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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前有狼,后有虎

    “呼……呼……”

    这声音距离苗云楼极近,声音闷沉,奄奄一息,绝不是墙体外传来的。

    也就是说,有个什么东西,被活活按进了墙内。

    苗云楼平复了一下心脏急促的跳动,皱起眉头,顺着这条思路思索了片刻。

    难道是在他之前的新娘子,由于不听话,被灰四爷等人一怒之下,砌进了墙里?

    可是这也不对。

    新娘子被活生生砌进墙里,这虽然极为惊恐,却不符合逻辑,如果是被人砌进墙内,这面墙怎么也是砖墙、水泥墙。

    可苗云楼结亲的这间洞房,明明是老式的木质结构房子,墙体也是木头做的,不仅较薄,而且容易开裂,怎么会装下一具尸体呢?

    总不可能是在建房子之前提前留出来的空间吧。

    苗云楼皱了皱眉,再次向后靠了靠。

    他动了动肩膀,“咔啦咔啦”的轻声转了转骨骼,将全身紧紧贴在墙面上,不留一丝空隙。

    这种全身都贴在墙壁上的姿势,可以比只将耳朵贴在上面,听到更多声音,也能将那呼吸声听的更清晰。

    “呼……呼……”

    苗云楼听到那声呼吸格外沉重,不仅奄奄一息,而且夹杂着十分急促的“呃……呃……”声,似乎是急着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想了想,将苍白的脸颊粘贴墙壁,眼珠一动不动,顺着柜门缝隙不动声色的看着外面的浓重黑雾,用气音轻声说道:

    “你是谁?”

    “……”

    那呼吸声立刻停止了。

    苗云楼垂眸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片刻后,墙内突然猛的晃动起来,晃得他一个站不稳,差点跌倒在柜子里。

    “哐啷——!”

    苗云楼勉强稳住身形,却还是发出了不小的碰撞声,他还来不及担心这声音会引来蜱虫,就听墙内传来一声状若癫狂的低吼:

    “你这个小偷!!”

    小偷?

    苗云楼皱了皱眉,没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就听墙内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吼声。

    “都怪你,害得我失去了寄身的躯体,只能永远留在墙里!”

    “吼——!”

    这吼声虽然声嘶力竭,能听出这声音背后的灯枯油尽,然而吼声透过墙面,传出的力量却让整个洞房都抖了三抖。

    所有蜱虫在听到这声吼叫之后,全部颤抖起来,细长可怖的足肢根本站不住,“啪”的直接断了下去。

    “窸窣——窸窣——”

    无数蜱虫如同血涔涔的红球一样在地上翻滚,场面密集到恶心的地步。

    与此同时,门外置二连三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隔着一道门的厅堂,声音顿时又开始乱成一团。

    “什么情况!刚才的震动和吼声是什么?”

    “四爷,四爷!为什么成片的蜱虫会一齐死掉?控制蜱虫的弟子七窍流血,已经开始反噬了!”

    “啊啊啊——!好痛!”

    还有灰四爷“砰”“砰”拄着拐杖的怒吼。

    “里面到底发生了啥!”

    外面一片兵荒马乱,洞房里更是混乱不堪。

    离墙面最近的苗云楼,受到的冲击力更大,他痛苦的蹙着眉头,用手捂着嘴勉强撑了一下,随后“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鲜血淋漓。

    整个柜门被他吐血吐的血涔涔,彷佛刷上了一层殷红的油漆,浓稠又格外鲜亮。

    “咳咳……咳……”

    苗云楼满口中都是鲜血,咳嗽不止,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咳的撕心裂肺,彷佛五脏六腑都被这巨吼震碎了一样。

    见这咳嗽怎么也停不下来,脑子都被咳嗽的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他干脆用红帕子堵住嘴,强行让自己停止咳嗽。

    “唔……”

    这下好多了。

    见自己不再抑制不住的吐血咳嗽,苗云楼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竟然比墙中的吼声主人还凶,伸手重重的拍了拍墙!

    “咚!咚!”

    “你他妈是傻逼吗!”

    苗云楼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气音,破口大骂道:“我是小偷,外面那些把你困在墙里的人算什么?你在我这儿耍什么威风呢!”

    “你整这么一通,威风了是吧、来劲了是吧,你不想想之后怎么办?”

    他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又重重咳嗽了一声,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被人用榨汁机碾了个粉碎,甚至没过滤,痛苦上泛,顿时骂的更狠。

    “这么大的动静,一会儿灰仙黄仙不顾颜面闯进来,你一个被困在墙里的魂魂,是想干脆被封在水泥里吗?”

    苗云楼这么一通大骂,把墙内吼声的主人都骂蒙了。

    “……”

    墙里面静了很久,才迟疑的传出来一个浑厚的声音,这声音和那急赤白脸的吼声完全一样,却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你……你知道我是谁?”

    “废话!”苗云楼冷冷道:“我是今天结亲的新娘子,不知道新郎官是谁,我来砸场子的吗?”

    他此时喉咙里还插着一根银针,用来改变声线,墙内的东西看不到他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一位脾气暴躁的女子。

    那声音闻言顿了顿,迟疑道:“可是,你一个待嫁闺中的女子,知道要做一个死去虎妖魂魄的新娘子,为什么还要嫁?”

    苗云楼这次没有及时回应,他眯了眯眼,在心中暗自揣度。

    原来不是猫妖,是虎妖啊。

    以林海雪原区的局域性来看,如果系统在的话,说不定还会显示“叮,您发现了新的诡物——东北虎。”呢。

    恐怕这虎妖被害之后,魂魄就长年寄身在墙内,完完整整的听过灰四爷几人商讨吞吃掉他魂魄的计画,把他这个新娘子也当成了他们计画的一部分。

    苗云楼过了一会儿,重新整理气势,抬起头不耐烦的冷冷道:“嫁给你难道是我能决定的吗?我一个女子,被贼人掳走,直接强逼我进洞房嫁人,难道我知道你是虎妖之后,就可以不嫁?”

    他灰心冷意的说:“至少嫁给一个死了的虎妖,总比嫁给一个活蹦乱跳、天天家暴的新郎官要好。

    苗云楼叹了口气,直接坐了下来,一反方才暴躁愤怒的样子,干脆心灰意冷的不说话了。

    墙内的虎妖这时候却急了,他发出“哈”“哈”的声音,压着音量急忙道:“你是被他们抓来的?”

    “你不是和他们一夥的吗?!”

    “我当然不是,”苗云楼道,“你也说了,我干嘛要上赶着嫁给一个虎妖?”

    “吼!太好了,咳,那你能不能把那具纸人给我找回来?”

    虎妖欣喜若狂,勉强压抑着自己的狂喜,晓之以理道:“外面那些走了歪门邪道修成出马仙的东西,不仅害了我,还想害你!”

    他又动之以情诱惑道:“你若是将那纸人的身体给我找回来,我的魂魄就能寄身于合适的形体上,实力大增,到时候和外面那些人斗起来,你到时候,说不定也能逃出去。”

    苗云楼闻言,面无表情的浅浅翻了个白眼。

    若是按照这虎妖说的做,恐怕刚进纸人的身体,他这个结了阴亲的新娘子就会先被吃掉,增强虎妖的实力。

    毕竟身上带有环绕的阴气,又与诡物有了深刻联系的活人,对诡物来说大补。

    虎妖被困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丝报仇的机会。

    然而苗云楼声音仍是模仿出惊讶的感觉,疑道:“真是抱歉,我已经把那纸人放跑了,我不知道它还有那样的作用。”

    “不过没关系!”

    他趁着虎妖恼怒之前,立刻道:“我还有另一个办法,有一具更适合你的躯体,更强大、也更不容易被发现,你要不要?”

    ——————

    “吱呀——”

    在混乱过后的一片寂静中,灰袍青年顶着灰四爷刀锋一样的眼神,战战兢兢的推开了洞房的门。

    置身与浓重的黑雾中,他想起来被蜱虫大片死亡气得够呛的灰四爷,回过神来阴恻恻盯着他,说的话。

    “既然是你最开始提出用蜱虫探路,那么出了岔子,就由你来承担吧。”

    “灰常,你给我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是解决了问题,就当你将功赎罪了,若是没解决……”

    灰四爷目露凶光,小圆眼睛迸发出血色,胡须一寸寸的探了出来。

    “若是没解决,你就不用回来了。”

    灰袍青年想到这儿还是忍不住抖了抖,提起手上的照明的红烛,强迫自己迈着步子向黑雾深处走去。

    不能逃避。

    他咬着牙对自己说。

    如果跑了,后果就不是一死了之这么简单了。

    灰常一步一步迈进洞房,手中血涔涔的蜡烛散发著不祥的气息,却只能照亮眼前一寸空间。

    他只能扶着墙慢慢走,紧张的腿肚子都快转筋了,这洞房里却还是寂静的可怕,彷佛刚才地动山摇的吼声全是幻觉。

    忽然,他的手无意间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当啷!”

    灰常应激似的反手立刻抓住那东西,手上全是冷汗,却发现手中的东西冰冰凉凉,笨重生涩,只是柜子门上的锁。

    他这才松了口气,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锁为什么开了?

    灰常顿时警惕起来,他静默几秒,突然暴起,瞬间打开柜子!

    “谁在里面,给我出来!”

    柜子门却只是不堪其扰的“吱呀呀”滑开,里面空无一人。

    灰常疑惑的皱起眉头,总觉得不太对劲,眯起眼睛伸手将蜡烛向衣柜里送了送,就当快要送到头的时候,柜子里面的隔板突然滑下!

    “咣当!”

    同时,一只苍白骨节突出的手臂迅速伸了出来,有力的在他胸口按了一下。

    “唔!”

    这一下按的灰常胸口都快瘪了,他感觉胸前好像被粘贴了什么东西,正想咬着牙反击,却感觉脑子彷佛被人重重击打上去。

    他大脑顿时一片空白,瞬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32章 “我的魂被烧没了!”

    “谁在里面,给我出来!”

    “哐当!”

    “噗通!”

    “……”

    灰四爷踟蹰的站在一个高阁柜子前,脸色阴沉不定。

    他一直侧耳听着洞房内的声音,听到里面只有灰常自己的声音,脸色越发难看,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听到灰常在洞房里倒地昏迷,屋内一片寂静的时候,灰四爷这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伸手从柜子中取出了一个宝塔。

    这个宝塔外形呈八角形,高约三尺,由三层塔构成。

    每层塔顶都有一个尖顶,上面镶嵌着宝石或者玉石。整个宝塔由黄铜或者紫铜制成,色泽金黄,华丽异常。

    看上去就绝非凡品。

    灰四太奶见状眼睛都瞪圆了,反应过来后连忙走上前,拽着他的胳膊道:“你拿出这个做什么!”

    她花白的头发颤了起来,死死拽着灰四爷的袖子急道:“这些玄女给的法器,威力巨大,可每个只能用一次,对付一个不安分的新娘子,用得着吗?”

    出马仙属于萨满教,宝塔法器在萨满仙门当中可用于收魂、镇邪、镇压、镇宅,是降妖除魔的强力法器。

    对付一个活人,实在是太小题大做。

    没想到灰四爷闻言,“笃”的转头,一手托着宝塔,眉头皱的死紧,厉声道:“你直到现在还以为,我们要对付的是那个新娘子吗?”

    “根本不是!

    他脸色少有的难看:“如果说灰常找不到人,还能说是新娘子找方法跑了,但是他晕倒在地,里面肯定出事了!”

    “况且那一声吼叫传出来的时候,我听出来了,这绝对就是那只被封住的虎妖搞的鬼!”

    “不可能!”

    灰四太奶失声叫了出来,察觉到失态,她立刻沉下脸,声音里却还是透着一丝惶恐:

    “如果他的吼声能有这种力量,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吃新娘子,我们还怎么收服他的魂魄?”

    黄三爷也跟着附和道:“若是那纸人有完灭诡蜱虫的力量,那个不安分的新娘子一定会拚命反抗,怎么会到了现在,屋内还安安静静的,没有打斗声呢?”

