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们全新系列售卖的服饰必须全是游戏里有的。我了解过,夏夏的衣橱里面70%的衣服都是日常能穿的,可以多做。剩余30%不适合日常穿的,我们可以做饥饿营销。”
“第二,设计师的审美不一定能兼顾到所有人,大部分小女孩都有自己的梦中情服,我们在游戏里可以开拓一个创新板块,吸引对服装有研究又或者绘画功底好的人进行服装创新。每个季度可以开展一次投票,将高人气优秀作品筛选出来,买下版权,在游戏以及服饰店里同步上线,玩家自己票选出来的实体裙样,买单率会直接飙升。被选中的作品,按照销量给予设计师提成,只要和利益挂钩,这样设计师们也会主动参与宣传活动。”
“第三,游戏中可以增加数据采集功能,每个人都能生成属于自己的3d模型,然后在线上挑选衣服,开通线上订购通道,玩家上头的时候往往会直接下单。”
“这三点比较重要,这个方案如果行得通的话,不仅衣服,相关周边也能直接由官方垄断,放在线下服装实体店售卖,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到时候再弄一些小巧思,小女孩都是最容易满足最可爱的。”
沈卿洛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就在听,苏禾说完,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昀:“我在游戏里遇到喜欢的衣服都想拥有实体。二哥,你考虑一下,我觉得可行度很高,是我的话,我不仅会线上消费,还会线下消费。”
苏禾自己也觉得很好。自己的想法要是能实现,她就算是参与者了。她也跟着目光炯炯地盯着沈昀。
沈昀一直知道苏禾聪明,却没想到她涉世未深都能从生活中的小事发现商机。他听了苏禾的想法,很确定能赚钱,甚至还能在二次元以及少女服饰中掀起一个大新闻。这样不仅仅能借势打响Aric的名声,甚至能将‘夏夏的衣橱’这款游戏做得更大更强。
被两人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故意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苏禾,你的想法真的很好。”
苏禾虽然很认同自己的想法,但是在看到沈卿洛和沈昀也认同后,她有一种成就感,声音不自觉就带了点自豪:“那当然。这要是我的产业,我早就让它发光发热了。”
沈昀觉得她这样很可爱,下意识抬手就想摸摸她的脑袋,却在抬起手的瞬间反应过来这会儿不适合。
伦敦直飞北城的航班很多。见亲妹没有回复,他又追过来一通电话。
沈昀点下接通键,把耳朵放到听筒上,没有说话。
苏迟喻竹筒倒豆子:“昨天帮你在我大学群里吆喝了一嗓子,一堆人过来毛遂自荐要做我妹夫。我给你选了几个长得好看、人品也不错的,照片发你了,你挑挑,看中哪个和我说。相不中也没事,你哥我资源多的是,随手一捞都是985、188。”
沈昀未发一言,额角青筋跳动,几欲将手机握碎。
苏迟喻见妹妹不说话,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没信号?”
沈昀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午三点,太阳失去了温度,变得又大又沉,似一颗巨大的冰淇淋球。
融化的日光,滴在高楼大厦的玻璃,再顺着墙体缓慢流淌。吸进鼻腔的空气,仿佛都染上了那种黏糊糊甜丝丝的味道。
沈昀着一件过膝款卡布里蓝羊绒大衣,站在斑马线那头。
光在他四苏萦绕颤动,脖子里围着的浅杏色围巾,削弱了他的年龄感,那双冷峻的眉眼和记忆里的少年重合交错。时间好像倒流到了很久以前。
他举起手里的玫瑰,朝猪晃了晃。
红灯闪烁几下,跳转了绿灯,南北向的时间被人为地凝结住。
他踏着余晖走近,长腿迈动间,衣角翻飞起落,绝佳的身材比例可见一斑,竟有点神似上世纪彩色画报里走出的时装模特。
冷风扑在脸上,将先前在屋内的暧昧一扫而空,苏禾清醒过来。说好只是玩玩的,怎么好像越陷越深了?
到了车边,猪忽然说:“我打算明天就回国,所以……所以我们得很久不见啦。”
沈昀没像之前一样撒娇纠缠,拍掉猪肩膀上的雨粒,点点头说:“好,我会去机场送你的。”
猪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只剩一句好。
苏禾略松了一口气,猫腰钻进车厢。
票不难买,头等舱更容易。
确定好回程时间,苏禾给司机和保镖各拨去一通电话。
苏家在英国有旅游公司,祖父母长年定居曼彻斯特,司机、保镖都是曼彻斯特那边过来的,不用跟着猪回国。
次日一早,猪推上行李,掀开房门——
冷不丁撞见白衣黑裤打扮的沈昀。
苏禾吃惊不小,下意识往后退开半步,警惕地望向他:“你怎么在这儿?”
昨晚分别时他那么平静,猪以为他不会再闹。谁知他竟然上这儿堵门!
“吓着你了吗?”沈昀局促地摸了摸脖颈,“你昨天没说今天的航班时间,所以……我只好提前过来等你。”
完了,他一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猪就有点招架不住。
苏禾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几点过来的?”
“三点。”他专门查过,最早的航班在四点半。
三点?!那岂不是半夜!就算是堵门也太早了点。
“楼下的安保没拦你?”
“拦了,所以七点之前我一直在楼下……”
猪看到他湿了半截的裤腿,再联想到昨晚的暴雨,眼神骤然柔和下来,责备的话也全部咽进肚子里。
算了,还是得哄一下。
“冷吗?”猪体贴开口。
“不冷,”他见猪不信,又匆忙改口说,“之前很冷,现在不……”
话没说完,苏禾摘下自己的围巾,踮起脚尖圈在了他脖子上。
猪微笑着,眉眼弯弯,瞳仁里闪着细碎晶莹的光,柔情似水。
那一刻,他心脏飞快跳动,觉得伦敦终年湿冷的浓雾散开了。
“走吧,去机场。”苏禾递给他一只行李箱,主动环上他的胳膊。
一路上,猪和他有说有笑,沈昀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猪还是在哄他,还是要抛弃他,只是里面掺杂了少许真心,看上去很像真的。
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他帮猪把行李送去托运,再猪送到安检口。
苏禾抱了他一下说:“就到这里吧,我会想念你的。”
沈昀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猪:“这个送给你。”
“怎么又送礼物?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是之前买的。”
打开包装袋,里面放着一个淡黄色的皮质手机壳,背面印着维尼小熊的图案,底下挂着一个限量版钥匙扣。
小熊维尼曾是猪小时候最喜欢的动画,家里的手办、玩偶堆积如山。
但这个钥匙扣上的图案,猪还没有收集过,越看越可爱。
没有记忆的沈昀,再次精准命中猪喜好,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
他有些不确定地说:“就是不知道型号有没有选对……”
苏禾掏出手机,将原本的手机壳拿下来,换上他送的手机壳。
大小合适,型号匹配,拿在手里很有质感,颜色也治愈。
时间不早了,猪朝他挥挥手,转身汇入拥挤的人流。
沈昀目送猪进入候机大厅,离开检票口,踱步去往斜对面的卫生间。
布莱恩正倚在廊柱上那里等他,一脸的不耐烦。
扑克脸跟有病似的,大半夜把他叫过去,又是收拾行李,又是当司机。他从凌晨三点站到现在,腿都硬了。
沈昀过来,脱掉外套和湿裤子,换上黑色冲锋衣和牛仔裤。
布莱恩哼着气碎碎念:“你就这样跟猪去中国,那公司的事怎么办啊?”
沈昀戴上鸭舌帽,“你先顶几天。”
“什么?我?”布莱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和他反复确认,“你让我顶?我哪行啊,你可别开这种玩笑,我们家哪能离得开你……”
沈昀停下手里的动作,高深莫测地睨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能管事,还是趁早把卡冻结的好。”
魔鬼!沈昀肯定是撒旦转世。
“我试试看吧,”布莱恩苦着脸,像个霜打的茄子,“我最多就顶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你必须回来。”
沈昀淡淡颔首,算作同意。
布莱恩忽然想起什么事,担忧道:“你就这样回去没问题吗,姑姑、姑父的那件事不是还没解决?你的身体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万一……”
沈昀没说话,低头整理冲锋衣袖口的按扣,半晌低低吐出一句:“没有万一。”
布莱恩这才发现他穿了一身黑——
黑帽子、黑衣服、黑手套……
怎么看怎么阴森。
再看那张脸,白皮肤,红嘴唇,越看越像漫画里的吸血鬼。
布莱恩眉头直蹙,“哥,你追女人之前,好歹也把自己弄得阳光点儿吧?哪个女人见你这副打扮能提得起兴趣?”
沈昀没打算和他解释,将摘下来的围巾折叠整齐放入箱子,大步离开。
布莱恩叉着腰,百思不得其解,他赌100万,扑克脸肯定追不到女人。
*
休息了会儿,沈卿洛找人送来的材料也到了。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去苏禾家。
下车的时候,看到沈昀和沈卿洛将后备箱大包小包的东西拎出来,她颇有种过年带新媳妇回门的感觉。
不过这上门礼未免也太多了吧。
苏禾:“你们带这么多东西来我家……是打算长居吗?”
“我哥让阿姨准备的。”沈卿洛指了指里面两个礼箱,“燕窝和花胶是我挑的,苏禾你先吃我的,阿姨说这个养颜美容。”
苏禾理解上门做客带东西这种礼节。可谁能告诉她,这些东西中间那两个鹤立鸡群的贵重礼盒是怎么回事?
极品百年野人参?
极品冬虫夏草?
即便是新媳妇回门礼也带不了这么贵重的吧?苏禾隐约记得邻居家姐姐回门的时候就带了一些水果和两瓶酒。
这两兄妹带来的东西加起来的价值,搁平常人家里,回几十次门都够了。
第 32 章 第三十二章
苏禾指了指人参,“这个会不会太夸张了?”
沈昀拿了许多袋子起来,拿不了的示意沈卿洛去拿,“云京冬天很冷,你应该还没有经历过吧?”
“嗯。”
苏禾点头,她来云京也才几个月,的确没有经历过这边的冬天。
看到沈卿洛两只手都拿满了,还没拿完,依照这兄妹俩的性格,她客气不收,最后这个东西还是会出现在她家。她也不矫情,将剩下的全部拿了起来。反正也不白拿,之后好好做项目就行了。
三人朝着电梯去,沈昀边走边道:“这边冬天要进补,这个人参年份比较大,阿姨说天冷起来后,每周可以炖一次汤,切一两片人参在汤里就可以了。”
苏禾刚睡醒,人有些迷糊,这时留克推门抱着女儿从屋外进来,看到苏禾正拽着沈昀的衣袖,竟下意识捂住了女儿的眼睛。
苏禾:“……”
沈昀:“……”
打破尴尬的是留克妻子的声音,她喊大家吃面条。
苏禾松开了沈昀的衣袖,问留克:“这是熊肉吗?”
她指着那盘肉干,留克被她问得一愣,语气有些结巴的笑:“什么熊肉,怎么可能是熊肉啊?”
这让苏禾更分辨不出来了,毕竟吃禁猎野生动物的人,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承认。
不过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毕竟各个民族的信仰和思想相异,旁人不能强加和说教。
只是这顿早餐吃得苏禾眯眼打量沈昀,他倒气定神闲,一点没有捉弄人的心虚,又恢复回那张冷淡脸,加之他肤色生得深,跟肤白憨态可掬的留克坐在一起,显得他更不好靠近。
吃过早餐准备上路,苏禾在车里打开自己的随身包,翻到一支护手霜,但是用过的,不太好送人,不过还有个一直没用的一次性照相机。
在来内蒙前朋友送的,让她多拍美景,留在胶卷里,而且因为是一次性的,拍毁便无法重来,所以每一个快门都有意义。
但她实在太忙了,有闲心也是用手机拍照,这个相机还得花点心思拍。
她坐在驾驶座上看说明书,清晨的光影在雪景里异常透白,她转头打开车窗,一道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木头平房与雪地之间,有种绝色的氛围感。
苏禾眨着一只眼睛,贴着取景框咔嚓拍了一张。
沈昀双手背在身后,长身落拓地往她这边的车身走来,似乎看到了她拿相机,眼神有一瞬抬起,然后占据了她胶卷的三十六分之一。
透过取景框,男人的眼神似笑非笑,像看笼子里的鸟。
苏禾慌忙收下手机,听见头顶落来一句:“知道怎么开出去?”
他的反问就像在说:你不知道~
苏禾昨天聚精会神跟车,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找出路的导航还没有当地人可信,于是她问:“你什么时候走?我还有赖于您老马识途呢。”
她说罢,看到沈昀更加冷淡的脸,推门出去,晃了晃手里的照相机说:“我给他们拍张照片,食宿费我转你……”
“不用了。”
男人没耐心地往自己那辆车过去,掀开车前盖例行检修。
而留克抱着女儿和妻子出来送行,苏禾小心翼翼踩着雪地过去,笑意盈盈道:“我给你们拍张照片,到时冲洗好了送过来。”
胶卷和电子照片不一样,它是可以摸到的实感,小女孩最高兴,被妈妈揪着头发扎了两条辫子,站在这座雪屋前合了一张影。
苏禾顺手拿出手机说:“加个微信,到时照片洗好了跟你们说,对了,如果有乌沙的消息,也麻烦和我说一声呢。”
最后那句话目的明显,身后传来车前盖被用力盖上的声响,将苏禾吓得肩膀一抖。
兜里还有支用过的护手霜,禾莉香味的,她挤到留克妻子的手背上,又给小女孩又挤了点,三个女人在那儿搓护手霜,就像男人互相递烟一样自然。
沈昀在门口进出,留克给他拿了点干粮上车,还给苏禾备了一份,她刚收好打着发动机,一看油盘,眉尖微微一挑。
越野车的驾驶门已经阖上了,苏禾下了车,双手揣进外套兜里,嘴巴抿着往边上撇,思揣着敲了敲他的副驾车窗,窗棱拉下,她讲:“我的车快没油了。”
沈昀刚才就是在给自家车加油。
男人闻言气息微沉:“餐费不用你出,住宿转我一百。”
苏禾圆杏似的眼在他副驾的窗棱里被光压着,姑娘低头从雪白冲锋衣里掏了掏,拿出手机说:“算上油费,我一起给你转过去好吗?”
“我车上没油。”
“那我坐你的车出去可以吗?就送我到绰河源镇,乌沙的女朋友那里。”
很确切的地址,沈昀这时转眸看她,苏禾紧接着说:“接下来食宿我包,你开车累了换我上。”
她很有诚意地把微信二维码递过去:“加一下,我给你转劳力费。”
接下来一路估计有不少笔金钱交易,微信更方便一点。
男人隐在车厢里的乌瞳微压,在打量她的算盘。
苏禾将手机往车内递了递,眼神里露出了哀求。
通常这种情况,谁都能有些善心。
沈昀拿出手机,没什么表情地扫了她的二维码,扔了句:“通过一下。”
苏禾面展笑颜,拉开车门刚要上去,忽然想起什么,讲:“你等我一下!”
她又像兔子一样蹦哒走了,跑到门口跟留克交代着什么,沈昀松散地靠到椅背上,点开手机聊天列表,顶端显示了一条好友信息——
禾莉:【我们已成功添加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沈昀轻扯了下唇,是她说话的语气。
没一会,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暗色车厢内突然涌入一簇鲜活花香,禾莉味的。
沈昀将手机熄屏,收进储物槽里。
苏禾阖上车门自顾自地说:“我那辆车是租的,跟留克说了声,到时车行会来收,否则放一天开不了就是一天的钱了,我不如把钱给你。”
系上安全带,苏禾掏出手机给沈昀转了笔账:“油钱我算五百,住宿一百,加上包车和司机费,我先给你转一千。”
沈昀不知她怎么越算越多,最后手机震了下,她已经转了过来。
车身轮胎碾过山地,微微一颠,苏禾双手抓住安全带坐直,问他:“需要我开导航吗?”
