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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林稚从顾淮之家里出来,先回了趟学校。

    皮肤裸露的地方到处都是顾淮之昨晚留下的痕迹,她找了条丝巾,站在镜子前调整了半天,勉强盖住,这才动身前往向潇潇所在的医院。

    她陪着向潇潇待了一个早上,看着她进了手术室。手术并不复杂,半个小时就结束了,等待的间隙,林稚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拿出手机,结果就看到了几个未接电话和一些短消息。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她没存,是一长串的数字,发来的短信息夹杂在广告和验证码之间,要不是还挂在锁屏提醒栏上,她也不会注意到。

    她解锁了屏幕,只一眼就知道,那号码是顾淮之的。

    +86133……【我那些号码怎么还在黑名单里呢,给我放出来】

    林稚不想理他,按灭屏幕,假装没看见。

    紧接着,顾淮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医院里很安静,好在她手机静音了,那电话号码在屏幕上闪烁良久,自动挂断后,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出息了,已读不回是不是”

    林稚:“……”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之前开了iMessage的已读反馈,刚才的那些举动被人抓了个现行,她顿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那些消息她就不看了。

    没辙,林稚只得硬着头皮,给顾淮之回了个电话过去。

    “三个手机号,两个微信,给我从黑名单里弄出来。”顾淮之说,“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你可真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林稚撇了撇嘴。

    “跟我摆谱是吧,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怕真惹他生气,她这才低低地说了一句:“没有。”

    “以后随叫随到,能做到不。”

    “我平时有课。”

    “那就周末。”

    “周末我还要学习。去你那儿的话,一来一回,太远了。”

    对面足足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太好说话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了。”他语气漫不经心,“你那朋友,现在还在手术室吧。”

    林稚抬头,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心中突然漫过一阵没来由的恐慌:

    “你想做什么。”

    “就是想提醒你一下。”顾淮之语气渐重,“我可以救她,也可以让她重新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听懂了吗?”

    林稚握着手机,好半天都没说话。

    “那以后就随叫随到吧。”

    他挂了电话-

    向潇潇从手术室里出来,状态还好。

    手术做完可以不用住院,但需要静养。私立医院提供疗养服务,钱已经付过了,可向潇潇术后只在医院里待了一天,就执意要出院。

    林稚看着向潇潇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的脸,自知没有什么立场来安慰她。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除了经历过此事的人,其他人都没有资格。

    她帮着向潇潇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学校熟悉的环境,向潇潇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好在舍友们在她消失的这几天也没发现任何的异常,只当她出去旅游了而已。

    然而只有林稚知道她此刻正在经历什么,也知道她从洗手间出来后眼尾的泛红是因为什么。

    总之,她的事情终归是走向了终结,可林稚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随叫随到”这四个字,像是每天悬在林稚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她提心吊胆地上了几天的课,每天从起床就开始看手机,恨不得将手机号码注销掉,生怕顾淮之突然要她“随叫随到”。

    然而手机一连几天都没个动静。

    只有一次,顾淮之的微信头像蓦地出现了一个红点,林稚心头顿时一紧,紧张兮兮地拿起来看,却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一般年轻人都不会发这个表情,这表情嘲讽似的。

    林稚捉摸不透顾淮之想干什么,还没想好要回什么,顾淮之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挺好,这次没再给我拉黑】

    林稚简直觉得他莫名其妙。

    屏幕顶端出现了“正在输入……”他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林稚看完,脸上表情有些僵。

    【这周六,我叫人去接你】

    距离周六还有两天,她又悬着心过了两天,手机天天都想扔在包里,生怕拿出来就会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信息。

    然而不看也不行。

    每周六是林老师课题组的周会时间,这段日子里,工作群每天都消息不断。林稚也有每日定期完成的任务,可她这些天都有些刻意在回避林时语。

    一想起之前在咖啡馆里聊天的场景,林稚就有些无地自容。

    她嘴上说着要跟恶势力抗争到底,却在事情真正发生的那一刻,成了丢盔弃甲的逃兵。

    林时语有时候也会找她聊天,两人渐渐地从工作聊到日常,然而林稚每次总会生硬地岔开话题,又重新说回*到工作上。

    就这样又别扭地过了两天,一晃就到了周六。

    顾淮之前一天说会上午过来,早晨七点,林稚闹钟还没响就自动醒了。

    她躺不住,去浴室洗了个澡,等回来,手机里就多了条未读消息,来自顾淮之。

    【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

    逃避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纵使已经反复做好了一周的心理准备,可那几个字出现的这一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又塌掉了。

    直到二十分钟后,她才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上午的阳光光线柔和,春天到了,学校里的海棠也开了花,风一吹,花瓣就簌簌地往下掉。

    一辆银色跑车嚣张地停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顾淮之环抱着双臂倚靠在车前,大长腿模特一样,惹得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看。

    他一身贵气西装,似乎还特意打扮了,领带夹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帆布鞋与皮鞋的鞋尖相对,林稚在顾淮之面前停了下来,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扯了扯脸上的口罩。

    顾淮之疑惑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戴个口罩做什么。”

    “感冒了。”林稚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怕传染。我觉得我今天还是离你远一点比较好。”

    这个借口有点牵强,说完后林稚发觉顾淮之不信,可是没办法。怕被路过的同学认出她,于是赶紧拉开了他身后的车门,坐上了副驾驶。

    顾淮之从驾驶室绕了过来,车门被关上,密闭的空间里,奇怪的氛围开始蔓延。

    其实是林稚自己觉得怪。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周,他们平日里只几条消息联系,确实生分了不少。

    她脑袋里的那些弯弯绕还没盘清,口罩就被人摘下,温软的唇就急不可耐地覆了上来。

    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在触碰到柔软的那一刹那,林稚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攥上了他的西装,温热的触感落在唇上时,睫毛慌乱地颤了颤,她闭上眼,却仿佛看到黑暗中无数细碎的金闪。

    牙关被撬开,唇齿间忽然一股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

    眼前重新出现光亮,林稚睁开眼,含着那块硬邦邦的东西,一时错愕。

    是一块硬糖,水蜜桃味的。

    他刚才嘴对嘴喂给她的。

    “咽下去。”顾淮之命令道,“以后敢再骗我一个试试。”

    那糖被林稚含在嘴里,吃也不是,吐也不是。

    硬糖最后被她咬碎了,融化的甜腻里混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被一起吞了下去。

    今天的行程是顾淮之安排的。

    汽车开出T大的校园,一小时后,停在了东三环的一座商场里。

    林稚没来过这里,也不认得这个地方。但是进门后那些奢侈品的牌子,她还是听说过的。

    “带你来买点东西。”顾淮之说,“今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包多买几个,回头也送你朋友。”

    他倒是阔绰。然而林稚在看到站在店门口的那些脸比明星还精致帅气的男导购时,就已经开始不敢往前走了。

    不过倒也不必她亲自逛,这家购物中心是寰宇的资产,她只需要坐在专属的VIP休息室里,点评私人购物顾问拿来的应季高定新品就可以了。

    休息室内装修豪华,林稚站在穿衣镜前,不知道该做什么,私人顾问拿着那一堆衣服包包在林稚面前比划了半天,她什么都没有选,惹得顾淮之又冷了脸。

    他岔开着大长腿,坐在沙发上,手指勾了勾,示意林稚过来。

    购物顾问赶忙识趣地关上休息室的门,出去了。

    林稚抿着唇,不情不愿地蹭到顾淮之跟前。熨帖的西裤擦过她笔直的腿,他膝盖慢慢收拢,大手扣上她纤细的腰肢,指节缓慢用力。

    他手上力道很重,林稚被他捏疼了,蹙眉不满意地推了推他的手。顾淮之坐着没动,勾了下她的腰,林稚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跌坐在他的怀中。

    顾淮之气息压着她,迫使她低下头,对上自己的视线:“你是不是觉得,不花我的钱就清白了,就跟我没关系了。”

    心思被人戳穿,但她不肯承认,赶忙摇了摇头。

    “我要不要给你算算,你朋友欠孙韩宇的钱,够我买多少这里的东西?”

    林稚没有说话。

    “你那天求我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他帮她回忆,“你说你想好了,可我怎么觉着,你不大乐意。”

    她嘴硬到底:“没有。”

    “那就证明给我看。”

    林稚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她看着顾淮之近在咫尺的脸,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

    她身体很诚实,顾淮之就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此刻的不爽。

    他亲人的时候要完全掌握主动权,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是他的一样。

    林稚坐在他腿上,被他翻来覆去地颠弄,最后溃不成军,牙齿咬痛了他的唇,他这才停手。

    “你忘了答应我的事情,我就帮你回忆一下。”

    顾淮之说,“亲都亲了,以后别这么拘着了。这里的东西你还是选一些吧,不然你今天走不了。”

    第22章

    林稚没办法,只得随意从拿来的那一堆东西里挑了一个小钱包,然而顾淮之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拿起大牌初春的成衣册子,随手翻看了几页,选了一些当季新品,又叫人将那些衣服都拿了过来。

    转眼间,休息室内被各色裙子填满。林稚像个芭比娃娃一样,被人摆弄着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服,从更衣间里进进出出,然而顾淮之始终都没有满意的。

    林稚站在落地镜前,看着里面陌生的自己,香槟色的礼裙很美,只是不适合她。

    顾淮之盯着她看了一会,说:“都不好看,还是再找些小女孩儿能穿的吧。”

    私人顾问心领神会,又叫人拿了一些过来。

    这次的衣服都是浅淡色系,有白色连衣裙、开衫和短裙,还有缀着小巧蝴蝶结的高跟鞋,风格虽然多样,但确实是小女孩穿得没错。

    顾淮之随手指了指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林稚跟着助理又一起进了试衣间。

    大牌的衣服总是很好穿,那件连衣裙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版型很漂亮,腰身被很好地勾勒,穿起来十分的轻盈。

    她从换衣间里出来,顾淮之抬头,不由得愣了愣。

    “好看么?”林稚问。

    她黑发温顺地披在肩头,眨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顾淮之一时被勾了魂,甚至都忘了要说什么。

    他从沙发上起身,从助理手中接过了高跟鞋。

    林稚有些不好意思地摆弄着裙摆:“我自己来吧。”

    “坐好。”又是一句简短的话。

    她坐在沙发上,层叠裙摆被人轻轻撩起,顾淮之西裤压进柔软的地毯,单膝跪地,一只手握上了女孩纤细的脚踝。

    这画面实在是给人的冲击感太强。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此刻也敛了锋芒,单膝跪在地上,像个凯旋归来的骑士,等待着女王的加冕。

    林稚觉得难为情,脚背都绷紧了。

    拖鞋吧嗒地掉到了地上,顾淮之手没松,抓着她的脚踝又向上带了带,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她白皙的脚就这样突如其来地暴露在他的面前,脚踩上了他的西装裤,私密又暧昧。

    顾淮之腾出一只手,勾起了地上的白绸缎高跟鞋,头顶的光线恰到好处地将他轮廓勾勒,他长睫微垂,温柔得像个绅士,大手托起她的脚掌,认真地帮她调整着鞋子的姿势。

    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蹭过她的裙摆,两人动作举止亲昵,不知道的人看上去,还真以为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林稚呆坐在沙发上,好半天大气都不敢出。

    顾淮之帮她把两只鞋子都穿好了,递上自己的胳膊,让林稚挽着自己站了起来。

    林稚局促地在镜子前转了个身,这双鞋子跟太细,向前迈步的时候,鞋跟被柔软的地毯牵绊,历史仿佛要再一次重演,这次,她被顾淮之轻轻地接住了。

    “又想占我便宜?”他笑。

    林稚不想被他调侃,甩开扶着他胳膊的手,转身要走就被顾淮之拉进了怀里。

    “可我心甘情愿。”

