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予维收拾东西的那天小陈表示万分不舍:“桃子姐才走没多久, 予维姐你怎么也走了啊。”
“不一样。”赵予维说,“我就去几个月,还回来呢。”
小陈可怜巴巴地看着桌上的鱼缸:“那你走了这鱼怎么办啊?”
赵予维把鱼食递给她:“你替我养着吧。”
这鱼食还是乔岭替她重新网购的那一包。
小陈说:“可我连我自己都养不好, 我怕养死了。”
赵予维看了看鲜活的小金鱼:“要是不小心养死了, 就扔了吧。”
小陈“啊”了一声,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看中小架子上的鸡蛋,正要去拿,被赵予维抢了先。
赵予维就像扔什么碍眼的东西一样, 抬手就扔垃圾桶里。
小陈:“……其实这个我可以替你养着的。”
赵予维说:“这又不需要养,也早就过期了, 你要是喜欢,就在网上买个假的吧,能一直放着,不会过期,也不会碎。”
李思璐在知道来龙去脉后很赞赏她这份果决。
她说:“看上去果决而已, 其实没那么果决,但我不得不做出决定, 虽然我喜欢他,可我要的感情是确定的,不让人怀疑的,而不是这种猜来猜去连个准话都没有的。”
那天散会后乔岭有意挽留她,找的不过是目前她手头的工作紧, 公司离不开人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也不揭穿, 只说是因为外派补助高还有奖金拿, 而她正好需要钱。
末了她还是没忍住,问他:“你这么挽留我是因为舍不得我走吗?”
“……你如果实在想去也不是不能批,几个月也快, 换个环境换种心情,也许会做出更好的成果。”他沉默几秒,口气还是那样无波澜。
赵予维笑了,那笑容泛着点冷和自嘲。
这之后她没再和乔岭碰过面。
九月底的青岛气候不错,因为工作得心应手,她去了之后几乎没什么需要特别适应的。
只是离开之后她和乔岭的联系反而逐渐又频繁起来,不过不是人为,只是因为工作。
青岛这边有很多东西需要乔岭拿主意,所以他们常开线上碰头会,以及数不清的邮件往来,那些字里行间只讲究冰冷的数据效益,连一句属于上下级范畴内正常的关怀都没有。
国庆节赵予维因为赶活儿没回家,节后群里汇报工作时大伙儿都正常反馈。
乔岭问了个问题,没有人回答,他知道关于那个问题的负责人是赵予维,就在群里艾特她,但赵予维没反应。
两分钟后青岛组的另一个人艾特乔岭:“乔总,赵予维生病了,请了三天假,明天才能回公司上班。”
坐在办公室的乔岭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微信聊天框顿了顿,回复那人【好的】
那一阵呼吸道传染病传播范围特广,赵予维大概是中招了,她哪也没去就跟家里躺着。
乔岭的电话是那天晚上打过去的,她接电话时都还在昏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他问她:“他们说你生病了,看医生了没?”
她半梦半醒,觉得这是乔岭的声音,又觉得不是。他不是要和她撇清关系吗,怎么会给她打电话呢。
可他这句看医生和她走之前胃着凉的那次重叠了,她一时竟分不清是曾经还是现在,只含糊着应了一下。
乔岭又问:“吃过药了吗?”
“吃了。”她说。
“得吃完饭再吃药,要不然对胃不好。”
“也吃了。”她道,“路口的饭馆儿吃的面。”
因为生病,加上半醒不醒,她的声音柔而哑,带着无防备的乖巧。
乔岭怔了怔:“……好吃么?”
“一般吧……比不上老金家的好吃……”
乔岭穿着睡衣坐着客厅的躺椅上,旁边的茶几上有个烟灰缸,杠子上架着一支只抽了半截的烟,而他的手里,却捏着一沓照片。
赵予维说完这句后他嘴边再现极淡的笑,慢悠悠道:“十四号我要过去一趟,到时候给你带老金家的面。”
赵予维不记得是怎么结束的对话,第二天醒来时就记得老金家的面了。她怀疑自己做梦,可通话记录真实存在着。
病假结束,她去公司上班,也确实获得乔岭十四号要来青岛的消息。
她打开微信,想向乔岭求证的字句都打好了,又全部撤销退了出去。
十三号开会的时候,有人问乔岭机票订了没,他说等散会就安排。
那人道:“那您订了票告我们,我们明儿接您去。”
他说行,又往屏幕里的视频看了一眼:“是不是还得给我接风啊?”
“必须啊!”那人笑道,“一会儿散会我们就去订饭。”
他说:“好,正好没过生日,就当你们给我补过了。”
有人才想起来,“哎呀”一声,道:“六号老大生日,怎么就给忘了呢!”
乔岭又看了一眼屏幕,赵予维穿着衬衫,披散着头发微埋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但俩人想到的却是同一件事。
赵予维怎么会忘记他的生日,六号当天都不知道打开手机滑到他的名字多少遍,最终却什么也没发。不过头天晚上十二点,她在回复邮件时按照系统提示已经给他发送了一份官方制作的电子贺卡。
乔岭收到那份贺卡看到发送时间时还愣了好一会儿。他家里都是六号中午才来的电话,电话里也没什么祝福,就叫他晚上回趟家一起吃个饭。
家里的饭做得很丰盛,去到家里的人也很多。除了他几个亲近的朋友,大多都是他爸妈的往来,生日礼物收到一大堆,还退了很多不能接收的贵重之礼,但他始终兴趣缺缺。
高云洲邀他去骑马。
他说高云洲:“没事儿吧,大晚上骑马。”
“晚上怎么了,晚上凉快啊。”高云洲看了看杨恬,“诶你心不在焉人也跟着心不在焉,我看她晚上都没怎么吃饭。”
乔岭淡笑:“眼睛这么尖你老婆知道么?”
高云洲说了个“去”:“我哪是关心她呀,我是关心你,不明白你怎么想。”
“我没怎么想啊。”
“没怎么想一晚上手机不离手?一会儿一看,一会儿又一看,手机里到底有谁在呢?”
