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候,在真正火光的映衬下,苗云楼才真正看清他们的脸。
胡子整个脖子上都是凝固的血液,骨头已经断了,那一层皮不知是用什么拟态出来的,现在已经全部融化,剩下干巴巴的骨肉。
而长发男人的样子比他更惨。
胡子的伤口虽然惨烈,却基本上只有一处致命伤,长发男人却好像是经历了激烈的挣扎才去世,整张脸都是破碎的。
两个人目光灼灼,死死盯住他,身上弥漫着一股血涔涔的气息,眼底是浓烈的恶毒与快意。
“欢迎你,来到我们的世界,”长发男人笑了笑,脸上的碎肉在往下掉,对苗云楼道,“这里有你要找的东西,但首先,你要能在里面活下去。”
【叮!】
【恭喜参赛者“导游10036”来到燕子洞(占里倒逆村寨)!】
【燕子洞周边喀斯特地貌景观齐全,有黔南“万洞之乡”的美称。在众多的溶洞中,最负盛名的当数燕子洞,它以高、奇、险、地下河、崖上燕、洞中洞为一大奇观】
【此洞被称为“天下第一高大洞xue”因洞内栖息着众多的白腰雨燕而得名】
【洞分三层,地下为洞、中为石壁、高空是悬崖绝壁,顶部栖息着亚洲最大种群的白腰雨燕,是以燕子洞为主体,雄奇险峻、秀美清幽的自然景观】
【每年三月春暖花开时,数十万只燕子栖息于悬崖峭壁的洞xue之中,早出晚归,行如流云,燕鸣谷应,九月重阳节飞离,景象犹为奇特壮观】
【而占里村寨发现燕子洞后,却将其当做抛尸地,将每个死亡的村民都扔进洞中,久而久之,这里死亡的村民被感染有了意识,开始仿真生前的一切,在燕子洞中建造了另一个占里村寨】
【每一个在燕子洞中死去的人,都将回到“占里村寨”,成为它们中的一员】
【在这里生既是死,死既是生,一切都是相反的,而占里换尸草就在其中,请尽快查找】
【注意!占里倒逆村寨会散发一种特殊的气味,参赛者请注意不要过多沾染此气味,否则将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药师大人,您怎么在发呆?”
胡子听不到系统的声音,见苗云楼不动,以为他害怕了,阴冷的笑了起来:“时间不多了,您还不快去找占里换尸草,制作成药吗。”
“还是说,无所不能的药师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占里换尸草在哪里,啊?”
“你话真多,别吵。”
苗云楼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在木板边上垂下眼睫,专心致志的盯着燕子洞底的占里村寨,有些若有所思。
刚刚系统提示,燕子洞中这个占里村寨与外面的占里村寨是相反的,他这才发现一些细微的差别。
这里的房屋全部都建在坑洞里,上面的对联仔细看去,都是倒过来的,就连上联下联都是反过来的。
而那些瓶瓶罐罐,形状与占里村寨的一模一样,却是倒着放的,瓶口扣在地上,呈现出一种分外诡异的状态。
苗云楼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村寨,又把目光移到燕子洞里一个巨大的深坑,不由得心头一动。
如果燕子洞里一切都和占里村寨相反,那么占里村寨外的悬崖,换到燕子洞里就是……深坑?
“行了,绳子给我。”
胡子还在那里喋喋不休,苗云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伸手从他们手中拽走背包,从里面翻出一团尼龙绳。
这种尼龙绳结实耐用,最重要的是足够长,苗云楼满意一笑,把绳子整个摊开,利索的绑在了木架子上。
这些木板脚手架还挺好用,一会儿借这个下坑,摘到占里换尸草后,还能上来。
他系好绳子一头后,便把绳子往腰间一绑,原地跳了两下,就要跳下去,胳膊却被人从后面死死拽住。
“你这是什么态度,”胡子死死盯着他,面色青黑发紫,勃然大怒道,“你以为我们带你来这里,是给你当仆人的?!”
“药师大人,这里可是收留死人的地方,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话音刚落,他脖子上的血肉扑簌簌几声迅速消融下去,长发男人站在他身后,此时也冷笑一声,开始异变。
短短几秒钟时间,这两个尚且有人形的生物,就变成了两团血糊糊的肉块,上面缠着大量头发,看着恶心极了。
这两团诡物发出某种奇怪的声音,直接朝苗云楼扑了上来。
苗云楼眉头一跳,堪堪躲过,随后飞起一脚,就把那个曾经长着胡子的肉团踢到了一边。
他当然知道这两个人带他来这里是不怀好意,但不怀好意又如何?
只要带他找到占里换尸草,其余一切,都不是障碍,只是他不太听话的助力,他还要对这两人说声谢谢呢。
“你不是说,我不知道占里换尸草在哪里吗,”苗云楼拽了拽绑在腰间的绳子,眯起眼睛,随即莞尔一笑,“我现在就要去找,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说完,不等这两团肉球反应过来,他身子直直的向后倒去,整个人骤然跌落下木板!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幽暗看不见底的深坑就在身下,稍一不慎,就会摔的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苗云楼敞开双臂,看着木头做的脚手架越来越远,心中默默数着:3,2,1——!
数到一的时候,他长腿一沉,上半身骤然翻了上来,伸出手臂用力拽住绳子,尼龙绳猛的绷紧,停下了摆动。
“嗡——”
苗云楼整个人悬停在了绳子上,脚下距离深坑底只有短短一掌距离,差一丁丁点点,就要粉身碎骨。
然而这位正是个要刺激不要命的,见状吹了个口哨,轻巧的解开腰间绳子跳了下来,心中颇为得意。
不愧是他,估算距离还是这么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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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坑底下出奇的荒凉,和郁郁葱葱的悬崖不同,这下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植被,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苗云楼随手松开绳子,踏足在深坑下面,根据先前在悬崖上找到占里换尸草的位置,很快便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他蹲下身子,用力把这一株占里换尸草拔了出来,勾着唇角看向换尸草的根部——果然是竖着的。
既然燕子洞里与外界截然相反,悬崖上的换尸草根部是横着的,这里的换尸草根部自然应该是竖着的。
这就是他要找的,能让孕妇产女的占里换尸草。
【叮!】
【恭喜参赛者“导游10036”率先找到占里换尸草!】
【您已完成了最重要的步骤,请在日出之前回到占里村寨,制作成药让泣娘服下!】
占里换尸草作为比赛最重要的一环,几乎是他手碰到换尸草那一刻,系统尖锐的声音便立刻通报起来。
这一桩极为重要的比赛,几百万人都凑在显示屏前观看,听到系统播报的声音,弹幕里又开始纷乱起来。
【不是我说,这个导游10036号真有点东西啊,脑子转的快,身手也不错,这么高的悬崖说跳就跳,居然毫发无伤,牛逼】
【同意,我之前总觉得他单纯运气好,才能参观3A级景区,而且之前擂台赛不知道为什么,直播线路有问题看不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赢的,就更不喜欢他了】
【没想到还真有两把刷子,这还不到半夜吧,一个晚上就把占里换尸草弄到手了,感觉他还真有可能胜过洪长流社长】
【同意加一】
【同意加二】
【同意加10086,洪长流社长那里的直播我也在看,平时吹得挺厉害,没想到现在连燕子洞都没找到,差的太远了】
【不是啊……你们都在想什么呢?!这个导游10036怎么可能胜过洪长流社长啊!】
【洪长流社长只是行事风格更猛,提前把那两个人杀了而已,就算因此没有人带路找到燕子洞,洪社长自己也能找过去】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以为洪社长真找不到燕子洞吧,等着,再过一会儿洪社长绝对能采到占里换尸草!】
最后这一条弹幕要是让苗云楼看到,一定会告诉他:
以他和洪长流交手的几次经历来看,就洪长流那个狗脑子,就算变成黑喇嘛,给他八百年也找不到燕子洞里来。
显示屏外,苗云楼心情很好的又吹了一声口哨,把占里换尸草贴身收好,站起身来。
黑暗幽深的坑洞之中,只有他一个活物站在其中,皮肤惨白无比,几乎像黑暗中一个发光的游魂。
游魂把散落的长发重新绑好,甩在脑后,无声无息的拽起绳子,像一条蛇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攀爬上去。
他动作很熟练,几分钟便顺着绳子爬上了坑洞,一翻身,便站在了燕子洞里的土地上。
燕子洞里,整座占里村寨在他眼前徐徐展开,红彤彤的春联上用黑墨写着祝福的话,儿童追跑打闹,看起来温馨无比。
然而在他们与苗云楼之间,却彷佛隔着一层薄膜,让燕子洞里占里村寨的每一个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苗云楼知道,这是生与死的界限。
他看了一会儿,鼻翼动了动,闻到了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奇怪味道,那就是系统说的特殊气味。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苗云楼最后看了一眼占里村寨,便转身抓住尼龙绳,准备攀着绳子继续往上爬,突然感觉到头顶有一滴水渍。
“滴答。”
燕子洞顶有水吗?
他没放在心上,准备继续往上爬,却感觉手中一松,绳子全部从上面掉了下来,软软的在地上缩成一团。
苗云楼心头一跳,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猛然回过头去。
只见那占里村寨门口的春联上,毛笔黑墨写下的字迹正在缓缓流淌,丝丝缕缕如同怨鬼的眼泪般,一滴一滴落在红纸上!
第302章 “丝丝缕缕流淌的血水”
短短眨眼之间,那副春联也开始掉色,上面的红色褪得更深,深红血水如蛛网般缓慢地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在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那些墨水和红色混杂在一起,春联散发著虚假的喜庆气息,却显得更加诡异和神秘。
那些丝丝缕缕的血水,像虫子细长的触手一样,蜿蜒而下,凝结成一个个深深的沟壑,如同厉鬼索命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滴答,滴答。”
血水仍在流淌,转瞬之间,便已经无声无息的蔓延到了脚下。
冷汗从额头上缓缓冒了出来,苗云楼迅速后退一步,余光一扫,只见占里村寨每家每户门上的春联,全部都在向下流淌。
“操……”
苗云楼勉强扯了扯唇角,小心翼翼的绕过血水,走到最开始掉色的春联前。
只见那副春联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摇欲坠,彷佛随时都会化为碎片。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触摸那副春联,指尖传来的是一种让人很难受的粘稠触感——那是血水和墨水的混合物。
“……”
苗云楼迅速把液体抹掉,僵硬的站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双手合十,诚挚的鞠了个躬。
“洪长流黑喇嘛,抱歉,对不起,我现在诚挚的跟你俩道歉,”他念念有词的郑重道,“我不该说你找不过来,真的,老话说大智若愚,其实你也挺聪明的。”
“请问你能不能证明一下自己的智商,赶紧找过来,让这些叔叔阿姨弟弟妹妹收了神通,别再缠着我了?”