    他又在说些没羞没躁的话。因为穿着高跟鞋的缘故,林稚抬头,发觉顾淮之的唇刚好就在她咫尺近的距离,高度正好不用踮脚就能吻得到。

    觉察到自己居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慌乱,赶忙挪开了双眼。

    然而顾淮之并没有在意她的心理活动,只是满意地打量着林稚的这一身装扮,叫人把剩下的那些衣服和包都打包送了回去。

    出门时,林稚想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可是顾淮之不允许。

    “以后跟我见面,就别穿你原来那些乱七八糟的衣服了,难看。”

    林稚的衣服虽然不贵,但也是正规购物渠道购买来,她穿着周围的人都说好看,甚至还有很多人问她要链接,怎么会难看。

    她不想服从:“我还是穿我原来的吧。那些衣服穿着舒服,也保暖。”

    顾淮之嗤笑:“林稚,保暖这个词,从来就不是衣服的功能。以后你出门就坐车,车上有空调,下车后就去室内,顶多也就走几步路而已。以后跟我见面,再冷的天,都要穿裙子,你要是不想走也行,我抱你。”

    “可我不喜欢。”

    顾淮之说:“你喜不喜欢不重要。你在这个阶级,才重要。”

    林稚被他的话震住了,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顾淮之带她去吃饭,选的都是好地方,吃得也是山珍海味,可林稚并没有什么胃口。

    吃饭途中,顾淮之似乎很忙,工作手机不断有电话打进来。

    一顿饭吃完,顾淮之开车带她往回走。她还以为顾淮之会直接将她送回学校,然而汽车却半路上拐进一个高档小区。

    这里距离学校不远,林稚对此处有点印象,这旁边有个商业中心,她之前曾跟向潇潇来这里看过电影。

    当时一同来看电影的学姐还说,这里几年前是一片小吃街,后来要拆迁,小吃店也都搬走了,她还挺怀念以前这里的烟火气。

    林稚自然也没见过她口中所描述的小吃街的样子,她只看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小区绿化面积很大,环境也很好,京城寸土寸金,想必这里的房价也不便宜。

    她不知道顾淮之带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也不主动问。

    她觉得自己跟顾淮之在一起,更像是公事公办,毕竟还欠了他东西要还。

    顾淮之开着车畅通无阻地在小区里穿行,中途她们下车几次,顾淮之领她上楼,看了几套装修得像样板间一样的房子,一套比一套大。

    看到第五套时,顾淮之问:“刚才这些,有你喜欢的么?”

    林稚站在那套四百多平顶层复式房子的客厅里,环视四周,随口回答:“都挺好的。”

    她暂时没什么心思做户型评价,高跟鞋穿了一下午,脚有些痛,只想赶紧结束。

    “选一套吧,我送你。”顾淮之说,“这里离你学校近,以后你过来也方便。”

    林稚突然就警惕了起来。

    诚然,京城寸土寸金,多少人奋斗一生,只是为了能够在京城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她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够到了接受他这么贵重礼物的程度。

    她试探着开口:“不用了。你之前说过就一次,这房子也用不上。”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顾淮之说。

    林稚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心里仅剩的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全无。

    “你骗我?”

    “说什么骗不骗的。条件是我开的,我想要几次就要几次。”顾淮之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教她,“林稚你数数,自从今天我们见面,你对我说过多少个’不‘字了?我说过,放不放你走,是我说了算。”

    周围光线暗了,空气中充满了暴风雨欲来的压抑感。

    她早该知道的,当初她选择迈入顾淮之的牢笼时,早该想到会有今天的。

    一套房子换一个人一生全部的道德感和自尊心,她年纪还尚小,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林稚蓦地红了眼眶。泪水先是在眼底打着转,最后终于不堪重负滚落了下来。她无声地抬起手,胡乱地用手背抹着泪,可是眼泪却越来越多,怎么都擦不完。

    顾淮之看着她孤零零的身影立在那里,心里头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

    “我又不会亏待你,只要你肯听话,想要什么都能有。”他语气终于放缓,“我今天晚上的飞机,最近有日子都不在北京。好容易跟你见个面,哭什么。”

    林稚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继续哭。

    顾淮之这次没哄她,等她哭够了,情绪发泄完了,这才开车送她回学校。

    一路上,林稚一直都很沉默。

    直到汽车驶进T大校门,她这才回过神来,主动地开口问:“你这次去外地,要在那边待多久。”

    “至少十天半个月吧。”顾淮之开着车,随口问,“怎么了?”

    “没事,就随便问问。”

    她才不是没事随便问问,她只是想确认下自己可以获得自由的时间而已。

    汽车开上校园的林荫大道,这里距离宿舍有点近,不同于以往坐顾淮之的车,这次的她莫名地有些紧张。

    林稚并不想顾淮之送自己回去,毕竟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也不怎么光彩,万一再被人看到。

    途径图书馆时,她开口说:“要不你把我放图书馆这儿吧。”

    “去干什么?”

    “学习。”

    顾淮之目光扫过她的脸:“又骗我,你书都没带。”

    谎言被拆穿,林稚一时语塞。

    车子最终还是停在了女生宿舍楼前的空地上。

    林稚怕被熟人撞见,快速地跟顾淮之说了再见,转身就要下车,车门被人伸手按住了。

    林稚一颗心顿时冰凉到了极点,她知道,不从自己身上讨点东西,顾淮之是不肯罢休的。

    她抖着身体,将自己送了过去。

    这次的吻意外地温柔。

    欲望如同冰山下的暗流,无声却汹涌。

    禁忌与温香的气息交织在一起,那几分钟的时间里,林稚的眼里泛起一层潮湿的水雾,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唇齿被肆意地侵占,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化成一滩水,软得没了力气。

    直到良久之后,顾淮之才将她放开。

    “晚上好好吃饭,没事就老实在学校里待着,别跟人乱跑。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好。”林稚一口应下,赶紧下了车。

    那辆银色的跑车在她面前急速地调转了下车头,顾淮之落下车窗,对她打了个响指,汽车引擎声轰鸣着从她身边驶过。

    他终于走了,林稚抚着胸口,一口气还没松到底,转身,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站在宿舍楼下的林时语。

    四目相对,她率先错愕地愣在了原地。

    从林时语看她的眼神里,她敢肯定,方才与顾淮之在楼下的那些亲密举动,林老师一定看到了。

    第23章

    脚步顿住的那一秒,林稚内心闪过无数的念头。

    她确信林时语一定是看到了,因为他脸上的神情让人觉得十分的陌生。

    她站着没动,林时语不再有耐心,没说一句话,转身就离开了。

    林稚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脚步沉重地走回宿舍,向潇潇没在,舍友小柔正趴在床上看剧,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头来看了她见她一眼。

    “林稚,你今天出去逛街啦,这裙子真好看。”

    林稚没有解释,露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坐在桌前,慢慢地将脚上的高跟鞋脱了下来。

    那双鞋子的确十分的漂亮,但在她的眼里,却是“美丽的刑具”。

    一双脚掌酸痛不已,小指也磨出了泡,她扯了张纸巾,在有血痕的地方擦了擦,从抽屉里找了个创可贴贴上,换下了那身昂贵的连衣裙,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她拿出手机,思考良久,又翻出了林时语的聊天界面。

    对话框里的字删删减减,最后,只剩下了一行字:

    【林老师,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可是字写完后,她根本不敢按下发送键。

    于是叹了口气,又将那些字全部删掉。

    一周后的周日。

    林稚像往常一样,去附近的家乐福超市大采购。

    这一周的时间里,因为顾淮之不在京城,她最大限度地享受到了没有人束缚的自由。

    她不主动给顾淮之打电话发消息,他便主动突击查岗,但好在她每天的行程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所以每次也都恰好有足够的理由,以“说话不方便”,多次拒绝他的通话。

    好在顾淮之很忙,也没时间跟她计较,于是她这个方法也屡试不爽。

    她知道同一招用多了顾淮之肯定会生气,于是天天都在偷偷试探他的“底线”,最大限度地同他少接触。

    今天,顾淮之的电话还没打来,林稚在逛超市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揣着一件没完成的事情。

    但好在逛超市是她放松自己的方法,其实她也并没什么必须要买的东西,现在网购很方便,想要什么也都能在网上买到,但林稚总觉得自己是个很守旧的人。

    更何况逛超市总能让人发现一些意外的惊喜,比如货架上又上新了物美价廉的产品,说不准还能在冷藏柜前买到打折的酸奶。

    她今天买了很多的东西,结完账,拎着超市的白色塑料袋,像往常一样,乘公交车回学校。

    总共也没几站地,刷卡下了车,她顶着太阳,往校门口方向走,然而距离校门口还有一段的距离,她便发现那里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书越站在校门口前的空地上,像是在等什么人。好长时间没见,他瘦了,身影也显得有些落寞。

    无论当初是什么原因导致两人分开的,但既然已经是前男友了,再次见面总会或多或少地尴尬。

    趁他没看到自己,林稚赶忙转身往反方向的公交站走。

    她不想与他过多地纠缠,于是换了条远一点的路线,沿途路过西门咖啡店,她走得有点热,手也有些酸,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

    咖啡的香味扑鼻而来,这里很安静,座位上的大多是附近的学生,大家都在抱着电脑认真地写着论文或作业,也没人抬头看她。

    一楼已经差不多被坐满,林稚踩着楼梯,上了二楼,这里有片阅读区,书架上经常会有一些好看的书。

    林稚绕进靠近里侧的那一排,将购物袋放在地上,认真地沿着书架找起了书。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些疑惑:“林稚?”

    那声音不算大,林稚下意识地抬头,看到了站在书架另一头的林时语。

    两个人的上次见面,并不算是十分愉快,林稚也不知道林时语还记不记得。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回避,或是大方地上前去打个招呼,正想着,林时语就已经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两排书架之间的空间很窄,林时语站在她面前,完全挡住了她出去的方向。

    “你昨天,为什么没去项目组的实验室。”

    昨天是周六,两周一次的例会,林稚也确实没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已经完全没办法继续在林时语的项目组做下去了,况且,顾淮之也不允许。

    林稚想了想,说,“林老师,抱歉,您的项目,我以后可能要退出了。”

    她不敢抬头看林时语的眼睛,“是我能力有限,资历尚浅,加入这么久,一直都在给项目组添麻烦。之前出差的事情也是,答应了也没做到。我想,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我应该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

    “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林稚摇了摇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林时语努力克制了很久,最后还是说:

    “那天,在你宿舍楼下,我看到有人送你回来了。”

    他尽量说得委婉,林稚心里清楚,他说得那人是顾淮之。

    她知道他会问,虽然有些无地自容,可她还是要承认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对不起啊林老师,我让您失望了。”

    听到林稚生分地叫自己“林老师”,林时语的眉头蹙起,直接问:“那你之前的男朋友呢?”