他收了手机:“不就是骑马么,走呗。”
后来等玩儿完回家都到了后半夜了。从马场出来时他还是先看手机,手机屏显示时间已过十二点,微信里早已充斥满天飞的消息。
他一个也没点开看,沿着屏幕滑了滑,滑到某个人,但那界面安静得就像没联系过的陌生人。
……
“饭你们随意安排,别订蛋糕。”他又冲着屏幕说。
那人视图劝说:“过生日怎么能不订蛋糕呢……”
他笑了一下,没再围绕这个话题继续。
赵予维却已经明明白白,散会之后她犹豫了好一阵才打电话订了个小蛋糕,当天下班路过花店她还心血来潮买了一束鲜花。
回到家往瓶子里放水时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这不是又绕回去了吧?但也管不住她一颗期待的心,她甚至因为压制不住这份期待还把屋子打扫了一遍。
遗憾的是,第二天乔岭并没有来。
早上他们讨论,说他大概下午来,下午他们又讨论,说他大概晚上来。
到了晚上十点,所有关于乔岭的消息都是静悄悄的。
赵予维看了看桌上的蛋糕和鲜花,不由得在心中对自己发出冷笑,还不够吗?
所以等到第二天中午乔岭在微信上给她反馈文件顺便解释临时有事过不去时,她已经心如止水。
她理解忙起来时计划有变,是真的理解,但也是真的不再期待了。
转眼到了十月底。
叶适东也去了青岛,这是赵予维外派之后最高兴的事儿。
叶适东不是来驻扎的,只是来跟进一项目。赵予维作为他最熟悉的伙伴,青岛这边自然派她去对接。
俩人去海边考察生鲜的时候乔岭意外打了通视频电话。
叶适东接视频的时候,赵予维在旁边忙,她对视频内容没什么兴趣,一直和养殖场老板聊着天。
叶适东汇报得差不多了:“那我挂了啊老大。”
乔岭在视频那头喂着鱼:“你一个人呢?”
“没呢,和予维一块儿来的,她现在可能干了,很多当地的东西她比当地人还了解。”
乔岭喂好了鱼,拿起立在桌上的手机:“她手头上的事儿怎么样了?”
叶适东:“应该挺顺利的吧。”
“进展到哪儿了你知道?”
“这我还真不太清楚,我让她跟你说吧。”
他说着把手机递给赵予维。
赵予维朝他抬了抬两只戴着塑胶手套的手:“没手。”
叶适东只好自己拿着。
乔岭看了看手机屏。她梳着个低马尾,穿了一件黑色冲锋衣,那衣服拉链被拉到顶部,竖起来的领子遮住了她白净的小半张脸。
但她不怎么抬头,还和旁边的人说着话。
“能听见吗?”乔岭问。
“能。”她倒是答得快,声音也挺敞亮,“什么事儿?您说。”
乔岭看着屏幕:“我听不见你声儿。”
她又重复问一遍他有什么事儿。
乔岭也重复:“听不见。”
赵予维终于抬头,眼睛看向屏幕:“听不见吗?”
乔岭和她对视:“还行。”
她没有撤回目光,维持那个姿态问他怎么了。
乔岭说:“前儿给你发的邮件,今天你都还没回。”
“不好意思啊乔总。”她说,“不是说一礼拜之内要结果吗,时间挺宽裕的,我就先干别的了,等下午回去我就抓紧弄,赶今晚就把结果发您邮箱。”
可以说是标准且诚恳对待上司的模范态度了,但乔岭不知为何心里不太得劲儿。
“也不是催你,就想问问进展,你忙吧,一会儿我把资料发你微信,你先看看,什么方便用什么回。”他道。
“好。”赵予维看着屏幕里他依旧很帅的一张脸,“那就再见了乔总。”
说完就挂了。
叶适东:“挂了就?”
赵予维:“说完了呀。”
另一头的乔岭看着手机屏上的挂断显示,一直看到息屏。
这顿午饭她和叶适东是在养殖老板家里吃的,因为要谈业务,一顿饭吃完两小时就过去了。
车里看手机容易头晕,她返程的路上也没用过手机,再滑手机时已经到了傍晚。
乔岭的资料是午饭前刚视频通话后不久发来的,中间隔了俩小时,他又发了一分享音乐的链接。
赵予维点开链接听了几句就关掉了,她又点开资料看了看,看完回复了乔岭的几个问题。
乔岭那会儿正开车,杨恬在副驾驶坐着,正拿着份合同和他商量事情。
他的车内音响连着手机蓝牙,一直小声地循环着播放同一首歌。
微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放在油门上的脚往下沉了沉,杨恬感受到明显的加速,扭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不是赶绿灯,而是追了个红灯。
在红灯前踩下刹车的同时他拿起扶手箱上的手机。
【回去了?】他问赵予维。
赵予维【嗯,刚回】
赵予维【最后一个问题我得看看记录,稍晚点儿再回复您】
乔岭引用那条音乐链接【听了?】
赵予维【嗯】
赵予维打出歌名。
乔岭【你还记得】
赵予维【记得,以前你车里老放】
乔岭【现在也放】
他还打着字,但后面陆续响起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已有按捺不住的司机从窗户探出颗头破口大骂。
杨恬:“着急事儿吗,要不然前面找个车位停一下吧?”
他没说话,收了手机启动车子,车速比先前快了很多。
第18章 第十八章 风水轮流转(二)
俩人之后的联系大多就是如此, 赵予维对乔岭有问必答,但也仅限于此,她也有主动联系乔岭的时候, 却只是就事说事, 没有多余的关心。
更多的时候俩人都处于各忙各的状态, 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方式其实和之前看上去无异。
转眼又俩月过去了。
赵予维的外派任务结束,她拎着箱子回了北京。
赵圣卿和梁小洁做了一桌子好菜给她接风,赵圣卿还破例多喝了一杯酒, 酒劲上来他就有点儿上头,竟松了口对赵予维道:“你不就是想搞你那什么摄影么, 搞吧,爸支持你。”
或许早几个月他说这话赵予维还会惊喜,但她现在并没有太大感触。就像一女孩儿从小盼着一件新衣服,盼了好多年都没盼到,等到不再期盼的时候衣服却被送到手边, 而她那颗充满期待活跃的心早在长年累月的失望中被风干了。
“……您早点儿支持我该多好。”赵予维说。
这样的话她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辛苦不说还受够一段尚未开启的感情的折磨。
赵圣卿红着脸顿了顿:“现在晚了?”
