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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第101章


    玛利亚医生的信件在姚晓瑜置办好一切的两天后到来, 在汇合的当天姚晓瑜起了个大早,姚家想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目送着两人出门, 只有姚晓丽悄悄塞过来一个油纸包:


    “大饼店买的油条,要是吃不惯菜,可以就粥。”


    姚晓瑜和陶笑笑到医院门口的时间并不晚, 但集合的场地已经来了许多人,有女有男,有黑发黑眼也有外国面孔, 但至少也是二十多,甚至三十多的面孔,姚晓瑜两人是其中最小的, 许多人都好奇的看过来,但没什么人搭话。


    玛利亚医生来的很快,三两下将小小的义诊团队分配到雇佣的马车上,姚晓瑜两人和玛利亚坐在一起,同一辆马车上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女性,姚晓瑜算了算人数, 发现刚刚看到的所有的集合点女性都在这里,应该是玛利亚故意安排的。


    八个人一辆马车有些拥挤,但天气不算很热, 还算可以忍受,玛利亚给彼此做了介绍,几人伸出手轻微的碰一碰, 问一声好,也就算是认识了,没有人起头聊天, 玛利亚挑起几次话题无果,最后不得不承认一车人都是慢性子,挫败的跟其他人一样转头瞧着窗外的风景。


    马车跑的不算慢,上海的车水马龙渐渐变成了树林田地,偶尔有耕地的老农和挑担的小贩进入视线,众人的脑袋凑到窗户边新奇的打量,姚晓瑜也不跟她们争位置,将刚刚瞥见的,背着比她人还高的背篓,却赤着脚走在大路上的妇女刻在心中。


    纸上得来终觉浅,报纸上阅读过再多回,也没有亲眼见到的印象来的深,不过是出城的小小一段路,脑海中的许多形象便被推翻,哪怕没有亲身参与,只是瞧一瞧,也足够她消化许久。


    这次出门出对了!


    马车刚坐着的时候很新鲜,但坐久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姚晓瑜趁着上厕所的功夫下车活动了下筋骨,捂着发麻的屁股龇牙咧嘴,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以前的人没事不爱出门了——这么烂的路,谁没事想要出门遭罪!


    中午的吃食是大家自己准备的,多数的吃的都是大饼馒头包子粢饭团,也有糍粑煎饺等比较少见的品种,姚晓瑜没有标新立异,跟陶笑笑一起啃夹了牛肉的饼子。


    昨天通知出发的人走后,姚晓瑜就带着陶笑笑去定了些卤牛肉,小贩半夜做好赶早送来,还帮着切了片,夹进去就能直接吃。


    吃了饭休息一会儿,大家便上了马车继续出发,可能是看够了风景,也可能是有人觉得熟悉度达标,总之在下午的姚晓瑜坐着的这辆马车上,终于有人主动开口,姚晓瑜也终于多了解了一点儿其他人的情况。


    坐在陶笑笑旁边的安娜和珍妮是一对同母异父的姐妹花,上过医科大学,是为了传播信仰才来到这片土地,这次下乡除了通过看病的手段减轻人们的痛苦,也是希望能传播教义。


    姚晓瑜对面的两个女孩一个叫沈佩兰,一个是韩半夏,生在封建又开明的中医家。


    这个形容并不冲突,封建表现在家里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想将医术传授给女儿;开明则表现在家里看到她们想学医以后,哄着她们说了以后招赘的话,就告诉自己女儿娶夫是添丁进口,然后就让她们跟家里的男孩一起学医。


    两人知道机会来之不易,又有几分天分,从小背着汤头歌长大,现在虽然还不能在医馆独当一面,对付一般的病症也算是手到擒来,这次加入义诊倒不是为了钱,主要还是为了增长经验。


    她们也不止参与过这玛利亚医院的义诊,但凡是能保证安全的外出瞧病的活动,她们总是会积极的参加,上次志愿者的联合义诊她们也去了。


    “没办法,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多积攒些经验,哪里来的彩礼娶夫郎养孩子啊。”


    沈佩兰嘴上抱怨,眉眼却带笑,医馆最是见证人情冷暖,嫁出去做别家的媳妇,哪里有自己撑起一片天来的自在。


    韩半夏附和着点头,不敢说她心里有个更大胆的想法——找个男人生了孩子就把男人赶出去,或者干脆找人借种,左右在家里住,也有佣人照顾,孩子让家里的长辈瞧着,便是儿子也不怕少了什么男子气概。


    至于想男人……她知道也做过角先生,要是能用当然好,便是不能用,寻几个健壮的奴隶,一碗绝育药下去也不愁。


    这个时代的婚恋问题并不是现代的冷场神器,反倒是开启话题的机关,尤其是在场的只有女子,众人的讨论便颇有些出格,但真论起话题的放肆,还要数林狼,她开口的次数很少,但每次都语出惊人。


    林狼是车厢里最健壮的女子,也是唯一的游医,她的来历就是她的名字:出生被丢进树林,碰上失孤的母狼,被当成自己的孩子喂养。


    她本应该作为狼孩长大,但还没到一岁的时候,狼群被老猎人打散,她的狼母受了伤,被老太太救了以后为了遮风挡雨的庇护所,成了看门打猎的家犬,顺便把她也带了过来,老太太无儿无女,就把林狼当了孙女养着。[1]


    老太太教导林狼穿衣说话,为人处世,但或许是被人类的家庭抛弃又被树林中的狼群收养,相对于在屋子里待着,她更热衷于接触自然,等送走了狼母又送走了老太太,她也不打算嫁人生子,而是寻了木杖挂了铃铛,做了个游医走四方。


    这是个很适合林狼的职业——相对于狼母这种纯粹的动物,林狼更有人性,但相对于老太太这种能融入人群的存在,她的动物性又像是黑夜的月亮一样明显,她是自然的半个女儿,也是人类的半个孩子,而走四方的铃医,正是人与自然的平衡。


    而这份特殊性也不只表现在她高挑健壮的身形上,相对于在婚恋上多少还遵循着些社会风俗的,马车中的女性,她更像是来自上古的时代,带着些现在几乎不可见的莽荒气息。


    她并不避讳自己的欲望,也不介意男女之间的负距离接触,只要看的顺眼了,席天幕地也不妨碍天雷地火——前提是男子愿意,没有姻缘,还愿意喝一碗短期避子汤。


    这在现在的人的眼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以前的确有郊媒之说,仲春三月郊外野合甚至是一种风俗,但那已经是距现在千年,秦汉甚至之前的事情了。


    林狼的医术是自学的,可能是母狼吃多了草药,又通过奶水传给了自己的人类女儿,她对草药有着动物般的感知,什么药材有什么作用,她闻一闻嚼一嚼就能摸索个大概,飘飘荡荡这么些年,医术也不比有师承的差。


    而她参与这次义诊的原因也很简单——补贴+保镖,一趟下来价格不菲。


    叫林狼也不意味着她擅长捕猎啊,相对于蹲在到处是蚊虫的草里捉野鸡逮兔子,最后混着血丝或是焦炭吃下去,人类社会软乎乎的饼,香喷喷的肉更符合她的口味,但这些享受都是要钱的啊,林狼思来想去,最后会是决定为了五斗米折腰。


    反正她制造的太监也不止一个了,再多几个也无所谓。


    林狼算不上世俗意义上的好看女子,但也跟难看搭不上边,浓眉大眼蜜皮白牙猿臂蜂腰一个不少,在许多人眼中,像只带着野劲儿的猫,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他们的手心——直到被一脚踹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才明白这是只山君!


    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只能在疯狂的求饶声中听到那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起,从此性别就不可逆的转换了,如果他们及时处理伤口,活下来了的话。


    林狼有时候也奇怪,明明那些男人都没有她高,也见到过她一蹦三米远,一脚把墙踹出个窟窿,怎么还敢对她用强呢。


    也因为阉割手术做的太多,林狼后面专门寻了块陨石打了剪刀,保证一下就好,开合无痕,现在那剪刀还在她腰上揣着呢,也不知道这次又要咔嚓几个人。


    马车一路向前,姚晓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到了很西的位置,在天地相接的地方,能隐约看到一个村子,玛利亚说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荒郊野外不是什么能让人安心的地方,众人解决了生理需求便匆匆上了马车,等最后一丝光线也从地平线上消失,马车终于停在了村口。


    玛利亚医院已经提前和村子沟通过了,下了马车就有人招待晚饭,村里炖了鸡汤,烧了鸭子,煎了荷包蛋,炒了青菜,还做了鱼,食材算不上多么珍贵,但分量很足,就是不怎么好吃。


    姚晓瑜不觉得是自己挑剔,煤油灯下众人的表情都是一样一样的,不过饿了吃什么都香,最后还是吃的干干净净,米饭馒头一点没剩下——


    作者有话说:【1】研究表明跟狼长大的孩子几乎不可能融入人类社会,甚至不会说话,但也有1-5岁是语言学习关键的时间段的说法,文里的林狼是一岁来到老太太家里,所以还能纠正。


    ————


    ————


    第102章


    姚晓瑜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睡惯了, 旁边躺着陶笑笑会睡不着,事实上她几个呼吸的功夫就进入了梦乡,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出门洗漱刚好赶上吃饭的点儿。


    刨掉食物的味道,村里给的待遇还是挺不错的,一早就蒸了干饭, 虽然没有肉食,但也有两大碗炒鸡蛋,咸菜之类的都是放在一大盆放到桌上随便吃, 姚晓瑜随意夹了两筷子,就开始思索这个伙食是医院给的补贴还是村里本身富裕,又顺着思索出几个凑不到完整故事的小片段。


    “想什么呢?”


    旁边传来玛利亚的声音, 姚晓瑜回过神,才发现大家差不多吃完了,好在她第一次盛饭的时候也没往碗里放太多,快速扒拉几下碗也就空了。


    碗筷不用他们收拾,众人集合后便去医疗点做事,而所谓的医疗点, 也不过是竹竿匆匆搭建起来的草棚——他们愿意让人住在家里,但是到家里看病是不行的,怕过了病气, 也怕不吉利。


    他们到的很早,但病人已经排了一长串,姚晓瑜听他们的话, 知道许多是从昨晚就在这边排队,其中不乏衣物破旧单薄的老人和小孩,身体好些的便自己走过来, 实在不方便移动的便用门板抬。


    这是姚晓瑜瞧见的门板除了它本身的用处外,发掘出来的第二个用途——上一个是昨天晚上,有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把它放到两条长凳上,做了一张临时的床铺。


    “安娜,珍妮,你们和他们负责外伤的诊断和包扎。”


    “佩兰,半夏,你们跟林狼一起,把脉针灸开方。”


    “还有你,你……”


    玛利亚医生在义诊上有着丰富的经验,见所有人跟没了鸡妈妈的小鸡崽一样手足无措,便三下五除二的开始分工,指挥完了大夫和助手又叫外面的人,很快让来看病的人们根据大概的情况分成几队,尽可能的提高看病的效率。


    姚晓瑜没有参与进去,只是在旁边瞧着,可也越看越觉得心里沉重,她是看过清末时候的穷人的照片的,但黑白模糊画质的冲击,远没有现在活生生的人来的震撼。


    许多来看病的人都少了手指或者脚趾,不是冬天冻掉,就是因为农活或者其他意外失去,但在他们眼中,这些跟直不起来的腰一样称不上病,他们来问的往往是其他方面的问题,除非伤口一直不好,才会捎带着提上一句。


    关节肿胀变形,身上长了鸡蛋大小的烂疮,说话的时候半张脸动不了……这些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病,他们最关注的,往往是影响,甚至让他们用不上力气的症状,比如肚子总是刀搅一样的痛,只能做撒种子的轻活,比如手握不紧锄头,没法种地。


    珍妮给许多人诊断出关节炎,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不早治疗,他们只说自己穷,又问他们以前怎么处理,他们说熬。


    姚晓瑜不止听见一个人反复确认这些药是不是真的免费,他们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但还是再三强调要钱就不治了。


    有个人的脖子旁边有个半个脑袋大的瘤子,歪着脑袋走过来问大夫能不能治,安娜两姐妹检查以后说可以割掉,但要上医院做手术,那人连费用都没有问,便默默的转身走了。


    旁边的村里人跟姐妹两个赔笑,说这个男人的地都是租赁来的,实在是没有治疗的钱,希望他们不要计较,姚晓瑜瞧着他们的笑脸,心里堵得慌。


    也有小孩被家里抱着来看病,头大肚子大,手脚上却一点肉都没有,她娘说她时常嚷着骨头疼,众人都知道是营养不够,治疗的方子也有——多吃些肉蛋,但瞧着母亲和孩子一样瘦的脸……


    “把孩子带过来。”


    准备回去烧水,给没吃饱的自己加餐的姚晓瑜叹了口气,将巴掌大的小锅吊到火上,水囊里的水倒进去,又将分装成小包的糖撒进去,搅合两下倒进竹筒里。


    小锅是她为了这次出行专门定制的,怕吃不惯大锅饭方便自己加餐,没想到第一次用上居然是热糖水。


    “喝掉。”


    姚晓瑜没有多说什么,母亲还在犹豫,孩子却已经怯怯的接了过去,试探性的沾了沾唇,尝到滋味就眼睛一亮,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你这孩子……”


    母亲想说什么,孩子却撑起脑袋趴在她耳朵边开口:


    “娘,我的腿不疼了。”


    那个女郎的心肠好,她不能给人添麻烦。


    母亲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匆匆抱着女儿去了僻静的角落,舔了舔竹筒,舌尖尝到了细微的甜味。


    “那个小姐给你喝的是糖水?”