他余光瞥见远处春联融化的血水已经开始汇聚,眼角抽了抽,皱着眉头,低声真诚的劝道:
“咱们有这让春联融化的手艺,去春晚表演好不好呢?我就是一路过的园丁,来摘花的,真的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啊。”
回答他的是流淌越发飞快的血水,以及村寨里缓缓弥漫起来的大雾。
在满地流淌血水的占里村寨中,空气中的湿度彷佛达到了极致,彷佛整个世界都被湿润的云雾所包围。
村寨里的一切都被这股潮湿所浸透,连最坚固的石头、最厚实的木材都在这股湿气面前败下阵来。
苗云楼感觉到身上的味道越发浓烈,他鼻子动了动,终于闻到了那股味道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股夹杂着发霉腥味的湿气。
他看到胸口处骤然出现一个水滴形状的图案,水滴中间是空心的,里面已经累积接近一半的水雾了,现在还在缓缓上升。
想也知道,这就是系统所说的特殊气味。
等胸口上水滴溢满的时候,就相当于他浑身上下都充斥了特殊气味,再也无法离开,要被永远留在占里村寨了。
况且,苗云楼能闻到逐渐弥漫过来的雾气中,也夹杂着这一股腥味湿气,就像尸体在雨水中泡发的味道一样,让人几欲作呕。
如果不及时离开这里,用不了十分钟,他就要被彻底同化了。
“啧。”
这有形体的诡物神仙他能打,一片水汽他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
苗云楼缓缓向后退,盯着这一片雾气朦胧、湿气四溢的占里村寨,眯了眯眼,果断按上了手腕。
【滴滴——滴——系统跨时空联系为您播报,温馨提示,您还有三次场外援助机会,请问您想联系谁?】
“陈怀安。”
【好的,已收到您的请求,正在为您转接给旅客陈怀安——滴!】
“……找我?”
陈怀安接通的速度有些迟缓,似乎没想到苗云楼会让他援助,不客气的问道:
“我看到你现在的状况了,只能尽快离开,但是我也没什么办法,你要让我帮你上去,我真没想法。”
“不用你帮我上去,”苗云楼握着尼龙绳,向上看了一眼,默默推断着距离,低声道,“我自己有办法上去,但是需要时间。”
绳子被那两团肉块弄断了,不能原路返回,但山洞石壁上有搭建的木板,他可以藉着木板一点点攀爬上去。
只是石壁很高,徒手爬上去大约需要十几分钟,而他没办法保证,十几分钟后,他身上的湿气不会溢出。
苗云楼对陈怀安缓缓道:“我要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消掉我身上的气味,或者至少让它减缓蔓延速度。”
减缓气味蔓延的速度?
陈怀安闻言一头雾水。
他又没有接触这个什么特殊味道,苗云楼这个当事人看到的细节最多,都想不到怎么驱逐气味,他能有什么办法?
眼看湿气越聚越多,苗云楼还在等着他的答案,他却根本不明白,苗云楼为什么要找他。
“你……”
陈怀安看着雾气蔓延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想让苗云楼赶紧想想别的办法,突然眼前一晃。
那张还在向下流淌血水的褪色春联闯入视线,夹杂着墨色的丝丝缕缕血水垂落在地,熟悉的让他心头一跳。
等等,这是?!
一刹那间,陈怀安突然明白为什么苗云楼要找他了。
苗云楼从小在苗寨长大,却几乎没有离开过阴暗潮湿的木屋,等到有记忆后,就已经被沈慈养在了北方。
而沈慈的记忆虽然遍布大江南北,却因并非肉体凡胎,从未注意过这些让凡人苦恼无比的气候。
而在这些人里,只有陈怀安长年居住在南方,见状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这是……回南天?!”
苗云楼闻言神色一顿,半晌微微勾起唇角,立刻道:“你有办法了?”
“当然,”陈怀安脑海顿时一片清明,盘算着最佳办法,飞快对他道,“要在回南天去湿,一般可以正确开窗通风、用干抹布擦地板、用食盐水拖地、生石灰防潮……”
“我只要一个。”
苗云楼打断了他的话,看着眼前越发弥漫开来的湿气,以及近在咫尺的丝丝缕缕血水,缓缓道:
“告诉我,以我现在已有的条件,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身上的湿气清除或减少?”
陈怀安几乎是立刻回答道:“用生石灰!”
在这几个去湿的途径中,生石灰是最方便、最持久、也见效最快的,苗云楼想要尽快祛除湿气,只能用这种方法。
然而他刚说完,就“啧”了一声,抓了抓头发,焦躁的喃喃道:“不对,就算是生石灰效果最好,可你又没有随身带着生石灰,根本没办法弄啊?”
现在苗云楼是在山洞里,又不是在城市想要什么就买,他上哪儿去找生石灰?!
然而苗云楼听了,却是若有所思的动了动手指,就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对陈怀安缓缓笑道:
“我知道了。”
“你——”
他一点时间都不耽误,迅速的挂断了通话,用余光瞥着湿气的蔓延程度,从背包里掏出匕首,转身开始迅速在石壁上扣挖起来。
很快,苗云楼便从石壁上扣下一块灰白色的石头,他把石头用力摔在地上,开始蹲下身子,用匕首用力捣碎石块。
弹幕里看到他不仅没有抓紧时间,尽快爬上洞顶,反而在满天大雾中砸石头,顿时炸了一锅。
【呃……我服了,我收回之前的话,就算洪长流社长找不到这个破地方,也比他强多了】
【谁能告诉我他上一个景区有没有像这样发神经?最烦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我刚和我们旅行团团长夸过他!】
【正常人不都应该抓紧时间上去吗?就算最后可能会失败,至少也努力一下吧,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真是没救了,你们看他的胸口,水滴已经几乎到了百分之七十,即使他现在反应过来向上爬,也绝对来不及了】
【行了行了,别看了,真扫兴,他只能留在占里村寨了,这事没有悬念了】
【不要啊……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导游10036,谁能告诉我会不会再有反转?我真的不想让他失败】
最后一个弹幕刚发出来,就立刻被幸灾乐祸的旅客围攻了。
因为看水汽还在上升就知道,最多三分钟,导游10036将失去成为地方神的资格,不可能再有反转了。
在这最后的时刻,无数人各怀心思,无论心中怎么想的,都共同紧紧盯着苗云楼的一举一动。
他们或许在等一个可能性的陨落,又或许在等一个奇迹。
然而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个导游10036不仅不紧张,反而相当专心致志的敲着石头,看也不看一眼胸口的湿气。
他将敲下来的石头一点点弄成粉末,把石头粉扒进干燥的坑里,随后竟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打火机,开始烧那些石头粉末。
这又是在做什么?
有人在显示屏外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越来越熟悉,不由得紧皱着眉头凑近去看,半晌突然惊呼一声,脱口而出道:
“等等,他在烧石灰石!”
此话一出,飞快滑过的弹幕顿时一停。
经过这一句提醒,他们才终于想起来,为何地上这一片灰白色的粉末看着如此熟悉。
这是石灰石,也就是广义上的石灰岩,在石灰岩地区多形成石林和溶洞,也就是喀斯特地貌。
而这个导游10036参观的密林蛇沼区是什么地方?
要知道,中国西南喀斯特地区是世界上的喀斯特集中连片分布带,而密林蛇沼区,正是这一片喀斯特地貌集中的地方。
分布在密林蛇沼区的岩石主要是碳酸盐类岩石,包括石灰岩、白云岩、泥灰岩等。
而其中石灰岩中的主要成分石灰石,在高温锻烧、除去二氧化碳的过程中,生成的物质,就是导游10036现在需要的生石灰!
第303章 【恭喜导游10036!】
显示屏内。
苗云楼蹲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汽,骂了一句脏话,喃喃道:“妈的,多亏老子来之前带了专用的打火机。”
普通打火机的火焰基本只有三百到五百度,专用打火机的火焰能达到一千五百度左右,正是石灰石脱碳需要的温度。
幸好他在临出发之前,深觉系统是个贱人,在占里村寨整个搜刮了一遍,把能带上的工具都带上了。
现在一看,果然。
胸口的水汽仍在不断攀升,苗云楼额头上滑过一道不明显的汗珠,眼看坑里的东西已经变了,迅速收起打火机。
他从衣服上撕下来一块布包住手,确认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后,抓起地上的生石灰,立刻扔到脚下。
“噗嗤噗嗤——噗嗤——!”
生石灰和水接触反应剧烈,迅速开始发热,烫的那些血水与湿气骤然一顿,甚至开始退却。
地上一滩灰白色的溶液咕嘟咕嘟冒着泡,在不断沸腾中,渐渐变成灰黑色。
很快,在漫天湿气水雾中,苗云楼脚下那一小片地,竟然变得干燥起来。
他舔了舔嘴唇,低头一看,胸膛上的水滴进度原本正在急剧攀升,现在缓缓停了下来,甚至在以缓慢的速度向下降低。
管用了。
苗云楼微微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天真英俊。
他一刻也不停留,把上衣脱了下来,撕成了类似披风的一块长布,将生石灰均匀的整个洒在长布下摆。
随后,他把披风挂在腰上,确定这块铺满生石灰的布与皮肤至少隔着一米的距离,才放下心来。
生石灰与水反应发热的时候,放热温度几乎能达到七百摄氏度,没淹死是挺好的,别把他再给烤熟了。
有了这一层天然吸收水汽的屏障,回南天就无法留住他了。
苗云楼最后瞥了一眼占里村寨,随后目光一刻也不再停留,迅速用手抓住凸出的石头,把后背留给水汽,开始向上攀爬起来。
“哗啦——!”
他能感受到,那层水汽发现了他在逃跑,几乎是眨眼之间,就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然而与此同时,身下的空气开始波动融化,那一层骤然燃烧起来的滚烫热量,挡住了所有侵袭而来的水汽。
这一刻,显示屏前的所有旅客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在漆黑的岩洞中,苗云楼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赤/裸的上半身一片雪白,如同蛇一般飞快移动在灰石间。
在他身下,是漫天几乎凝结成实体的湿气水雾,和混杂着黑墨的血水,轰鸣着向他发起攻击。
血水从石头缝中缓缓流淌,如同黑色的血液,散发著浓烈的血腥味。它沿着石头的纹理向上流淌,疯狂追逐着苗云楼。
而他身下那一席长布很快便承受不住热量,只听“滋啦”一声,火焰在黑石中骤然跳跃出来,火舌顺着长布缓缓向上攀上去。
火焰在黑色石头间摇曳,颜色更加炽烈,如同熔岩一般,彷佛要将岩洞中这一片黑暗烧灼殆尽。
在烈焰的衬托下,石头缝中的血水也变得更加鲜红,如同烈火中的血液,散发著令人窒息的热量。
高高的悬崖峭壁之上,只有一个苍白的身影在不断跃动。
而在他身下,在这蛛网般水雾的捕捉、黑墨血水的撕咬、甚至熊熊燃烧的灼热火舌的追逐下,苗云楼看上去是如此渺小。
然而他的身形却没有一丝晃动,那一头乌黑长发飘散在空中,如同一面旗帜,在火焰之上翻滚,却永远也不会被追上。
在这一刹那,哪怕是不喜欢他的旅客,此时此刻也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手指,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千万不要被追上,快,快上去!