“晚了。”她说, “我快攒够钱了,这一趟外派把前面的空缺都补齐了。”
赵圣卿愣神:“不需要我支持了?”
她说:“不需要了。”
赵圣卿放下酒杯,很沮丧地回屋了。
梁小洁说她:“你和你爸一个样,一个要,一个不给, 一个愿意给了, 另一个又不要了, 各犟各的,一模一样。”
赵予维没说话。
梁小洁点她:“他为什么松口,可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想开了, 他只是不想你出差那么辛苦,他心疼你。”
一句话给赵予维听得悲喜交加的,又追去赵圣卿的屋找他。
赵圣卿面朝着窗户侧躺着,赵予维叫他他也不理。
赵予维说:“我刚才又算了一下,这趟外派虽然能挣不少,但是还是差了些钱,您刚才说的支持我还作数么?”
“不作数了。”赵圣卿说,“刚才酒喝多了说的都是醉话。年轻人要自食其力,别总想着啃老。”
赵予维知道他这是不沮丧了,便也放心了。
第二天一早,她去公司报到。
小陈早早站在门口等她,一见面先给她来了个大拥抱:“予维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了。”
赵予维摸摸她的脸:“这俩月你过得好吗?”
“还不错。”小陈拉她到自己的工位,“你看,鱼也很好。”又指指桌上的小架子,“过期的鸡蛋也很好,我都帮你照看着呢。”
赵予维没说话,只是和她手挽着手。
公司的人都很久没见她,一时间全都围过来。
片刻之后杨恬点的咖啡到了,她照旧分给每一个人,分到赵予维头上时说:“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赵予维接过咖啡冲她略举了举杯示意。
乔岭这天来得晚,他出电梯后走得很快,那会儿大家围着赵予维还没散。
他走近和她打招呼:“回来了?”
赵予维带了点笑冲他点头:“嗯。”
她穿着件素色长款大衣,头发弄得微卷,气质绝佳。
杨恬从桌上拿起最后一杯咖啡递给乔岭,她都没说话,只是碰了碰乔岭的胳膊,乔岭从她手里很自然地接过。
赵予维垂眼看了看杯壁贴的纸条,上面写着无糖。
身旁的叶适东就着手里的咖啡碰了碰她:“热的,五分糖,全新。”
她立即把自己的咖啡递过去:“我这也是全新。”
俩人便心照不宣地交换了咖啡。
赵予维高兴地晃了晃杯子:“还是你懂我。”
叶适东自信满满:“那当然,咱在青岛的那些日子可不是白处的。”
上午她代表青岛组在会议室向乔岭和另外两个项目参与人汇报工作。
汇报完后另外俩人先出去了,乔岭还看着分发到手里的文件,他拿起手边的笔:“你以前不是都喝无糖吗?”
赵予维想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说:“我其实不喜欢太苦的东西,还有那种加了各种东西的茶,我也不太喜欢。”
她说完收了桌上剩下的资料就出去了。
中午叶适东照例去问乔岭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他喝了口茶说:“叫上大家一块儿吧,好久没聚了,你安排一下。”
叶适东说:“……这个点儿大家都已经出去吃饭去了,就剩您了……”
“都去了?”
“嗯,都去了。”
他收了平板:“那我就随便吃一口吧,晚上你安排大家一起吃个饭。”
叶适东把晚餐安排在一家最近爆火的烤肉店。
下班后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赵予维没开车,就和小陈一块儿从大厦一楼走出去。
“赵予维。”乔岭把车停在路边,从降了半扇车窗的驾驶座看着她,“上车。”
小陈惊喜地边叫着老大边跑了过去。
赵予维不远不近地看见杨恬在副驾驶坐着,她反手指指大厦:“我得去趟卫生间。”
她这一去就是十分钟,再出来时他的车已经走了。
那家烤肉店面装潢挺好,但必经之路是一段窄小的胡同。赵予维打车抵达时发现一帮人都在胡同站着。
她问大家站那儿干嘛,大家都稀里糊涂地表示不知道,只知道乔岭没走,就都没走,很随意地站那儿聊着天。
乔岭站在一辆黑色汽车前,他也穿着一件大衣,脚上一双皮鞋。
“聊聊项目吧。”他冲赵予维道。
就这样俩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
“对我有意见?”他并不聊项目,开口问的是这个。
赵予维抓重心:“不是聊项目吗?”
“那就是对我有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赵予维笑笑道,“您是老板,给我开工资的人,您吩咐了活儿我就去干,没有任何意见。”
乔岭感觉心里有块东西似的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膈得难受。
他正要开口,身后忽然冲来一辆摩托车,那车似乎出了问题,车主大声叫着让让。
一拨人自动分成两拨往两边散开。
但小胡同老旧路不平,车胎从下水道盖子碾过时往上蹦了蹦,车速反而猛地加快了。
那一瞬间眼看要擦着赵予维的胳膊,乔岭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因为她灵活躲开了,选择的却是和自己相反的方向。
她躲去了叶适东身后,叶适东很自然地抬手护了她一下,问她:“没撞着吧?”
“没。”她抬手看了看胳膊,“吓了我一跳。”
叶适东说:“我也吓一跳。”
俩人乐呵呵地笑了笑,这小插曲就过去了。
但这个插曲不自觉地把乔岭撇在了身后。
杨恬跟随后面的人已经走到了乔岭身旁。
她问他:“怎么不走了?”