    “砰!”

    “都错了!”

    灰四爷拐杖用力杵了一下地,脸色铁青,低吼道:“那不安分的小新娘子舌灿莲花、最会搞鬼,里面现在安安静静,很可能已经结起夥对付咱们了!”

    “怎么可能,”灰四太奶难以置信道:“新娘子能让虎妖跟她结盟?”

    灰四爷闭了闭眼,冷声道:“不然,你以为我派灰常进去是为了什么?”

    血涔涔的烛光下,他那张灰白外凸的老鼠脸,显得阴暗森然,胡须抖动,眼神中尽是险恶用心。

    两人俱是一惊。

    灰四爷死死盯着洞房门口。

    “这一去,灰常若是死在里面了,也就罢了,只能说明虎妖无声无息的解决了新娘子,我们只要联合起来对付他就行。”

    “若是灰常平安无事的带着新娘子从这张门口走了出来……”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那就说明,虎妖和新娘子在联手,想耍个偷天换日的把戏!”

    灰四爷的声音不大,却在几人之间尖锐的爆了出声。

    没有躯体的魂魄,将生辰八字贴在祭祀用品或他人身上,神不知鬼不觉来个替魂,这对于出马仙家实在是太熟悉了。

    灰四太奶和黄三爷顿时脸色一变,还没等一寸寸黑下去,就见话音刚落,洞房里的黑雾突然有了动静。

    黑雾中由远及近,缓缓现出一个身影,几个出马仙家弟子翘首以盼,见状惊呼道:

    “是灰常!灰常从里面出来了!”

    “别放松警惕,说不定是那个新娘子斗赢了灰常,从里面跑出来了!”

    灰四爷握紧了拐杖,也眯起小黑眼睛紧紧盯着黑雾中的身影。

    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定睛一看,果然从黑雾走出来的,就是灰常,手上还拽着昏迷的苗云楼!

    “四爷,四爷!”灰常刚从黑雾中迈出来,就将苗云楼往前一拽,指着他一脸欣喜的叫道:“这新娘子躲在柜子里,被我发现了,我把她捆上给您带出来了!”

    灰四爷面色铁青,胡须颤抖,从牙缝里死死的蹦出一个字:“哦?”

    偏偏灰常自以为解决了问题,根本没察觉到灰四爷难看的脸色和语气,还直愣愣的用力点了点头:

    “是啊,四爷!我进去之后,不小心被这新娘子打晕了,没想到醒来却看到新娘子也晕倒在地,我怀疑她是被黑雾迷住了,赶紧抓住机会,把她捆上带了出来!”

    灰四爷闻言脸色更加难看,沉的像锅底一样,漆黑一片,死死的咬住了牙齿。

    他见识过这新娘子的身手,自然知道此人绝不可能随随便便晕倒,更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捉住。

    灰四爷眯着眼睛盯住灰常,突然冷冷一笑,手里摩挲着拐杖,冷声问道:“那你昏倒之前,有没有感觉,自己身上被贴了什么东西?”

    果然,灰常脸上滑过一丝慌乱,他抿了抿唇,几乎是立刻回答道:

    “没有,四爷,真的没有。”

    “……”

    灰四爷一直紧盯着他的神情,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有人把虎妖的生辰八字,贴在了灰常身上。

    他几乎立刻就断定了,这是一出贼喊捉贼,虎妖的魂魄一定是被调包到了灰常体内,而新娘子就是贴生辰八字的人,她被捉,就是在陪着虎妖做戏。

    灰四爷迅速拧起眉毛,眉头倒立,眼中杀意必现,立刻“咚咚”捶着拐杖,厉声指着灰常道:“给我把他捆起来!”

    灰常没想到自己活捉了新娘子,得到的竟然是这种结果,闻言极为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愣在了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迅速就被人按倒在地。

    直到众人一拥而上,将晕倒的新娘子拉到一旁,又把他用红绳死死捆上时,灰常这才用力挣扎起来。

    他难以置信的吼道:“四爷,四爷!您为什么捆我?我已经把问题拿下了!”

    “你他娘的就是问题!”

    见这虎妖死到临头还装模作样骗人,灰四爷气的脸都憋红了,杵着拐杖“咳咳”咳嗽了好几声。

    “还敢狡辩,你这该死的虎妖,我解决完你,就解决那敢与虎谋皮的新娘子!”

    “我今天就让你魂飞魄散,以慰我灰常徒儿的在天之灵!”

    他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立刻大手一挥,指挥其他仙家弟子拿起火把,吼道:

    “点火!”

    “把这虎妖的妖魂给我烧出来,我让他在宝塔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发言,自然没人敢违抗,仙家弟子一拥而上,抄起灯油就泼了过去,手拿起火把扔在他身上,火焰接触到浓稠的灯油,立刻腾空而起,熊熊燃烧起来。

    “啊啊啊——!好疼!到底为什么!四爷,四爷!!”

    灰常痛苦的在火焰中翻滚,却因为被红绳捆着,根本无法逃脱,只能原地打滚,怎么也摆脱不了火焰蚀骨的烧灼。

    灰四爷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总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烧的生疼。

    他按住心脏,沉着脸,让其他出马弟子远离灰常。

    几人围成一个圈,冷眼看着灰常在灯油火焰中哀嚎着翻滚,直到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燃成烧红翻飞的灰烬。

    见时机差不多了,灰四爷没有任何不忍,眼神一立,几步上前,口中念念有词,手托着宝塔就要扣下——

    ——却见灰烬上面灰尘飞卷,他以为的虎妖魂魄,连个影子都没有,根本就是一场乌龙!

    灰四爷当即呆立在原地!

    他捂住胸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几遍,六魂七魄断了一半,“哇”的一下,一口通红的鲜血吐了出来。

    “四爷!”

    灰四太奶赶紧跑了过来,扯着他的胳膊急急叫道:“就算虎妖跑了,你也没必要气成这样啊!”

    “不……不是气的……”

    灰四爷满嘴鲜血,捂着胸口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猛的一抬头,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惊恐,尖叫道:“是魂!我的三魂之一没了!”

    “该死的新娘子贴的不是虎妖的生辰八字,贴的是我的!我的魂被烧没了!”

    “什么!”

    灰四太奶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坐在角落里的苗云楼突的睁开了装晕的眼睛,凤眼微挑,唇角一勾,在墙角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四爷,算计一通,真是不好意思了。”

    众人立刻将愤恨怨毒的目光“唰”的投向他,他却毫无所觉似的,捋了捋乌黑的长发,微微一笑:

    “不过说到底还是怪你,但凡你心思没那么阴狠毒辣,用火烧的没那么斩钉截铁,也不至于大水冲了龙王庙,引火烧身到自己身上呀!”

    灰四爷猛的看了过去,颤抖着手指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开口血液就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血涔涔的染红了地板。

    黄三爷一直站在一旁围观他做媒人自然也是一样分担一杯羹,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沉下脸来,厉声喝道:“四爷,先别着急,事情还有转机。”

    黄三爷死死盯着苗云楼:“这新娘子今晚之前与你从未接触,怎么可能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她一定是用了别的邪门歪道!”

    “哈哈哈哈哈,三爷这话就太狭隘了。”

    苗云楼坐在地上,轻松的笑了笑,揶揄道:“我不知道四爷的生辰八字,难道他也不知道吗?”

    他说完指了指灰四爷身后,灰四爷一惊,蓦地一转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纸人。

    那纸人见他看过来也不怕,阴恻恻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极了饥肠辘辘的老虎!

    第33章 黄大仙上身

    纸人背后贴着一张红纸,惨白的面上被撕开一道裂口,说起话来露出一排尖牙和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嘶哑的吼道:

    “臭老鼠……,你恐怕都不知道吧,这些年我被你们杀害之后,魂魄不散,一直待在木墙里!”

    “别说你的生辰八字,你在这厅堂内做的所有事情,我都一清二楚!”

    纸人裂开血盆大口,目露凶光,恨恨道:“这么些年,我恨不得生扒了你的皮,生啃了你的骨,你欠的债,今天就通通还回来吧!”

    说完,纸人竟猛的一下,跳到了灰四爷身上,将背上写着自己生辰八字的血涔涔红纸撕了下来,牢牢的贴在了灰四爷的身上!

    “啊啊啊——!”

    灰四爷毫无防备,瞬间仰起头,呲目欲裂,眼睛都爆出了血丝!

    原本灰四爷是五大仙之一,妖力强大,这简易的换魂术在他身上绝对起不到作用,一个弄不好,反而会被他反噬。

    然而灰四爷没料到灰常身上贴的是他的生辰八字。

    人有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这三魂至关重要,为什么走夜路的时候不能回头,就是怕肩上的魂灯熄灭,招致邪祟。

    结果灰四爷心狠手辣,竟然活生生烧死了灰常,也把自己的三魂活生生烧去了一魂。

    现在他缺了一魂,正是精神极为不稳定的时候,这时候被粘贴虎妖的生辰八字,邪祟入体,根本抵抗不了多久,就会被虎妖掌控躯体!

    “呃——啊啊!!”

    灰四爷顿时浑身抽搐,眼球翻了上去,像是在和自己的大脑搏斗一样,浑身僵直发冷,只有面部表情格外扭曲。

    “四爷,四爷!您怎么样!”

    “您这是怎么了!”

    仙家弟子一拥而上,面色慌乱,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要解救灰四爷,却被他发疯似的一掌打翻。

    灰四太奶咬紧牙关,上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宝塔,想要动用法器收魂。

    “虎妖!你别得意,看我不收了你!”

    然而此时灰四爷体内两方魂魄相争,胜出者是谁还不清楚,这个时候贸然使用宝塔,收进来的,恐怕不仅有虎妖,还有灰四爷自己的魂了。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有弟子忙着在烧成灰烬的骨灰中,查找灰四爷还没烧干净的生辰八字;有弟子得了灰四太奶的命令,急忙前去高阁木柜里查找驱邪的法器。

    灰四太奶和黄三爷则两人联手,试图控制住发了疯的灰四爷。

    由于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让灰四爷勉强动弹不得。

    等两人大汗淋漓、竭尽全力的控制住灰四爷许久,咬着牙回头一看,发现那血涔涔的蜡烛仍在燃烧,才刚刚烧过卯初!

    卯初映射的是淩晨五点,也就是说这一场闹剧,竟然才过去半个多时辰。

    “唔——”

    灰四太奶不由得一口气堵上心头,这场闹剧闹的她精疲力尽,没成想仅仅是半个多时辰,给人的感觉却是时间过得极为漫长。

    很快天就要亮了,长夜将尽,这一场老鼠娶亲没娶成,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到了自己头上。

    到了这个时候,灰四太奶也没有贪图虎妖魂魄的想法了,她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终于下了狠心,厉声对黄三爷道:

    “三爷!事急从权,现在灰四这个样子,还请您拿出看家本领帮个忙。”

    电光火石之间,黄三爷转头看向灰四太奶冷冽的眼神,吃了一惊,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黄仙的看家本领,就是黄大仙上身。

    黄大仙上身不仅可以左右人的精神世界,让人患有难以治愈的精神错乱疾病,也可以上身帮忙,指引迷津。

    灰四太奶这是要一狠心,连虎妖的魂都不要了,想要让他黄大仙上身到灰四爷身上,助灰四爷一臂之力,让这虎妖直接魂飞魄散。

    黄三爷一边死命按住灰四爷,满头冒汗,一边呲牙咧着嘴郑重道:“您可要慎重,三个不同的生魂在四爷身上,弄不好四爷的魂魂也会受损。”

    “顾不得那么多了,”灰四太奶沉着脸咬牙道,“再等下去灰四的魂都被吞没了!三爷,您别顾忌,直接上吧!”

