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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

    第91章


    王家的故事在耳边回响, 姚晓瑜本以为自己会文思泉涌,但一直在书桌前坐到晚上,稿纸上除了几个不慎落下的墨点, 依旧是空荡荡的一片。


    天色已经黑了,外面的店铺也大多关了门,好在宵夜是并不缺少的, 姚晓瑜要了一碗什锦汤团,坐在凳子上慢慢的吃。


    汤团是类似汤圆的食品,用糯米粉裹了食材做成球状, 在锅里煮熟做出来的,什锦是什么馅料都要的意思,适合想尝不同的滋味的汤团但不想要买许多碗的人。


    【豆沙, 芝麻,鲜肉……】


    姚晓瑜尝到一个新鲜滋味,就在心里念叨一个,数到最后也有几分钦佩小贩——这么一碗汤团竟然有七八种不同的口味。


    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团,再来一碗泛着凉意的蜂蜜莲子粥——其实就是白粥加了桂花蜜搅匀,姚晓瑜心里的火气渐渐散了个干净, 睡了个好觉起床看着明亮的天色,虽然还是对自己有情绪却无法创作的事情有些惆怅,却不再焦急了。


    写不出来就说明是时候未到, 倒不如先放一放,忙些其他重要的事去,比如……


    “我听说上海最近出了个戒烟药, 你知道哪里能买到吗?”


    车夫盯着姚晓瑜手上的银元连连点头,旁边没被选中的车夫有些嫉妒的瞧着这个幸运儿,怎么看都不明白自己有哪里比不过同伴, 最后只能归为对方今个儿的运道好。


    “就是这儿。”


    车夫殷勤的将姚晓瑜和陶笑笑请下来,巴望着听到回去也找你类似的话,但两位小姐只是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店铺,刚好这个时候又有个买卖冲着他招手,他便飞快的跑了过去。


    而姚晓瑜进了这个所谓卖戒烟药的门,浑身就开始起鸡皮疙瘩。


    店面并不大,也没有安装点灯,采光还不好,乍一看便显得有些阴沉沉的,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剃了光头膀大腰圆,胳膊上还有纹身;一个瘦些的留着个西式发型,也不知是眼睛长歪还是故意的,瞧人的时候都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姚晓瑜没有在这边多留,确定这家店有所谓的戒烟药,跟其他地方的效果一样后就退了出去,嘴上说着考虑下再来,但西式头的男人知道,姚晓瑜不会在再过来了。


    “戒烟药的风头很大,这一看就是对戒烟药好奇的小姐,我刚刚把问题都回答了,她们为什么还要再来第二次?”


    西式头细细的跟纹身男解释,纹身什么都好,就是脑子转的有点慢,但要是他这个毛病,店里也轮不到自己做主。


    回头还得查查这两人的身份,虽然有八成的可能就是进来逛逛,但也有可能是对手派来的,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明天再把这东西的价钱调高点吧,毕竟他家里也有那么多张等着吃喝的嘴呢,而且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卖点也算是积德了。


    姚晓瑜的确没有再回去买戒烟药的意思,她直接找了陶金谷,把钱塞到对方手里,让她帮着买一瓶回来。


    “你家也染上鸦片了?”


    陶金谷是知道姚家的情况的,脸色一下就严肃起来。


    “没有,只是我总觉得这东西有些怪。”


    姚晓瑜压低了声音说道,她希望自己推测出来的情况是假的,但事实并不因为人类的美好期望而改变。


    “我知道了。”


    陶金谷的脸色更严肃几分,她是见识过姚晓瑜的直觉的,心里也这戒烟药有了几份提防——她手底下有几个能力不错但染了大烟的人,本来还琢磨着给他们把这药备上,现在看来还是得再等等。


    送走了姚晓瑜,陶金谷继续做事,手下进来汇报情况,说完了却还是一直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有事直说。”


    陶金谷冷淡的开口,从买进卖出赚取差价的批发商转向办工厂的实业,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不做工厂也是不行的,若是没有邱小姐的续写,她可能会甘心只赚个差价,以后争一争买办的位置,但邱小姐描绘了那样波澜壮阔的前景,她不参与实在是不甘心。


    想到她行走在自己办的工厂里,来往的人都尊敬的叫她一声厂长,下订单的洋人跟她谈笑风生……嘶!


    “没事就出去。”


    陶金谷收起嘴角的笑容,见人还跟木头一样站在原地,顿时皱了眉,她很忙,没工夫玩什么猜猜心里想什么的游戏,况且她也不需要。


    “……就是……”


    男人说了半天,陶金谷从大量的废话中提取出关键词:他想预支工资买戒烟药。


    若是在跟姚晓瑜交谈之前,陶金谷批也就批了,可现在——


    “不行。”


    因为戒烟药背后的关系很大,陶金谷不敢说的太直白,但男人好像没什么领悟潜台词的本事,轱辘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男人硬是没听懂,最后垂头丧气的出去了。


    陶金谷:……


    下次还是多招些女的吧,男的说个话都要半天。


    陶金谷的动作很快,姚晓瑜前两天给的钱,今天货物便送了过来:白瓷瓶里装着小小的白色药片,连个按压上去的印记都没有,瞧着很是平平无奇。


    “这就是了,你打算怎么查?”


    陶金谷兴致勃勃的问道,心里已经按照姚晓瑜的关系网画出一二三条路子,而姚晓瑜的回答也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我打算找医院的人问问。”


    姚晓瑜相信善良的玛利亚医生一定会愿意帮她这个忙。


    “要是真的有问题,告诉我一声。”


    陶金谷的话里带着杀气,她本来对鸦片是无感的,直到自己本来看中的手下染上了这玩意,直接成了个废人后,她便极讨厌起这大烟来。


    “行。”


    姚晓瑜痛快的答应下来,转头就找上了玛利亚医生,在同情心和钞能力的作用下,玛利亚医生答应加急化验,看看这个怎么瞧怎么西方的药片是不是真的能戒烟——


    但她对这没抱太大的希望,要是这个药片这么神奇,今年的诺贝尔医学奖就应该有了归属,哪怕发明者是个女子也一样:许多人都乐意成为这样有才华的女人的丈夫,用合法的方式将妻子的荣誉和头衔转移到自己的脑袋上。


    就像她可怜的朋友玛丽,明明她才是镭的发现者,但直到站在领奖台上,她依旧被人称呼着居里夫人——而这已经是女子的榜样了,因为她是第一位获取诺贝尔奖的女性![1]


    “这并不是什么戒烟药,对去除鸦片上瘾者甚至有害无益。”


    玛利亚医生一脸严肃的说道,因为放脚手术,她的医院是有点受人排挤的,明目张胆的歧视不会也不敢有,但是像是最新的的药品和设备的消息,总是要比别人晚知道一些时间,不过也不会太久,大概就是数个月的功夫。


    而所谓的戒烟药,就是卡着这个时间出售的。


    “这个是吗啡,有止痛的效果,至于戒烟……它其实相当于更纯的鸦片。”


    玛利亚医生没有多说下去,姚晓瑜在听到吗啡两个字的时候,脑袋已经嗡的一下成了空白。


    最坏的可能发生了!


    姚晓瑜勉强跟玛利亚医生道别,控制不住的哆嗦着,好在旁边的陶笑笑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才没有闹出刚出医院又进医院的事来。


    “去找陶金谷……”


    姚晓瑜的声音跟身体一样发着抖,陶笑笑担忧的看着她,最后还是半扶半提的把人带上黄包车,陶金谷有自己的固定工作地点,今天她没有外出。


    “这是怎么了?我去找大夫……”


    陶金谷一眼瞧出姚晓瑜的不对劲,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好友对她摇头,陶金谷意识到什么,将人带进房间放到椅子上,又关上门检查了窗户。


    “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三人。”


    姚晓瑜的嘴唇被咬的发白,在车上的那段时间她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情绪并没有好上多少。


    “戒烟药是假的,那是纯度更高的鸦片,用了它以后,想戒掉大烟只会更难。”


    陶金谷睁大了眼睛,然后就是庆幸——戒烟药这段时间已经涨了快一半的价钱,但她赌对了!


    “这个消息我会传出去,你别再跟别人说。”


    陶金谷低声叮嘱姚晓瑜,她在东洋工厂解放的时候靠着敏锐的嗅觉吃到了一点儿甜头,搭上靠山成功实现阶级跃迁,隐约听到过戒烟药的风声——它铺的这样广,敢卖这么贵,是因为背后有人!


    她手下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方便浑水摸鱼,但姚晓瑜承担不起捅出去的后果。


    “好。”


    姚晓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应了一声也没有多留,匆匆跟陶金谷道了别就往外走,陶金谷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写了几封信,找了她最信任的手下送出去。


    “一定要亲手送到蓝双语她们手里。”


    蓝双语是跟她一起承包纸扎铺子的生意的朋友,只是两人因为选择的行业的不同,在客观原因下已经很少相见,但不妨碍她们知晓彼此的成就——只能在桌上摆摊,卖些小物件的蓝双语已经成了布料行当首屈一指的批发商,正在往工厂的实业方面转型。


    手下认真的点头,转眼便消失在人流中。


    ……


    姚晓瑜在小摊子上买了些卤牛肉,便匆匆回了家,上楼关门一气呵成,又坐在桌前试了试笔,确定还有些墨水,便扯过稿纸开始飞快的写作。


    她要写个故事,写一个完美的女人逐渐成为别人口中的疯子,然后……——


    作者有话说:【1】1903年6月25日,居里夫人发现了镭,1903年和丈夫及亨利·贝克勒尔共同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1911年获得诺贝尔化学奖——来自搜狗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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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大概是脑子觉得到了该写作的时候, 姚晓瑜这次的创作进行的格外顺利,并且毫不意外的又熬了一个通宵,等画上文章的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 姚晓瑜的窗外已经有太阳升起。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姚晓瑜作为起名废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干脆没起名——广大的劳动人命会在故事名字上自发提供热情的帮助。


    姚晓瑜将稿子放好, 下楼狼吞虎咽的吃了碗陶笑笑准备的牛肉面,上楼一觉睡到夕阳西下,调整了一下状态, 又开始写起了另一篇文章,但这个文章并没有一气呵成的爽快,但好在磕磕绊绊的也完成了。


    几天后。


    大平报在家休假的吕编辑, 和相亲界试金石名号已经传遍周边的冉无忧收到了来自自家大姥的稿件。


    “是邱小姐寄来的吗?”


    吕星火呼呼哈哈的连着几个后空翻蹦跶过来,伸手就要把信封抽走,吕青玉的手往后一收,没让女儿得逞,并祭出了做家长的经典问句。


    “作业写完了吗?”


    吕星火脸色一僵,下意识的就要逃跑, 但知女莫若母的吕青玉预判到了她的动作,揪着耳朵布置了好几样作业,吕星火的脸一下皱巴成了苦瓜, 但还是咬着牙应了下来——这是母亲对她的爱,而且她的功课的确有薄弱点,跟她不做就瞧不到稿子没有一点关系。


    见女儿三跳两蹦的上了, 吕青玉的脸色才略好了些,星火这丫头成绩不好她心焦,但也怪不得孩子, 是她从小没给打好基础:


    星火被她捡回来的时候跟个小冻猫儿似的,吕青玉把人养了几年还是瘦巴巴的,她怕小孩儿这么进学堂会被人欺负,就琢磨着先送去学些强身健体的招数,结果那边的师傅告诉她星火很有习武的天分,还主动推荐星火去学咏春。


    吕青玉小时候就因为武力值不足没少受委屈,听了师傅说的话,确定咏春传人有真本事后,便果断答应下来,于是星火就这么奉茶磕头,三节六礼的成了关门弟子,当时吕青玉只顾着高兴,等孩子回来送到学校才发现傻眼了——这孩子的武力值杠杠的,但文化水平不行啊!


    吕星火不排斥学习,但多数时候都是努力努力白努力,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知识进入星火的大脑,只能从光滑的大脑皮层上飞快划过,留不下一点痕迹。


    最开始的吕青玉雄心壮志的想教出跟她一样的才女,现在她只希望星火能够不留级,她有点后悔让星火在该学习的年纪去习武,但当星火在上学的路上碰到流氓,一脚一个把人镶嵌到墙上后,她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很正确的——


    只是当时她应该请个老师跟练武的星火一起住着,每天让女儿受些文化气息的熏陶,不然也不至于每次考试都如临大敌。


    “你脑袋再探出来,完成了任务也只能明天看稿子。”


    吕青玉朝拆着信封,二楼的吕星火悄悄蛄蛹出来,试图仗着自己的眼睛好瞧见稿纸上的字,但吕青玉早就预判了她的预判,一句话将其镇压下来。


    吕星火蔫巴的回了房间,吕青玉终于能沉下心看信,里面的稿件依旧是厚厚一叠,只是不是女儿更喜欢的邱小姐,而是相对于讲故事,更喜欢用事实说话的那位人类社会观察学家,写出来的文章也是一如既往的能掀起巨浪——《戒烟药的真面目——浅述售卖者的“用心良苦”》。


    吕青玉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标题起的……不愧是邱小姐的朋友,都是掀起腥风血雨的好苗子!