走个毛啊。刚才捞空的那一下,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像一不留神跌入看不见底的悬崖,猛然的失重感撼动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连带胸腔中的某个地方也隐隐泛起若有似无的疼痛感。
吃饭的时候小陈把蘸料分给赵予维:“予维姐这是你爱的。”
她又分给乔岭一份:“老大也爱这个。”
“我不爱这个。”赵予维把蘸料放在旁边,“我要酱油就行。”
小陈茫然:“这不是你最爱吗,你吃烤肉必要这个啊。”
她冲小陈笑笑:“吃腻了吧,换换口味。”
叶适东也笑:“才出去俩月口味就变了,这要是待上两年是不是就吃不惯这儿的饭了?”
她问:“公司有外派两年的任务了?”
“那还没有。”叶适东说,“不过未来会有,在老大的带领下咱们公司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达到这个目标。”
小陈问乔岭:“真的吗老大?”
乔岭靠着椅子:“我可没说过,这大概是叶总的蓝图吧。”
大家都笑。
赵予维也笑,她浅笑的时候很温柔,眼睛弯弯的。
乔岭隔着桌子看了看她,端起茶杯:“予维这次临危受命,青岛的事儿办得很好,我代表公司敬你一杯。”
赵予维立即拿了杯子和他碰,眼睛也看向他:“谢谢乔总。”
乔岭端着杯子没动,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水盈盈的,下一秒便撤了目光,仰头喝了那杯茶。
乔岭起了这个头,在座都轮着又敬了赵予维一遍。
一顿饭吃得反而生疏了。
叶适东把烤好的生蚝放到乔岭面前:“跟你这么久都没见过你像这一阵这么忙过,饭也不好好儿吃,多吃点儿吧。”
乔岭说:“还是少吃点儿这吧,吃多了不好走路。”
小陈:“啊,老大你又缺钙啊?”
叶适东不解:“这东西应该是补钙的吧。”
乔岭脸上挂着笑。
赵予维脸上也挂着笑。
小陈转头:“予维姐你快解释一下!”
赵予维问:“解释什么?”
小陈:“老大什么意思啊,他也不说,就你懂她,你说。”
赵予维脸上还挂着那点笑,淡淡道:“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恬想了想,也笑起来:“前几天张经理犯痛风,就是因为吃了烤生蚝,发作的时候脚痛,走路都不利索……”
张经理和乔岭是沾点亲戚的关系,比他大了近十岁,但俩人关系铁,就像朋友一样,互相之间总爱开个玩笑。
乔岭拿他开涮,他毫不介意,佯装苦笑接了这个玩笑道:“你爱吃多吃,好吧,这种时候就不用想着我了。”
大家都笑。
张经理的痛风是老毛病了,公司的人都知道这事儿。
小陈明白了,对赵予维道:“杨经理也这么懂老大呢。”
赵予维:“毕竟是同学,了解肯定是比我们多的。”
话题开启之后,桌上渐渐吵嚷起来。
乔岭端正坐在那儿,因为姿态随意,带着点儿懒。他的眼睛越过一桌子菜,穿透那些吵嚷,既像雾又像风一般盯着赵予维。
饭后大家走出小胡同。
赵予维又落单了,估摸着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沿着胡同往外走。
她边走边打开打车软件叫了辆车。
光线并不十分好的胡同口倒是停着辆车,车前还站着个人,她很快意识到这人是谁,这人正坦坦荡荡毫不避讳注视着她。
“乔总。”赵予维率先打招呼,“您还没走啊?”
“嗯。”乔岭打开车门,“等你呢。”
“不用,我已经叫好车了。”
“取消吧,有事儿正好和你聊聊。”
避无可避,赵予维只好上了他的车。
他的车还是老样子,扶手箱上放着一盒提神醒脑的糖,车载音响放着熟悉的歌。
“才刚回来,休息吗?给你批几天假。”乔岭说。
“不用。”赵予维想也没想。
他带着点笑道:“不扣你工资。”
“谢谢乔总。”她也笑,“有需要的话我不跟您客气。”
乔岭没接茬,过了会儿说:“云洲约了周末玩儿球,一起去吧。”
赵予维:“啊?玩儿球吗……乔总的朋友我去不太好吧,而且我也不会玩儿球,我就不去了吧。”
“都去。”乔岭腾出右手从盒子里拿糖,糖盒盖儿严丝合缝地扣着,他半天没抠开。
赵予维接过去帮忙时他笑了笑:“他一朋友开的度假村,给人热热场,明儿我让东子通知大家。”
“噢,再说吧,我周末不一定有空。”
“……没空干什么去,约会啊?”
赵予维把揭开盖的糖盒递给他:“私人时间乔总就别管了吧。”
他却不拿糖,赵予维将要把糖盒放回扶手箱,他又从中拿出一粒:“你也吃,新买的,薄荷味儿没那么浓。”
“谢谢乔总,我就不吃了,我不喜欢薄荷。”她盖上盖子还是放了回去。
“一口一个乔总,怕别人不知道我姓什么?”他看着前方的路,已经收敛了唇边的笑。
赵予维面不改色:“你是老板,叫你乔总有什么不对,下属对老板不就应该是这种称呼么。”
第19章 第十九章 风水轮流转(三)
周末那天赵予维还是跟随大部队去了度假村, 这事儿是小陈给磨的。宣传的事儿本来不该小陈负责,但原本的负责人请假了,乔岭不知为何点到了她。点到也就罢了, 本来就不是着急的事儿。
但乔岭指派她的时候说:“除了办公也弄点儿户外照片视频什么的, 越丰富越好, 正好周末大伙儿都要出去,你就多弄点儿素材,周一把初稿交上来。”
小陈眼睛都瞪大了:“啊?周一吗?”
乔岭一脸公事公办:“不行?”
“行。”小陈立即说, “老大我保证完成任务!”
