字的纸人!”
“你还以为你嫁过去就能狐假虎威,作威作福?哈哈,根本不可能,这婚事是一桩冥婚!”
“你结亲后入了洞房,猫鼠结成亲家,那猫的所有魂魄气运就都归我们了,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你,在洞房花烛夜,就会被它附在纸人上最后的残魂撕碎!”
“……”
苗云楼他听完之后,鸦羽一样的睫毛颤了颤,眉骨在眼上撒下浓稠的阴影,殷红的唇瓣动了动,却又抿了抿唇,复而阖上。
他就像是被打破了最后的念想,失魂落魄的垂下了眼眸,沉默的不再说话。
堂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几人心思各异的呼吸声,灰四爷还想再讽刺两句,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喝:
“吉时已到!”
听到这声唱喝,灰四爷顿时喜上眉梢,也顾不上奚落失魂落魄的苗云楼了,大手一挥,阴恻恻的对一众仙家弟子道:“好了,闹剧也闹够了,给我压上新娘子,拜堂!”
灰四爷一声下令,仙家弟子立刻重新著手摆设供案,放置红烛,在供桌上陈祖好先牌位。
那些供奉上的血淋淋的心肝脾肺早都被掀翻在地,被火烧过的菸灰滚了一通,脏兮兮的散落在地。
灰四爷已经将这背后的缘由说清楚,倒也不装了,命人将祭品撤了下去,也没有再摆,供桌上只剩空荡荡的台面。
重新布置好厅堂后,礼生在后面高喝道:“香菸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几名仙家弟子将苗云楼压上供桌前,几只手按着,迫使他跪在血涔涔的蒲团上。
另外有几名迎亲婆子,将那写着新郎官生辰八字的纸人抬了上来,也按在另一个蒲团上,和苗云楼头抵头相对。
苗云楼自从被戳破了念想,便没有再挣扎,一言不发的垂着头,盯着蒲团下肮脏木板上的蛀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眼前一黑,一张血涔涔的红盖头被人盖了上来,铺天盖地的遮住了他的视线。
与此同时,有人在一旁高喝: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正月十日,此证!”
“一拜——高堂!”
苗云楼的头被狠狠按下,“咚”的磕上木质地板,沉闷的响声一瞬间盖过了齐鸣的喜乐,彷佛是一种昭然若揭的震颤。
“二拜——高堂!”
再次被按下,苗云楼的手被捆在后面,金饰钗镮碰撞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苍白的脸颊贴着地板,呈现出一种面无表情的空洞。
“夫妻——对拜!”
这次是将新娘子的头掰向新郎官,苗云楼低垂着头,等待着额头和前两次一样的疼痛,却在红盖头的下摆,看到对面纸人的手彷佛在动。
“咔啦——”
地板被纸人锋利的手指划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刺耳响声。
宣读拜堂流程的礼生神情微动,下意识的就想查找声音的发源,却见那方才一动不动的新娘子,突然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按在纸人的手上。
“……”
刚刚那细微的声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礼生皱着眉头仔细听着,却的确再没有了声音。
他耸了耸肩,眼见新娘子那只手还没收回去,不禁鄙夷的嗤笑一声,心中暗骂一声不知廉耻,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高声喝出最后一句话:
“礼成!送入洞房——!”
刹那间,整个厅堂里响起狼哭鬼嚎般的嬉笑声。
灰四爷哈哈大笑,黑色的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缝,不住拍掌道:“好好好,礼成了,快快把他们送入洞房!”
几个出马仙家弟子听到喝令,七手八脚的抬起新娘子,一摇一晃的打开洞房的门,对准床铺一下扔了进去!
苗云楼一阵天旋地转,整张脸都陷进了血涔涔的绣纺床铺里,不一会儿,那充当新郎官的纸人也被扔了进来。
洞房门口还传来迎亲喜婆的嬉笑声:“新娘子,你和新郎官不是感情好吗,就在这洞房花烛夜,好好缠绵一下吧!”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
门被“砰”的一下关上了,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传来落锁的沉重咔哒声。
“……”
苗云楼面无表情的坐起身来,一把摘下头上的红盖头。
他听到外面的响声渐渐消失,低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突然把摘下来红盖头铺在身旁纸人的脸上。
像变戏法一样,苗云楼专注的将红盖头在纸人面上用力抹了一下,再缓缓掀开——
——那纸人被蹭的“朴簌朴簌”往下掉白粉,一层厚厚的白粉下面,分明是一张温润如玉,清冷如天上仙人的眉眼!