“噼里啪啦……哗啦……”
火舌蔓延的越发猛烈,生石灰粉末在剧烈的反应,然而水汽却越发浓烈,让开始试探着触碰裸/露的脊背。
背后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苗云楼用余光瞥了一眼胸膛。
只见水滴进度已经高达百分之九五,而停滞了许久的进度条,竟然还在缓慢上升。
以这个速度,再过五秒钟左右,水汽就会叠满,而他将永远留在这里。
他手上不停,一刻不止的向上攀爬,抬眼看去,却见最上面的木板还有十几米,在水汽叠满之前根本上不去。
【不要啊……都到了这个程度了,千万不要失败啊,一定要上去!】
【他都已经采到占里换尸草了,甚至连水汽都迅速想到办法抵御了,谁告诉我一句准话,他一定还有办法对吧?!】
【我……唉,我不想再看了】
【看起来真的不可能了,他现在距离洞顶还有十几米,十几米啊,即使他攀爬的速度已经远超普通人,也不可能上的去了】
【拜托啊啊啊,求求老天开眼,不要让他失败,他都已经谋算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还会输?】
【前面的别求了,你还不清楚景区里的“老天爷”都是什么东西吗?】
【这种时候,求老天爷没有用,只能靠他自己了】
【我承认,我之前不喜欢他,但我现在也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赢,到了这个地步,我想要相信一个奇迹】
奇迹……
这个词让直播间的观众心头一震,不由得死死盯住显示屏,攥紧了手指。
导游10036。
这个首次带团参观、便让三分之一旅客在3A级景区活下来的人。
这个横空出世、得来了竞争旅行社社长位置的机会,甚至在擂台上胜过了祝炎的人。
他究竟能不能再次带来一个奇迹?
山洞中,火舌越发紧逼,熊熊火苗剧烈的跳动着,几乎已经烧灼到了那片黑色的旗帜。
胸口水滴的进度还在缓慢上涨,苗云楼没有放弃,仍然摆动着腰身,在飞快的向上爬去。
然而眼看水滴中积攒的水汽,已经上涨到了百分之九十九,而苗云楼的手,却距离能站上人的木板,还差整整三米。
来不及了。
显示屏前的旅客闭了闭眼,不由得紧紧的咬着牙关,撇过头去,不敢再看水汽彻底叠满的那一幕。
吴斌在显示屏外死死盯着苗云楼的身影,见状怔怔的愣在原地,眼眶不由得发红,缓缓漫上泪水。
苗云楼失败了?
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下去,就像他那颗悬着的心,彻底滑向了无尽深渊。
“呃……”
他突然哽咽一声,双手用力按住脸,将目光遮挡的严严实实,不再看显示屏一眼。
如果下一秒,苗云楼胸口处的水滴水汽叠满,被系统强制切断意识,像断线风筝一样摔落悬崖……
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明明他们已经将舆论铺垫的差不多了,明明祝炎已经失败了,明明占里换花草已经采到,只剩最后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会失败?
肩膀传来一阵急促的推搡,似乎有人正在叫他,吴斌哽咽着擦了擦眼睛,大脑一阵空白,词不达意的胡乱道:
“别……先别让我看,我知道就算到了这一步也还没有结束,但是我真、真的不想看……”
“不,”肩膀上的推搡却越发强烈,孟子隐的声音传来,急促道,“苗云楼没有失败,你看!”
“什么?!”
吴斌闻言心头一跳,骤然抬起形容狼狈的脸。
明明还差一步,水汽就会彻底叠满,苗云楼距离最上面的木板还有正正三米,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他紧紧抓着显示屏,忍不住用通红双眼在上面急切的来回看去。
只见在水汽最后还剩百分之一就要叠满的时候,苗云楼突然身形一顿,随后迅速将腰间的长布扯了下来。
他不顾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面不改色的将这块燃烧的长布迅速甩下,直接甩到了紧贴石壁的七零八落木架上。
火焰接触到木板的时候,就像爆发一般,瞬间咆哮着熊熊燃烧起来,几乎形成了一堵炙热的火墙!
“轰——!”
红光模糊的跳跃起来,火焰气势一刹那压过了扑面而来的水汽,水汽被骤然隔绝开来,让那原本要涨满的水滴停滞了片刻。
而就是这一刹那,苗云楼抓住了时机,长腿如同下腰般向后翻绞起来,双手猛然用力,整个人直接飞上了木台。
【叮!】
【恭喜导游10036采摘到关键信物占里换尸草,并成功离开燕子洞“占里村寨”!】
几乎就在系统尖锐声音响起的瞬间,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被水汽猛然浇灭,铺天盖地的腥湿水汽朝苗云楼扑过来!
“嗡——!”
混合著黑墨色的血水顺着石头缝,诡异的蜿蜒而上,带着血腥的粘稠气息,试图将人留下。
然而这些疯了一般的水汽,却在触碰到苗云楼的一瞬间,被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挡在了外面。
苗云楼双腿有些发颤,缓缓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他垂下眼睫,居高临下的站在木板上,看着那层水雾不甘心的扭动着,彷佛在尖叫一般,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我走了。”
他挥了挥手,就像告别一样,轻轻的笑道:“你就自己留在下面,祈祷也许再过上千百年,还会有人发现这个盗版的占里村寨吧。”
苗云楼说完便转过身去,头也不回,慢慢向山洞外走去,再也没有理会身后那模糊的疯狂哭泣尖啸声。
被烧伤的皮肤已经翻出肉粉色,伤口开始向外渗血,他就像没有察觉到一样,盯着山洞外的光亮,轻声道:
“系统,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第304章 “呕,神经病恋爱脑”
【叮!当前时间淩晨三点,距离天亮孕妇生产还剩三个小时,请旅客加快速度回到占里村寨!】
三个小时啊。
即便有其他阻碍,他离开悬崖回到占里村寨,再用占里换尸草调制成药,时间也非常充分,一定来得及。
看来,这次是他的胜利了。
苗云楼垂着眼睫,有些疲惫的微微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皮突然一跳,手指不由得动了动。
方才脑子里都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已经烧伤的右手。
那只外翻出粉肉的手臂,现在已经几乎密布血迹,滴滴答答的向下流淌,一阵阵烧灼的疼痛翻涌上来。
然而比起这种疼痛,一股心虚更加迅速的蔓延上心头。
似乎……他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处理伤口?
苗云楼神色一顿,欲盖弥彰的把手往后藏了藏,又很快想起来这是在直播,所有人都能看到,只得作罢。
他面色古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对系统道:
“喂,现在系统商城开没开?”
在这种双人比赛期间,为了公平,系统商城一般是不会开启的,更不要提这是竞争地方神候选的比赛。
而苗云楼刚刚徒手制备生石灰,险些摔下悬崖、被留在燕子洞占里村寨都没有提出系统商城。
他却在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突然问了系统商城是否开放?
刚刚经历了让人心潮澎湃的一幕,弹幕还没有冷静下来,听到苗云楼突兀的发言,顿时又激动起来。
【问系统商城?这是什么意思,导游10036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来个懂的解释一下】
【我去,刚一拿到占里换尸草,直接就硬刚上去了啊】
【我现在真的好激动啊,他问系统商城什么意思,是不是又有新的计画了,或者要对付什么人?】
【如果是之前,我会说你想多了,看到导游10036刚才的表现……我只想说我也想知道!】
系统似乎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停顿了一下,随后响起冰冷冷的声音:
【叮,导游10036请注意,系统商城只针对正常参观景区的旅客开启,比赛时间参观景区,请借助自己的努力】
“我不要和比赛有关的东西,”苗云楼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就要一捆纱布,包扎一下伤口。”
【检测到导游10036伤口并未致死,并且缺乏第一时间治疗的意愿,为何要求购买纱布?】
“嘘嘘嘘——你能不能小声点?”
苗云楼闻言浑身一震,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了。
他站稳身体,立刻手忙脚乱的用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瞪了系统声源处一眼,咬牙道:
“什么叫缺乏第一时间治疗的意愿,我就是忘了而已,现在想治不行吗?”
“你们这些机器人系统,就知道随便往外说别人的隐私,”他恼羞成怒的质问道,“就不想想万一被他听见,我带着伤出去挨收拾怎么办?”
……他?
系统和直播间的旅客花了好长时间,才理解苗云楼说的究竟是谁。
【……不是,我刚刚还感动的热泪盈眶,他就非要给我整这一茬吗?】
【新人求解释,谁是这个“他”啊,是导游10036的朋友吗?还是他上司?】
【呵呵,都不是,是导游10036在景区里找的姘头,满脸长满了蛇鳞,都看不出来五官长什么样的那种姘头】
【我也真是服了……要纱布不是另有打算,不是因为疼,是为了不让姘头担心……真是超绝恋爱脑】
【不是我说,是成为制霸景区的旅客必须有诡异审美吗?导游10036和那个流浪旅客,一个让纸人陪/睡,另一个怕满脸蛇鳞的姘头担心,这真的很难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俩人还挺像……】
弹幕中的旅客纷纷无语,系统也是一阵沉默,停顿了半晌,最终从空气里“啪嗒”掉了一捆纱布出来,一句话也没说。
“多谢。”
苗云楼微微一笑,把纱布捡起来,一看就是受伤的行家,手法相当熟练的给自己伤口处细细的包扎起来。
他一边包扎,一边不动声色的掀起眼皮,抬眼看着越来越近的洞口光亮。
及时包扎好伤口,是因为升卿以一种堪称惨烈的方式,让他明白了升卿对他的担忧,对他受伤的恐惧。
他懂得了升卿的苦心,不愿意让升卿心焦,所以在各个方面,都要让升卿看到,他照顾好了自己。
而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尽力让身体状况达到最好的状态。
占里换尸草已经找到了,可接下来还要制作成药,泣娘还没有生下孩子,变量太多了。
接下来的路,真的能一帆风顺吗?
“……”
眨眼之间,伤口就已经包扎好了,苗云楼顿了顿,又笑了起来,没有让显示屏外旅客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沉思。
“多谢,多谢,”他欣赏着自己手臂上的作品,吹了个口哨,勾着嘴角轻笑道,“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挨骂啦。”
【……】
【这是可以说的吗,感觉更像了】
【呵呵,神经病恋爱脑,我是导游10036的忠实支持者,但我已经不想发言了,大家随意吧】
最后一句弹幕是所有人无语的心声,显示屏上顿时清净了不少,默默看着苗云楼离开山洞,顺着上来时的绳索下了悬崖,回到了占里村寨。
还是占里村寨熟悉的牌坊。
离开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的晴天,转眼间,便已经月朗星稀,到了万籁寂静的午夜。
而前去查找占里换尸草的人,也从三个,变成了黄土上一个瘦长的影子。
苗云楼赤裸着上半身,披着夜色,背着装有占里换尸草的行囊,浑身湿漉漉推开了房门。
“吱呀——”
木门应声而来,里面满头大汗的女孩见到他回来眼前一亮,顿时一脸喜色,啜着眼泪急切道:
“太好了,您终于回来了!”
她急急忙忙的跑到小床前,摇晃着床上人的肩膀,欣喜的喊道:“姐姐,姐姐,药师大人回来了,咱们有救了!”
在那张小床上,泣娘盖着被子满脸痛苦,汗水布满了额头,正不住的捂着肚子。
“真的……?”
她闻言费力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探头看向门口,见苗云楼已经从行囊中拿出了占里换尸草,顿时软倒在床上。
“太好了,太好了……”
泣娘松了口气,终于闭上了眼睛,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些,却仍是疼的止不住,喜极而泣道:
“药师大人,您真的找到了占里换尸草,我有预感,肚子里这个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请您帮我——呃!”