    不过没关系,她们大平报身后的靠山硬的很,不靠这些赚钱,能发!


    文章不算长,语言平实但触目惊心,吕青玉家里没有吸大烟的,看着里面的描述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整篇文章读完,吗啡已经跟鸦片已经深深刻在心头。


    “这些畜生真是为了赚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吕青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人的念头。


    人类社会观察学家的写作特色就是真实,哪怕吕青玉知道这种宛若在床底下偷听到的运输渠道有八成的可能是假的,也不妨碍她从心里觉得这些事情是真的。


    愤怒的吕青玉没有发现,楼上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缝里伸出了一只小耳朵。


    ……


    相对于吕青玉在家接收到的惊喜,第二次看到纸嫁衣信件的冉无忧直接被吃柠檬的同事们给包围了,那语气酸的哟~


    冉无忧倒是很淡定,毕竟她也不是没付出代价:


    “我前两天许愿,用五年桃花换顶级文章。”


    有些被酸傻了的同事还没反应过来,有些却神色一变,小心翼翼的开口:


    “我记得你之前就许愿单身五年……”


    冉无忧肯定的点点头:


    “这个五年是新的。”


    众人的目光陡然转向敬畏,现在的冉无忧花期正好,五年以后也算是年少多金,可再过五年,就只能降低标准,或者去象姑馆子了。


    这人对自己可真狠啊……不过想想无忧碰到的男人,她们觉得要是从其中挑选一个作伴,还不如单着呢,起码只是孤单寂寞,却没有性命之忧。


    冉无忧没读懂众人眼中的复杂情绪,她本来对婚姻也有些憧憬,但这段时间相看了这么多歪瓜裂枣,她觉得自己没得恐男症已经很坚强了,没看她疯魔的念叨着嫁人的娘都不敢提她的婚事了吗——但凡有个正常人呢!


    至于十年以后不好嫁人……只要出的起钱,总能寻摸到漂亮的小年轻,她家附近的那个王老爷,半年前才抬了书寓的女子,上个月又一掷千金带回来个戏子,爹娘说的时候她可是听的分明,那男戏子可才十六!


    趁着编辑们没有再围追堵截,冉无忧飞快的扯开信封,看起了这次大姥寄过来的文章。


    这次的故事采用了第一视角,全文没有出现名字,只用“我”来代称。


    “我”是一个刚刚结束任务的私家侦探,来到一个平静安宁的小村子里度假,但悠闲的日子还没过几天,村子里就发生了一起命案——打铁的王铁匠死了,而且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杀死的。


    平静的小村子在杀人犯的阴影笼罩下变得人心惶惶,而“我”出于好奇,开始调查杀死王铁匠的凶手,而第一个询问对象,就是王铁匠疯掉了的妻子,黄莺。


    但“我”并没有从黄莺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个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的女子只是用难听的声音,求“我”救救她的孩子,要是可以的话,把“她”也带走,再然后就是对王铁匠无穷无尽的唾骂。


    “我”并没有在黄莺身边停留多久:疯子的话语没有什么价值,对案件也并无帮助,至于凶手……被婆婆掐了,男人摸了都没反应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杀人的事情。


    “我”像个对王铁匠死亡感兴趣的路人,状似无意的询问着其他人关于王铁匠的情况,顺便从村民口中拼凑了黄莺的人生——没有什么特别的,这种从小到大嫁人前后都好好的,某一天突然就疯了的女人,从小村子到大城市到处都有。


    甚至“我”的上一个的任务对象,也是这种疯女人——我帮着她的丈夫证实了她的疯狂,丈夫虽然失落,却看在孩子的份上,没有将她休弃,只是将其关在院子中不得外出,哪怕我说遭了疯病的人一辈子好不了,她的丈夫也没有改变主意。


    “我”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王铁匠的身上,但是除了知道他性格暴躁,不知道从哪里染上大烟之类的情况,对调查并没有太多的帮助,这个村子很小,来了什么陌生人都能知道,“我”将人挨个排查出去,却依旧没有找到真凶。


    在“我”调查的期间,黄莺被家里的人带了回去,她挣扎的很厉害,但娘家人打过了夫家人,巴望着用她再换一次钱,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战利品,黄莺被捆猪一样的抬走了,而我瞧着她,只觉得她实在不懂事:没有孩子的女人不肯嫁人,是要赖着谁吗。


    最后,“我”有些郁闷的结束了假期,回到了上海,接到了一个新任务:男人想要纳妾,但他的钱在做生意的时候亏本了,而他七年无所出的妻子既不肯下堂,也不肯出钱,可他是个善良的男人,不想把妻子赶回家,只希望“我”能帮他找到妻子藏钱的地方。


    “我”很同情这个男子,果断接下了任务——虽然男人的妻子瞧着很正常,但在自己没法传宗接代,给男人新鲜感的情况下,竟然不肯出钱给男子买妾生子,她一定是疯了!


    至于妻子是因为救了男人才失去怀孕的能力,男人因为妻子的娘家对自己有帮助,才不敢让其下堂之类的传言……疯子的话,能信吗!


    冉无忧看着最后几个字气成了河豚,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后面还有稿纸,便匆匆的往下翻,然后看到了一个后记和一篇自传。


    后记是报纸上的一则新闻,说一个私家侦探离奇死亡,希望人民群众提高警惕,而自传是黄莺的故事,采用倒序的手法,开篇就说明自己是杀害王铁匠的凶手。


    冉无忧:?!!


    跟侦探口中不以为然的三言两语不同,在黄莺的视角中,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黄莺叫姓萧,叫萧黄莺,名字的来由是她出生的时候,一只黄莺飞到了萧家的窗口,萧家觉得很有缘分,便定下了女儿的名字。


    而萧黄莺也没有辜负她的姓名,当真长成了一只人见人爱的小黄莺——眉眼漂亮,皮肤雪白,嗓子跟黄莺一样娇,还家里家外一把抓。


    到了成婚的年纪,萧家千挑万选,将自家的小黄莺送到了没那么富裕,但保证会对女儿好的王铁匠家中,还赔了厚厚的嫁妆。


    萧黄莺漂亮却不娇气,家里家外将王家收拾的干净利落,一家老小伺候的舒舒服服,肚子也争气——头年生了龙凤胎,第二天又生了儿子,王铁匠脾气急,但萧黄莺给他涨面子,又做足里子,日子也过的不差。


    直到王铁匠不知跟谁学了抽大烟,活不做钱不挣,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吞云吐雾,萧黄莺瞧着一天天扁下去的钱袋,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最后却只被挂上个疯子的名号——她原本可是好儿媳的代表!


    王铁匠也做过戒鸦片的努力,但花了家当买回来的戒烟药其实是更纯的鸦片,王铁匠的瘾头更大了,然后彻底放弃。


    王铁匠不挣钱了,但家里的日子还得过,萧黄莺只能自己出去补贴家用,但王铁匠觉得丢了面子,竟然被撺掇着对萧黄莺动了手。


    家暴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典当有了开头就不会停止,萧黄莺想给孩子留点东西,试着对王铁匠动手,却加固了其他人对她疯子的认知——女人敢对男人动手,她一定是疯了。


    萧黄莺想要离开王家,但这年头是不兴离婚的,萧家教训了王铁匠一顿,但转头萧黄莺就被打的更狠,王铁匠掐着她的脖子,说她就是自己手上的黄莺,弄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萧黄莺怕了,她几乎要麻木——直到她有一次做活回家,发现王铁匠把她的三个孩子卖了,换了钱去抽大烟。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追上了车子,把老鸨的脖子一锄头锄断,赶着牛车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萧家猜到了什么,但一头牛的诱惑太大,他们还是将三个孩子暂时收留了。


    而萧黄莺回王家后,直到“孩子被卖”的事情哭嚎一顿后,直接“傻了”,然后在一个深夜捆住王铁匠,堵住他的嘴巴,跟杀猪一样把他的喉咙割断了。


    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除了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外乡人,好在没有什么大事,毕竟她只是个疯子。


    而最后的最后,被捆着带出来的萧黄莺带着三个孩子离开了娘家,冲着大路走去,她不知都未来怎么样,但再怎么差,也不会比在王家的日子更差。


    冉无忧看完整个故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篇文章给她留下的印象,甚至没有其中描述的鸦片和戒烟药来的深:


    鸦片不能沾,沾了人就毁了;一切的戒烟药都没有用,只会更让人上瘾。


    这并不是姚晓瑜故意的,她的潜意识影响了文章,最开始的思路和落笔并不相同,这篇故事将鸦片和戒烟药的龌龊说的淋漓尽致,对其他的方面便难免有些浅淡,换句话说,这是一篇拔草文章。


    冉无忧并不知道姚晓瑜的心思,她只是觉得这篇文章有点怪怪的,但不妨碍她全方位多角度的吹彩虹屁——姚晓瑜的水平摆在这里,鸦片和戒烟药插入的极其自然,即使是恶意的广告文,也属于顶尖的故事。


    高兴的冉编辑正准备将纸嫁衣大姥的文章分享出去,却发现稿纸还有一页,她下意识的一翻,发现是姚晓瑜过几天还会寄新文的通知——姚晓瑜写完后,才发现自己的鸦片烟事件和王灭烟家的灵感来源不同,刚好广告文她又寄的有点心虚,索性将文章一起归到纸嫁衣里面——


    作者有话说:萧黄莺的故事有点偏了,所以“小鸟”我准备写个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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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看了李某某的事情,发现她真的是完美受害者:年轻漂亮初恋,校园婚纱书香门第,丰厚陪嫁头胎生子,放弃前程选择家庭,最后还是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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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纸嫁衣的新故事的主角姓肖, 叫肖白鸟,但她的名字并不是模仿萧黄莺,非要说的话, 应该是萧黄莺模仿了她——先有白鸟的故事,才有戒烟的灵感。


    姚晓瑜写的这个故事也并没有多么新奇,就是一个尝试了所有路线, 最后发现只有暴力闯关才能让畜生听人话做人事的拐卖复仇。


    肖白鸟是个乐于助人的女大学生,成绩极好前程远大,但是在领到毕业证的当天, 因为给伪装成老人的人贩子买了一碗面,就被人贩子定论为逃跑的儿媳——


    “这女的是个疯子,她说的都是疯话。”


    人贩子的这话一出, 肖白鸟所有的挣扎和求救都成了发疯,做了无用功,配合默契的人贩子们将她顺利的带走,卖进了深山,成了老光棍的媳妇。


    肖白鸟的心里还抱着些幻想,她哀求着买下自己的老光棍把自己放了, 保证会把钱双倍还他,又说这种拐卖是犯法的勾当……但谁会听呢?


    村里家家户户的媳妇都是从人贩子手里来的,他们早已打成了共识——花钱买来的女人都是疯子, 疯子的话是信不得的。


    肖白鸟被捆在土屋中,脚上拴着锁链,她的眼泪一直没有停下来, 歇斯底里的诅咒着男人没有好下场,但男人连听都不听:生了疯病的人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若是能把人骂死, 他们村的人也不会越来越多,他甚至将这些话语当成了音乐,跟别人炫耀肖白鸟的好嗓子。


    “小鸟吗,唱歌好听的很。”


    肖白鸟的肚子很快大了起来,男人也解开了她的锁链让她下地干活,她跟其他的妇人的交集渐渐多起来,才知道家家户户的媳妇都是被拐来的,她只有一个男人已经算得上幸运,许多女子都是被强迫做了共妻。


    肖白鸟的肚子越来越大,男人也渐渐放松了警惕,肖白鸟便趁着这个时候跑了,但她犯了致命的错误——她想带着村里的女人一起跑。


    决定是好的,但那些女人都是伥鬼,肖白鸟就这么被抓了回去,老光棍觉得很没面子,对着她拳打脚踢,肖白鸟的腿被打折了,但惨叫似乎让男人更加兴奋,直到他一脚踹在了肖白鸟的肚子上。


    天亮了,肖白鸟在地上生下了孽种,他似乎知道自己不该来这个世上,落地就没了气,外面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肖白鸟疯的厉害,说下次人贩子来的时候得退钱,肖白鸟想着自己的哭喊和哀求,瞧着地上的死婴和伤腿,终于明白自己用错了沟通的方式。


    她用对待人的方式对待畜生,畜生怎么可能听得懂呢,难怪他们都说她是疯子——对着畜生说人话,她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畜生就就得用畜生的方式来对打,打死一个是没有用的,必须连上到下,连老到小的一起教训,他们才会看懂,才会怕!