而苗云楼此时也褪去了方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勾起唇角,凤眼含情,满脸笑意道:
“沈慈,你怎么想,方才那婆子可是让你我好好缠绵一下呢。”
第29章 生米煮成熟饭
沈慈谪仙一样的面孔就在眼前,就算是个纸人,好歹能动弹,苗云楼看着他,满意的眯起眼睛。
其实,这只是一出简单的偷龙转凤。
获得了纸扎匠工艺的苗云楼,对纸人的意义再清楚不过了,他早就知道新郎官恐怕出了问题,干脆将计就计,上演一出心如死灰的大戏。
至于这结亲的纸人,苗云楼趁着两人在喜轿上,将它背后的生辰八字揭了下来,又将沈慈的生辰八字粘贴。
再咬破手指,用血给纸人点上睛目,让纸人幻化出面目五官,缓缓恢复自我意识。
这样一来,与新娘子结亲的不是原本的新郎官,灰四爷他们想要收取“猫”的魂魄自然也泡了汤。
他们此刻还并不知道结亲一事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了保证洞房花烛夜顺利,洞房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进来。
而老鼠娶亲只在夜晚,等到太阳升起、天光大亮,就算灰四爷等人发现蹊跷,他们已经就从幻境里出来了。
“沈慈……”
苗云楼看了纸人半晌,突然出声。
纸人闻言下意识抬起头,只见他忽的凑近,叠着手趴在它的大腿上,眼神晃了晃,无辜道:“我是为了换生辰八字,才把手伸进喜服里,稍稍冒犯了一下。”
“你不会怪我孟浪吧?”
苗云楼平时那张阴阳怪气的唇齿,此时浅笑着开开合合,殷红的唇瓣艳色无边。
狭长的眼眸猫一样眯了起来,满是吟吟笑意。
红烛囍蜡,灯影曈曈。
昏黄的烛光映衬着乌发红唇的新娘子,任谁看了心中都要狠狠一撞,没有谁能拒绝这幅如画的美景。
然而纸人一动不动坐在床上,眼眸清澈如水,闻言只是垂头看了看他,顿了顿,淡淡开口道:
“请问……你是谁?”
苗云楼:……?
hold on hold on。
他狠狠一怔,思维敏捷的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差点忘记了。
早在落阴山洞里他濒死的时候,沈慈就已经将所有民俗传授给了他,也同时将他所有的记忆——不仅是千年旅途对民俗的记忆。
还有他们相依为命的十多年。
苗云楼抿了抿唇,明亮的眼眸一瞬一瞬的灭了下来。
这十多年来,沈慈从对他悉心照料;到他逐渐长大,沈慈教导他为人的道理;再到成年后——
——沈慈意识到苗云楼对他的情感已经变了味,那双含情带笑的眉眼里装的不再是明晃晃的敬爱慕儒,而是暗中透出一丝隐秘的占有与窥觑。
像是一种饥肠辘辘,却极力忍耐的冷血动物。
感受到苗云楼隐秘的情愫后,沈慈没有刻意疏远他,只是招呼他过来,坐在桌台前,像小时候一样,给他长长的头发编了个辫子。
在镜子里,苗云楼看到了沈慈那张不似凡人的面庞,眉眼神色纹丝不动,面上是经年的淡然与清澈。
和他年幼时看到的目光如出一辙。
这一眼,苗云楼就明白了,即使他已经长大成人、脱胎换骨,甚至在外人看来,他们站在一起与兄弟无异。
然而在千年长生的沈慈的心中,自己仍然是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孩子,能得到他真心诚意的怜爱、悲悯、照顾,唯独没有爱。
无论是对爱人还是对亲人的爱。
那时候苗云楼轰然了悟,千年的记忆永远是一个无法跨越的鸿沟,除了收敛心思,回归正道,他与沈慈的关系永远不会有其他的可能。
然而现在,沈慈失忆了。
苗云楼收敛起笑容,抿着唇,用眼神细细的描摹沈慈在纸人面上,比记忆中更加清晰的眉眼。
直到纸人被他看的疑惑,微微移开目光,苗云楼才突然惊醒。
眼前的沈慈不是那个陪伴他多年的人,只是一个失了忆、寄身在纸人上的魂魄。
他沉默了一会儿,为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进行了一番痛心疾首的沉思。
吾日三省吾身,怎么能想趁着沈慈失忆,趁机占便宜呢?
怎么能想趁着沈慈失忆,哄着他把自己当真正的新娘子呢?
怎么能想趁着沈慈失忆,利用洞房花烛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忽悠他和自己凑对,再让他写下永远不分开的保证书呢?