她的肚子又是一阵蠕动,泣娘顿时疼的说不出话来,紧紧捂住了肚子,只是一双眼睛仍然含着泪祈求的盯着苗云楼。
“诶,你放松一点,别激动,不要伤到孩子。”
苗云楼立刻上前扶住她,随后回身把占里换尸草和潭水都摆在了桌子上,点了点头道:
“我会尽力帮你的,放心吧。”
他一刻也不耽误,顺着脑海中药师的记忆,把装有潭水的药瓶打开,依次装入细碎的草药。
这些普通的草药用来辅助,都是药师屋子里原本就有的东西,只有占里换尸草珍贵异常,费劲千辛万苦,才能寻来一株。
很快,这些无关紧要的步骤结束,就到了最后一步。
苗云楼屏住呼吸,把那一株占里换尸草小心翼翼的加入到药瓶中。
只见药瓶中清澈的潭水骤然变灰,里面开始剧烈反应起来。
“咕嘟……咕嘟咕嘟……!”
潭水里出现了许多看不清的灰影,彷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蠕动,药瓶甚至开始晃荡起来。
占里换尸草一放进去,迅速与潭水相融,里面的水由清变浊,由灰变黑,到最后定格在了一种幽暗深邃的黑色上,不再颤动。
【叮!】
【恭喜导游10036成功制作成药,接下来请将成药为泣娘服下,完成最后的任务!】
苗云楼身形一顿,拿起那一小瓶已经不再反应的药瓶,甚至有些怔愣。
就这样……成功了?
采摘占里换尸草如此险象环生,血婴溺潭,燕子洞水雾,无数阻碍挡在他面前。
而当他拿着占里换尸草,回到占里村寨,最终做出成药的过程,却如此轻易?
“药师大人,您别发呆啊,”女孩焦急的喊声打断了苗云楼的沉思,“我姐姐快生了,您……您的药做好了吗?”
“好了。”
苗云楼回过神来,立刻拿起那一瓶漆黑的草药,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泣娘喂下。
他见泣娘合著眼睛,满头是汗、痛苦的躺在床上,见窗外仍然有屋子亮着灯,宕机立断拉开房门,回身叮嘱道:
“照顾好你姐姐,不要让她到生产的时候没力气,我在这里不方便,去找点人一起过来帮忙接生!”
“不行!”
没想到女孩急急拉住他,满脸的惊恐与焦急,下意识不让他离开。
“我……我姐姐还没确定,究竟生出来的是男婴女婴,”她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忙找补了几句,“现在还不能让他们进来。”
苗云楼眉头一皱,耐下性子道:“你姐姐马上就要生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万一接生出了问题怎么办?”
“那……那也不行!”
女孩紧紧咬着嘴唇,死死拉着苗云楼不放,目光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恐惧,甚至盖过了对泣娘临盆的焦急。
“没有确定男女之前,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
第305章 意外突发?!
她的声音太过急切,眼中那种恐惧是在太过暴露,让苗云楼不由自主的身形一顿,直直盯住了她。
在泣娘来到这里寻求帮助的时候,就已经说过,无论如果,一定要生一个女孩。
去到血婴溺潭的时候,系统大赞占里村寨的开明,对男婴女婴一视同仁,可当时那潭水中的血婴,分明不止有女婴。
她究竟在恐惧什么,又在忧虑什么?
苗云楼盯着女孩的眼睛,缓缓道:“你之前说,占里村寨一直流传着占里换尸草的传说,是不是?”
“……是。”
“看你之前的样子,你相信这个传说,对不对,”他漆黑的眼瞳犹如深潭,审视着女孩的瑟缩,缓缓道,“既然你相信,为什么又如此担忧,你怕占里换尸草不管用吗?”
“当然不是!”
女孩闻言瞳孔一缩,反应极大,飞快反驳了他的话。
“有占里换尸草的帮助,我姐姐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孩,绝对不会有问题!”
苗云楼步步紧逼,闻言立刻道:“为什么?”
女孩的表现明显是有所疑虑,可她又彷佛给自己吃定心丸一样,极为笃定泣娘这一胎是女婴。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逼问,女孩却不停的摇着头,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死死抓住苗云楼袖子,不让他离开。
苗云楼啧了一声,皱起眉头,心说看来问是问不出来了,只能先帮泣娘把孩子生下来了。
这件事有古怪,既然如此,先不让其他陌生人牵扯进来也可以。
他反手关上门,按住女孩的手,想要把她拽下来,却被后者以为要离开,更是拚命的不让他挣脱。
僵持不下之间,只听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泣娘紧紧捂着肚子,脸上大汗淋漓,正痛苦的摆着头。
“啊——呃……呃啊——!”
“姐姐!”
女孩浑身一震,一手不忘拽着苗云楼,赶紧凑了过去,只见泣娘双眼翻白,身下已经湿了一片。
“姐姐要生了?怎么……怎么会这么快,”她吓得六神无主,立刻凑上去,手忙脚乱的给泣娘擦汗,“姐姐,姐姐你醒醒,你别晕过去啊!”
泣娘要生了?
苗云楼见状眉头皱了皱,立刻走上前去,熟练的翻开泣娘的眼皮,见她只有微弱的反应,心头顿时一跳。
泣娘这个样子,很可能是被生生痛到昏迷的。
就算他没有进过产房,也知道生产的时候,需要母亲保持体力和神志,否则极有可能胎死腹中。
他立刻起身环视四周,想找找能用的东西,然而这个草药房太过简陋,除了瓶瓶罐罐,几乎什么也没有。
不行。
就这样接生,实在是太简陋了,伴随着感染等多重风险,母子俱亡的可能太大了。
苗云楼反应极快,磨了磨牙,宕机立断,立刻拉开房门就准备冲出去。
“等等!”
女孩在慌乱之中,仍然注意到了门口的声响,立刻回头惊慌失措道:
“药师大人,我姐姐要生了,您快救救她,我求您了,您别出去!”
苗云楼拽着门沉声道:“我不走,我出去接水拿毛巾,你在这里看着,千万别让人晕过去。”
“可是、可是姐姐现在已经晕了,”女孩摸着泣娘满是冷汗的额头,几乎是六神无主,带着哭腔道,“我该怎么办啊?”
“你先想办法把你姐姐弄醒,一直跟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苗云楼道,“记得,时刻注意检查胎儿的心跳,我一会儿就回来。”
“然后呢?”
女孩像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满眼恳求,几乎要哭了,一句接一句慌乱道:
“之后怎么办,要是、要是胎儿心跳不稳,我也不知道怎么让它缓过来啊。”
“……”
苗云楼忍了忍,闭了一下眼,耐心实在告罄,怒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生过孩子!”
“你就在这里守着,按我说的做,一条都别落下,等我把东西都找齐了,再给你姐姐接生!”
他说完转身就走,听着身后屋内泣娘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加快步伐,迅速在占里村寨搜索起来。
药物、器械等等,生产需要的东西,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就算物资匮乏,至少要做到最基础的清洁,避免这个孩子一生下来,等不到带给寨主看,就惨遭不幸。
等苗云楼在村寨里找了一圈,把一盆开水、毛巾和剪刀带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泣娘已经开始生产了。
女孩大约是清醒了一些,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虽然身子还在发抖,却也还是坚持着安抚泣娘。
苗云楼把东西放下,见她有条不紊的给泣娘接生,显然是有经验,便问道:
“需不需要我先出去等着?”
他一个男的,和泣娘非亲非故,在产房里呆着显然不是那么合适。
虽然事急从权,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但这种村寨里几乎没有流动人口,再封建一点,恐怕泣娘也会有麻烦。
女孩眼角还挂着急出来的眼泪,闻言倒是默默摇了摇头,轻声道:
“没事,您在这里等着吧,万一姐姐有需要,我还要麻烦您。”
她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抬眼看向苗云楼,带着些请求,又改口轻声道:“不,等等,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想请您再出去拿一瓶酒,”女孩垂着眼睫,轻声道,“我们家里有个习俗,孩子出生之后,要用烈酒点在额头上,表示祛除邪祟。”
“等过一会儿姐姐的孩子出生,我想要亲手为她点上酒液。”
烈酒?
苗云楼闻言微微一顿,半晌,答应了下来。
用烈酒触碰婴儿的身体,和酒精差不多,其实很容易因为皮肤无法承受刺激,导致新生儿生病。
但……只在额头上点一滴酒液,接触面积不大,再及时擦干,应当也无妨。
女孩说酒瓶就在屋外不远处,苗云楼四处查找了一会儿,根据她描述的地方,很快便将烈酒取了回来。
月光透过暗沉的夜色,渗透进茅草屋的窗户内。
房间中充斥着泣娘痛苦的呻吟哭泣声,女孩不停的小声安抚着她,碰着毛巾,不断擦拭着泣娘额头上的汗。
苗云楼沉默的站在一旁,视线似乎停留在泣娘身上,又似乎在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泣娘这一胎生了许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屋内才传出一声刺耳的婴儿啼哭,瞬间打破了困顿的僵持。
“哇啊——!”
孩子出生了。
苗云楼立刻抬起眼睛,大步走到泣娘身前,看着气喘吁吁、几乎痛昏过去的泣娘,关切道:“怎么样?”
泣娘含着泪笑了笑,无力的抓着被子,看向碰着孩子的女孩,有气无力的问道:
“怎么样……孩子,孩子还好吗?”
“……”
女孩没有回应。
她怀里抱着用毛巾裹起来的婴儿,低垂着头,眼睫在止不住发颤,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古怪的沉默立刻引起两人的注意,苗云楼心头一跳,迅速走向女孩,按住她的肩膀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回答,孩子到底怎么样了?”
“不……不……”
女孩惨白着一张脸,浑身发抖,下意识要用毛巾掩住孩子,却被苗云楼迅速抓住手腕,掀开了毛巾。
暴露在三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婴儿,像个皱皱巴巴的血猴子一样,正在抽搐着嚎啕大哭。
这显然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然而当婴儿露出来的时候,房间内却是瞬间一片死寂。
“呃啊……!”
半晌,泣娘紧闭双眼,瞬间向后仰倒过去,发出一声几乎无法辨认的、无力哀恸的哭叫声,整个人几乎晕倒。
“姐姐!”
女孩满眼是泪,抱着孩子呜呜哭泣起来,扑倒在泣娘身上,身体不停起伏着。
而苗云楼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维持着掀开毛巾的动作,盯着这个孩子,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男婴!
怎么可能?
他明明每一步都做到了,采摘横根的占里换尸草,收集血婴溺潭中的池水,制作成药的时候,系统也出声确认过。
可为什么,所有程序都是正确的,泣娘这一胎生出来的却是一个男婴?
这怎么可能?!
【叮!】
【检测到旅客洪长流与导游10036双方占里村寨中,泣娘已经生下了胎儿,现在开始合并两个世界!】
【请两位参赛者尽快完成最后一步,将泣娘的孩子送至寨主确认!】
系统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苗云楼的怔愣,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
虽然他不清楚洪长流那边的进度,但他确信自己每一步都没有做错。
如果两个占里村寨世界的条件完全相同,那么洪长流那里,无论有没有采摘到占里换尸草,泣娘生下的孩子,也一定是一个男婴。
占里换尸草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是他没注意到的。
现在唯一获胜的可能,就是暗中带着孩子先赶去寨主那里,藉着洪长流手中婴孩的状况,推测出究竟是哪一点细节,被他所忽略了。
苗云楼长长呼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犹豫,便准备将孩子接过来。
然而当他看向抱着孩子的女孩时,瞳孔却猛的一缩,几乎一刻也没有迟疑,迅速抓住了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
第306章 烈酒溺婴,最大骗局
电光火石之间,下意识的反应,苗云楼这一下用了极大的力气。
“啊!”