转头她就找上了赵予维。
赵予维一开始是拒绝的:“找个专业的摄影师吧,走经费不就行了。”
小陈说走经费麻烦:“你又不是没拍过, 你拍得可好了,去嘛去嘛,我请你吃饭。”
赵予维还犹豫,架不住她一声声地叫着姐,最后还是同意了。
她是真奔着干活去的, 抱着个设备到处跑。
后来歇下来坐在吧台前喝饮料时杨恬走了过来。
杨恬说:“这地方夏天来好玩儿,现在有点儿冷了。”
赵予维点了点头。
“你那天会上提议的操作模式真好, 我都想借鉴了。”杨恬又说。
赵予维:“那就是一个想法,只要能用上就都能用,你想用就用吧。”
杨恬看了看她道:“我们的合作上个月底就结束了,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还不走吗?”
“应该是有新的合作吧,这也没什么好奇的, 不走肯定有不走的原因。”赵予维说。
新合作的事儿是杨恬和乔岭在一次讨论中衍生出来的想法, 后来发现想法可行, 便开展了,这还是小陈告诉赵予维的。
“你从青岛回来就像变了个人。”杨恬还看着她。
赵予维笑了一下:“也许我本来就这样。”
戴着棒球帽的小陈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他们在那边比赛打球呢,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赵予维说还要歇会儿。
小陈说一会儿再歇:“我还指着你拍素材呢。”
边说边拽上她走了。
那座室外篮球场上都站着公司的人。
叶适东去得晚, 都上场了才想起脱外套。
赵予维因为要抢镜头,站得离球场很近。叶适东顺手把脱掉的外套扔给她,扔之前还“诶”了一声示意。但赵予维拿着设备的手没来得及反应,那衣服便兜头盖过来,盖了她的肩膀和半个头。
叶适东“诶哟”一声:“对不住了,麻烦您帮我拿一下。”
小陈因为有求于赵予维,连忙说着“我来我来”,又从她手里把衣服拿走了。
比赛开始,赢的一方将人手获得一张超市卡,其实他们给输的一方也提前准备了奖品。
大家都知道乔总这是送福利来的,便抱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心情随便打打得了。
但没想到的是全场最认真的却是乔岭。他穿着件卫衣,运起球来横冲直撞的,虽灵活自如却隐隐透露出杀气。
叶适东第一回完美避开了,还开玩笑地说:“老大你怎么把我当阶级敌人对待?”
乔岭面上瞧着挺温和,还带着点笑,但他没说话。
第二回叶适东被撞得狠了,一脸纳闷:“真把我当阶级敌人啊?”
有一有二就有三,这第三回叶适东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上半身虽然躲开了但脚底下突然使起绊子,重心倒塌直愣愣地往篮筐柱子上撞去。
乔岭没想搞成这样,伸手去抓他,但赶不上他倒的速度,两秒之后俩人就一块儿摔地上了,叶适东的后背还压着乔岭的手。
众人冲过去扶俩人,被扶起的叶适东站不稳,歪斜着身子痛得嗷嗷叫。原是刚才那一绊拧巴得狠了,他脚踝落了个骨折。
乔岭也已被人扶起来,他甩了甩胳膊,杨恬发出一声惊呼:“哎呀,你这儿流血了!”
他的手背有一道骇人的口子,虽不长却很深,是被篮球架上的螺丝帽划伤的,大概是刚才护着叶适东摔倒时被狠狠刮了一下。
痛是挺痛,但乔岭向来是个能忍的人,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他视线虚扫了过去,扫到蹲在地上的赵予维。
赵予维正察看叶适东的脚踝,旁边的地上放着她的摄影机。
大概因为她手上使了点儿力气,叶适东嚎叫得更厉害。
赵予维撒手:“确实骨折了,上医院吧。”
扶着叶适东的俩人便架着他往外走。
赵予维跟着走了几步,又返回去够地上的摄影机。搂起摄影机的时候她往球架的方向看了看,乔岭还被众人包围着。
没她什么事儿,她想,想完就扭头走掉了。
因为被人簇拥,乔岭并未够到她的眼神,再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她的背影。
她背着包拎着设备,步伐轻快像完成了某项工作。
有人说:“走吧老大,上医院看看去。”
他也没反应。
小陈拽了拽他的袖子说:“得去看看呢老大,这么深的口子得打破伤风。”
这一下才给他拽得回过神来。
到了医院俩人都挂上急诊,就诊的过程挺快,医生给叶适东的脚踝戴了固定器。乔岭因为伤口深,不仅打了破伤风,还缝了一针,医生没让他立即走,让他去观察室待会儿再走。
他不能走,几个陪诊的人就都不好先走。
于是几人一块儿去了观察室,那屋里有几张椅子,乔岭和叶适东分别挑了一张坐着。
“打个球还能骨折,我也是没想到。”叶适东说。
他还使不惯拐杖,单脚蹦到椅子跟前的。
乔岭的右手包得像个熊掌,他坐椅子上倒坐得自在。
“打球骨折不是很正常么。”他说,“好久没玩儿了。”
叶适东:“你想玩儿说啊,什么时候不能陪你玩儿,憋狠了就这么对我。”
乔岭也觉得自己先前太幼稚,他很随意地用左手拨了一下右手的白纱布,没说话。
小陈知道叶适东怕血,掏出手机逗他:“东子哥你看这是什么?”
刚才在车上她得知这个消息就冲着乔岭的伤口随手拍了几张特写。
叶适东“哎呀”一声,别过头去:“干嘛呀你!”
小陈呵呵直笑:“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怕血。”
另一人说:“得亏缝针的不是你啊东子,要不然你得哭吧?”
叶适东:“去去去!”
赵予维从包里掏出一根香蕉,刚好横过去挡住他的眼睛:“太可怜了,帮帮你。”
叶适东顺手覆在她拿香蕉的手上,仿佛获得了一张救命符。
“谢谢您迟来的帮助!”他说,“不是,你哪儿来的香蕉啊?”