    林稚想起了站在校门口的张书越,摇了摇头:“已经分手了。”

    她平静地用两句话把整件事情概括完,自知从此以后,她在林时语心中便什么都剩不下了。

    林时语显然也是没有心理准备,直直地被她这两句话扎中心口,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不,你不是让我失望,我也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我不是你,也没办法体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现在再说这些话都没有意义了。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你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谁都看得出,你并不开心。”

    可是对于林稚来说,开心不开心都不重要,她没的选。

    于是她微笑着回应:“没关系,林老师,我最近过得还好。”

    她不好,但她不想让林时语知道。

    话已经说完,林时自知无法劝林稚回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等我一下。”

    他从书架里走了出去,不久后又折返了回来,手里多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他把礼盒放到了林稚的手中:“这次见面过于匆忙,也没来得及为你准备什么礼物。”

    林稚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个沉甸甸的东西,摇了摇头:“不用了,林老师,这个我不能要。”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林时语很坚持,“只是这家店特调的香水,我之前买过几次,觉得挺不错。项目组的工资结算需要流程,你中途离开,也不一定能拿得到。所以我想把这个送给你,就当做给你这些日子的补偿吧。”

    “林老师,我进项目组也不是为了拿工资。跟着您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这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其实这里面也有我的私心,是我想送你的。”

    怕林稚不收,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个香水的名字叫'云'。很巧合对吧,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那些话吗?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快乐。”

    手上的盒子仿佛有千钧的重量。

    林稚也想起了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无条件地站在她身旁,用温柔的话语鼓励着她。

    她最终还是对他说了谢谢,然后收下了那礼物。

    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书架上。

    阳春的日子里,她们在明媚的阳光下,挥手作别-

    为了避开张书越,林稚从咖啡店里出来后,特地又绕了很远的路,才从其他的校门回到了宿舍。

    闲下来的时候,她坐在桌前,又将林时语送给她的那个礼物翻了出来。

    拆开包装盒,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出现在林稚面前。她疑惑片刻,记得林老师说它叫“云”,她原先还以为会是白色的。

    她拿起来看了片刻,忍不住凑近到鼻子下,轻轻地嗅了嗅。

    香水的味道淡雅别致,有着咖啡店主独特的品味,前调是草木的清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宿舍的门被人打开了,林稚转过脸,看到了向潇潇。

    “亲爱的,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你男朋友了。”

    一提起“男朋友”这三个字,林稚第一时间竟然想到的是顾淮之,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之前不是说要出差半个月吗,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看她一脸的惊慌,向潇潇啊哈一声:“果然,被我猜中了。你们这是吵架了吧?我刚才在楼下碰到张书越,他那别别扭扭的样子跟你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张书越?”林稚这才反应过来,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有些无地自容。

    “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说在楼下等你,还说今天见不到你就不走了。”

    林稚跟张书越分手的时候,向潇潇正在情绪的低谷期,加上她答应顾淮之的事情也都与向潇潇有关,所以跟张书越分手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跟向潇潇说。

    既然张书越已经找到这里了,再怎么躲着也没用。当初分手时是在电话里,她今天也该当着张书越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也好过他一直的纠缠。

    林稚最后下了楼。

    张书越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树荫处,看到了从宿舍门口出来的林稚,赶忙上前解释:

    “林稚,你听我说。”

    林稚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刚才听潇潇说你找我,我们就站这里说。我还有事情要忙,你说完我就回去了。”

    张书越大概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态度冷漠的林稚,张了张口,喊了她的名字:“林稚。”

    “你女朋友,她还好吧。”林稚说。

    记忆深处那些不堪的画面又在脑海中浮现,背叛就是背叛,没什么好解释的。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纵使她当时多么的难过,她清楚,那也只是为了自己当初的不值得而难过。

    出轨这件事突然又被人提及,张书越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想替自己辩解几句:

    “林稚,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真的不是我女朋友,我们总共也没见过两面。我现在觉得,她是带有目的接近我的。就在我跟你分手的那一天,她跟我说,是有人要她这么做,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那你们睡了吗?”林稚不想听,直截了当地问,她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实。

    张书越顿了顿,赶忙解释:“就你看到的那一次,真的。是我该死,我一时被鬼迷了心窍,没想到从头到尾她都是在利用我,我是爱你的林稚,你原谅我,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又在撒谎。

    林稚现在终于能完整地将那些始末串联起来。其实事情早就有预兆,从寒假开始林稚在奶茶店撞见他们聊天时候起,或许在更早的时间里,他们就认识了。

    中间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是事情败漏,他到底还想要瞒着自己多久。

    林稚看着面前的人,头一次觉得他是这么陌生。

    她无法接受一个男人三心二意,无论张书越有什么样的隐情,事实就是事实,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我们之间没可能了。”林稚开口,“我现在跟别人在一起了。”

    话虽这样说,但林稚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定义顾淮之。

    “你说谎。”张书越不肯相信,“林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那句“不好”还没说出口,林稚的手机就响了。

    她垂眸,目光落在屏幕上顾淮之的电话上,心尖蓦地一颤。

    她顿时慌张地回过头,身后是女生宿舍的大门,此刻只有进进出出的人流,并没有她想的那个人。

    她知道不接他电话的后果,可是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于是她按下忐忑的心,试图无视屏幕上正滚动的接听键,认真地回答张书越:“不好。”

    张书越今天好话说了一箩筐,林稚全程冷漠,张书越觉得自己卑微到了极点,可是林稚仍旧不肯原谅他,于是冷笑一声:“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无缝衔接,是很久之前就已经跟他在一起了吧,所以后来那阵子才对我这样的冷淡。”

    如果一个人认定你有罪,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

    “明明就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们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你装什么。”

    曾经的恋人对自己恶语相向,林稚早已心灰意冷。

    “随便你怎么想,我问心无愧。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回了宿舍,还好这次,她并没有很想流眼泪。

    一切都结束后,林稚回到自己的桌前,这才想起刚才那通漏接的顾淮之的电话,也许是因为心虚,她躲进阳台,第一次,主动地给顾淮之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许久,直到她都打算要放弃了的时候,电话才堪堪被人接起。

    “在忙些*什么?”是顾淮之的声音。

    他语气让人琢磨不透,但问的内容与平日的查岗电话并无二致,林稚暗自松了一口气,如实回答:

    “没做什么,在宿舍里,学习。”

    “没去见什么人吗?”

    空中像是陡然出现了一道审视的视线,林稚心中一沉,一阵紧张,但还是努力地想了一下措辞:

    “是出了一趟门,中午去了超市。”

    “是么。”顾淮之说,“那刚才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你派人监视我?”林稚简直不敢相信。

    “我不派人看着你,怎么会知道你还有这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你又骗我。我才走了几天,你就这么的不乖。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啊林稚。”

    第24章

    林稚突然想起来,她其实今天不止跟一个男人见了面。

    她不知道顾淮之到底知道多少,就听顾淮之说:“你那个前男友,着实是有些碍眼。我觉着有必要找个人去提醒他一下了。”

    林稚亲眼见过顾淮之是怎么对待孙韩宇的,顿时指尖发凉:

    “顾淮之,既然你知道我跟他见过面,那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刚才在楼下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我跟他都已经分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淮之嗤笑:“别太较真,较真就没意思了。”

    “你要做什么?”

    “不过是个警告而已,瞧把你急的。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敢出现在你面前了。”

    不过是个警告而已。

    他语气轻描淡写,可林稚十分清楚,顾淮之口中的“警告”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已经跟张书越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倘若因为她的缘故,导致张书越遭受无妄之灾,她真的会自责。

    林稚有些绝望,开口时声音好似乞求:“顾淮之,你不要这样对待我身边的任何人好吗?我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跟他见面了。”

    “知道错了?”他问。

    林稚低低地“嗯”了一声。

    “但这件事也不能这么算了。不让你长点记性,你肯定下次还会再犯。”-

    夜晚,悦清苑。

    这是上次顾淮之带林稚来的那个小区的名字,其实从那天到现在,林稚一次都没再来过。

    外面天渐渐地黑了,华灯初上,林稚站在悦清苑偌大顶层复式的入户门前,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这才将手伸向了密码锁。

    密码是她的生日,是他们上次一起来这里的时候顾淮之设置的。

    顾淮之之前电话里说,让她晚上来这里。林稚不知道他要叫自己来这里做什么,但诚然,结论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他要回来了。

    门咔哒一声解了锁,室内光线昏暗,落地窗外是流光溢彩的京城夜色。但出乎林稚意料,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室内的各个角落都摆着一束新鲜的花,客厅里也换了新的家居用品,跟上次相比,显然是有人来打扫过了。

    没看见顾淮之,林稚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她关上门,独自一人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沙发前铺了米白色的羊绒地毯,她脚步顿住,思考片刻,还是又重新回到了进门厅。

    换鞋凳子旁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双居家拖鞋,女士的小小的,被放在男士的拖鞋旁边,显得有些滑稽的可爱。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林稚心底蔓延开来,让人捉摸不透,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她不想出现这样的想法,敛了敛思绪,在换鞋凳上坐下来,弯腰将自己的鞋子换下,又整齐地摆在了一旁。

    她重新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给顾淮之发了条消息。

    然而等了一会,对方也没有回复。

    他可能在忙,也可能在路上没看到。林稚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从客厅转到厨房和茶水间,又踏着楼梯上了楼,直到走到卧室门口,脚步顿住,没敢进去,这才转身进了隔壁的衣帽间。

    在这座装修奢华没有一丝烟火气的房子里,只有这一隅还存留着些许的生气。

    这里也被人精心布置过了,格子里被各式女生衣服和奢侈品女士手袋填满,那些裙子和包包夸张地占据了四分之三的衣帽间,余下的格子里,整齐地挂着一排排男士的西装和衬衫。

    中央岛台的玻璃陈列柜中,各类名表与女士的珠宝首饰并排摆放在一起,无声地昭示着这栋房子里男主人的存在。

    方才那种奇异的感觉又从心底涌起,林稚又慌忙地退回到了一层的客厅中。

    手机上仍旧没有顾淮之的消息,林稚等他等得有些累了,客厅里关了灯,只有一盏落地台灯散发着柔柔的光亮,氛围刚刚好,她双手抱膝,枕着自己的手臂,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手机铃声兀自响了起来。

    林稚睁开迷离的双眼,发觉自己已经睡了好一阵子了,凌晨一点,她拿起手机,看到上面顾淮之发来的视频电话邀请,顿时睡意全无。

    她理顺了一下情绪,按下了通话按键。

    手机屏幕中央出现了顾淮之那张眉眼精致的脸。

    他身上的西装还未来得及换下,看背景似乎是在酒店的房间:

    “睡了么?我忙完了。”

    “嗯,刚才睡了一会。你现在在哪儿?”