    黄三爷见灰四爷发狂的越发厉害,已经有了控制不住的苗头,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答应下来。

    他一手按着灰四爷,一手比了个手势,口中念念有词,随后眼神一立,身子瞬间僵直,两眼无神的瘫在地上。

    与此同时,灰四爷翻白的眼球突然一顿,身子“啪”的一下直挺挺的倒了下来,出了浑身的冷汗,倒在地上不断抽搐。

    “呵……呵……”

    灰四太奶知道这是黄三爷已经上了身,急得白发乱颤,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几人正在争斗的关键时刻,她再急也帮不上忙,只好压下心中的焦急,对乱成一片的出马弟子喝道:

    “还不快给我回来,看住黄三爷的身子,给灰四爷护法!”

    “是!”

    群龙无首的出马弟子顿时找到了主心骨,齐齐应下,立刻将三人团团围住。

    只见灰四爷不住的在地上颤抖,眼皮跳动的厉害,口中含含糊糊的高喊着什么,一会儿是怒气冲冲的吼声,一会儿是尖细的叫声。

    一刻钟后,灰四爷突然猛的直起身子!

    他翻白的眼珠重新正了回来,牙齿咬的死紧,呲目欲裂,撕心裂肺的喘了几口气后,身子一软,瞬间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与此同时,黄三爷一动不动的身子突然回神一般立了起来,他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上多了好几条皱纹,喘了几口气,才疲惫道:

    “那虎妖敌不过我们两人夹击,一番负隅抵抗之后败下阵来,已经魂飞魄散了。”

    “四爷魂魄也受了伤,不过幸亏上身及时,温养一段时间,应当没有问题。”

    “好……好,那就好,那就好……”

    灰四太奶闻言立刻松了口气,捂住胸口,只感觉紧绷的浑身都软了下来。

    弟子们赶忙上前扶住她,灰四太奶闭了闭眼,往后靠了靠,急促的喘匀了几口气。

    当她呼吸逐渐平稳,过了一会儿后,那小黑眼睛竟猛然睁开,眼神重新变得淩厉起来,如刀锋一样锋利怨毒。

    她沉着脸,猛的一个转头直指苗云楼——!

    “收拾了虎妖,接下来就是你了!”

    她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愤恨道:“那虎妖原本被我们算计到魂飞魄散,根本没有替魂强身的心眼,全都是因为你,使得一手借刀杀人的好把戏!”

    一直靠在墙角、看了好一场大戏的苗云楼,听到灰四太奶愤恨的指责,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他面对众人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按住窗帘后蠢蠢欲动的沈慈,淡淡道:

    “太奶奶,您这话可真是不讲道理,分明是你们强行把我带来,逼着我结亲,我只是为了保命才算计你们罢了。”

    “既然你们奉行弱肉强食这一套,那么今日就算灰四爷被虎妖弄得魂飞魄散,也只是他咎由自取,赖不到我身上。”

    苗云楼面色冷淡,和控制了半天发疯的灰四爷、狼狈不堪的灰四太奶相比,一身血涔涔的婚服,长发如丝,显得格外体面。

    而他眼中那一丝嘲讽,让被凡人戏耍了一通的灰四太奶更是怒发冲冠,熊熊燃烧的怒气中,还带有一股无处遁形的惶恐。

    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下,自己彷佛是一只上不了台面的阴沟里的老鼠。

    “你——!”

    灰四太奶怒火立刻涌上大脑,她沉沉的呼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一睁眼,眼中满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沉。

    她死死盯着苗云楼,冷冷道:“你说得对,我就是奉行弱肉强食,现在你最大的依仗——虎妖已经死了,你一个任人鱼肉的新娘子,还敢跟我顶嘴?”

    “我现在的确没什么能跟你较量的,”苗云楼眨了眨眼,“可是我没必要跟你较量啊。”

    他勾起唇角,努了努嘴,示意灰四太奶看向燃烧的蜡烛。

    “长夜将尽,玄女为你们一手打造的老鼠娶亲,马上就要到头了,我就要走了,何必跟你硬碰硬呢?”

    “什么?”

    灰四太奶皱起眉头回头一看,只见那根血涔涔的蜡烛短了一截,竟然已经快要燃烧到代表淩晨六点的卯正了。

    苗云楼看着她阴沉的脸色,笑眯眯道:“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你还有什么法子能在几分钟之内留住我?”

    他挑衅的笑道:“这点时间够干什么呀,还不如咱们安安静静的聊会天、告个别呢。”

    苗云楼纤长的手指绕着黑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安抚的拍了拍窗帘后的沈慈,示意他不要着急。

    随后气定神闲的看向灰四太奶,只等她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没想到灰四太奶眼神诡异的看了看蜡烛,又看了看他,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随即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满头银发乱颤,满眼都是幸灾乐祸的癫狂,上气不接下气道:

    “新娘子,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你还记得婚书上写的什么吗?正月十日!那可是农历的一月份,七点钟才出太阳!”

    第34章 “他怎么可能不会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灰四太奶肆意的狂笑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终于畅快起来,彷佛这样就能洗清自己被凡人愚弄的屈辱。

    “你竟然还以为是淩晨六点钟出太阳,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新娘子,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就等着被我折磨的魂飞魄散、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吧!”

    她那双小黑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怨毒的看着苗云楼,嘴角越裂越大,彷佛已经看到苗云楼大惊失色、在她手中痛苦不堪的模样了。

    然而她的得意与笑容只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就不得不僵在了嘴边。

    从洞房里探查完毕出来的仙家弟子,对着灰四太奶行了个礼,弓着身子低着头,冷汗直冒,支支吾吾道:

    “太奶,那个……里屋洞房的计时蜡烛,已经烧到淩晨七时了……”

    “你说什么?”

    灰四太奶僵硬的转过头去,眼中的不可置信和愤恨一览无遗。

    那汇报的仙家弟子见状立刻“噗通”跪在地上,头一下都不敢抬起,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

    灰四太奶内心一片混乱,刚出了一身汗的身子浑身发冷,立刻看向厅堂供桌上摆放的蜡烛。

    方才她并没有仔细看,这下看过去,才发现那蜡烛虽然仍在燃烧,却烧的极慢,摇曳的火焰比先前小了不止一星半点。

    因此虽然厅堂内的蜡烛仅仅烧到淩晨六时,实际上却已经慢了一个多小时!

    灰四太奶又惊又怒,再猛的回头一看,只见苗云楼看到她慌乱的样子,尽管极力忍耐,嘴边仍是露出一抹遮不住的、明晃晃的笑意。

    这笑意在此时的灰四太奶眼中,摆明了就是嘲笑!

    “原、来、是、你。”

    灰四太奶呲目欲裂,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控制灰四爷的时候,感觉时间过的极为漫长了。

    原来根本不是她的感觉错了,又是新娘子这个小贱人搞了鬼!

    可是刚刚即使在一片混乱中,厅堂内的状况仍被她尽收眼底,根本不可能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换走蜡烛。

    这新娘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苗云楼看着灰四太奶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甜甜一笑,拿起手来“嘘”了一声,极为气人的比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反派死于话多。

    他当然不会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就将沈慈的存在暴露出来。

    血涔涔的烛影摇曳。

    黑暗浓稠的厅堂中灰尘遍地、一片狼藉。

    此时灰四爷昏倒人事不知、黄三爷妖力耗尽累的瘫倒在地、灰四太奶又被他气的七窍生烟、耍得团团转。

    表面看起来,苗云楼占尽了上风。

    然而他虽然面上云淡风轻的笑着,心中却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唇齿翻动,不断调整着剩余银针的位置。

    因为他没想到,灰四太奶能使出让黄大仙上身的方法,以最快速度解决了虎妖。

    这也就导致,虽然虎妖和沈慈拖住了时间,让他离太阳升起只剩十几分钟,得以有逃脱的可能。

    然而这十几分钟却是整个幻境中最难熬的时候。

    灰四太奶终于深刻意识到他的威胁,身为五大仙之一,自然不能忍受被凡人如此愚弄,气的快要发疯。

    因此她会在这十几分钟毫不轻敌、不顾一切的愤怒的使出所有法宝,只为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果然,灰四太奶在一番极为愤怒的火焰烧灼之后,似乎下定了决心,眼眸一寸寸爬满了血丝,脸色越发灰白,嘴部凸出,露出满口锋利的牙齿。

    她整个人越发膨胀,也越来越像一只巨硕的老鼠。

    灰四太奶阴恻恻的开了口,声音极为尖细,令人不寒而栗:“新娘子,身为一个凡人,你还真是厉害,我们错就错在太低估了你、轻视了你。”

    她咧开嘴,露出满口寒光凛凛的兽类尖齿。

    “现在,我要纠正这个错误,就算太阳马上升起,我也绝不会让你顺顺利利的走出去!”

    话音刚落,灰四太奶一手拿起高阁上的压堂鼓,反手就是一拍!

    “咚——!”

    森严洪亮的声音顿时传彻了整个厅堂,所有仙家弟子都为之一振。

    鼓声震颤、连绵不绝,只见在压堂鼓威严的声音中,灰四太奶的身后缓缓出现一个巨大的灰影。

    “咚——咚——咚——!”

    随着鼓声越发激昂,灰影也越发凝实,慢慢显现出了形态,苗云楼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披着灰袍的硕大老鼠!

    这灰影凝结成的老鼠可与灰四太奶、灰四太爷不同,虚影老鼠虽然只是不动如山的站在灰四太奶身后,身上却自带一股威严,令人真真实实的胆怯。

    苗云楼见状猛的皱起眉头,不由得心下一惊。

    玄女给的压堂鼓,难道竟真的能请到在外跑野的仙家,做到“神鼓一响,神仙乱颤”?

    若是灰四太奶请出了传说中真正的出马仙,那他孤身一人,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幸好他仔细观察后,发现这威严庄重的灰仙虚影,只是静静的站在灰四太奶身后,眼神空洞,并没有其他动作。

    苗云楼这才微微松开紧皱的眉头,呼了口气。

    看来玄女给的压堂鼓,召唤出来的也不过是一具仿制的傀儡。

    然而这仿制的冒牌货,也给灰四太奶带来了不少威压,令人不可小觑。

    苗云楼谨慎的盯着灰四太奶,只见她怨毒的冷笑一声,竟然又反手抽出一把剑。

    那把剑玄黑色的剑身,柄上流过黑金的光泽,有眼尖的出马弟子看到了,立刻惊呼一声:

    “是镇堂剑!”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苗云楼自然知道镇堂剑的重要性,俗话说:“压堂的鼓,镇堂的剑”,镇堂剑可是门神一样的存在,放在堂口中供奉的。

    怎么将这种东西,都拿出来对付他了?

    苗云楼暗中咋舌,心中警铃大响,眼神越发谨慎,决定先下手为强。

    他唇齿间微微一动,只见口中寒光一闪,一根银针迅速射出,势如破竹,直指灰四太奶的死xue!

    “当啷——!”

    银针却在到了灰四太奶面前后,仅仅是被镇堂剑一碰,就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灰四太奶眼神一立,反手挽了个剑花,向苗云楼飞快扑来,电光火石之间,剑锋瞬间就到了苗云楼面前!

    “噔楞——”

    苗云楼反应迅速,立刻矮身躲过,却仍是被削去了两缕青丝。

    怎么会这么快!

    他冷汗顿时下来,脑海中警铃大作,咬紧牙关,一个翻身瞬间与灰四太奶拉开距离。

    远处传来灰四太奶肆意的笑声:“你真当我们五大仙是吃素的?灰仙本就以敏捷著称,压堂鼓与镇堂剑齐上,你以为你还能有活路?”

    苗云楼满头的冷汗,却仍是毫不露怯,笑道:“有没有活路我不知道,反正我死不足惜,您老被凡人戏耍的事,却要被传颂一辈子了。”

    提到这事灰四太奶便怒上心头,她鼓起满是血丝的双眼,尖叫一声:“放肆!”

    说完她提剑便刺!

    这次灰四太奶的镇堂剑更快更稳,苗云楼根本来不及躲开,兔起鹘落间,剑锋便已经到了胸口。

    立刻就要刺破他的血肉、挑开他的心脏!