女孩被他用力按住手腕,痛的一哆嗦,受惊一般迅速抬起头来,眼中啜着泪水,拚命摇着头。
“没……没什么,”她缩着手,紧紧抱着婴儿,欲盖弥彰一般道,“我什么也没做。”
“撒谎。”
苗云楼死死按着她的手腕,一点也没有松开,面色极沉,紧盯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刚刚往孩子嘴里喂了什么?”
女孩闻言就像触电一般,慌张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竟然转身就要跑,却被苗云楼反手用力按住。
“不行,你放开……你放开!”
她把孩子死死抱在怀中,背过身去,拚命不让人看到,还想要往外冲。
“放开我,放开我!”
苗云楼没有理会女孩的哭声,强行把婴儿从女孩手中强来,掀开裹婴布,就看到婴儿嘴边有些深色的液体。
他小心翼翼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只闻到一股熟悉的刺鼻气味。
这气味是……
苗云楼赫然抬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向女孩,脱口而出道:
“你在给他灌酒?!”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上沾到酒液就已经非常伤身了,直接往嘴里灌酒,孩子根本承受不住。
甚至于若是酒精浓度过高,伤到了婴儿的内脏,这个婴儿将必死无疑。
难道这又是占里村寨的什么民俗,要给新生儿灌酒?
苗云楼只觉得荒谬,下意识等着女孩的解释,却见她只是瑟缩着呜咽了一下,便低下头去,似乎是不敢与他对视。
那副心虚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跳,所有细碎的线索瞬间融合在了一起。
电光火石之间,如同天雷贯身,他看着不敢与他对视的女孩,突然明白了为什么。
怪不得在孩子尚未出生之前,她要让自己出去拿了一瓶酒。
怪不得在孩子尚未出生之前,她甚至不让帮忙接生的人进屋。
因为她一早就打好了主意。
这一胎若生下来是个女孩,便皆大欢喜,若生了个男孩,就在出生之时,用烈酒直接溺死这个婴孩。
苗云楼闭了闭眼,压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不再看她,抱起孩子,一字一句冷冷道: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因为不是女孩,就要将这一胎溺死在烈酒中,真的是极其丧心病狂。
这个孩子在他手中,他还能听到呼吸,还能感受到温度,还能从震动中、感受到那细微的心脏跳动。
有人认为刚出生的孩子,都是没有意识的,算不上真正的人。
可如果婴孩不是人,在他手上嚎啕哭泣、阵阵发烫的肉团是什么?
难道亲手杀死这个婴孩的时候,不会在亲眼看着心跳停止、呼吸消失的一瞬间,感觉到一阵寒冷的颤栗吗?
苗云楼单手柄孩子护在怀中,瞥了女孩一眼,便很快移开了目光。
现下泣娘已经昏迷了过去,洪长流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时间紧急,容不得过多思量。
他没办法再等下去,立刻推开房门,抱着孩子准备去找寨主。
衣服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求你,不要让这个孩子暴露在寨主面前。”
女孩瘫坐在地上,没有抬头,声音平静下来,已经不再是方才那副有些疯狂的样子了,却透露着某种释怀的绝望。
她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屋内一片寂静,几乎听不见:“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为了所有人,我只能这么做。”
“你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就把他带走吧,我就当他已经死了,以后,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占里村寨。”
苗云楼脚步一顿。
“……你说,不要把孩子暴露在寨主面前,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头来,眼神中带着某种古怪的神色,轻声道:“你溺死这个孩子,是寨主的授意吗?”
占里换尸草的传说是寨主告诉她的,最终生下来的婴孩也要交给寨主,难道这个寨主背后有阴谋?
“不。”
出乎意料的,女孩竟然摇了摇头。
“不是寨主的授意,也不是谁的命令,”她低着头轻声道,“是千百年来,占里村寨祖先流传下来的祖训。”
“一个家庭,只能生养一对男女,多出来的那一个,就要用烈酒溺死,或者直接扔进山洞潭水里。”
“……那占里换尸草呢,难道它根本就不管用吗?”
女孩笑了一声,摇了摇垂下的头,眼眶里滚动着眼泪,轻声重复了一遍:“占里换尸草?”
“占里换尸草当然管用,”女孩彻底闭上眼睛,眼角滑下一滴泪,轻轻笑道,“如果这一胎真的是个女孩,它不就管用了吗?”
女孩说完,便再也不说话了,把头别过去靠着墙,嘴角仍是向上翘起来的,眼泪却滚滚流下,从紧闭的双眼中汹涌而出。
屋内一片死寂,苗云楼站在原地,维持着开门的动作,眼睛直直盯着前面,面色一片空白。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捂住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历经千辛万苦,下潭上山,被火烧、被水淹,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悬崖上把占里换花草采摘下来。
现在女孩告诉他,占里换尸草从来就没有任何用处。
系统从来就没有想让他按部就班的找占里换花草,决定泣娘这一胎是男是女的,是一瓶能灌死婴儿的烈酒。
操你妈的煞笔系统。
苗云楼想到这儿又笑了。
不,不对,不是系统煞笔,是他自己太傻太蠢了。
一开始泣娘来找他的时候,他明明说了,可以找到占里换尸草,泣娘却根本没有劫后余生的喜色,只有无尽的苍白。
他没有注意到,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
那溺潭里的血婴,他下水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分明有男孩也有女孩,系统却说是重男轻女造的孽,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却忽略了这个细节。
这是他犯下的第二个错。
后来制作成药,给泣娘喝下去之后,分明应该是没有任何顾虑,女孩却忧心忡忡,显然内心里其实根本不相信占里换尸草。
他却一心只想让孩子生下来,这是他犯下的第三个错。
这桩桩件件的忽略,导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决定胜负的根本不是什么占里换尸草,是他能不能下得了手。
太滑稽了。
苗云楼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勾着唇角,悠扬的吹了个口哨。
他摸了摸下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轻轻摸着婴儿的脸颊,一路向下,最后散漫的把手移到了婴孩的脖子上。
系统在提出胜负判定的时候,明确说过,想要赢得比赛,泣娘第二胎不仅要是女孩,也必须不能是男孩。
所以,无论这个女孩从何而来,为了取得最后的胜利,他也必须亲手杀了这个男孩。
苗云楼叹了口气,面上无悲无喜,缓缓收紧了婴孩脖颈上的手掌。
抱歉了,他只能这么做。
方才在心中说了那么多次丧心病狂,那只是因为这个婴孩的死影响不到自己。
现在他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望,身上被投射着诸多注视,在这一场至关重要、决定胜负的比赛中,他当然要做到最好。
其实无论是温热的触感,还是微弱的呼吸,都与他无关,这个孩子挡了他的路,就是再可怜,也必须死。
苗云楼一手温柔的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不断向下用力。
“啊……啊……”
孩子本能的察觉到一丝不安,却不知从何而来。
他只能惶然懵懂的抬起头,甚至举起稚嫩的双手,咿咿呀呀的晃动起来,试图从这个施暴者身上汲取温度。
苗云楼只是微笑着低头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维持着这个掐脖子的动作。
抱歉,你去死吧。
他把手放在婴孩脖子上,不停施加着力道,整整一分钟。
“啊……啊……”
孩子脆弱的脖颈就在他手掌之下,声音越来越响亮,咿咿呀呀不停叫着,却不带一丁点痛苦。
半晌,苗云楼缓缓缩回了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叮!】
【检测到导游10036不符合获胜条件,已失去获胜资格,停止占里村寨比赛任务!】
“啊……啊……!”
孩子还是活蹦乱跳的摆动着手,见苗云楼脸上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还以为是在逗他玩,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傻孩子,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呢。
苗云楼讥讽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笑意很快从嘴角滑落下来,只剩下无言的沉默。
他刚刚是真的动了杀心。
可无论他怎么暗示自己,用更远大的目标、更丰厚的利益说服自己,那条线他始终越不过去,那只手也始终按不下去。
他是个懦夫,他做不到。
“你要去哪儿?”
女孩听到开门的声音,缓缓爬起身来,循声问道:
“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吗……是去把孩子交给寨主?”
“……”
苗云楼脚步一顿,没有回应,只是看不清神色的瞥了她一眼,随即大步走出屋内。
一夜匆忙,屋外此时已经是清晨,天空中泛着鱼肚白,日光淡淡的洒在黄土上,显得宁静至极。
系统已经给了寨主的坐标,只要顺着牌坊找过去,就能找到寨主,用这个失败的结果据理力争。
但苗云楼没有过去。
他把婴孩整个裹了起来,躲在村寨房屋的后面,从暗处一点点隐藏着自己,走到牌坊旁。
寨主此刻就在一旁,黑喇嘛已经提前到了,手里提着个什么东西,正脸红脖子粗的嚷嚷着。
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上面包裹着的布匹已经散乱开来,里面一团血涔涔的东西模糊着露出了一星半点。
苗云楼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
第307章 占里村寨的秘密
那个孩子浑身是血,面色发青,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连脖子都掐断了。
包裹着他的麻布已经浸湿了血迹,血液从上面缓缓滴落下来,悄无声息的落在黄土之上,没有引起半点注意。
“……”
阳光被村寨挡住,苗云楼站在沉默的阴影之下,看不清面色如何。
他停顿了一会儿,慢慢的向寨主走过去。
靠的越近,两人的争执声越清晰,只听黑喇嘛满脸都是愠色,拿着匕首来回比划着,愤怒的嚷嚷道:
“嬲的,老子该做的都已经做咯,凭莫子今天不给老子结算!”
“我已经说过了,”寨主脸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是淡淡道,“你没有完全达到任务标准,不能立刻算你赢。”
“我呸!”
黑喇嘛一口唾沫喷在地上,一双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寨主,阴恻恻道:
“现在只剩下老子一个参赛者了,有莫子不能结算的,老头,你个毛良心的,你不会是向着那个臭娘儿们的吧?”
苗云楼就站在一旁,闻言歪了歪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说自己。
他低下头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跟两人打了个招呼。
“你好,”他道,“臭娘儿们来了。”
两人身形一顿,立刻看了过来,黑喇嘛没想到苗云楼竟然在这里,反应过来立刻眯起眼睛,咧开嘴大笑了两声。
“哈哈哈,好啊!你个蠢货还真在这里!”
他阴恻恻的打量着苗云楼,露出一口白牙大笑道:“被取消比赛资格,办式样(丢脸)的爽不爽?”
苗云楼没有理会黑喇嘛的挑衅,只是把目光移向了寨主,道:
“对这个结果,我有问题要问。”
寨主道:“什么?”
苗云楼道:“我记得很清楚,系统在发布任务的时候,关于如何取得胜利的原话是【参赛者需亲手帮助泣娘,使其第二胎诞下的并非男婴、而是女婴,并交呈给寨主确认】,对不对?”
“那又如何,”寨主看着他幽深的瞳孔,淡淡道,“你没有做到让她第二胎不是男婴,被取消了比赛资格,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
苗云楼微微笑了起来,轻声道:“我被取消资格,是我活该,我只是很好奇。”
“那占里换尸草,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黑喇嘛手里的婴儿就算死了,也一定是个男婴,凭什么他算作胜利?”