    见女儿茫然的摇头,又小声的问糖水是什么,母亲的眼里滚出几粒咸水——是了,她女儿连玉米都没吃过,哪里晓得什么是甜。


    她抱着女儿回了家,又瞧见丈夫死尸一样躺在床上,见她过来便瞪起一双眼睛,嚷着让她去做饭。


    “我要吃鸡蛋,用油煎两个,不然我就去村长那边把房子卖了。”


    好手好脚的大男人,除了吃就是睡,稍有不顺便嚷着卖房卖地,张嘴一口吃多了糖的黑牙……


    女人到厨房使劲刮刮罐子底,将那一丁点猪油放到勺子上,又看了眼帮着烧火的女儿,突然低下头问道:


    “娘带你走好不好?”


    她的命可能就这样了,但女儿不能烂在泥地里!


    ……


    姚晓瑜将糖均等的分成了十五份,然后借了个瓦罐烧水,水开后把一份糖全都倒进去搅拌,然后冲着探头探脑的孩子们招手。


    “你们这边有多少个小孩?”


    她本来是打算把糖水分给需要的人的,但目之所及就没有不缺营养的,索性也不挑了,直接让小孩们甜甜嘴。


    一杯糖水对亏空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用,可是能让嘴巴高兴,这世道的人命有时候还没有稻草贵重,姚晓瑜希望能给他们的记忆里加一点甜。


    穿着破旧,赤着脚嚯踩着烂草鞋的小孩们呼啦啦的走了,没一会儿又呼啦啦过来,挨个排队领糖水喝,姚晓瑜不管他们手上的是杯是碗还是罐,统一都是一人一勺子,领了就站在一边,等所有的小孩领完喝完才能走——


    姚晓瑜记不住这么多小孩的模样,没定下这个规矩之前,有好几个孩子领了一回又跑过来,别的孩子觉得不公平,叫出来以后被揭穿的孩子很恼怒,直接打成一团,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见血的那种。


    说到底,还是资源不够。


    中午的饭菜是送过来轮流吃的,病人们没有要求大夫连轴转,但众人不忍心让他们多等,村长杀了两只鸡,还炒了一大盆蔬菜,诚意很足,但是味道很差,姚晓瑜不打算委屈自己,将自己的那份肉给了陶笑笑,用没吃完的牛肉和油条配米饭吃。


    晚上姚晓瑜干脆就没参与抢菜活动,拿了根香肠让村长家蒸饭的时候埋进去,除了没有叶子菜营养有些不均衡,滋味一点不差。


    第二天又是早起看病,依旧是白米饭咸菜炒鸡蛋三件套,姚晓瑜单独花钱让村长家里给她做了两个煎蛋——炒鸡蛋和煎鸡蛋,是这家唯二能做好的菜,姚晓瑜还单独花钱买了一只鸡,让村里帮着杀了剁好,准备中午打牙祭。


    她选择带调料,真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


    “蒲公英全草一两,甘草三钱……三碗水熬成一碗。”


    姚晓瑜应了一声,接了荷叶包将药材倒进小陶罐,又把荷叶放回桌上——这荷叶待会儿包药还要用的,她依旧没太弄明白自己怎么就开始熬药了,不过有陶笑笑帮着添柴看火也不怎么忙,姚晓瑜也就没有走开。


    “大夫,要不我带回去自己煎……”


    有妇人善解人意的开口,姚晓瑜冷着脸摇头。


    “熬药还要一会儿功夫,你可以把名字留下,自己先回去做活,等药熬好了我让人去叫你。”


    妇人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有些为难的问道。


    “不能做好了,让我孩子端回去吃吗?”


    姚晓瑜更坚决的摇头,看着妇人的眼睛强调:


    “必须本人当场喝完,我们还要张嘴检查。”


    姚晓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妇人的失落的表情出现之前,第一反应是庆幸?


    她没有多思索,因为新的荷叶包已经放好,下一个陶罐就要到位,姚晓瑜匆匆把妇人的名字记下,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新药上。


    昨天下午她也帮着看了会儿火,有人提出自己拿着药回去熬,她觉得方便,却被玛利亚医生严厉拒绝,当时玛利亚忙的团团转没有跟她说明原因,晚上才悄悄的跟她解释。


    “带回去让他们自己熬自己喝的确方便,但他们不一定会喝。”


    这个不一定会喝指的不是嫌弃药便宜——义诊的药材也是免费供应,为了节省成本,每次选的都是对应普遍病症又便宜的药。


    “把药材包带回去,可能会被他们直接卖给别人,或者拆开卖掉,熬好的药带回去也能卖钱。”


    义诊每次都会带上尽可能多的药,但总是僧多粥少,有些没有领到药,或者想要拿药备用的,稍稍富裕些的人,总是会向相同症状的人花钱买药。


    “……至于吗?!”


    这一切超出了姚晓瑜的想象,玛利亚只是苦笑一声点点头,她当时也觉得不至于,但是……


    “有些人也不是自愿让药的,但他们不敢说。”


    所以最后索性一刀切——必须他们熬药,然后当场喝掉,最后张嘴检查确定真的咽下去了,才能让人走。


    ……


    妇人拎着锄头走在去田地的路上,忍不住露出一个高兴的笑脸,这药必须当场喝,她总算不用担心被公公家里卖掉换钱了——


    作者有话说:喝药的规矩让我想到了鸡蛋事件,就是捐赠给女孩的鸡蛋牛奶被家里要求带回去,给家里的其他人享用,或者卖钱,官方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出了只能当场吃喝完的新规定,我印象里是看到过这件事的报道的,但没有找到相关的新闻,只有捐给女孩的卫生巾被男人用来做鞋垫,还有春蕾计划,好奇怪。


    ————


    ————


    第103章


    “……桃仁陪着杏仁睡, 二仁躺在了沉香床。睡到三更茭白叶,胆大的木贼跳进墙……”[1]


    姚晓瑜哼着歌熬药,不知不觉又到了中午的时候, 众人照旧轮班吃饭,今天的荤菜做的是鱼肉,味道么——姚晓瑜觉得自己还不如含一口醋跳下西湖抱着鱼啃。


    “我托他们杀了只鸡, 打算自己做,你要吃吗?”


    姚晓瑜把只用公筷夹了指甲盖大小的鱼往陶笑笑面前一推,小声问道。


    “吃!”


    陶笑笑使劲把嘴里的饭咽下去, 拼命点头,她吃东西的确不算挑剔,但填饱肚子和享受美食还是有区别的!


    姚晓瑜一个人吃的话, 还能用小锅勉强凑合,加上陶笑笑做菜就必须要有正经的铁锅,两人提着饭菜匆匆往回走,借了村长家的铁锅做菜。


    “这几块你吃吗?”


    在去翻找调料之前,姚晓瑜指着鸡头鸡爪鸡屁股问陶笑笑,现代人很爱吃鸡爪, 但一双也不值得功夫做。


    “……不吃。”


    陶笑笑不怎么挑剔,但看到旁边吞口水的小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拒绝了。


    “那就把这些焯水。”


    姚晓瑜没看出陶笑笑心里的弯弯绕, 让陶笑笑在锅边撇浮沫,自己进了房间翻翻找找,先抱出一个大陶罐, 又瞧瞧瓷瓶上的字,拿了三个出来。


    今天的干煸鸡是家常菜,盐糖调味加酱油上色就行, 不需要大料出场。


    陶笑笑怕姚晓瑜被油溅着水烫着,硬是不让她沾灶台,只让姚晓瑜在旁边口头指挥,至于柴火灶需要有人看火的问题……


    “过来烧火。”


    陶笑笑冲厨房门口的孩子招招手,因为做的太过自然,谁都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姚晓瑜确定自己刚刚翻出来的,不知道怎么跑进包里的棉手套陶笑笑戴好后,便进入了指挥的角色:


    焯完水的鸡捞出来冲一冲,铁锅刷干净,然后从最大的陶罐里舀出一勺雪白的猪油——是的,姚晓瑜除了调料,还熬了些猪油带着,不过这倒不是故意准备,纯粹是顺手。


    姚晓瑜过来之前琢磨着伙食八成不会太好,等送信的人走了,便向卖猪肉的小贩买了好些肥肉回来,狠狠的熬了一盆猪油渣,又是沾盐又是撒糖的跟陶笑笑吃了许多,直到看到猪油渣就腻得慌才停了动作。


    也因着义诊前的这次脂肪补充,两人吃肉虽然远远比不上平时,却也没什么不适应的——自己做饭是真的嘴馋,是心灵对美食的追求,不是身体对营养的渴望。


    猪油化开的味道很香,底下烧火的小女孩默默咽了咽口水。


    姚晓瑜看着锅里的油开始微微冒烟,便指挥着陶笑笑将鸡块一股脑的倒进去翻炒,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在锅中炸开,姚晓瑜清晰的看到一小粒不知道是水还是油的液体蹦到陶笑笑胳膊的衣服上,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陶笑笑却连抖动都没有,只是一昧的翻炒。


    “盖上锅盖,等声音小点再炒吧。”


    这衣服也薄了,早知道让陶笑笑再穿一件厚些的。


    做饭的声音太大,姚晓瑜要扯着嗓子才能让人听见她说什么,陶笑笑摇摇头,看着手上的棉手套心里泛起暖意:她以前在家做饭,胳膊被烫伤很大一块也得负责好一日三餐,现在油点都没有碰着皮,哪里就这么娇贵了。


    鸡肉在翻炒中渐渐变得金黄,姚晓瑜指挥着陶笑笑加盐放糖倒酱油,把刚刚洗好的辣椒放进去,等辣椒炒软就将菜出锅。


    一只鸡的分量并不轻,加上辣椒装了满满一盆,姚晓瑜不客气的将两个鸡腿夹到自己碗里,剩下的全都推给陶笑笑,陶笑笑正要动筷子,又想起什么,进厨房将装着鸡头鸡爪鸡屁股的小盘往蹲在火边的小孩面前一摆。


    “你要吗?”


    小孩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确认:


    “给我的?”


    陶笑笑点点头,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这些零碎上挪开。


    “你帮着烧火了。”


    小孩虽然还是不大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但抄起盘子的动作一点没犹豫——不管是好心还是临时起意,等烧熟了进肚子,便想要也要不回去了。


    “奶奶,你看我带了什么!”


    小孩带着肉飞快的跑回来,村长夫妇看着桌上的鸡杂,听到小孩烧火就被得了这么多东西,一边感叹孙女遇到了好心人,一边飞快的将这几样下了锅,做好用碗盛出来,村长便高兴的发表了感言:


    “别家有一鸡三吃,我们家也有一鸡三吃。”


    见一家人好奇的看过来,村长便用筷子挨个点过菜色。


    “鸡血汤,炒鸡杂,鸡头鸡爪炖鸡屁股,这不是三样吃法吗。”


    小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边的小孩家庭和乐,那边的笑笑风卷残云。


    陶笑笑飞快的往嘴里塞着辣椒和鸡肉,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明明都把腮帮子塞饱了,却还能飞快的咀嚼吞咽,碗里的饭和盆里的菜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看的已经提前拿了自己要吃的菜的姚晓瑜都有了些紧迫感,一口怼掉了半个鸡腿。


    “我以前是不是没给你吃饱啊?”