    “刺啦——”

    利刃割破的声音从苗云楼胸口传来。

    苗云楼原本下意识闭上眼,等待着剑锋没入身体,却没有感受到皮肉撕裂的剧痛。

    他诧异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沈慈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纸人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的,将他挡在身前。

    而那锋利的镇堂剑,没入沈慈的身子整整三寸,将他胸口的婚服与纸人身躯,搅的稀烂。

    “沈慈!”

    苗云楼脑子里“嗡”的一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便急急的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个空。

    灰四太奶抢在他前面,回手一拉,沈慈便不受控制的随着剑锋,被灰四太奶狠狠扥了起来。

    “虎妖已经魂飞魄散了,你这个新郎官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灰四太奶心下发疑,见苗云楼面色惨白惶然,完全不似先前的胸有成竹、淡然自若。

    又感觉拽住沈慈的那只手触感冰凉,阴气缭绕,多到不正常。

    种种不寻常的状况联系在一起,灰四太奶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灵光乍现,一下子茅塞顿开。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灰四太奶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

    “新娘子啊新娘子,我说你怎么乖乖的嫁了人,原来是偷偷将情郎带了进来,玩了个偷龙转凤啊!”

    她满怀恶意的将剑锋刺进更深,只听沈慈一声闷哼,苗云楼的脸色更白了几分,勾起嘴角阴恻恻道:

    “刚刚那烛火突然转小,害得我认错了时间,恐怕也是你这情郎搞的鬼吧。”

    “利用他身上浓重的阴气,藏在窗帘后,让厅堂内寒气森森,温度下降,蜡烛自然燃烧的慢了许多。”

    “你啊你,可真是好、手、段。”

    灰四太奶阴阳怪气中都掩饰不住的得意,苗云楼自然能听得出来。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神暗沉如水,讥讽、反驳的话根本一句都说不出来。

    灰四太奶见他脸色灰败,顿时大喜过望,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讽刺他,却突然被手中的沈慈打断了。

    他淡淡道:“苗云楼,你不用管这贼人说的话,也不用管我。”

    沈慈看了看几乎被捣碎的胸口,又看了看苗云楼,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什么,语气竟然放软了一点。

    “我是纸人,纸人又没有血肉,不会流血,也不会疼的。”

    “你这小白脸,谁是贼人?”

    灰四太奶没想到苗云楼不开口,她竟然还让一个纸人给堵了话头,顿时脸色一黑,恶狠狠的将剑锋又捅进去几寸。

    沈慈淡然处之,被利刃捅的胸口处溃烂不堪,面色仍然毫无波动。

    他示意苗云楼:看,我根本不会痛,你只顾你自己就好,不要理会我。

    然而苗云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眶通红,竟然怔怔流下一滴眼泪。

    纸人不是血肉之躯,却仍然有完整的魂魄寄居在上面,这剑伤不到他的身子,却能伤到他的魂魄。

    他当然不会流血。

    却怎么可能不会疼。

    第35章 “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厅堂内血涔涔的蜡烛仍在燃烧,照不到角落的黑暗幽深浓稠。

    窗外却隐隐亮光,长夜将尽。

    灰四太奶已经不打算和他耗下去了,见苗云楼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想就算来不及弄死新娘子,弄死新娘子的情郎也够本了。

    她冷冷一笑,对准纸人胸口的生辰八字,拽着沈慈举剑就要刺,却被苗云楼猛的拦下。

    “等等!”

    苗云楼突然上前两步,盯着灰四太奶冷冷道:

    “你不要动他。”

    明明是沈慈受了伤,可苗云楼看上去却比前者更狼狈。

    他原本就惨白的面庞,看上去更加毫无血色,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灵魂一样,所有五官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整个人彷佛一具尸体。

    只有那发红的眼圈,让他看起来才有一点人样。

    苗云楼固执的向前走了一步,重复道:“你不要动他。”

    “不要动他?新娘子,你在开玩笑吗?”

    灰四太奶彷佛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话,一下笑了出来:“你三番几次破坏我们的计画、放狠话的时候那股得意洋洋的劲头呢?”

    “马上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你这人奸诈狡猾,抓不到你,我认了;可弄死你一个情郎,你凭什么阻拦我?”

    苗云楼当然知道灰四太奶这一番指向性极强的话,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冷冷道:“大闹洞房、勾结虎妖全部都是我做的,我知道你已经恨我恨到骨子里了,沈慈对你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

    “你要杀,就杀我吧。”

    沈慈没想到苗云楼会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闻言立刻皱起眉头,略微焦急的淡淡道:“你不用管我,我说了,我一个纸人,根本就不会疼,什么事都没有。”

    “你闭嘴。”

    这话却不是灰四太奶说的,而是苗云楼脱口骂出来的。

    他眼眶通红,冷冷的盯着沈慈道:“你敢出来给我挡剑,还敢骗我根本不疼,你不敢想我会为你担心,为你心疼吗?”

    苗云楼从没对沈慈说过语气这么重的话,也许是仗着沈慈失忆了,也许是因为积累了太久的担忧,看到沈慈受伤,他的怒火顿时喷涌而出。

    这一股怒火不是对沈慈,而是完完全全灼烧着苗云楼自己。

    失忆前,沈慈用自己的血肉喂养他,日复一日,从不间断,这勉强还能用多年养育的感情解释。

    然而失忆后,沈慈明明不记得他,却为他这个仅仅见了一面的人,被利刃捅破了胸膛。

    是他利用了沈慈的责任心,谎称自己是他的童养媳,让他心无旁骛的信任自己,为自己做事,为自己挡剑。

    他却没有保护好沈慈。

    苗云楼一眼也不敢看沈慈,咬着牙对灰四太奶道:“让我认命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是听他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灰四太奶哈哈大笑:“当然是听你的!新娘子,你还挺有情有义的嘞,就是可惜啊,情义不能当饭吃!”

    说完,她像是怕苗云楼反悔一样,立刻对旁观的出马弟子喝道:“过来!”

    “这新娘子诡计多端,我怕她再整什么幺蛾子,你过来拿剑杀了他!”

    那个出马弟子猛的被点到名字,不敢耽搁,立刻点头上前,接过灰四太奶手中的镇堂剑。

    他走到苗云楼身后,用剑抵住后者的脊背正中,只等灰四太奶一声令下,就要用剑将他刺穿。

    新娘子依旧孤身一人站在厅堂内,喜服在灯影下血涔涔的泛着红光,彷佛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血色。

    苗云楼青白的指骨绷起,冰冷的利刃抵在后心,一阵阵寒意却彷佛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对灰四太奶报复性的安排不置一词。

    “苗云楼!”

    沈慈见状纤长的眉毛拧在了一起,那一股淡然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明明纸人无心,只觉得心头隐隐阵痛。

    他想起身再为苗云楼挡一次剑,却根本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你别做这种事,难道你死了之后,这一夥贼人会放过我吗?”

    他不知道这里只是一个幻境,马上就要崩塌,仍然在苦口婆心的急急劝着苗云楼。

    “我一个失了忆的纸人,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对你没有用处了,死了也没什么所谓。

    “你把我留在这儿,总比两个人双双死于贼人手里好。”

    ……什么叫对他没有用处了?

    苗云楼愕然道:“沈慈……你在说什么呢?”

    你以为我把你当成了什么?

    复仇的工具?

    苗云楼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沈慈,却见他眼神极为清澈,言语间的关心根本做不得假,他是真的愿意为了自己去死。

    即使他已经察觉到自己在骗他。

    兔起鹘落间,苗云楼瞬间难以忍受的闭了闭眼。

    完了,这误会可大了。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愧疚与后悔之心更胜,简直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烧焦。

    苗云楼此刻又惧又怒。

    惧的是言语中沈慈已经发现了他的隐瞒、欺骗、和利用,失忆的沈慈根本不知道自己苦恋他十余年,利用只是为了让他暂且相信自己。

    他怕沈慈因为这个不好的开始,从此厌恶他,或者更惨,从此无视他。

    可他更怒,怒的是自己,怒自己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宁肯编织谎言,做一个沈慈眼里心怀鬼胎、满眼利用的“童养媳”,也不愿意说出真相,做一个安安分分、恪守规矩的好弟弟。

    更怒沈慈,明明感受到了他的利用和欺骗,了悟了他身份的不真实,却还是那么不爱惜自己,甚至甘愿为一个骗子挡下伤害。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苗云楼咬着牙,恼恨的闭了闭眼。

    他绝不会放任自己的私心,宁愿曾经做回疏远的关系,也不能让沈慈受伤。

    然而此时情况急转直下,危急存亡,他根本没有时间和沈慈解释清楚,教育他要好好爱惜自己。

    还是那句话,只有他们都活下来,才有选择未来的权力。

    苗云楼强迫自己把纷繁复杂的思绪收回来,硬下心肠没有理会沈慈,只是死死的盯着灰四太奶。

    “太奶奶,我就最后问您一遍,”他眼神再次锐利起来,轻声道,“您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我在这儿呆的也快腻烦了,您要是决定听我情哥哥的,那麻烦跟我说一声,我绝不耽搁,抬脚就走。”

    苗云楼盯着灰四太奶,将那些隐秘复杂的心情收敛的严严实实。

    他缓缓勾起唇角,锋利的眉骨投下浓郁的阴影,面色极为冷淡,眼神中却隐隐透露着狂热。

    他在赌。

    赌灰四太奶对他的憎恨,超过了探究沈慈身上秘密的想法。

    赌镇堂剑一剑刺下去,他不会立刻死亡,在濒死的时候触发民俗蟠螭诡面,让他能施展出方正剪纸,拖延时间到离开幻境。

    然而自从入了幻境,不管多么凶险都没有用这个法子,就是因为他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幻境,连系统都无法出现,民俗蟠螭诡面能不能激活更是两说,他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它身上。

    只是现在……除了放手一搏,没有别的办法了。

    苗云楼是个天生的野心家,无时无刻不在谋略,像冰冷的蛇类一样,匍匐在草丛中,抓住机会迅速主动出击,绝不会俯首称臣、认输言败。

    但他却是一个胆小鬼,不敢赌沈慈纸人之身,被镇堂剑贯穿会不会魂飞魄散。

    只敢将自己的命放在天平上,任人称量。

    厅堂内,沈慈还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极力劝阻苗云楼不要做傻事。

    灰四太奶可不管纸人说了什么,她一心都是抓住了新娘子的报复快感,生怕苗云楼反悔后,太阳马上升起来,到手的鸭子飞了。

    见洞房内的蜡烛还剩一截、几分钟内就要燃烬,她小黑眼珠里满满都是恶毒与兴奋,赶紧尖声命令出马弟子:

    “没听到咱们新娘子说什么吗,别墨迹,快点,现在就给我杀了他!”

    “是!”

    弟子一声应下,看着新娘子似乎放弃了挣扎的颤抖薄脊,咬了咬牙,握紧镇堂剑瞬间就刺了下去。

    沈慈不知道苗云楼的计画,见他一心寻死,一种从心底迸发的痛楚瞬间蔓延全身,他忍着剧痛,脱口而出道:

    “云楼!”

    苗云楼浑身一颤,却不能回头。

    只能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地板,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等一阵剧痛来临——

    “咔嚓!”

    镇堂剑应声刺下!

    却没有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穿破皮肉声,反而用力的杵在了地上,力道之大,将地上的木板都刺裂成了碎片。

    那镇堂剑竟然刺了个空!

    苗云楼猛的抬头,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一下子变的虚幻起来。

    并且眼前越发混乱,头晕脑胀,和他被投进梦境时的感觉一样。

    甚至连沈慈胸口的生辰八字,此时也随着他的虚无,正在慢慢消失。

    可是明明洞房内的蜡烛还没有烧完!

    “什么?”

    灰四太奶满眼不可置信,满头银丝乱颤,厉声尖叫道:“不可能!蜡烛还没烧完,你们不可能离开!”