    想通了的肖白鸟顿开金绳扯断玉锁,因为腿脚不便不好下地,便在村里做起了卖凉皮的小生意,她做事勤恳价格实惠,极受众人喜爱,连村长都会带着小孙子买来吃——村里的男人才有花钱的资格。


    肖白鸟不管顾客是谁,只是一昧的限量出售,老光棍看着能多赚却拿不到手的钱很是眼馋,但肖白鸟把凉皮的秘方看的很紧,他也不敢下狠手,等村里人都吃过了,认可了凉皮的滋味后,天气已经很热。


    而肖白鸟也终于被老光棍说动,做了许多凉皮准备大转一笔,但大量制作的当天刚好赶上另一座山的村长办喜事,男人们便带着儿子去吃喜酒,跟每家都要出礼金没有任何关系。


    村里只留下做活的女子,她们不敢也不能花钱,傻眼的老光棍舍不得凉皮浪费,抱着侥幸心理放到隔夜以后照常售卖,因为价格低了一些,走山路回来的男人带着孩子几乎人手一碗。


    然后他们就成了喷射战士,但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那边的村子下了血本,吃不到肉的人一下吃多了荤,上吐下泻很正常,跟隔夜凉皮产生的无色无味的米酵菌酸有什么关系呢。[1]


    肖白鸟就这么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第一家披上了麻布,便热心的过去帮忙,只是手一抖,不小心加了蒙汗药进去,众人吃着吃着便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少数几个没中招的也被物理大法,俗称闷棍放倒,等醒来的时候,都被堵着嘴用麻绳捆的结结实实。


    男女老少一个都没放过,毕竟她被抓回来的时候,从老到小也没有一个跟她说一句话,这村子已经是个彻底的畜生窝,从根子上就坏了的那种。


    “说不说?”


    肖白鸟杀了一只鸡,煮了一大碗米饭填饱肚子,便拿着小刀开始问话,问一句就随机挑个男的挑断脚筋,但她没想到这些人都是硬骨头,所有人腿上的筋都被割断了,也没有一个开口的。


    “这么团结?”


    肖白鸟看着平时能为了一把谷子两颗菜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众人,颇有些惊讶,而在角落的一个男人在旁边人的帮助下吐掉嘴里塞着的布团,绝望的大叫:


    “你让我们说,倒是把我们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啊!”


    一直问说不说,堵着嘴这么说!


    叫完男人就开始狂吐——刚刚堵着他嘴的,是他婆娘的裹脚布,他一直觉得不干不净缠了没病,女人洗了耽搁做事,这个布条多久没洗他不记得了,但他记得最开始这玩意是白的。


    “哦——”


    肖白鸟恍然大悟,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顺手又把沾了地上的灰土的布用树枝挑了起来,重新往男人嘴里塞,见男人不配合,顺手便抄起旁边的木板啪啪开始扇嘴巴子。


    “我是疯子么,不知道堵着嘴说不出话不是很正常吗。”


    见被打掉八颗牙齿的男人乖乖把布团含进去,肖白鸟才笑嘻嘻的解释,可惜现场的人不懂她的幽默,一个笑出来的都没有。


    因为担心其他的村子来人,或者碰上人贩子临时过来,肖白鸟并没有让这些人活太久,好在三天已经足够她把裤衩子颜色都问出来,而她也终于理解为什么她被折磨的时候他们会笑了——在处于绝对的强势的地位下,惨叫和哀嚎真的很好听。


    就是他们总说肖白鸟不是个疯子这一点让她很不满: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是疯子,怎么现在又不是了呢,就算她用从他们身上学到的手段教训他们,但他们也不能把出口的话吞回去呀!


    她不疯的时候,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她现在真的疯了,他们却一个劲的要证明她没疯,合着疯与不疯都是他们一张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啊。


    肖白鸟很委屈,但作为一个有素质的人,她还是在送他们最后一程的时候,挖出了防火带——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火从黎明一直烧到夕阳西下,很漂亮,跟她被卖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血红夕阳一样漂亮。


    肖白鸟也不急着走,她在村里住到人贩子再次到来,分而击之的把人给解决了,把人贩子的信息塞到拐来的女孩手里,将女孩送到了山下,便沿着人贩子提供的信息往山里的小路上走——上次男人们参加喜事的那个村子,跟这边是一丘之貉。


    她是疯子,疯子离不开男人,所以她要主动找过去,至于中间顺手采了晒干磨粉的白毒鹅膏菌……媳妇都有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再说了,她可是疯子,做什么事情都正常的疯子!


    肖白鸟哼着歌,就像一只真正的灵巧鸟儿,消失在道路深处。


    ……


    姚晓瑜将稿子放到一边,捏了捏自己酸软的手臂,眼角扫过日历又飞快的将头扭回来,确定没看错后腾一下站起来,飞快的拉开抽屉,将稿子往箱子里一塞就往外跑。


    “去《小说日报》的编辑部。”


    姚晓瑜冲着黄包车招手,最近忙的有点厉害,她都忘了今天是交章袖的稿子的日子!


    车夫跑的不慢,但因为出发的时间就有些晚,等到了目的地以后,太阳也快要下山,姚晓瑜随手丢下一枚银元蹬蹬蹬上楼,陶笑笑紧随其后,楼梯爬到一半便撞上要出门的皮康秀。


    “来交稿?”


    正准备找上门要稿子的皮康秀面上看不出丁点着急,笑眯眯的问道,姚晓瑜不大好意思的点头。


    “今天只有八珍糕了,凑合吃。”


    皮康秀指指桌上的碟子,自己飞快的瞧起稿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大明这边书里面的常识性错误明明是最多的,但他看的就是比之前的更起劲儿。


    在写几个短篇的时候,姚晓瑜已经交了一回稿子,剧情已经从章袖一家签了断亲书,几乎是两手空空的赶出来在茅草屋栖身,发展到她们的生活暂时稳定下来,章袖准备做点小生意,好有个明面上的收入,将家里的东西渐渐置办起来。


    当然秉着自己毫无常识的人设,姚晓瑜没少在上回的一万字中塞私货,其中最经典的就是张二丫在山上采到的,直接让家里脱贫致富的雪莲花——这种植物只生长在海拔四千三百米以上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青藏高原,但它就这么水灵灵的在后山中出现了。


    一朵小小的雪莲花,给家里带来了整整百两银子的收入,为了将这笔钱洗干净……呸,为了让张家合理合法的使用这些收入,张家父母终于同意去摆个小摊。


    至于做什么生意——


    “这种透明的凉粉,是不是上海的木莲糕?”


    皮康秀抬头问道,这个时候是有凉粉卖的,白的黑的绿的都有,只是叫法不同,做法也被视为秘方,像姚晓瑜写的这种透明凉粉,在上海俗称木莲糕或是薜荔冻——


    作者有话说:如果小鸟的争吵,哭喊,诅咒,哭泣,哀求,呻吟……你都当它在歌唱,那么当它啄瞎你的眼睛,抓烂你的喉咙的时候,你也应当这是小鸟歌唱出的独特乐章。


    ————


    【1】米酵菌酸:无色无味,中毒病死率超过40%,甚至高达100%,目前尚无特效解毒药。潜伏期通常为0.5-12小时,也可能长达3天,没有解毒的特效药,所以中毒后的死亡率极高。主要表现为上腹部不适、恶心、呕吐、轻微腹泻、头晕、全身无力-


    ————


    想了想,还是没把凉粉的做法写出来,那个时候的小摊贩就靠着手里的方子活着,做点生意不容易。


    ————


    ————


    第94章


    “是。”


    姚晓瑜点头承认, 顺便说了自己为什么选择凉粉作为张家摆摊的第一样商品——


    “我以前见过一个凉粉小贩,她只用扁担挑着木桶,有人要买凉粉, 就用勺子舀到荷叶上递过去。”


    不费锅碗瓢盆,也不花什么本钱。


    姚晓瑜极力将故事写的破绽百出,但很多时候依旧会下意识的进行细节上的设定, 贵在真实的种田文写习惯了,她甚至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所以回到大明总是一阵写实一阵假, 弄得人迷迷瞪瞪又忍不住往下看。


    后面的剧情丁点新鲜的元素都没有,无非是最开始无人问津,惹人嘲笑, 然后张二丫大胆的吆喝叫卖,开门红以后被一扫而空,只是可怜了把嗓子都快扯哑了的二丫——钱全让张母收着了,却连份大碗茶都舍不得买,只说回家喝水。


    皮康秀看着这个情节微微皱眉,张家父母的话说的的确好听, 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再回想一下前面的剧情,这对爹娘也不是第一次这么不对劲。


    【“要是你是个男孩就好了。”】


    【“我们家闺女真能干, 不比男孩差。”】


    【“女儿说得对,我们努力攒钱去看大夫,就不信还不能生!”】


    【“你兄弟就是你的靠山, 多个弟弟,你以后的日子我们也放心,到了地底下我们也瞑目了……”】


    这话乍一听都没什么错, 但皮秀康总觉得心里憋得慌。


    ……


    “张家父母是有什么秘密吗?”


    皮康秀琢磨不出个大概,索性直接问姚晓瑜,姚晓瑜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一想自己定下的父母的人设,明白了皮康秀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便笑吟吟的伸出手。


    “先把稿费给了。”


    回答这个问题不难,但皮康秀有个毛病,他问的时候都是一连串的,要是不能在最开始的时候跑路成功,她的嘴至少一个小时都别想闲着。


    以前她没发现这个毛病的时候,可没少在编辑部喝茶。


    “……给。”


    皮康秀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盯了半天不见姚晓瑜心软,只能郁闷的把钱递过去,姚晓瑜娴熟的往内袋一放,一边往外走一边爽快的给了提示:


    “想想我没修改之前的书名和当时说过的话。”


    姚晓瑜不会无的放矢,皮康秀努力回想——


    “《回到明朝做女帝》……逃荒的时候意识到谁有都不如自己有,才踏上争霸之路……”


    皮康秀猛的睁大了眼睛,他飞快拿出之前买到的专门用来看的,刊登了前面情节的报纸,睁大了眼睛寻找张家父母出场的段落,越看眉头拧的越紧。


    他一直觉得张家父母是难得的开明之人,但现在这么一看……


    “逃荒的时候,这对父母不会自己跑了吧——”


    ……


    带着沉甸甸的银元出来的姚晓瑜照旧去吃了顿大餐,这次吃的是谭家菜,在这个时候的名声不显,价钱倒是比寻常的酒楼要贵些,但一分钱一分货,滋味的确不差,姚晓瑜尤其喜欢一昧蟹黄扒芥蓝,也就是泡汤口中的碧绿珊瑚。


    这菜是广东的风味,蟹黄不是新鲜的,是去岁时候捡了上好的阳澄蟹熬的蟹膏,不知怎的保存到现在也滋味不减少,配着只掐了最嫩的尖的芥蓝做出来,用名家的话来说就是飞红染绿,入口便是极致的鲜香,当然放到姚晓瑜这种没文化的人口中……


    “好吃,再来三份!”


    姚晓瑜对旁边的各色目光视若无睹,只冲着小二招手,她来这边以后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从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嘴,至于蟹黄寒气重……她都到了这种活着全靠运气,有今天不一定有明天的时代,还怕个球!