    “知道关心我了?”顾淮之扯唇轻笑,“多加会班,才能早点回去。”

    林稚其实并不是想关心他,她只是想确认下顾淮之现在人在哪里。

    她现在也确认了,他今天确实不在北京。

    林稚这才放宽了心,说话的口吻也变得公事公办了起来:“我已经到这里了,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为了尽量不惹顾淮之生气,她今天特地穿了上次去商场时他买的衣服,短裙搭配温柔的开衫,甜美又温婉。

    她得保证顾淮之今天能满意,他高兴了,才会放过她身边的人。

    顾淮之说:“不着急,我想先看看你。”

    两人之前都只是电话沟通,这样单独的视频聊天,还是第一次。

    看向他时有些亲密的暧昧,林稚不想这样,生硬地开口:“我有点困了,你还是先跟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吧。”

    “不问问我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吗?”顾淮之问。

    林稚感受到了他话里的压迫感,但还是拧着性子开口:“你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懂,所以也不想问。”

    一阵沉默。

    气氛骤然变冷。

    良久后,顾淮之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林稚啊林稚,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又是这样的一句话。

    林稚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当彼此心照不宣才对。

    他一时兴起要将她据为己有,她从来都只是曲意迎合,但他总是妄想让她屈服。

    她说:“随便你。”

    屏幕上那张脸也终于冷了,顾淮之的声音褪去了最后一丝的温度:

    “好,那就把衣服脱了。”

    林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也许两人之间遥远的距离给她壮了胆,她像以前一样,直接干脆地拒绝了他:“不要,我又不是被你任意摆弄的玩具。”

    “这点要求都接受不了,那以后你要怎么跟我上/床。”顾淮之眼神危险,“我看你真的是忘了,当初是怎么求我的了。”

    那些话直白且赤裸,林稚手紧张地抖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已经将视频挂断了。

    她急促地呼吸了两下,但是怎样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

    顾淮之的视频电话紧接着又拨了过来,林稚不想接,按下了拒绝键,他又拨,又被按掉了。

    紧接着,他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接视频】

    她不回复,他又连续发了几条一模一样的文字过来。

    林稚能感受到他字里的暴躁情绪,但她知道自己接视频后是什么后果,虽然不接的后果可能会更严重,但那后果至少可以往后再拖一拖。

    聊天对话框里滚动的文字稍作停顿,随后,一个视频被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看到视频缩略图上那不甚清楚的两个人影,林稚好像知道了顾淮之给她发来的是什么,整个人都要疯掉了,于是赶紧删掉了。

    紧接着手机屏幕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朋友的那些精彩视频,我可以为了你清理干净,也可以因为你再重新放出来】

    林稚突然意识到,方才那个视频并不是顾淮之随意网上找的,而是向潇潇的。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将她重新卷入到那个夜晚,直至将每一个细节都冲刷得清晰可见,连同当时那颗颤抖的心,都分毫不差地重新展现在她眼前。

    “我耐心有限。”顾淮之发文字,“给我接视频。”

    这场暗自的较量,最终还是林稚率先败下阵来。

    在顾淮之再一次发来视频邀请时,她终于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屏幕上,顾淮之赤裸的上半身赫然映入她的眼帘。

    胸肌、腹肌还有人鱼线,再往下……

    这画面带给林稚带来的冲击感不亚于刚才她看到的那张模糊的缩略图。林稚不敢继续再看,迅速别过了眼,顾淮之已经切换了屏幕,对准了自己的脸。

    画面有些轻微的晃动。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方才生气的蹙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捉摸不透的迷离放松感。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发现,顾淮之的唇形其实很好看。他唇峰是M型的,流畅且饱满。

    她看得正入神,顾淮之屏幕切换,随即画面中出现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背。

    “帮我……”林稚呆呆地看着面前那骇人的东西足足愣了两秒钟,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惊叫一声,触电般从沙发上弹起,手机摔到了地毯上,最后慌乱之中切断了视频。

    她心跳在急剧加速,赶紧将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然而画面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顾淮之好似阴魂不散一般,消息发了过来:“头一次见?至于反应这么大么。”

    林稚几乎能想象他说这话时嘴角戏谑的笑意,这一次,她打定主意不想理他,手指放在拉黑键上良久,犹豫着又不敢,纠结了半天,心里头恼得要命,顾淮之消息又发了过来:

    【我过两天就回去。来讨你欠我的】

    那条消息在空白的聊天背景中醒目,林稚心态彻底爆炸,最后直接干脆利落地关了机。

    第25章

    大晚上的也没办法回去,林稚在悦清苑勉强捱到第二天早上,然后乘地铁回了学校。

    进站刷地铁的时候,她怀着忐忑的心情给手机开了机,出乎意料的是,消息列表干干净净的,上面并没有顾淮之的消息。

    上午早八有第一节课,回到宿舍,舍友们都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向潇潇坐在桌前画着妆,见林稚回来了,神神秘秘地对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样?”

    林稚不懂她在说什么:“什么怎么样?”

    向潇潇放下手中的东西,对她招了招手。林稚不明所以,凑了过去,听到向潇潇小声地趴在她耳边说:“你跟你男朋友啊,这在外面待了一个晚上,你们到底和好了没?”

    夜不归宿,也难怪向潇潇这么想。林稚顿时觉得她误会了,赶忙澄清:“潇潇,不是的,我昨晚上没去找张书越。我之前忘记告诉你了,我们先前已经分手了。”

    “啊?你们分手了?”向潇潇音量一时没收住,惹得宿舍里的小柔和倩倩都八卦地向这边望了过来。

    林稚这次大大方方地回应:“嗯,对。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们怎么就分手了?你俩可是咱宿舍公认的金童玉女啊。”向潇潇不相信,“当初他请我们宿舍吃饭,说要好好照顾你,我们还感动得不行呢。你们到底咋了?”

    “你别问了,潇潇。是他先对不起我的,我们真的已经结束了。”

    看林稚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向潇潇站林稚这边:“他怎么对不起你的,是跟别人好上了吗?”

    她气不过,打开通讯录,就要找张书越算账,“我就知道,我昨天在楼下看到他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太对。你放心,我这就去骂他一顿,不能让你白白的受委屈。”

    林稚赶紧按下了她的手:“不用了潇潇,是我们不合适。事情过去很久了,是我一直没跟你说。我现在早就不难过了,真的。”

    向潇潇已经找到了张书越的账号,扫了一眼:“诶,他的头像怎么是黑色的了。”她将张书越的账号举到林稚面前,“账号也注销了,分个手也不至于这样吧。”

    林稚看到眼前这一幕,额角神经却蓦地跳了下。

    直觉告诉她,张书越不是因为分手就这样的。

    向潇潇看到了林稚惨白的脸,伸手摸了摸,关心地问:“你没事吧。好了好了,是我该多嘴。既然你们已经分手了,我这就把他删掉,你以后也别伤心了。”

    张书越的事情终究是没了下文。

    几天后,顾淮之的消息终于又重新出现林稚的手机上。

    他发消息说,今天的飞机回京,晚上会让司机接她去悦清苑。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也许到了最后,剩下的也就只有一身的孤勇,林稚现在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一天的课结束后,顾淮之派来的司机已经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了。

    林稚将洗漱用品收拾进包里,转头又瞥见了桌上林时语送给她的那瓶香水。

    她抬头望向窗外,白色的云团连成片,在晴空中肆意地舒展。林老师说得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在乎她的人,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遇到问题,她不能总是哭着去面对。

    林稚拔下香水瓶盖,像给自己壮胆似的,喷了一些在自己的身上。

    司机将她送到悦清苑楼下就离开了,林稚进电梯上楼,输密码进了门,顾淮之还没到。

    房间里的陈设跟上次来时有了些许的变化,鲜花又换了新的。

    厨师送来了晚餐,林稚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房子里,吃得没什么胃口。

    后来有人重新将餐厅收拾干净。所有人都离开后,林稚来到了酒柜前,从顾淮之那些琳琅满目的珍藏中挑了瓶最烈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想在顾淮之回来前提前将自己灌醉。

    酒精这种东西,无论喝多少次,仍旧还是觉得难喝。

    林稚勉强喝了一小半杯,就已经喝不动了。酒意上头,她躺在沙发上,渐渐阖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一双大手揽上她的腰。

    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上,有人打横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客厅内,落地灯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灯光让她不适地蹙了下眉,嘴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嘟囔。

    环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那人低头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随即后背触碰到了柔软的床垫,她酒意稍退,睁开眼,视线刚对上焦,就看到了顾淮之近在咫尺的脸。

    他从外面带来了一身寒气,此刻正垂眸看着她,将人完全笼罩在了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

    昏暗的房间里,两人静静对视片刻,他俯身,主动覆上了她的唇。

    湿软的触感将她包裹,唇舌才触碰随即就分开。顾淮之稍稍皱了皱眉,问:“你今晚喝了多少?”

    林稚大脑放空,上头的醉意让她整个人都处于近乎不真实的状态。她的视线描摹着顾淮之那张英俊的脸:“我乐意。”

    “行。”顾淮之声音充满了宠溺,又低头亲了亲她,“你开心就好。”

    他又开始了“强盗”的行径,吻痕从脖颈开始蔓延,然后是锁骨。顾淮之鼻息探入她的脖颈,还没吻两下便停住了,疑惑片刻,问:“你用香水了?”

    林稚不答,她不喜欢被人完全压着动弹不得的姿势,想用手将顾淮之的脑袋从自己颈间推开,然而力气不够。

    裙子被人撩起,腿间被西裤强硬地挤了进来,姿势亲密之间,他释放出来的信号越来越危险,顾淮之摸着她散落在床上的头发:“你喝醉了。”

    林稚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意:“我倒是希望可以这样一直醉下去。”

    “就这么讨厌我?”他问,“是我对你不够好么。”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林稚现在反而无所顾忌了:“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顾淮之将她的脸扳正,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告诉我。”

    “放我走。”

    “除了这个,一切都好说。”

    她的回答顾淮之不想听,惩罚似的张口咬痛了她的唇。

    他到底也没强行占有她,但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林稚今晚第一次见到了成熟男人的身体,也触碰到了他坚硬的欲望。情潮退去,颈后的气息渐渐平息,顾淮之从背后环着她,试图留住最后的温存:

    “明天,陪我去见一些人。”

    “好。”她眼角洇开一片湿泪,无所谓地应着,这时候才会少有的乖巧顺从。

    后来她终于睡着了。像一只倦极的猫,蜷缩在顾淮之的怀里,被人抱着睡了一整夜-

    仲春的京城,寒意未褪,空气中仍透着几分干燥的冷意。

    林稚坐在汽车的后座,望着窗外飞逝的夜晚街景。

    “在想什么?”身旁传来顾淮之的声音。

    林稚转过脸来,摇了摇头:“今晚的这个宴会,我可以不去吗?”

    顾淮之抬手将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就是个很随意的聚会,不用紧张。以后多去几次,你也就习惯了。”

    上流社会的圈子林稚从来没接触过,她是个小城市里来的姑娘,露怯是她的本能。

    车开了没一会,停在了一栋星级酒店前。这里是国贸,顾淮之的公司就在这附近,林稚对这里有印象。她望着车窗外的高楼,只觉得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顾淮之倒是绅士,下了车,亲自绕过来给她开了车门。

    林稚扶着他递过来的胳膊,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或许是昨晚有了实质性的身体接触,他们之间的互动不自觉间变得自然了很多。

    有钱人的聚会其实也并没什么特别,奢华的外表,内里一如既往地空洞。

    林稚穿着黑色的礼裙,挽着顾淮之的胳膊,缓缓步入宴会厅。

    他们来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场,里面早已衣香鬓影,宾客满堂。顾淮之一进门,就已经有人迎了上去。

    他们寒暄客套,男士们聊PE/VC、股票和高尔夫,林稚挽着他的胳膊站在一旁,默默地微笑着,像个花瓶。

    那些人看到她之后,欲言又止,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直接问,但眼神黏在她的身上,仿佛想要将她洞穿。

    她不喜欢这样。胸口有些闷闷的,前面圆桌前有几个空位,她对顾淮之说:“我有点累了,想去那边先坐会儿。”

    顾淮之见她对应酬没什么兴趣,于是便点了点头:“好,等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顾淮之松了揽在她腰上的手,林稚走到桌前,捡了个空位子坐下来。旁边有几位女士正在攀谈,见她坐下,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谈话,齐刷刷地向她看了过来。

    林稚觉得不自在,但还是微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

    “你好,请问怎么称呼?”其中一位女士开口问。

    “我姓林。”她礼貌应答。

    “啊是林小姐。”那人笑了笑,“你刚才是跟顾总一起来的吧。”

    听她这么一说,桌前的其他人都有些惊讶,继而互相对视一眼。

    林稚点了点头,那位女士继续问:“那林小姐,您是顾总的……女朋友?”