    她愤怒的尖叫一声,霎时间扑了过去,速度极快,想要立刻结果苗云楼的性命,却扑了个空。

    苗云楼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他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红白纸钱翻飞的喜堂幻化成一片血涔涔的幻影,身子开始不由自主的下坠。

    不知下坠了多久,只见一片浓稠的黑暗扑面而来,压抑浓郁的香火味蔓延开来。

    苗云楼混沌中骤然皱起眉头,只觉得身子一坠,上身一下弹了起来,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雪丧葬寺的木屋中。

    “……”

    浓稠黑暗中一片静谧。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呼啸。

    苗云楼缓了缓狂跳的心头,过了一会儿,突然皱起眉头,骤然抬眼。

    他看向香火味最浓重的源头。

    木窗上突兀的摆着一个睡前根本没出现过的雕镂香坛。

    上面插着一炷香,这炷香散发著浓郁的香火味,闻起来格外诡异,令人头昏脑涨。

    最奇怪的是,这炷香明明还剩一截插在香坛中没有烧完,最上头的香灰却一丝不剩。

    彷佛被人为的掐灭了一样。

    第36章 残断的囍宴香火

    苗云楼只觉得一阵恍惚。

    除了这诡异的香火,木屋内是如此的静谧,只能听到窗外模糊的风雪声,寒冷被屋内的温暖阻隔,一片安宁惬意。

    就好像刚才那肝肠寸断、黄土翻飞的喧闹老鼠接亲,根本没有发生过。

    苗云楼默默按着胸口,锋利的眉骨投下浓郁阴影,薄唇微抿,彷佛要透过胸口抓住剧烈喘息的心脏。

    他第一次对这个诡怪横行的世界生出厌倦之情。

    作为一个同时配备玻璃心和钢铁混凝土大脑的心脏病患者,他喜欢刺激,喜欢的不得了,甚至赌上自己性命都可以。

    但刺激的代价不能是沈慈。

    沈慈再遇险几次,他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恢复正常的心脏,也要炸裂成粉末性骨折了。

    苗云楼闭了闭眼,想要趁着天还没彻底亮起来,捋一下幻境中发生的事。

    然而,寂静已久的系统彷佛偏要和他作对似的,像是延迟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开始疯狂的响起刺耳的提示音。

    【叮!】

    【恭喜旅客苗云楼!添加开启林海雪原区物品图鉴——残断的囍宴香火】

    【囍宴香火(蓝阶):想要体验一次结亲囍事吗?将一根囍宴香火摆在床头,您将坠入长达整整一夜的婚宴囍事!香火只要仍在燃烧,您就绝对不会脱离幻境!】

    【残断的囍宴香火:竟然有人硬抗下诡怪的阻拦,将开到一半的囍宴叫停?天呐,对于新娘子来说,这可真说不好是坏事还是喜事】

    【同款香火还有借魂香火,守灵香火,掘坟香火和棺椁香火待您体验~】

    操。

    苗云楼皱了皱眉,前一部分还没思考完,先从后一部分开始听,对着空气极为轻蔑的冷笑了一声。

    待您体验?

    他被囍宴幻境折腾的精疲力尽,还没缓过劲儿,系统就又开始大喇叭一样狗叫,这香火谁他妈愿意体验谁体验去。

    可惜系统听不到他的心声,仍在继续播报。

    【叮!检测到旅客苗云楼精神活跃异常,在系统没有监测到的地方进行了参观】

    【正在提取参观信息——】

    【检测到旅客苗云楼达成成就:[反客为主的新娘子][五大仙的怨恨][死里逃生ⅰ阶]】

    【正在提取参观映像——】

    【叮!提取失败!系统权限不足——刺啦——参观映像模糊无法提取!】

    【刺啦刺啦——提取异常,重复提取映像尝试——提取失败!】

    【——刺啦刺啦——系统异常!】

    苗云楼冷眼看着系统一通折腾,挑了挑眉不发一词。

    玄女一手操办的幻境,系统连进都进不去,又怎么可能在事后提取出清晰的幻境映像呢。

    真是徒劳的尝试。

    然而他想冷眼旁观,看系统手忙脚乱的操作,系统却不给他这个置身事外的机会。

    【刺啦刺啦——系统异常!重新提取尝试——无法提取!】

    血涔涔的系统显示屏检测出异常又开始乱晃,提取失败的提示音吱哇乱叫,催命鬼一样毫不停歇。

    “……”

    苗云楼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脏又要狂跳了,青筋暴起,毫无耐心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闭嘴!”

    系统没想到他会突然发作,顿时一静。

    苗云楼冷笑一声,薄薄的唇角扯出一丝杀意:“还检测呢?你们系统都提取权限不足,不就证明是你上司玄女搞出来的烂事儿吗。”

    他一个晚上都没休息好,好不容易在幻境中见到了沈慈,还被误会是个居心叵测的骗子,面上不显,内心已经气成炸裂河豚了。

    这时候系统跳出来吱哇乱叫,除了挨骂,还能有什么用处。

    “旅客在景区睡个觉,你们系统都能被人屏蔽,什么服务态度,要不是我还在景区里,真想投诉你们。”

    “提取个幻境内容都做不到,到时候玄女背着你们捞了好处,你们还在说梦话呢!”

    系统没想到苗云楼从笑里藏刀变成了笑里藏枪药,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卡顿一样“刺啦刺啦”的不出声。

    就连那刺耳的“刺啦”声都小了很多。

    “……”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中了痛点,系统鹌鹑似的缩起来没吭声,顿了一会儿,竟然假装没听见,开始若无其事的论功行赏了。

    【叮!】

    【正在加载旅客苗云楼的成就介绍——】

    【反客为主的新娘子:众所周知,在封建社会中,新娘子是怨气最深重的高危身份,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惨烈事件数不胜数,组成了她们不幸的命运】

    【然而您在成为新娘子后,竟然反客为主,将新郎官偷龙转凤换为情郎,间接导致新郎官魂飞魄散,亲家公婆死活不明,媒人竹篮打水一场空】

    【您捍卫自身幸福的举动,赢得了成就奖励藏品——嫁囍凤冠】

    【嫁囍凤冠(蓝阶):天底下有哪个新娘子真正嫁给了幸福呢?虽然少,然而戴上嫁囍凤冠后,悍不认命的您,至少可以拥有辨认恶意的能力】

    【戴上嫁囍凤冠后,您将能够辨认出旁人是否怀有恶意(注:每天限用一次)】

    苗云楼眯眼听着藏品的介绍,不由得挑了挑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亲家公婆死活不明?

    灰四太爷被三个魂魄来回争夺肉身,死活不明倒是情理之中。

    灰四太奶明明没病没灾,竟然也生死不明,这就有些令人忍俊不禁了,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他走后,被他气出了癫痫。

    苗云楼耸了耸肩,又去看其他两个成就。

    死里逃生ⅰ阶没有任何奖励,仅仅是一个显示【可升阶】的成就。

    然而【五大仙的怨恨】的介绍,却让他皱了皱眉,瘦白的手指顿了顿,在成就奖励上停留了好几秒。

    【五大仙的怨恨(负面被动)(可叠加):您成功的将东北五大仙中的两位,气的愤怒值高居不下】

    【他们的怒意化为怨气,诅咒所有的诡化动物见到你后,都会刻意阻拦你的旅途】

    苗云楼皱了皱眉头。

    负面效果的藏品,并且不能主动决定使用与否,这还是第一个。

    ……真是好的不来坏的来。

    他揉了揉眉心,趁着成就全都介绍完了,将系统的异常与幻境从头到尾盘点了一遍,又在心中暗自揣测了几个来回。

    首先,幻境可以肯定是这诡异出现的香火造成的,而且既然系统无法干涉幻境,就说明玄女图谋的,是关乎玄女个人利益的东西。

    然而系统在他脱离幻境后察觉到了玄女的动作,并且一反先前尽心竭力给他添堵的行为,对他的态度格外体贴。

    这就说明不仅流浪旅客与系统背后的旅社有矛盾,系统和玄女也有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利用好几方的矛盾关系,他说不定还能从内部瓦解掉这个诡怪横行的世界。

    其次,瓦解敌人阵营还远,现在他还有个近在咫尺的问题要考虑。

    玄女的确神通广大,但如果她能亲自走出溶洞,就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方法了,直接干掉他不是更方便。

    所以将香火放在他窗前的另有其人。

    可就算景区里这些npc都恨他,又有谁会知道玄女的事,和她勾结在一起,试图用这个办法害死他?

    又是谁或刻意或偶然的熄灭了香火,救了他一命?

    苗云楼左思右想,却苦无线索太少,怎么也想不通。

    他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冥冥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有些针对他的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悄然发生了。

    现在敌在暗我在明,前有狼后有虎,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苗云楼面上不显,然而在心中已经叹了一百多口气,皱了八百多次眉头了。

    心力交瘁。

    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心说天就要亮了,再这么一直待在屋里也不是办法。

    苗云楼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直播间。

    或许是因为一夜过去没有异动,时间还早,直播间一片清净,只有不到一万人在观看。

    他在心中琢磨了一下,觉得现在这个时候,伪装伪装把旁边被子里的沈慈捞出来应该没人会注意了。

    苗云楼一直没有给木屋中沈慈寄身的纸人画上五官,就是怕直播间有人看到,进而让旅社注意到异样。

    他跪坐在沈慈鼓鼓囊囊的被子,一反刚刚阴谋诡谲的神秘,神情隐隐约约露出些不安,略微有些踌躇。

    嗯……

    在不把事情偏离到替身文学的基础上,该怎么跟失忆的沈慈解释清楚呢……

    要不就……实话实说?

    苗云楼想到方才的误会,还是心有余悸,咬咬牙把再次回归纯洁关系的心酸吞进肚子里。

    他在心中整理了几遍说辞,深呼吸一口,瞬间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样子,一边掀开被子,一边笑道:

    “沈慈!没想到吧,刚才只是一个幻境,你什么事都……”

    都没有。

    最后几个字被苗云楼瞬间攥紧了拳头的同时,吞进了肚子里。

    他幽深的眼眸中瞬间蔓延上血色。

    原本他以为沈慈睡着的、鼓鼓囊囊的被子里,装的竟然只是一团干瘪的稻草。

    沈慈不翼而飞了。

    第37章 活生生塞进棺椁

    沈慈现在还是纸人,甚至都没有点睛,绝不可能自己主动离开,更不可能不和他说一声就离开。

    可他为什么会消失?

    电光火石间,那些推测出来的线索交织在一起,黏连不绝、阴魂不散的结成一张满是阴谋诡谲的捕猎蛛网。

    苗云楼眸中霎时间泛起薄薄一层血涔涔的暗光。

    他瞬间明白了一切。

    玄女所图谋的是什么?

    当然是破旧相片中,林海雪原区曾经受众人祭拜、享万家香火的真神沈慈!

    用囍宴香火制造幻境弄死他算什么,他就算再厉害、再麻烦,对玄女来说也只是个无名小卒。

    玄女编织幻境,要的是趁他在幻境中挣扎,藉机带走他身旁的沈慈!

    沈慈拥有令人窥觑的真神身份,血肉还有压制景区的特殊作用,就算沈慈身上的谜团仍不明朗,单单这两件,玄女就怎么可能不动心。

    若是从入眠开始算起,已经足足过去了六七个小时,带走沈慈的人脚程要是快一点,此时估计都在溶洞底吃完席了。

    玄女……

    苗云楼一向冷淡的眼中染上暴怒的血色,锋利的眉骨投下的阴影阴暗浓稠,和他惨白的面色形成极大的对比。

    他定定的看着那一团稻草,片刻后,骤然冷笑一声,转身立刻推开木屋的门。

    “吱呀——”

    院落中的五大仙石像仍一动不动的伫立在木屋前,面容严肃庄重,却在度过了一个晚上之后,从眸子中无端透出几分阴毒。

    而那几个木屋内明明有人居住,却无一例外,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片死寂。

    苗云楼神色极冷,直直的走向王二狗住的后院木屋,面对破旧的木门推门而入。

    “砰!”