“省点电,不然一会还要给我交电费。”
他这句话带着些冷幽默,苏禾捂嘴笑了出来,说:“一会我请你吃饭。”
说罢,她突然想起来沈昀说过不吃女孩的饭,忙补了句:“不是请,是劳务报答的另一种方式。”
沈昀轻嗤了声,转眸瞥了眼她那边的后视镜,扔了句:“那你报答我的方式还挺多。”
苏禾把脱下的外套抱在怀里,脑袋歪靠在厚羽绒服上,眼神望着挡风玻璃外茫茫一片的冬景,说:“你也可以提要求,比如你更需要我报答的方式是什么,这样比较实际。”
她来到草原久了,就发现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讲物质,有人戴着上万的文玩古珠,跟他们司法官说想看一出露天电影。
正农忙的时候,离电影院又远,索性就在草原上架起天幕看普法宣传片,对生活在城市森林里的苏禾来说,完全是新奇而开阔的体验。
“到了绰河源,如果找不到乌沙,还要我带路吗?”
男人沉阔的嗓音在车厢内响起,苏禾觉得他这句话的意思更多是:报答我的方式就是别缠着我。
她摸了摸鼻子,不好回答,于是伸手指了指调音台,问:“听收音机吗?防止开车瞌睡。”
她还解释了一句,掩饰自己此刻在回避问题的行径。
“按中间的红点开机,第一个旋钮是声音,第二个调频道。”
他没再追问,苏禾就松了口气,认真研究起他这辆车的设备,只听“嘟”的一声,收到信号的瞬间,苏禾感觉自己与世界接上轨了。
安静的车厢内忽然有了些声流,无话的两个人,连歌词都听得清晰,这时候还有人点刀郎的《情人》——
【用你那火红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地销魂……用你那淡淡的体温,抚平我心中那多情的伤痕……】
有时候音乐就是听个节奏,苏禾抬手挠了挠额头,不得不又提一个话题:“你多大了?喜欢听刀郎的歌吗?不然我换一个电台?”
“二十九。”
“噢……欸?”
苏禾忽然想起点话题,来兴致地说:“跟我师兄一样耶,属羊?”
沈昀眉头微不可察地凝了凝,沉“嗯”了声。
气氛烘托不上去,但电台终于放完了《情人》,毕竟在荒山野岭找信号不容易,她怕调走频道又要找半天信号,索性就让它继续播下一首歌,大约是因为刀郎粗犷的嗓音和作词背景适合草原,所以下一首还是他的歌——
【我知道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容易,我们来自不同的天和地……我愿意为你背负一身羊皮,只求你让我靠近让我爱你……我确定我就是那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苏禾听到后面有种莫名的喜感,但又似乎不太合适笑出声,就用掌心盖住下半张脸,这时车身拐进县道,四苏仍有冰雪,她问:“要喝水吗?给你拧一瓶?”
没什么话题的两个人也就这点话说了,他问:“你带水了?”
苏禾一愣:“你车上没水吗?”
然后,她听到男人微微叹了声。
她的“关心”太像走过场,索性就不说了。
电台滴滴答答没有信号,她关了收音机,就这样看着不知何时才到尽头的路,两旁参天林海,他们如行走在丛林中的生命,不,或许只有她自己觉得生命渺小,沈昀可不这么认为,他的车在加速。
苏禾小声讲:“雪天路滑,小心驾驶,现在这辆车上,不止你一个人。”
沈昀甚至还单手撑在窗边,指腹划了划侧额,低落了句:“所以我从不载人,禾莉小姐毅力非凡,现在就劳烦担心一下小命了。”
苏禾心跳突地一空,面上刚才的云淡风轻全无,就连困倦的睡意也没有了,坐直了身子道:“那我还要连同你的命一起担忧了。”
男人划过额侧的食指微微一顿,冬末的艳阳缓缓从云层透了出来,不再那么冷的县道上,连风也放慢了缠绕他们的呼啸,变得温和与清净了。
苏禾忽然感受到车座的震动频率不再不安,视线看向前路,只用眼尾的余光瞄男人的侧脸,刚硬的轮廓依然不近人情,但他放慢了速度。她点开导航搜索,问:“一会,可以在服务区停一下吗?”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说远不远,中间倒是可以宽裕一下,等沈昀的越野车开进服务区后,苏禾裹上外套开车门,一阵冷风陡然席卷而来,她险些没推开。
313县道开过的大兴安岭,一年中有七个月在冬季,风光景色下,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这里的寒冷很难走出去。
而沈昀在下车走动时,面前被递来了一杯热奶茶。
眼眸低垂,看到奶茶上氤氲着一张俏白的脸,清纯眼珠含着青山的缈烟,对他说:“只有这一款,可能会甜,但就当作补充能量吧。”
苏禾在留克家中看到沈昀喝奶茶,那是由原始的黑茶和草原上刚挤出来的鲜奶熬制的,与她这一杯加了香精冲出来的有天壤之别。
上午难得明亮的光和风,他们站在台阶上,面对着远方辽阔的雪山,指尖被纸杯温热时,她看到他鬓边的碎发被撩起,锋锐喉结一滚,咽下了一口包装粗糙的热奶茶。
有这样的景色,她这杯奶茶……应该不至于太难喝吧。
这时有牧民赶着一片浩荡的羊群到达了服务区,远处是昨日下过雨的澄澈山林,近处是一片可爱的咩咩,苏禾从兜里掏出今早揣进来的一次性相机,“咔嚓”定格了今日的一瞬间。
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问了句:“你要拍吗?”
苏禾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问要不要帮她入镜头。
“你也觉得这里很美吗!”
苏禾有些兴奋地把相机递给他:“这里只有三十六张底片,现在就剩三十三张了,你等我过去准备好了再按快门。”
他扯了下唇:“怎么不用手机?”
虽然笑她没必要节省,但他已经接过了苏禾的相机。
“因为胶卷相机的存在,是证明每一个瞬间都有价值。”
男人的手掌很大,相机被他握着就像个小玩具,苏禾左手握着奶茶杯,挤入羊群中,挑了只温顺的小羊羔,蹲下抱着它的脑袋,一起朝向了镜头。
小羊羔的身子好暖,绒毛好软,她忽然想起为逝去的小羊羔而伤心的乌沙妈妈,脸颊不自觉贴上它,它是那样温顺,柔弱地叫。
苏禾想,乌沙妈妈不止是因为无法主宰被丈夫买卖财产的命运而难过,还是有为心爱的羊羔逝去的悲悯吧。
而站在台阶上的男人,另一道手还松弛地握着奶茶杯,就这样朝镜头给她按了快门。
苏禾接过相机时还有些兴奋,直到她看见相机显示的剩余张数,脸僵了,不可置信地问沈昀:“你怎么拍了那么多张啊!”
男人仰头将奶茶饮尽,掌心一下就将纸杯捏皱了,单手往垃圾桶丢中,深峻侧脸映在雪景中,眼底若有似无地携了丝笑,对她道:“很多吗?不就证明这一瞬间比许多个瞬间都值得。”
明明指尖握着的奶茶杯已散了热,苏禾低头抿了一口,风吹了吹,心却燥热了起来。
她猜测他是怕自己拍得不好才多按了几次快门,但……当他这么回应的时候,她决定原谅他。
就因为这一刻值得所以才不惜多费几张胶卷,可当苏禾意识到自己在给他痞坏的行径找理由时,连自己都惊了下。
从服务区到绰河源镇就不远了,上了车后,苏禾打开手机在工作群发了个定位。
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是季闻洲师兄的来电。
她抿了抿唇,将电话挂断。
苏禾怕谈话中会提及乌沙的罪证问题,沈昀看似对人对事漫不经心,但她刚才只是说了句胶卷是记录瞬间的价值,他就能借这句话为他多浪费了几张胶卷的行为脱罪。
她打开季闻洲的聊天框,键盘哒哒地敲了句:【在车上,到了回电。】
沈昀抬手将挡光板打下,车厢内视线清晰,他甚至能看到苏禾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对话人——【师兄】。
他瞳仁一凝,眉梢轻挑,那个属羊的。
车身驶入绰河源镇,风声似乎也消匿了一些,被钢筋水泥的骨沈抵挡在了围城之外。
一道巨大的吊装长线就像古老的树干,在他们经过的通道上空盘桓,不知在这里停摆了多少年,不生不灭。
苏禾的视线被眼前延绵数十米的贮木场所震惊,转头看向沈昀:“这个厂子还在运转吗?”
男人转动方向盘,侧边的车窗上倒映着空荡荡的荒地,说:“15年后全国停止了进山砍伐,这里的贮木场就彻底停工,不再启动。”
这时,连风也彻底停了下来。
车轮碾过经年的木屑,灰沉沉的大地躺着一个倒下的巨人,又在上面重新生长出了绿洲。
不知过了多久,苏禾的眼前才终于出现一抹亮色——
【艳红酒吧】。
在这种地方,是非得要取这样的名字才能有生命力的。
苏禾忙推门下车,问沈昀:“这酒吧的店名跟乌沙对象的名字一样,就是她开的店对吧?”
男人下了车,黑色冲锋衣没有拉上前襟,露出了套着羊绒衫的宽阔胸膛,好像一道张开双手的怀抱,朝她走了过来。
天生凌厉的眼眸微侧,朝她落下视线,立领半掩他分明的下颚,她看不见他的唇,只能望到他那双半明半暗的眼睛,在对她说:“一会见过他女人后,就换个男人追,明白吗?禾莉小姐。”
“也不一定。”苏禾,“这质地罕见,我也可能给我孩子当传家宝。”
“这么有意义吗?”沈昀又打量了一下那块翡翠。一丝杂质也没有,里面的飘花甚至极具美感,很有韵律,这个品相他问过,的确有市无价。留给未来的孩子当传家宝确实不错。
“对啊,所以你能不能还给我。”苏禾双手合十,做了个求求的手势,“拜托了拜托了。”
“既然这么重要……”沈昀反手握住那块翡翠,“我暂时帮你收着。”
“啊?”
苏禾寻思着,这块翡翠虽然极品,可这位也不缺这点吧。就见沈昀仔细将翡翠装进盒子,然后塞进了她给他装花茶的袋子里。
沈昀:“不是说要好好做项目让我赚大钱吗?总不能就给我开个空头支票吧?东西我先拿着,等以后你结婚要用嫁妆,我再还给你。”
第 33 章 第三十三章
苏禾懵了。
万恶的资本家。
人质犯法的年代,给她弄出了个‘物’质。
她本就无心情爱,她觉得自己十年内估计都不会结婚,那块翡翠该不会就要一直放他那儿吧?时间久了,翡翠指不定就改姓沈了。
最气的是,她还不敢反驳。就他愿意给她展示才华的机会这点,几块翡翠也不一定换得来。
苏禾想了想还是算了,以后真要结婚再厚着脸皮去要。他要是不给,那时候她的翅膀应该也硬了,不给再想办法。
实在不给就拜托洛洛去帮她偷,总能拿回来的。
*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北城机场。
沈昀第一时间给苏禾打去电话——
和预想的一样,猪把他拉黑了。
他压下心中苦涩,扯低帽檐,戴好口罩,将冲锋衣的领子立起来,赶在人群最后离开机舱。
海关检查,旅客们排起长队,沈昀走在队伍最后,目光一动不动地黏在苏禾身上。
北城和伦敦不同,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看了就让人心情舒畅。
苏禾大口呼吸着新鲜干燥的空气,就差原地放炮庆祝,回家真好。
重回故土的沈昀有些精神恍惚,那些错乱的记忆,似洪水决堤般涌入大脑,心口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生疼,他摁住胸口,背靠围栏上,好半天才缓过劲。
见苏禾走远,他不敢耽误,快步跟上。
人群越来越稀,两人之间再无旁人阻隔。
苏禾没回头,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男人。
猪推着东西下台阶时差点摔倒,其中一个行李箱歪倒倾斜,他及时出现,替猪扶了一把。
不待猪开口感沈,他已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里。
苏禾把行李送回家,换了身衣服,开了一辆中规中矩的迈巴赫去公司。
赵文丽见了猪直蹙额:“怎么刚回家就跑来公司?我这儿缺你一天不会倒闭,赶紧回去倒时差。”
苏禾有点蒙,“不是您打电话说年底公司忙,要我早点回来吗?”
赵文丽这才想起这一茬。
电话是苏迟喻让猪打的,说什么怕妹妹误入歧途。
苏禾没有深究,打了个哈欠:“你这儿不忙,我可回去睡觉了。”
“等会儿,”赵文丽打开抽屉,拿给猪一份合同,“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苏禾看完,惊喜地跳起来:“妈!您送我一温泉酒店啊?”
赵文丽笑:“你上回不说想在水上开party吗?我本来想买游艇去海上,又担心游艇容易晕船,索性给你买了这家温泉酒店,里面设施齐全,有露天有泳池,今晚就可以约朋友过去玩儿,今天不是什么平安夜吗?”
“哇!”猪搂住赵文丽的脖子蹭了蹭,“妈,我简直爱死您啦。”
赵文丽在猪手臂上拍了一下:“今晚去的话给老杨打个电话,十二楼的柜子里有惊喜。对了,别和你哥说,回头又来说我偏心。”
“知道。”苏禾一溜烟下楼,化妆打扮,呼朋引伴。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的人,即使露出委屈挣扎的表情,依然像座精致的雕塑。
再待下去,该心软了。
猪看了眼手表,站起来,披上外套。
“太晚了,我得走啦。 ”
他忙拿上钥匙,跟上去,“我送你。 ”
“不用,司机已经在楼下了。 ”猪有个习惯,晚上喝酒会提前发消息给司机来接。
酒后吐真言可是商战中的禁忌。
“我送你到楼下。”
“在家待着吧。”猪没给他继续讲话的机会,朝身后摆摆手,快步进了电梯。
沈昀合上门,穿过客厅,进了主卧。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他立于窗边,身影与黑夜揉成了一团,像古老故事里的随时化烟而去的鬼魅。
那辆劳斯莱斯缓缓停在楼下,驾驶室里亮着灯,司机下车等候。
苏禾到了车边,懒洋洋打了个哈气,嘴巴翘起,蹙着额,不高兴地咕哝两下。
沈昀下意识藏到窗帘后面。
苏禾没看到人,耸耸肩,猫腰钻进车厢。
男人再次出现在窗口,目送那辆车远远消失在视野中。
不多时,一辆红色超跑划亮夜色开了进来。
沈昀这才离开了主卧。
两分钟后,公寓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来人是那位不请自来的表弟。
“哥,我来探病。 ”布莱恩侧身挤进门,把一大捧红色康乃馨搁到玄关柜上。
沈昀并不欢迎他,表情冷淡:“晚上来探病,是看我死没死? ”
“哪能啊? ”布莱恩蹬掉皮鞋,正要穿玄关处的拖鞋。
沈昀弯腰一捞,将那双拖鞋拎进了柜子。
嘁,一双拖鞋弄得这么宝贝,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不让他穿,他也懒得找其他鞋,就这么光着脚丫走了进来。
刚到餐厅,他发觉了不对劲儿。
桌上居然放着没吃完的饭菜和两副碗筷。
他眯着眼,细细嗅了嗅——
这甜甜的香味……
错不了,是女士香水。
刚刚和扑克脸一起吃饭的是个女人。
沈昀这种低欲望的教父型男人,别说带女人回家,就是母蚊子都进不了他家。
不,只有一个女人是例外——苏禾。
所以,今晚来这里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巧了,他来这里,就是想听八卦的。
“哥,听说你名下那家要倒闭的公司,被人用一大笔钱救活了?”
“消息挺灵?”
布莱恩扯松领带,懒洋洋靠进沙发椅里。
“真是没想到,猪才和你相处几天时间,就给你这么一大笔钱,什么时候才能有女人愿意给我送钱花呀?”