这个任务的底色就是无情、是冷漠、是血腥,栽在这个上面他认了。
可想要赢得最终的胜利,必须有一个泣娘生下来的女婴出现。
他只想知道,凭什么黑喇嘛杀一个婴儿,就能赢得最后的胜利,还是说这一切都怪他太痴,黑喇嘛真的留有后手?
是真正的占里换尸草?是遗腹双生子?还是根本连泣娘都另有其人?
“嬲你妈妈别哦,说什么叽里咕噜的呢。”
黑喇嘛却惊异的看了苗云楼几眼,根本就没有任何迟疑,大笑道:
“哈哈哈,你到底在说莫子哦,这孩子不是女娃娃,还有下一个莫,让那个女的继续生嘛。”
“生下来一个算一个,男娃娃就掐死,直到生个女娃娃就算嘛,”他兴致勃勃道,“无论她生了几个娃娃,活下来的只有最后一个女娃娃,这不就永远是第二胎撒?”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哈哈哈哈,老子看你也是蠢死的哦,哈哈哈!”
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怎么就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什么占里换尸草,什么把戏全部都是假的,只要不停的生下去,只要把男婴全部杀死,直到女婴出生,黑喇嘛总会胜利。
在苗云楼无法下手,杀死这个男婴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失去胜利的资格了。
“哈哈哈哈哈!”
这声放肆的笑声传遍了村寨,也不停回荡在苗云楼脑海中,久久无法离去。
苗云楼听着黑喇嘛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温暖柔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彷佛根本没有丝毫用处,青年仍然站在村寨的阴影里,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他仍然在微笑,似乎已经释怀了,又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黑喇嘛在说什么。
寨主看着苗云楼的神色,犹豫的顿了顿,半晌,低声道:
“也许你会觉得我们太残忍,但……不是你想的这样。”
“杀死一个婴儿,过于听上去很难下手,”他叹了口气道,“可如果这背后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我也只能这样做。”
“这条占里村寨祖先留下来的遗训,背后,是血与泪的教训。”
【叮!】
【恭喜导游10036,触发事件——占里村寨的秘密】
【相传占里的祖先为躲避战乱,长途跋涉后,经广西梧州最终定居此地的,占里村的得名就来源于其祖先“吴占”和“吴里”兄弟两个名字的组合】
【他们藏身于海拔380米的都柳江沿岸四寨河口北上的山谷间,由于地理环境好,这里定居以后,开垦土地,享受着与世无争的幸福生活】
【但由于人口的过快增长,和睦的大家庭开始出现争田斗殴等现象,于是,占里的祖先不得不理性地思考村民未来的生存问题。后来给子孙们订下了一条寨规:一对夫妇只允许生两个孩子】
【因此,每年农历二月初一与八月初一,是占里人的“盟誓节”。这一天,全寨人聚集到鼓楼下,听寨老训诫,用侗歌传唱寨规,对石盟誓,以侗家人“起款”的方式约束各自行为,形成了一套“适度人口”和“保护环境”的观念】
寨主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梯田,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一家一户,只生一男一女,女儿继承棉花地,儿子继承稻田。”
“这是占里村寨世世代代能够传承的妙计,也是不得已的妥协。”
他远远望着还在劳作的村民,摇了摇头,叹息道:“若是村寨四通八达、良田万亩,有谁愿意亲手扼杀婴孩?”
“可惜占里村寨四面环山,无人能出的去,若是不这么控制人口,才会真正让占里村寨断了百年香火。”
“是吗,”苗云楼看着他轻声道,“所以,多余的孩子,在这里是可以随意牺牲的?”
寨主没有反驳,只是别过头去,低声道:“他们还没有意识,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这是必要的牺牲。”
必要的牺牲。
苗云楼微微一笑。
看来所有人都没有做错,这不过是必需的取舍,一代代一年年,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用牺牲,维持住占里村寨的宁静祥和。
苗云楼唇角挂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无尽的幽暗。
他深深的望着寨主,似乎是在盯着他,又似乎是透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远山村寨。
村寨之外苍山叠翠,村寨中蜿蜒着溪水淙淙,一幢幢吊脚楼错落有致,远山层层叠叠,将村寨环抱在其中。
天光乍破,此处犹如人间胜境,可夜色中凄厉惨叫的婴孩、蜿蜒在黄土上的血迹却永无止境。
这座大山不仅挡住了村寨,也压在所有出不去的人心上。
【叮!】
【检测到导游10036已失去参赛资格,占里村寨任务仅剩一个参赛者——黑喇嘛,正在进行结算】
【为避免不必要的时间损耗,系统将自动进行时间加速,推演出任务完成的时间,预计所需准预测时间:十分钟】
【正在进行推演——】
“我说了,你不可能赢得过我,”黑喇嘛笑了起来,“等着吧,等老子从这里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全都杀了。”
“最后十分钟,老子动不了你,留给你好好休息。”
苗云楼看着黑喇嘛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黑气,不知其中还剩下几缕洪长流自己的意识,也勾了勾唇角。
洪长流如此兴奋,想要成为密林蛇沼区的地方神,只是不知道,最后登上神坛的究竟是谁呢。
是洪长流自己,还是黑喇嘛?
苗云楼笑了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此时此刻,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被剔除了参赛者行列,黑喇嘛成了唯一赢家。
再过十分钟,就是最后的判决了。
苗云楼找了个没人住的屋子,不顾上面的灰尘,随意蹲坐在墙角。
他面色如常,彷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下意识摩挲了两下手腕。
踌躇了一会儿,他似乎在犹豫,半晌,终究还是用力按住了手腕。
【滴滴——滴——系统跨时空联系为您播报,温馨提示,您还有三次场外援助机会,请问您想联系谁?】
“升卿。”他轻声道。
【好的,已收到您的请求,正在为您转接给升卿——滴!】
“……”
通话很快便被接通,对面传来一阵清浅的呼吸声,苗云楼叹息一声,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笑道:
“我失败了。”
“……”
对面仍然没有传来说话声,苗云楼也不在意,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感叹道:
“其实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会失败,只是因为这种荒谬的原因失败,我还真是有点想笑。”
“好在无论为什么失败,我事先都已经做过准备了,”他阖着眼笑道,“老爹的主力军都没有带进来,剩下人的命,用那块已经修好的金印,足够保全他们。”
“那你呢。”
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我?”苗云楼顿了顿,半晌,眉眼舒展开来,叹了口气,撒娇一样轻笑道,“我嘛,也该承担我自己的责任了。”
第308章 “与你并肩”
无论有什么样的苦衷,有什么样的缘由,掐死刚刚来到世间的婴孩,都是一种压倒性的杀戮。
而同样,不管他无法下手的原因,是出于懦弱,还是心怀怜悯,都改不掉失败的结局。
苗云楼一个人做出的任何决定,都是他的自由,但连累了身后的人,这才是他叹息的根源。
好在一切已经妥善安排,反抗旅社的事业没有他也能进行下去,当时让这个孩子活下去,他不会后悔,更不会懊恼迁怒。
只是金印足以保障其他人的性命,而他这个风暴的中心,却不可能避免赢家的针对。
“升卿……不,沈慈。”
苗云楼垂下眼睫,碰了碰怀中婴孩稚嫩的脸颊,唇角的笑意终于滑落下去,眉眼间流露出丝丝缕缕真实的难过,轻声道:
“对不起。”
“所有人的安全,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些以我为精神寄托的人,我的精神依旧会流传下去。”
“我没有对不起他们,我对得起所有人,除了你。”
一滴泪缓缓滑落脸颊。
“答应你的事情,我是真的在努力做到,”他顿了顿,长叹一声道,“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掐死那个孩子,但我会在那之前,先听一听你的声音。”
时至今日,苗云楼已经明白了,所谓成为地方神的考核,根本不在于实力、智力,不在于能否找到占里换尸草。
大道无情,在这个地方,想要成为掌管一切的神,第一个要做到的,就是无情。
无论年幼老少,只要是阻碍占里村寨维持平衡的,都要死。
他做不到,所以失败了,他不后悔,但沈慈……
他答应过沈慈,要照顾好自己,他又一次食言了。
苗云楼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有些淩乱的散在胸口,衬着苍白的皮肤,彷佛作茧自缚般,被无尽的黑线缠绕。
他靠在土墙上,闭上眼睛道:“你不想和我说话,我理解,换做是你,我也会气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只有最后十分钟了,”苗云楼环抱着膝盖,声音有些晦涩,小声道,“你就真的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
哪怕是骂一骂他,他也能快乐的听下去。
他平日无论是陷入险境、还是春风得意,永远是一副不疾不徐、面带微笑的样子,即使愤怒与悲伤,也任带着心如磐石的力量。
苗云楼永远昂首面对命运,永远不会为任何事低头,此时此刻,却深深的垂下了头。
显示屏外的旅客见到这一幕,不由得顿了顿,一时间显示屏上少了许多弹幕,半晌,才缓缓开口讨论起来。
【其实……我真的觉得他做的没什么问题,他明明已经做到最好了,为什么偏偏会输呢?】
【他是所有旅客中,最接近胜利的那一个,我原本以为他可以成功,没想到终究还是差了一步……】
【没关系,就算他输了我也要支持他,我绝不会支持洪长流,洪长流就是个杀人凶手!】
【前面的,真的没办法,洪长流很快就要成为密林蛇沼区的地方神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想支持他都没有机会了】
【洪长流不可能放过导游10036,等这最后十分钟结束……导游10036必死无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也不在乎那个升卿是不是满面蛇鳞了,生离死别,他们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导游10036一路上都没用最后的通话,现在给这个升卿拨通过去,就是想听听他说什么吧?】
【快点说什么啊,不要再沉默了,不管之前有什么矛盾,这可是你们最后一次通话了,快说话呀!】
占里村寨外,升卿身后站着的无数旅客,此时也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上前催促。
快啊。
快回答他啊!
“……”
然而让所有人失望的是,没有回答,通话的对面仍是一片清浅的呼吸声。
苗云楼又等了一会儿,可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手指,轻轻笑了一声。
算了。
或许在沈慈心中,他已经是一个骗子了,对于一个臭名昭著、恶果累累的骗子,说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
身份、关系、情感、他与沈慈所有的联系,都创建在欺骗之上,现在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欺骗,自然不会再多说了。
算了,算了。
苗云楼笑了笑,用指腹蹭过眼角的湿润,迅速站了起来,想要挂断通话,却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响。
“云楼。”
叮——
一串银铃被清风吹过,在屋檐下轻轻晃荡着响起,配合著这一声呼唤,在阳光下悠扬的震开一捧尘埃。
苗云楼身形一顿,心头微震。
那平淡的声音顺着通话传来,分明远在天边,却彷佛就在他的耳畔,环抱着他轻声道:
“你怀中的那个孩子,刚一出生,命运就已经注定,他就算被你救下来,也会因为被困在大山中,穷困潦倒一生。”
“云楼,你救了他一次,不能救他一辈子,”对面的声音淡淡道,“你离开后,没有你,他终究要死的。”
“……我知道。”
苗云楼紧紧蜷着手指,听着如同兴师问罪般的言语,心中的震动慢慢沉寂下去,抿了抿唇,轻笑一声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可当年我一出生,也是被困在大山中,被脆弱的心脏一早判了死刑,没人觉得我能活下来。”
“可是你看,至少到现在,我还没有死。”
他缓慢的眨了眨眼,微微绽开了唇角,很轻很轻的微笑道:“所以,我也想给他一个机会,万一呢?”