    她特地加重了“女朋友”这三个字的读音,她这一问,大家的目光又再次汇聚了过来。

    林稚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顾淮之身边究竟算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她不是他的女朋友,也不是情人,大概只是他身边无聊时的消遣品罢了。

    她摇了摇头,回答:“不是。”

    “哦。”听她这样说,那女士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也难怪,我还从来没听说过顾总身旁有什么女人。”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林稚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从桌前站起了身。

    她逆着人流,往宴会厅门口走去。直到出了宴会厅,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终于好了许多。

    宴会厅外面是一道走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待到顾淮之结束应酬回来。

    林稚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看到了平台的玻璃门,想也没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平台是露天的,推门的那一瞬,料峭的春风迎面,她穿得少,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她摩挲着自己的双臂,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快步走到平台的边缘,双手撑在半人高的围墙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内的污浊才终于消散了几分。

    夜晚的月亮疏离地挂在天边,光辉冷清。平台上很安静,与刚才的宴会厅恍若两个世界。

    她在这里待了一阵子,要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些动静,应该是又有人推门进来了。

    林稚下意识地回头,在看清来人时,当即愣住了。

    林时语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林稚,打火机还拿在手上,手中的香烟夹在指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薄凉的春夜里,两人站在原地,一时谁都没说话。

    第26章

    宴会厅里,顾淮之跟人寒暄了一圈,终于等到了沈明远。

    “沈总,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沈明远转头,看到顾淮之,笑着说,“顾总,瞧您说的,瞎忙。我可比不上你,一把老骨头了,早就退休了,只等着顾总您给我赚钱就行了。”

    “沈总哪儿的话,给股东们挣钱就是我的本职工作。”顾淮之笑道,“还得是您当初眼光独到,投资了寰宇。”

    “又跟我谦虚是不是。”沈明远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老顾头这么倔的一个人,当初力排众议把公司给你,我们这些大股东还犯嘀咕呢,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不是顾老大。事实证明,他果然没看错人,还得是实力说话。”

    “都是爷爷教导有方,我也没什么功劳。他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哪儿敢在您面前邀功。”

    “我看未必,这分明是你个人的能力。我可听说老顾这些年早就退了,我们也老了,这个世界还得看你们年轻人。”

    “年轻人也得有话语权啊。”顾淮之叹了口气,“您也知道,现在的寰宇还是老爷子的一言堂,我纵有一身本事也无处施展。老爷子前几天还说要我拿十几亿去给老蔡那边填窟窿,这件事悄无声息地就压了下来,公司是有钱,但也不能这么浪费不是。”

    果然沈明远听他这么说,顿时脸色就不好了:“有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顾淮之:“算了,不提了。我就随口一说,您也就随便一听。背后说老头坏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有多不和呢,万一再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加工,明天寰宇的股价没准就要跌。行吧,您忙您的,得空了我再请您去喝茶。”

    他作势要走,沈明远赶忙拦住他:“顾总,你刚才说的这事儿是真的?”

    顾淮之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沈明远听的。

    作为寰宇的大股东,沈明远跟蔡誉关系不好,而且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一听公司亏点钱比谁都受不了。虽然那些钱也不是他的,但他这人就这样。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人生在世,谁会嫌钱多。况且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几乎是吃喝嫖赌样样全占,真赚多少钱都不够挥霍的。

    寰宇作为顾家的祖产,传到顾淮之手里时已经是第三代了。集团太大,子公司之间错综复杂且牵连广泛,股权既集中又分散,开个董事会都不够各路人马勾心斗角的。

    顾淮之掌管了寰宇五年,早已对这些事情门清,他觉得不爽,想把公司这些乌烟瘴气全整治清楚。自从上次在朱雀府跟老爷子公开对着干之后,他便对寰宇有了新的打算。

    其实他早些年就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但那时候他得过且过惯了,对未来也没个长远的规划。直到跟林稚在一起,这些想法又渐渐地重新冒出了头。

    他想寰宇不再是顾卫华的寰宇,而是他顾淮之的寰宇,未来他要是跟林稚有了孩子,这也会是ta的寰宇。

    他这些天也没闲着,按照自己的想法让人从上到下出了一套改革方案,从集团到公司,从主营到人员改革,为的是将老爷子的人排挤在权力之外,内部只剩下他信得过的人。

    他有很多已经成熟的想法,但这些想法单凭他一个人是拍不了板的。可以预见,等他在股东大会上将这些提案拍在桌上,只要支持老爷子的人还在,都会纷纷跟他叫板。

    下次的股东大会,他这些提案能不能通过,就得看到底有多少人能站在他这边。

    顾淮之有足够的把握,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在主动接触那些有话语权的大股东。那些人虽然不可信,但是可利用。

    信用一文不值,利益同盟最可靠,顾淮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其实生意场上事情也不复杂,谁能给他们赚钱,他们就会支持谁,无非是需要一个契机,这次的股东大会就是一个很好的把老爷子的人挤下牌桌的机会。

    毕竟财报不会说谎。这几年,他管理的寰宇成绩大家有目共睹。

    见引起了沈明远的兴趣,顾淮之觉得这件事也就成了一半。他跟对方透露了自己的想法,约好了下次见面详谈的时间,今天来这里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沈明远在听到他的想法后,倒是觉得挺佩服的:“顾总,我怎么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才是最适合寰宇的人。说实在的,我早两年就想把女儿嫁给你了,要不是顾卫华说已经给你找好了孙媳妇,我都想撮合你们认识了。”

    顾淮之笑着说:“还好你没让女儿嫁我,我平日里潇洒惯了,一般人真心降不住我的,好人家的女孩儿还是算了。”

    “我怎么听说,顾总今天是带了女伴来的。”

    沈明远刚才来晚了,没看到林稚,他有些好奇能被顾淮之主动看上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今天算了,就不介绍给您了。她小女孩一个,比较认生。等哪天有机会,我一定介绍她给您认识。”

    “一定啊,顾总可千万别忘了。”

    跟沈明远聊完,顾淮之的视线下意识地朝林稚的方向望了一眼。

    出来应酬这么久,也不知道林稚会不会觉得无聊。

    然而桌前空空荡荡的——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夜晚的天台,林稚和林时语并肩站在一起。

    眼前是繁华的CBD夜色,高架桥上汽车亮起尾灯,高楼上的灯带亮着,变换着各种图案,像一场绚烂的烟火。

    林时语按灭了手中的香烟,将打火机收回到西装口袋里,开口道:“真巧,我原本以为不会再跟你遇见了。”

    林稚说:“我原先也不知道,您竟然会抽烟。”

    林时语笑道:“其实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我也不是一直都是你想得那样好。”

    冷风吹了过来,林稚突然毫无预兆地就打了个喷嚏。她有些难为情,抽了抽鼻子,赶忙从手包里翻找纸巾,然而这包她第一次用,里面什么都没准备。这次,还是林时语先递了过来。

    似曾相识的一幕,林稚谢过了他,伸手接了过去。

    林时语看着林稚身上那条单薄的裙子,将西装外套脱下,披到了她身上,拢了拢,“我原先也不知道,你穿黑色的礼裙是这么的好看。刚才在门口看到你时,我都没敢认。”

    外套披上的那一瞬,林稚闻到了淡淡的烟草味道,草木清香的味道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

    后来她想起来了,那是林时语之前送给自己的香水的味道。

    麻木的四肢开始渐渐地回温,顾淮之说得没错,美丽的裙子只适合待在有空调暖气的地方,没人会将它跟室外冷寂的天台搭上边。

    但林稚还是将外套脱下来,还给了他,要是被顾淮之知道她穿其他男人的衣服,不知道又要发什么疯:

    “没关系,其实这儿也没那么冷。”

    “让我也为你做些什么吧。”林时语*很坚决,又重新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帮到你什么。”

    气氛渐冷,林稚不想谈论其他,又将话题重新绕回到工作上:“林老师,您今天来这里是因为工作吗?”

    林时语点了点头:“是你们张院长联系的,我推脱不过就过来了。刚才已经跟那人见了面,也聊完了,他是你们学校的校董,张院长说认识很多年了,人挺正派的。”

    联想到张院长认识,林稚猜想,那人应该就是顾渊。

    “你呢?”林时语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话说出口,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我知道了,你今天是跟他一起来的。”

    周围突然陷入一瞬的安静之中。

    林稚不想欺骗林时语,但也不想他再为自己担心,于是仰起头,笑着回答他:“是,林老师。”

    “我看到你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这里,料想你最近应该过得很好。”林时语顿了顿,说,“可是真正在乎你的人,不会让你一个人满怀心事地站在这里吹冷风。”

    顾淮之推开天台的玻璃门,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林稚正穿着别的男人的西装外套,亲昵地同那人站在一起。她那仰起的漂亮小脸上带着柔软的笑意,相互对视的眼神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

    顾淮之顿时牙都要咬碎了。

    第27章

    身后猛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平台的玻璃门被人用力摔上,林稚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是顾淮之,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顾淮之周身像是笼着一层寒意,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宝贝儿,在聊什么呢,怎么这么起劲儿。”

    他走到林稚身旁,将她身上那碍眼的西装脱了下来,用力塞回到了林时语的怀里。

    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顾淮之一米九多的身高明显要比林时语高一些,压迫感极强。

    他胳膊环上林稚的腰,渐渐地收拢,将人圈在怀里,林稚感受到了他体温传来的热意,但周遭的温度却像是降到了冰点。

    她紧张到心跳如擂鼓,但还是硬着头皮向顾淮之开口介绍道,“这位是林时语,林老师。”

    自始至终,林时语同样也神情紧绷,任谁都看得出,他跟顾淮之不对付。

    “我记得你。”顾淮之扯了扯唇,“那天在T大,我们见过面。”

    他竟然还记得这件事,林稚顿时心头一紧。

    林时语点了点头:“是,确实是见过。”

    “T大的?我怎么不记得T大有你这号人物?”

    “我在燕大任教。”

    “嘶,燕大的。”顾淮之眼底阴翳渐起,“那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挺长时间了吧?”

    林时语迎上他审视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回复:“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了。”

    顾淮之脸上笑意骤冷,修长的手指已经扣上林稚的后颈,虎口钳住,迫使她仰起头来。

    “介绍一下,顾淮之,林稚的男朋友。”

    他话音刚落,低头,狠狠地衔住了她的唇。

    林时语不过近在咫尺,突然看到林稚跟顾淮之接吻,被这画面震撼到了,愣了一秒钟,赶紧别过了头去。

    顾淮之粗暴的吻让林稚喘不过气来,胸腔内的空气被悉数吞咽殆尽,只能含混地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

    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本能地想推开他,却发现双手手腕被他钳制住,动弹不得,最后那几声的呜咽也被淹没在了唇齿间。

    实在是太难堪了,一想到在林老师面前被顾淮之这般对待,林稚内心绝望到了极点。

    顾淮之直到把人羞辱够了,才将唇齿分开。

    林时语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林稚扶着胸口喘着气,羞愤的脸颊都染红了:“顾淮之,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顾淮之盯着她,突然开口问:“你昨天用的那个香水,是什么牌子的?”

    林稚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还是倔强地开口:“好端端的,你今天又要发什么疯。”

    “我让你乖乖坐在原地等着我,准你去见其他男人了吗?”