    木门不堪重负的倒下,掀起无数灰尘。

    他站在门口,对着被他吓一跳的王二狗冷冷道:“王二狗,你入睡之前,有没有检查过那几个人睡没睡下?”

    王二狗被他闯入木屋惊的一颤,下意识拉起被子盖住上半身,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雾水道:“我检查他们干什么?”

    他还没睡醒,心说那几个祭品睡不睡觉有啥意义,打了个哈气,不耐烦道:

    “进了雪丧葬寺的祭品,在玄女像的控制下,只能在寺庙内活动,想逃出去就像鬼打墙一样,根本出不去。”

    那就是根本没有检查。

    苗云楼闭了闭眼,忍不住脱口而出骂了一句脏话,揉着眉心道:“如果他们仅仅是祭品,玄女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当然不会放跑他们。”

    “但是现在不一样!”

    “我怀疑,现在这几个人里,有一个人很可能和玄女达成了共识,成了玄女的帮凶。”

    他锐利的目光刺向王二狗:“你猜,玄女如果有了这么一个藏在我们当中的帮手,你还能成功干掉玄女吗?”

    王二狗原本还没睡醒,颇有些心不在焉,对苗云楼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然而听到最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有人做了玄女的帮凶?”

    他一个激灵,瞪大眼睛喃喃的重复了一遍,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还差整整三具尸体,他们只是祭品而已,玄女怎么会纡尊降贵的和祭品联手?”

    “你也说了,只是差三具‘尸体’而已。”

    苗云楼面无表情的扯出一个冷笑:“我与其中两人的尸体,和他们三个的尸体,有区别吗?”

    “你是说,玄女联合了一个祭品,准备解决掉你和其他人?”

    “可是他们又能从哪里知道玄女的事……”

    王二狗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紧锁眉头,愣愣的坐在床上思考,苗云楼站在床边,脑中却突然闪过一个片段。

    是昨晚风雪呼啸、雷声滚滚的夜里。

    他和王二狗促膝长谈密谋的时候,恍惚间彷佛听到了屋外有细微的异动,和细碎慌乱的脚步声。

    当时这响动很快就消失了,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并没有太在意。

    然而看现在的情形,那声响动,很有可能就是某个人在门外偷听。

    苗云楼的眸子沉了沉,一把拽起来王二狗,宕机立断道:“走,我们去看看,太阳将将升起的清晨,到底谁不在屋子里。”

    王二狗被他一拽,着急忙慌的拉着自己的衣服,低吼道:“你等一会儿,妈的,就一分钟人跑不了,老子还没穿衣服!”

    “衣服重要命重要?”

    苗云楼根本无心和他扯皮,闻言也不等他,沉着脸直接走到狐仙石像驻守的木屋前,直接把门推开。

    “吱呀——”

    推开破旧木门的一刹那,苗云楼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屋外清淡的白雪味瞬间被一股腥气扑鼻的血腥味所掩盖。

    他心下一沉,赶紧上前几步去看床榻,就见床铺上血迹斑斑、猩红一片,常平四肢扭曲的躺在上面,双眼紧闭,表情格外惊恐。

    他整个人的姿势,就像是在睡梦中,被活生生塞进了棺椁中一样。

    后面慢一步赶来的王二狗,毫无防备的看到了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立刻反射性的退后一步,脸瞬间绿了。

    “呕……操!”

    即使他这些年已经为了献祭,害死了许多人,见了不少尸体,见到这样诡异血腥的一幕,也不由得涌上一股想吐的恶心。

    苗云楼对常平的惨状也不由得皱了皱眉,除了恶心,他心底比王二狗冒出来的念头更多一些。

    他向木窗上一看,窗边果然摆着香炉,上面正正插着一根香火。

    只是与他屋内的残断香火不同,常平屋内的香火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一撮香灰,无声无息的沉落在香炉中。

    如果他那根残断香火全部燃完,会不会也是这样,极为不体面的被血洗在床上?

    苗云楼定定的看着常平,片刻后冷笑一声。

    联想到系统的播报,这香灰,他都不用碰,就知道是和他那囍宴香灰同款的棺椁香灰。

    他在景区中是全民公敌,一怒之下针对他还有迹可循。

    然而看常平死的如此凄惨,对同伴都下手这么狠,毫无同理心,苗云楼对和玄女联手的人就有了猜测。

    林可可。

    他在出落阴山洞后,黑化值就已经上升到了56%,如果偷听到他和王二狗的谈话,发现自己是祭品后,这黑化值必定只增不降。

    那他不仅为了求生,也为了报复,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苗云楼几乎立刻就肯定了,林可可就是和玄女勾结的凶手。

    “走,去别的屋里看看。”

    他拍了拍仍在干呕的王二狗,示意他离开这里,和他一起去林可可的房间里看看。

    两人穿过庭院,悄无声息的来到白仙驻守的房门前,苗云楼将耳朵贴在木屋前,听到屋内一片死寂,就像根本没有人住过一样。

    有鬼。

    他朝王二狗比了个手势,王二狗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的跑上前,对着破旧的木门一脚踹了上去!

    “哗啦——!”

    破旧的木门立刻哀嚎着散了架,两人立刻冲了进去,就见木床上果然空无一人,没有一点住过的痕迹,连被子都没有褶皱。

    苗云楼又向窗台上一撇,上面干干净净的,连一抹香灰都没有。

    果然是林可可。

    他心中冷笑,在心里将凶手的人选盖章定论,想到消失的沈慈,一瞬间在脑海里过了无数种需要打马赛克的凶手处理方法。

    总之,死不足惜。

    苗云楼眯了眯眼,侧身给王二狗比了个手势,准备叫起罗薇,立刻进溶洞去捉拿林可可。

    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沉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呢。”

    两人猛的一回头,却看到他们的怀疑对象林可可,正完完整整的站在破碎的木门上,脸色极为阴沉。

    “你……你怎么在这儿?”

    王二狗反射性的后退一步,反应过来立刻沉下脸质问道:“你一晚上没在屋里睡觉,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林可可面对王二狗的质问毫不心虚,沉着脸讥讽一笑,慢吞吞的反问道:“昨天被一整个甬道的狐狸尸体追着跑,差点命丧当场,我睡不着,有什么问题吗?”

    “倒是你们,一大早来我屋里踹门,这……”

    他抬了抬脚,示意两人看地上的木门碎片,嘴角勾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

    苗云楼看着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林可可站在门口,看上去极为镇定自若,虽然不像昨晚一样神经质,却更为可怕,像是将所有的想法都深藏在了心里。

    他身上一定有古怪。

    苗云楼眯着眼睛,缓缓走到林可可面前,轻声道:“那你昨天晚上,究竟在哪里待着?”

    如果林可可的回答是寺庙外,那么他要么和玄女有所勾结,要么在撒谎,就一定有鬼。

    然而林可可却道:“我在寺庙里,在玄女像脚下坐了一晚上。”

    “寺庙里,”王二狗不可置信道,“你和一排腐烂的尸体睡了一晚上?”

    “犯法吗?”

    林可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讥讽道:“我都和把这些旅客变成尸体的人走了一路了,跟不能害人尸体睡一晚上,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话阴阳怪气、暗中讽刺,王二狗自然听得出来,眼睛一瞪,沉着脸立刻就要大步上前收拾他。

    却被苗云楼拦住了。

    苗云楼拽着王二狗,冷冷的看了一眼林可可。

    他还是认为凶手就是林可可,这人身上有太多古怪的地方,有一些变化,根本不是一晚上的苦思冥想可以造就的。

    雪丧葬寺里就这么几个人,只要看到罗薇尸体,就能直接证明林可可就是凶手。

    他在王二狗的耳边耳语几句,王二狗点了点头,立刻动身去罗薇的房间,还刻意从林可可肩膀旁撞了过去。

    “唔……”

    林可可闷哼了一声,没有拦着两人,目送他们离开,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片刻后,苗云楼就懂了这一抹笑容的含义,他从罗薇的木屋中出来,脸色阴沉。

    罗薇的木屋中,同样空无一人。

    第38章 纸人拉车

    “沙……沙沙……”

    阴风飒飒,带动松柏针叶沙沙作响。

    长夜将明,天边泛起鱼肚白,寺庙却被巍峨的雪山环绕,仍是笼罩在一股阴郁沉暗之中。

    林可可现在屋檐下,阴影遮住面上的神情,只露出那一抹古怪的笑容。

    “苗生,你看,”他轻声道,“事实证明,一整晚都不在雪丧葬寺的另有其人。”

    “我只是没有在屋内休息罢了,罗薇可是整整一晚上,都不在雪丧葬寺里,你不觉得奇怪吗?”

    苗云楼微微眯起眼睛,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的确,罗薇的房间空无一人,床铺也极其干净,和林可可的一样,上面满是灰尘,没有一丝褶皱,也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然而这只能说明罗薇没有住在后院木屋内,林可可凭什么说,她甚至都不在雪丧葬寺里?

    王二狗自然也抓住了这一点,他迫不及待的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罗薇一晚上都不在雪丧葬寺了?”

    “因为我一晚上都没有看见她,”林可可从容道,“这难道是我编的吗,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搜。”

    王二狗满是不信任的盯着他,后者神色淡然,摊了摊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两人检查雪丧葬寺。

    王二狗还是心存疑虑,总觉得林可可这小子怪里怪气的,闻言冷哼一声,立刻动身在雪丧葬寺里搜索罗薇的踪迹。

    然而似乎真的像林可可说的那样,整个雪丧葬寺里,都没有罗薇的踪迹,她就像不翼而飞一样,在苍山负雪的林海中凭空消失了。

    又或者,不是凭空消失。

    而是她和玄女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现在正躲在暗处,阴笑着随时准备补上一刀。

    王二狗到处都没有找到罗薇,自然想到了苗云楼提醒他的话,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阴沉。

    他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捕猎者,除了前期的忽悠,根本不正眼看这几个旅客,自然也没有仔细看住他们。

    然而他一是没想到有祭品敢试图反客为主,二是没想到竟然是罗薇一介女流干出来的。

    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人兜头狠狠扇了个巴掌,不由得恼羞成怒,内心说不出的恶意翻涌。

    “妈的,操!”

    他从寺庙中回来,“哐”的一下狠狠锤着木门,眼神阴狠,令人不寒而栗:“一个小娘们竟然敢搞出这种动静,还想背后阴我,呸!”

    “跟玄女沆瀣一气,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我看她真是不知好歹!”

    林可可远远看着,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挑着眉毛,看上去很是惊讶,疑问道:“和玄女勾结?可玄女像就立在寺庙里,她不是你们信奉的神吗?”

    “你懂什么,啧,这跟你没关系。”

    王二狗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他此时一心想着怎么对付罗薇,心中将林可可又重新放回了祭品的位置,对他也不那么警惕了,目光不由得轻视了很多。

    王二狗皱着眉头盘算罗薇的去向,心不在焉的问道:“你真不知道那小妮子去哪儿了?”

    “不知道。”

    林可可善解人意的没有追问下去,不过顿了顿,又从善如流的回答道:“但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她似乎是朝着溶洞的方向走了。”

    他暗示性的说道:“并且我的位置比较讨巧,隐隐约约还看到了罗薇进溶洞的路线。”

    溶洞?

    那的确是玄女真身所在的地方,看来林可可确实没有说谎。

    “啧,真他妈能折腾。”

    王二狗不疑有他,皱着眉头暗自揣度,心说不能再耽搁了,要是让玄女知道他们打算反水,就真的完蛋了。

    事不宜迟。

    他立刻抓起随身的背包,抬起脚就准备走,转身时询问的看了一眼苗云楼:“苗生,你也听见他说的了,咱们赶紧出发进溶洞吧?”

    王二狗这话并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提醒苗云楼赶快出发。

    毕竟在他心中,已经将苗云楼归类为自己这一方的同类了,他笃定苗云楼这种人,知道罗薇勾结玄女,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她灭口。

    然而苗云楼没有动。

    他远远的看着淡定自如的林可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眯起眼睛轻声问道:

    “林可可,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罗薇与玄女勾结去往溶洞,她的动机不就是因为害怕呆在这里,被人杀死吗?”