沈昀冷笑:“见上帝前估计不会有。”
布莱恩被他呛了也不生气,反倒越发嬉皮笑脸。
晚上九点,猪换了一辆阿斯顿马丁出门,零下五度的夜晚,敞篷开到底,一路暖气加持,轰轰隆隆直奔酒店。
与此同时,沈昀的手机响起了一阵阵提示音。
猪的定位信息,从市中心一路向东快速移动。
半个小时后,定位停在了一家温泉酒店。
沈昀握着手机,眼睛眯成一道缝,脑袋里冒出一大堆问题。
猪大半夜突然去温泉酒店做什么?
只有猪一个人?还是去约会?苏禾惊得坐直了背。
猪微张着嘴,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刚说什么?”
难道说苏迟喻已经给猪介绍了男朋友?
他心乱如麻,如坐针毡。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这个情况有点过于棘手了。
苏禾清了清嗓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干脆虚晃一枪,拿起桌上的酒瓶,拔掉软木塞,重新倒了杯酒。
酒杯还没碰到嘴唇,就被他越过桌子的手截走了。
透明的酒液,贴着玻璃杯壁剧烈晃动几下,飞溅出来,打湿了他的食指。
他扯了张巾纸,从虎口往上,擦拭到指尖,全程眉眼低垂,慢条斯理。
得过去看看,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苏禾颜控,从小就喜欢各种帅哥。既然他能靠脸博猪欢心,别的男人为什么不行?
幸亏在伦敦送了猪那个带有定位功能的手机壳。
否则,他现在根本找不到猪。
晚上十点,他打车赶到那家酒店。
里面和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酒店并非处于营业状态,但亮着灯。
他抬腿往里走,被人伸手拦住了去路。
“先生,我们这是私人酒店,暂不对外开放。您如果有认识的朋友,可以让他来门口接您。”
沈昀正愁怎么进去,里面忽然走出来一个女人。
对方一眼认出了他,醉醺醺地说:“老同学,你怎么才来啊,快进去,里面都玩疯了,我有事得先走。”
沈昀不认识猪,但没有关系,门口的那群安保已经认定他们是朋友了。
酒店内部装修得富丽堂皇,他没有多作停留,隐入黑暗。
不远处的露天花园正在开派对,各色的彩灯将那里照得如同白昼,人群中央立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各种颜色的礼物。有歌手在角落里唱歌,架子鼓、贝斯、电钢琴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禾被一群朋友围在圆桌上玩拼酒游戏——
“月月,你又输了。”
“你就不能让让我吗?”女孩声音娇滴滴的,但并不是生气。
那人端着酒杯送到猪嘴边:“快喝,玩石头剪刀布都赢不了。”
苏禾开始耍赖,“不行了,姐姐我实在喝不动了,总得让我歇歇,歇歇。”
“才几杯啊。”
“就是,就是。”
“我……我去趟厕所,要憋不住了。”猪找了个借口,提着裙子逃出来。
众人看猪跑远也没追,只换了人继续玩儿,笑声不减。
盥洗室酒店大堂就有,苏禾为了拖延时间,故意舍近求远,去了温泉泳池边的卫生间。
猪酒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沈昀见猪身边没人陪同,不太放心,隐在道旁的树影里悄悄跟随。
一米见宽的鹅卵石小道,曲曲折折,越走越安静,那些嘈杂的声音渐渐淡成了一缕背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时候骂他的只会更多。
苏禾翻到沈昀的聊天界面,删删写写了许久,想给他发消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要告诉他,你把心态放平,过段时间我还会搞事?
她拿着手机纠结了快半个小时,界面里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沈昀:‘正在输入……’半小时了。苏禾,你是准备写一篇5000字作文给我批阅吗?
第 34 章 第三十四章
苏禾吓了一跳,手机从手里掉到腿上,还差点摔到地上。
她捡起手机,警惕地扫视着家里是不是被装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然沈昀怎么发现她抱着手机犹豫了那么久。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沈昀辟谣的发言来得很快:刚到家打算给你说一声,看到你“正在输入……”本想等你先说,这不,半小时了,还没等到。
苏禾松了口气,不是被监视了就好,怪吓人的。
她犹豫片刻才问:你有心脏病吗?
沈昀:没有。
苏禾放心了。不然过不久她再搞事,怕他受不了:你看到网上那些消息了吗?
沈昀:嗯,下午忙没时间看。这会儿才看到。我很伤心,原来我这么无能。
吃完一小块柠檬蛋糕后,猪的目光短暂地被灯光下的俊脸吸引。
布莱恩有亚洲血统,从某种角度看,他竟和沈昀有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除了瞳色几乎一模一样。
布莱恩的瞳色是浅蓝色的,看上去温柔多情。沈昀的瞳色则是灰紫色的,阴郁沉闷。
男人放下刀叉,身体前倾,支着下颌靠过来:“你刚刚看了我不下四次。”
“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苏禾被他身上的香水味刺激到,后背往后挪了挪,避免与他发生肢体触碰。
“我猜是你的恋人。”他倒了一小杯白葡萄酒,玩世不恭地转了转着玻璃杯柄。
“当然不是。”猪纠正道。手机突然进了一条消息,李江川发来的:月月,你生日快到了,啥时候回来?
猪回:还有点工作上的事。他没回答,修长的手指轻点过手机,耳机里开始循环冗长绕人的英语听力。
年少时,猪从没费力去猜他的心,猪一直觉得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猪竟然有点希望他没有失去记忆……馅饼很脆,刚吃一口还挺不错,越吃越腻。
这边好吃的中餐厅凤毛麟角,或许是为了迎合当地人的胃口,有种广东人做湖南菜的寡淡。
猪想起中午在他家吃的午餐,不由地心生一计。
“馅饼好难吃啊,一点儿也比不上你做的午餐。”可又不得不承认,他的手骨节分明、细长白皙,有些让猪移不开眼。
“你刚刚明明说,和我结婚的人会有口福。”他丢掉纸巾,凝眉地注视着猪。
那双深紫色的瞳仁,熟悉又陌生,宛如海底深处的漩涡——长年不见阳光,冰冷、湍急,势要将苏围的一切席卷进去。
苏禾意识到,这个看似单纯的家伙竟然在进攻。
猪当然也可以进攻反击。
但根据斗鸡博弈论,适当避其锋芒反而更占优势,也更容易取得最终胜利。
这种策略,同样也适用于感情。
苏禾交叠长腿,往前坐了坐,双手交叉托着下巴,以一种愉悦且轻佻的口吻说:“好啊,只要你一直不记得以前的事,我就考虑娶你,或者让你做我的男朋友。 ”
猪没说不能,也没说能,而是丢给他一个假设。
他得一直失忆,猪才肯要他。
意思就是不要有记忆的他。
他是他自己,也不能是真正的自己。
沈昀绷着脸,眼睛看向桌面,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心里闷闷的。
苏禾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沈昀很懂事地提议:“那要不去我家吃晚饭,我可以再做别的给你吃。”
猪就在等他这句话呢。
“是工作上的事还是舍不得沈昀啊?”这句是语音气泡。
苏禾打字回复:当然是工作上的事,你别胡说八道。
“怎么样啊?跟哥说说,沈昀是不是很好泡?”李江川贱兮兮地问。
与此同时,浴室的门打开了——
苏禾连忙熄灭手机走过来。又闻到猪身上那种甜甜的香气了……
沈昀不自觉地咽了咽嗓子,想借此缓解喉咙里骤然腾起的痒意,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苏禾探出指尖,拨了拨他衬衫的第二粒纽扣,轻笑着问:“愿意什么?是愿意做我的玩物吗?”
“是。”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苏禾眼睛里闪烁过一抹调皮的光亮。
这家伙失忆后是有点不一样,挺能解闷的。
“那……”猪指尖往上,戳在他心口处,“你打算怎么追我呢?”
“从约会开始行吗?其他的随你喜欢。”
“行啊。”猪收回手,毫不掩饰地笑起来。
沈昀已经穿好了长裤,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衬衣,狭长的眼睛里盛满笑意。
他说:“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苏禾呆愣愣地问。
他指了指猪口袋里的手机,一字一句说:“你想泡我。”
“可我见过你。”那一瞬间,他欲哭无泪,好想报警……
扑克脸吓人,这位中国女孩也同样可怕。
从某种程度上看,这俩人真是天生一对。
布莱恩指指自己,再指指猪,用十分蹩脚的中文说:“我……不冷和你……合揍,我……破惨了。”
苏禾连蒙带猜,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猪吐了口烟,用英文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布莱恩听完对猪竖起了大拇指。
这家伙看着怎么有点蠢?
苏禾扶额,长长吐了口气,猪还没忘记这次来伦敦的主要目的,委婉道:“我能和你的祖父康博里斯先生见上一面吗?听说他是华人,我们想向他取取经。”
他祖父肖恩康博里斯身体不好,早两年就不管事了,他父母又离世早,他又一心想着吃喝玩乐,只是个挂名的企业家,康博里斯家真正的管事人是沈昀。
那个扑克脸,这会儿正在医院里装可怜。
要是真让苏禾去见祖父,这事儿不就穿帮了?
照那家伙的冷血无情程度,他未来一个月都得做流浪汉乞讨。想到这里,布莱恩倒抽一口凉气,连声拒绝:“不行,当然不行。”
布莱恩这条路走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沈昀的伤已经痊愈大半,记忆仍旧没有恢复。
医生建议他出院静养。
苏禾想,沈昀这家伙人缘应该挺差,他在医院待了这么久,竟连一个相熟探望的朋友也没有。
从前上学的时候,也是差不多情况,和沈昀亲近的人永远就只有猪一个。
那时候,猪哥总是说沈昀阴森森的,像条随时会咬人的毒蛇,猪一点儿也不那么觉得。
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一直都挺孤僻的,还总是无缘无故地被各种人欺负。
几年前,他曾在那位自家扑克脸表哥房间里看到了数以千计的照片,正脸、侧脸、远景、近景,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中国女孩。
他只是好奇,多看了两眼照片,就被那可恶的“扑克脸”打掉了四颗牙齿。
那次打架,害的他几个月没出门。
真没想到,照片里的女主角竟然会突然造访伦敦。
昨晚,他收到消息说“扑克脸”被人打了。
事出蹊跷,他派人去查,发现“扑克脸”被人打伤后,又被一个叫苏禾的中国女孩救去了医院。
苏禾……悉的前奏响过一阵后,选曲人跳起来起来大喊:“天啊,难以置信,就是它,就是它。”
紧接着,人群兴奋地叫起来——
苏禾对比毫无波澜。
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拨弹,身体和吉他的旋律融为一体,猪被光照亮,或者就是光本身。
所有人都被那曲子里的忧伤情绪感染到,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猪身上。
浓烈的情绪直至高潮处戛然而止——
猪的手指短暂地离开吉他,朝台下卷手示意。
苏禾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一把将他拉进了电梯间。
两分钟后,猪合上房门,踢掉高跟鞋,朝他抬了抬下巴说:“好啦,现在没人了,把衣服脱掉吧。”
沈昀没动。
猪走近几步,将他摁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他抿了口酒,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的女孩。
这回可有好戏看咯。
光是想想扑克脸吃瘪的样子,他就兴奋的头皮发麻。
布莱恩抿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问:“给个地址,明早我让人给你送修改过的合同。”
苏氏集团正值转型的关键点,技术层面的革新迫在眉睫。他们本想并购一家成型的科技企业,找来找去一直没有合适的,布莱恩祖父名下有一家企业非常合适,猪预备先和他们合作,待时机成熟再表明意图。
商场上,合作是最好的交友方式。
推门出去,又碰上大雨。
空气湿冷,街灯昏暗,路上起了一层灰蒙的薄雾,阴森森的,几乎看不到人。
这种天气还挺适合拍恐怖片的。
*
听说唐宗旭已经被立案调查了,部门里现在查无此人。
星期一苏禾去上班时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只是到了公司后,她发现去部门的途中,遇到的好些同公司员工,都会多看她几眼。
她问过陈橙那天的详细情况,陈橙记不全她的话,只给她讲了个大概,还给她讲了下她发癫后期被其他部门的人围观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她把沈昀当男模,亲了他,当众宣布要给所有姐妹点沈昀这样的男模。
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看当事人沈昀的样子,也没有要修理她的意思,还给了她一个发展的平台。
反正只要他不提,她就能当作没发生过,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毕竟做都做了。打死她,时间都回溯不了。
苏禾心态很好地进了办公室,还没看清来了多少人,就被一脸愤怒的唐士玲给拦住了:“苏禾!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搞我叔叔!”
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苏禾的厌蠢症都被她给激出来了。靠山倒了,不想着夹紧尾巴做人,还这么张狂。她一脸无辜:“士玲,你在说什么呀?”
唐士玲眼睛红红的,抬手就要扇她:“你不要装傻,肯定是你!你对我叔叔积怨已久,昨天大家都听到的!而且不止我叔叔,你故意装醉,在那种场合让部门所有人都丢了脸!现在大家对我们6设计部的人都存在偏见!”
办公室里已经来了的人看着这场闹剧围了上来。
“都是一个办公室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啊。”
“千万别动手,千万别动手,都是一家人。”
U栋409
法学社教室。
苏禾将包放在桌面上的那一刻。
廖锦一匆匆忙忙的赶来。
孟寄礼从讲台上走下,“都来了。”
他声音清脆低哑,穿的没有之前那么正式,反而显得清新。
“社长。”苏禾点头,她撩了撩耳边的发丝。
孟寄礼轻“嗯”点头,“中秋节有一个迎新晚会,按照学生会要求,我们社团需要出一个节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他把刚从学校外提进来的奶茶放在桌面,“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他勾起笑一杯一杯放在她们面前。
廖锦一立马答复道:“应该的,应该的。”随后毫不客气的插上吸管,她匆忙跑过来早口渴了,拿着奶茶狠狠闷了一大口。
苏禾翻开面前的笔记本,却发现孟寄礼多买了两杯放在身后。
她微微侧身确认着。
难道等会儿还有人要来?
苏禾敛敛目光没再过多关注。
她将笔倒压在桌面“啪嗒”一声响,随后在纸上一边写一边说:“小品可以吗?科普法律的小品。”
舞蹈、歌曲之内的她们不用操心。
学校社团数不胜数,不少都会筹备歌舞,她们不如以法学为主,表演节目的同时也可以科普。
孟寄礼探过眼,“小品可以的。”他随后转身从包里拿出笔记,“我想了几个题材小品的大纲,你们看看哪个好。”
他收到的消息早,只是忙于实习的事情没能早点通知,但是这段时间在外面实习,接触到不少的现实题材。
他想这些会好于改编。
苏禾伸出手,她摁在纸张上。
孟寄礼列举了几个常见的案例,列如:家暴、外卖盗窃、淫/秽视频传播、威胁、霸凌等。
“咚咚——”
教室门被敲响,思绪被打断。
她们抬头看向门口。
谢书南抱着本书,被目光注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推推鼻翼上的眼镜,“不好意思,我刚下课。”
他往教室里走来。
孟寄礼解释,“我叫他来的,小品毕竟需要多人出演,顺便可以一起编排编排。”
谢书南腼腆的点头,把书放在一边。
孟寄礼回顾前情解释,“中秋有迎新晚会,我们在想该排一个什么类型的小品,谢同学有没有什么想法。”
笔记本被推到中间一起看,谢书南看着那几个案例,突然想道:“不如我们排一个家暴、威胁、淫/秽传播、霸凌合一的小品吧,正好也可以宣传一下法律效应。”
他推了推眼镜,“据统计,高中大学被男友以视频威胁的女生不在少数,再加上她们都难言于口,我们的小品或许可以帮到她们。”
沉默的两秒内。
孟寄礼叩响桌面,“可以。”
廖锦一看向谢书南,两人坐在一起,她毫不犹豫的用胳膊肘撞去,“可以呀谢同学,刚高考完的脑子就是不一样。”
灵光。
谢书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腼腆一笑,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向苏禾,“苏学姐觉得怎么样。”
苏禾点头,“可以。”
她没有意见,这确实也能帮助到很多深陷泥潭的女生。
“咚咚——”
又是一阵敲门声。
孟寄礼再次解释道:“嘉言是金融社的副社长,也是我们这次社团的新人,是我叫来一起帮忙的。”
孙嘉言站在门口,妩媚的撩起卷卷长发,大方的问道:“你们好。”她微微歪头,梨涡荡漾。
目光转移的那一刹那,她看向苏禾的脸色略微僵硬。
苏禾抬着头,丝毫不畏惧的和她双目相视。
女孩目光淡然却察觉到细微的较量。
她不解,却没在意。
一切都敲定后。
最难为的是选角环节。
廖锦一撑着下颚,眉心微拧,“那女主谁来演?”