    “只是碰巧遇到,聊个天而已。”

    “呵,碰巧遇到,聊个天而已。”顾淮之一身阴森森的冷意,看得人汗毛直竖。

    “爱信不信。”林稚转身要走,突然被人扯住了手腕。他手上的力道渐重,林稚吃痛地出了声。

    “顾淮之,你弄疼我了。”

    顾淮之喘着气,终于松开了手。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坐在汽车的后座,气氛诡异得连前排的司机大气都不敢出。

    期间,他冷着脸接了个电话。

    “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林稚望向窗外,不想理会他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顾淮之突然开始对着电话发飙:

    “废什么话,现在!马上!立刻!你他妈是听不懂人话么,我管你什么晚不晚上,都他妈的查不明白,你以后还在不在我身边混了?”

    他生气地挂了电话。林稚被他的举动吓到了,下意识地往旁边坐了坐。

    顾淮之一回头,看到林稚隔着自己八丈远,火气一时没收住:“你几个意思,至于他妈的就躲着我么。”

    林稚不喜欢他情绪暴躁的样子,也不想跟他吵架,于是尽量心平气和:“顾淮之,你工作上有情绪就在工作里解决,不要把情绪带到生活里来。”

    “是,我有情绪。”顾淮之冷笑,“我辛辛苦苦忙一晚上,为了谁?你倒是好,跟别的男人吹风赏月还他妈的谈笑风生。”

    “我说了,林老师是我朋友。你不要总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顾淮之讥诮道:“朋友?大家都是男人,他什么心思我看不出来,他看你的眼神,就差没把‘想睡你’三个大字写脸上了。”

    林稚简直要被他这些毫无逻辑的话震惊到了。

    在她心中,林老师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君子,他富有同理心,怎么可能像顾淮之一样对自己抱有这么龌龊的想法。

    “林老师他不是这样的人。”

    听到林稚为林时语说话,顾淮之简直都要气疯了:“我的错,林稚,是我之前对你太好了,才会放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是我太惯着你,没把你喂饱,才会让你想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些话简直没法听。林稚知道顾淮之因为自己晚上见了林时语生气,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发疯的顾淮之。

    其实她知道,只要她肯服个软,主动跟顾淮之讨一个缠绵的吻,或许就能平息他的怒火。

    可她既不愿说违心的话,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更不想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车内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回到悦清苑,直到两人进了门,仍旧没有半点缓解的意思。

    顾淮之一言不发,冷着脸就去洗澡了。

    林稚知道他今晚不高兴,但平白无故遭受这样的污蔑,她也有不开心的权利。

    她不想跟顾淮之硬碰硬,回到主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进了一楼的客房,顺手锁上了房间的门。

    虽然一气呵成的动作很爽,但林稚洗漱好后躺在床上,内心一直在惴惴不安。

    过了一会,外面客厅里,传来了顾淮之打电话的声音,林稚有些紧张,竖起耳朵听了听,随即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摔碎在了地板上。

    她被吓得身体颤了颤,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锁被人转动了一下,见打不开,外面的人顿了顿,叮咚一声,一条消息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她不用拿起来看,也知道发消息来的人是谁。

    【门给我打开】

    林稚想让他先冷静一下,于是耐着性子回复:

    【我要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对面沉寂两秒钟,紧接着两条消息发了过来。

    【好】

    【希望你今晚能一直这么嘴硬】

    林稚下意识抬头看向房门,与此同时,咔哒一声门锁被人打开了。

    顾淮之一身暴戾站在门口,逆着光,半张脸都隐藏在阴影里,看得出,他现在十分的生气。

    他扔掉手中的家居控制器,大步流星向床边走了过来,林稚向后缩了一下,被人抓住脚腕,强行拖到身下。

    顾淮之单膝跪上床,占有欲在他的身体里咆哮,他强行压下施虐的冲动,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屏幕,扔到林稚面前:

    “认识这个么?”

    林稚偏头,看到了他手机上的照片。

    淡绿色的香水瓶整齐地一字排开在货架上,牌子上写了一行文字:

    「等待的爱」

    一瞬间,林稚像是被闪电击中。

    顾淮之看到了林稚脸上的表情,突然笑了:“林稚啊林稚,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这样对我。”

    他拿起手机,滑动了下屏幕,又将手机扔在床上,又一张照片出现在了林稚眼前。

    “上次派人去看着你,传回来的照片漏掉了一张。”顾淮之说,“张乐初这个废物。”

    手机上那张照片的角度明显是偷拍。

    阳光将书店书架晕染成暖黄的色调,朦胧的氛围感之中,她跟林时语并肩而立。

    “我再怎么对你好,也无法容忍你对我的不忠。林稚啊林稚,我以前真的是小瞧你了。我这几天忍着没碰你,你倒好,在别的男人那里鬼混完,转头再来我这里找消遣,林稚你行啊。”

    顾淮之这些指控简直毫无根据,没做就是没做,她不接受污蔑,还在为自己辩解:

    “顾淮之,你讲点道理。香水是我买的,就在T大附近的一家咖啡店。我碰巧遇到了林老师,又碰巧买了同款香水,这很难理解吗?”

    “要不要我叫人去调那里的消费记录给你看看。我发现你真的是谎话连篇,要不是证据在这儿,你还想骗我多少次?以后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他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解到第二颗,林稚终于害怕了:“你想干什么。”

    顾淮之三下两下脱掉自己的衬衣,扔到了她身上:“穿上。”

    林稚不想穿,顾淮之就直接上手去扯她睡衣。

    今晚的顾淮之像是换了一个人,本能地让人觉得恐惧。

    林稚被迫妥协:“好,我穿。”

    她拿过了顾淮之的衬衫,但不想在他面前脱衣服,扭捏之间,顾淮之终于没了耐心,不顾她的挣扎,将人单手抱到洗手间,压在了流里台前巨大的镜子前。

    明亮的灯光下,两个人身影交叠着,镜子里,连最细微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要自己穿,还是我帮你。”

    镜子里,顾淮之半裸着上半身,紧实的臂膀从身后压住她,林稚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头顶只勉强够到顾淮之的肩膀,纤细的身躯完全淹没在他的怀中。

    林稚颤抖着手,终于抬手拨开了自己的睡衣吊带,裙子掉到脚边,她窸窸窣窣地将顾淮之的衬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一颗一颗地扣上了扣子。

    他的衬衣实在是太大了,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

    穿上的一瞬间,属于顾淮之的气味将她包裹环绕,林稚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要自己穿他的衣服了。

    像是宣誓主权一般,他要她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她突然感受到了身后骤然绷紧的肌肉,还没来得及回头,他手指就探了进去,林稚视线在那一瞬涣散,抑制不住地张口失声。

    镜子里的人微微仰着头,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画面中,顾淮之低头咬了上去。

    第28章

    林稚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拼命地挣扎,声音都发了颤:“顾淮之,我还没准备好。”

    这个姿势无法有继续进行的动作,顾淮之放开了她。

    林稚慌忙向外跑,顾淮之慢条斯理地去到隔壁的衣帽间,打开抽屉,挑了两条还算顺眼的领带,挽在手上试了试,抬脚向客厅走去。

    方才被他摔碎的玉瓷茶杯横在客厅中央,他抬脚迈过,林稚靠在入户门边,眼睁睁地看着顾淮之走近,不死心地又拧了几下门把手,但却怎么都打不开。

    “你先冷静一下。”林稚话音未落,顾淮之已经走到她跟前,单手将人抱起,腾出一只手毫不费力地钳住她两只扑腾的胳膊,抱着人就卧室走。

    顾淮之像个公正严明的行刑者,林稚被他扔到大床上,三下两下,就用领带将她的手腕牢牢地缚住。

    恐惧感从林稚心底直窜上脊背,但她还试图跟他讲道理。

    顾淮之手肘撑在床上,俯下身来看着她,眼眸被欲色侵染。

    林稚清晰地感受到了身体的东西,别过头去,泪水满脸,睫毛被泪珠粘在了一起,眸子湿漉漉的,像只无助的小鹿,无力地重复着那句话。

    巨轮撞上了冰川,停顿须臾,随即狠狠碾压了过去。

    那一刻,剧烈的痛意传来,林稚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少女时代自此落幕。随之一起碎掉的,还有她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顾淮之解开了她腕上的束缚。她刚开始是低声啜泣,后来便忍不住,捂住脸,整个人都哭得颤抖,眼泪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给别人可以,为什么给我就不行。”顾淮之动作没停,拨开了她的手,林稚抚去了,厌恶神情一览无余。

    顾淮之伸手钳住她的下巴,声色俱厉:“看着我,我让你看着我。”

    林稚下定决心似的,闭起眼睛就是不肯看他一眼。身下痛感忽一轻,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喘匀,突然被人拦腰抱起。

    顾淮之抱着她走进衣帽间。这里有大片的落地穿衣镜,他坐到沙发上,将人放到怀中,从背后环住。他好似非要她看清楚,现在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透过低垂的睫毛,林稚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太狼狈了,她止不住地想。

    画面中的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一般,虚虚地靠在顾淮之胸前。宽大的衬衫还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扣子不知何时被扯掉了几颗,一双大手掀起了衬衣的一角。她不敢继续看,但是脑海中纠缠着的那一幕却挥之不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漫长得恍如隔世。

    顾淮之疯了似的,一遍一遍折磨着她,她被那镜子中的画面逼得崩溃了,最后瘫软在地毯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将已经没了生气的人从地毯上抱了起来,无意间瞥见上面残留的红色污痕,不由怔住了。

    他将人抱回到卧室的床上,重新回到卧室的床上。

    林稚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不肯说话。

    “跟我服个软。”顾淮之低声道,“今天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顾淮之。”林稚细小的声音响起,“我不欠你什么了。”

    虽然彼此的关系心照不宣,但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顾淮之的一颗心还是被她这话剜得血肉模糊。

    愤怒吞噬着理智,他脑中最后一根弦也绷断了。

    “哭够了吗?”他垂眸冷漠地看着她。

    “哭够了就继续。”

    他彻底的失控,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直到林稚身上从里到外都完全都被他的味道浸透了,他还没得到满足。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得到满足。

    许久之后,外面的天终于亮了-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的日月,房间里不辨晨昏。

    林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屋里没有人,林稚撑着昏沉的脑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想起来她现在在哪儿。

    全身像被抽去力气,连骨头都泛着软,下床时,她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毯上。

    低头,白皙的皮肤上,大片的淤痕触目惊心。林稚不愿意再去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打定了主意,要在顾淮之回来之前离开这里。

    林稚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淅淅沥沥的水从天而降,她搓洗着身体,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些痕迹,不由得痛的嘶地吸了一口气。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恍然想起,昨天的顾淮之,好像没做任何的保护措施。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想到向潇潇身上发生的事情,她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稚胡乱地冲洗了下自己的身体,穿好衣服,踉踉跄跄地回到卧室,颤抖着手抓起手机,打开浏览器,赶紧去搜索有什么补救的措施。

    好在补救措施还是有的,就是可能会有副作用。她现在什么也顾不上,立马就去外卖软件下单了网上说得那款药,焦急地等了二十分钟,外卖员终于打来了电话。

    她举着电话,急匆匆地去门口开门,结果入户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顾淮之站在门口,看着林稚一脸惊恐地举着手机站在他面前。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她下意识地将手机向身后藏了藏:

    “你怎么回来了?”