赵予维说:“吧台喝饮料的时候人给的。”
他便仰头靠着椅子,把香蕉完整盖在眼睛上,还舒坦地吁出口气。
护士听见屋里的动静进来了,把除了伤患以外的人都赶了出去。
片刻后屋里只剩他们俩。
“老大。”叶适东叫他。
乔岭没出声。
“老大?”他又叫一遍。
乔岭:“怎么了?”
他口气多少有点儿不耐烦,叶适东听出来了,转头看着他,冲他挥了挥手里的香蕉:“吃香蕉么?”
乔岭:“……”
叶适东剥开香蕉皮,吃之前又问一遍:“真不吃么?”
“吃你妹啊,一破香蕉有什么好吃的。”
他口气平淡,嗓音和先前一样低而缓,听不出太大情绪,但叶适东愣了好几秒,愣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吃不吃呗,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叶适东想。
“……你和赵予维怎么回事儿。”乔岭过了会儿问他,“……你喜欢她?”
最后一句说得很快,声音变得轻而低。
给叶适东问懵了,香蕉也不吃了,眼睛瞪得老大:“说什么呢老大,我和予维纯粹的朋友,我不喜欢她那一型的。”
乔岭饶有兴致:“那你喜欢哪一型的?”
“说不来,活泼点儿的吧,她太闷了。”他说着补一句,“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乔岭愣了两秒:“一无是处?”
“也不是一无是处,她还是很能干的,我就一比喻,在我眼里漂亮女人不算什么,不足以成为我喜欢她的理由。”他又补充一句,“我可是很挑的。”
乔岭笑了一下。
“但搞不好她喜欢我……暗恋我也说不定……谁知道呢。”他又说。
乔岭不笑了:“她跟你说的?”
“没。”叶适东笑着道,“不好意思说吧。”
乔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会儿再挂个脑科吧,来都来了,别浪费机会。”
叶适东露出微微吃瘪的表情,转念问道:“你呢老大,你喜欢什么类型?”
“我不挑。”乔岭说,“也不是不挑,没你那么挑吧。”
叶适东问:“那具体是什么型?”
“……漂亮的,能干的。”他想了想说。
叶适东:“你这说了等于没说啊,这种谁不喜欢?”
“你刚才不还很挑么,这就喜欢了?”
“……您就跟我绕弯子吧。”
过了会儿乔岭又问:“她闷吗?”
叶适东:“嗯?”
“赵予维,她闷吗?”
叶适东想了想:“不闷吗……有一点儿吧,反正不算活泼,你看她和小陈比,小陈就像炸了毛的兔子。”
乔岭扬起个八卦的笑:“你喜欢小陈?”
叶适东纠正:“小陈就是妹妹,全公司的妹妹,我是不会找同公司的。”
乔岭问他为什么。
他说麻烦:“分手了怎么办,怎么一起共事,怎么交往新对象?”说着灵光乍现,“诶老大,好多公司都不允许员工谈恋爱,咱是不是也得完善一下?”
乔岭淡淡道:“不用吧。”
叶适东:“啊?你就不怕谁和谁好起来了,再闹掰了,影响工作成果,影响公司风气?”
“再说吧。”他还是淡淡的。
叶适东觉得不能“再说”:“等我回公司拟个制度吧,明天就能拟出来。”
乔岭看着他。
他以为乔岭要夸他。
乔岭抬脚去碰他戴了固定器的腿:“摔不断你。”
他力道极轻,不会造成二次伤害,但伤痛中的叶适东格外敏感,当即又龇牙咧嘴嗷嗷叫唤。
护士冲进来问怎么了,他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乔岭手伤没法开车,他也没雇司机,那几天公司的人便轮着去接送他。
小陈都轮了三回了,也没给赵予维排上一回。
乔岭知道,她有的是借口推掉不想干的事儿。
这天中午他一份资料要得急,本来该叶适东的活儿,但叶适东跛着脚下楼吃饭去了。
赵予维不忍心再把走路不便的人叫回来,只好替叶适东去送资料。
她敲完门听见请进时很淡定地走了进去。
乔岭在看见她的刹那反而感到意外。
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资料调了个头,让文字正面朝着他:“乔总,这是东子的资料。”
她说完转身就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锐响,是那种金属器皿磕碰的声音。
她扭头,乔岭正俯身从地上捡起筷子。
“吃个饭也这么难。”
他左手把筷子放桌上,再用左手抽出湿纸巾擦筷子,因为只有一只手,那筷子就仰面躺在那儿,他只好拨弄着擦拭,动作不灵敏,筷子也挺难受。
赵予维:“东子不是给你备了勺子吗?”
“是备了。”他指指饭盒里的排骨,“这没法儿用,还是得用筷子。”
赵予维想了想:“练习用左手吧,用几天就习惯了。”
他看了眼饭盒,又看着她,有些挫败道:“现在还不习惯啊,没法儿吃饭都。”
赵予维想也没想:“少吃点儿也挺好,健康,现在很多病都是吃出来的。”
她说完还是走了,果断且不留情面。
乔岭给叶适东吃的瘪瞬间被赵予维往自己身上补全了,两句话堵得他一点儿胃口也没了。
谁说她闷的?外向得怕人,就像那带刀行走的劫匪,逮住命脉往下扎,扎不死你也不会放过你。
办公室的门都被带上好一会儿了,他还站在那儿。桌上摆着没吃完的饭菜,一双歪七八糟的筷子,一只搭着饭盒摇摇欲坠的勺子,还有他那只被包裹着的可怜的手。
他下巴有点儿痒,惯性抬起右手去摸,却是一坨白纱布猛地杵上去……不仅下巴没解痒,手上还疼了一下。
他微微张嘴倒吸了一口气,看上去好像更可怜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风水轮流转(四)
赵圣卿晕倒的那会儿赵予维还在公司忙, 梁小洁打来电话时给她吓坏了,她扔下工作就奔去了医院。
赵圣卿无大碍,晕倒是高血压加上没休息好心脏有点儿不舒服导致的, 但因为他年纪不小了, 医生建议住院观察几天。
办理住院的时候他还雄赳赳叫嚣着根本用不着, 赵予维不理他,按部就班办好了手续就把他送进病房了。
赵圣卿虽然嘴上叨叨,但也听从安排, 就那么住下了。因为无大碍他不用人陪床,晚上梁小洁和赵予维都回家睡觉, 第二天一早赵予维去上班了,梁小洁去看他,他总要问头天夜里赵予维是几点睡的觉,早上又是几点出的门。
那天中午赵予维去医院了,梁小洁和她提到这个, 赵予维说赵圣卿是年纪大了管得越来越碎了,说他是瞎操心。
梁小洁不赞同:“还不是看你成天起早贪黑关心你, 你去青岛那几个月,我就没见他睡过踏实觉,半夜老醒,他醒了就在屋里转悠,一会儿开灯一会儿关灯的, 都产生错觉了, 老以为你在公司加班没回家呢。”
赵予维这才惊觉, 赵圣卿这次昏倒其实和长期劳心费神有关。
她还没和梁小洁说话,房门突然响了两声,然后乔岭就走了进来。
乔岭穿着件翻领外套和西装裤, 薄片眼镜轻巧架在高鼻梁上,他似新剪了头发,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简洁利落。
他冲仨人笑了笑,把果篮放在桌上:“我听公司的人说您生病了,今天刚巧在附近办点事儿,顺道过来看望看望。”
赵圣卿招呼他:“请坐请坐。”
梁小洁给他挪椅子,忽然看见他的手:“哎哟,你这手是怎么了?”