太不应该了。
片刻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苗云楼伸手柄纸人的脸掰正,目光直视,郑重其事的开口道:
“你叫沈慈,我是苗云楼,也是你的童养媳。”
他平时编瞎话编多了,给自己套上一个占便宜的身份之后,忽悠人的话张口就来:“你知道童养媳吧,就是从小就和你情定终身,以后一定要在一起那种。”
“童养媳?”
纸人乖乖坐在床上,闻言眉头微皱,垂头思索片刻后,直视着苗云楼轻轻道:“可是,童养媳……在我印象中,是一种封建陋习,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没必要拿这个束缚自己。”
苗云楼没想到他记忆忘了,还留着对这种东西的印象,不由得话语一顿,眼珠转了转,忽然换了一副神情,可怜兮兮道:
“我为什么不愿意,咱们定下来可是你情我愿的。”
“沈慈,你说这话是要跟我撇清关系?就算我们的关系上不得台面,可是你我相处那么多年,没有情也有义啊!”
纸人眉头皱的更紧,他张了张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清澈的眼神流露出几分疑惑,看了看自己纸折的手,迟疑的问道:“我……我这个样子,你真的心甘情愿做童养媳,和我有了情谊?”
纸人又轻轻扯了扯身上的喜服,眼神中更加茫然:“不仅有了情谊,我们这是已经成亲了?”
苗云楼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面上仍是乖乖的,撇着眼可怜的点头道:“嗯嗯。”
“那,那我为什么没有对你的印象呢?”纸人疑惑道。
“这……”苗云楼拿喜帕捂住脸,抽泣道:“我们洞房花烛、新婚之夜,有一夥贼人闯入喜堂,将我们锁在房中,他们在外面肆意欢闹。”
“你与他们英勇搏斗,可惜双拳难敌四手,被一棍子敲上了后脑,”他可怜兮兮道,“可能……就因为这个,你才失忆了。”
这话信息量太大,纸人皱着眉头想了想。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面上突然浮现出一种真心实意的关切,一下凑上前去,清冷的眉眼几乎粘贴苗云楼苍白的面颊。
“那你没事吧?”
他凑上来的时候,苗云楼心头狠狠一跳,差点没绷住自己那可怜兮兮的白莲样儿。
自从他通晓人事以后,沈慈就没有再和他这样亲近过了,然而面前这个困于纸人身子的沈慈,却不知道他们真实关系,反而会因为一句“童养媳”,对他特殊关照。
苗云楼突然玩心大起,想要借此戏弄一下难得懵懂的沈慈。
他迎着纸人关切的目光,跪在床上直起身子,牵起纸人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居高临下的垂眸一笑:
“我也被他们敲了闷棍,现在脸上好痛,只是不知道究竟哪里受了伤。”
苗云楼又凑近些,言语间带着笑意,诱惑丛生:“你可以帮我摸一摸吗?”
纸人被他牵着,闻言缩了缩手指,下意识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迟疑着没有回应。
要是原本的沈慈,抬眼时那种澄澈就让苗云楼的阴暗心思无处遁形,没法将试探进行下去了。
然而失去记忆的他,现在那副青涩的样子,让苗云楼心里笑的快厥过去了,实在是很难不克制住自己冒犯的念头。
这谁能忍得住?
反正他忍不住。
苗云楼眼中闪过一道幽光,突然一改先前可怜巴巴的样子,沉下脸,皱着眉头冷声道:“你不乐意的话就算了,连我受伤你都不安慰一下,那就当是我一厢情愿吧。”
“你对我避如蛇蝎,我也不需要外人可怜,咱们好聚好散!”
他还不等沈慈反应,便转过身来,摆出一副受了伤害的样子,恹恹的不理人了。
沈慈茫然的顿了顿,看着这副架势,本就不太灵光的记忆更加混沌。
他见苗云楼用童养媳这个身份用的如此心安理得、得心应手,貌似还真被他伤了心,终于有些相信他真的和自己渊源颇深。
他凑了过去,抿了抿唇,略微讨好道:“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太记得你了。”
他轻轻扒拉了一下苗云楼的肩膀,言语恳切:“我知道错了,我现在看看你的伤口好吗?”
苗云楼这才将身子转过来,面上还是一副被伤了心的怒容,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冷静。
他淡淡道:“既然你承认了,我是你的童养媳,那你是不是应该相信我说的话?”