柔弱小白花,内向女生,缺爱被男主威胁,哭哭啼啼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能默默忍受……
廖锦一看向孙嘉言,自信美丽。
明显不像。
她目光移过去的那一刹那,苏禾坐的靠窗,她一头黑长直披散,温润的阳光洒在她脸上。
廖锦一呼吸一滞。
还没开口便听见谢书南提议,“苏学姐怎么样。”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苏禾迷茫的抬起眼,随即笑着拒绝,“我不行,我不符合。”
她没有什么表演细胞,更何况她也不喜欢。
廖锦一像是遇到知音,她给谢书南比起一个大大的大手指,回头反驳:“怎么不行,怎么不符合,柔弱小白花性格内敛,说的不就是你吗?”
孙嘉言上下打量两眼,也跟着喃喃道:“女主可以是苏禾,那男主呢。”她目光游走,看向旁边腼腆戴着眼镜的男生,“谢书南?”
谢书南忽然像是被刀戳了一样反应巨大,他赶紧摇手摇头,疯狂拒绝,“我,我不可以的,我不可以的。”
他这一副模样把廖锦一逗得笑,“你看他这像是老鼠见猫的样子能演得出霸凌、痞坏、人面兽心的男主?”
小品的创作中。
男主是一个爱却不知道爱,只知道威胁的坏男人。
他以暴力、pua、威胁的方式去留住女主。
完完全全彻头彻底的坏男人。
谢书南一个抬头看去一眼能识别出的书呆子。
哪里有坏男人的感觉?
谢书南更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却用余光看向苏禾。
孙嘉言掩唇笑,没去争论男主谁演,而是道:“那我出演这个角色吧。”她指了指笔记本上记录的人设。
小品中霸凌团的大小姐,也是发起霸凌的第一者。
廖锦一点头,“可以,属于是本色出演。”
孙嘉言睨过一眼,“大小姐是真,只是我不霸凌。”
几个不重要的小角色被确定下。
最为难的只剩下两位主角。
孟寄礼开口,“苏禾,你试试女主吧,你的性格很合适。”
所有人再次把目光投向苏禾。
苏禾明显有些为难,低垂着眼睫毛一眨一眨阴影倒印在脸颊,难为情的拒绝,“社长,我真的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天赋。”孟寄礼。
他话一说,很快有人附和。
苏禾沉思两秒,只好应下,说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她就不再出演。
女主角敲定后大家松了口气,都头如捣蒜般答应,但是大家都知道,社团里苏禾就是最适合的那一位。
不会再找到第二位存在。
时间过去的快,一晃眼已经下午两点左右。
苏禾马上要去赶下一趟课程,只能让她们剩下的人细化剧本角色。
她抱着书走得快,脑海中浮现出刚刚粗略的小品大纲。
她在想这个故事,想怎么把它细化得更完美。
苏禾埋头,走得快思绪沉迷全然忽略身后的呼喊。
一直匆忙许久,她才听到那一声呼喊回过头,“啊?”
女孩扬眉,脸上浮现出抹淡然的疑问。
也是这么一阵阵的呼喊,惊的沈围教室有人探出头。
谢书南拿着书本走上前推起鼻翼上的眼镜,“苏学姐,你的课本忘拿了。”
苏禾一惊,低眼看去果真是自己下堂课的书。
她匆忙接过道谢,准备转身就走,却听见谢书南道:“苏学姐,你的鞋带松了,我帮你系一下吧。”他弯下腰,还没蹲下去。
苏禾连忙后退两步将搭在臂弯上的物品放在窗台上下蹲,白色的鞋带交缠在手指上,她道:“我自己来。”
谢书南动作一顿,笑着转移话题:“刚刚大家想让我试试俞迟一角,苏学姐觉得我要不要挑战一下自己。”
他所说的俞迟便是小品男主。
苏禾起身,“你要是感兴趣可以试试。”
谢书南有些惊讶,“苏学姐觉得我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苏禾反问看了一眼腕表,“我该走了,马上要上课。”她回过身。
谢书南却跟着她一起,“正好我也要去上课。”
两人并排向前走去。
刚走两步,刚刚被苏禾放在窗台上被遗失的物品被人抱在臂弯中。
他滑动一下书本上放着的手机。
突然轻嗤一声。
谢书南侧着眼睛看向苏禾那张惊艳的侧脸有半秒的失神,还没来得及开口。
苏禾脸上惊现一抹苍白。
她脚步一止,“我东西忘拿了。”
女孩转过身,不远处的沈昀抱着她的书跟在身后。
苏禾心跳瞬间加速。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停留在原地目光随即锁定在他臂弯中眼熟的书本上。
沈昀缓缓靠近,他摇晃着手上粉色壳子的手机,微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加上的微信好友?”
沈昀打量着她,她今天穿的西装配短裙,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完全被勾勒出来,两条腿又细又直,比起往日里的休闲服,这一套看起来很性感,还有了职场成功女性的即视感。
只是那双眸子太亮太干净了,沈昀被她盯着,看到她西装里面的衬衣内卷压在了脖子里,他伸手帮她勾了出来,并且帮她整理。
苏禾盯着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帮自己整理衣服,原本就因为兴奋跳得很快的心,似乎跳得更快了。
沈昀将她的领口理好后,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我先进去,你晚一会儿再进来。”
苏禾点点头,很理解他要和她避嫌的做法。就听他又道:“我借口洗手出来的,一起进去那些老头可能会觉得我给你开小灶,还会觉得项目是我找给你的。那到时候……项目做好了,你的功劳就成我的了。”
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苏禾一听,不妥,主动往后迈了一大步,用行动拉开了和他的距离,就连表情看起来都很疏离。
沈昀在她额头上狠敲了下,冷哼一声离开了。
苏禾捂着额头十分无语。“爷爷——”
张扬的声音浩浩荡荡的传来。
苏禾身子微颤,跟随着声音回头。
片片禾花飘飘降落,空气中弥漫着寒冷的气息。
他一身白色大衣在暗色衬托的背影下尤为耀眼,单手揣在兜里。
另一手垂放在侧,修长如玉,青筋在手背交错,欣长的腿跨过,一步一步走近。
极其优越的骨相,锋利的下颚微仰,浓眉下的眸色如画笔点缀,噙着半抹戏谑。
节骨分明的手指握着椅子向后拉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沈昀喉结滚动,上方的小痣扎眼到极致,坐在苏禾对面,苏禾下意识垂眼,未与他相视。
男人有些发热,将身上的大衣随意搭在椅后,伸手拉扯着衣领露出白皙得脖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沈昀琢磨着这几个词,看向沈老爷爷:“好歹苏禾也是我带大的,您给她说媒,问过我了吗?”
男人垂下眼眸,语气逐渐冷却,如同夜晚降落一一片片禾,没有任何温度。
苏禾没有任何反应,乖乖的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一点一点的将米饭塞入嘴里。
沈老爷爷脸色微僵,呵斥,“好了,吃饭。”
沈昀无言,可他那一声轻嗤,遍布全桌。
苏禾再抬眸,对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他稍稍托腮,眼底的戏谑浮光掠影。
她感受到桌下的动静,修长的腿朝着她伸出,黑色的皮鞋有意识的摸索着她的脚,一下又一下的捕捉。
男人刚触碰到她时,她已经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她像是看不懂他的暗示,垂眸,不理,乖乖吃饭。
沈昀轻“啧”一声。
没有再进一步,识趣,收回腿。
吃饭。
建议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他又在不爽个什么。
如果说男人心海底针,那沈昀的心肯定是太平洋底下的毫针。
前几天,沈昀普洱茶的茶瘾犯了。
给香港宅邸打电话,让佣人从他的收藏柜中取一饼上等普洱茶,和泡茶的紫砂壶一起空运到赫尔辛基。
昨儿上午他还在问江孝普洱茶寄到了没有,下午快递员就送货上门,立即让江孝泡上一壶给他杀杀茶瘾。
今晨,江孝猜他泡完晨澡还会再想喝茶,便提前泡好一壶,端上别墅二楼。
走动间,氤氲的白雾从古朴的茶壶嘴袅袅飘出,茶韵散发,气味清香绵长。
江孝呼吸着茶香,弯起嘴角淡笑。
不紧不慢地走进沈昀的起居室,放下托盘,站在浴室门口敲一下门:“先生,我泡了壶普洱茶,你要不要喝?”
虽然知道他会喝,不过还是要问一下。
等了几秒,没听见里面男人的回应,江孝心下奇怪:音乐声音不大,他不应该没听见我的话。
看看手表上的时间,高声再问:“先生,你泡好澡没有,需要我进去帮忙吗?”
等了几秒,里面的男人依然没有回应。
江孝大感不对劲,紧张地问:“先生,你没事吧?”“先生,你再不说话,我要直接进去了!”
沈昀眼盲之后,未免他独处时发生什么意外,他起居室的所有房门都不会上锁。
而此时江孝对他不回应自己话的理解,就是眼睛看不见的他,在浴室发生意外晕了过去!
赶紧打开浴室门,迅速扫视一圈浴室,没看到人。
向落地玻璃窗前的圆形恒温浴缸走去,还没走到,他就看见沉在水底、生死不明的男人。
三魂七魄被吓飞一半。
奔过去,先将男人的头捞出水面,一臂穿过他的腋下紧紧抱住,另一臂从水中抄起他的双腿腿弯,咬牙使劲将高大的男人从水中抱出浴缸,平放在地上。
拍拍他的脸颊:“先生?!”
再拍拍他的脸颊:“先生?!”
慌慌张张地给他做心肺复苏,十指相握交叉放在他的胸间,一下一下地往下按压。
按压五六下停住,捏住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低头准备口对口做人工呼吸。
当四片唇瓣的距离近到仅有一厘米,昏迷中的男人咳嗽两声,喷了他一脸水。
江孝虚脱地跌坐在地:命,救回来了。
即指沈昀的命,也指他自己的命——他差点被吓死!
沈昀咳嗽着从地上慢腾腾坐起:没死成,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
“Jimmy,把浴袍拿给我。”
泡过水的声音听起来很润。
江孝深呼吸,收拾一下仍有些惊惧的心情,伸手抓过放在浴缸边上的雪白浴袍,包住浑身湿淋淋的男人。
沈昀穿好浴袍,从地上站起,抬手随意往后扒了扒湿漉漉的黑发。
脸孔清冷淡然,神情没有劫后余生的惊惧,身体也没有溺水苏醒后的虚弱,仿佛刚才那生死一线的险境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晨间小插曲。
“Siri,暂停音乐。”
“好的,音乐已暂停。”
抓住江孝手腕,由他牵引着走出浴室,每一步都踏得轻而稳,显得如此自然,毫无一丝自己刚才溺过水的破绽。
溺水苏醒后,他的一切已然恢复了平静与秩序。
殊不知,若没有江孝提前为他泡好普洱茶端上来。
此刻的他,已是一具泡在热水中的裸尸。
“先生,你早餐后没有吃我放在你手边的药吧?”
“药不小心被我扫落到地上。”
不小心?
是不小心扫落还是故意扫落?
你之前也有不想吃抗抑郁焦虑的药,故意把药丢进垃圾桶的前科!
江孝在心里如此有魄力地顶撞他,口头上当然是不敢。
“那你应该叫我或其他人再准备一份。”
“一天到晚吃那么多药,少吃一些又不会死。”
又不会死!
那刚刚沉在水底的裸男是谁!
“你没死,我刚才快被你吓死了,那缸热水可是我给你放的。拜托你帮帮忙,不要拿自己的性命搞事,为难我们这些陪你到北极圈的打工仔!”
“我以后每天都要亲自监督你把药吃下去,不然寸步不离!”
江孝气不打一处来,到底顶撞了他两句。
眼睛完全失明后,他失去了对世界的视觉感知,情绪时常陷入低谷,很快被诊断出患上中度抑郁焦虑症,每天早餐后都要服用抗抑郁和抗焦虑的药。
早上自己把药放在他手边,然后跑去浴室放热水、准备他泡澡要用的东西,再然后下楼去做其他事。
谁知道他会任性地不吃药!
江孝猜测就是因为他没吃药,才会产生轻生的念头,并且付诸行动。
可是他之前也有过几次不吃药,情绪好好的,并不会像今早这么消沉,不会是抑郁症加重了吧?
“先生,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水有没有进到你的肺里吧。”
他现在都有轻生的念头了,比起检查肺部,江孝更想让心理医生诊断一下他抑郁症是不是加重了。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可是下个月就要做手术,万一肺积水,导致手术不能如期进行怎么办?”
“不能如期进行那就不要做了。”
沈昀说得轻巧。
江孝无语凝噎。
刚才被他吓个半死,现在又被他气个半死。
不想再跟他说话,去拿来抗抑郁焦虑的药,看着他服下,又去拿来吹风机为他吹干头发。
“先生,你要不要上床小睡一下?”
“不用。你下楼后把Jason(江彦)叫上来,我要跟他讨论夏季新品的事。”
“我打电话叫他上来,我不会再让你独处了。”
“我吃了药,已经不想寻死觅活了,至少今天之内不会。”沈昀说完失声嗤笑,笑声中有几分对他的调侃,“我真是把你吓个不轻。”
江孝倒杯茶放在他手心,用茶堵住他那张“置员工死活而不顾”的嘴,打工仔的命也是命啊!
沈昀呷一口温润的普洱茶,熟悉的、微微带着陈香的苦涩之后,回甘在喉咙深处绽放。
享受地喟叹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低声调侃自己:“幸好没死成,否则再也喝不到这么好喝的茶了。”
“先生,你应该为了董事长、老爷、夫人、大小姐活着,而不是为了一口茶活着。”
“知道了,知道了。对了,我溺水的事不要汇报给香港那边。既然我没死成,那就不要徒惹他们担心。”
江孝抿着嘴,没有马上答应。
沈昀压低声音威胁他:“Jimmy?”
江孝不情不愿地:“OK。”
沈昀:“也不要跟Jason说,爷爷经常找他问话。我溺水的事,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江孝不情不愿地:“Fine,秘密!”