    她声音有些不自然,顾淮之狐疑地了她一眼,身后电梯口传来了动静,一个外卖员急急忙忙地出现:“4001,您的外卖——”

    看到外卖员手中的袋子,林稚终于勇气复苏,赶忙开口:“是我的。”

    外卖员将封着口的纸袋子塞到了林稚手中,转身又离开了。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几秒的时间里,等顾淮之回过神来,林稚已经拿着那袋子匆匆地逃回到了卧室。

    她赶在顾淮之到来之前,急忙将那药从盒子里拆了出来,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瓶未开封的水,拧开瓶盖仰头就喝了下去。

    药被吞了下去,林稚内心里的惶恐才散去片刻,顾淮之已经走了进来。

    她干净将那药盒藏在枕头下,顾淮之看她这般心慌,问:“刚才买了什么?”

    他语气像是审问,一想到昨天面前的这个混蛋对自己做了什么,林稚就已经又在生气了。

    她说:“你不需要知道。”

    出去了一趟,顾淮之明显已经冷静了很多。见林稚这么不待见自己,一时也不恼:“我带了些吃的,都是你喜欢的,出去吃点吧。”

    “我可以回学校吗?我今天原本是有课的。”

    “等你吃完了,我送你去回去。”

    “我不想吃,我想回去。”

    她还是不肯服软,顾淮之也不跟她一般见识,上前伸手想要摸她的头发,却被她躲开了。

    他走近一步,林稚就向后躲一步,直到人被顾淮之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我又招你了?”顾淮之问。

    他明知故问,林稚还是重复着昨晚的那句话:“我现在不欠你什么了。”

    “那我欠你总行了吧。”顾淮之语气软了下来,“我以后不会再像昨天那样对你了。”

    林稚想跟他讲道理,可是他一直在胡搅蛮缠。

    顾淮之看她站在那儿生闷气,低头要吻她,林稚不肯,他便捧上她的脸,强行覆上她的唇。

    他其实很会接吻,轻碰重碾,炙热又温柔。

    然而他也总是这样,霸道蛮横从来不懂得尊重人。

    身体忽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昨晚的景象又浮现在眼前。唇舌刚分开,林稚举起手,气急了想要甩他一个巴掌,手腕却在空中被人捏住了。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她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不想要这样,你放我走。”

    顾淮之眯了眯眼,视线忽一转,落在了她扔在床上的手机上。

    意识到要发生什么,林稚想去阻拦,但顾淮之还是快了她一步。

    他眼疾手快从床上捞起林稚的手机,轻而易举地就解了锁,打开了她聊天软件。

    一切都来不及了。

    林时语昨天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列表首页,虽然他只是单纯发来消息关心她,可那些话在顾淮之眼里,又会是她“不忠”的证据。

    “手机还给我。”林稚踮起脚,想从顾淮之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机,但两人站着,身高差距明显,她无论如何都够不到。

    顾淮之没理会她,视线落到了一个被备注为“云”emoji表情的列表上面,伸手就点开了。

    【回学校了吗?】

    【到了的话,给我回个消息】

    【我很担心你】

    时间是昨晚,最后一条是林稚十分钟前回复的。

    【谢谢林老师,我已经回去了】

    顾淮之眸色骤冷,手指按住屏幕,又向上翻了翻,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想再看下去了,最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联系人删除键。

    “是他缠着你,还是你主动去找的他?”

    他漆黑如墨的黑眸就这样沉默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林稚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看来,还得让你再长长记性。”顾淮之慢条斯理地扯下西装领带,拿在手上。

    林稚很快就会再次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西装暴徒。

    第29章

    顾淮之的体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身体虚弱外加急火攻心,林稚第二天直接病倒了。

    她发起了高烧,顾淮之火气消了些,电话联系了张乐初,让他赶紧派人过来,接人去医院。

    张乐初大概是没遇到过这种阵仗,顾淮之联系他说有人要住院,这简直闻所未闻。

    他还以为顾淮之又跟谁干架把人弄进了医院。毕竟在高中时代,一提起四中的顾淮之,简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那天顾淮之大晚上让他去调查一个人,他嫌太晚,电话刚过去,就被顾淮之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忙了好半天,最后好容易把顾淮之交待的事情办利索了,想去邀功,结果对方看完他递上的照片,直接阴沉着脸摔了茶杯。

    张乐初这两天没敢去招惹顾淮之,所以在听到顾淮之今天交待的事情,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联系了私人医院派了辆车过去,紧接着自己也开车来到了悦清苑。

    他住得近,到达的时候,医院的车刚好也到了。

    张乐初并没有见过林稚,也不知道为什么顾淮之最近突然心血来潮,搬到了距离公司这么远的海淀区。

    等他进了门,客厅里已经站了一众的医护人员,争吵声从卧室方向隐隐约约地传来,其中还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张乐初直接就愣住了。

    “听话,先去医院。”是顾淮之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倔强:“退烧药我已经吃了。我说了,我没事,我要回学校。”

    “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

    “是。”又是一句干脆的回答。

    张乐初都吓傻了,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这么直接地拒绝顾淮之的要求。

    于此同时,顾淮之带着怒气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哥。”张乐初迎了上去,眼睛止不住地往卧室方向瞟,压低了声音,“怎么了这是,你把女人弄家里来了?”

    “操。”顾淮之心情浓缩成一句话,“我他妈竟然被一小姑娘给拿捏了。”

    这些话在张乐初耳朵里听起来,简直不亚于一场八级海啸。

    从前那些拼命想巴结顾淮之的老板,张罗着送过来的那些妞儿,他看都不看直接让打包给了自己。

    张乐初从来没想过,像顾淮之这种铁血暴君,还会玩金屋藏娇这一套。

    “呃。”他一句话噎在喉咙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有屁就放,直接告诉我,怎么才能让她去医院。”

    “你先告诉我。”张乐初斟酌着开口,“你是怎么把人弄成这样的?是单纯的病了,还是你们玩什么情趣Play……”

    顾淮之睨了他一眼,张乐初赶紧改口:“我是说,我得知道你们究竟怎么了,她为什么生你的气,才好支招。”

    “不就是这两天折腾得狠了点。”顾淮之说,“你他妈的到底行不行?要不我直接把人绑医院去算了。她跟我置气没关系,真要有个好歹,最后还不得我受着。”

    这些话在张乐初耳朵里,已经是世界末日了。

    “哥。你,我……”张乐初都结巴了,“里面那位,不会就是我亲嫂子吧?”

    顾淮之被他整烦了,最后还是直接用他擅长的方式,强行把林稚给弄到了医院。

    他给林稚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最顶级的医护资源。

    大概是私立医院钱给的够,里面的大夫个个的都为病人着想,在听到病人说不想有人探望打扰她休息以后,直接把顾淮之给请了出去,搞得一天花上几万的金/主也得严格按照探视时间来。

    当然,顾淮之也不是每天都有这么多的时间。他白天得去公司,晚上就会来医院里陪她。

    可没想到小姑娘并不领情。

    林稚在这里输了几天液,烧已经退下去了,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学校里的课自然是落下了一些,好在有一些是公共课,她提心吊了两天,但听向潇潇说并没有点名,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没办法跟向潇潇说自己被顾淮之弄进了医院,只得借口自己家里有事情,要回去一趟。

    她电话里声音带着鼻音,向潇潇自然也就信了,尽力地安慰了她。

    一周之后,林稚终于可以出院了。

    出院那天是上午,顾淮之也来了。

    楼下停了辆低调的黑色库里南,医药费已经有人结了,林稚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出了院。

    经过楼下的那辆车,她假装没看见,掏出手机查看了地图,径直就往附近的地铁站走。

    那辆车开上辅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

    直到林稚走到地铁口,那辆车才开到她身边。后座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了顾淮之的那张精致的脸。

    “别跟着我了。”林稚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车上坐着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

    一口气说完了心里话,林稚心中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畅快。

    她赶在顾淮之发作之前,转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地铁站-

    回到学校,落下的功课和大作业还需要补,林稚这一周忙得忘我,经常在图书馆一待就一天。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打扰,她手机时常静音,有时候连自己的妈妈的电话都漏接了。

    但跟家里打电话,她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也从来没再对赵慧敏提过顾淮之的事情。

    反观,对于顾淮之,林稚这些天一直都是冷处理的态度。

    好在顾淮之最近是真的忙,不在北京的日子居多,他曾发过消息,林稚拒绝回复,从那以后,消息列表干干净净,无人打扰,这反而让林稚很受用。

    当初的约定作不作数,全凭顾淮之的一句话。她在妄想,顾淮之已经厌倦了她,甚至把她忘了。

    毕竟他们之间,也只是一场无聊的消遣。

    又过了几日,天气渐渐转暖,冬日里的大衣终于可以收回到衣柜里,室外细风拂面,去户外公园里晒太阳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向潇潇向来喜欢凑这种热闹,于是他们准备了野餐垫和食物,也随大流一起去了奥森公园。

    海棠花开得正胜,坐在树下的野餐垫上,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看着小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在草地上奔跑,林稚感觉自己的那颗心又重新地回到了这个世界上。

    两人待到下午,向潇潇喊来了一个朋友过来。

    那是一个长相温和的男生,T大理工科专业的学长,向潇潇挽着他的胳膊,向林稚正式宣布对方是她新交往的男朋友。林稚虽然惊讶,但也为她感到高兴。

    向潇潇终于不再与之前的世界有关联,她正清醒地向着一个稳定的未来努力地前进。可是反观自己,却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泥潭,越陷越深。

    她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向潇潇的错。

    即便没有那件事的发生,她最后也还是会走到今天这样一个境地。

    晚上,回到寝室,向潇潇跟男朋友出去玩了,林稚看了一会书,又莫名地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她想到了张书越,但并不是想念他这个人。小时候,她看过很多童话书,总喜欢里面从一而终的爱情故事。

    书里最后的结局永远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她是个理想主义者,虽然她不是公主,但在很久之前,也总以为自己的人生也会像童话书里写得一样,得一人心,白首不移。

    即便到了最后,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可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没个道理,因为后来,她遇到了顾淮之。

    脑中思绪很乱,书也看不下去了,林稚合上书,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手机放在桌上,有电话进来了也没看到。

    等她从浴室里洗完出来,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来自顾淮之的数个未接电话。

    林稚讨厌顾淮之的随心所欲,她还没打算原谅上次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着,这场暗自的较量,她不想败下阵来,于是也不打算主动地给他回拨。

    可是那电话又打了进来,不罢休似的,连续打了两次。

    平日里,如果她敢不接顾淮*之的第二个电话,他早就发一堆消息来质问了,然而今天事情的走向却非常的奇怪,聊天列表中也异常的安静。

    在顾淮之的电话再一次打来的时候,她最后主动接了。电话一接通,对面却响起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嫂子?”