    姚晓瑜看着陶笑笑吃了鸡肉吃辣椒,吃完辣椒吃米饭,最后把两人份的鱼肉也一扫而空,不由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个食量比在姚家还要大些。


    “吃饱了。”


    陶笑笑反应过来,干脆的回答。


    “鱼肉不吃有点可惜,我硬塞下去的,现在撑着了。”


    姚晓瑜听着陶笑笑诚实的话,又好气又好笑:


    “吃不下可以不吃的,随便送哪一家也不会浪费。”


    现代因为资源的丰富,没什么人愿意吃别人的剩菜,但在这个时代,大城市里甚至有一种卖瞪眼食的小贩,极受欢迎。


    所谓瞪眼食,就是一群人围着一口锅,拿着筷子往里面夹,一筷子一文钱,夹到什么算什么,不能后悔不能放回,好运的客人能夹到丸子肉片,不走运的只有豆腐青菜,最倒霉的甚至能夹起骨头鱼刺——是的,这锅里的东西都是酒楼饭庄的泔水。[2]


    这生意还不是谁都能做——想赚钱的小摊贩到处都是,泔水就那么些,非得有些手段能力,才能长长久久的赚这份钱。


    姚晓瑜的鱼肉只动了指甲盖大小的鱼肚,陶笑笑虽然吃的着急已经没了半条,却跟姚晓瑜一样用的是公筷,怎么都跟嫌弃搭不上边。


    “那都是好肉,我舍不得。”


    陶笑笑毫不犹豫的摇头,滋味差归滋味差,这些肉可是实打实的。


    “那行吧,要是肚子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姚晓瑜知道些陶笑笑以前的日子,明白童年阴影的威力,也不打算逼她,只让她多注意些自己的身体,舍不得归舍不得,吃出病就是另一回事了。


    “好。”


    陶笑笑认真的应下,她可是要护着姚晓瑜一辈子的。


    ……


    下午照旧是看病,两天磨合下来,众人的配合都默契许多,效率也比估算的要高,黄昏就把之前攒下来的病人全部看完,虽然据村长说还有人在路上,但姚晓瑜觉得也是少数。


    “明天进行最后一天的诊断,后天我们就要去下一个村子了。”


    玛利亚医生的话证实了姚晓瑜的猜测,众人虽然想到赶路就忍不住叹气,却没有人有异议。


    姚晓瑜不怎么累,虽然睡得早,起来的却也最早,刷牙洗脸再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开门便对上了扛着羊腿回来的村长。


    看样子今天有口福了。


    姚晓瑜脑子里刚划过这个念头,想到村长家的手艺又蔫巴下去,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抵挡不住来自新鲜食材的馋意,走到村长面前问能不能换个做菜的方式。


    “……您真的愿意指导我们做菜?”


    村长没嚷嚷什么瞧不起乡下人的手艺,也没有投来质疑的眼神,反倒一脸激动,像是得了什么宝贝。


    可不就是宝贝吗。


    村长眼巴巴的瞧着姚晓瑜,就像是看到了一大块银元,心里对姚晓瑜富家小姐的身份更肯定了——普通人的拿手菜还得藏着掖着,这位昨个儿直接让他家丫头大咧咧进去烧火就算了,今天竟然为了省事,都愿意教做菜了。


    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不是什么正经菜谱,就是煮羊肉汤的时候多几样调料。”


    姚晓瑜被村长一番科普,才知道这个时代对手艺的保密性,虽然勉强能理解村长的激动,但思维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也不打算把话收回去——给一份钱做一份事,陶笑笑是她的保镖不是厨师。


    总之,双方就菜色的改良方面达成了一致,村长翻出了做喜事的大锅,姚晓瑜贡献了两样调料。


    村长家里有干辣椒,葱姜蒜都在地里种了些,随吃随摘,盐也不缺,需要姚晓瑜拿出来的只有花椒和陈皮。


    “保持着这个火力,炖到中午就差不多了。”


    处理羊腿花了不少功夫,好在硬木火旺,应该耽搁不了中午吃饭。


    确定回头能吃上一顿好的,姚晓瑜终于离开村长家,趁着最后一天四处转悠起来,村里没什么好玩的,好在没有语言障碍,不管男女老幼,塞两颗糖就能聊上半天。


    “……村长的弟弟其实没死,他娶不起媳妇,坐着船到南方给人做契弟去了,据说现在的老婆生了个儿子,以后也算是有靠了。”


    “……陈阿公当年逃荒捡回来的不是一个女娃,是一对一模一样的姐妹,每天轮着出来做事吃饭,妹妹生了个儿子,嫁到镇上的铁匠家里了,儿子被姐姐当亲生的,跟自家姑娘一起养着。”


    “……看到那个茅草顶吗,就上面支棱起两个猫耳朵的那个,以前住在里面的小姑娘厉害的很,瞧见个好看的就挪不开眼睛,非得亲亲抱抱再睡一觉才罢休,不过人家也有原则,只找女的不找男的,不用担心被戴绿帽子。”


    “……那家的媳妇瞧见没,她男人是雇来的,以前她老被第一个男人打,她就去别的村找了这位装成她在外面偷的,男人打一次,就让这个小的上门打男人一回,男人被打觉得丢脸,跑了,女人养不起孩子,小的就说一起过日子,然后搬到了这边。”


    ……


    姚晓瑜做好了吃瓜的准备,但心里还是被感叹词刷屏,一直到快吃饭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还说好下午接着说那个婆婆偷儿媳的瓜,嘴角上扬的到了医疗点,笑容就僵住了。


    哦,伏地魔的裤衩子啊,瞧瞧她发现了什么,竟然有个河童想占金发姑娘的便宜!——


    作者有话说:


    一点小细节:陶笑笑饿怕了馋疯了,吃肉的时候恨不得连骨头都嚼烂了咽下去,她把鸡的零碎给出去的时候也舍不得,她把这些给小孩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外面一盆肉都是她的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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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取自快板段子《同仁堂》


    【2】瞪眼食:据说卖这个的小贩分几类,一类是采购病马死骡,一类是去肉摊收各样零碎,一类是用酒楼饭庄的泔水,这边采用的是最后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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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姚晓瑜看着那只马上要碰上安娜的手, 腿比脑子快的踹了上去,男人被这一脚弄得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有些狰狞的看向姚晓瑜。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 敢来坏他的好事!


    “哎哟,你还不服气?!”


    姚晓瑜对上男人凶狠的眼神,也没有走义正言辞你来我往的打嘴炮流程, 只瞧了一眼陶笑笑,她忠诚的保镖便冲了上去,一巴掌将人甩出去几米远, 男人吃了教训,恨恨的瞧了一眼姚晓瑜,连滚带爬的跑了。


    “我忘了先把他中间那条腿废了再教训。”


    陶笑笑有些懊恼的说道, 姚晓瑜没有多说什么,只让陶笑笑今晚跟她一起熬夜——她们明天就要走,男人不是个善罢甘休的日子,八成会在今晚采取行动。


    要是她猜错了,至多也就是白等一晚马车补觉,要是猜对了……


    姚晓瑜下意识摸了摸腰上悬挂着的匕首。


    打得一拳开, 免得百拳来,陶笑笑的一巴掌,加上姚晓瑜的一脚的威慑不差, 本来因为病人少想要口花花的男人们闭紧了嘴,蠢蠢欲动的咸猪手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管晚上会是什么场景, 至少在现在的白天,他们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中午的主菜是羊肉炖萝卜,炖了许久的羊肉带着桂皮的清香, 本来应该很难嚼烂的羊皮也软糯的很,更别说吸饱了味道的萝卜,众人本来加入觉得自己不是挑剔的性子,但吃上第一口以后眼泪都要下来了。


    “从来这边到现在,可算是吃上一口好的了。”


    安娜用英文对着珍妮吐槽,珍妮夹起一大块入味的萝卜拼命点头。


    中午吃了顿好的,众人下午的工作热情越发高了,哪怕是突然来了一波病人也没阻止他们准时下班,黄昏的时候便将所有要带走的东西放到了马车上,只等第二天早上能不耽搁的走人。


    又圆又大的月亮挂在天上,姚晓瑜看着满天繁星打了个哈欠,塞了根风干牛肉到嘴里嚼着驱散睡意。


    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来,但麻辣口味的风干牛肉姚晓瑜带了不少,足够从天黑嚼到天亮。


    “连做坏事都没有统一的时间点,难怪没什么出息。”


    姚晓瑜等的不耐烦,悄悄跟陶笑笑吐槽。


    她今天下午听八卦的时候,本着知彼知己的心态打听了一下早上被扇掉大牙的男子,怎么说呢,惨归惨,但不是他变成人渣的理由。


    如果说小时候因为爹不疼娘不爱,为了填饱肚子偷些吃食蔬菜还可以理解,那长大以后没钱娶媳妇,就想要偷看女子洗澡,打算坏了对方的名声以后免费要老婆,就是纯粹的恶了。


    好在老天有眼,当时那姑娘只是临时来探亲,家里不放心有人守着,把那个男子逮了个正着,后面大家伙儿都防的紧,也没让这人的狗屁念头得逞,二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时不时还被好心人套麻袋。


    姚晓瑜本来觉得打了男人两颗牙勉强也算扯平,虽然男人瞧着不像个心眼大的,但只要不来闹事,这事情也就过去了,但现在——


    “要是他今晚没来,我们就明天走之前把他给阉了。”


    陶笑笑用力点头。


    ……


    林狼在同伴睡去以后便悄悄爬了起来,开了门在隐蔽处守株待兔,随身带着的剪刀似乎也兴奋起来,细微的咔嚓声为夜晚多添了些凉意。


    空气中飘来风干牛肉的味道,林狼咽了咽口水,准备回头把人抓住阉完就去向姚晓瑜要点尝尝,要是味道不错的话,她以后能准备的干粮又多了一种。


    是的,相对于不知道会不会白等一夜的姚晓瑜,林狼更清楚那个男人的打算——他一定,确定,肯定会过来,还会带着同伴一起来。


    倒不是林狼会算命,主要是她在跟踪男人的时候听到了。


    上午的姚晓瑜放了男人一马,但过了一会儿,林狼就找了个借口从医疗点出来,顺着气味和痕迹追到了男人的落脚点上——她能闻到人走过遗留的气味,虽然跟真正的动物嗅觉没法比,但跟人比起来和开挂差不多。


    她赶过去的时候,男人正在跟朋友喝酒,嘴巴臭的林狼想把他丢进粪坑洗一洗,两人完全没发现还有第三人在场,肆无忌惮的商量着晚上怎么爬村长家里的墙。


    也因为他们准备找好兄弟有福同享,林狼才暂时没有出手,准备等晚上人来了一网打尽,毕竟这些人都能将她们八个分配出去,做到有福同享,那她当然要让这些人有难同当。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打人就要做好被打的准备,既然他们都能爬墙了,那就要做好被没收作案工具的准备。


    她希望这些人能遵守约定,毕竟一个个上门阉还要跑好些路,还要一个个确认是不是真的达到了没收工具的标准,像现在这样一次性搞定多好……


    那边的小鱼又在吃什么,好甜的香味。


    林狼忧郁的叹了口气,觉得比起即将到来的蛋宰派对,还是那边小鱼不停的吃吃吃更让她觉得难熬。


    林狼看病全靠直觉,虽然识字,却也只认识大米小麦之类的生活用词,天光破晓怀景握瑜之类的对她来说还是难度太大,姚晓瑜自我介绍以后,她一直在心里叫她小鱼。


    所以那些人怎么还不来!


    林狼闻着空气中又换了的香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嚼完酪干觉得嘴巴有点甜,啃酸枣糕平衡一下的姚晓瑜:……


    月上中天的时候,三人终于瞧见了扒在围墙上的手,躲在阴影里的姚晓瑜激动的差点叫出声来——她腮帮子都嚼累了,人可算来了!


    翻墙的人明显有些经验,姚晓瑜算着蹦跶下来的人影,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再转头看陶笑笑,这人已经激动起来,眼睛里就一句话:我能打十个!


    “把衣服穿了再去。”


    姚晓瑜扯住激动的陶笑笑,盯着人套了薄棉袄才算完——陶笑笑是霸王再世不是钢筋铁骨,刀子划到照样得流血受伤,得穿厚点把防御拉上去。


    陶笑笑拗不过姚晓瑜,三两下把棉袄穿好,猛虎出笼的冲着四人扑去——


    “小贼也敢来闹事?吃洒家一拳!”


