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气急败坏地将谢昀卿的画像揉搓塞进衣袖,今早换男装时瞥见,只觉碍眼又晦气。
不敢扔在宗内怕母亲起疑,索性放回衣袖,打算在外面不声不响地扔了。
可如今,这忘扔的画像怎么掉到了正主面前?真是造化弄人。
眼看谢昀卿已弯腰去捡。
不行,绝不能让他发现!沈闻霁心一横,条件反射地想要用脚踩住。
谢昀卿反应极快,指尖先她一步触到画卷边缘。
微凉的袖角扫过沈闻霁悬在半空的鞋尖,下一瞬,一只修长的手竟牢牢攥住了她的脚踝。
力度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桎梏。
谢昀卿垂眸,目光扫过那粉缎绸面的鞋,以及月白中袜的纤细脚踝,喉结不经意间滚动,挑眉轻笑道:“你这鞋子?”
沈闻霁浑身紧绷,小腿因惶恐挣扎微微发颤,指尖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镇定。
这真不能怪她。
合欢宗男子素来少,适合她尺码的鞋子更是少之又少。
她寻遍整个合欢宗,才从某个小师弟那里借来这双未上脚的新鞋,就是这个颜色和款式……着实招摇张扬了些。
原以为穿在下面有衣服遮盖,不会被他人瞧去,谁承想竟被这死对头看了个清清楚楚!
“放手!”沈闻霁耳尖烧得滚烫,她小声辩解道:“我喜欢粉色不行吗?请尊重个人喜好!”
“竟不是给我看的?”谢昀卿不置可否地点头,松手站起身。
沈闻霁僵着脚落回地面:“少自作多情。”
“那你方才的动作,是为了毁尸灭迹?”谢昀卿忽然俯身逼近,阴影笼罩下来,微冷的气息瞬间将人包围,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的眼睫。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画卷,几乎怼到沈闻霁眼前。
他眸色深不见底,眼神带着审视的意味,冷声质问道:“我没猜错的话,这是画像吧?看纸张的材质,似乎还是合欢宗惯用的。”
沈闻霁瞳孔骤缩,喉咙发紧,惊得一个字也吐不出。
谢昀卿居然能看出来是合欢宗的东西,那他会不会怀疑自己……
顶着随时掉马的风险,她连找借口的底气都弱了三分:“这只是我闲暇时消遣用的……你误会了。”
“消遣?找合欢宗的炉鼎消遣吗?”薄唇忽而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似笑非笑,眼神锐利如刀刃,“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惹得你如此挂念。”
“别!”在阻止声中,谢昀卿带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郁气,“唰”地抖开了画卷。
垂眸看去,那画卷中描摹的眉眼,越看越熟悉。
墨色瞳孔泛起涟漪,方才冷冽的气场骤然如沐春风,谢昀卿的唇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
这画像中的男子,居然是他自己?
沈闻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声如蚊呐,带着羞恼:“我都说别看了……”
她低头捂住脸,耳根泛着红,嘴唇犯难地抿住。
一时间,无数蹩脚的借口在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脑子烧糊。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并未到来。
谢昀卿只是沉默片刻,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泄露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你……”
沈闻霁的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道歉的话险些脱口而出。
却见谢昀卿只是强作镇定地、仔仔细细抚平画卷上的褶皱,再珍而重之地叠好收起。用一种大度的语气,轻飘飘点评道:“你这画得也一般嘛,不如我本人好看。”
“???”
这厮的脸皮是城墙铸的吗?!