下午一点多,沈昀说别墅里好安静、好沉闷,让他喘不过来气,他想出去吹吹冷风。
江孝、江彦兄弟俩谨遵他老大的圣旨。
江孝帮他穿好厚实的御寒衣物。
江彦去车库启动帕拉梅拉,先让车子预热一会儿,等车内变得温暖才开出车库,停在别墅前的空地上。
沈昀在江孝的搀扶下坐进车后座。
江孝坐到前面副驾,扭头对开车的弟弟笑一下:“我们走吧。”
帕拉梅拉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以很慢的稳健速度驶离别墅,坐在车内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芬兰是世界上森林覆盖率很高的国家,沈昀居住的度假别墅坐落在赫尔辛基郊区。
帕拉梅拉行驶在地广人稀的郊区公路上,就像在穿越一片大森林,公路两侧全是大片大片、被白雪覆盖的高耸云杉林。
还有冻结的湖泊。
芬兰素有“千湖之国”美誉,湖泊与森林相伴相生,无论走到哪里,湖泊总在森林附近。
雪压枝头的云杉林、无垠的雪地、被厚厚冰层覆盖的湖泊,三者构成一个童话般的冰雪世界。
沈昀降下车窗,北欧清冽的寒风夹杂着几点雪沫扑在他的脸上,迅速钻入他的鼻腔和肺部,冷得让他发颤,却也驱散了一些他心头的沉闷与压抑,整个精神为之一振。
去年年初,27岁的他发现视力在短短几周之内呈断崖式下降且眼睛阶苏性疼痛,去医院被诊断出患上脑肿瘤。
更确切地说,是视神经胶质瘤三级。
四级最严重,三级意味着肿瘤已经达到恶性程度。
病情发展的速度之快超出他的预料,从确诊到双目完全失明,仅仅用了一个月时间。
肿瘤的位置紧贴着他的视神经,手术风险实在太大。
他现在的失明只是暂时的,一旦手术过程中伤到视神经,那失明就是永久性的。
香港的医生和他本人都不敢冒然动手术,他需要更有经验的专家、更先进的治疗方案和医疗设备。
芬兰的医疗技术与设备在全球范围内享有盛誉。
去年夏天,他从香港起飞,跨越半个地球,来到这个三分之一国土面积位于北极圈内的国度,在全球幸福感最高的海滨城市——赫尔辛基居住下来。
遗憾的是,赫尔辛基并没有给患病的他带来多少幸福感。
对抗疾病的过程不单单是身体上的挑战,更是一场对心灵的消耗战。
化疗的副作用、手术的风险、病情的反反复复,这些或有形或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来气,身体越来越虚弱,精神也越发消沉,不得不每天依靠药物来维持心灵上的平衡。
那些小小的药片所带来的镇静效果,暂时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虑与恐慌,成为他情绪稳定的最后屏障。
这不你看,一天不吃,他就想去死了。
江孝回头看后座上沉默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先生,你冷风吹得够久了,再吹下去恐怕会感冒。”以防他不肯关窗,末了加上一句,“一感冒,你就要吃更多药。”
沈昀飘远的思绪被他的话拉回来。
听到他说感冒了要吃更多药,这个难伺候的主儿果然乖乖关上车窗,真是打蛇打七寸。
公路右侧的云杉林中,有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正举着一台GoPro(运动相机)在林间漫步,脚下的积雪被她踩出细碎的咯吱声,在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时不时停下,抬起镜头对准被积雪压弯的云杉枝条。
她似乎在拍摄这片云杉雪林的冬日静谧之美。
帕拉梅拉低沉的引擎声打破云杉雪林的静谧。
她停下脚步扭头去看。
上升中的车窗刚好完全闭合,以至于她只看到一面黑色玻璃从自己眼前掠过,而没有看到玻璃后面那张熟悉的男人脸庞。
“哇塞,保时捷Panamera,刚到芬兰就偶遇到一只野生富豪。”
她感叹一句便继续走起来,拍摄自己的雪地漫步vlog。
江孝把脸从后座转回到前座时,从后视镜中瞥见了这个在林间漫步的女人。
“先生,你那侧的窗外森林中,有个女人举着GoPro在拍东西,可能是YouTube上的博主。”
“是吗?可惜我看不见。”
他挑了挑眉。
苏禾发现他似乎有话说,立马站直了身体,还将手背在身后,恭敬又乖巧问:“怎么了?”
沈昀无声叹息,再次展开手臂:“成功立项,不应该拥抱庆祝一下?”
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对哦。”苏禾这才反应过来他抬起两只手是要做什么,成功拥抱太正常不过了,就是一想到要主动抱他,她心跳有点快。
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度假村扯掉他浴袍时候看到的又细又有力的腰以及那界限分明且漂亮的腹肌,要不是还有理智在,她这会儿高低上手捏捏。
苏禾稍微控制了一下女人好色的天性,规矩地伸手抱住他。两人身高差距大,她的手环过去,刚好在他的腰上面一点。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下面结实的肌肉,身材是真的很好。
她抱好了,正要松开他的时候,手腕却被抓住。
沈昀将她的手往下拉到了自己腰上。
苏禾瞳孔震惊,所以沈昀是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想什么就来什么。她有些结巴:“干嘛啊?”
沈昀笑眯眯道:“周五那天你抱了我两次,还说我的腰很细,和男模一样好,你喜欢抱,还喜欢摸。”
有时候一个男人说对一个女人感兴趣,可能是男女之间的情愫,但在沈昀的眼神里,是天敌对猎物的兴趣,是知道苏禾对他撒了谎后,要收拾她的兴趣。
她浑身轻轻地抖动起来,手腕被他举着,像是在投降,这实在有损形象,苏禾用力挣的时候,艳红刚巧经过,轻“哇”了声。
苏禾喝了酒,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眼眶溢,水亮水亮的,沈昀看着她的眼睛,想起那些小动物害怕时,也会尝试用可怜的姿态祈求狩猎者的怜悯。
艳红识趣地放下一瓶酒,拿走空了的威士忌酒瓶,走了。
沈昀这时从桌上捞过手机,是苏禾刚才打算拿去结账的,递给了她。
对峙时,男人的眼神像箭尖钉住靶心一样看着她。
苏禾开始装傻:“你为什么不打?跟乌沙妈妈说你把和乌沙相亲的对象搞错了,以为是给你介绍的女孩,很丢人吗?”
“她当时让我快走,说我阿妈又给我找女孩了,禾莉小姐追来,我才是受害者。”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右手都不费吹灰之力就架着苏禾的手腕,卡座里视线迷离,苏禾双手解脱不成,便使上了双腿——
酒劲有酒劲的好处,壮了胆,她一下就跨坐到沈昀的腰上了。
仰了仰下巴仿佛要策马扬鞭,如今她在上位,看向沈昀死死咬住她的眼神,说:“那不就得了,我们都被乌沙妈妈骗了,我虽然之前跟你撒谎了,但我现在向你澄清了,你又没损失,我给你钱了。”
这番话说得沈昀气不打一处来,越攥她手腕她就越在他怀里作乱,隐忍地低吼了声:“你会骑马吗,你就乱骑!”
“我不会啊!会骑了不起啊……你不就是会骑个马吗……拿这份本事看不起我……我也可以学!”
沈昀咬得腮帮子发硬:“别动了!”
“你松开我!”
沈昀的力道能把她手腕揉碎了,苏禾见这样骑着,他抓得更狠,就开始哭了。
脸埋在他脖颈间委屈嘤咛,气息一抽一松地,胸口一起一伏地软趴在他胸膛上。
苏禾记得有一次参加巡回法庭,一对中年夫妇闹着要离婚,草原秀丽辽阔的风景无法让夫妻恩怨释怀,因为谁都要分走唯一的房子,最后是妻子一直地哭着,从白天到黄昏,丈夫走过来跪在她面前,低声说:“我们不离了,房子不分了。”
原来,让所有人满意的公平不一定是规章法则,而是人情。
如今她学了这一招,沈昀果然松开她的手腕,她听见他像夜里鼓进她帐篷的烈风一般的呼吸声,就在他伸手去抽纸巾时,苏禾双手发力一推他,逃了出去。
她跑也不是跑出酒吧,而是躲到了吧台——艳红的身后。
艳红手里的鸡尾酒调得火热,没有看她,而是笑笑道:“小禾莉这是怎么了?被沈昀欺负得受不了了?”
苏禾就蹲在艳红腿边,酒精虽然浓烈,但不至于让她失去思考,面上抽抽嗒嗒道:“我得罪他了,他要撕了我。”
“扑哧。”
艳红被她弄笑了,一转头,听见苏禾可怜地说:“艳红,能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吗,我晚上怕他……”
沈昀刚好走到吧台,本来身上就起着火,此刻听到苏禾在那里胡言乱语污蔑他,拔腿就要进去抓人,艳红立马端着那杯点了火的鸡尾酒拦住他,说:“行了行了,你让她缓缓,谁叫你灌她的,等晚上吃顿火锅就解决了。”
苏禾躲在艳红身后站起来,双手搂住她胳膊,鬓边的头发缕缕凌落,皮肤太白了,衬得鼻尖是红的,眼睛也是,沈昀看着她在艳红那里卖可怜,垂在身侧的双手拢成拳,面上压着火,沉静道:“别被她的狡猾骗了。“
这句话像是在提醒艳红,又似对他自己说的。
苏禾见他推门出去了,步子想跟上,但又顿了顿,仍旧黏住艳红。
艳红这时对她说:“你怕什么,沈昀都不让人给他倒酒,就让你倒,你给他下耗子药都行。”
苏禾对她这句建议颇为震撼:“乌沙还活着吗?”
艳红微微一笑:“你还真是不听重点啊。”
苏禾湿着眼睛说:“我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吗?我这几天都没睡好。”
艳红想了想,苏禾拿出手机就要扫二维码,她忙抬手拦住:“我给你开个包厢。”
苏禾摇了摇头,说:“员工休息的地方就行了,后巷也没事。”
她刚才看到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从后门经过,但追过去只看到后巷的一扇木门,她没理由要求人家打开,但现在……
她捂着脸嘤嘤地哭,说:“沈昀一会来抓我怎么办……他力气大得吓人……”
“好了好了……”
艳红是个爽快的女人:“去我家。”
苏禾眼瞳一怔,这未免也……太接近目标人物了!
但艳红话风一转:“你等会,五点多我们去吃晚饭,再带你回去。”
“去你家,太打扰了吧……”
艳红给桌上的酒杯倒上水,朝她递过来,说:“你不是乌沙的朋友吗?”
苏禾在艳红那里打了会下手,沈昀出去了还没回来,等到饭点,艳红就领着她去了火锅店。
内蒙的涮羊肉是随便一家都好吃的程度,尤其现在最是倒春寒的时候,度过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才能迎来春天,乌沉得看不到尽头的天色里,至少吃饱了还算有一点欢愉。
苏禾坐下涮碗,艳红看她的手法笑了笑,说:“哪里人?”
“香港。”
艳红眼里的笑夹了丝惊讶,见苏禾自然地戳开第三副碗筷,打开洗净,故意提醒她说:“沈昀还不知道来不来吃呢。”
苏禾动作顿了顿,给自己摆了副台阶:“一会这副筷子涮生肉呢。”
艳红又笑了,手肘搭在桌上说:“跟你还挺聊得来的。”
说完,她没来由叹了声,似乎有些可惜了,大约是听到苏禾不是这里的人。
苏禾跟艳红成为朋友只需要三个小时,跟沈昀花了三天两夜,吵了一架,关系更恶劣了。
刚聊上天,苏禾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艳红眼睛一眯:“看看,是不是沈昀的。”
苏禾脸颊的笑僵了僵,但很快敛下,起身道:“我出去接。”
她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好像出去接沈昀,好像出去接电话。
艳红挥了挥手,反正火锅不是热菜,凉不了,等他们回来再煮。
苏禾掀开挡风门帘,才意识到自己没穿外套出来,夜里的寒风卷着地面的碎雪,她倚在门边的石柱上接通师兄的来电。
“喂。”
苏禾吸了吸鼻子:“师兄,什么事?”
“应该是我问你什么事。”
他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平和:“上午挂断我的电话,说是在车上,现在还要我主动回电。”
那会苏禾正在沈昀车里听着《披着羊皮的狼》,思及此不由勾了下唇角,答他:“我到绰河源镇,找到乌沙的女朋友了,但她说分了手。”
苏禾如实转告,季闻洲说:“确定?”
关系会影响开庭时是否作为证人被传唤。
苏禾左手捂住握电话的右手,没一会就冰了,她对着手机讲:“我以朋友的身份接近她,见面的艳红酒吧就是乌沙给她的分手费。”
“转赠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季闻洲一问,苏禾嘴唇一抿,有些冻僵。
电流声再次传来:“如果是在乌沙无法偿还银行贷款的期限后发生,针对这些转送的资产,法院有权撤销赠予的行为。”
一阵寒风裹了过来,苏禾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时远方有道马蹄声响,牵扯着她的视线望去。
高马四蹄踏雪,踱步而来,马背上一道劲长身影穿过浓雾暗沉的夜,在苏禾眼瞳里渐渐清晰,男人神色随着马身走动而慵懒地微晃,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是居高临下的散漫。
耳边是手机里的电流声,季闻洲说:“你的执法范围是查证乌沙的资产数额,按照规定,已经提前三天通过家属传唤他了,明天八点是传票截止时间,如果他没有出庭,我可以请示院长,由公安执行,对他强制「拘传」,而你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风刮着她的鬓发,挠着眼睛,她却没有心思去挽,没来由地说了句:“我接下来能请几天假吗?”
季闻洲善解人意:“当然,在走之前,好好享受几天这里的风光吧。”
苏禾张了张唇,呼吸时有白雾在眼前升起,沈昀从马身利落下来,有的人看着一派无所谓的姿态,但偏偏带着股劲,沈昀就是那种劲。
藏着,只有他自己掀,才能看得到。
比如他此刻拴上了马,一双大掌随意地叠着马鞭朝她走来,苏禾就觉得一股风朝她涌着,侧过头去,朝手机道:“谢谢。”
电话刚挂断,头顶落来一道沉声:“外套呢?不会穿?还是酒没醒。”
一来就语气不善,苏禾把手机收回,转头往屋里进去,不想理他。
艳红一见苏禾身后跟来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拿起筷子就开始往锅里下肉。
苏禾一坐下就双手握起热茶杯暖手心,艳红看到她冻红的手背,打趣道:“急着出去接沈昀,衣服都忘了穿了。”
两人下午在店里吵了一架,艳红是有心说和的。
只是沈昀放下马鞭抬眸朝苏禾瞥了眼时,她把头扭得更过了。
艳红看到马鞭,问:“骑马来的?你倒是会在小禾莉面前耍帅啊,故意让她出去接你呢。”
“喝了酒。”
简短的三个字,艳红点头:“合法。”
苏禾嘀咕道:“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酒驾」。”
艳红说和不下去了,筷子一摆:“你们自己涮。”
苏禾听话,乖乖拿筷子涮肉,第一口先给艳红,第二口给了沈昀。
艳红脸上又笑了,调侃他们:“小禾莉把你的碗都涮了。”
沈昀拿起长筷,吃了苏禾给他夹过的那口嫩肉。
一顿饭吃得爽快,苏禾心里存着晚上和艳红回家的心思,而且她很有眼力劲,知道对方刚分手,就不在吃饭的时候提她的前男友了,艳红提醒得对,分了手的男女,最开始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艳红住的小区都是八层高的步梯沈,她家在三沈,苏禾礼貌道:“这里环境挺好的,租金多少呀?我当是住民宿了,这钱是一定要给的。”
艳红摆了摆手,不乐意道:“这房子买下来了,算什么租金呀,你尽管住……”
说着,她自己扯了下唇,拧开门锁,打亮进门的壁灯,说:“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呢,我是要还给乌沙的,既然你们是他的朋友,就住吧。”
苏禾眉心微微一凝,站在门口扫视了一圈,这房子的装修主色是奶白,家具则是颇有格调的胡桃木,整体典雅温柔,进门的鞋柜上还放了一张红纸,上面写着:【乔迁新居】。
这房子,是乌沙刚买的。
艳红看到那喜庆的红纸,拿起来顺手扔到垃圾桶里,说:“随便坐,我给你倒茶。”
刚才苏禾已经在沈下的便利店里买了洗漱用品和一次性内裤,沈昀顾着他那匹马,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
艳红自顾自地说:“我有刚买才洗干净的睡衣,屋内有暖气,穿这条睡裙就可以了。”
御姐的睡裙都是御姐风,粉香槟色的浴袍款,腰上一条细带,她说:“穿脱方便吧。”
苏禾心里呵呵,确实挺方便的。
艳红还很喜欢这种风格,两人穿了姐妹款,只不过艳红的那条是红色的,而且苏禾发现她身上这种粉裙子,衣柜还有几条。
她恍恍惚惚明白,好像是结婚用的晨袍……
她去洗澡的时候,艳红给她理出了一个客房,住宿的钱肯定是要给的,表面上是不让对方吃亏,实则是苏禾不想和这里的人真的有太深的连结。
苏禾用一次性毛巾擦着头发,看着烘干机里转动的衣服,问道:“沈昀住隔壁房间吗?”