    别说什么老了以后吃苦受罪,现在人的寿命平均三四十岁,她都没指望这个身体能活到老。


    也就是现在她还被认为是姚家人不好太张扬,等到姚晓丽读完中学的任务完成,姚晓瑜可是打算去挑战极限运动的——现代的独女享受了全部的爱,也承担了养老的责任,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平平稳稳的辛福生活很好,但偶尔她也想找找刺激。


    在现代,她找刺激的方式是写一些不一样的文章,上到“王爷城墙挂三天,掉下来的玉佩是您找了三年的——我就知道是他偷的”的癫文,下到军火女王和她的狗之类的不可描述的文章她都有涉及……


    当然,这些文章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不能出自她手,所以姚晓瑜家里从七十岁的奶奶到三岁的侄女都是文学创作者,甚至理由都很充分:


    现在六十五岁之前都是青年,七十岁的奶奶只不过比青年多了五岁,正是闯荡的好年纪;至于小孩……现在都讲究降本增效,她的侄女年纪小小看透世道,决定做一个大学毕业就有二十年工作经验的抢手牛马,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


    以前她出于对安全的考虑,都是从意识上找刺激,但现在她可以从物理方面进行尝试了——毕竟不乘着现在无牵无挂的时候挑战自己,难道回去以后让家里担心吗。


    姚晓瑜又夹了一筷子芥蓝,满足的眯起眼睛。


    ***


    大公报和市井奇闻刊登自家大姥的文章的速度都很快,第一天稿子到手,第二天就紧急排版印刷,第三天便刊登在带着墨香的报纸上,随着报头和报童传向四面八方。


    茶馆。


    老韩头吃了两个肉包子,问台下的人想听嫁衣还是听学者的故事,虽然小鱼的文章向来是第一选择,但这不是还没刊登出来吗。


    嫁衣是纸嫁衣的简称,学者是人类社会观察学家的简称,叫这个的原因也很简单:学者比学家听着顺耳。


    “先听学者的。”


    少数服从多数,众人一会儿便商量出了结果——纸嫁衣的故事好听,但今个儿没出太阳,他们怕听着心里发毛,还是要个平些的故事。


    一块瓜之类的故事,只适合在大太阳底下听。


    老韩头见他们做了决定,也不耽搁,拿起大公报就开始念,茶馆的众人先是安静的听着,没多久便开始控制不住的低声交谈——他们知道上海到处都是大烟馆,抽鸦片的也到处都是,也知道这玩意沾上就家破人亡,但学者的文章里依旧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下次让你爹别喝龙头水了,那文章都说了,里面也有鸦片。”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低声对旁边坐着的女子说道,女子煞白着脸哆嗦着点头,眼里满是后怕。


    “不喝了不喝了,我爹也就是昨天才买的,回去我就倒了。”


    她爹是为了给她攒嫁妆才一边俭省自己一边拼命干活的,那几个铜元一大壶的龙头水,也是因为爹的朋友说了喝了又能做事又不容易饿,还请她爹喝了,确定有效,觉得是好东西才买的,哪里知道里面有鸦片呢。


    幸好她爹拢共才喝了两回,又是掺在水里的,应该还没有上瘾,但也得防着——她回去就跟娘商量,把爹关在家里做半个月的家事,要是一切都好自然皆大欢喜,要是真的染上了……


    【戒大烟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熬……】


    女子听着老韩头念报,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要是爹真的这么倒霉,一两回就上了瘾,那只能让母亲和她出门补贴家用,爹必须得关在家里戒烟,若是执意出去……打断腿也不影响做手工活。


    不是女子心狠,而是她亲眼见过没有戒烟成功的人的家里人下场——她有个年龄家境都相仿的小姐妹,几年前她爹不知道怎么的染上了大烟,因为舍不得那份工钱,又下不了狠心戒烟,瘾头越来越大,家就这么败了。


    要不是姐妹的娘机灵,带着她悄悄跑了,母女两个都要被卖到白房子里,当爹的烟瘾过去,一根裤腰带把自己给吊死在了房梁上,惹得房东很不高兴:房子死了人,是要降价的。


    小姐妹的爹本来是很傲气的一个人,但染上烟瘾后,女子亲眼见到他为了指甲大小的一块鸦片,跪在地上边爬边学狗叫。


    女子想到她爹可能会落得个这个下场,把人腿打断的想法就越发坚定——腿断了人顶多是瘸了,等戒烟以后又是一条好汉,人断了骨头死了还把钱花完了,才是真的绝望!


    女子听完这篇文章,没有接着留在茶馆,而是匆匆出去买擀面杖,手腕粗几尺长的棍子,从空中挥舞下来会有破空声,旁边的人情不自禁的后退,女子却满意的点头:这棍子瞧着就结实,断腿肯定也就是一下的劲儿。


    女子带着棍子满意的回了家,刚好碰上爹擦着汗进来,本来还想招呼一下,结果她爹张嘴就是要喝龙头水,女子听不得这三个字,把人往屋子里一拽,抄着棍子就冲了过去。


    男人大惊失色,在房间里辗转腾挪的躲避,不知道平时安静乖巧的女儿怎么跟疯了一样。


    莫不是中了邪?


    ……


    “所以你是怕我犯烟瘾的时候控制不住,才准备把我的腿打断,关在房间里戒烟?”


    男人了解完前因后果,面色古怪的问道,女子理直气壮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力气又恢复了些,便试图悄悄抄起棍子。


    “爹,你放心,我肯定不让你多受苦,一下保证断的透透的!”


    男人敏捷的后退,跟自己危险的女儿保持安全距离,一着急连乡音都带了出来——


    “可你还没确定我有咩上瘾啊!”


    女子僵住了——


    作者有话说:男子:断腿的想法很好,但女儿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没上瘾的可能性呢?


    女儿:……


    ————


    小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民国时代一次性的第四天灾,只是很多不能写,加上有任务拴着,才显得挺正常,不然我真的会让她抱着炸弹炸神厕。


    ————


    ————


    第95章


    人类社会观察学家的文章流传甚广, 纸嫁衣也不逞多让。


    上海县城,大院之中。


    女孩儿夹着一叠报纸进来,戴着叆叇的老太太瞧着孙女的表情, 就知道今天肯定有她喜欢的作者的文章,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是两位啦。”


    女孩笑出了八颗牙,她今个儿听到喜鹊叫, 本来还没太当成一回事儿,结果翻翻报纸就发现两个喜欢的作者居然同时刊登了文章。


    “那个之前写过女学生就业的学者,还有写了一块瓜就没瞧见新作品的纸嫁衣, 今天都冒出来了!”


    老太太本来准备靠在软枕上的身体一顿,本来打算听书的念头顿时变成了看文章。


    “你打算先看哪个作者的?”


    孙女明白了奶奶的意思,将学者的文章递过去, 这个作者并不只是用枯燥的数据堆砌,但统计学的底子摆在这里,她还是想先瞧瞧嫁衣女士的那一篇。


    女士这个称呼还是从一条小鱼里面学的,那个二十年后的女子成为张二丫后,因为不跟张家战斗的时候举止有礼,被人称呼一声小君子, 她装作没听见,心里却希望自己被叫一声女君。


    【在她那个年代,成年以后她都是被称为女士的, 在这边她没听到过这个称呼,却也不想将对男子的普通称谓视为什么荣耀。】


    女孩看到这段话的时候,一瞬间便想到了公立学校不收女子的时候, 家中给她们请的女先生,那些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娘子们以这个称呼为傲,而女孩在被这段话点醒前, 从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你要是不急着看就先给我,我一起瞧瞧?”


    奶奶的话打断了女孩的回忆,见小老太太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女孩儿警惕的抓起手上的报纸,挪到最远的一张椅子上,飞快的开始阅读。


    两篇文章的长度差不多,祖孙俩的阅读速度也半斤八两,等交换着看完后——


    “你说……”


    奶奶迟疑的看向孙女,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


    “这两个作者肯定认识。”


    女孩肯定的说道,她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但冥冥中的感觉告诉她这两篇文章肯定有关联,只是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


    两人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主要是不认识也没法当面催稿,说再多也没用。


    “这些卖戒烟药的,真是想赚钱想疯了,也不怕被人沉到黄浦江去。”


    老太太一脸厌恶的说道,这可不是什么气话,当年是真的出过这种事儿的,只是被捂的紧,才没流传出去。


    说话听音,女孩儿捕捉到奶奶漏出来的口风,便缠着老太太讲古,奶奶想到她们的跑路计划,存了让孙女长记性的心思也没拒绝。


    “那还是我小的时候……”


    奶奶小时候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儿,极受宠爱,家里把她当北宫婴儿养着,便没有给她裹脚。


    “北宫婴儿是什么?”


    女孩儿有些好奇的问道,她在家里是被忽视的一个,也使了千般手段百样计策才保住自己一双天足,但在家为了掩人耳目,还是要穿特制的,从视觉上看跟金莲一样的小脚鞋。


    “这是出自战国策的一句话,说这位女子至老不嫁,以养父母……”[1]


    奶奶一边说,一边露出怀念的笑容,家里给她安排好了快快活活的一辈子,兄弟姊妹皆无异议,但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幼年性子皮,时常穿了男装扮作小公子出去玩……”


    孙女诧异的瞧了奶奶一眼,她奶奶在大清还没灭亡的时候,规矩气度都是一等一的,宫里的嬷嬷都夸她礼仪好,没想幼年竟是这么活泼。


    老太太没注意到女孩儿的眼神,只一昧的回忆——这桩事发生在村里,说来其实有些巧,那个时候的老太太拢共只去了四回,却每次都碰上转折,实在是瞒不住才让她知晓了前因后果。


    那户人家拢共就两口人,寡妇和她相公的遗腹子,这个组合在当时是绝对的弱势,但女人靠着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的那股子劲儿,硬生生的把儿子拉扯大,给孩子找了他喜欢的好女子,只等着儿媳进门开枝散叶,自此苦尽甘来。


    老太太第一次去村里的时候,正碰上寡妇满脸笑意的送走一对夫妇和一个年轻男子,问了村人才知道,那是她儿媳家里派人来踩门,这一关过了,婚事也就定了,老太太当时觉得有缘,还送了一块银子做贺礼。


    而等她第二次过去的时候,本来要成婚的寡妇家没有丁点喜事后的氛围,窗户和门被封的严严实实,碰到的寡妇也瘦了许多,眼神也暗淡下来。


    老太太用了钞能力解锁村里人的回忆,才知道寡妇的儿子去买喜事物件的时候得罪了人,被逼着抽了鸦片,被寡妇捆着在家里戒烟。


    第三次过去的时候,寡妇整个人已经成了骨架子,却满脸喜色——烟瘾太重,戒不了,寡妇卖了房子,换了戒烟药给儿子用。


    第四回 过去的时候,房子已经彻底空了,老太太走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找到那对母子的踪迹,后来她才知道戒烟药是假的,儿子知道自己活着只会把母亲最后剩下的钱榨干,自己投了河,捞出来的时候已经肿成了巨人观。


    寡妇将儿子埋了,自己也不见踪影——后来老太太看到寡妇是在本地的小报上,她打扮成佣人,从卖所谓的戒烟药的人家一路杀到卖鸦片的人家里,因为犯下十多条人命被判斩首,只是因为自毁容颜,对姓甚名谁,年龄过往一概不知,最后以无名无姓无过往的名义被丢到了乱葬岗。


    小报严厉谴责了这种乱杀的现象,而被大烟弄得家破人亡,已经彻底走到了绝路的人却被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左右都是要死的,这些卖烟的也不无辜,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那段时间堪称风声鹤唳,销售鸦片的人自诩保护完备,却也抵挡不住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卖烟的交接的速度都赶不上被杀的速度,甚至有人无师自通,本着做好事的精神将对象换成了放高利贷的,设赌场的,开妓院的……若不是官府及时下达通知,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老太太后来又去了一趟村子,村里人对那对母子的统一说法都是寡妇见了儿子的尸体,就死了,但在那个儿子的坟墓旁边,有个更高大些的新坟。


    “因为这事儿,我们那的烟馆关了好几年,后来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卖这个东西。”


    老太太有些怀念的说道,她不懂什么大道理,在她看来烟馆遍地,戒烟药一遍遍卷土重来,就是杀人杀少了,等卖烟的知道自己的脖子一样能被砍下来的时候,日子便好过了。


    女孩儿觉得老太太的想法有些偏激,正想辩论一下,佣人却过来敲门,一会儿的功夫,女孩拿着封信坐到桌前。


    “谁寄来的?”


    奶奶人老心不老的露出了个有点八卦的笑,孙女的脸拉成了自行车座。


    “我爹。”


    老太太瞬间就没了期待。


    女孩看着奶奶拉成茄子的脸,忍着笑将信件打开,然后表情就僵住了,好一会儿后用力将信掼到桌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老太太一边哄着孙女,一边把眼睛挤成斗鸡眼,艰难的瞧着信纸上的字,读完以后也炸了——她儿子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竟然要把小四嫁给烟鬼?!


    还买了戒烟药,保证以后不沾鸦片,那学者都说了,染上这玩意的除了强制性戒瘾,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你的东西典当出去多少了?”


    老太太掰起女孩的脸,严肃的问道,现在都时兴女子晚嫁,但婚约定下就要备嫁,不抓紧时间走,后面就不一定能跑出去了。


    “不好带走的已经卖了四成,老宅这边的东西要搬出去动静太大,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女孩也意识到不妙,一边努力的压住哽咽一边回答。


    “这些我来处理,你手上的尽快出手,船票买到了吗?”