    这是姚晓瑜之前就跟陶笑笑商量好的,别看老一辈人含蓄的生了十四亿,但这个时候的女子名声依旧重要,若是被人知晓这些男人的目标是女性,哪怕双方没有丝毫接触,也总有些人会张嘴造谣,说成小偷就方便多了。


    不过下次得叮嘱笑笑换句话,总不能一直让她的脚指不知疲倦的工作,这种话可以放在心里的,再不济不让她听见也行。


    姚晓瑜握着匕首,努力控制着脚指不要突破鞋子,在地上抠出三室两厅。


    陶笑笑的一声暴喝不仅吓住了男人,也把屋里的人惊动了,房里几乎是瞬间就传来了惊叫,林狼揉了揉自己受到双重冲击的耳朵,三两下跃到陶笑笑这边来帮忙……抢功?


    林狼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的四个,不,现在已经变成两个的站着的男人,非常后悔上午没有直接把人绑了,把名字逼问出来。


    听他们吹的那么牛,还以为能进行群体绝育呢,结果就这么几个。


    林狼心里叹着气,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剪刀一开一合,一声惨嚎出来就结束了一个男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啦。


    算了,这些人不配被冠为女性,还是按照惯常的称呼,叫一声公公吧……咦?没了二两肉算不上公,但叫公公,难道是损蛋而补名?!


    林狼看着姚晓瑜抓着男人的腿,跟甩拉面一样把人往地上摔,连着几下后迅速上前制止,倒不是因为男人不活该,而是……


    “里面的人马上就出来了,那些人再不收拾,待会儿就不好动手了。”


    这件事情虽然是她们占着理,但陶笑笑下手重,趁着人没来干了也就算了,但当着村里人的面……


    林狼从被拳头打到墙上的一号,被腿鞭嵌到地上的二号,扫到被巴掌扇的在空中转了四圈,吐掉七颗牙的三号挨个扫了一圈,没再说下去,但陶笑笑会意的点点头,撒开手上抓着的腿,迅速冲了过去。


    地上的三个人惊恐的看着爆冲的陶笑笑,无比后悔听了男人的怂恿,说什么八个女人一人两个,左拥右抱逍遥快活,这明明是索命的阎罗殿,摔杯的鸿门宴!


    如果上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一定会在男人叫他们的时候,就把这人的肠子都打出来,但时光不会倒流,他们也只能目眦欲裂的声嘶力竭:


    “你不要过来啊——”


    林狼借此机会,悄悄给胳膊腿都断了,跟烂泥一样摊在地上的四号,也就是早上的男子也来了一剪子,看着自己光亮如新的剪刀,心满意足的勾起嘴角。


    最后的拆弹任务完成!


    等房间里的人慌张的走出来,发现不对的村民匆匆跑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姚晓瑜嘴上说着是瞧见小偷下手重了,但村里人瞧见这熟悉的几张脸就明白了他们的算盘,虽然有些不满姚晓瑜下手太重,却也只能暗道一声活该。


    玛利亚在这方面有着丰富的处理经验,虽然也被带着至少手脚折断,二两肉被剪掉的基础伤势的四人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状态,甚至反过来向村里索赔,连理由都是现成的——我们是来做好事的,你们却连安全都不能保证,还要我们的女孩儿自己处理。


    村里人自然不能接受,几个人也没什么人缘,在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双方各退一步,村里人用门板把四人带走,玛利亚代表众人放弃赔偿,这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玛利亚带着众人在村里复杂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前往下一个义诊的村落,这次他们去的村子更穷,医疗点却设在了正经房子里,就是……


    第105章


    “为什么要在土地庙看病啊?”


    姚晓瑜看着正中间还点着香的炉子, 又瞧瞧左边把脉问诊的中医,右边拿着仪器问诊的西医,总觉得这个场景透着些违和感。


    “我们这地方穷, 庙里地方大,头上有挡雨的屋顶,四周有遮风的墙。”


    村长的回答没什么能挑剔的地方, 可姚晓瑜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尤其是瞧见医生们准备就绪,却许久都没有一个病人来的时候。


    “我出去逛逛。”


    众人没病人也不着急, 中西医都在整理前几天遇到的病人情况——叫医案病历还是日志什么的,姚晓瑜不是专业的医疗人员,并不清楚他们的叫法, 但大家都在忙,她闲着就感觉有些格格不入,索性出门转转。


    玛利亚瞧了姚晓瑜一眼,见小百合花记得带上陶笑笑也就没说什么,上个村子的战斗已经证明了保镖的武力值,她们这边也算人多势众, 还有林狼守着,同样不怕有人找茬。


    现在是下地做活的时候,路上能碰到的人并不算多, 姚晓瑜走了一会儿被晒得脑袋发昏,直接一百八十度往回走到离庙门不远的大树下,靠着树干乘凉, 这棵树应该长了许久,树干很粗,将姚晓瑜和陶笑笑连人带衣服挡的严严实实。


    阳光明亮, 清风徐来,缓过来的姚晓瑜歇了口气,正想看看附近有什么值得探索的地方,就听到一群小孩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是在……身后?!


    姚晓瑜热出来的汗珠一下全变成了冷汗,她动作极慢的转头,却发现树干还是树干,没有变成小孩的模样,姚晓瑜松了口气,思维从神秘侧的领域脱离出来,转向了另一个更常见的猜想。


    她悄悄从树干后面探出脑袋,瞧见了一群正探头探脑试图冲着土地庙张望的孩子,最小的还放在背篓里,最大的也就十一二岁,刚刚是因为角度问题,她才没看到这些小孩。


    恐惧彻底褪去,姚晓瑜的耳朵终于能够正常接收信息,孩子们聊天的话题跳跃的很,姚晓瑜一点点将脑袋缩回去,默默听着小孩们聊天,她有预感,村长带来的困惑能在这边找到答案——


    “村长说这些是大夫,看病不收钱,但为什么在庙里啊。”


    有孩子好奇的问道,但多数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几个西医,尤其是安娜和珍妮。


    “哇,你看那个的头发,跟我们不一样,黄黄的。”


    二狗惊奇的看着安娜,他们这边也有吃不饱饭头发变黄的,但那种黄色就跟枯草一样,这个穿着浅色衣服的女人脸上的肉很多,头发像是弯弯绕绕的太阳光。


    白大褂是1965年推行高温消毒后逐渐形成的传统,但珍妮等人来到中国才发现纯白色在这边象征着丧事,就改成了穿浅色衣物工作。


    “还有那个红色的头发,眼睛也跟我们不一样,是绿色和蓝色。”


    六妞妞说的是珍妮,两人的母亲是金发蓝眼的美人,安娜继承了金发和父亲的绿眼睛,珍妮则是父亲的红发和蓝眼睛,这些颜色上的排列组合在国外其实很常见,但对于根本没出过小村子的人来说,可真是太惊奇了。


    “他们是不是妖精啊,我爹说以前走山路的时候,看到个绿眼睛的人冲他招手,说要带他去找金子,结果是要吃了他,他用锄头把人打晕,那人倒在地上就变成了一只狼。”


    三妮有些胆怯的问道,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一般是要在家里做家务的,但这个村子人多地少,要做的事情也少,也没有什么能挣钱的手工活,小孩在家捣乱的能力比帮忙大多了,还不如哄出去跟其他小孩一起,好歹能清净些。


    “我们会被吃掉吗,哇——我要娘——”


    背篓里的小石头懵懵懂懂,只听到了吃掉他的话,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大孩子赶紧放下背篓哄人。


    他们这边的小孩能走路了,就会被哥哥姐姐装到背篓里一起混着,等能跟上步子就不用背篓,这种大带小说不清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但大家都是这么做。


    “别怕,村长说了,我们村里有土地奶奶,只要不出村子,坏妖怪根本进不来。”


    小石头有点人来疯,被哄了半天反倒哭的越来越凶,最后是看不下去的六妞妞捏住了小石头的嘴巴手动消音,小孩最知道怎么说服小孩,小石头听进去就不哭了。


    主要怕六妞妞揍他。


    六妞妞是她家独一份的,她奶奶生了三个儿子,儿子娶妻又生了六个孩子,六妞妞是家里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娃子,物以稀为贵,家里把她当宝贝疼,再过两年还得裹脚呢。


    他们这边讲究实惠,裹脚的媳妇没有能做活的天足受欢迎,但富贵人家都喜欢小脚的女孩子,谁家把女孩裹了脚,就意味着以后要把这个孩子娇养着,以后嫁到日子顶好,天天能吃肉的人家去。


    六妞妞在家里多么被人疼爱别人是瞧不见的,但听到以后要裹脚就恍然大悟——这可是独一份的疼宠。


    虽然现在已经从大清到了民国,但农民并不觉得跟之前有什么差别:地主还是老爷,该交的钱还是要交,赛脚会也照旧办,乡下照旧日升月落,仿佛亘古不变。


    “那他们就是好妖怪咯?”


    四虎做出明白的模样,手学着爷爷装模作样的摸摸不存在的胡子,二水见不得死对头这么得意,顿时唱起了反调。


    “好妖怪来我们这边做什么?”


    四虎憋红了脸说不出话,突然想到村长的话,脑子里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他们是来攒功德的!”


    功德是个新鲜词,顿时吸引了小孩们的注意力,本来要结束的话题继续吱哩哇啦的进行,姚晓瑜在后面嘴角抽搐,她好像知道这个村子明明瞧着守旧又排外,却能顺利接受他们这些中西都有的医生的原因了。


    跟他们说地方大随意折腾,屋子结实能够遮风挡雨;跟村里不迷信的人说城里的好心大夫来免费看病,要抓紧机会;跟迷信的说庙里有土地奶奶看着,妖怪是为了攒功德过来,不会把人吃掉。


    这么会选择性陈述,难怪能做村长!


    不过知道了原因,她也就不担心没有人来了——大家都在观望。


    现在医疗队要做的就是等待,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过来,后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病人。


    姚晓瑜朝着孩子们的反方向走了十几步,然后转身往破庙的方向走,做出自己刚回来的样子,孩子们听到脚步声,跟小麻雀一样飞快的跑开,多数看上去都有些慌张,但也有几个一边远离,一边用好奇的目光瞧着姚晓瑜。


    “回来啦。”


    玛利亚招呼着姚晓瑜,姚晓瑜冲着医生笑笑,也掏出本子整理起这段时间的灵感。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村里居住的这几天,她脑子里的灵感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只是出于某些度假和摸鱼的心态,让她宁愿发呆也不想要动笔。


    几天没拿起钢笔的手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有些生涩,姚晓瑜皱了皱眉,强迫自己继续写下去,不知不觉便完全沉浸在文字中,等放下钢笔活动手腕的时候,才发现庙里已经有了病人。


    “这边的人真的有点像是鼩鼱,有了打头的,就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1]


    玛利亚医生悄悄感叹一声,就飞快的加入了给人看病的队伍中,病人确定他们是真的不要钱看病后,比线面繁殖的还快,大夫全都上阵还是排起了长队——


    后来姚晓瑜才知道,每个这种提前通知过的村子都会有附近村子里的人走来看病,只是这个村子要偏远些,众人瞧着外国面孔心生畏惧,直到第一个勇士站出来,他们才一拥而上。


    医疗队在这个村子同样停留了三天,姚晓瑜没再充当药童,跟小孩们从摸田螺到编草环体验了个遍,体验了一把别人的童年,因为有着糖水这一利器,还被孩子们封为了大姐头,上蹿下跳的呼风唤雨好不热闹。


    姚晓瑜没有什么补上童年的说法,虽然小时候生活在城市,这些活动她并没有参与,但这不代表她小时候过得就很单调——父母纵着的独生女,不缺朋友也不缺爱,根本不知道无聊和孤独是什么。


    除此之外,姚晓瑜在钞能力的帮助下下,还试了种土豆花生等作物,体验了水稻到大米,小麦到面粉之类的加工环节,顺便观摩尝试了腌腊肉做泡菜等一系列农家常见活动。


    虽然现在不是种植和加工的季节,但姚晓瑜要求也不高,种地有个半平米练手,稻子小麦之类的加工个半斤体验一下就行,主要是充实一下自己的素材库,省的以后犯下将洁白的大米作为种子种进地里的低级错误。