沈慈想了想,点了点头。
苗云楼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弛下来,微微一笑,轻声道:“那,你听我的话,现在那一夥贼人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去做。”
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照的血涔涔的喜服明暗交错。
苗云楼的神情在灯影下明明灭灭,面色苍白,微微勾起一个鬼魅的笑容。
第30章 墙内的呼吸声
“不是已经把新娘子送进去一个小时了吗,怎么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和洞房内的温情脉脉不同,洞房外,灰四爷等人在厅堂等了许久,屋内却仍是一声不出,安静的像是没人一样。
灰四爷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小时,脸色从贪婪的喜色,一寸寸的黑了下去,变成了夹杂着怒气的阴沉。
他压抑着怒气,皱起眉头,低声向黄三爷问询。
黄三爷的脸色也是格外难看。
按原本的计画来讲,他们将新娘子送进洞房后,被封在纸人体内的新郎官,就会因为感知到活人气息而暴动。
新郎官狂性大发,自然会将身边的一切活物撕成碎片,包括那被送进去的新娘子。
等新郎官吞吃活人后,体内的活气与阴气相冲,纸人承受不住爆体,奄奄一息的魂魄就会因猫鼠亲家而被灰四爷收归囊中。
这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画。
可直到现在,洞房里还没有任何声音,无论是新娘子的惨叫声,还是新郎官大发狂性的混乱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表明计画一定在哪个环节上出了问题。
面对灰四爷这相当于质问的话,黄三爷也毫无头绪,可他作为婚事的媒人,又不能推诿。
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眼神死死的盯着洞房门。
血蜡垂泪,厅堂鸦雀无声。
洞房外,那些被砸毁的祭品都收拾了下去,然而被火烧焦黑的房梁和木板上的痕迹,却仍碍眼的显露在厅堂上。
再加上灰四爷几人脸色阴沉无比的在太师椅上坐镇,出马仙家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出,气氛紧张低迷,简直让人难以呼吸。
就在这三人脸色越发阴暗,气氛越发紧张的时候,眼看灰四爷眼睛一竖,就要找个弟子泄愤。
突然,一名灰袍青年跪了出来,众人目光瞬间聚焦在一起,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抖着手行了个礼,颤颤巍巍道:
“四爷,现在里面情况不明,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
这声音在寂静的厅堂中格外明显,灰四爷的目光瞬间犀利,沉着脸转向他。
而见到这青年身穿灰袍,是灰仙出马弟子中比较受重视的,不由得缓和下脸色道:“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
那灰袍青年讪笑着道:“您想,结亲一事只能在晚上进行,现在已经是寅时了,再拖下去恐怕要不妙啊。”
“咱们不如进洞房看看,究竟是什么状况?”
灰四爷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法子,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听完后却大怒,希望再次落空,更加暴躁。
他瞬间翻脸,抖着脸上的胡须骂道:“蠢货!能进去看不早就看了吗,还用你来提醒?”
“洞房花烛夜,要是贸然进去,那猫就会发狂的更厉害,不仅到时候魂魄损耗太重,收了也没有用处,一个控制不好,所有人都要完蛋!”
越说越气,灰四爷的眼睛蔓上血丝,牙齿瞬间尖锐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那么想进去,要不就由你来身先士卒,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啪!”
拐杖杵地,发出洪亮沉闷的响声。
他这一发怒,厅堂内瞬间鸦雀无声,其余的仙家弟子吓得心惊胆颤,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
这样明显的迁怒,有人心中对灰袍青年还有些不忍,却丝毫不敢出声。
在这个节骨眼上,灰四爷怒气大发,必定是要让灰袍青年血流满地、挫骨扬灰,没人想去当出头鸟,触这个霉头。
眼见这灰袍青年立刻就要惨死,他却慌忙跪着上前几步,迎着灰四爷的怒气,抖着身子高声说道:
“不是……不是让咱们进去看,四爷,既然活人进去看,免不了刺激新郎官的阴气,那为何不让死物进洞房探探情况?”
“嗯?”
灰四爷闻言眯起眼睛,眼风像刀一样扫向灰袍青年。
“你说说,这儿有什么能动的死物?”
灰袍青年赶紧在地上叩了个头,抬起头道:“四爷,您还记不记得,咱们这些年,为了找到合适的新娘子,豢养的蜱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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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内,苗云楼嘀嘀咕咕的和沈慈小声说了他的计画后,就将后者遣走,去完成他那一部分的任务了。
在知道沈慈死讯后的第一次见面,苗云楼自然不想和他分开,差点想用从王二狗那里抢过来的绳子将他捆在身边。
然而时间紧迫、危难重重,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只有狠下心肠送走沈慈,脱离幻境,他们才能讨论未来。
苗云楼躲在柜子中,从门缝里看到沈慈利用他纸人的优势,压扁了身子夹在门缝中,只等外面的人一个不注意,就从要里面跑出去,不由得无声笑了笑。
失去记忆的沈慈还真是单纯,但凡自己是个坏人,这会儿要利用他做点违法犯罪的事情,还不是分分钟就被整得晕头转向了?