    老太太一边琢磨着自己还有哪些关系能用,一边飞快的问道。


    “买到了,但之前想着还有时间,买的是两个月后的。”


    不行,时间太晚了。


    “你拿着这封信去找周家,说要最近的船票。”


    这个人情本来是想留给儿子的,但那个瘪犊子连婚事都先斩后奏,想必也瞧不上这点东西。


    “三天内,把能处理的东西都处理掉,值钱的东西缝些到衣服里,我们走的时候,只能拎或者背一个跑起来不影响行动的箱子。”


    老太太是经历过逃荒的,但那个时候只是从西北往东南走陆路,一家子又在一起,大牲口能运的东西都能运走,可现在她们要避人耳目去异国他乡,必须轻装简行。


    “庄票银票之类的不用带着,那玩意在外国没用,把钱存到银行去,我记得花旗汇丰都是能外国取钱的。”[2]


    老太太想了想又摇摇头:


    “不能全存,他们可能会看我们不是他们国家的人,就把钱吞掉,分开存一部分,再带一部分到身上,一部分放到箱子里,回头买两双厚底鞋,藏两根小金条进去。”


    “还要看看能不能买到枪……算了,这个我来,你去看看能不能买些匕首之类好藏的武器,要开血槽的……”


    老太太一句句说着,孙女连连点头,两人都知道这是在跟时间赛跑,成则海阔凭鱼跃,败则嫁人的嫁人,被囚禁的被囚禁——老太太名义上是来到大宅避暑,实际上是争权失败的放逐,被抓回来不一定会要命,但这辈子别想出宅子却是一定的。


    一段时间后。


    相对这个温度穿的有些臃肿,拎着小箱子的一对祖孙上了游轮,鸣笛声响起,大股的黑烟冲向天空,船只离开岸边的瞬间,不远的拐角处冲出许多人,祖孙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脸,于是笑着冲他们挥手——家里的人反应很快,但还是晚了。


    “可惜今天没买到市井奇闻,那报纸上又刊登了嫁衣女士的新文章你。”


    岸上的人随着距离的拉远变得也来越小,直到陆地都变成了海天相接的地平线,女孩才有些遗憾的感叹。


    “等你不缺钱了,就跟你的同学联系一下,让她们帮着买了寄过来就是了。”


    奶奶呼吸着海风,颇为豁达的说道,心里已经盘算起自己去了国外能做什么生意——五十来岁,正是闯的年纪!


    女孩也没再纠结,转身期待的望着远方——她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但不管怎么样,都比嫁给生了花柳病的烟鬼好——


    作者有话说:一写起各方反应就控制不住字数,下章简单收尾,不能继续拖着了。


    ————


    没什么灵感,主角还能做什么事情吗


    ————


    【1】北宫婴儿:《战国策·齐策四》:“北宫之女婴儿子无恙耶?彻其环瑱,至老不嫁,以养父母,是皆率民而出于孝情者也,胡为至今不朝也。(说的是孝女的事情,但后面也被女子用作不出嫁的借口)。


    【2】1916年,汇丰银行在北京有分行,花旗在天津有分行,这边是私设上海也有。


    ————


    ————


    第96章


    大平报和市井奇闻的在鸦片题材上的联动, 在上海引起的效果远不止1+1那么简单,寻常人瞧见故事会对大烟心生厌恶,详实的数据会让富贵人家心生警惕, 至于那前段时间才卖的风风火火的戒烟药……


    “今个儿他们这么早就关门了?”


    来杂货铺买洋火的客人瞥见旁边紧闭的房门,有些诧异的问道,他记得前段时间这地方还人声鼎沸, 里面的人摆着个办丧的脸,也挡不住客人争着往里面送金银。


    他当时还跟掌柜感叹,说头一次发现上海的烟鬼有这样多。


    “被发现卖假货, 一天碰上好几回刀子,可不得关门。”


    客人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走出几步脑子才反应过来, 直接一百八十度又回转到店里,一边让掌柜给他拿二两煤油,一边自以为隐蔽的打听起来,掌柜见客人是真的一问三不知,便问他最近是不是没看报也没出门,客人有些茫然的点头, 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关系。


    “鸦片和戒烟药的事情近来闹得沸沸扬扬。”


    掌柜不愿失了这位熟客,在消息的灵通上点到即止,现在也没什么生意, 他便从学者和嫁衣刊登的两篇文章开始,将事情仔仔细跟这位熟客说了个明白。


    “那两篇文章上午才经过报童的手,下午就有人过来问那戒烟药是不是真的有用, 里面的人瞧见问话的人衣着破旧,便直接将其打骂了出去。”


    掌柜说着便叹了口气,他这边做的都是三瓜两枣的小生意, 也知道那问话的人的情况——她那孩子并不算坏,只是性子争强好胜,又自觉意志坚定,被人拿话堵了才抽了鸦片,结果一吸就戒不掉了。


    那妇人着急忙慌的去请大夫,才知道孩子的体质特殊,寻常人来一口只当提神的分量,对他比印度的马蹄土还纯,要戒也能戒,只是时间长不说,还得遭大罪。


    那小子也算有担当,直接让他娘把自己捆在了房子里,清醒的时候做些手工活挣几个铜元,瘾头上来就这么熬,掌柜之前路过那房子,也听到过犯瘾的求饶和哀嚎,但后面就没怎么听过了——旁边的邻居抗议饶命,当娘的便在儿子犯病的时候,将嘴堵上了。


    “后面不断有人来问戒烟药有没有效果的事情,从富贵人家到穷人家都有。”


    相对于已经经营了许多年的鸦片生意,新来的戒烟药虽然显出过江的强势,却相对而言还是个软柿子,甚至因为欺骗的本质,让这份质问显得更加理直气壮。


    卖戒烟药的人显然没有做过同时应付这么多疑惑的准备,从游刃有余到抓狂也就是几天的功夫,白天吵晚上闹,掌柜有时候跟店里的人擦肩而过,都能看到戒烟药店里的人掉到地上的眼袋。


    据说他们也在查学者和嫁衣的真实身份,可惜两位都是大公无私的人,信封上没有留下地址,寄信直接通过邮筒,稿费则直接让编辑部捐给孤儿院之类的困难地方。


    戒烟药店被两篇文章和接连上门的人一冲,生意迅速冷淡下来,每天都有闲汉守在门口听人吵架,算着今天来问药效的有多少人。


    甚至有那不缺钱也不怕事,只想看乐子的富贵人家专门拿了装猛兽的铁笼子拉到店边,用重金找了瘾君子住进去,然后买了戒烟药按疗程给他吃,吃完以后再住一个月,瞧瞧是不是真的有效。


    为了保证瘾君子不是故意忽悠人,他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但他也不介意,甚至还问能不能多住一段时间——人家说了,住一天一块大洋。


    掌柜看的真真的,这铁笼子一放,里面的人脸都绿了。


    “那按您说的,这还没到一个月吧,那铁笼子呢?”


    男人瞧了一眼卖戒烟药的店,有些好奇的问道,掌柜叹了口气,想到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依旧觉得心有戚戚。


    “被拉走了。”


    几天前,那个第一个上门质问的妇人又来到了店里,什么都没说,掏出刀就往那个瘦些的卖戒烟药的人的脖子上抹,那血直接飚到了柜台上,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另一个纹身的汉子把她踹开的时候,留着西式发型的瘦子已经不行了。


    掌柜的打听了才知道,那妇人是卖了家里的房子买的戒烟药,就指望着孩子能少受些苦,以后好好的过日子,结果那孩子听了戒烟药是假的事情后,自己去找了大夫把脉,发现本来还有点戒掉的希望的鸦片瘾被这么一加强,他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这儿子浑浑噩噩的回去,发作的时候忘了把自己绑起来,将家里的东西砸了一地,意识到自己是娘的拖累后,把自个儿勒死了——碰死或是抹脖子,在地上留下血迹是要赔偿的。


    那妇人就这么一个孩子,寡妇死了独生子……


    “她还活着吗?”


    男人有些可惜的问道,掌柜只是摇头。


    “被踹出去的时候胸口都凹陷了,还没抬出店就咽了气。”


    掌柜没说自己在瞧见妇人举起匕首以后,就预料到后面发生了什么的事情,毕竟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现在说也只是事后诸葛亮,但他是真的知道——


    他的父亲来自一个小村庄,里面的寡妇为了她被鸦片害了的独生子斩下第一刀,后面的人争相效仿,硬是将鸦片从明面上的生意变成了长达数十年的,背地里的偷偷摸摸。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万事万物都是相同的轮回,同样的寡母独子,同样的子死母疯,因为一天碰上好几回带刀的人,戒烟药店不得不关门可不是一个结束,只是一个开始。


    杂货铺的掌柜觉得自己向往稳定的生活,但一想到父亲口中几十年前的腥风血雨,就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多买点吃的回去吧。后面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些乱。”


    男人对杂货铺掌柜没头没尾的话有些茫然,但掌柜不再多说,只是在心里跟自己打赌风浪会持续多久——上一次是官府平定的,这次官员们又要多久才能反应过来呢?


    ……


    姚晓瑜将纸嫁衣的稿子塞进邮筒里,到旁边的小店点了一份黄瓜扮菠萝,这个组合听着有些奇怪,但滋味不差,小店的人甚至都没瞒着做法,姚晓瑜点了一份就直接给了方子,其实也就是一句话:


    菠萝和黄瓜切好,加白糖白醋放到井水里半个钟。


    姚晓瑜知道真正的比例人家不会说,也不纠结,只琢磨着回头自家做的时候可以把菠萝用盐水泡一下,现在吃着还是有点酸了,顺便又遗憾起可乐还要数十年才能进入中国,不然把白醋换成气泡水,吃着滋味肯定更好。


    黄瓜脆,菠萝甜,姚晓瑜因为天气热起来的烦躁渐渐消了下去,一口酸中带甜的汁水划过喉咙,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也不再那么刺耳——人没有耐心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


    “卖日历咯,当年日历便宜卖咯。”


    喝下最后一口跟雪王的青瓜菠萝茶相似滋味的汁水,姚晓瑜的耳朵从一系列常见的吆喝声中捉到了一个没怎么听过的,她好奇的看过去,刚好看到小贩涨红的脸。


    嗯?


    “这个日历怎么卖?”


    姚晓瑜走过去问道,日历都是开年的时候买的,现在卖虽然不至于像是将自行车卖给鱼,却也称得上一声鸡肋……好吧,印刷着故宫古物的日历,还是跟她手上那本平平无奇的,按照天撕下去的日历不大一样的。


    哪怕今年已经快要过半,只要价格不算太贵,她也愿意多花一笔钱。


    “一个银元。”


    打搅了。


    姚晓瑜转身就要走,但她可能是明显没什么经验的小贩第一次碰到的有购买意愿的客人,她的头刚刚转过去,小贩就自动自发的降了价。


    “八角,不,六角……”


    姚晓瑜从拖着挂历的蒲团打量到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小贩的卖货人,突然有了想听故事的念头,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小贩的职业应该是她平时不常,甚至接触不到的,要是充分了解,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素材。


    ……


    “我是印刷局的文牍员。”


    这是一个对姚晓瑜来说很陌生的职业,但换成现代的文员和档案员就很好理解了,文牍员的工作大概是两者的结合,负责文书起草,整理,归档和传递,因为印刷局也负责着公债,银元模具之类的印刻,里面的职位算是肥缺——前提是能一直待在里面。


    谁都知道钱袋子的重要性,每次换了派上位,印刷局长都会被换掉,然后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原来的职员都蹲回家等派令,有则接着上班,没有就另谋出路。


    小贩就是被裁员的前文牍员,还是待遇最好的,标注了伙的那种。


    “手谕上有‘伙’子的,不论推荐还是委派,都是每月十七元的薪水……”


    小贩细细的解释了,姚晓瑜才知道衙门也跟她以前待着的网站榜单一样分黑红,红的待遇高水准好,黑的七八个月都拿不到薪水都是常事。


    姚晓瑜:……


    有点意外,但好像也没那么意外。


    小小一个印刷局的文牍员也分两派,因为没有限额,什么关系户都往里面放,至于怎么区分……带“伙”的按月领薪水,年终分花红,不带这个字的一个月能拿到两三成薪水都是好事,有些人能一口气被欠个半年多的月薪。


    而年终奖也不是直白的银元铜子,过了小年二十三,局长会给一些人信封,里面放着一个送多少份日历的手批,最多五百份,最少五十份,领到手想卖都不用出门,南纸店的伙计就围上来了,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小贩瞧着手上的几个银角子又叹了口气,早知道他就不该留一份给自家用,年前市面上两块一本,批发给伙计一块五的日历,现在就卖了七角钱,还是面前姑娘好心才给的价。


    “就是这个日历?”


    姚晓瑜翻看着到手的故宫古物日历,心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作者有话说:文牍员的资料是在网上查找的,写了“伙”字准时领钱的事情是真的,但只看到他们在民国出现,没有写这些待遇的年份,就当这个时候已经出现了,工作范围查找的资料上没写,根据现代的定义编的。


    ————


    ————


    第97章


    那抹一闪而过的灵光没被姚晓瑜抓住, 她也不大在意,回去便一心赶稿——连写了三个短篇,回到大明要开天窗了!


    种田文的套路都是一样一样的, 姚晓瑜写的时候几乎没动脑子:二丫家里靠着卖凉粉赚了第一桶金,村里人嚼舌根被张家人听见,上门理直气壮的要钱被打脸, 要方子又被打脸,便动了歪心思。


    二丫再上山找凉粉的原材料的时候,发现后面跟了人, 她不动声色的把人往深山带,张家人在山里迷路吓得嗷嗷哭,二丫家里用捡来的野鸡开了荤, 村里人上山寻找,张家被找到后还没来得及指责二丫害人性命,就被扒下了偷看方子的真面目,名声臭大街。


    山上的凉粉原料都被采完了,二丫便开始卖大包子,姚晓瑜激动的五官乱飞, 笔尖在纸上都要冒出火星子——每天能做一千个大包子的奇幻组合,每天能消费掉一千个包子的梦幻小镇即将上线,姚晓瑜的争霸路线是隐晦还是狂放, 就看这几个情节了!