“万一他也能活下来,活的好好的,让所有以为他活不下去的人,全都去吃屎,万一呢?”
“……”
对面没有说话。
苗云楼还是在微笑着,看上去悠哉的很,嘴唇却已经被咬的有些出血,唇齿间血涔涔一片,分外难堪。
的确,不怪沈慈怀疑他的决定,还有十分钟,他不就也要死了吗?
费尽心思活到现在,付出了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到头来还是年纪轻轻就要去死,和那个被抛弃的婴儿,有什么区别。
都是一样的。
然而就在他闭了闭眼,想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对话另一边,却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
这声轻笑如同蜻蜓点水般,轻盈的掠过耳畔,很快便消失了,彷佛幻觉一样,苗云楼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
“云楼,你忘记了吗?”
升卿打断了他的话,在占里村寨外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若无旁人的轻声道:
“当年,你和他一样,被困在这层层大山与苗寨中,原本必死无疑,可你没有死。”
“你在大山中走了整整三天三夜,彻底摆脱了束缚你的命运,”他轻声道,“他也一样,占里村寨也一样,是大山困住了他们。”
“你明白了吗?”
“我……”
苗云楼心头动了动,眸光一闪,望向远处一望无尽的层叠山峦,只觉得有什么似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他抿了抿唇,有些急促的低声道,“如果我还有参赛资格,也许还能从长计议,可是……”
“没关系。”
升卿再次打断了他的话。
“没关系,”他重复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云楼,还有我。”
还有我在与你并肩而行。
升卿微微笑了起来,蛇鳞下清冷的眉眼舒展开来,轻声道:“还记得我让你随身携带的东西吗?”
苗云楼一怔:“什么……?”
【叮!时间已到!】
通话被强制掐断,对面的声音骤然消失,只剩银铃仍在漆黑屋檐下叮当作响。
“铛——”
苗云楼缓缓站起身来,耳边传来阵阵风声,伴着银铃的轻响,远远望向那片层峦叠嶂的远山。
远处那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的山脉,一座座大山如同巨大的守护神,紧紧地包裹着村寨。这些村寨依山而建,层层叠叠,彷佛是大地上的绿色珍珠。
然而,真正站在村寨之中,仰视着大山的高大和陡峭,却只让人感到一种走不出去的压抑感。
苗云楼抿了抿唇,把随身携带的长包拽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个被布匹紧紧包裹着的东西。
那是升卿生前的尸骨。
从红棺拿出来后,升卿就让他随身携带,说这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他却在知道升卿就是沈慈后,一眼也不敢再看。
进入占里村寨,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带,只有这个,是他一刻也不曾离身的。
升卿提起自己的尸骨,究竟是因为什么?
“喂,你发什么呆呢,”黑喇嘛站在牌坊下,远远的咧开嘴,阴恻恻的笑道,“还有一分钟左右,老子就要成神了,兔崽子想好怎么死莫?”
苗云楼回过神来,默不作声的皱了皱眉,突然转过身来,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向山脚下跑去。
占里村寨依山而建,牌坊向前十几米就是山口,高耸的山峰挡住了出寨的路,只剩一条崎岖险峻的山路。
他跑的很急,微微有些喘气,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散乱的飞舞起来,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迫不及待飞出笼中的鸟儿。
“哼。”
黑喇嘛已经被他无视了许多次,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盯着他跑动的身影,轻声道:
“这个时候还想跑,也不想想自己跑不跑的出去,这么高的山,谁能从里面逃的走?”
寨主在一旁默默看着苗云楼的背影,闻言微不可查的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悲色,闭上眼睛,淡淡道:
“不用急在这一时,还有一分钟左右,推演结果就能出来,该留在这里的,终究逃不走。”
无论是他,还是占里村寨所有人。
只是看到那个候鸟远飞般的身影,他也会想,万一鸟儿真的能飞过层层大山,该有多好?
第309章 愚公移山,虺神现身
可惜天高路远、层峦叠嶂,田地永远只有那么多,剩下的是无尽黄土和吃不饱的累累白骨。
寨主叹了口气,不再看那渐渐远去的身影。
人若真如飞鸟般自由。
显示屏之外,无数旅客也看到了这一幕,心头不由得动了动,又升起了无数思绪。
【这是什么意思,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导游10036还没有放弃吗?】
【要我说不如还是别挣扎了吧,导游10036已经被剔除竞争资格了,就算还有什么底牌,现在拿出来也于事无补了啊】
【难道跟刚刚和他通话的升卿有关?会不会他还有后手,毕竟时间还没有到推演结束,结果还未可知】
【什么时间还没到,就剩下最后一分钟了,怎么可能翻盘?】
【说还有机会的,我来给你们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是导游10036已经失去竞争资格,就算现在反悔,也只有杀死男婴才能和洪长流社长竞争,但是你们看他有想杀死婴儿的想法吗?】
【呵呵,不仅没有,还把那个哭哭啼啼的婴儿好好安置起来了】
【现在除非系统发疯,直接取消占里村寨的比赛,否则他怎么可能还会赢】
【我也觉得……没必要再挣扎了,到了这一步,导游10036还不如试着逃跑呢】
看着那个飞奔向大山的背影,显示屏外有人叹息,有人兴奋,还有人甚至想要提前打探,如何把他剩余的藏品剥夺到手。
只是此时此刻,除了吴斌等人还心怀不甘,无论支持苗云楼的人,还是对他抱有恶意的人,都已然确定了一点。
——导游10036,即将就此陨落。
“……”
安全屋内,吴斌抱着计算机,紧紧盯着上面逐渐远去的黑点,沉默了很久,半晌,自言自语一样低声道:
“你觉得他可以吗?”
他没有指名道姓,所有人却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孟子隐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按住吴斌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眼皮上,眼角有一抹不明显的红,低声道:
“你不要太伤心了,他在离开前叮嘱过,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即便他会……死,他的事业也远远没有结束。”
“你看了太久的显示屏,再看下去要瞎了,”她闭了闭眼,有些颤抖的轻声道,“变成瞎子,就帮不上他的忙了。”
吴斌没有反抗,顺从的向后靠去,却抬起胳膊碰了碰孟子隐的手,在她怔愣目光中,重新睁开双眼。
“不。”
他轻声道:“我觉得他还能继续走下去。”
吴斌的声音嘶哑,眼眶发红,却没有泪水,并非无动于衷,而是带着不死不休、孤注一掷的执着。
就好像他真的相信,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还有最后一分钟,那个人依然能够翻盘。
孟子隐眼神分外复杂,看着吴斌近乎哀求的眼神,张了张嘴。
她想说这不可能。
她想说即使苗云楼还想继续,即使他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可系统的规则摆在那里,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她想说现在不应该沉浸在悲伤之中,应该启用其他计画,重新开始布局,这样才能让他的死更有意义。
可孟子隐张了张嘴,最终却又把所有话都吞了进去,抿起了唇。
“我也相信。”
她闭了闭眼,眨点眼眶里那一丝晶莹的液体,沉声道:“他都还没放弃,我们当然不能放弃他。”
“即使还有最后一分钟,也要把我们的作用发挥到极限,林雨霖,继续发。”
“收到!”
林雨霖吸了吸鼻子,手指在键盘上不停的敲击起来,几乎要舞出残影。
显示屏上的弹幕缓缓翻滚起来,如同永不停歇的江浪涛涛,用声势浩大的希望,翻滚着盖过先前的颓废。
【不,我还相信他】
【我不知道什么最后一分钟不可能翻盘,我只知道导游10036第一次带队参观,就让三个新人旅客从3A级景区活了下来】
【我只知道如果当年我碰到的导游是他,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或许不会死】
【从前我不敢说,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其实我一直以来,都非常支持那个流浪旅客,他的两个旅行攻略让我几次险象环生】
【现在这个流浪旅客已经销声匿迹了,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可我希望他还在,同样,我也希望导游10036可以活下来】
【他们虽然很不一样,甚至连立场都不同,可他们都是旅社多年来难得的意外,是一束照进这让人窒息的地方的光】
【我已经受够了旅社的黑暗和桎梏,像他们这样能够带来生还希望、能够创造奇迹的人,我希望他们能带着我走下去!】
【我希望,导游10036再创造一个奇迹!】
一声声呼唤翻滚在显示屏上,带着无数压抑到极致的呐喊,几乎冲破显示屏,将苗云楼奔跑的身影托起。
他们已经受够了无尽的压迫,受够了千篇一律的苟活,受够了浑浑噩噩的死亡。
他们需要一个希望。
显示屏之内。
苗云楼穿梭在村寨之间,黄土在他脚下翻滚,长风在他耳边擦肩而过,远处大山巍峨,厚重的让人不可直视。
他不知道显示屏上发生的事,更无从去思考,却彷佛在一道道浪涛的推扶下,步伐越来越快。
倏地,一颗石子掉落在脚边,他停了下来。
抬眼望去,陡峭的山峰已经挡住了出去的路,到此为止,不可向前,只有后退再后退,回到那个千百年的村寨中去。
还有一分钟。
苗云楼小心翼翼放下升卿的尸骨,抚摸着麻布下凹凸不平的白骨,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
占里村寨的悲惨来自这座大山,更来自他们固步自封的思想。
当年他才七岁,便已翻越过重重大山,拖着脆弱的心脏,头也不回的一步一步离开了村寨。
占里村寨上上下下数百人,甚至无需翻山越岭,只要学习那传说中的愚公移山,便再也不用将无辜婴孩溺死在烈酒之中。
田地不够,便凭双手开垦,前路受阻,便用双脚去丈量。
大山挡在村寨前,就呼吁这上百和村民一同提起斧头铁锹,用双手双脚开出一条道路,让麦田延伸至千万里之外。
一代不成,便两代,两代不成便三代,何至于世世代代龟缩于此,甚至到了残害无辜婴孩的地步?
若是他没有失去参赛资格,就算只能留在这里七天,他也可以一步步改变占里村寨人的想法,让他们能够愚公移山。
可惜时间不等人,还有最后不到一分钟,他需要一个有转瞬间排山倒海之力的手段。
苗云楼深吸一口气,缓缓把包裹着升卿尸骨的包袱打开。
那里面赫然是一具蛇骨,分明已经在红棺中沉寂了经年累月,却不显灰尘之色,洁白莹莹如玉。
升卿说,这是他生前的尸骨。
霎时间,无数细节导入脑海之中,让他不由自主的微微蜷缩起小指,终于豁然开朗。
升卿,虺神。
晋朝的葛洪在《抱朴子·登涉》说:“山中见大蛇着冠帻者,名曰升卿,呼之即吉。”
《字汇》曾言,虺,蛇属,细颈大头,色如绶文,大者长七八尺。
升卿是蛇的别称,虺神就是蛇神,密林蛇沼区的虺神同样本体是蛇,根据黄金四目所言,虺神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
而升卿被逼死在村寨之中,下葬红棺,以人身复活,面覆蛇鳞,从此隐居在悬崖峭壁之中,再不出世。
这一桩桩一件件,鲜明的让人无法忽视。
怪不得升卿犹豫过后,让他濒死之时可以呼唤虺神。
怪不得升卿在他提起虺神之时避而不谈,脸色一直那么的古怪。
怪不得升卿说还有他在。
升卿……
苗云楼紧紧蜷住手指,那一瞬间心中的悸动和颤抖,甚至盖过了指甲刺破皮肤的疼痛。
还剩半分钟。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仰起头来,把血液在衣服上蹭了蹭,郑重其事的合上了双手。
“虺神在上!”