沈闻霁哽住,悬着心也放下了。她猜的没错,谢昀卿根本不会多想。
她毫不客气地摊开手,冷声道:“你误会了,这不是我画的,快还给我。”
“当真?”谢昀卿短促地低笑一声,眼底漾开的笑意比画中更温柔几分,目光牢牢锁住她,语气带着玩味:“那就是你刻意私藏我的画像。”
“自恋狂,少在这冤枉人。”沈闻霁咬牙切齿,一把推开他,丢下一句冷哼:“你要喜欢就拿去吧,反正也是物归原主。”
怕再生事端,沈闻霁可算是落荒而逃,眨眼间就不见身影了。
谢昀卿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慢条斯理地从贴身衣襟里摸出一个淡粉色的香囊。
粗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香囊正面那个精巧的“霁”字,眸光幽深难辨。
跑得倒快。
-
沈闻霁刚进合欢宗,正巧和张长老打了个照面。
“哎哟我的小祖宗!”张长老一把抓住她,急得直跺脚,“你这一上午跑哪儿去了?我找你找得快把宗门翻过来了。”
她扯着沈闻霁身上那身碍眼的男装,嫌弃之情溢于言表:“你这穿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姨,为何如此匆忙?是宗门内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
“对对对,我差点忘记了正事,今日有炉鼎院的定级考核,你作为即将上任的宗主,理应带着头彩前去慰问。”
“原来如此。”沈闻霁了然,“那我们现在过去?”
张长老两眼一黑,蹙眉问:“你就穿这个?”
沈闻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男装,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有何不可?母亲尚未正式为我举办继位大典,严格来说,我还不是宗主。这身打扮正好,没几个人认得我,行事反倒方便。”
“可是……”
“况且,”沈闻霁打断她,压低声音,“我今日在外头,可听了不少关于咱们炉鼎院的风言风语……正好借此机会,探探那些炉鼎的品性如何。”
她条理分明地列出理由,亲昵地揽住张长老的肩,软语哄道:“张姨,您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见拗不过沈闻霁,张长老只好顺着她来。
张长老将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塞进沈闻霁手里,压低声音叮嘱:“一会儿有人唱名定级,你只需将这个交给甲一号炉鼎便好。”
沈闻霁掂了掂木盒,入手微沉,她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什么?分量倒是不轻,可别显得宗门太过小气敷衍。”
“放心,历代都是如此准备的,算是咱们合欢宗的入门三件套。”张长老摆摆手,“你可以打开瞧瞧。”
“三件套?”沈闻霁没听过这个说法,她小心翼翼打开木盒。
先是看到了老朋友,几个精巧的玉石。
紧接着看见一堆红色的轻纱布料,轻薄透光,与密室所见之物相差无几。
还有一本中等厚度的秘籍,上面是很熟悉的《春山十八式》。
最后,她的目光被角落一个物件吸引。
那是一只比成人手掌略大的贝壳,扇形轮廓,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和凸起的棱线,不像是人工伪造的,倒像是天然野生的。
她狐疑地问道:“不是三件套吗?这个贝壳是误放入的吗?”
“贝壳?”张长老探头一看,脸色骤变,低呼道:“哎哟,这缠情贝怎会混在这里头?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弟子弄错了,回头我非扒了他们的皮!”
“无妨。”沈闻霁毫不在意,伸手就去拿,“一只小灵宠罢了,取出来便是……”
“等等!”张长老惊呼出声:“这东西不能碰!”
但她还是提醒慢了,沈闻霁已将那贝壳托在了掌心。
沈闻霁抬眸,带着几分无辜地疑惑:“嗯?”
“我看它挺乖的,没什么异常啊。”她盯着手心里安分守己的贝壳,笑道:“张姨,你是不是过分紧张了?”
“嘶……”张长老倒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的小祖宗,这缠情贝未认主前最是狡猾,惯会装乖卖巧。快放下!千万别让它再碰到你身上别处!”