    在二十一世纪,这一系列农活体验下来至少要几千块,现在给大洋就能全包,虽然还附赠了洋辣子蛰脖子,蚂蟥吸腿等一系列惊吓式尖叫服务,但现代写文主打一个贵在真实,自己从头到尾试一回,光是面粉磨上几道能做什么就能写几章,还是绝对不会有读者觉得水文的那种。[2]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会给甜水的姚家大姐头收拾好行李,跟眼泪汪汪的小孩们道别,随着医疗队前往下一个地方,在颠簸的马车上回想起这段日子,姚晓瑜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做的时间规划,竟然能一手抓农家生活素材,一手抓童年时光美好,还能腾出眼睛去看庙里的人间真实。


    许多人的病跟上一个村子里的人差不多,但还是有两位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两人两种病,刚好一男一女——


    作者有话说:一点点后记:六妞妞后面没被裹脚,她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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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鼩鼱:与“渠精”同音,经典角色为黑猫警长中那个近视眼的鼠妈妈,无论去到哪里,鼩鼱妈妈都会将孩子们一个一个头尾相连串起来。玛利亚以此比喻病人的一个接一个。


    【2】农活的体验价格是我前两年看到的,从开荒到收获大米煮饭,全套下来大概是一千多块,不确定现在是加是减,但总体来说,姚晓瑜给的价格应该比较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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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那一女一男得的症状其实很常见, 但正因为常见,才更显触目惊心。


    女子是生产过多,以及没有好好修养造成的子宫脱垂, 这种在花卉的纸片人中增加情趣的设定,只有亲眼见到才明白其可怖,那个女子被玛丽几人单独扶进房间检查, 姚晓瑜看到她的子宫已经全都脱出体外。


    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女子依旧要下地干活,跟裹了小脚就趴着做爬着干一样, 她在腰上系了一个小布袋,子宫放进去照常做事——结婚后生育是理所当然的,儿子是要多多益善的, 至于生育对身体造成的各种损伤……这不是女人都有的嘛,有什么好说的。


    这个时候是做不了重建盆底组织架构的手术的,医生能给的建议就是卧床休息,看子宫能不能自行回纳,但看着女人的穿着打扮,也知道这话等于白说, 而女人在犹豫之后,突然询问能不能把子宫给割掉。


    “这地方是生孩子的,我家有三个儿子, 以后不生也没关系。”


    女人不想再被其他人嘲笑了——她第一回 用布袋的时候没什么经验,把它系在了外面,村里人瞧见就跟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 总是指着它大声说笑,有些人还会故意往上面撞,哪怕她后面将布袋放到了衣服里面, 也有人指指点点。


    这些人有男也有女,有些女子未必不跟她情况一样,但她们没有将自己的布袋露出来,便可以理直气壮的加入说闲话的队伍,这团肉让她身子不舒服,那些人让她心里不舒服,要是能用再也没法生孩子换个清净,她是愿意的。


    大夫能帮着动手当然好,要是不能动手,她自己也能做,她勤快,剪刀从来都磨的很亮;她小时候也不小心用剪刀剪掉过自己的一块肉,很疼,但也不是不能忍,选个闲些的日子一剪刀下去,再喝上一碗热热的糖水鸡蛋,睡醒伤口就结疤了。


    后面得稍稍多注意点,但等到彻底好了,她就不用挂着布袋子,也不怕被笑话了。


    女子在心里盘算着,抬眼却对上一个陌生女郎的视线,那女郎的声音好像带着钩子,两人聊了几句,她就什么都说了。


    女郎没说那些她听不大懂的,拒绝割掉那块肉的话,只说她有个地方要特殊的生辰八字冲上一年,而这个八字女人刚好合适,要是女人愿意跟她走,女郎这一年不但包吃包住,还会送二十个大洋到她家里作为预付的报酬。


    “……要是家里同意的话,我愿意。”


    现在的姚晓瑜回忆起她说的生辰八字的那套鬼话,还是觉得当时自己冲动了,但后悔是不后悔的,当时女人的眼睛很坚定,要不是她先下手为墙,可能女人被拒绝后,回家就会自己动手。


    若是姚晓瑜没有遇上,或者没有那么多钱也就罢了,可偏偏就这么巧,子宫脱垂和处理掉的做法直接触发了姚晓瑜的ptsd,她实在是没办法置之不理。


    好在钱花的虽然有些心痛,但结果还算满意——听到儿媳一年能换二十个大洋,又是住在医院冲风水,不是做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女人的婆家一口答应下来,若不是姚晓瑜说好回来的时候再把女人捎上,她婆家恨不得立刻把人推出来。


    借着签契约的功夫,姚晓瑜也终于知道了女人的名字:舒兰。


    “这几天不要让她做事,尤其是不能受伤,身上少了哪一部分我们都是不要的,到时候除了要还定金,你们还要倒找五块钱给我,别怪我没有提前说哈。”


    姚晓瑜留了十块钱做定金,嘴上叮嘱婆家,眼睛却看着舒兰,本来准备把下面这块肉给剪掉,不给人多添麻烦的舒兰心虚的扭过头。


    “肯定不让她做活!”


    姚晓瑜想起舒兰婆家的眼睛死死盯在十块亮闪闪的银元上,一个劲的点头的模样,突然笑出了声,然后又有两小滴水珠从眼中滑落出来。


    姚晓瑜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一个真实的记载,说是一个女子的子宫离体后被人嘲笑,她有一天在家煮东西的时候就把子宫给剪掉了,等人发现的时候女子已经大出血死在了床上,旁边有一碗她给自己准备的红糖鸡蛋水。[1]


    这故事瞧过一次就在姚晓瑜心里扎了根,她并不是什么特别善心的人,帮助舒兰也是在她身上瞧见了那女子的影子,辛苦挣来的大洋花出去的确令人心疼,但要是这钱能活一条命,还顺便解了她的执念,却是极划算的买卖。


    ***


    女子是最常见的生产后遗症,男子的毛病也并不稀奇古怪,他得的是疮疡,准确来说,是痈和疖。[2]


    疖就是常说的火疖子,听着平平无奇,但肩膀后发红的地方比鸡蛋还要大两圈,却还是一点冒白色的迹象都没有,上面带着胡乱的几道伤口,男人说是他想要把东西挤出来割的,但效果……


    痈则是背后鼓起的大包,有些地方叫黄水疮,也叫脓灌疮,男人身上的这个包长得有小碗大,却还是僵硬的很,一碰就连声哀嚎,村里都说男人没救了,但男人不死心——


    他们在痈的治疗上有着自己的处理方式,就是等它长的黄亮化脓,就用东西戳破,脓挤出来,后面只要不发烧,一般就能好。


    “怎么治都行,我想活命。”


    男人趴在门板上,哀求的看着众人,他没钱请大夫,现在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旁边的女人给他们磕了又磕,额上一会儿就见了血,旁边的人告诉她这是男人的妻子,是逃荒时候收留的孤女,要是男人死了,女人就只能被赶出去。


    这还是村子的风气相对清正,许多没有靠山的女子家里没了男人,真的是会被卖掉的。


    火疖子在现代可以用鱼脂石软膏之类的进行催熟,后背的痈虽然瞧着可怕,动了手术一般也不会有事,但在这个时代,更多的还是只能依靠人体的自愈性,众人商量了半晌,最后也只能决定试试催熟引流。


    中医清点着手上的药材,准备内服外敷一起上,西医用热的厚布放在男人的疖子和痈上,手动催熟,又拿出带着的器械和银针比,选出最细的一根回头刺破排脓。


    姚晓瑜看的龇牙咧嘴,为了转移一些注意力,她主动问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靠着吃发物催熟——小说里不总有这样的情节吗,某个角色药石无医,然后大夫建议吃鸡吃羊以毒攻毒,将病灶提前催熟处理,最后保下一条命。


    沈佩兰和韩半夏想了想,摇头。


    这个思路没什么问题,要是只有火疖子还真能尝试,但坏就坏在还有痈症,吃了发物很可能导致毒火内陷,引发走黄,也就是西医口中的败血症。


    大夫对自己的药方和医术看的很重,但这种小知识并不在保密的范畴中,如果可以,她们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现在的人命比草还轻,能多活一个也是好的。


    两人科普的上头,还顺带跟姚晓瑜说了挤脓的危险性——相对于用布条引流,暴力挤压可能会让火毒往伤口的周围蹿,或是入血液引起高烧,或是蹿到其他地方,形成新的痈症。


    姚晓瑜恍然大悟,周围的村民也听得连连点头。


    难怪有些人挤掉大包就会发热说胡话,还有些人过些年在新的地方又长一个,以后可不能用手挤了,得跟大夫学着……引流!


    对,就是这个词儿!


    家里穷,但一根布条一根针还是拿得出来的,回头得问问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引流,他们来学学。


    可能男人真的有些运气,在中西合璧的一通操作下来,上面的火疖子虽然没有冒白点,下面的痈中间却开始变软,按着有水一样的波动,连那块的皮肤也变得薄了许多,有这方面经验的大夫轮番上前判断,得出再过两天就可以处理的结论。


    男人这边离不开人,医院的人却要赶往下一个地方,玛利亚想了想,留了两个男大夫在这边继续义诊,剩下的人接着上路,姚晓瑜在走之前,只看到了一个引流。


    也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技术,细针在蜡烛上烧红,往最软的地方戳开,将用开水煮过的布条的一头塞进去,男人发出惨嚎,旁边围观的人不断倒吸凉气,大夫们的手却依旧很稳,甚至有闲心帮火疖子换催熟药。


    “你们说他能活下来吗?”


    姚晓瑜突然开口,众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谁,沉默了一会儿,安娜最先开了口。


    “他是个很有责任的男子,主会保佑他的。”


    除了看病向来话少的韩半夏也难得在马车上说话:


    “只要严格按照医嘱,他活下来的希望很大。”


    两人开启了众人的话匣子,每个人的话都很乐观,但没有一个人能给出活下来的肯定回答。


    那两个创口,实在是太大也太危险了。


    姚晓瑜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想到了阿Q满头的癞疮疤,以前只觉得是形象上的描写,现在才知道这是苦难的印记——村里许多人的头上都有,但他们并不当一回事……吗?


    “就是丑了点嘛,不疼不痒的。”


    村里人这么说道,可姚晓瑜看到头上有癞疮疤的人去镇子上的时候,都会戴一顶帽子,这毛病本来并不难治疗,但许多人却硬是错过了治疗期……说到底,还是村里人对这方面并不了解。


    姚晓瑜捏紧了手中的本子,在心里给本来排到下一本的无限流道歉,她想要写一个新的,能普及一些医药常识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拖的有点久,下章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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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这个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去抖音或者小红书搜索关键词“剪掉子宫”就能找到,看得人很难过。


    【2】疮疡是痈、疽、疔、疖的总称,痈是感染毒邪,气血壅塞不通而致的局部化脓性疾病。发病迅速,易脓,易溃,易敛。初起局部光软无头,很快结块,表皮焮红肿胀、疼痛,逐渐扩大高肿而硬,触之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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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了半天痈疽疔疖的知识,看的头昏脑涨,你们凑合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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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在义诊剩下的时间里, 姚晓瑜过的很是忙碌。


    大夫们看病的时候,她统计着村子里常见的疾病;大家休息的时候,她会选择性的问几个不涉及医术传承的方面的知识, 本子里写过字的纸张飞快的增加,姚晓瑜本来只有个模糊念头的大纲也被渐渐的捋顺。


    半个月只够义诊的团队走上三四个村庄,但能辐射到医疗资源的村子却有十多个, 即使不跟全国,只是跟上海周边的村庄相比也不值一提,但是……


    “他们活下来了。”


    憔悴了不少的沈佩兰看着前两天奄奄一息, 现在走出房间跟她打招呼的孩子,眉眼柔和的说道。


    虽然有许多病他们看不了,虽然因为各方面的资源有限, 不少人并没有得到什么帮助,但也有许多本来可能会丧命的人活了下来。


    “那个男子也熬了过来。”


    韩半夏想到刚刚大家探望的,背上挖出两个大洞,正在喝米油补身子的面色苍白的男子,也勾起了嘴角,她在探望的时候悄悄塞了一个银元给男子的妻子, 让他们能多一点时间养身体。


    那个生了疮疡的男子是个开启话题的好钥匙,众人借着这个机会纷纷加入了交谈,姚晓瑜听着这些话语, 本来模糊的主角渐渐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性别为女,这自然是不必说的,容貌不算十分出色, 但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医术……没有系统的传承,也没有什么钱财, 所以不是特别精通,也没有独门秘方。


    一辈子也没有波澜壮阔,没有位高权重,没有大富大贵,她只是一个看头疼脑热的常见病的普通大夫,连死亡也没有轰轰烈烈,只是有一天睡去后再也没有醒来。


    姚晓瑜打算将医学方面的知识穿插在主角的故事中,但要怎么将显得合理,又要简单好记,还需要多方面的打磨,不过这事不急,毕竟她现在各方面收集的资料都有限,手上还有一本没有完结的书,姚晓瑜打算在后面一段时间跑遍全上海的医馆,尽可能的多收集一点内容。


    不过上海都走遍了,要不要再去一趟北平呢?