他说:“打球不小心弄伤了。”
梁小洁“噢”了一声:“那可得小心点儿。”
“没什么大事儿,快好了。”他说。
赵予维也不理他。
他没什么话说了,就说要走。
赵圣卿和梁小洁又热情地招呼他,赵圣卿还着急:“予维你送送啊,领导要走了你这孩子……你快送送……”
赵予维只好把他送出去:“谢乔总关心。”
乔岭说不客气,又说:“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儿。”
赵予维点头:“您说过了。”
她说完就要关门,乔岭轻巧一抬脚横了过去,刚好挡住那扇门。
“……找个时间我们谈谈吧。”他又说。
“有什么可谈的,咱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儿吗,有什么可谈的必要吗?”赵予维说。
他看了看她:“心里藏事儿的人才总是抗拒,你现在就是这样。”
“你想多了。”赵予维说,“不是抗拒,是本来就没什么好聊的。”
“你对别人友好,唯独对我冷漠,不是抗拒是什么?”
“抗拒你又怎么了,不想看见你却老看见,还不能抗拒一下?”
他坚持:“所以得谈谈。”
“谈什么?”赵予维嘴角一弯扯出个淡淡的笑:“谈你总退缩?还是谈你有话不直说?”
乔岭怔了一下,一双眼睛带着难以明说的情愫隔着镜片定定看着她。
赵予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率先一步转身回了病房了。
赵圣卿看她回去了,问:“走了?”
“走了。”
梁小洁说:“你这领导还挺好,上次你爸车祸他也来看望了。”
赵予维道:“顺便而已。”
梁小洁仔细想了想:“……你俩不是……”
“不是。”赵予维说,“他有孩子你忘了?”
梁小洁点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赵圣卿出院后又过了一礼拜,赵予维从家里搬了出去。
她在家住一天赵圣卿就会操心一天,她索性搬出去让他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又血压升高心脏不舒服了,反正迟早也得离家,就当双方都提前适应了。
不过她没明说这个理,只说去离公司近点儿的地方住,省下的通勤时间就都是自己的,也不至于太奔波。人越长大就越需要传播一些善意的谎言。
小陈是最先知道她搬出来自己住的,因为那几天她老在网上浏览二手家具。小陈一打听,她便都说了。
结果就是搬家具那天除了叶适东腿脚不便,其他几人都去了,连杨恬也去了。
杨恬干不了力气活儿就帮赵予维布置家里,她是带着一束鲜花去的。赵予维身为新家新客也不熟悉物品的归置,她便自己从不知道哪个柜子里翻出个瓶子,把鲜花插了进去。
杨恬脱了外套只穿一件毛衣,微卷的头发因为歪着头大半都倾向一边。她歪头摆弄着花枝,想把它们搭建得好看一点儿。
赵予维路过客厅时就看见她那副姿态,光影照在她化了妆的脸上,是一种很艳丽的美。
赵予维搂着一纸箱进了卧室,那卧室还没来得及布置,空有一张床,床上只有一床光秃秃的褥子。
她把箱子搁褥子上才发现床边的地上坐着个人。
乔岭穿着件毛衫坐在那儿,两条长腿很随意地踩在地上,那块儿空间窄,他的脚紧挨着关闭的衣柜门,一点儿余地也没有。
先前他帮忙搬东西,因为左手不能使力,全靠右肩撑着。那物件沉,卸下来时他还用左手手腕揉了揉肩膀。
但是他坐这儿干嘛……还坐地上……
“搬沙发那会儿裤子上蹭了灰,我就坐这儿吧,再把褥子给你弄脏了。”他自己解释起来。
解释完刚一扭头就看见蹭了灰的箱子就那么明晃晃地搁在褥子上。
乔岭:“……”
“沙发放好了,出去坐去吧。”赵予维说。
他站起来:“我先去洗个手。”
赵予维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他便去了。
等她收拾完屋子也要去洗手,那会儿卫生间的门半开着,她以为没人,走进去时却见乔岭还在那儿站着。
他站在盥洗池前,盯着滴水的水龙头犯难。那水滴倒不至于小,但平均三秒滴一滴。
赵予维:“你这半天都在这儿站着?”