    姚晓瑜一口气将这段卖包子遇冷,用招数开门红后全部卖光,张家又起心思又被打脸的情节码完, 才让强撑着的肾上腺素消退下去,然后整个人就瘫在了桌上——高昂的情绪是很耗费能量的。


    “咕!”


    肚子在抗议,姚晓瑜叹了口气, 软手软脚的往楼下走,陶笑笑见她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匆匆将日夜不熄的炭火调大,又往热水里丢一把线面磕一个鸡蛋,等姚晓瑜坐到桌前的时候,线面已经被煮熟了端上来,陶笑笑还贴心的在旁边配上了切片的酱牛肉。


    姚晓瑜忍着烫吃了两口,感觉自己的肚子不再是前面的皮贴着后面的皮,便只是用筷子将面慢慢搅合,准备凉些再吃,温柔见不得这种边吃边玩的场景,所以她换了个方向抄书。


    线面的繁殖速度并不因为时代而改变,姚晓瑜挑了几筷子的功夫,本来满当当的汤水已经一点都瞧不见了,好在夹起来的时候依旧根根分明,没有变成面条形状的面糊,姚晓瑜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就开吃,一碗把肚子填了个五分饱,想着出去觅食,开门就碰上一场追逐战。


    追逐战?!!


    姚晓瑜怀疑是自己看错了,把门哐当一声关上又重新打开,刚好跟跑回来的男子撞了个对眼,在那人开口求助之前,姚晓瑜飞快的把门关好上上拴——她在街上撞见过这个男子,当时他正在跟旁边的人吹他特别会卖鸦片,姚晓瑜打听过,他手上的鸦片闹出过人命。


    但死不足惜是一码事,当街拎着大刀片子砍人又是另外一码事啊!


    她只是闭关写了不到一周的小说,外面怎么就变得这么危险了?难道世界上的人都绑定了时间加速系统,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


    姚晓瑜试图从报纸上看出些东西,但报纸上除了骂一条小鱼牝鸡司晨,骂学者数据胡编乱造,骂黄莺不守妇道,骂白鸟心狠手辣外,就只剩下些太平文章。


    ……没关系,她还能从周围人口中得到信息,比如——


    父母排除,两人沉迷在抄书赚钱中,上次出门还是至少上个月的事情,周春花忙家里的事情,还要识字尽快赶上抄书队伍,以同样理由排除。


    姚天睿和姚晓丽还没回来,而且整天在学校八成也问不出什么,排除。


    陶笑笑除非跟着她出门,不然就是吃饭睡觉,不可能有收获。


    姚晓瑜的视线扫了一圈,心情复杂的发现还是得自力更生——她忐忑不安的一觉睡到天亮,然后穿上厚衣服,前胸后背各塞一本书,在车夫看神经病的目光去找陶金谷。


    “我不是派人跟你们说最近有些危险,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出门吗?”


    陶金谷瞧着两人脸上如出一辙的茫然,就知道这个消息八成没有传递成功,她将办事的人在心里打上小黑圈,飞快的跟两人解释:


    “这事情往前深究的话,还跟我们有点关系。”


    之前姚晓瑜发现戒烟药有问题,陶金谷让两人保密,自己却联合蓝双语等人出了一批手下,趁夜将这个消息传遍了自己管得住的大街小巷,本来也没指望能起到什么作用,结果学者和嫁衣的两篇文章一出来,众人直接炸了锅。


    也因着有这个提前做好的铺垫,从报纸上知道戒烟药有假的人便格外激动,外面可能从和气交谈到争吵要三五天,动手又要好一段时间,但在听过陶金谷的这些人中,这几个阶段直接按下了加速键,他们这里不是最早看到报纸的,但每一步都走在其他地方的前面。


    那个第一个举起刀子的女子就出自陶金谷这边的地盘,而他们因为高调吸引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没有人发现上海的其他地区正在模仿,等到发现的时候,戒烟药已经被几乎全面绞杀,而并没有发泄出愤怒的人们开始将目光对准销售鸦片的人。


    单独的斗升小民在稍有些权势地位的人眼中的杀伤力还不如蚂蚁大,他们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合法或不合法,合理或不合理的夺走平民辛苦积攒下来的粮食,儿女甚至性命,而百姓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还不起高利贷,黄老爷只让你用喜儿抵了,这可是顶顶的善人啊,还不快给黄大老爷磕头!


    但在有些时候,民意汇聚起来的滔天巨浪是能吞噬掉一切的,毕竟这世道最公平的,就是人人都有一条命:再大的官,再多的权,再富贵的人,砍了脑袋也就死掉了。


    那些靠着鸦片富贵起来的人惊慌失措的想寻找可靠的保护人,环顾四周却发现举目皆敌——到处都是因为大烟没了命的孤魂,到处都是被鸦片害过的人。


    保镖是不可靠的:有人花重金雇佣还配了枪,最后在他脑袋上开洞的是自己买的子弹,因为保镖就是因为爹娘吸大烟吸死了,才被赶出来独自谋生。


    佣人是需要警惕的:有人在外面躲过了追杀,回到家里吃了顿饭就没了命,因为佣人的丈夫就是被强迫沾了大烟,最后家破人亡,她才来这边做了女佣。


    喝花酒的时候也是不能放松的:风月场上的血泪太多,不乏因为鸦片才来到这里的。


    做衣服的,卖小吃的,来往的三姑六婆……他们往昔有多自豪于销售的数量,现在就有多么恐惧随时随地冒出来的敌人。


    那张编织出来的坚固大网,终究绞死了他们自己。


    “一个萧黄莺就算了,那个纸嫁衣居然还写了肖白鸟,那篇文章刊登出来以后,许多女子也失控了……”


    陶金谷嘴上不大留情,面上却没什么生气的模样——女子在底层的最底层,下端的最下端,已经没了继续向下的余地,不管用什么法子带来什么改变,都是在向上走。


    如果疯子可以夺回自己的利益,保护自己的权利,让众人听见自己的声音,或者哪怕是临死的时候带走一条或者几条该死的人命,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觉得自己并不亏本,那做疯子也没什么不好。


    肖白鸟触底反弹的故事很好,读着也非常爽快,但一篇文章会引起这样大的波动是不可能的——它帮助许多人推开新世界的大门的前提,是门后真的存在那个新世界。


    陶金谷暂时没法从宏观的视角上看到这次事情会带来的变化,但她围观过帮派的灭亡和利益的填充,深知在旧秩序被打破,新秩序未建立的时候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所以催着姚晓瑜回家。


    最近的战斗虽然还是以冷兵器为主,但她手下说已经听到了几声枪响,陶金谷不知道什么时候热武器会正式入场,瞧着面前的两人心里的弦就绷紧了——姚晓瑜的战斗力可以直接忽视,陶笑笑的力气很大,但楚霸王也只是肉体凡胎。


    “多买些米面,实在馋外面的吃食就找人帮忙买,或者让他们送货上门,最近这段时间,能不出门最好别出门。”


    陶金谷忍不住又说了一遍,姚晓瑜默默点头,决定这段时间埋头存稿,不等到陶金谷的人传递平静下来的消息绝不出门……最多两个月,陶金谷的消息不一定能传过来,像这次不就是吗!


    两人从陶金谷这边出来,转头就去了编辑部,将新鲜出炉的稿子递给皮康秀,顺便告知后面一段时间不会亲自过来的消息,皮康秀本来还有些担心,听到稿子照常的时候便松了口气,飞快的决定到时候自己去拿稿子,没时间就找可靠的人帮忙。


    现在信件丢失的情况很严重,姚晓瑜的稿子又多是原稿直接送过来,要是丢了他哭都没地哭,况且小说日报也不是没有竞争——现在还有人想要挖小鱼大姥的墙角呢,他在性别方面本来就不怎么占优势,能成为专属编辑全靠来得早和站位果断,把金果子让给别人?


    做梦!


    姚晓瑜也不知道皮康秀为什么突然就燃了起来,她也没时间去想,谈妥了稿费和稿子的问题后,姚晓瑜便飞快的带着陶笑笑走了——这可能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最后一次出门,得抓紧时间囤货!


    仗着家里有冰块,能把食材冷冻起来,姚晓瑜的采购堪称大扫荡:大米先来十担,面粉也要十袋,屠夫面前还剩的半头猪全要了,牛羊肉也得多多的买,卤味摊子扫荡完还提前下订单,萝卜白菜这类好储存的蔬菜百斤起步,红豆绿豆黄豆,油盐酱醋糖全给下订单……


    姚家人接到第一车上门的东西的时候还很淡定,第二车就有点诧异,第三车已经开始担心,第四车,第五车……所有情绪转了一圈,最后归为麻木,甚至在姚晓瑜回来的时候,也只是指指满当当的货物:


    “自己的东西自己整理啊。”——


    作者有话说:写到囤货的时候好兴奋……


    ————


    ————


    第98章


    因为有赶稿的任务在屁股后面撵, 姚晓瑜对不出门也没有多么不适应,甚至诡异的升起了一点怀念——


    在疫情期间被迫闭关的时候,她心血来潮码了一万字给读者加更, 然后就在读者的彩虹屁下开始了日万的打卡日常,别人在家闲的一天八百个动作打发时光,她倒好, 两眼一睁就倒欠上万字,每天都在生死时速!


    现在的日子多好啊,车马很慢, 信件来的也慢,催稿的方式更是只有那么几个,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在写作的闲暇之余逛逛院子, 从门口的小贩那边买零嘴慢慢的品尝,而不会有任何错过麻袋捡钱的负罪感。


    是的,单纯的彩虹屁可以暂时蒙蔽姚晓瑜的双眼,但真的能让她自愿自觉的进入小黑屋出产量大管饱的文章,还是要靠那神秘的孔方之力——姚晓瑜其实不想努力的,但她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现在的她虽然也很努力, 但远没有到拼命的程度,当然这是姚晓瑜自己的视角,相对于同时期绝大多数的作家, 她的产出比八爪鱼还要八爪鱼,回到大明本来岌岌可危的存稿飞快的增加,皮康秀每周带走的一万字对未刊登的稿件的厚度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就是有些遗憾梦幻小镇是后面的情节, 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得到报纸上的反馈,不过问题不大,她今年只打算写这一本书, 争霸还远着呢。


    姚晓瑜喝了一口鱼肉粥,享受的眯起眼睛,这粥是广州的做法,鱼肉跟各种调料配好,放粥里一滚就起锅,小贩直接在门口卸了路子做出来的,滋味很不错。


    咽下最后一口粥,姚晓瑜心满意足的上楼码字,她的大纲早就梳理完毕,写文的时候几乎没有卡顿。


    卖凉粉让张二丫家里存了一笔小钱,但相对于建房来说还是远远不够,加上二丫一家几乎是净身出户,也没有田地,所以在达成日销千包后,张家父母数着钱,对搬到镇上的态度开始松动。


    一千个包子有荤有素,村里没有屠夫,但每家都有吃不完的蔬菜,张二丫有心团结一些力量,便在村里按照市价收了交好人家的蔬菜,消息传出去又引起张家的不满,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被打脸的流程。


    张二丫的父母被张家再三的折腾弄得伤了心,最后决定惹不起躲得起,去镇上租房子住——面上是这么说的,其实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的,还是给他们调养身体的大夫说镇上更适合孩子读书。


    他们的儿子是要读书识字,以后光宗耀祖的,张父张母一想到孩子以后可能会是个泥腿子,就没了接着待在村里的心思。


    镇上的房子要租金,二丫家挑挑拣拣,最后租了个两间房的小院,二丫也终于能够一个人一间房一张床,不必自己身边靠着爹娘。


    二丫家搬到镇子上以后依旧做包子,只是不必留出从村里到镇上的推车时间后,她们又推出了好些新产品,什么烧麦花卷煎饺,酱香饼胡辣汤热干面,张家父母还每天熬上一大锅粥,配着自家的泡菜咸菜一起卖,每天都能卖的精光。


    顺嘴一提,这些产品都是同时出售的,别问二丫一家怎么每天能准备这么多东西,小小一个镇子又怎么能消化这么大的产能,问就是一条小鱼没有常识,纯粹胡编乱造,再问就是作者的俺寻思之力。


    俺寻思之力,官方的解释是无视现实逻辑,物理法则和普遍常识达成目标,俗称“我觉得能行,那就真行”。


    张二丫拍拍脑袋,寻思能做,那就真能做,寻思能卖完,那就真能卖完,说人话就是文里实行“意识决定物质”的法则,给不想承认小鱼没常识,又想要接着看的人一个暂时丢掉脑子的台阶,不过姚晓瑜觉得八成没人能领会这个梗,她九成九还是会被打上没常识的标签。


    不过也好,文章要显贵,前面基础,后面就不基础,种田不够真实,争霸就要真实!