    “那你为什么一夜过去,反而主动留下来,选择帮助我们呢?”

    苗云楼的话中暗讽意味很重,摆明了就是在说一件事——罗薇勾结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做这件事是因为怕死,整件事合情合理。

    而林可可见到那一排尸体,明显感觉到死亡逼近,竟然既不想逃跑,又不想找同夥,反而过来帮助即将杀掉他的凶手。

    他的行为如此不合理,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他此言一出,庭院内立刻沉默下来。

    阴风飒飒,庭院朝阳的薄光被浓稠暗沉的雪影所阻隔。

    三人各怀心思,在庭院中各居一隅,眼神交汇之处,汇聚成暗潮汹涌的波涛。

    王二狗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

    然而他只是微微停顿了片刻,便再次抬起脚,侧过身来,沉着脸在林可可身后给了苗云楼一个眼神,又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的意思是林可可是否心怀鬼胎都无所谓,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带路,帮忙找到罗薇,到时候就算分不清谁在撒谎,只要把他们全杀掉就行。

    反正原本就是死不足惜的祭品。

    “……”

    苗云楼微微皱了皱眉,对他的做法稍有微词。

    王二狗对林可可等人实在是太轻视了,不仅轻视他们的性命,也轻视他们的能力。

    他觉得林可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能力知道玄女的秘密,没能力算计害死他们,也没能力知道他们三个都要死、必须死,一个也不能少。

    他只觉得林可可是想讨好他以便活下来,不知道林可可的黑化值极高,现在这种冷静淡然的态度根本不正常。

    然而苗云楼刚一准备张口,就听林可可一个转眼,猝然看了过来。

    他唇角带笑,眼神深处却满是寒冰。

    “苗生,我看到罗薇偷偷跑的时候,还从你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他意味深长道:“我看那东西还挺有意思的,你不想把那东西追回来吗?”

    苗云楼瞬间眯起眼睛,眸中翻滚起汹涌的黑潮。

    他不知道林可可和玄女具体达成了什么条件,但看样子,林可可在带走沈慈的时候,恐怕猜到了沈慈的重要性。

    林可可这是在威胁他,沈慈在他手里,如果想要对他动手,就要掂量掂量,还想不想要那纸人。

    而且……

    王二狗悄无声息的凑了上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觉和贪婪。

    “你们说什么呢,”王二狗道,“罗薇还带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苗云楼没有理他,冷冷的看着林可可,后者仍是微微笑着,嘴角却忍不住透出了一丝得意。

    看吧,你就是察觉到我的异常,又能怎么样?

    就算你再有翻天的能力,还说动了王二狗跟你合作,可你那又能做什么?

    你的弱点捏在我们手里,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要瞻前顾后、投鼠忌器,警惕身边的豺狼,不敢随意动手。

    真是好计谋啊。

    苗云楼盯着他,忽然舒缓了眉眼,也绽开了一个笑容,唇角缓缓上扬,一寸一寸扯出满是杀意的笑容。

    “是啊,你说得对,我的确丢了一样东西。”

    他微笑道:“那件东西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一定会追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林可可以为他是妥协了,嘴角顿时漫上一丝得意。

    然而还不等他开口,苗云楼却语锋一转,又道:“既然大家都急着进溶洞,我们事不宜迟,自然应该赶紧出发。”

    “可等我们收拾好东西,再徒步进去追他们,岂不是为时已晚,什么都赶不上了吗?”

    林可可冷笑一声道:“苗生,你别再拖延时间了,不赶快徒步出发,难道开个汽车坐过去吗?”

    他本意是嘲讽,苗云楼却“唉”了一声,“啪”的打了个响指,笑眯眯道:“你还真说到点上了。”

    “大雪封山的地方,汽车倒是没有,不过马车牛车人拉车,还真能坐上呢。”

    林可可怀疑他是失心疯了,下意识后退一步皱眉道:“你说什么?”

    苗云楼阴恻恻的看着他,唇角勾起,侧身让出一个位置,伸手指向寺庙门口。

    林可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瞬间白了。

    只见一群擦脂抹粉、面色惨白的纸人,正人头攒动的挤在寺庙门口。

    每个纸人手中捧着一碗血涔涔的粘稠物,那隐隐露出来的东西,竟然像极了常平屋中的秽物!

    十几个殷红血腥的唇瓣“咯咯咯咯咯咯”的来回晃动着开合。

    “咯咯咯,早上到了,几位旅客,要不要尝尝我们的特色美食?”

    “都是新鲜的食材,全部都是现找的,希望您满意我们的食宿呢~”

    苗云楼看着林可可惨白如死人、甚至隐隐发青的面色,眨了眨眼,阴恻恻的真诚笑道:

    “怎么样,就让这些热情好客的纸人拉车带着我们,不算委屈你吧?”

    第39章 无桨诡船,地下河

    几分钟后,一座破旧的寺庙里,突兀的奔出三驾人力拉车,急驰在白雪皑皑的深山。

    “哒哒哒——哒哒——”

    铺着红盖头一样的车轿子,在白雪中显得血涔涔,仔细一看,拉着轿子的竟然是一些白面红唇的纸人。

    这三台轿子后,还拖着一个完全格格不入的破木板车,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腐烂尸体,被绳子结结实实的绑在了木板车上。

    整个队伍诡异至极,不像是出游,更像是送殡。

    “林可可,怎么样,纸人驾车还坐的习惯吗?”

    苗云楼一掀帘子,用青白指骨抵着木窗探头望去,笑语盈盈的问候着林可可。

    “我可是很相信你说的话,所以才特意让纸人送我们进洞,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罗薇呢。”

    对面的轿子里,林可可面色惨白发青,被定住一样,一动不动的僵直坐在里面。

    在他身边,有整整三四个纸人围着,她们顶着纯白的诡面,血涔涔的红唇开合,不停往他身上来回蹭。

    “咯咯咯,主人让我们来陪您,说您比较寂寞,那您坐着舒服吗?”

    “哎呀,怎么我们做的特色美食您都没吃?”

    “吃呀,您尝尝!”

    几个纸人嬉闹着把几碗血涔涔的内脏糊端到林可可面前,争相送到他嘴边,闹着要让他尝尝。

    林可可脸色铁青,嘴唇紧闭,从喉结的来回滚动看来,大概再一会儿就要吐了。

    他听到苗云楼幸灾乐祸的声音,怨恨的眼神立刻刺了过去,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写满了几个大字:

    操、你、妈!

    苗云楼假装看不懂,眯起眼睛回以一个柔柔的微笑,心中狠狠一拳,把林可可小人得志的脸揍了个稀巴烂。

    让你他妈的带走我的沈慈,还敢用他威胁我。

    缺纸人陪是吧,那就好好给你几个国色天香的娇艳纸人,不满足你的纸人控绝不罢休。

    苗云楼出了一口恶气,便放下帘子,安安稳稳的坐回了轿子里。

    他面上的笑容就像被水泼了一样,唰的褪了下来,狭长的眼眸低垂,深如寒潭,微微簇着一点眉头。

    接下来,就要参观最后一个景点——玄女鬼宴溶洞了。

    这不仅是林海雪原景区的尽头、玄女等一众诡物的大本营,还有性命岌岌可危的沈慈。

    溶洞里必定有一场恶仗要打,他需要养精蓄锐,好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苗云楼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开始阖眼歇息。

    他低垂着眼眸、一动不动的靠在轿背上,黑发蜿蜒崎岖垂落下来,衬着他苍白的面容,彷佛轿外皑皑雪山中的辙印一般。

    绵亘起伏,盘桓的交织缠绕进入浓稠潮湿的黑暗。

    【叮!】

    【您已到达林海雪原区的最后一个景点——玄女鬼宴溶洞】

    【玄女鬼宴溶洞:玄女鬼宴溶洞四季恒温,冬暖夏凉,分为旱洞和水洞,拥有最长连续乘船游览的地下暗河,奇特的喀斯特地貌更是令人赞叹不已】

    【在乘船游览途中,游客将经过八仙过海、宝鼎双钟、银河扬帆、玉皇仙姿、福寿双星、佛手等震撼奇观,请认真参观】

    【相传,人间有贪婪歹毒的人,盗取了玄女溶洞中的夜明珠,将水洞变成了幽深的黑洞】

    【玄女见人心难测,便借来了红蝙蝠,在紫霄宫门口观测来人行踪,并在水洞渡口放了一只无桨无橹的神船,避难的人乘船便会遇救,贪心人上船便会失踪】

    纸人极为顺从,而且不会疲惫,脚程飞快,不出一刻钟,就将三人送进了溶洞。

    一进入景点,系统的提示自然也闻讯而来。

    苗云楼应声缓缓睁开幽暗的眼眸,听到溶洞的传闻,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掀开帘子撇了一眼王二狗的轿子。

    系统介绍中提示,贪婪之人乘上神船便会失踪。

    王二狗这个参与了偷取夜明珠的人,自然算是贪婪之人,不过他在景区中带足了祭品前来供奉玄女,理论上来说,不会受到神船的影响。

    然而偷听者听见了他想要干掉玄女的密谋,那么这神船……究竟最终会对谁起作用?

    苗云楼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心头一动,便有了些思量。

    但还没等他的思绪成型,突然听到前面的轿子里,林可可一声惊呼,还有王二狗夹杂着方言的大骂:

    “轿子进水了!”

    “妈的,怎么轿头都沉下去了!”

    苗云楼皱了皱眉,立刻掀开帘子,探头望过去,就见他们竟然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水洞。

    地下河汩汩流淌,溶洞顶部的钟乳石犬牙差互,如同一口幽深黑暗的兽口,一寸寸吞噬着进入溶洞的不速之客。

    而地下河不知为何流速极快,水位不断上涨,立刻淹没了跑在轿子前,不断深入的纸人。

    纸人都是为了祭祀用纸做的,原材料就便于烧火,自然不防水,短短几个瞬息之间,就被漫上的地下河泡成稀烂飘在水面上。

    “哗啦——哗啦啦——”

    地下河仍在不断上涌,眼见就要将红纸做成的轿子淹没殆尽,苗云楼宕机立断,喊道:

    “快,从窗户里跳出去!”

    话音刚落,他便游蛇一样从窗户中钻了出去,毫不迟疑的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扑通!”

    苗云楼脚下瞬间一空,身子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直接翻进了冰冷的水里。

    草!

    说好的溶洞恒温,冬暖夏凉呢?

    溶洞中再暖和,那也是和外面鹅毛大雪、冰天冻地相比的,苗云楼直接被冻蒙了,根本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冰冷的河水拍的他大脑一片浆糊,苗云楼咬咬牙,心中默默想着系统的介绍。

    在水洞渡口,有一只无桨无橹的神船的,所以只要他在附近搜索,就能找到神船。

    “咕嘟咕嘟……哗啦——”

    苗云楼努力甩了甩头,闭着眼一个挺身窜出水面,把整个脑袋露在水面上,迅速呼吸了一大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呼……噗哈……!”

    理论上来说,人比水的密度略小,可以浮在水面上。

    但这里的河水冰冷而湍急,在上面浮着不是冻死就是被冲到大石头上拍死,他只能奋力往上游。

    并且苗云楼是个脆弱的心脏病患者,他都不敢运动锻炼心肺功能,更不可能下水锻炼游泳了,是百分之百的旱鸭子。

    情急之下,他只能用最原始的狗刨式,幸好很有效,让他的鼻子保持着在水面上,勉强可以呼吸。

    “王二狗!”

    没人回应他,水流的声音很大,再加上山洞的回音,嘈杂的不得了。

    苗云楼就往旁边摸,却抓了个空,碰到的只有湍急的水流,别说有人了,连块石头都摸不到。

    不能这么点背吧!