艳红看出来苏禾是故意问的,就朝她点了点头:“是了是了,你今晚记得锁好房门,欸?你这头发和我一般长啊?要弹力素吗?”
苏禾因为盘了头发,所以洗完还是卷的,跟艳红的长卷发很像,此刻客气摇头道:“不用,等吹干就自然直了。”
说着苏禾去拿手机:“我们加个微信。”
等艳红那边一通过,苏禾就给她发了张截图,艳红一愣,反应过来后抬眸看向苏禾,又气又笑:“你这小禾莉!”
苏禾得意地跑进了卧室:“还是幸好艳红小姐开了家店,有收款码可以给我直接转账。”
她发去的就是付款截图。
说罢刚要关门,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艳红调侃她:“沈昀回来了,你这刚洗净的小禾莉,还躲吗?”
苏禾想躲,但万一不是沈昀呢,她说:“大半夜的,你看看猫眼才开门呀。”
艳红就喊了声:“谁啊。”
“沈昀。”
低沉的嗓音隔着门板传来,艳红转头朝苏禾挑了挑细眉,她脑袋一缩,说了句:“晚安!”
把房门关上,才不迎他呢。
夜里苏禾坐在门边,听着浴室声响,接着隔壁的房间门一开一关,沈昀进屋休息了。
接着就再没有动静,苏禾想,如果今天看见的那道鸭舌帽黑影是乌沙,那他晚上会来找艳红的吧。
就算不来找,她熬一熬就过一夜了。
她打开包包拉链,从里面翻出护手霜,一边搓着手心手背,一边闻着香味提神。
暖气熏熏,格外的热,就在她快趴到床边睡着时,门外忽然传来响动,这里的夜晚风大,只要有房门开阖就会鼓起声,苏禾一个激灵,从地上站起。
苏禾还没来得及拉开房门,外面的防盗门一下就“咔嚓”关上了,客厅内四苏漆黑,不是有人进来,而是有人出去了!
苏禾赶紧趿上家居鞋,捞了外套就往外走,不管是沈昀还是艳红,深夜不睡觉跑出门就有猫腻!
就在她一手抱衣服一手摸上大门把手时,突然一道劲臂捞上了她腰,苏禾眼瞳猛地一睁,昏暗间,身后落来男人的低沉嗓音:“大半夜闹腾,你又怀了什么鬼胎?”
自从今天在酒吧对峙后,沈昀对她就一直心存怀疑,苏禾此刻一颗心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跟艳红头发一样,衣服一样,你没开灯怎么认出我来了!”
逃脱质问就是向对方反问。
箍着苏禾腰腹的铁索在紧,她小腹里的昀西好似真要被他挤出来了,而身后的男人轻嗤了声,对她这个问题回答得轻而易举:“你香啊,禾莉小姐。”
沈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你把她办公室门口的监控接到我这里来了吗?”
“昨晚就接过来了。”金熠谦有些不明白,“沈总,为什么不直接导办公室里面的?反正办公室里装监控都是起监督作用的。”
沈昀不太赞同地瞥了他一眼:“办公室里装监控是起防范以及监督作用的,有事没事盯着看很不道德。”
金熠谦:“……”
说得就像从走廊的监控盯着看就很好似的。
沈总这人……有道德,但不多。
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苏禾环视着她梦想启程的办公室,里面该有的办公设备都有,四周还摆了很多绿植,甚至还有一台那个二十多万的咖啡机器人,看起来敞亮又大气,都感受不到牛马气。
简直是她的梦中情室。
办公室里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到岗,十分清净美好。
她将自己的东西摆放好,又在脑海里设计了一下怎么布置办公桌,直到新鲜劲过去后,她才把策划书翻出来。
因为该项目需要夏夏团队和Aric团队共同参与,得先把双方的任务细分下去才行。
项目正在筹备期间,大概不会公布,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将项目的主要想法植入短视频里,用夏夏官方账号发布,慢慢试探,并且吸引大家的注意。
Aric既然要和夏夏联动,那店面装修里面必须得体现出来夏夏的风格,这个可以线下打探玩家喜好,做一个统计,要改装修,那就要改成众望所归的样子。
有人说,一生至少要去北欧两次,一次在夏天,一次在冬天。
苏禾做北欧旅游攻略时在网上看到这句营销话术,翻个白眼,猜这个说的人一定在旅行社工作,岗位市场销售。
手指头点击付款,香港直飞芬兰首都赫尔辛基的机票购买成功,开启她的大学毕业之旅。
鉴于今年七月大学一毕业,自己就要投身社会当牛马,她便把大学毕业旅行定在大四寒假。
利用寒假一个多月的时间,化身愤怒的小鸟②,展翅自由穿梭于北欧五国①,然后华丽转身,告别自己的大学时代!
香港中文大学1月2号开始放寒假,苏禾1月3号晚上八点便拖着行李箱登上机舱。
她一向奉行钱该省省该花花,毕业旅行没打算穷游,为自己买的是舒适的商务舱。
别看芬兰位于北极圈附近,其实从繁忙的香港飞往清静的芬兰没有想象中那么遥远,仅需13小时左右的航程甚至更短。
当飞机进入芬兰领空,即将落地赫尔辛基机场时,苏禾被机舱广播吵醒。
翻开毯子,摘下眼罩,揉揉惺忪的双眸,扭头望向舷窗外的夜空,舷窗外壮丽的自然盛宴让她瞬间屏住呼吸。
无垠的夜空中,绚丽的绿色极光在天际间流动,时而卷曲,时而舒展。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不舍得移开。
突然意识到,现在可是赫尔辛基的凌晨四点多。
这个时间都能看到极光,北极圈的极光果然跟不要钱似的。
一颗流星突然划过这面绿色纱帐,在夜空中拖出一道耀眼而短暂的弧线。
刚刚抵达赫尔辛基,她就遇到了这趟北欧毕业之旅的第一个小确幸——同时看到流星和极光!
流星和极光的相遇,如同冥冥中注定的一场邂逅,为她的毕业旅行开出一个充满lucky的好头。
走出机舱前,苏禾以为自己穿的几件衣服足够抵御赫尔辛基凌晨四点、零下十度的气温威力。
走出机舱后,她瞬间高高耸起肩膀,变成一只缩头乌龟。
呼啸的寒风啪啪打在脸上,每一口呼吸都像吸进一片冰霜,直往肺里钻。
懊悔自己在机舱中就应该把大羽绒服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穿上,现在只能快速迈着小碎步向机场大厅的方向跑去。
站在行李转盘处等行李箱,苏禾拍一张自己脚上雪地靴的照片发到IG:[刚下飞机就被赫尔辛基的高冷打了个下马威,顶不住,零下十度实在顶不住。#Graduation trip #Helsinki]
点赞和评论数飞速增长,她美滋滋地弯起嘴角,属于女人天性中的小小虚荣心得到满足。
她IG更新的频率不算勤快,却有十几万粉丝,涨粉秘诀就两个字:美女。
全世界的美女都是流量包,可以源源不断地自体产生流量。
拿到行李箱,坐上机场的士,告诉司机酒店地址。
温暖的车内空间让苏禾被冻僵的身子骨软和回来一些,扭头看向车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赫尔辛基市区街道。
空无一人的街道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霭中,非常清冷,偶尔有一辆车打着车灯驶过他们的车。
人行道上的路灯把周围照得黄幽幽的,让她感觉的士像跑在黄泉路上,司机是黄泉路上的引魂人。
说到司机。
从乘客上车那一刻起,他就一言不发,完全没有要跟乘客寒暄几句的迹象,车载音乐也不开,整个车内空间安静得出奇。
车内唯一的声音,就是她挪动身体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真是印证了她做旅游攻略时在网上看到的苏子:芬兰人均社恐。
抵达酒店,前台办好check in,上楼刷卡进房,苏禾直接一个飞扑扑到大床上,欢快地滚两圈,再欢快地滚回来。
抓起棉被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举着手机点开IG刷刚才那条更新的评论区,边刷边吃吃发笑。
长途飞行的疲惫逐渐涌上来,她越刷眼皮越重,忍不住打个大哈欠。
闭上眼,打算小眯一会儿就起来整理行李、洗澡,但温暖的被窝让她很快陷入梦境的深渊,连衣服都没脱。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房中灯光大亮。
扭头去看窗外,天色阴沉沉的,让她以为自己只睡了一会儿,并且感觉没有睡够。
拿起手机一看,吓,上午九点多了!
猛然从床上弹坐起来,抬手摸摸睡到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想起自己已经身处北极圈,这里冬季太阳升得晚。
身体向后倒回到大床上,赖了会儿床才肯拖拖拉拉地起来整理行李。
等她吃完酒店早餐、精心打扮好自己、美美地走到户外,时间已过中午十二点。
刚才她在打车app上叫了的士,等下要去租车公司门店取车。
芬兰承认中国驾照。
苏禾出发旅游之前,已经提前在芬兰的租车公司官网上预约好一辆大众Polo,作为在芬兰游玩这几天的代步车。
北欧的冬天很任性,风雪说来就来,公共交通工具经常因为极端天气而延误。
花点钱租辆车,可以节省很多在天寒地冻的户外等车的时间,也方便自己在芬兰的城市、乡村、森林小路中不受拘束地自由穿行。
苏禾站在酒店门前,双手插在口袋中,趁着等的士过来的这苏时间,转着脑袋打量赫尔辛基白天的市区街景。
建筑物既有现代的简约感,也保留着古老的北欧风情。
街上行人很少,没有香港那种喧嚣的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群,行人都是一脸悠闲自得的样子,慢悠悠地走路。
有轨电车开过,发出叮当铃声。
苏禾仰面深呼吸一口芬兰清冽的冷空气,扬起嘴角,感到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悦。
来到租车公司门店。
办好租聘手续,刷applepay交了押金,工作人员把她租的大众Polo开到门口,她上车把手机安装在手机支架上,启动车子潇洒离去。
大众Polo在赫尔辛基郊区漫无目的地缓慢行驶,冰封的湖泊,雪压枝头的森林,入目的每一帧都是一副绝美风景画。
苏禾大学读文科,浑身都是文艺细菌,喜欢拍一些文艺vlog上传到IG。
现在突然来了灵感。
在公路边上停好车,从包里翻出GoPro,开门下车,踩在松软的积雪上兴奋地走进茂密的云杉雪林——她要拍一个人漫步云杉雪林的vlog。
不久,沈昀的帕拉梅拉便从她的余光中优雅驶过。
“哇塞,保时捷Panamera,刚到芬兰就偶遇到一只野生富豪。”
苏禾在郊区自驾游到傍晚,在市区餐厅吃过晚餐回到酒店,把下午拍的vlog简单剪辑一下,发到IG上。
然后在笔电上查资料,规划一下明天的游玩行程。
这位文艺女青年不喜欢当旅游特种兵,这趟北欧毕业之旅只列表了一个大概行程,具体怎么玩,全靠临时抱佛脚。
手机来电,是大小姐汤曼珍。
苏禾看一下时间,赫尔辛基晚上七点多,香港那边应该是午夜十二点多。
“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现在在横店剧组拍夜戏呢。”
苏禾听她的通话背景音确实挺嘈杂的。
她最近两个月都在内地拍一部大IP宫斗剧,饰演女主角的丫鬟。虽然没有出彩的剧情,胜在是女主角的丫鬟,整天跟在女主角身边,露脸镜头很多。
大四的课也不去上了,花钱叫人替她上。
由她胡闹去吧,反正快毕业了。
“哎,我看到你发的IG,你人到芬兰了?”
“嗯,今天凌晨到的。”
“太好了。LV出了新一季度的水桶包,猴靓哦,你在芬兰当地帮我买,然后寄给我。记住哦,我要的是小水桶,不是大水桶,不要买错了,三种颜色各买一个……”
汤曼珍语速很快地自说自话,话未说完,被苏禾打断。
“你等等!你买LV在国内不能买?你那么多水桶包,还要买水桶包?”
“我的包包柜子里永远缺一个水桶包。LV新季度这一款水桶包,欧洲要比国内早上市,你去帮我买,我要比剧组里的女演员都早用上。”
“你有没有搞错,我出来毕业旅行,你把我当国际代购!叫别人帮你买!”
“哎哟,反正你旅游也是要逛街的嘛,顺路帮我买一下下喽。听说芬兰首都那家LV门店,是全世界最便宜的LV门店!”
平常谷歌地图都看不明白的女人,全世界的奢侈品门店她猴精!
自己都跑到北极圈了,还要给她当“拎包小妹”!
唉,罢了罢了。
“好吧我的大小姐,等我游完赫尔辛基,再去买包寄给你。”
“啊~~~不要嘛,你现在就出门帮我买。”
“要么你叫别人帮你买,要么等我游尽兴了再给你买。”
苏禾语气强硬。
汤曼珍不复刚才的猴急,很爽快地说:“那好吧。”
看,苏禾就知道汤大小姐没那么猴急想要包包。
从小就这样,什么事都催她赶紧去做,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等她紧赶慢赶地做完,又跟她说其实自己也不是那么着急。
“我转十万给你。”
“三个小包花不了这么多钱吧。”
“剩下的钱,你给自己也买一个。你快去公司上班了,不要整天拎我不用的二手包,包包是女人的脸面。”
汤曼珍虽然喜欢使唤她做事,却也深谙人情世故之道,不会让她白做事。
“脑子才是女人的脸面,而且像奢侈品包包这种东西,多少人连真假都看不出来,用一手还是二手又有什么所谓。不过谢谢你的赞助,剩下的钱我就拿去当旅游经费了。”
“随便你喽。啊对了,毕业论文你帮我写了没有?”
“亏你还记得有个东西叫‘毕业论文’,我已经开始写啦。”
“嘻嘻嘻,爱你哟。我要开拍了,拜~”
汤曼珍像一场夏日雷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两人结束通话没几分钟,苏禾的手机就收到银行卡入账十万港币的短信。
虽说喜欢叫她干这干那的,连毕业论文也丢给她写,好歹汤大小姐在钞票上从来没有吝啬过。
仅这一点,她便足以称得上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一个偶尔能把人逼疯到想掐死她的可爱女人。
赫尔辛基这座海滨城市面积不大,市区内的教堂、博物馆和其他名胜古迹大多集中在一起,citywalk一天就能逛完,连开车都用不上。
前面说过苏禾不喜欢当旅游特种兵,她在赫尔辛基的大街小巷citywalk了三天,细细欣赏了这座城市的历史与文化后才感到心满意足,决定第四天开车北上。
芬兰北部才是她这趟芬兰之旅的游玩重点,她要在芬兰北部滑雪、骑雪地摩托车、坐哈士奇拉雪橇……
第四天上午,她先开车到赫尔辛基市中心的Stockmann百货大楼给汤曼珍买LV水桶包,接着开车到快递公司,用最快的寄件方式把包包寄到汤曼珍的横店公寓。
快递公司面朝赫尔辛基港口,港口外面就是辽阔的波罗的海。
附近有家咖啡馆,门前空地上整齐摆放着两排露天桌椅,供客人欣赏海景。
苏禾想到自己今天离开赫尔辛基,下次再来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心里难免有些不舍。
走进咖啡馆,点了一杯热茶,准备坐在户外面朝波罗的海,花上一杯热茶的时间,静静地与这座城市道别。
柜台后的服务员将做好的热茶递给她。
苏禾接过杯子转身。
站在她身后排队的双江兄弟往旁边挪一步,为她让道。
苏禾用英文道声谢,端着杯子走出咖啡馆。
怕杯子里的热茶摇荡出来,她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热茶走得小心翼翼。
走动间,一颗白色airpods突然滚到她的鞋前,停在她的鞋边。
苏禾看看地上的airpods,再看看坐在前面、背对自己的男人。
弯腰捡起airpods,走到男人身边,用英文说:“先生,你的airpods掉到地上了。”
沈昀扭头朝旁边说话的女人抬起脸,扬起一抹彬彬有礼的微笑:“Thanks,请你把东西放在我桌上。”
尽管男人脸上有墨镜遮挡,苏禾一眼便认出眼前这张熟悉的好看轮廓,竟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沈师兄……”
原来北极圈不止有浪漫的极光,还有她中学时代暗恋的男人。
沈多多听懂了苏禾,咧嘴叫了两声。
“我就知道你也想她。”
沈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牵着它走到门口。他掰着沈多多的狗头,引它看向斜对门第五个办公室:“苏禾在那儿,你去找她,把她带过来好不好?”