    “……”

    林稚疑惑地将手机拿远,对着那“债主”的备注看了又看——是顾淮之的号码没错。

    “嫂子,先别挂电话,你听我说。”那人语气很急,“我哥他今天约我来喝酒,他喝多了,场面有些控制不住,我们就在距离T大就几百米的落日霓虹pub这里,我真的搞不定了,求你了,嫂子,你救救我吧。”

    对面响起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混杂着人声,林稚被吓了一跳,但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会不会又是顾淮之的一个圈套。

    “你是?”她试探着问。

    “我乐初啊,张乐初,嫂子我们上次见过的。”

    林稚对这个名字稍微地有点印象。他应该是顾淮之的朋友,住院那天,她在悦清苑见过这个人。

    张乐初一口一个嫂子叫着,林稚觉得丢脸。她见过顾淮之暴戾的样子,况且他今天喝醉了,所以林稚今天根本不想见他。

    “他有司机,你可以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

    “不管用的,嫂子我求你了,你赶紧过来吧,再晚来一会,大家都得跟着玩完。”

    张乐初都快哭出来了,“我实在是没辙了,看到他手机上给你的备注,确定只有你能治得了他,所以才敢打电话给你。你不知道,以前高中时他爸爸去世,他也像今天这样,后来我们集体陪他住了半个月的院。”

    林稚被张乐初的话震惊到久久都说不出话。

    有时候一个人太富有同理心并不是什么好事。她最后还是心软了一瞬。

    张乐初说的那个地址距离她学校不远,走路就能到。

    然而当她推开酒吧包间的门,顾淮之抬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先是一愣,随即拨开人群踉跄着朝她走了过来,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包间内霎时一片安静。

    顾淮之将人搂在怀里,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莫名地有些顺从。

    “别这样对我,林稚……”

    他每个字都浸着浓重的酒气,林稚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辨认出他到底说得是什么。

    他确实醉得不轻。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跟张乐初一起把他弄了回去。

    直到将人安顿在了悦清苑,张乐初总算才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赶紧离开了。

    顾淮之躺在卧室的床上,已经睡着了。学生宿舍十一点半关门,林稚不想待在这里过夜,转身要走,却在迈步的瞬间被一股力道拽住了手腕。

    身后的人,含混不清地喊了她的名字。

    林稚心尖一跳,还以为顾淮之醒了,脚步顿住,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阖着双眼,仍旧是睡着的没错。

    她这才放下心来,花了很大的力气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视线稍稍一转,落到了他扔在一旁的手机上。

    「我看到他手机上给你的备注,确定只有你能治得了他,所以才敢打电话给你」

    她想起张乐初的话,突然有些好奇顾淮之到底给她备注了什么。

    萌生出这个念头后,林稚摇了摇头,心想她真是闲的,为什么要在意顾淮之到底给自己备注了什么;另一边又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忍不住拨打了顾淮之的电话。

    一旁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兀自亮了起来,来电显示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老婆”

    像是下了一场骤雨,心底忽然变得黏腻潮湿。

    她望着屏幕上的那两个字良久,自嘲般扯了扯唇,挂掉了电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卧室。

    第30章

    顾淮之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睁开眼,宿醉的报应接踵而来。口干舌燥,头痛欲裂,他撑着疲乏的身子,想喊张姐要碗醒酒汤,却发现自己躺在悦清苑的床上。

    周围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顾淮之摸索到床头,找到自己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想起下午有个公司内部会议,于是翻出通讯录,先给自己的秘书打了个电话。

    安排好了公司那边的事情,他去浴室洗了个澡,回衣帽间重新换了一身衬衫和西装,把自己收拾妥当了,打电话叫司机来楼下接人。

    他平日里在切换工作模式之后,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机器,回公司的路上遇到堵车,他公司的简报看了没一半,总觉得心里头憋着一股火,哪哪儿都不对。

    于是在批复了几个文件,骂了几个办事不利索的公司下属之后,前排的司机终于忍不住将目光投射了过来,几次欲言又止。

    顾淮之瞥了眼后视镜,司机顿时身体都绷直了,赶忙目视前方,后悔自己刚才多余动作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

    “顾总。”司机斟酌着开口,“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得跟您汇报一下。”

    “说。”

    “昨晚上,您喝的有点多。是林小姐打电话给我,然后把您送回了家。”

    一听到这个,顾淮之瞬间就来精神了。

    但他平日里在下属面前端着习惯了,于是按下内心的波澜,面无表情地问:“是吗?”

    “是。把您送回去,我就走了。林小姐什么时候回去的,我就不知道了。”

    顾淮之嘴角微动,拿出手机,想给林稚打个电话,却在一堆未接来电中,看到了一个名字:赵慧敏

    开春后,他因为公司股东大会的事情,每天都忙到脚不沾地,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林稚的妈妈通过电话了。

    以前他得空了也会打过去寒暄两句。他不主动,对方也识趣,从不主动打扰。然而今天赵慧敏却主动地打了过来,确实有点奇怪。

    顾淮之第一想法是会不会她出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林稚知道吗?

    于是他改了主意,先给赵慧敏打了个电话过去。

    一周后。

    股东大会在财报截止日后择日召开,那一堆方案也审得差不多了,顾淮之是扣细节狂魔,下面的人叫苦不迭地忙了一个多月,这件事才算尘埃落定。

    方案这件事,顾淮之已经提前跟各方董事都通过气了。股东大会上除了一些基本的汇报季度业绩以及分红等等事项以外,他真正想要干些什么,也就只有老爷子和一些顽固派还蒙在鼓里。

    大会的前一天,顾渊内心还是稍有顾虑。以往这种时候,他都会主动约顾淮之喝个茶聊个天什么的,这次也不例外。

    然而等顾渊一通电话打过去,却得知顾淮之并不在东城区的老宅。他觉得新奇,问了才知道,顾淮之这些日子都住在海淀。

    他们最后折中,约在了王府井附近的茶楼见面,这次顾淮之还带来了另一个人前来,他的小学妹,林稚。

    一见面,顾渊瞧着顾淮之那轻松的状态,便知道他心态好着呢,压根没把明天的股东大会放心上。

    聊工作这种事情,他料想林稚也肯定没什么兴趣。顾渊觉得顾淮之今天这架势,更像是带她来“见公婆”。

    进包间后,林稚见顾渊也在,一时也有些惊讶,转过脸来看了看顾淮之,显然想要个合理的解释。然而顾淮之假装没看见,包间落座后,就寸步不离地将人圈在跟前,一直都在找机会逗她。

    顾淮之喝着茶,随手从桌上拿起嘴里叼着铜钱的小巧金蟾茶宠,放到了林稚面前:“瞧,小青蛙,好玩的。”

    顾渊还在对面坐着,林稚明显是想表现得正常一点,对顾淮之这种小学生行为感到十分的难为情,也没打算理他。

    顾淮之又顺手拿了些小貔貅、小元宝和小南瓜之类的东西,将那些小玩意儿一一摆在她面前,指着那只小貔貅说:“瞧瞧这个,小麒麟。”

    林稚:“……”

    她更不想跟顾淮之说话了。

    顾渊见状,轻声笑了,对林稚说:“你也别太见怪,淮之他就是这样,越在熟悉的人面前,越是小孩儿似的,没辙。”

    顾淮之接上话茬:“哥,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损我呢。”

    林稚微微笑了笑,垂下眼睛喝着茶,一直过分地安静。

    茶喝了一小时,也没聊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喝完茶,三人在茶楼门前分别。

    林稚知道两人还有话要说,跟顾渊道了别,先行上了顾淮之的车。

    顾渊站在茶楼门口,向停车场望了一眼:“淮之,我那天听张乐初说了一件事儿。”

    提起张乐初,顾淮之就知道一准没什么好事。

    张乐初从高中时候就跟着顾淮之混,这事顾渊知道。现在张乐初的公司还仰仗着顾淮之,所以平时也免不了会替他去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顾渊就像个封建时期的大家长,自觉对任何人都有责任,什么都想管一管。现在他也把林稚当成了要负责任的对象,所以接下来他要说什么,顾淮之也早有预感。

    “听乐初说,你前些日子,把我小学妹给弄医院去了。”

    顾淮之心想,张乐初这张破嘴,真是什么都往外搂:“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他那天来找我办事,我问了一嘴你最近在做什么,他就随口提了下。我原本也没放心上,可今天看到你们在一起的状态,我觉得,林稚她好像不太乐意。”

    听顾渊这么说,顾淮之的一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他从来没想过,在别人眼中他跟林稚原来是这种相处状态。

    “淮之,你真的没强迫她做些不太愿意的事情?”顾渊金丝眼镜下的目光深沉。

    但顾淮之嘴上不肯承认:“小情侣之间有时候闹矛盾不也正常么。况且我比她大这么多,小姑娘有时候不懂事儿,我训她几句,再哄她几回,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对于谈恋爱,顾渊是没经验,他斟酌了半天,也不好说顾淮之说得对不对。

    但毕竟作为旁观者,他看得最清楚。

    良久,他叹了口气,“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我劝你还是早点放过她。我们姓顾的——我不是在说你,你那么厌恶顾向远,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

    顾淮之当然明白。

    在顾家待了这么多年,他什么事情没见过。顾渊说得没错,姓顾的都是处处惹桃花的滥情种,没一个好东西。他恨顾向远,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然,“没一个好东西”这个评价不包括顾渊,但包括他自己。

    他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克己复礼的大哥,简直是祖上基因突变。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要是真想好好地跟她在一起,以后就多尊重下她的想法。她年纪小,对这个世界还抱有单纯的理想主义。这点我特别能理解她,这也是我们文学系人的通病。你以后多让着人家点,别太伤人自尊。”

    顾淮之不以为然:“我跟你相处得不也挺好,这又有什么难的。”

    “那你以后就拿对我这态度,对待她就行了。好了,今天也不耽误你们了。明天开完股东大会,你就有得忙了。”顾渊拍了拍顾淮之的肩膀,“总之,别辜负了人家。”

    顾淮之开车带着林稚回了悦清苑。

    他其实没太把顾渊的话放在心上。

    对于这个世界,顾淮之一向有自己的准则。

    然而当他视线越过客厅,看到站在洗手台前默默洗手的那个清瘦背影,少有的亏欠感在那一刻突然涌上心头。

    他走了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了林稚。

    怀中的身体微微一僵,这次没有再挣扎。

    顾淮之弯下腰,下巴垫在她的肩膀,认真地说:“小林稚,跟我要点儿什么吧。”

    他声音很轻,说话时呼吸洒在她的耳畔,潮湿而温热。

    林稚正在揉搓着手上的泡沫,闻言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房子、车子、钱,什么都行,多少都行。”顾淮之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林稚不知道他今天哪根筋又不对了,突然对她说这些话。她并不想要顾淮之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很贵重,接受了别人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用别的什么来偿还。

    她冲掉了手中的泡沫,缓缓开口:“顾淮之,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感到厌倦。”

    那一刻,顾淮之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很认真地想了想,但始终都没能有结论。

    顾渊说得没错,姓顾的确实都是些薄情寡义的烂人,他身上流着顾向远的血,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心底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他真的害怕自己哪天不再喜欢林稚了,这些日子对她造成的伤害,总得用别的什么来弥补。

    他没说话,林稚便也沉默着。

    良久,顾淮之开口:“我认真地想过了,我总不能这样一直白白地睡你,这对你不公平。我会转给你一大笔钱,还会给你过户房产和公司的股权。以后你的家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会竭尽我所能。”

    人在无语的时候,确实是会笑的,林稚说:“顾淮之,你这是想包养我吗?”

    “先别急着拒绝我,你一定会需要我的。”他语气笃定,林稚仍旧不肯松口,还是摇了摇头。

    “三年。”顾淮之说,“我只要三年。三年后你大学毕业,如果你到时候你还是这种想法,我就放你走,我送你出国留学,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三年时间太长,林稚一天都不想。

    更何况,这三年里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准。

    她不想要这样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她仍旧沉默着,摇了摇头。

    顾淮之再也等不及,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转过来,近乎蛮横地将人按进怀里。

    少女的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开始慢慢泛红的耳尖。

    “林稚。”他喉结滚动,最终认命般叹了口气,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对林稚有瘾。

    这个吻带着压抑许久的渴望,起初只是唇瓣厮磨,可很快便失控般加深。

    手刚探进她的衣服里,她突然本能地抗拒,顾淮之知道上次把她弄疼了,在理智彻底崩塌前,喘着粗气,艰难地停下。

    “小林稚”他语气认真,“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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