乔岭“嗯”地应着,抬起左手给她看:“刚开始有水,打完肥皂就没了,还没来得及冲呢。”
赵予维往前走了两步,空间小,她走近的时候有一种毫不避讳的进攻感。
乔岭不由自主地想往后挪,但已经没有空间,他便稍微侧了侧身体。
赵予维还往前走。她穿着件高岭小衫,那衣服恰好勾勒出腰身和胸型,她就那么走到他跟前,俩人几乎面贴着面。
她身上有淡淡香气传来,乔岭的眼睛只盯着墙壁上的瓷砖。
赵予维伸出胳膊的时候他还歪了脖子偏了偏头,她的手却没有碰到他的脸,只越过他够着了水管上的阀门。
她拧动阀门,身后随即传来哗哗水声。
乔岭的头又扭了回来,目光还对着墙,赵予维瞟了他一眼,瞟见他的耳根生出一层薄红。
她笑了一下。
乔岭把目光挪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噙着一汪水,不是那种清透见底的水,是那种浓郁明亮且有力量的。她浅笑的嘴唇饱满红润,牙齿整齐洁白,他蓦地想起在舟山的渔船上……
他耳根的红已经爬到脖子上。
赵予维还那样笑着,云淡风轻问他:“以为我要摸你脸?”
“……没有。”他口气倒是惯有的平静。
“那你躲什么?”
他平静地侧了身子从她旁边往外撤:“洗手了。”
赵予维随后。他站在洗手池前,她就站在他旁边。
他又看她一眼。
赵予维抬起两只手展示:“我也得洗。”
他匆匆洗完把位置让给她,却半天找不着擦手毛巾。
赵予维慢吞吞往手上打着肥皂:“产生错觉之后眼神也不好使吗?”
她朝墙上的挂钩抬抬下巴:“不就在跟前么。”
乔岭往毛巾上擦着手,心里默念了一声操。这是骂给他自己的,他最近的脏话指数呈直线飙升的趋势,且大多都是骂向自己的。
这天因为大家来帮忙,赵予维请大家吃了顿饭。
饭后乔岭按计划要去见客户,其他人都是要回公司的,赵予维也打算回公司。
但乔岭开口了:“赵予维你跟我一块儿见客户,你负责开车。”
赵予维:“可我回公司还有事儿。”
“什么事儿?”不等她回答他又道,“什么事儿都先放放,明儿再说。”
赵予维:“那都是等着要结果的急活儿。”
“从现在开始不急了。”乔岭淡淡地说。
他是老板,他说急就急,他说不急就不急。
赵予维:“……”
撇开感情不谈,俩人合作向来默契,一个捧着客户另一个就开始谈条件,一个展示数据说明,另一个就走人文关怀路线。
几个回合下来,业务能不能谈成不说,气氛是融洽的,客户是愉悦的。
这次的客户因为和乔岭的父母打过交道,和乔岭会面是来带着礼来的。
临走前她把纸袋递给乔岭:“我干化妆品的也没什么别的好送的,不如就送你这个,至少我了解哪个好哪个不好,这是我们的王牌产品,你也用用看。”
乔岭拒绝:“您客气了,这我可真用不着。”
客户看了看赵予维:“你用不着女朋友用得着呀。”
她说完把袋子又递给赵予维。
赵予维看了乔岭一眼,乔岭脸上含着点笑,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收下。
她便收下了。
“谢谢您。”赵予维温温柔柔道,“但我不是乔总女朋友,我是他下属,今天本来不是我跟着乔总来和您见面的,只是碰巧而已。”
这客户还挺意外:“这样啊,那不好意思了,我看你俩那么默契,还以为……”
她说着看了看乔岭,乔岭不说什么,脸上挂着个礼貌的笑,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
赵予维:“同事之间合作久了都会产生默契,要是下次有机会再和您见面,也许我们之间会更有默契。”
那客户哈哈一笑:“那就期待下次再见了。”
那会儿双方都在户外站着。目送客户上车后,乔岭扭头看着赵予维。
赵予维不看他,转身回到车里,他便也跟了上去。
她启动汽车:“去哪儿啊乔总?”
乔岭看了看腕上的表,已经不早了。
“回家吧。”他说。
她于是把他送回家。
车开进小区时他道:“别往车位开了,我靠边儿下,车你开回去,明儿一早来接我,顺道就去了公司。”
赵予维:“……乔总,我从家里开到这儿得绕小半个城市。”
乔岭:“跑腿费给你算补助里。”
赵予维:“……”
临下车前他想起一事儿,专门去后备箱拿了东西放进副驾驶座。
“搬家具那会儿太乱了,我就没拿出来,这是送你的乔迁之礼。”他对赵予维道。
赵予维看见包装盒上的logo,知道那是一个相机包。老早以前她在公司提过一嘴,说自己挺喜欢这牌子的包。
“不用了,也不是我的房子,就是个暂住的地方,今天也没办什么乔迁仪式,大家搭把手我请大家吃个饭而已,就不收礼了。”她说。
副驾驶的门敞开着,他站在门口弯着腰和她对视:“小陈送了发财树,杨恬买了花,我是你老板,送你个包不算什么。”
赵予维也看着他:“对了,你说这我突然想起来。”她拿起手机滑着,“上回的镜头钱我还没给你。”
她三两下就操作完毕,往扶手箱上放了手机道:“我转你支/付/宝了,你收一下,哦不对,这不用专门收,直接就打进你的余额里了。”
“谢谢啊乔总。”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冲他道,“那镜头我用了,还挺好用的。”
她说完就把着方向盘准备撤了,视线也挪向前方的挡风玻璃。
乔岭看了她一眼,直起腰关上了车门。
进家门后他换了鞋就往窗户边的躺椅上坐下了。
窗外华灯初上,路上车水马龙,他看了一眼楼下远得有些不真实的热闹,随手摸起了茶几上的烟盒。
他的右手在上次换过药后改了包扎方式,只一层纱布绕过指缝盖着伤口,干点儿不带力气的活儿时候,手指头还是能活动的,比如夹着香烟。
桌上那沓照片早被收起来了,他就那么静静坐在秋冬浓浓的暮色里,一口又一口地吞云吐雾,直到那支烟燃到尽头。
他把烟头往缸子里灭掉,唯一的火芒消逝,暮色更暮,四周更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