“这么小的玩意,又能有什么危害?比它大数百倍的妖兽我都打过,还会怕它吗?”沈闻霁盯着手心里的贝壳,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她想知道这个小东西究竟会有什么威力。
缠情贝似乎窥探到了沈闻霁的心思,像是刻意满足她一样,腾空跳起,朝着她的脖颈直扑过来。
沈闻霁眸光一凛,几乎是本能地掐诀挥手,一道灵力屏障瞬间弹出,将那贝壳“啪”地一声弹开。
开玩笑!脖颈岂是能随意触碰之地?若被咬破血管,她岂不是一命呜呼了。
缠情贝被击飞,却异常灵活地在半空打了个旋,竟精准地落在了她的锁骨之上。
沈闻霁掐诀的手势顿住,心头微动:我倒要看看,你这小东西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坚硬的贝壳外缘微微翘起,一半顶开她衣领,另一半轻薄的内壳带着柔软湿润的贝肉,竟灵巧地滑入了衣襟。
冰凉、滑腻、带着奇异颤栗感的柔软贝肉,猝不及防地蹭过她温热的肌肤,留下一道湿漉漉的黏腻水痕。
陌生的触感引得沈闻霁皱眉,她汗毛倒竖,伸手就想去揪出这作怪的玩意儿。
下一秒,锁骨处一痛,掀起一阵阵酥麻,沈闻霁浑身一颤,险些跳起来。
那贝壳竟像生了口器,死死吸附在她锁骨上,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贝壳的两瓣越收越紧,带来的酥麻与刺痛感也愈发强烈,丝丝缕缕,钻心挠肺。
“够了!”沈闻霁实在是受不了,抬手扯住贝壳,用蛮力一拽,伴随“滋”的一声,可算将其扯下来了。
她将贝壳丢回盒子,不敢再碰,语气怪异:“张姨,这究竟是什么啊?”
张长老手忙脚乱地取出另一个特制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那贝壳转移进去,锁好,这才松了口气。
她脸上满是尴尬和无奈:“咳……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宗门新培育的一种助兴灵宠,改良过的……”
“嘶——”沈闻霁扯开衣领,低头查看锁骨处的伤势。
只见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印着清晰的红痕,微微肿起,边缘还带着湿意,倒是不曾破皮,只是那残留的酥麻感挥之不去。
“放心。”张长老连忙打包票,“这缠情贝就是就是性子活泼了些,吸点精气,对人体无害的!它分泌的汁液……嗯……还有点滋养肌肤之效。”她越说声音越小,老脸微红。
沈闻霁搓着发烫的锁骨,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萦绕心头:“这种东西……平日里都是这么‘用’的?”
她实在想不出更委婉的词。
“差不多吧。”张长模糊地解释道:“它也只会加水和体外吸吸,每个人喜欢的用法不同。”
沈闻霁似懂非懂,心头疑窦丛生,却不敢再深问,唯恐暴露出什么破绽。
正好趁着定级结果即将公布,她走进了炉鼎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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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昀卿把今天抢来的画像,小心翼翼地用仙法封存,纳入存满奇珍异宝的珍藏阁。
“砰——”
一道身影利落地破窗而入,带进一阵凉风。
他眼皮都懒得掀,蹙眉冷声道:“乌奉,下次再不走门,我就把你的剑给熔了。”
“别熔别熔!”乌奉赶紧把宝贝佩剑往身后藏,赔着笑脸,“我这是有突发情况要禀告,十万火急!”
谢昀卿拎起案上的白玉茶壶,手腕轻倾,水流如注,他语气波澜不惊:“说,若又是废话,就把你丢到魔界当卧底。”
“我方才看见你心上人进了合欢宗!”
闻声,谢昀卿手腕一颤,清亮的茶水竟直直倾泻在杯外。
“哐当!”茶壶被重重磕在案上。
谢昀卿抬眸,目光沉沉压向乌奉,一字一顿地反问道:“心、上、人?”
“对啊,你之前看到他很反常,不是心上人是什么?”
谢昀卿以为他又在胡说八道,淡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矢口否认道:“我没心上人,你误会了。”
“就是之前花楼撞见咱俩灭口的小白脸啊……”
话音未落,谢昀卿已经闪身走了,徒留下一盏热腾腾的茶。
“我就说是心上人吧。”乌奉啧啧称奇,“没想到啊,谢昀卿这个人居然是断袖,看来日后我要小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