沈多多偏着脑袋看了两眼,回过头又汪汪两声。
沈昀这才拿起它的狗绳递给它:“自己叼着。”
沈多多叼着绳子,飞快朝着那间办公室跑去。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苏禾沉浸在工作中,如痴如醉间连门外的狗叫她都没注意。
突然一股大力扑向她,办公椅下面有轮子,她连人带椅子被扑着玩了一段漂移,怀里就钻进来一条雪白的狗子。
沈多多呜呜叫着在她怀里蹭。
苏禾从懵逼中回过神来,看到熟悉的镶钻吊牌以及一身名牌,她惊喜地抱住狗头:“多多!”
“汪汪——”
“多多我好想你啊!”
“汪汪——”
沈昀几乎每周都要到这家港口咖啡馆消费,已经持续多月,咖啡馆的几名服务员都与他相熟起来,空闲时还会主动跟他聊上几句,请他多喝一杯红酒、多吃一块甜点什么的,也知道他来芬兰是为了治眼睛。
苏禾双眼红肿,还留有哭过的痕迹。
服务员见状,自动脑补出“她向沈昀搭讪被拒绝,伤心痛哭后仍不死心,打算对沈昀再做纠缠”的抓马剧情。
沈昀是个盲人,服务员断不会助纣为虐,帮着这个女人去“欺负”盲人,告诉她,这个亚洲男人今天是第一次到他们店喝东西,希望能让这个女人断了“欺负”盲人的念头。
服务员好心办坏事,一场浪漫情缘莫非就要在此断送?
苏禾垂头丧气地走出咖啡馆,握紧拳头,心中暗下决定:没有机会,我就创造机会再见他一次!
得知沈昀失明后,她真的很心疼沈昀。
再见他一次,最想做的就是问清楚他的病情,问清楚他的眼睛还有没有治愈的希望。
即便她的问题会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中学师妹未免太过自来熟,太过干涉他的私事,可能理都不会理她。
他可以不理她、可以冷淡她、可以拒绝回答她的问题,但她一定要问!
否则她的脑子里都是对他的担忧,根本没心思游玩北欧五国,直接飞回香港得了!
可是要怎么再见他一次?
苏禾站在咖啡馆门口,脑海快速回想刚才与沈昀相处的一切细节。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住在赫尔辛基治眼睛。
治眼睛肯定是在医院治。
咦,他们三人刚才是步行来这家咖啡馆的。
他眼睛失明后行动不便,按理说,应该不会步行到很远的地方才对。
所以,要么他住的地方离这家咖啡馆很近,要么他治眼睛的医院离这家咖啡馆很近,让他走路就可以到这里消费。
苏禾如此这般一分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随便拦住一个行人,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看一下,你知道这附近有医院吗?”
行人指着不远处的大型建筑物说:“那就是医院,离这里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苏禾在心里振奋地握一下拳头:Bingo,被我分析对了!我就说脑子才是女人的脸面,脑子不好,大学怎么敢修双学位。
估计沈昀现在还在那家医院里看病,她抬脚就往医院走去。
没走几步,接到酒店前台来电。“砰——”
公交车的抖动随着她一起,让她睁开眼睛。
苏禾拧眉,脸上有着半抹的不耐,是没睡醒导致的原因,紧接着是广播播报的声音,“春山路站,已到达。”
恰巧。
苏禾揉了揉眼睛,提着小包奔向后门。
还好,被车抖醒了,坐错站可就麻烦。
苏禾下了车,这一片是别墅区,鲜少有人乘坐公交,上只有她一个人上,下也只有她一个人下。
没睡够,她打了一个哈欠。
苏禾自身家庭本不好,六岁时父亲亡故,母亲再嫁无力抚养她长大,在她八岁那年只好将她托付给父亲生前好友。
只是谁家也不愿意养一个八岁大会记事的“白眼狼。”
屡屡碰壁后,本以为是颠沛流离的一生,好在沈家作为父亲之前的上司家大业大愿意养她一个孤女。
她便在这儿的别墅区里长大,除此之外还有沈家的小儿子。
沈家的人鲜少过来,就算来也待不住多久,毕竟小少爷不待见会赶客,她们还算过的自由舒坦。
无非是在网上给俩人打点生活费,长期都是由保姆照顾着。
苏禾早已习惯被放养,本以为沈家的小儿子同她一样不招喜爱才被放养在老宅的千里之外,后来才得知,他是自愿的,与她不同。
“咔嚓——”
苏禾推门而入。
她弯腰换鞋,沙发上一道张扬的声音响彻,“怎么样,我今天帅不帅?”
苏禾抬眼。
沈昀已经走在她跟前,少年出落得风骨峻峭,一米八七的身高印照在她身前一片阴影,双手插兜,微微歪着头目光含笑。
他嘴里叼着一根棉签,是前儿个被沈伯父抓到抽烟给予的惩罚,倘若不戒,他车库里的超跑全数上缴。
沈昀没办法,最爱的便是他那车库里的宝贝,不得不从,瘾儿来的时候只能叼着根棉签戒戒。
苏禾抬眼,侧过身淡然,“嗯。”
沈昀的脸色冷却下来,他眸底泛滥着半抹的不悦,清俊的脸庞愈发的阴沉,表达着他对苏禾的回答极其不满。
他攥紧她擦身而过的手腕。
苏禾一愣,感受到腕上的温度,踉跄的向后去退去一步,与他相视,拧眉,“放开,我要去洗澡。”
她声音细声细气,哪怕生气说出来的话也任人听不出任何的杀伤力。
沈昀嘴角叼着的棉签落地,肆意张扬的一抹笑在他唇角勾起,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张了一张诱惑的脸和勾人的眼睛。
沈昀弯下腰,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我帮你洗,怎么样。”
“啪——”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落在沈昀的脸上。
苏禾冷眼,“神经病。”
前台提醒她退房时间已到,请她收拾行李并到前台办理退房手续。
她愣一下,想起昨晚是自己跟前台说只住到今天,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一个“中学暗恋对象”将她截胡在赫尔辛基,无法按照原定计划离开。
看时间,确实已经到了下午两点的退房期限。
她跟前台说自己不退了,要续订。
前台说她这间房已经在网上被其他客人预约走了,客人晚上就要入住。她可以把这间房退了,再开一间房入住。请她务必回到酒店收拾行李,酒店客服需要提前清洁房间,以备新客人随时入住。
她没办法,只能无奈地说:“好,我会马上回到酒店收拾行李。”
今天其实是苏禾的幸运日,其一是中午在港口咖啡馆偶遇到沈昀;其二是原本应该在上午做化疗的沈昀,今天把化疗放在了下午。她如果这时候就赶到医院找他,他们可以原地再续前缘,她后面也就不会出事了。
具体出什么事?
来,精彩继续。
宾利平稳地行驶在回度假别墅的路上,车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雪国景象。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低沉声响。
化疗的另一个副作用就是每次做完,沈昀总会恶心反胃想吐,这种感觉搅动着他的胃,让他很难受。
后脑勺枕着椅背,仰面闭目,冷白的脸色透出一股孤寂,宛如车外冻结、失去所有生气的湖面。
开车的江彦抬眸观察车顶后视镜中的男人,扭头用口型问副座上的哥哥:“他睡着了?”
江孝会意,回头看一眼车后座,见男人眉头微皱,呼吸微弱深长,对弟弟点点头。
毕竟是在车上,沈昀无法陷入深度睡眠,时而浅眠,时而半醒,睡得浑浑噩噩。
车轮偶尔碾过一些细小碎石,车身轻微地颠簸,他关闭的眼皮便会微微颤动一下,眉头也会随之轻皱,显得神情不安,似乎陷在某种难以摆脱的梦魇之中。
在他的意识深处,总有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音在他耳畔窃窃私语着柔情的情话,时远时近,飘忽不定,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摆脱。
“师兄……”
声音再次响起,柔柔的,甜蜜的,藏着一抹笑意。
沈昀的心脏一阵悸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真皮车座,猛然睁眼,伸手去摸身边的车座——没有人坐在那里。
胸膛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陷进车座的身体坐直了些,低头揉搓山根。
刚才睁眼的一刹那,梦境与现实交叠,让他恍惚以为她就坐在自己身边,趴在自己耳边说话。
该死的,他这是在对一个连样子是圆是方都不知道的陌生女人做春梦?
“先生,你醒了?”
沈昀揉搓着山根“嗯”一声。
“胃好些了吗?”
“中午那个自称是我中学师妹的女人,靓咩?”
问他胃怎么样,他毫无预警地反问起师妹靓不靓,江孝的声音卡壳一下便浮夸地惊呼:“靓!猴靓!身光颈靓!完全是靓女一枚!”
“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不要欺负我看不见,夸大其词糊弄我。”
“我欺负你?你少搞事为难我们兄弟两个打工仔,我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你喜欢男人诶,你有看女人的眼光吗?你懂什么样子的女人叫靓女吗?”
江孝毫无一点点防备,突然就被他造谣性取向,表情跟吃馒头噎住了似的涨得通红,紧张地瞥一眼开车的弟弟,坚定地低吼:“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
沈昀“哦?”一声。
“你哦就哦,为什么要‘哦?’!”江孝抓狂,紧张地再瞥一眼开车的弟弟,“我有正常的审美好不好!还有,我不喜欢男人!你心情不好,不要拿我开刀!”
沈昀扭脸看窗外,一脸“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的微表情。
“你……”
“那个老板的中学师妹确实很靓。”一直沉默开车的江彦终于开口,终结他们两人可笑的斗嘴,“不过她五官比较深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倒是有点混血儿的长相,难道她是内地人来香港读书?”
“你自己听听!”江孝脸上一股得意的神气,“我说靓你不信,Jason说靓你总该信了吧!”
“Jason说靓也不可信,他也喜欢男人。”
江孝:“……”
江彦:“……”
回到度假别墅,沈昀吩咐江孝去泡一壶普洱茶,然后抓着江彦的手腕往二楼走去,疲惫让他踩楼梯的脚步有些拖沓,一步一步往上挪。
刚走进起居室,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WhatsApp消息音。
放江彦离开,从大衣口袋掏出手机,一并把耳机盒也掏出来。
拿着这个中午让他在中学师妹面前出丑的耳机盒,沈昀心里的火星子又复燃起来,手指加大力量,恨不得捏碎耳机盒而后快。
抬手将耳机盒用力砸到地上,“嘭”一声。
“靓咩靓,再靓也冇用,我没有一双对你一见钟情的眼睛!”
沈昀站在原地,深呼吸几次。
“师兄……”
那个女人的声音似乎仍残留在他的耳畔,一圈一圈,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这对师兄妹,一个在发脾气,另一个呢,重新在赫尔辛基住下。
苏禾有了新目标,不再像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在市区内四处游玩当街溜子,每天开着大众Polo去赫尔辛基大学医院停车场,开展“守株待沈”任务。
为什么是在停车场“守株待沈”呢?
因为医院实在太大,有太多栋楼,每一栋楼都有不同的科室和治疗区域,她不确定沈昀究竟在哪栋楼治眼睛,也不可能挨个楼层去打听。
可能还没打听出来,医院就会报警,让警察将她这个可疑的女人抓走。
但医院停车场只有一个。
沈昀的两个手下肯定是开车送他来医院就诊的,只要守住停车场,就能守到他!
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本以为苏师妹是只美丽的猎物,没想到是个披着猎物马甲的大聪明女猎人。
苏禾每天买好食物,上午十来点开车到医院停车场,选择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停车,在车内观察每只进出停车场的“猎物”,一直待到下午三四点、天色变暗了再开车返回酒店。
她有足够的耐心慢慢“守株待沈”。
因为她知道,她的“猎物”一定会出现。
苏师妹这种如狼似虎的气势,看起来不像是要关心沈师兄的眼睛能不能治好,反而像是要“趁他病,要他命,一口把他吞下肚”。
苦等到第六天中午,“猎物”果然出现在苏禾的视野中。
沈昀刚结束上午的化疗疗程,头晕,胃也难受,整个人很没有精神,提不起兴致去港口咖啡馆喝红酒、吹海风,只想尽快回到度假别墅躺下休息。
双江兄弟一左一右陪同着他,缓缓朝宾利走去。
苏禾在车顶后视镜中快速整理一下自己没什么好整理的仪容仪表,深呼吸一下,打开车门下车,表演与中学男神的第二次“偶遇”剧情。
江孝看见她,惊讶地“咦”一声:“先生,是上周你遇到的那个中学师妹,她刚好也在医院停车场。她看到我们了,现在正朝我们走过来。”
沈昀不快地低声说:“怎么这个时候遇到她,我现在状态很差,脸色肯定很难看!”
老大居然会在意自己在异性眼中的脸色难不难看。
江孝仗着老大看不见,光明正大地嬉笑,故意拿话诈他:“不然叫Jason带先生进车,我去打发掉这个师妹?”
沈昀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既然她已经看到我,我跟她打两声招呼就是。”
看,一诈就把他的真实反应诈出来了。
江孝笑得更开心,上周被他拿性取向捉弄的仇可算是报了。
苏禾走到三人面前,先礼貌地向双江兄弟各点一下头表示问候。接着,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沈昀脸上,看到他脸上的憔悴和紧绷,一阵心疼。
“沈师兄,真巧,又遇到了。”
“你怎么来医院了?游玩途中哪里受伤了吗?”
“我手指生冻疮,很痒,来医院让医生看看。”
冻疮,是她提前想好的在医院偶遇理由。
谨慎的江彦不露声色地去瞄她的手,可惜她戴着手套,看不到她手到底有没有生冻疮。
“我上周就跟你说过,你来错季节了,应该暑假来芬兰旅游。”
沈昀责备的声音中带一点关怀。
“没事,冻疮而已,不严重。”
苏禾看着他那双藏在墨镜后面、无从窥探的眼睛,虽然无法看到他的目光,但她知道他在关心自己。
不由放柔了声音:“沈师兄,你上午来医院看眼睛吗?”
沈昀沉默片刻,嗯一声,然后说:“你游玩小心一些,我们先走一步。”
抓着江孝手腕,在他的引领下缓缓离开。
苏禾站在原地,心里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唐突地问他眼睛能不能治好?
这不就是自己苦等他一周的目的吗?
眼看着男人已经弯腰、一条腿伸进车中,她心里一急,向他小跑过去。
管他唐不唐突,先问了再说。
好不容易等到人,如果今天不问清楚他的病情,她恐怕又要在停车场“守株待沈”一周。
“先生,你的中学师妹又跑过来了。”
“莫名其妙的女人,我不会被她缠上了吧?”
沈昀口嫌体正直,把伸进车中的大长腿重新伸出来,站在车前等待她过来。
“啊,小心!”江孝突然惊呼。
沈昀心脏猛地一紧:“怎么了?”
江孝声音慌张:“你师妹失足滑倒,磕到后脑勺,好像晕过去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看,追男人追出事了吧。
即将十二点的时候,苏禾的手机闪进来一个电话,响了一声就挂断了。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沈昀打的。
随即微信里进来一条消息。
沈昀:阿姨把饭送过来了,有你喜欢吃的椒盐皮皮虾,也有鸡枞菌炖鸡,你再不过来吃饭,我就吃完了。
消息下面还配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沈昀偏着脑袋凑在摆满菜品的桌前。
胸口的纽扣松开了两颗,锁骨若影若现,十分性感。
苏禾忙了一早上本来挺饿的,只是看到图片,眼睛落在沈昀身上,压根就挪不开。
还别说……就……嗯,挺秀色可餐的。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好看是好看,勾人也勾人,只是……
太不守男徳了!