他却不知道,即使是失忆的沈慈,也绝不会随意任人差遣,只不过是苗云楼眼中见到他的欣喜太过真挚,根本无法让人忍心怀疑。
只能说爱情令人降智,即使是自信如苗云楼,也难免患得患失,怀疑沈慈能配合是自己太会忽悠人。
苗云楼调转目光,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回到眼前。
只听门外一声尖利的“寻探状况,爬遍洞房”,房间里突然弥漫出一团黑雾,黑暗中便穿出潮涌般的窸窸窣窣声,让人鸡皮疙瘩都涌现了出来。
苗云楼见状眯了眯眼,稍微放松了一些。
这和他的推测差不多。
灰四爷几人怕贸然进来,不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可能损伤惨重,所以洞房内没有动静,他们很可能会先派出些炮灰,探探屋内的情况。
苗云楼透过柜子缝隙,看到了那些成群结队的窸窣声来源,是一群长得有点像蜘蛛的红色硬壳小虫子。
这是一种吸血虫,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外表像变异了一样,壳子红的血涔涔的,并且足肢极长,爬行速度极快。
一想到他如果被找到,也许下场就是让这些虫子的胃液消化掉,或者被吸成干尸,他就一阵恶心想吐。
被这种东西消化掉也太惨了,苗云楼心道,总不能一路上过五关闯六将,还见到了沈慈,最后死在虫胃里吧。
不对,虫子有胃吗?
苗云楼屏住呼吸,无声扶了扶头上的凤冠。
他在进柜子之前,提前把凤冠上会金串珠摘了下来,防止它不小心碰撞出声。
没有摘下凤冠,是因为与纸人结亲,这是一桩冥婚,嫁衣和凤冠上恐怕阴气极为浓重。
对于实力强大的诡物来说没什么影响,但对这些被人控制的小虫子,很可能会因为浓重的阴气,对他视而不见。
大概是因为这样,那些无孔不入的虫子才没有在第一时刻啃掉木板,只是把他包围在衣柜里。
苗云楼向前靠了靠,想藉着微弱的光亮看得清楚一些,却在把头靠上柜子的时候,听到外面的窸窸窣窣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取代的是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
“……”
又过了一小会儿,房间内突兀的响起一个很有规律的“哒,哒”声,带着回声由远及近的传来,在空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哒,哒,哒。”
这种声音,绝不是人脚踏在地上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筷子杵在地上发出的响声。
这是什么情况,筷子精一夹一个,把虫子吃了个干净吗?
苗云楼把耳朵靠在柜板上听,“哒,哒”声越来越清晰,不紧不慢的在房间走动,在苗云楼紧绷的神经中,声音越来越近,突然停了下来。
苗云楼往后靠了靠,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是来找他的。
它现在就站在柜子前。
红烛囍蜡仍在燃烧,散发出的却不再是温馨的昏黄散光,而是摇曳着血涔涔的不祥。
令人恐慌的安静在屋子里停留了几秒钟。
突然。
“吱呀——”
陈旧的柜门发出最后的悲鸣,上面布满铜臭的锁被强制掰断,柜门被什么东西猛的推开,一个锋利的黑色影子默默的站在柜子面前。
然而柜子里空无一人。
“……”
影子安静的站了一会,时间彷佛被无限拉长,过了一会儿,影子慢慢退开,“哒,哒”的声音重新响起,由近及远的消失在黑雾中。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苗云楼才在柜子后面的夹层里慢慢吐出一口气。
幸好早有准备,苗云楼心道,恐怖电影诚不欺我也,躲在床下柜子里必被发现真是第一定律。
苗云楼不舒服的动了动,他一个一米八几的个子挤在夹层里,出了一身的细汗。
“这算是逃过一劫了吧。”
他心想,转了转眼睛,看到沈慈已经从门缝中出去了。
“如果能从这里平安出去,我一定把家里筷子都撅了。”
四肢被别着,还是很难受。
苗云楼尽力的让自己的身体贴住后面的墙壁,冰凉的触感缓解了一点点身上的粘腻。
就在他把身子完全靠上墙壁的这个瞬间,苗云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忽然听见,在离他大概一拳距离的墙里,有一声微弱的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