    姚晓瑜嘴角带着猖狂的笑容奋笔疾书,已经想到报纸上爆炸式的反馈——那群女子和离都能被触碰到敏感肌的玩意儿,看到她的女帝登基……要是能气死几个活着浪费粮食空气的封建余孽,也算是她的功德一件!


    尤其是女帝的最后一步合理中透着些荒诞,姚晓瑜可太想看那些人左右脑互搏了!


    后面的剧情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无非就是做新吃食,打脸来吃白食的流氓,讹诈的混混,本人手艺不好还自以为形成了竞争关系的商贩,以及使劲蹦跶的张家。


    是的,在种田文里,除了一些升级换地图遇到新极品,许多极品亲戚都能坚持不懈的蹦跶到大结局才没个好下场,甚至到了大结局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糟糕的待遇,姚晓瑜这种设定在文章没完结之前让极品下线的作者,已经算是手起刀落的利索人。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大家要一起包饺子。


    姚晓瑜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十本种田文有八本带着极品亲戚,但不妨碍她按照俗套的剧情来写,除了张二丫辛辛苦苦一整年,虽然日常生活好了些,但还是没能攒够买房钱外——大部分钱都被张家父母送进医馆换成了苦药汁子,只为了给张二丫生下一个依靠。


    姚晓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很拧巴的性子,她并不打算将视角局限于发家致富放小甜文,却也不打算现在就撕扯开种田美食文的温情脉脉的面纱,可要是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她又不甘心,这些矛盾的思想撕扯着姚晓瑜,让回到大明乍一看正常极了,仔细一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魔鬼藏在细节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张二丫就这么一拖二的往上爬,家里的父母始终学不会算数,钱跟流水一样进了药房,她以为暂时的账房职责就这么焊在了身上,提出的去府城的建议也始终被当成小孩子的玩笑话。


    直到两年后张母还是无所出,大夫建议她去更大的地方瞧瞧,张家人又来找事,险些让张母好容易调养好些的身子前功尽弃后,张家父母终于决定搬去更加繁华的县城。


    在没什么钱的情况下。


    而这次,他们没有再摆熟门熟路的碳水摊子,张二丫祭出了种田文的另一个超经典元素:猪大肠!


    总所周知,但凡是个种田文,大肠几乎都有戏份,区别只是做法和出场次数,以及清洗使用的原料,姚晓瑜作为一个没有这方面常识的,外人眼中也算是阔过的女孩子,当然不会知道草木灰就能把大肠洗干净,所以张二丫用来搓洗的材料是面粉。


    总之,大肠被洗的很干净,并且跟许多种田文中的情节一样,众人先是不肯吃,尝了以后被它的口感惊艳,得到了一致认可后,张二丫的卤味摊子就从大肠成功起步了。


    新的地盘,新的反派,新的打脸,姚晓瑜娴熟的将小镇上的戏份重复一遍,张二丫就这么站稳了脚跟,什么猪肝鸡爪,牛肚鸭翅都成了她摊子上的卤味,而食客们也不断复刻“惊讶/皱眉/拒绝——好像有点意思——太好吃了!”的场面。


    但张家还是没攒下钱。


    别问,问就是新的大夫开了新的药方,昂贵的药材需要花费更多的钱,至于是不是真的把所有的钱财都用来买药拜佛求菩萨,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也别问这么多。


    哦,对了,张二丫依旧包揽了做账收钱的活计,父母始终没有学会认字,九九乘法表也背着三七四十八。


    张二丫已经死了让两人独当一面的心,只把他们当帮工,想着家里不能把钱全花在看病上,仗着两人不识数,每日将收入悄悄截下一部分,琢磨着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也算有个依靠,要是平平安安,这笔钱就用来买房子,让父母做包租公。


    张二丫的截流并不多,账目又做的漂亮,从铜钱换了银两,银两又换了更好保存的银票,家里一直都没有发现,转眼便又是三年。


    张二丫已经走过一个个春夏秋冬,从六岁破衣烂衫的女童长成瞧着备受宠爱的高挑女孩儿——只是不爱锦衣华服,年年月月都只戴一根素银簪,也不打耳洞,几件衣服来回换。


    十二岁的张二丫开始了第三次搬家,这次她们要搬去府城,而在去府城之前,张家三人回了一趟村子,张二丫从万能的后山捡到了她未来的相公——来府城就藩的七皇子。


    别问为啥七皇子会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刚好碰到了捡人的张二丫,问就是后山是个神奇的地方,能捡到高原上的雪莲,也能捡到受重伤的大人物,也就是姚晓瑜不打算给张二丫点亮医学技能,不然二丫高低得在山上捡个白胡子/白头发/老头/老太太。


    总之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张二丫带着失忆的七皇子和爹娘去了府城,落地张母就晕倒了,被送到医馆一把脉,怀孕了!


    都说一孕傻三年,但在张家父母身上却是相反的情况,自从知道张母怀孕,两人的学习进度可谓是一日千里,在租房找店的这么点时间,他们是字也认得了,钱也会算了,连七八都能脱口而出五十六了,等正式开店的时候,管账和收钱的工作已经被两人揽了过去。


    姚晓瑜写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在家里呆了整整一个月,攒下了两个多月的存稿,厚厚一沓瞧着便觉得底气十足,而肖白鸟的故事带来的影响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减弱,反倒愈演愈烈——


    作者有话说:一点小细节:十二岁的张二丫,大名还是叫张二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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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99章


    姚晓瑜并不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肖白鸟的故事带来的最新影响, 这篇文章刚刊登出来的时候的确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还有许多人说纸嫁衣的作者江郎才尽,才写出跟肖白鸟和萧黄莺两篇相似的文章。


    但这种说法并不正确。


    萧黄莺和肖白鸟的故事乍一瞧有些相似, 好像是作者偷懒用了同一个设定,但完整看上一遍就知道两者并不相同,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萧黄莺有儿女拴着, 行事克制且有些顾忌,而肖白鸟在“醒悟”后,那股子疯劲儿和杀意都要溢出屏幕:


    世间有人欺我、辱我、贱我、如何处之?


    只需杀他、杀她、杀它。


    简单, 粗暴,却极适合这个丛林法则的世界,掀桌子大法并不温柔婉转, 却能让人从头发丝爽到天灵盖。


    用个抽象但生动的形容,读萧黄莺的故事就像是有人手把手的教你怎么做,让你发现还能这么做;肖白鸟则是路过的狗都要顺手给个两耳光,连吼带骂的问“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怕拉人一起死”,迫切的想要蹦跶出屏幕, 告诉人们什么叫做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这个故事放在日子好的人的眼中,也就是当一篇好文章来看, 可对于一些已经因为别人走到了绝路上的人来说,却是一点能让她们含笑合眼的光亮——自己一人走确实太孤单了些,黄泉路上就得拉个伴儿啊。


    众人本来没把肖白鸟的故事太放在心上, 顶多觉得言辞激动了些,但随着因为有酗酒打人赌博抽大烟……等一系列恶习的人接二连三的死亡后,报纸上的这些言论便飞快的消失了。


    但新世界的大门已经开启, 并不是轻易就能关上的,报纸上全是歌舞升平天下安宁的消息,不妨碍现实社会的口口相传,尤其是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只要稍稍留心,没多少东西能瞒得住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我去那他家门口卖粥的时候,听到门房说最近抓了不少女疯子,他主子吃了酒就开始骂市井奇闻,说这些人都是跟肖白鸟学的。”


    姚晓瑜吃着咖喱饺,小贩就在旁边说八卦,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顷刻间将三角形的牛肉饺子和长方形的咖喱饺子补齐。


    “这些饺子给她吃,”


    姚晓瑜吃了一个牛肉饺子,享受了一会儿松脆中带着酥口的奇妙滋味,指着小贩刚包好的饺子说道,又转头瞧向陶笑笑。


    “吃完一起算钱。”


    出于一些对刻板印象,姚晓瑜对咖喱及其相关的食品没什么兴趣,要不是看到小贩的指甲全都剪掉,手上干干净净,面相和打扮都没什么印度风情,她跟连购买的勇气都没有——好在这次努力得到了相应的回报。


    姚晓瑜嚼着细润但并不跟棉花口感相同的猪肉饺,心满意足的想到。


    “好嘞!”


    小贩高兴的应了一声,手指上下翻飞的包饺子,嘴上的叭叭也没停——他是个不说话就憋得慌的性子,半盏茶的功夫不开口就觉得嘴痒痒,因为泄露真实信息被打了好几顿才收敛了些性子,但也只是把八卦的里面的主角名字全都换成了他她它。


    就像是挡住眼睛的马赛克,遮了,但没全遮。


    “要我说啊,那些男人就是活该,娶了媳妇都不好好过日子……”


    小贩包着饺子,被自制的口罩蒙住嘴巴的声音听着有几分含糊,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却清晰的传递出来——他有手艺能挣钱,还是个黄花大闺男,条件比那些玩意好多了,却还是个单身汉子,那些人娶了老婆还不珍惜,活该!


    “她家里男人天天去赌场,赢了是不给家里的,输了欠债了还要家里还,她被典出去做活还债,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把孩子养着,给口饭能活就行,结果回来以后,孩子的坟都没了……”


    “还有她家里,本来她爹好端端一个大皮匠,不说多么富裕,至少也是吃穿不愁,结果不知道从哪里沾了大烟,说好的聘礼一提再提,他受不了就退了婚,结果他竟然逼着亲女儿去给朋友卖肉……”


    “她也是,以为嫁了个好人家,结果是做人肉生意的,还逼着她去拐亲戚家的孩子,要挖了她的眼睛让她做瞎子讨钱……”


    “她一样,好容易陪着男人熬出了头,结果她弟弟居然为了钱——据说被她抓住的时候,他新买的赤色鸳鸯亵裤,还挂在他的腰带上……”


    姚晓瑜其实分不太清各种人物关系,但靠着一颗顽强的吃瓜的心硬是听了个七七八八,还时不时用“哇!”“啊?”“然后呢?”的三板斧给小贩提供情绪价值,小贩越说越高兴,顺嘴又说了些之前日子艰难,后面可能是家里被接二连三的嘎了的人吓到,现在日子好过的女孩。


    “远的不说,就说她,嫁过来之前多水灵的一个姑娘,我去年过去她出来挑针线,瞧着都熬成人干了,最近再去卖货的时候,倒是有了些笑模样……”


    小贩口中的她是三条街外的弓家姑娘,勤恳朴实能干,样子也不差,是普通人家眼里顶好的媳妇,可惜这个世道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样样都好的姑娘嫁了个喝醉就打人的男人。


    要他说,那男的可不是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真这么有能耐,你打那不做好事的地皮流氓去,你打那不干人事的罪犯去,你打那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大人物去,谁都不打就打自己的媳妇,不是只敢欺负自家的女人是什么?!


    弓家姑娘被打的手脚都断过几回,孩子也流了两个,还被骂是没福气的,好在她男人被肖白鸟带来的杀风一震,自此改过自新,现在弓家姑娘总算是苦尽甘来,好日子在后面。


    ……真的吗?


    “臭婆娘,还学肖白鸟来吓唬我,我是被吓大的吗!”


    “啪啪!砰!啪!”


    “别打了,我错了……”


    弓雨燕将自己蜷成一团缩在墙角求饶,男人充耳不闻,直到他气喘吁吁的耗了大半的力气,门外才传来几声咳嗽,弓雨燕对这个流程太熟悉了,甚至不用思考,就能将后面的话复述出来。


    【别打了,吃了酒就去睡觉!】


    “别打了,吃了酒就去睡觉!”


    心里的话和门外的话几乎是同时响起,弓雨燕第一次听的时候满是感激,觉得自己虽然没有碰上一个好丈夫,却有个明理的公爹,可听了十次,一百次……


    弓雨燕的眼中是麻木的冷静,她的身上还在疼,心里的预判却和外面的话语百分百重合:


    【真不懂事,还不去煮点面给你男人醒酒!】


    “真不懂事,还不去煮点面给你男人醒酒!”