太影响人积极向上的事业心了!
谁家正经上级每天‘穿金戴银’,衬衣还解两颗扣子的?就不怕手下的人无心工作?!
雨下久了,空中飘浮起雪花,苏禾这一次更浓烈地闻到了雪岭云衫的味道,贯穿着她。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该不会以为我跟着你吧……”
苏禾的话说到后面有些气虚,就在沈昀往她俯身更近时,她猛地往后一缩,听见他道:“出来。”
她的眼睛已冻得通红,今日黄昏下雨,天边是没有霞色了,但沈昀在禾莉带尖的眼尾里看见了。
兔子蜷在石壁下,就在他伸手要将她带出来时,她应激一般喊:“别碰我!”
他手中尖刀明晃,苏禾已在半分钟内思考出路,这里是冲天森林,丢一条命确实难找,但他没必要下手,毕竟她给钱,他都不卖。
但理智是知道,情绪能不能控制又是另一回事,苏禾发现她现在心跳得很快,大约是太冷了,她需要灼热。
“不碰手,那碰哪?揪耳朵还是掐脖子?”
猎物都是这么抓的。
他甚至懒得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他知道,她就是跟着他。
苏禾说:“你走了,我就会出来了。”
沈昀盯着她整以暇地说道:“然后继续跟着我?”
苏禾不承认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她反问:“你上山来做什么?”
男人长指随意地拨开匕首上的土痕:“那么想知道,还说不是跟着我?”
苏禾脑子一定是冻僵了,嘴唇抿了一抿,再次问他:“能交个朋友吗?”
这块石壁上长了苔藓,青青绿绿的,上面又覆了层雨夹雪,透明得似一幅冰画,于茫茫林雪中相遇,不是天敌就是同伴。
而她在此前已想好了计划,当朋友,让他帮忙找个人还不算太唐突。
而作为朋友的见面礼,苏禾此刻在兜里掏了掏,盘到了一串乌珠,以及今天在市集上买的头绳。
双手掌心一摊,她把托着乌珠串的左手朝他递近:“这个还你。”
另一道手上是新买的黑色头绳,圈度约手腕大小,但她买的是由几根细绳交织成一股的麻花绳,和沈昀头上扎的不同,平时戴在手腕上也能装饰。
她心思有些忐忑,双手如天平,一点风吹过来,微微颤曳。
黑檐鸭舌帽下,男人的目光从头绳落向她的脸,岩壁上敲击着雨雪,他逆光半蹲着看她,那双眼睛是深深的潭冰,狭长的眼睫往下钩着,就像狼一样,随时叼走昀西。
他叼走了他的手串。
苏禾急切地将头绳递给他:“今早在集市买的,交朋友送的礼物,今晚……今晚请你吃饭可以吗?”
男人将小刀收鞘:“我不吃女孩请的饭。”
“但你中午已经吃了!”
沈昀将乌珠手串套进筋骨分明的手腕,就在起身时,那道手很自然地叼走了她手心的头绳,说:“所以今晚我请回你。”
兔子很好诱捕,给一根胡萝卜就够。
沈昀往山下走,身后是一道轻快的脚步声。
当他打开后备箱时,苏禾亲眼看到他用她给的头绳,将麻袋口绑紧了。
她张了张唇:“这是绑头发的……算了算了,我回头再给你买。”
有求于人的朋友关系并不平等,沈昀此刻掩下车门看她:“还不回你的车上去?等着吃尾气?”
他的态度实在不叫好。
但苏禾忍气吞声,面上点头听话,等找到乌沙带回鄂温克旗,他想见一个叫禾莉的人都没有!
雨雪天行驶,光线自地平面反射,能见度非常勉强,苏禾屏气凝神地跟着沈昀,因为见到了一丝曙光,于是比刚才还要更在意了。
等他停下车,苏禾手心都出了汗。
茫茫雪地上,仅有一处平房伫立在森林围猎的中央。
苏禾呆愣地看着这间仿佛童话镇才会有的——不应该存在的房子,而这屋门竟然有人从里面出来,竟然是活的。
“沈昀!来啦!”
这人年纪约有四十左右,敦胖身材的男性,此刻看到沈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出一条道,往他车旁过去。
后备箱打开,苏禾看见沈昀把刚才拿上山的蛇皮麻袋单手拎了下来,说了句:“松林小黄蘑。”
话落,沈昀将绑着麻袋的头绳解下,顺手收进了裤兜里。
“好昀西啊,真是好昀西!快进来,今晚你留克大哥我,给你攒顿大局!”
说着,留克就双手拎起麻袋的两边,给沈昀引道时,才注意到后面还跟了辆车,视线一怔,转而看向沈昀:“这美女是?”
苏禾一听“美女”,蹿着两条腿小跑前进:“我是沈昀的朋友,您好!”
地上的雪被雨浸得湿滑,苏禾虽然走得急,也有看路,只是在走近留克面前时有一处颇大的冰,苏禾身子微微一歪,避开的瞬间,一道长臂虚虚护了下她。
谁也没碰到谁。
沈昀收回了手。
留克眼神一转,红润的胖脸立马“噢”地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沈昀说:“朋友,朋友好啊,还是女孩子!”
苏禾现在无暇关心他们的谈话了,她进屋后问了句:“那个,我想洗个手,洗手间在哪儿?”
她声音很轻软,沈昀侧让开一条过道,她就往尽头的门内冲了进去。
再出来时,客厅已洋溢起热闹声,苏禾是生人,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看站在炕上一个两岁多的圆脸蛋小女孩跳转圈舞。
沈昀就斜倚在墙边,身上的冲锋衣已经脱了,内里仍是黑色的羊绒衫,双手插兜,冲锋裤就从衣摆往下伸,没了外套,男人的腿看起来更长了。
给转圈的小女孩鼓掌的除了留克还有一位五官异域的女人,沈昀此时微站直身说:“嫂子,你别把她转晕了。”
他说“嫂子”的时候,苏禾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留克的妻子了。
“哟,还会疼人了呢?”
留克来倒热茶,眼神示意苏禾喝,她忙点了点头,双手接过时,听到留克跟她说:“上一次他单手拎起我女儿的后衣领,就这么揪着,提着甩大摆锤。”
苏禾眼睛登时放大,扭头去看沈昀,不免有些惊怖,不是因为他行为粗鲁,而是——
“这么可爱的小女孩!你居然忍住没抱抱。”
“切。”
留克说:“那他能忍的事就多了。”
这时女人抱起女儿下炕,笑说:“来,给姐姐抱抱好不好呀?”
苏禾一听,连忙要放下手里的茶杯,扭头找桌子时,见沈昀的手伸了出来,她自然递去,还说了句:“谢谢啊。”
沈昀动作顿了顿,到底是接了她的杯子,只不过他伸手是为了朝留克道:“渴了,再给我倒一杯。”
一屋子大人小孩,留克懒得招呼沈昀,说:“进厨房搭把手,今晚有得你喝的。”
“姐姐,啾啾!”
小女孩被苏禾抱在怀里,肉肉的小手抓她头顶的丸子头,又摸自己的辫子,苏禾笑出了声:“姐姐和你的一样是不是?”
小女孩又指了指沈昀头上随性捆的发,说:“叔叔也是。”
沈昀高高在上地斜蔑女宝一眼,没什么爱心地进了厨房。
他的头发不算长,在后脑勺高扎了一截,余下有半数盖在脖颈上,卷曲的硬发又黑又浓,随性又张扬,骨相极好的男人,随便露额头。
天刚暗下,热腾腾的鱼锅便上了桌,留克介绍:“这可是阿尔山的乌苏浪子鱼,鲜美得很!”
说罢又去厨房里端了个滋滋冒热的砂锅出来:“这叫松林小黄蘑,天下第一鲜,百味之冠!”
天气一冷,又行山又开车,加上苏禾中午吃得心不在焉,此刻见满桌子的丰盛,顿时生出一种风雪夜归人的疲倦与饥饿。
刚坐下还有些收敛,吃到后面,鱼锅里炖着的热气让她面颊泛红,人也跟着熟络了,说:“这个就叫小黄蘑吗?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的菌子!”
食客的情绪价值是对厨子最好的嘉奖,留克兴致上头地给她讲解,末了被沈昀淡声戳穿:“你真当她没吃过?中午还上了一盘。”
言下之意让他别再夸耀了,但苏禾愣了下,问他:“中午吃过吗?”
这下嫂子掩唇笑了笑:“她喜欢的这盘黄蘑是沈昀上山挖的,她怎么会记得其他小黄蘑呢?”
隔着热腾腾的蒸汽,苏禾眼睛一下被晕出了雾,有些无措地又夹了块肉,说:“这个也好吃的。”
沈昀的视线在雾中看了她一眼,她的睫毛一眨,低下了头。
这时嫂子给大家倒酒,苏禾想到晚上要开车,又不好拒绝,就搁置下酒杯,眼角的余光看见沈昀也没碰酒。
“这可是新鲜的羊肉,多吃点暖和!”
留克一谈到吃的就热情似火,苏禾忽然想起什么,眼珠子转转,说:“不会是羊羔肉吧?昨天我从乌沙妈妈家出来,她因为买家把五月龄的羊羔吃了,很伤心。”
留克是沈昀的朋友,乌沙跟沈昀是兄弟,或许他们也认识。
这时沈昀的乌瞳在水蒸气中微凝,依然看着她。
留克喝了口酒,说:“她难过的,是无法决定被丈夫卖掉羊羔的生活,而不是这只羊羔。”
苏禾微怔,眼眶被水汽终于雾得发热,往后避了避,说:“那您认识乌沙的话,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留克愣了下,看向苏禾:“你找他?”
她眼睛放大,仿佛看到希望般点头。
而这时,留克眼神看向沈昀,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有些结巴地“噢”了声:“你是乌沙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吧……你们能联系到他吗?”
留克和妻子对视了眼,女儿在婴儿桌前看电视,“呀呀”地挥起了手,嗓音稚嫩地喊:“坏人坏人!”
电视里正播着动漫人在山里砍树的画面,留克说:“上回山里来了一个车队,砍了好些树走,也说是乌沙的朋友,哼!我还想找他呢!”
这时大嫂在旁边劝慰:“树都割了,还能怎么样,你就别总生气了。”
苏禾一听,皱眉道:“这是违反了《森林法》,按规定是要承担修复责任的。”
她话落,留克有些愤怒地说道:“那怎么弄?他们人都不见了,上哪儿承担?”
苏禾放下筷子说:“树不会起诉人,所以通常由法律规定的机关负责,比如生态保护部,遇到这种情况就向他们反映。”
听到这段话,大嫂皱了皱眉:“那反映到什么时候有效果?一天抓不到人,树还能回来呢?”
苏禾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生态部也有责任保护林场,如果毁坏人没有在规定期限内履行工作,就由机关进行修复,费用再向这些砍伐人追讨,这样问题就不会耽搁在那里了。”
留克和妻子一听,顿时了然地“噢”了声,频频点头:“这样子好。”
苏禾说:“那我把上报电话给你们,加个微信?”
嫂子忙起身去找手机,听见留克说:“别找了,让沈昀把名片发给禾莉不就得了。”
这一声“禾莉”叫得苏禾一愣,扭头看向留克,听见他笑:“沈昀刚才说你叫这个名字,怪好记好听的。”
热气将她的脸熏得有些红,她抬眸看向沈昀,男人此时靠坐在椅背上,一双眼睛比刚才盯人更狠。
苏禾眉心微微一颦,盯着她做什么,她又不是餐桌上的肉,吃不了的。
“我没她微信。”
开口的是沈昀,惊讶的是留克夫妇。
“咳咳咳咳——”
留克自己呛了口酒,嫂子心领神会地抽纸巾给他擦嘴,这下连带着女儿也呛奶了,嫂子忙得团团转,苏禾一下不好提醒加微信的事。
但关于乌沙的消息还是联系不上,不过科普了森林法,倒不算白忙。
这时留克拿起酒杯,虚空朝沈昀碰了碰,苏禾刚拿起筷子,就看到沈昀长身微靠桌,右掌虎口一张,拿起白酒杯。
苏禾目光蓦地抬起,男人就坐在她对面,仰头时,锋锐的喉结在黑皮脖颈中滚动,他喝了酒,今晚不走了。
晚上的阿尔山堆起了雪,风吹门框。
留克的妻子给苏禾准备了一个房间,她进去后,沈昀刚好经过门口,苏禾忽然想起件事,走出去唤住他:“你有多一件外套吗?”
男人眉头凝了凝,目光往房间望:“被子不够暖?”
她依旧问:“所以你有多一件吗?”
男人走到挨近门的衣架把外套拿给她,不经意说了句:“明天还回来。”
所以没有多一件。
苏禾毫不犹豫地将厚大的冲锋衣抱在怀里,雪岭云杉的气息包裹着她,嘴角一弯:“谢谢,晚安。”
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告诉她,被拿了衣服,就跑不了了。
至于明天他跟不跟自己去绰河源镇,就看这道朋友关系是否建立有效。
苏禾这一晚依然没有睡好,独在异乡的异客,身处茫茫雪山中,总是生出找不到归宿的不安感。
第二天一大早,她酸着眼睛醒来。
洗漱好后,看见在厨房忙碌的是留克的妻子,她对苏禾说:“桌上有奶茶和点心,面马上就好。”
苏禾看到饭桌上有几盘炸肉和黑色的肉干,以及坐在桌前的大男人——沈昀。
她把冲锋衣挂回了近门的衣架上,对他说:“早啊。”
然后分了碗筷,给自己的碗里倒了热奶茶。
这时男人靠到桌边,左手搭在桌沿上,右手拿了块盘子里的肉干吃。
苏禾喝了热奶茶,肚子暖乎乎的,看到沈昀吃,自己才动手,说:“我们又吃又住的,你跟留克大哥结账了吗?”
说罢她咬了口肉干,不是硬邦邦的口感,是咸香有嚼劲,她眼睛一亮,听见沈昀说:“结了。”
她问:“这是牛肉吗?”
他勾了下唇,清晨醒来的男人,神态里多了雪松似的慵懒,说:“熊肉。”
苏禾牙齿僵了僵,忘了咬。
沈昀唇角的笑加深,说:“在鄂温克族有个传统,吃熊肉的时候,要学乌鸦叫。”
苏禾眼睛张得更大了,手里咬了一半的肉干不知该放下还是进嘴,低声慌张问:“为什么呀!”
“让熊以为是乌鸦吃的,不找你算账。”
苏禾咽了口气:“这吃熊肉犯法啊……”
沈昀眼角微挑地靠回椅背,双手交握搭在腰腹上看她。
苏禾感觉自己大约真是吃了熊肉的缘故,浑身有些火热。
抬手压了压眉眼,低头夹着嗓子叫了两声:“啊……啊……”
沈昀望着她,眼睫一低,笑意溢了出来,然而在他反应过来自己在笑的一瞬,瞳仁微微一滞。
紧接着眉头拧起,倏忽起身,想要出去透透气时,衣袖让人一牵,像风筝线被拽住了。
侧身,苏禾坐在原位仰头看他,红着脸说:“沈昀,现在轮到你叫了。”
沈昀忙完了工作,揉了揉沈多多的脑袋,看了眼时间马上下班了。他准备瞧一眼苏禾在做什么,没在忙的话让她早点过来。
刚打开苏禾她们办公室门口的监控画面,就听到了齐悠悠的问题。
沈昀也想知道苏禾到底有没有一丁点亲他的印象,更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我从来没喝过酒,那天喝多了,发生的事情我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苏禾被大家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得有些无奈。总归沈昀也不在,她想了想道,“我猜可能和吃火炙鹅肝寿司上面那层鹅肝差不多吧。又软又嫩。”
沈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