苗云楼把乌黑长发甩在身后,银饰叮当作响,仰头望向大山,高声道:
“道由心学,心假香传;香爇玉炉,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佩临轩;今臣关告,遥达九天。”
他一字一顿高声道:“我以祭品的身份为誓,祈祷虺神现身。”
“若是虺神在天,见占里村寨众生疾苦,见溺潭遍处死婴尸,见无数冤魂入黄土,请将重重大山劈开,救占里村寨无数性命!”
苗云楼站在巍峨大山之下,如同一只渺小的蚂蚁,连螳臂当车之力也无。
然而他目光灼灼,其心烈烈,直视着大山,目光滚烫的几乎将整片山石燃烧殆尽。
黑喇嘛远远的看着苗云楼双手合十,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皱着眉头不屑道:
“这小娘儿们在景区里成了个男的,怎么还是腻腻歪歪的,一个人在哪儿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他从未敬畏过神明,更不了解密林蛇沼区的神鬼,对此毫无察觉。
然而寨主从那模糊的只言片语中,却是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心头一震,不由得猛的瞪大双眼。
他浑身发颤,脱口而出道:“他……他是虺神的祭品?!”
黑喇嘛一愣:“你说什么——”
“轰——!”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话。
只见一个巨蛇的身影骤然出现,远远浮现在层峦叠嶂之上,通体鳞片洁白如玉,嘶吼声响彻整片山林。
它垂下高昂的头颅,吐出鲜红的蛇信子,似乎是舔了舔山脚下的小人,随后猛的一甩蛇尾,面前的大山应声而碎!
第310章 “再也不会放手”
“轰隆——轰隆——”
伴随着如九天降下雷声的响动,整座大山轰然崩塌,在它背后,重重大山之中裂开了一道巨隙。
山石碎屑不停砸落下来,一股浓烈的土石气息顿时在山脚下蔓延开来。
“扑棱扑棱——”
山林晃动,飞鸟被阵阵惊起,展开翅膀飞向空中。
众人目光随着飞鸟向外掠而过,只觉得一瞬间开阔起来,见到远处的山脉层峦叠起。
隔着已经轰然崩塌的山石,能看到远处的苍山翠岭,翠竹成荫,流水潺潺蜿蜒而下,悦动的生灵在其中若隐若现,赫然是一片桃源仙境。
阳光顺着山林的缺口,直直将占里村寨笼罩在其中,光影变换之间,柔和的不可思议。
寨主站在占里村寨牌坊前,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愣愣的看着这一幕,面上的悲凄已然全部一扫而空。
大山之外这样开阔的景象,是占里村寨祖祖辈辈都没有看到过的前路。
一时间,他嘴唇颤抖着嗫嚅了一下,甚至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寨主浑身僵硬,望着远方喃喃道,胸口中千百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到最后,是一种释然的狂喜。
他紧紧捂住胸口,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不停掠过那些幼童无辜的哭笑声,一时间竟潸然泪下。
而在他身前,那座大山的崩裂仍然没有停止。
一条缝隙如闪电一般向外不停延伸,钻过坚硬的山石,透过暗无天日的洞xue,开辟出一条通往大山外的道路。
那是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弹幕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屏息了一瞬,半晌后,无数弹幕瞬间弹出,如同喷薄的洪水般轰泻而下。
【不是,我没看错吧,那是什么东西??】
【有移山倒海之力,通体蛇身……这,这是虺神啊!导游10036竟然真的把虺神祈祷出来了?】
【不是,你们忘了吗,导游10036当时的身份是虺神的祭品啊】
【之前有那么多次困难,每一次系统都给了一个祈求虺神帮助的选项,每次我都以为他要撑不住了,没想到他一路走来一次都没有用过祭品身份,反而现在用了】
【对对对,我也有印象,他每次看也不看就选择其他选项了,明明祭品身份就是应该让虺神帮忙,他却总是视而不见】
【其实我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这次涉及到占里村寨,涉及到占里村寨里多余婴儿的性命,导游10036可能整个参观旅途都不会向虺神祈祷……】
【我也有这种感觉!】
【这种从不求神拜佛、以肉身抗天道的作风,真的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嘘,不要提他,万一被其他旅社社长监测到就麻烦了】
【所以推演还剩最后几秒,系统马上就要出最后的比赛结果了,导游10036能靠这一手翻盘吗?】
这一句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众目睽睽之下,无数人紧紧盯着显示屏,或是期待,或是警惕,等待着最终的那个结果。
【占里换尸草任务推演倒计时:十、九、八、七、六——嘟嘟!】
【哔——!!】
【警报——!警报——!!】
【推演结果出现重大改变,情况特殊,解析出????残余,系统暂停运转——】
只见丝丝缕缕的雾霭已经蔓延上腕部的直播接口,如蛛网铺满了整个系统画面,遮挡住了最终的结果。
白色的雾气缠绕着金光,如同阳光下的金灿灿梯田,用道道田垄桎梏着系统,流水蜿蜒而下,将那呼之欲出的结局重重压了下去。
【推演结果????出现重大异常,立刻进行重新推演确认——无法进行重新推演确认!系统异常,无法弹出最终推演结果——】
【警报——警报——!】
【刺啦——刺啦——!!】
一团团乱码不停在显示屏上滚动,血涔涔的显示屏时轻时重的晃动,却怎么也摆脱不了白雾的压制。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在众人耳畔旁尖声传响,声音却越来越小,从中传来一股奇异的哀嚎,就像是最后的挣扎。
渐渐的,那警报声逐渐淡了下去,在越发浓郁的白色雾气之下,彻底消失殆尽。
直到几分钟后,一道已经恢复正常的系统声重新响起,平缓而机械的通报道:
【“占里换尸草”任务结果推演失败,检测到占里村寨在下一个婴孩出现前,已经改名为愚山村寨】
【同时,在愚山村寨中,占里换尸草已经失传,本次任务作废!】
话音落下,系统声戛然而止。
苗云楼眼睁睁看着山外的缥缈云雾,顺着这条通路蜿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闭了闭眼,深深的吐了口气。
结束了。
大山轰然崩塌,占里村寨有了通往外界的路,从此不必再用扼杀婴儿的方式控制人口,也再也不用担忧田地分配不够。
占里村寨的祖训是一家一户,只生一男一女,女儿继承棉花地,儿子继承稻田。
大山重重包围之下,稻田不够,棉花地也只有那么多,因此只要男女跨过了平衡的红线,就必须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而现在棉花地不够,可以出山开垦,棉花地不足,可以出山再去种。
从此以后,生男生女再也不是限制,这道占里换尸草的考题,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苗云楼远远望着大山外的开阔景色,深吸一口气,小指蜷缩了一下,抬眼向上看去。
他仰头望向那条洁白无瑕的巨蛇,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澄澈双眸,抿了抿唇。
升卿,竟然就是虺神……
苗云楼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试图触碰虚浮在上面的鳞片。
然而在他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巨蛇瞬间分崩离析,身上的鳞片一点点崩裂开来,化成光点缓缓消散在空中。
地上的麻布已经散落开来,里面洁白莹莹的尸骨,被拂面的清风一吹,霎时间化为一捧黄土。
苗云楼心头悸动,那种经年累月抽筋一般的疼痛,恍然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升卿就是虺神,那他经受了这么多年的虐待,却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力量,心中究竟是何等想法?
在黄金四目将他叱责为祸端的时候,当那些无知的人们,将虺神不再出现的责任一股脑扣在他头上,他又在想什么?
他会不会想,虺神明明已经死了,刚刚好死在了你们手上。
苗云楼垂眸俯下身去,轻轻捧起那一堆黄土,想要将它全部护在手心里,却被阵阵清风吹的狼狈不已。
黄土轻盈而散乱,他不可能将其全部收拢起来,就在他额头上出了细细的汗水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响。
“云楼。”
遥遥的声音顺着清风浮来,清淡的如同一滴雨水从屋檐上落下,却让苗云楼顿时浑身一震。
他骤然转过头去,只见沈慈就站在他身后,唇角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倦意,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沈慈看着怔愣的苗云楼,微微笑了起来,没有说什么太隆重的话,只是给他理了理头发,淡淡道:
“你要继续捧着那一堆土,还是要松开手抱我?”
“……”
苗云楼沉默无语,把手上的麻布狠狠甩在地上,随即按住沈慈的后颈,把他用力压向自己!
无需多言,所有情感瞬间被束缚进一个严丝合缝的怀抱之中。
两个人气息不分你我的交织在一起,微微发冷的唇齿碰在一起,随后瞬间变得温热起来,让人不由得浑身颤栗。
舌尖触碰在一起,触电般退缩了一瞬,又立刻缠缠绵绵的勾结在一块,像唇齿间两条交/欢的蛇。
沈慈脸色微红,被打乱的呼吸喷在苍白的皮肤上,带起一阵颤抖。
苗云楼闭上眼睛,隐隐有泪水浸润着眼球,贪婪地攫取着沈慈的每一分气息,手指在他脖颈后面绷紧出青白指骨,几乎将他揉入骨血。
沈慈……这是他的……
即便日后沈慈恢复了记忆,想要离开他,他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他只要记得今时今日,沈慈为他付出了一切,甚至不惜性命走进他的过去,又沉浸于他的唇齿之间。
此刻欢愉与爱恋都是真的,这就够了,他只需要一点时间,让他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心里建设,再给沈慈解释这一切……
“刺啦——”
突如其来的窸窸窣窣声打断了两人的亲热,苗云楼整个人都挂在了沈慈身上,闻声动了动脖子,掀起眼皮看去。
只见胖子他们全都汇聚到了一起,不约而同的在他们三米开外站着,捂住了眼睛。
“好了吗,我能睁眼了吗,”胖子左摇右摆,阴阳怪气道,“喂,是不是没有水声了?”
陈怀安闻言冷哼了一声,眉毛都快皱成一团了,恶狠狠的和阎良互相捂着眼睛,看起来在阎良宽大手掌后面,白眼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而尹晦明和齐融倒是没有捂着眼睛,只是一言难尽的盯着苗云楼,目光中的谴责意味十分明显。
“怎么了。”
苗云楼丝毫没有被打断亲热的羞愧,手还挂在沈慈的脖颈上,歪了歪头,莫名其妙道:
“庆祝一下嘛。”
“你们庆祝就不能不当着所有人的面亲热吗?”尹晦明瞥了一眼陈怀安,深吸一口气,咬牙低声道,“这儿还有孩子呢!”
苗云楼无辜的挑了挑眉,指指自己:“我比他更小。”
“……那更是罪加一等!”
尹晦明脸上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了释怀上。
他定定的盯着苗云楼,突然松了一口气,随后大步走上前去,用力抱住了苗云楼。
“算了……幸好你没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