    姚晓瑜思索着上火车的可能性,手上也不忘将众人聊天时候提起的,她没瞧见的一些人物记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的素材库需要各方面的扩充。


    马车回到了上海,众人在玛利亚医院门口下了车,说了些以后信件来往的话便纷纷散去,姚晓瑜两人跟着玛利亚到了办公室。


    “舒兰一来我就安排她住院,然后找人给你送信。”


    玛利亚一边给陶笑笑结算报酬,一边对姚晓瑜说道。


    一辆马车塞下八个人已经有些勉强,把舒兰放到全是男子的马车上不太妥当,姚晓瑜找玛利亚说了这事后,林狼便主动站出来说她不急着回去,可以留下另外雇车把舒兰送到上海。


    姚晓瑜见过林狼手起刀落的利索劲儿,玛利亚想到这段路上陶林两人用地痞流氓罪犯的命和蛋打出来的威名也愿意放人,几人达成一致,林狼便暂时消失在了队伍中,而前往上海的官道上,也多了一辆驴车。


    “行,你这边能找到合适的护工吗?”


    子宫完全脱垂的患者在卧床恢复的后期是可以短暂活动的,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足够自行洗澡上厕所,但在前期……看着玛利亚为难的神色,姚晓瑜了然的点点头。


    “行,这方面交给我。”


    她记得上次温柔住院的时候,那个婶子就是个做事利索的,这次把人请过来应该也不难,至于上厕所之类的问题……姚晓瑜记得现代有那种中间带洞的床,大不了她单独出钱做一个,这种大东西保值高,转卖也不会折损太多的钱。


    姚晓瑜确定玛利亚给的报酬没少后,也没有在这边多留,跟陶笑笑雇了黄包车就往家走,半路突然想到什么,让车夫直接拐了个弯。


    两个时辰后。


    洗了头澡的姚晓瑜和陶笑笑重新上了一辆新的黄包车,回到了姚家,本来做好上前心疼女儿/孙女瘦了的几人看着陶笑笑红润的脸色和新换的衣服,哭声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原本的规划本打破,几人干巴巴的跟姚晓瑜打了招呼,就让孙女过来吃饭,八瘦二肥的酒煨肉有些硬,但总体来说滋味不差,陶笑笑在外面吃过,摆摆手回去休息,姚晓瑜不客气的混了个肚圆,把买的小吃放到桌上让姚家人分分,也上楼关门睡觉去了。


    床很大,被子很软,姚晓瑜闭眼之前天还是亮的,醒来的时候已经星月当空,她手脚发软的下楼,叫住挑着担子卖夜宵的小贩,要了个粽子蘸白糖吃,小贩还向她推荐蜜枣粽,姚晓瑜摇摇头:


    “你有肉粽子吗,要是有,我倒是愿意买几个。”


    有着很粗的眉毛的小贩跟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睁大了眼睛:


    “肉怎么能包到粽子里呢,我活了三十多年,从没听过这样的做法。”


    姚晓瑜也觉得诧异,她之前虽然没怎么买过粽子,但肉粽的确是有卖的,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几句,姚晓瑜才知道小贩以前是在北京卖粽子,三天前才来的上海,而北平那边只有加小枣之类的甜粽,蘸糖吃的白粽,至于火腿猪肉馅料的咸粽子,别说做,连听都没听过。


    “上海这边各地的人都有,吃甜也吃咸。”


    姚晓瑜没说什么建议小贩卖肉粽之类的话,小贩若是有心,自然会去寻思钻研,就是不卖咸粽,这甜粽也足够支撑生活——这粽子比其他挎着篮子的好吃多了,若是有些运道,开个店是可以的,摆摊也能养活家小,就是不知道这人碰着什么事,竟到了上海。


    这个时代的人口流动比过去频繁,但总体来说离开家乡外出闯荡的还是少数,大家依旧讲究个安土重迁,小贩这样有家有口的年岁,除非在当地真的活不下去,不然都不会离开。


    姚晓瑜的好奇只是一闪而过,咸粽也只是随口一说,吃了粽子漱了口她便继续回去休息,浑然不知小贩心中的惊涛骇浪——


    小贩等姚家关了门便继续卖粽子,叫卖声不高生意却不错,走了几条街将最后一个粽子也换了铜元,小贩便回了家休息,瓜皮小帽扯下来,再用湿布擦了脸,用碳粉画上去的粗眉被擦干净,五官一下便柔和了许多。


    这小贩是个穿了男装的女子。


    “咸粽子……明天去瞧瞧。”


    何家宝算了算匣子里的铜元,表情松快了些,她包甜粽子的手艺很好,但总是胆战心惊,要是真的有咸粽子,那就是一条新路。


    何家宝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她叫巩大妮,是巩家的长女,嫁到了卖粽子为生的都家,本以为就是普普通通的过日子,但成了婚才知道她的丈夫都璋有打人的癖好,而公婆只要没让拳头到他们身上,也并不管——找巩大妮做媳妇,本来就是为了传宗接代挨巴掌的。


    俗话说的好,嫁过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人骑来任人打。


    这个时候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巩大妮的家里对她也并不疼爱,她只能咬着牙熬,告诉自己怀孕就好了——然后就被打流产了。


    那是她的孩子头一回到来又消失,但不是最后一回,转眼几年过去,她又怀上了,这次大夫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养着,再落了胎她便不能再生,她小心翼翼的躲着,可都璋还是扬起了拳头……


    巩大妮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都璋连着他父母的脑袋已经跟身体分了家,地上有一把从中间断开的菜刀,她手上抓着一滴滴往下滴着红色液体,卷刃的柴刀。


    她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便去找都家的大洋,连着卖粽子原料的货款也不过十多个——都璋不知道从哪里染了赌瘾,借了钱还不起,家里舍不得他被砍断手指,便用积蓄还了贷。


    巩大妮也不嫌钱少,全都放到袋子里换了男装,带着磨刀石就去扒火车,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睡了又醒过来,迷迷糊糊顺着人流下车,支棱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说话,才知道自己到了上海。


    她用地上的碎碳把自己的眉毛描粗,用粗眉大眼的刻板印象加强对男子形象的伪装,又给自己起了个家宝的名字,捡了何做姓氏,就这么成了北京来上海讨生活的何家宝——她本来想叫有根的,但想想还是没叫,家里的宝贝有男有女,但根只能是那二两肉,她不乐意。


    她用走街串巷练出来的本事,寻了个便宜的房子住下,押金带着租金转眼就将手头的大洋吞掉大半,在街头寻摸完一圈,银元花的只剩下铜元,也没找到能做的事情,最后一咬牙,靠着在都家学会的手艺,重新卖起了粽子。


    都家的粽子好,但做粽子是个苦力活,都璋只想轻轻松松做买卖,都家的爹娘没办法,才把这手艺教给了儿媳,巩大妮三更睡五更起,却连多吃口饭都要被瞪眼睛立规矩,她用这粽子赚钱丁点不亏心——只是担心有吃过都家粽子的人找过来。


    她对都家人死没什么内疚:她怀了三个孩子,一命抵一命刚好,便是这次的不算数,按照她被打的流产的孩儿,三个抵一条命也是足够的,可这话说服不了别人,她也只能躲出来。


    若是这边能卖肉粽,她换个馅料再换个包法,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作者有话说:小贩抢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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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姚晓瑜义诊回来的第三天, 林狼带着舒兰到了玛利亚医院,舒兰表现的很有些不安,瞧见姚晓瑜才略微放松下来。


    “先吃, 吃完我告诉你要做什么。”


    听着舒兰的肚子在响,姚晓瑜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个路上顺手买的肉包子,小贩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包子皮大部分都透了油,瞧着便让人咽口水。


    “这两位是?”


    见林狼的眼神也瞄过来,姚晓瑜把包子往她手里也塞了一个, 才一边给驴车结账一边问道,她的记性不算很坏,但面前的这两个人只是瞧着有些眼熟, 具体的称呼却是叫不出来的。


    “她丈夫和她婆婆,说送一程,路上啃的都是自家烙的饼子。”


    林狼的话说的没那么直白,但姚晓瑜知道两人这是担心媳妇/儿媳被骗过来做什么脏事,得亲眼瞧过才能放心。


    一大家子庄稼人一年到头也不过存下几枚银元,姚晓瑜出手就是二十块, 他们有这方面的担心理所当然。


    “行。”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姚晓瑜都挺高兴舒柔生活在这样的人家,手上的肉包子还有三个, 她顺手塞了一人一个,最后一个给了赶着驴车的老汉。


    老汉对着包子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摸出几片叶子把包子裹好放到了怀里, 赶着驴车慢慢的走了,姚晓瑜等四人吃完,便带着他们往医院走, 刚好瞧见路过的玛利亚,姚晓瑜跟医生寒暄几句,回头就瞧见舒兰丈夫和婆婆放松了许多。


    “这里……对,坐下来,这么躺……好了,除了手脚,身子不能乱动。”


    看着舒兰在枕头的帮助下摆出标准的恢复姿势,姚晓瑜满意的点点头,玛利亚对自然卧床修养的子宫脱垂的恢复数据很感兴趣,主动只要舒兰住进来,她不收住院费和修复指导,姚晓瑜本来也就打算将舒兰放在玛利亚医院,闻言果断点头答应。


    “她的工作就是在这边躺着,然后根据大师说的做些手工活。”


    姚晓瑜重复了一遍八字的那一套东西,舒兰的丈夫和婆婆不大理解,但他们相信这边有玛利亚医生看着,自己家里的人不会被卖掉。


    “阿兰也算是享福了。”


    婆婆感叹的说道,要是其他的事情还能试着替一替,这八字可是生来就有的,姚晓瑜一看就是个大方的性子,包吃包住,以后日子还能过差了?


    两人确定了舒兰的安全性,便没有在这边多留,姚晓瑜也没搞什么叫辆车把人送回去的戏码,只说回头会有人来照顾舒兰,让舒兰听玛利亚医生的指挥,便冲着林狼发出友好信号:


    “请你吃饭去不去?”


    姚晓瑜发誓自己不是颜狗,但她真的对这种帅姐姐没有抵抗力,尤其是林狼在路上碰到个收头发的,想到自己在外面走动的时候长发不方便,就将辫子卖了换钱,现在扎了个狼尾……


    “走。”


    林狼数了数手上的报酬,爽快的应了下来,她蛮喜欢姚晓瑜这个小姑娘的,她身上带着一种自由的味道。


    三人雇了黄包车去了酒楼,开雅间要了一桌席面,因为不大想喝茶,配菜的便要了甜酒,跑堂说是孝陵卫产的,姚晓瑜不知是真是假,但滋味不差。


    因为出得起价钱,又提前说了饭量大,席面的数量花样和分量都十分令人满意,姚晓瑜用公筷在每道菜上蜻蜓点水,最后专心对“天下第一菜”发起进攻。


    天下第一菜不是什么评价,它的菜名就叫这个,跑堂说这是陈果老研究出来的菜色,把番茄虾仁放到专门定制的薄铁锅里爆炒,然后放入收浓的鸡汤勾芡,再将其倒到油炸锅巴上,瞧着喜庆吃着香甜,因为原料中合了水陆动物,红黄植物才叫的这个名字。


    姚晓瑜对菜肴背后的故事不算特别感兴趣,但锅巴鸡汤虾仁番茄的确味道很好,几人吃的杯盘狼藉肚子溜圆,最后出门的时候都带着几分醉意。


    好在旁边就有个酒店,他们相互搀扶着进去,姚晓瑜掏出银元付了账,相互搀扶着有些晕乎的上楼,往床上一倒姚晓瑜就睡了过去——没什么好担心的,有陶笑笑和林狼在,真的有危险的应该是起了歪心思的人,毕竟清醒的时候还能控制力道,不清醒……


    姚晓瑜睡醒的时候有些轻微的头痛,黄昏的光亮透着玻璃窗打进来,她起身活动了下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等身上稍稍舒适一点,姚晓瑜才发现床上只有一个陶笑笑。


    林狼跑了?