    情况紧急,他定了定神,憋着气,一个猛子就要往水里扎,试着从下往上查找,却突然觉得胳膊被人拽住。

    紧接着一股大力,眼前瞬间清晰了起来,整个人被拉出水面,跌坐在一个小木船上。

    这一拉一拽的,苗云楼一时不察,呛了几口水,狼狈的趴在木船上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

    他浓密的黑发如同黏腻的海藻一样,湿漉漉的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滴滴答答的在木船上落下水渍。

    他的嘴唇被冰冷的河水冻得血色尽失,呼吸之间,鼻息中漫出若有似无的白雾,彷佛被人类上岸,狼狈不堪的的海妖。

    片刻后,等他鼻腔里的水都排了差不多,苗云楼这才安抚了一下即将炸裂的心肺,一个翻身,坐上木船。

    “咕咚。”

    林可可和王二狗坐在木船的另一头,同样是精疲力尽,满身湿漉漉的水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林可可微微平缓了一下呼吸,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快,快点划船,这儿水流太湍急,赶紧进到洞里平静点的地方。”

    他实在是怕了这暗涛汹涌的地下河,催促着他们赶快把船划走。

    然而王二狗眉头紧锁,看了看木船下湍急的水流,竟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

    “这船不动。”

    林可可大怒:“什么叫不动,这么湍急的水流,船怎么可能不动?”

    他以为王二狗是在消遣他,忍着怒气,自己看向船的两侧,准备找到划船工具,却惊愕的发现,这船竟然真的一动不动。

    这只破旧的木船,乘着三个成年人,却以一种绝不可能的姿态,稳稳当当的停在地下河的正中央。

    任由湍急的水流击打在船侧,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啪啪”声,木船依旧纹丝不动。

    “这……这不可能。”

    林可可语无伦次道:“船怎么可能浮在水面上,不受水流的影响?”

    “就算……就算这只木船真的不会自己动,用桨划着船走总行了吧。”

    “不行。”

    苗云楼也缓了过来,接过话茬,冷冷道:“这木船没有桨,而且,船本来就不可能静止不动,现在不能用正常思维来想。”

    他把目光投向水下:“这船是玄女放的,我们自然要从玄女的角度去想,她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她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王二狗也急了:“我们是去祭祀的,她不让我们过去有什么好处?”

    “哗啦——哗啦——!”

    地下河的水波越发湍急汹涌,苗云楼沉下目光,透过青黑色的河水,似乎能看透河下溶洞的最底端。

    “你说得对,王二狗,我们是去祭祀的。”

    苗云楼瞳孔映出幽幽暗光,指了指河底,意味深长的看向王二狗:“祭拜玄女要带什么,难道你已经忘了?”

    第40章 河底断肢

    两人不由得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哗啦——哗啦——!”

    青黑翻滚的地下河水,击打在两侧的溶洞壁上,翻滚起幽深浓稠的黑暗,水质却出乎意料的清澈。

    透过这阴黑透亮的河水,几人隐隐看到河底沉着几具尸体。

    这几具尸体还穿着破烂而体面的衣服,尸身略微腐烂,被凶猛的河水冲刷的漂荡不止,彷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这……这是?!”

    王二狗立刻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瞬间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看到空荡荡的木船后,脸色顿时铁青。

    “妈的,这是我们的祭品?”

    苗云楼在后面幽幽道:“是啊,轿子被水淹了之后,它拉着的破木板车当然也掉水里了。

    “用来祭祀的尸体都掉光了,沉在地下河底,玄女怎么可能放我们过去。”

    “可是,可是……”

    林可可指着那些沉底的尸体,脸色难看的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声音微微发颤:“掉了就掉了,难道要我们把这些尸体捞上来吗?”

    地下河的河水翻滚汹涌、寒冷刺骨,下河捞尸的话,不仅要防止自己被水流冲走,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捞上那些腐烂发臭的尸体。

    他当然不愿意下水捞尸体。

    苗云楼看了他一眼,立刻看出他不愿下河,缓缓勾起唇角,顿了顿,看似不经意的笑道:

    “哎,没办法,毕竟玄女可不是好惹的,想活命,总要有人下水打捞吧。”

    他轻声道:“这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地方,哪怕你是侍奉玄女的小跟班,也得先解决困境,下河捞尸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泛着粼粼的冷意,柔和而冰冷,话里话外意有所指,让林可可一个激灵,面色难看的移开视线。

    妈的。

    苗云楼这是摆明了还在怀疑他和玄女勾结,刻意若有似无的把怀疑点出来,还提醒他这木船不动,就是玄女的授意,抵抗也没用。

    不肯下河捞尸,反而会让他身上的疑点更大。

    林可可咬着牙,挽了挽袖子,不甘心的张了张口,到底是不敢再开口推卸下水捞尸的活了。

    “林可可,别愣着了,赶紧他妈的过来。”

    他们两个剑拔弩张打机锋的时候,王二狗已经开始活动了起来,他动作迅速,把随身携带的绳子一头栓在船上,另一头递给林可可。

    “快点,你把绳子系在腰上,看准了水下的位置,赶紧下去捞尸体。”

    王二狗阴沉着脸催促道:“一定要抓紧,这里的水流上升的速度很快,我们时间不多了。”

    林可可闻言下意识看了一下船底,顿时惊愕的发现,地下河的水位竟然还在上升。

    青黑翻滚的地下河表面上一片平静,然而河面下的黑浪波涛汹涌,呼啸着一层层卷上来,推着形单影只的木船不断上泛。

    仅仅不到十分钟,他们与溶洞顶部的距离,就只有短短的一米左右了!

    “水位怎么上涨了?”

    他顿时一阵忙乱,下意识喊道:“怎么办,木船沉了我们怎么办!”

    “这是神船,玄女亲自布置的,你沉了这木船都不会沉。”

    苗云楼在后面抱着胳膊,看着他惊慌失措,挑了挑眉,顺手推了一把:“行了,废话少说,赶紧下去吧。”

    “啊——!”

    “噗通!”

    林可可毫无防备,猝不及防的尖叫了一声,随后“啊”到一半就瞬间被水淹没,戛然而止,立刻消失在地下河中。

    “咕嘟咕嘟……咕嘟嘟……”

    他剩下的尖叫声在河中咕嘟冒泡,两人站在木船上,看到林可可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儿,却根本不得要领。

    一段时间后,他浮上水面,青着脸呼吸了几口空气,看了两人一眼,似乎终于认命了,调整姿势,潜入水中捞尸体去了。

    见状,王二狗把身子转向苗云楼。

    “……”

    “别这么看着我,”苗云楼道,“我是不会游下去捞尸体的,太不体面了。”

    见王二狗顿时目露凶光,下意识上前两步想逼他下水,苗云楼笑道:“别紧张,王哥,我说话的重点是‘游下去’。”

    “比起亲手接触腐烂的尸体,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他微微一笑,手腕一翻,点点寒光瞬间汇集成光链,一条泛着冰冷光泽的五爪鈎立刻出现在他手中。

    整个鈎爪质地沉重,爪链乌黑,每个鈎爪瓣上都有无数锋利的小刺,形状像极了千面鬼狐那几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正是他干掉千面鬼狐后,系统奖励的藏品——蓝色品阶的狐尾五爪鈎。

    苗云楼对着王二狗惊诧的目光无辜的笑了笑,将鈎爪链子在手腕上绕了两圈,转眼看向水中的尸体。

    他摸了摸下巴,大概估计了一下距离,将尸体位置记下,随后一手撑着木船,猝不及防的猛然跳进了地下河。

    “噗通!”

    水面立刻炸起水花,苗云楼有所准备的紧闭双眼,防止污水入眼,一只手臂稳稳的扣住船边,苍白的手臂绷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另一只手微微转了转,随后在水下猛的一翻,握紧鈎爪链,对着记忆中尸体的位置就是一甩!

    “咔哒!”

    水下传来一声鈎爪咬住皮肉的闷响,苗云楼侧耳动了动,知道是勾中了尸体,立刻收手向上一拽——

    ——没想到这一拽没把尸体拽上来,竟然险些把他自己拽了下去!

    “唔!”

    苗云楼闷哼一声,左手死死扣住船沿,心头狠狠一跳,顿时警铃大作。

    地下河中的尸体漂的快浮起来了,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力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拽着他?

    他左手一个用力,想翻身上船,却被鈎爪另一头的东西死死拽着,力道之大,甚至还在一寸一寸将他拉离木船。

    苗云楼宕机立断,立刻松开缠在手腕上的鈎爪链,趁着那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他左手撑船一个提气,藉着出水的惯性瞬间翻身上船。

    “咚!”

    木船被他突然的下落撞的不堪重负的摇晃了几下,王二狗没看清水下的暗中博弈,见他突然上船,顿时皱紧眉头问道:

    “怎么?”

    苗云楼摇了摇头,稍微喘了几口气,把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耳后,立刻扒着船沿,探出头凝重的看向河底。

    黑浪翻滚,浓稠的黑暗裹挟着近乎透明的河水。

    透过着青黑的河水,他看到河底竟然有数不清的残断手臂,暗藏在河底的石缝中,拚命拽着掉落的尸体。

    当它们发现这些只是动弹不得的尸体后,便悄然停下的拽动,只是藏在尸体后面扯住,静静的等着活人的到来。

    这些按兵不动的河底断臂,静止时看上去并不骇人,然而被它们用力拉扯过的苗云楼,却在心中格外提高了一层警惕。

    “你自己过来看,这都是些什么?”

    苗云楼把王二狗拉过来,眼神中透出一层寒冰,冷冷道:“王二狗,你不是说大雪封山,只有你们屯的人来过吗?”

    “那这些断臂残肢都是哪儿来的?”

    没想到王二狗凑近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随后一寸寸白了下去,咬牙脱口而出道:“操他妈的!这些胳膊,他们……”

    “他们怎么还活着?!”

    他说完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过于激烈,缓缓平复了一下呼吸,咬着腮帮子勉强镇定着给苗云楼解释了一下。

    原来他们并不是一直甘心忍耐着饥饿的痛苦。

    玄女的诅咒使大雪封山,再加上交通不便,祭品难以凑齐,甚至有过半年都没有活人进山的情况。

    这些屯里的山野莽汉实在忍不住,决定不带祭品,拿上种地用的钉耙铁铲,直接进溶洞把玄女石像砸个稀巴烂。

    然而直到这几人气势汹汹的进到溶洞,才发现没有带来祭品,地下河上的船根本行驶不动。

    几人咬了咬牙,心一横,干脆决定直接游进溶洞,却被地下河湍急翻涌的水流冲了个粉碎,经过成年累月的腐蚀,就成了这断肢残臂的样子。

    “你也知道,我们被诅咒永生,根本就不会失去意识,也不会死。”

    王二狗脸色极沉,咬牙道:“这些人呆在河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肯定不希望我们拿着祭品轻易的解开诅咒。”

    苗云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也就是说,我们跟他们现在不死不休,他们会竭尽全力的阻止我们捞回祭品是吗?”

    “当然。”

    “那他这个情况……是不是有点危险?”

    苗云楼指了指水下,王二狗疑惑的向下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几个浮肿的断手,正不知不觉的爬上了林可可的四肢,死死的拽着他不放。

    一只手甚至死死按住他的口鼻,让林可可整个脸憋的通红,又因为缺氧和寒冷迅速变紫,两眼向上剧烈的翻白。

    “唔……唔!!”

    他仅剩的一些氧气,通过他剧烈的挣扎,透出指缝传上水面,冒起几个撕心裂肺的水泡。

    王二狗还指望着他给带路,方便他找到罗薇,见状脸色大变,立刻扑过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拽着绳子就往上拉。

    然而这几只断手力气极大,死死的拽着林可可不撒手,任凭王二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半分。

    眼看水位上涨的越来越高,木船也离溶洞顶部越来越近,王二狗脸涨得充血通红,大吼道:“苗生,快来帮忙!”

    苗云楼上前两步,却没有帮着他一起拉绳子。

    他半蹲下来,手背上的鈎爪黑印若隐若现,瞳孔中闪过一丝幽光,轻声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不仅能救出林可可,还能把祭品都收上来。”

    “你愿不愿意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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