    公公推开门,冲着弓雨燕使了个眼色,弓雨燕低低的应了一声,跟以前一样温顺的往外走,她眼睛被打肿了,只能摸索着出去,同院子的小媳妇可怜的瞧着她,却不敢上前帮忙——


    弓雨燕的男人是个疯子,她之前因为同情帮弓雨燕一把,那个男人就觉得自己对他有意思,她男人把那个疯子打了一顿,那男人才不敢靠近她,小媳妇是再也不敢帮第二回 了。


    弓雨燕摸索着到了厨房,她鼻子被打出了血,闻不到面粉的酸臭味,眼睛睁不开,瞧不见里面不和谐的灰黑色。[1]


    她艰难的揉面烧水,扯了两碗面条出来,因为瞧不见分量多加了些盐,弓雨燕尝了觉得咸怕又挨打,便加了点糖进去,于是那不算显眼的酸味便几近于无。


    弓雨燕小心的将两份面条端出去,两个男人几口便下了肚,又嫌弃弓雨燕没眼色,连碗筷都不收,弓雨燕赶紧摸索着上前,冲着附近的人家借了些水冲碗,便抹着眼泪回了娘家。


    怕自家女人也得了肖白鸟的疯病,憋了好一段时间的弓雨燕的丈夫将这些日子攒下的气全都发泄出来后,便身心舒畅的睡着了,连弓雨燕回家都没引起他的注意——在这边还要吃他的饭,去娘家还能省点粮食,至于不回来……之前他打的比现在还凶,道个歉事情不也就过去了。


    家里的面粉用完了,男人也懒得做法,冲着小贩买了两个饼子跟自己爹分了吃,就又倒在床上睡着了。


    然后半夜被痛醒了。


    男人提着裤腰带出门,刚好碰上从院门口回来的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他爹的肚子叫了几声,刚回来的老头顿时脸色一变,转身往厕所跑。


    值得庆幸的是,公共厕所的坑位不止两个,不需要发动抢位置的战斗。


    两人拉到天蒙蒙亮,才软着腿回去,只觉得自己可能吃坏了东西,也不舍得花钱找大夫,只睡着觉硬熬。


    然后两人就熬死了。


    因为最近莫名其妙死的人渣太多,父子两个的亡故也引起不少议论,但巡捕房的人过来查看,发现两人的死因是食物中毒,又找到了厨房发霉的面粉袋子后,众人便感叹果然是苍天有眼——要是弓雨燕能看清,闻到,定能发现不对,这两人纯属是自己作死。


    弓雨燕哭的很伤心,但她不知道两人的钱放在哪里,亲戚见占不到便宜,连帮着收尸都不愿意,最后还是弓雨燕拿了退回来的房子,当了些衣服首饰,才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大家都说弓雨燕以德报怨,实在是个好女人。


    只是那父子两的运气可能不好,棺材刚入土就被挖坟的盯上,见实在没什么之前的东西,便把棺材连着寿衣拿走去卖了,父子两的身子就这么随意的丢在坟上,连个草席都没有,任由风吹日晒。


    “娘,这个您拿着,若是过得不好,就来给我带孩子。”


    弓雨燕将金条悄悄塞到娘手里,女人点头收好。


    这世上或许真的有洗心革面的人,但更多的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渣滓。


    ……


    在家闭关的第四十七天,姚晓瑜收到了一封来自玛利亚医院的信——


    作者有话说:【1】若面粉出现黑色斑点,呈现白色,闻起来有霉味或苦酸味,用手抓取时有结块或杂质,尝之异味重且有霉味或苦酸感,或者接触面粉时感觉手感发热,这些都是黄曲霉素生长的迹象,表明面粉已经变质。


    黄曲霉毒素是毒性和致癌性最强的真菌毒素,一粒严重发霉含有黄曲霉毒素40μg的玉米,可令两只小鸭中毒死亡。吃了含有黄曲霉菌的食物,引发急性中毒可致死。


    ————


    ————


    第100章


    “义诊?”


    姚晓瑜坐在玛利亚医生对面的椅子上, 又确认了一遍,她知道这个词的含义,但现在这个社会环境, 现在这个情况……


    “就我们两个?”


    要是玛利亚点头,她就不去了,做好事和送菜还是有区别的。


    “当然不是, 我的小百合花,我们聚合了十多个人一起上路。”


    玛利亚摇摇头,悄悄看了眼陶笑笑, 跟姚晓瑜解释起来。


    义诊的概念跟姚晓瑜知道的并无不同,全称叫做“义务诊断和开药方兼给部分药物”,有联合起来的大型活动, 也有私人出资,玛利亚医院医院是后者,从五年前开始进行这项活动,每年一次,每次半个月,参与者可以从医院获得补贴, 属于标准的花钱刷声望。


    “那我也不符合条件啊。”


    姚晓瑜对去看这个时代的真实乡村很心动,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医药方面只有一点基础常识,从包扎到抓药哪个环节都上不了手, 还怕苦怕脏怕热怕累,除了消耗食物没有一点用处。


    “当然,我的小百合花, 所以这个钱从我的私人账户出。”


    两人的聊天次数并不少,姚晓瑜离开了医院也偶尔会来玛利亚的办公室跟她说说话,玛利亚对姚晓瑜的水平一清二楚, 而她的目标也不是这朵小百合花。


    “……所以你想要借走我的保镖,加强连你在内的女医生的安全感?”


    姚晓瑜木着脸打断玛利亚的滔滔不绝,金发碧眼的女郎笑的有点尴尬,但没有摇头。


    她在医院看着陶笑笑将温柔单手抱起的时候,就动了招揽的心思,但姚晓瑜的动作比她快,也更不会引起注意,她只能抱憾而归。


    “小百合花,我保证会开出一个不错的价格。”


    玛利亚说这话是有底气的,不提她实权院长的职位,光是一个放脚手术就够她赚的盆满钵满,只是女护卫实在难找的很,而在远离了大城市的地方,男性许多时候是跟危险挂钩的,哪怕是声誉再好的绅士。


    乡村是独属于男人的奥德赛,逃离是刻进女人身体的史诗,这句老话适配于古今中外。


    “我的护卫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不知道如何控制力道,要是打断了胳膊腿,甚至拧断了脖子……”


    玛利亚听出姚晓瑜的松动,立马接上话:


    “我来负责,我准备了许多医药费,用你们中国的老话,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玛利亚医生想到去年无处不在的目光就犯恶心,她承认病人的家属的感激让她心中发暖,也觉得小孩递来的有些脏的糖果让她高兴,但她是真的不想过洗澡睡觉都要提心吊胆,生怕门缝有只眼睛的日子了。


    打,狠狠的打,她并不提倡使用暴力,但有时候绝对的武力震慑才能营造安全的天空!


    “说起来,最近我也打算去乡间转一转,只是一个人不大方便……”


    姚晓瑜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便装模作样的接着说道,玛利亚闻弦音而知雅意,飞快的发出邀请:


    “小百合花,我觉得你可以作为……嗯……游览的客人一起过去,来回也不必费心。”


    玛利亚倒是不在乎陶笑笑会不会一直在她们看的见的地方,只要来上一次杀鸡儆猴,那些人自然会知道分寸,不知道分寸也没关系,她准备好了让这些人得到充分教训的医药费。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陶笑笑跟着玛利亚的义诊团队出公差,包来回路费及大锅饭的伙食,有跟医者相同的补贴,钱从玛利亚的私人账户出,只负责保护众人安全,不承担任何杂务。


    姚晓瑜除了没有补贴,不需要做事,跟陶笑笑的待遇一样。


    “小百合花,你和你的护卫准备一下,我们大概下周出发,出发的前一天我会给你送信。”


    拉了个高武力的人作为保护者,玛利亚的神情明显放松了些,甚至有心情让姚晓瑜品尝她桌上的马卡龙——这可是她的私人订制口味,要不是姚晓瑜跟她有交情,她根本不舍得拿出来。


    彩虹色的马卡龙跟银元的大小差不多,姚晓瑜象征性的拿了一个粉红色的进嘴巴,咬下去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好甜!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姚晓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嘴里的那一块给咽下去的,总之等她清醒过来以后,已经在街上灌了三杯大碗茶,而舌头还是有一块明显尝不出味道,旁边的陶笑笑担忧的看着她,姚晓瑜只能苦笑着叮嘱陶笑笑以后别吃玛利亚医生的东西。


    “她是外国人,口味跟我们不大一样。”


    姚晓瑜想到以前网上的留子说外国人特别擅长吃甜,她当时的不以为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吃一口苍蝇变蜜蜂,低血糖正步从广东踢到了拉萨的口味真的不是说说的啊!


    她不确定这个耐甜度是个别还是普遍现象,但姚晓瑜决定以后如果她还能交到外国朋友,一定会拒绝她/他的用餐邀请,除非不是他们自己动手。


    这种教训有一次就够了!


    陶笑笑郑重的点头,将这句话大红加粗的刻在心上——姚晓瑜的表现实在是太骇人了,最可怕的是她没有任何表演成分!


    姚晓瑜喝了最后一口茶站起来,肚子里的水晃动着发出声响,她选了个健壮的车夫上了车,难得没让他随便找地方:


    “找个卖辣菜的大馆子。”


    她平时在口味上不怎么挑剔,但未来的三天,不,一周她都不想再吃任何甜东西了。


    车夫停在了一栋二层酒楼前,姚晓瑜多花了钱要了个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滋味不能说不好,只是菜肴的水准只在水平线上,没有给人惊喜的感觉,倒是最后凑数的小毛肚开堂吃的很过瘾。


    毛肚开堂是川蜀的行内叫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其实就是毛肚火锅,但里面不止毛肚,还包括了牛身上的一切部分,跟现代的牛杂锅类似,只是以百叶为主。


    这家的毛肚火锅花椒老姜不要钱的往里撒,配着辣椒又烫又鲜,切毛肚的人刀工也好,七上八下入口带着微脆,连夹几筷子也不会嚼着腮帮子发酸,姚晓瑜吃到最后虽然没敢空口喝汤,却也要了一份细面,煮熟捞出来往嘴里一塞。


    好吃!


    姚晓瑜心满意足的出了酒楼,吃的太撑也不急着回去,便跟陶笑笑踩着阳光在街边散步消食,走了不过半条街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叫喊声。


    “小姐,小姐……”


    意识到是在叫自己的姚晓瑜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瘦小的女孩。


    “小姐,您的口脂是在哪家店买的啊,我们家小姐说瞧着又红又漂亮,她也想买。”


    后半句话女孩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姚晓瑜顺着她手上悄悄指着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瞧见一个被簇拥着的女孩,头上戴着金钗,一瞧便不是普通人家。


    “……我嘴上的不是口脂。”


    姚晓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


    “你沿着这条街走一段路,瞧见路边挂着‘蜀仙居’的幡子的酒楼,跟小二要一份毛肚开堂,吃完再要一份面,出来嘴巴就是我们这个样子。”


    小丫头呆在原地,姚晓瑜趁机抓着陶笑笑快步走开,到僻静的地方雇了黄包车坐上去,经过自己刚出来的酒楼的时候,刚巧看见那个戴着金钗的女孩走了进去。


    姚晓瑜希望她有能吃辣的肠胃。


    ……


    穷家富路,现代的旅行缺少了什么东西随时都能买,现在却没有这个条件,姚晓瑜越收拾越觉得什么都缺,最后抓了白纸列出清单,根据重要性将编号排列出来后,再坐着黄包车将姚家没有但必要的东西采购回来。


    缺少的东西并不算多,主要就是雨鞋雨伞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然后就是能存放的时间长一点的吃食——主食倒还好,关键姚晓瑜和陶笑笑都是无肉不欢的主儿,上海的人口多消耗大,能够每天杀猪宰羊,村里可没这么多的食客。


    思来想去,姚晓瑜买了些香肠带着:江西的做法,猪肉只放了盐和一点白酒灌好晒出来的,切了薄片放到跟饭一起蒸熟,就只有肉香没有咸味,再懒一些还可以整根丢进去蒸,或者跟菜炒了吃,滋味都不差。


    除了香肠,姚晓瑜还买了些牛肉干回来,店铺的掌柜拍着胸脯说是藏区那边的牛晒出来的,姚晓瑜捏捏闻闻,确定一个月坏不了,也就没拆穿掌柜的话。


    鸡鸭倒是没买,再穷的村子只要肯出钱,这两种家畜也能买到,蔬菜同理,姚晓瑜倒是补充了不少调料,防止到时候除了加盐就是加盐。


    然后是酪干,姚晓瑜没等着收集奶酪铺子每天摆出来的一点点,直接用钞能力下了订单,酪干又香又甜还高能量,常温就能保存个把月,简直是完美的能量补充剂,至少姚晓瑜觉得现代的巧克力和它放一起,自己会选择酪干。


    最后就是糖——姚晓瑜以前看到过中世纪医生的治疗手段,最普遍的就是给一杯糖水/蜂蜜水,而病人在喝下去以后往往会觉得自己好多了。


    这固然是一种讽刺,但也说明了普通人的营养匮乏,上海的穷人并不少见,糖对他们也是很贵重的东西,而这还是要饭都能要到荤汤腊水的大城市,外面的村子里的生活……姚晓瑜不否认可能会有富裕的桃花源,但那样的幸运儿也绝对不多。


    一杯热糖水,可能就是吊命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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