    姚晓瑜有点意外,但又不是那么意外,她第一眼瞧见林狼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像是一阵风,相对于喧嚣的诚实,她更像是自然的女儿,上海的灯红酒绿热闹繁华留不住她。


    但还是有些失落。


    姚晓瑜叹了口气,转身却撞到一根线,旁边传来一阵小铃铛的响声,又过了一会儿,门被敲响了,陶笑笑唰一下坐起来,姚晓瑜听到外面有人问客人需要什么服务。


    “有灯吗?”


    醉酒后的记忆有些朦胧,但并不妨碍姚晓瑜回忆起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关键问题,想到自己撒出去的明晃晃的大洋,以及昏暗日光下依旧瞧着格外高档的被褥,姚晓瑜下意识的开口。


    “咔嚓。”


    “啪嗒。”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服务人员从门口进来开了灯,微笑着问道,姚晓瑜却只是迷恋的看着头顶的灯泡,一直到眼睛疼痛有泪水出来才不舍的挪开视线。


    灯啊!


    是电灯啊!


    在来到这边之前,有人告诉姚晓瑜她会因为处在有电灯的环境中而热泪盈眶,姚晓瑜会冲着ta翻个大白眼,觉得这人的精神可能有些问题,但现在……


    “有点饿了,你们这边有什么吃食吗?”


    确定这个房间是按天算钱,她们的住房时间截止在中午十二点后,姚晓瑜果断决定今晚在这住下——钱退不了,总得享受一回。


    服务人员在伙食方面提出了酒店供给或是外卖送达两个选项,这个时代的饭店伙计送餐叫送包饭,跑腿的人叫做闲汉,也有老派人称呼一声索唤,要吃什么只要将钱和跑腿费交到他们手上,便能连着餐具一起送来。


    姚晓瑜先让服务人员通知姚家她们今晚不回去,然后要了两碗醒酒汤,又要了一盂金银鸡粥,前者是酒店的常备,一会儿就端了上来,后面的只能等人从酒楼买来,姚晓瑜把醒酒汤一饮而尽,被酸的脸皱成了菊花,好在头的确没那么疼了。


    “这人参哪来的?”


    等粥的姚晓瑜桌上没本手上无报,闲不住的四处看看摸摸,一下便瞧见床头柜上的油纸包,打开发现是一株干人参,顿时惊的睁大了眼睛。


    上海是商业中心,药铺并不特别缺少人参,价格也从来不低,一两就要十二个银元,这种品相完整的干人参的价只会更高,酒店再有钱也不会随意摆在房间,更别提只用油纸随意一包。


    “难道……”


    【小鱼下次别那么大方啦,会招来坏人的。】


    姚晓瑜本来以为狼尾在脸颊上留下的痒意,跟点在额头上的手指触感都是做梦,但干人参证实了它们的真实。


    陶笑笑有些疑惑的看着姚晓瑜,不知道姚晓瑜为什么突然脸红了。


    ……


    金银鸡粥跌做起来不难,只是颇费功夫,要把肥嫩的油鸡投到刚开锅的粥里煮上两小时,捞出跟提前准备好的烧鸡一起撕成细丝,再投回粥锅,加众多食材后倒入碗中,显出极丰富的色彩。


    姚晓瑜喝一口便从舌尖上数着滋味:老油条、脆虾片、香菜,姜应该是用酱腌的……


    一碗粥下去,空落落的肚子舒服了,姚晓瑜便去洗漱睡觉,这时她才发现房间是里外两张床的套房,醉着的时候只想睡觉,一步也不想多走。


    天色彻底黑了,困意上来,两人很快就入了梦乡,那人参被原样包回了油纸中,姚晓瑜不知道人参的储存方式,林狼也没留下这方面的只言片语,她准备明天去医馆问问。


    酒店的床很大一张,姚晓瑜睡了个懒觉,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她浑身软绵绵的也不想出门,陶笑笑便自己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带了各式各样的早餐回来,还不忘买几份姚晓瑜常看的报纸。


    姚晓瑜吃了一根油条两个肉包,又灌了一碗豆浆溜缝,便觉得肚子饱了,坐在桌前看起保持,陶笑笑确定姚晓瑜不吃后,将剩下的早餐一扫而光,又开始低头数钱。


    很好,还是这么多,昨天没有小偷!


    姚晓瑜手上的几份报纸看完,瞧瞧快到脑瓜子上的太阳,也懒得待到最后一分钟,直接带着陶笑笑下楼,将押金和多给的钱退到手上,便带着油纸包直奔医馆。


    “……多一分则霉变,少一分则损药性,这是天生的炮制苗子啊!”


    胡子比头发多的老大夫啧啧称奇,要不是姚晓瑜实在不愿意,他都想用自己炮制好的人参来换这一株,保存的动作也颇为小心翼翼,直到姚晓瑜付了保存费用还不死心。


    “姑娘……”


    姚晓瑜听着后面的幽幽叫喊,抱着瓷罐跑的更快了,两人随便挑了一辆黄包车上去,姚晓瑜张嘴报出陶金谷做事的地址,等老大夫的药童有些慌张的追到门口,黄包车已经带着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多月下来,萧黄莺和肖白鸟的故事带来的影响已经逐渐平息,陶金谷看着自己汇报的手下,想到的却是只派了个人跟她打招呼,就出门义诊的姚晓瑜,半个月早就过去,人应该也回来了吧……


    “金谷——”


    姚晓瑜象征性的敲敲门,就快乐的跑进房间,冲着陶金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没注意到陶金谷的瞳孔地震。


    说晓瑜,小鱼就到?!——


    作者有话说:陶金谷:言出法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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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姚晓瑜并没有在陶金谷这边停留太久, 她们是很好的朋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友情是乐章中美妙的音符, 可事业才是两人的主旋律,在相见的时候说一说近况,知道彼此一切都好便足够令人高兴。


    送走姚晓瑜, 陶金谷又忙碌了一会儿,瞧见桌上反复涂改的纸张后,脸上的笑容就跟凋零的花朵一样消失了。


    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陶金谷的事业线是被一条小鱼开启的, 报纸上的苗柚金教导她怎么做小生意,她看着也跟随着故事一点点做大,日子越发的好过起来, 她却陷入了迷茫,尤其是瞧见苗柚金在成为买办的故事结局后,几乎一度没有了奋斗的动力——


    人就一个肚子一张嘴,一床被子一口棺,她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性,要那么多的钱有什么用呢?


    她努力往上爬难道是为了给外国人当狗吗?


    这算什么——吃得苦中苦, 伺候人上人?


    陶金谷一直迷茫到邱小姐的续写发出来,瞧见另一条路后,才对赚钱有了热情, 想要从中间商变成生产商,自己开个厂子再一步步做大,而这也不是出于什么爱国思想或是成就感, 只是单纯的厂子里多一个女工,世上可能就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


    她在商业方面有天分,也并不是特别笨, 许多的汗水,许多的努力,加上一点点的运气和风口,一路走来虽然有些坎坷,总体却还算稳当,她一直觉得自己会顺风顺水下去,却卡在了办厂这一步。


    不是没有工人,不是没有地皮,也不是没有关系,只是她单纯的决定不了办什么厂子,这个时候她就很羡慕蓝双语,她专心走在布料批发的路子上,现在也能很自然的办起服装厂,陶金谷前两天去看了一眼,那厂子已经走上正轨,清晨的时候女工进进出出。


    蓝双语选择了她的路,陶金谷看的清清楚楚——哪怕疲惫至极的时候,蓝双语的眼中也是有光的。


    那她呢?


    她应该选择哪一条路?


    陶金谷觉得自己站在蛛网的重心,到处都是能走的路,她握着手中的财富,权势和人脉,却寻不到令自己心动的那一条。


    ***


    姚晓瑜两人跟陶金谷道别后,先去玛利亚医院转了一圈,确定舒兰的状态还算不错,就去找玛利亚。


    “联系医生和大夫?”


    玛利亚好奇的看向姚晓瑜,想不明白她的目的,姚晓瑜也不隐瞒:


    “我想收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写出来寄到报社赚些钱。”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笔名瞒的很严实,但因为种种原因,她是一条小鱼的消息依旧是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玛利亚虽然觉得姚晓瑜的想法有些天真,却也没有吝啬提供帮助。


    玛利亚给了姚晓瑜一长串人名,有些人跟玛利亚并没有太多的联系,但有这份面子情在,至少姚晓瑜在说出自己的目的以后,不会被当场赶出去——医馆医院都是要赚钱的,谁有功夫慢慢解惑。


    姚晓瑜带着名单往外走,转身便去了小说日报的编辑部,皮康秀很热情的招待了姚晓瑜,如果不是寒暄过后就问有没有稿子,姚晓瑜觉得自己可能会更高兴些。


    “稿子在家,回头我给你送过来。”


    姚晓瑜没好气的说道,又问他有没有好大夫推荐——玛利亚的人脉固然很宽,但肯定认识不了全部的人,去掉两个集合之间重复的部分,剩下的人名可都是新鲜的。


    “我下本书的主角是个大夫。”


    对玛利亚还需要稍稍掩饰一下,皮康秀这边直说就行,只要一条小鱼的市场还在,姚晓瑜的要求都会尽可能的被满足,只是姚晓瑜以前很少提出自己的需求——皮康秀在短暂的惊讶后迅速答应下来,说自己会尽力去找,下次拿稿子的时候就给姚晓瑜名单。


    姚晓瑜满意的点点头,皮康秀在她离开的下一刻就冲向贝主编的办公室:他在这方面真的没什么人脉啊!


    离开编辑部的姚晓瑜并不知道皮康秀的张皇失措,她本来想去邮局给留了彼此地址的志愿者写信要大夫名单,想想还是暂时放弃了——先把手上的人走一圈再说。


    后面的日子过的很平静,皮秀康在姚晓瑜回来的第一次交稿子的时候将名单递了过来,姚晓瑜收下的第二天就从最近的医馆开始打卡,因为抬出了介绍人的大旗,问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秘密,信息的收集还算顺利,就是白天医馆空闲码字的日程过久了有点吃不消。


    但在要姚晓瑜的忍耐度达到极限之前,鼠疫先席卷了整个上海。


    民国时期是有传染病的,甚至达到了年年大疫的程度,伤寒白喉黑热病,霍乱天花猩红热……家里有钱的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小命,没钱能不能活就看运,尸横遍野在现代是游戏中夸张的手法,在这个时代却是写实。


    现代的三年封控在这个时代是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政府不作为带来民众不配合,医疗资源的短缺带来疾病痊愈的低下比例,很多时候甚至都说不清疫情是从什么时候,从哪里开始的,相对于成为活着的幸运儿,许多人在疫病爆发后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姚晓瑜以前在报纸上读过一则新闻,说的是某地爆发了霍乱,当地木匠和识字的人的生意都极好:人们要打写了自己的信息的木牌挂在腰上,怕出门的时候倒在地上也不知道身份,无法找家中人来收尸。


    姚晓瑜不知道这次鼠疫的起源是什么,她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老大夫的医馆,当时她正坐在角落,等着老大夫看诊完,用门口买的酱肘子去贿赂老大夫说些放出来也无所谓的知识,然后就听到老大夫给颈部长了杏仁大小红肿的病人诊断出了鼠疫。


    毫不夸张的说,在姚晓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直接陷入一片空白,脚比脑子快的退出医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黄包车。


    现代有个著名的蟑螂理论,就是当你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阴暗处的蟑螂已经多到挤不下了。


    虽然蟑螂理论用在人身上不大适合,但那个诊断出鼠疫的人头发如枯草,手臂皮包骨,身上的衣服破烂还不合身,把脉的钱都是银角子和铜元凑出来的,这种一般情况下都是靠自己熬,不会来医馆看病的阶层来到这里,只能说明他所处的环境已经到了令他害怕的地步。


    姚晓瑜并不想往最坏的方向想,但是……


    “我去买粮食,回头怕是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外出。”


    姚晓瑜将鼠疫的消息告诉了家里人,周春花见过清末的大疫,只是怔愣一会儿便果断做出决定,她太知道这个病的传染性了,她原来有个很有出息的远方舅舅在城里安了家,鼠疫的时候一家子全没了。


    “我这边的钱可能不够,小鱼,到时候你先垫一垫,等这次事情过了还。”


    周春花后悔极了自己中秋还钱的事情,虽然身上的担子轻了些,但真的到了用钱的时候,手上便为难的很。


    “行。”


    这种时候姚晓瑜也不多计较,她匆匆上楼拿了稿纸,跟着周春华一起出门,然后上了不同的黄包车。


    “我去把稿子交了。”


    姚晓瑜无视了周春花的眼神,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要是皮康秀因为来取稿子得了鼠疫嘎了,姚晓瑜觉得自己这辈子过不了这个坎。


    而且她手上的银元多被换成了金子,平时不算缺钱,现钱却没有许多,得换些备用。


    “交了稿子就把要置办的东西都买好。”


    黄包车上的姚晓瑜对陶笑笑说道,她有些庆幸这段时间码字的时候没偷懒,不然想多给点稿子都没有存货。


    两人匆匆到了编辑部,皮康秀还没来得及因为提前收到稿子高兴,就被最近可能有鼠疫的消息给吓懵了,等想问清楚具体情况的时候,姚晓瑜已经带着陶笑笑跑的人影都瞧不见了——忙着囤货呢,提醒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在萧黄莺和肖白鸟引发风浪的时候,姚晓瑜已经囤过了一回货,现在置办东西虽然还称不上得心应手,却也比两眼一抹黑的程度要好上太多。


    等心里的最后一样物品打上勾,姚晓瑜又将可能有鼠疫的消息从陶金谷告知到贺掌柜,确定相对熟悉的人都知道了消息,不大熟悉的也能收到没有寄件地址的挂号信后,才精疲力尽的回了家。


    她在通知每个人的时候都加上了可能两个字,如果可以,她宁可挨骂也不希望鼠疫得不到控制,但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在姚晓瑜宅家的第三天,鼠疫彻底爆发了。


    繁华的上海一下便冷清起来,总是会路口的小贩不见踪迹,每天都有人敲门讨要钱财,或者想要一口饭吃,姚晓瑜在家也能闻到刺鼻的醋味,她坐在家里看着湛蓝的天空,却像是瞧见了遮天蔽日的死亡之翅。


    报纸上出现了捐钱捐物的消息,政府在呼吁人们共克时艰,姚晓瑜想了想,在报纸上打出了收购老鼠尾巴的消息。


    她对鼠疫并不了解,只知道它在西方的称呼叫黑死病,但既然名字中都带了鼠字,应该是跟老鼠相关,她没胆子施粥送药,灭鼠也算是减少了传播源。


    一条老鼠尾巴一文钱,很快就有缺钱的人试探着过来,等第一个人拿到了沉甸甸的铜元,这个生意很快就做了起来,起先姚晓瑜会让人把尾巴原路带回,后面发现有人用来换过钱的尾巴滥竽充数后,就会将尾巴收下,用石灰水滚了暂时埋到角落,等疫情结束再清理出去。


    等鼠疫结束的时候,姚晓瑜已经撒出去几百枚银元——


    作者有话说:小鱼:全上海的老鼠都被抓完了吗,怎么这么多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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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鼠疫彻底结束的时候, 上海已经入了冬,街上有些熟悉的面孔消失了,但人并不因此而减少, 药水弄之类的滚地龙里面没有出路的人们飞快的填补上空缺,又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太平盛世相。


    姚家得益于周春花的丰富经验,姚晓瑜的经济支援, 剩余人的听话配合,一点冥冥之中不知道有没有的好运气,从头到尾都没有沾上鼠疫, 倒是在鼠疫后参加了好几回白事,给奠仪给的周春花心疼的很。


    但是不参加是不行的,姚天睿要是有出息, 以后少不得跟这些大户打交道,现在的省钱瞧着痛快,后面只会举步维艰;要是万一,只是万一的可能性,姚天睿没有出息,现在维持的关系就是一分香火情, 平时可能瞧不出什么,真碰上事儿了就是生和死的差距。


    姚晓瑜啃着包子,在黄包车上瞧着来来往往的人, 去给小说日报送稿子,在家闭关的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回到大明》的章袖已经过了前半截的种田剧情, 中间部分的宅斗,开启了最后一部分的乱世争霸,她也不再叫二丫或是念恩, 而是改回了自己前世的名字章袖。


    跟靠着有皇室血脉的七皇子扶摇而上,最后成为女皇的套路不同,章袖的争霸路是从逃荒开始,而在逃荒的前一天,章袖过的还是普世意义上的完美人生——


    张二丫在碰到七皇子以后,顺理成章的谈起了恋爱,酒楼也从卖甜品开始站稳脚跟,最后日进斗金,在一系列对手刁难,张二丫机智化解;不要脸的人玩阴招,七皇子悄悄解决;女配上门挑衅,二丫找皇子算账之类的一系列剧情后,十八岁的二丫嫁给了七皇子做正妃。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出嫁不是什么美好生活的开始,而是新一场战斗的开篇,张二丫的嫁妆是因为弟弟要上靠着关系的好学堂,父母才咬着牙拿出的家业,甚至因此给张二丫改了名:


    【“这本来是你弟弟的东西,现在都给了你,你要记住爹娘和弟弟的恩情啊。”】


    张二丫没问为什么自己打拼出来的东西是弟弟的,也没问为什么酒楼不在嫁妆里面,她改了张念恩的名,在母亲的怀中笑的温顺又甜美,在成婚的第二天将自己身上美食种田之类的标签改成了宅斗。


    正所谓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斗斗其乐无穷,张念恩打了老的来了小的,教训完旧的又来新的,七皇子有时候也有真的心动的对象,但终究保持着□□上的纯洁,就这么忙忙碌碌了几年,张念恩还抽空从战斗的间隙生了一对标准而经典的龙凤胎。


    她和七皇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被世间传唱,女子羡慕七皇子的深情,男子敬佩七皇子的手段——家有贤妻,张念恩自己握着掌家权,有着圣旨给的浩命,儿子过目不忘,女儿漂亮贴心,娘家弟弟读书也有出息,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这确乎已经是女子中最幸福的存在了。


    从娘家表妹斗到青梅竹马的张念恩也这么觉得,她一日比一日更融入这个时代,几乎已经忘却了前世的自己,那个靠着一股子狠劲考上大学,梦想是成为武器研究人员,并不觉得婚姻和孩子有什么重要,认为女子能顶半边天的女孩,成了缥缈的雾气。


    直到张念恩开始逃荒。


    这突如其来的情节转变闪了不少人的腰,那些老学究难得没有从各个方面对张念恩挑刺,不理解的信件在如同雪花般的飞来,但姚晓瑜只是坚定的往下写,而等到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终于意识到在回到大明的世界中,民乱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朱家的皇帝巴望自己的后世子孙都有一口饭吃,而后代也真的将自己当猪养,孩子一个接一个生,几代下来宗亲直接吃掉了国库,要用钱的时候怎么办?


    老爷们不可能自己放血,朝堂上的官员也不会背刺同僚,于是采取的方案就很明显了——苦一苦百姓吧。


    加税加税,上面多一样税,下层就要多拿三层,道道加码下来,老百姓本来就沉重的腰杆子越发直不起来,原本只是咬咬牙的寅吃卯粮过日子,后面就开始卖儿卖女卖自己。


    没法子啊,他们要交自己的税,还要帮着交大户的税,还要应对父母官突如其来的巧思,铁打的汉子挣不到钱也没用,倒不如去做奴才当佃户,日子还能好过些。


    张念恩以前在乡镇的时候,因为会做账目,别人也懒得在这点蚊子腿肉上费工夫,到了府城以后倒是有人盯上她们的日进斗金,但七皇子也不是吃素的,不该交的钱一文不必给,该交的钱被七皇子眼睛一瞪,也减免许多——


    张念恩是不知道这些的,她习惯了前世相对清廉的营商环境,只觉得要交的钱虽然多了些,但大体还算合理。


    不过后来张家父母开始自己管理酒楼,因为贪便宜闹出好些事情后,酒楼的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了,没折腾几年就在张念恩的弟弟的建议下关掉酒楼,用银子置办了田产,做起了所谓的耕读世家。


    当然,是不交税的那种,毕竟过过江龙和地头蛇都是需要注意的存在,而七皇子既是县官又是现管,张念恩只要在七皇子妃的位置上,甚至都不需要多做一件事,多说一句话,张家父母的虎皮都能妥妥当当。


    本来只有人祸,动乱或许还能再推迟几年,毕竟种花的百姓向来擅长忍耐,除非走投无路,不然绝不会举起反抗的大旗,而导致大明亡国之一的重要元素就是天灾——小冰河时期,粮食减产甚至近乎绝收,可税务只是越发的沉重。


    人人心中都带着一股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府城幸又不幸,成为了火枪第一声响的地方。


    姚晓瑜用了很大的篇幅描写动乱点燃的导火索,但总结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看守城门的士兵向着卖菜的老太太收取贿赂,老太太没钱菜筐就被一脚踹翻,里面的蔬菜也被脚碾压成泥,老太太想要争辩,被走火的枪在胸口开出血花,当场就没了气息。


    本来牵着奶奶手的孙女被这个变故吓得尖叫,哭喊着她不治病了,众人这才知道他们全家只剩祖孙两个还活着,老太太一辈子没进过府城,头一次背着菜进来是想要卖了给孙女瞧病,结果反倒让两人没了命——


    孙女可能是被奶奶的死刺激到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蹦起来咬上了士兵的鼻子,被其他的士兵踹开以后就开始吐血,一会儿的功夫也没了气,但士兵的鼻子也跟她的身子分了家。


    血腥气加上人命刺激了围观的人,不知道是哪一位先动的手,等人群散开的时候,守城的士兵已经赤条条的倒在了地上——衣服是很值钱的。


    而这个动乱只是开始,也不知道是谁领悟了闪电战的精髓并传播开来,府城在一日之内直接乱了,早就被养软了骨头的兵和那些膀大腰圆的狗腿子根本抵挡不了暴动的人群,而带着刀枪棍棒的人也发现所谓的贵人们跟他们一样,会受伤会流血,被砍了脑袋也会死。


    于是那些看百姓如同烂泥的大人们的脑袋,也被随手丢进了烂泥里。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张念恩这一天正在铺子里查账,然后城里就乱了,她有点运气在身上,除了受了些惊吓,并没有哪里伤着,只是等她匆匆回到王府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荡荡。


    有还没来得及走的婆子告诉她,七皇子在乱起来的第一时间就带着儿女走了,于是张念恩又去寻父母,结果也是一场空——休沐的弟弟已经带着爹娘跟着七皇子走了。


    张念恩不死心的从父母的宅子摸索到王府,没有什么刻意留下的金银细软,也没有纸张或者口头上的片语只字,她看着皎洁的月明亮的星,终于肯承认她被抛弃的事实。


    七皇子没有说他们的前进方向,但张念恩其实知道——皇城根下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帝的血脉还有着香火情分,可张念恩没去追,她拧开从不离身的簪子,掏出一张银票,换了银子置办东西便匆匆出了城,开始一路向南。


    她给自己重新办了个户籍,立了女户,改回自己前世的名字章袖,用后半辈子践行了一个有些地狱的,不知道能不能称为笑话的道理——打进北平,比考进北平和容易多了!


    姚晓瑜心情不错的哼着歌,开启逃荒争霸的爽文路线后,她写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先前写的艰难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写作水平下降,结果发现没灵感是因为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往相反的方向使牛劲,能顺畅就怪了。


    “你这是嫌读者吵的不够厉害啊。”


    皮秀康看完新送来的稿子,有些感叹的说道,姚晓瑜已经听惯了这种话,只是耸一耸肩。


    她的读者都很会吵架,之前因为番茄鸡蛋馅的肉包都能撕扯个昏天黑地,现在洒洒水啦。


    过稿,拿钱,走人。


    在家憋了许久的姚晓瑜去酒楼吃了个痛快,也不想这么快回家,便跟陶笑笑坐着黄包车四处转悠,到了医院正想去给玛利亚打个招呼,迎面就碰上被雇来照顾舒兰,现在刚好出来打水的桃花婶,桃花婶一认出姚晓瑜就要跪下来磕头,被姚晓瑜敏捷的避开。


    “有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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