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桃花婶见姚晓瑜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也没有接着磕头,但说话的时候还是字字带谢句句感激,姚晓瑜听了半天, 总算从大量的感恩中提炼出前因后果——陶家村闹了鼠疫,桃花婶的丈夫也沾染上了。
本来丈夫都做好了等死的准备,但桃花婶沾了姚晓瑜捐款的光, 在这种危急时刻也按照医护人员的配置分了药,不算多,却帮着她的丈夫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现在人虽然元气大损,却至少保住了一条命。
“您是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啊!”
桃花婶满眼感激的瞧着姚晓瑜,姚晓瑜有些不自在的侧过脸, 只是结结巴巴的说没什么——这种炙热的正面情感,她实在有些应付不来。
况且她真的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姚晓瑜的捐钱是一时兴起,是因为鼠疫的持续时间比她想象的要长,编辑部派人来取稿子,她在墙头跟人聊了天以后有了些同情,才顺带让人把钱带过去的。
这钱的数目也是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斟酌出来的, 相对于真正心怀大义的人,她并不值得费多少笔墨——许多人为了给穷人买药散尽家财,甚至有人亲自去隔离区照顾病人, 她这种斟酌后的小心翼翼,实在是没什么分量。
但其他人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到了玛利亚办公室的姚晓瑜木着脸听着医生的称赞,脚下都要抠出三室两厅, 她捐钱的时候刻意要求了隐瞒身份,但再怎么瞒也瞒不过亲手拿钱的玛利亚——桃花婶是因为看在姚晓瑜的份上,她被作为医疗人员的配置而感激, 并不知道捐款。
“……舒兰的情况怎么样?”
姚晓瑜被夸得脸红到脖根,只能僵硬的转移话题,玛利亚见姚晓瑜羞窘的都想找地缝扒拉进去,终于放过了自己的小百合花,顺着姚晓瑜的话恢复了专业素养。
“进展不错,已经能初步下地行走了,只是全天活动量不能超过三十分钟。”
在现代,子宫脱垂的静养一般在两周左右就可以恢复日常活动,但那是不缺少营养和医疗条件,在急性期便发现并采取行动的最好情况,舒兰的症状已经持续许久,现在的恢复速度已经不错。
“……现在锻炼盆底肌并没有太好的方法,只能寄望于人体的修复能力。”
玛利亚说着便叹了口气,生产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鬼门关,后遗症更是数不胜数,但却没有多少人在意。
“……我之前收到了一封信,里面有一套动作可能有用。”
姚晓瑜想了想说道,她打算让1948年才被提出来的凯格尔运动提前问世,至于她一个未婚少女是怎么知道这个的——因为担心久坐的痔疮搜索到提肛运动,然后被大数据关联到凯格尔什么的,应该是很正常,也很合理的事情吧。
“回头你给我瞧瞧。”
玛利亚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又没有阿拉丁神灯,怎么可能心想事成。
两人又聊了几句,姚晓瑜便出了办公室,鼠疫的阴影刚刚过去,玛利亚作为实权院长,要做的事情多着呢,姚晓瑜也没急着出医院,她又去瞧了眼舒兰——刚刚因为桃花婶的表现有点夸张,她被惊讶的忘了去看治疗的正主。
“有什么不适应的吗?”
姚晓瑜问舒兰,病床上的女人放下手上的书,想了想摇摇头,她的脸上带着些红润,脸上比刚来的时候多了些肉,明显过的不错。
“你在看什么……你认识英文?”
姚晓瑜有些好奇的拿过女人手上的书,惊讶的问道——这是一本服装杂志,边缘的磨损彰显着阅读的次数,上面除了代表页码的阿拉伯数字,剩下的全是英文。
“我不识字,”
舒兰摇摇头,指着上面的图片,她来到医院以后其实也认识了几个字,比如自己和姚晓瑜的名字,但在她的心里,只有能正经读上一段报纸才能说是识字。
“我看的是这些画,裙子很漂亮。”
舒兰的声音越到后面越轻,她是村里最好的裁缝,眼睛一瞧就知道姑娘家要穿多少布料,做出来的衣服也很受喜欢,只是女人家是不能开店的,她的名气也就只限于附近的村子。
“我只是瞧瞧……”
舒兰几乎在用气音说话,这书是机缘巧合得来的,鼠疫的时候没人送手工活,她实在无聊才翻开,她瞧不懂那些蝌蚪一样的洋人字,只看图片,但不知怎么的,她就是心虚的很。
在舒兰受到的教育中,看漂亮衣服和喜欢好衣服都不是好女人应该做的事情——漂亮往往意味着不好做活,但她真的很喜欢画上各式各样的裙子,可惜都是洋人的款式,没有她们这边的。
她本来还想问问能不能买到其他的这种书,听到价格以后就死了心,只是这本书上面的图片瞧了一遍又一遍,等到每一页的图片都熟悉到能背下来以后,她就开始做梦。
在梦里,她将普通袄裙的宽袍大袖裁剪成窄袖的模样,直线裁剪也换了,腰部弄窄了一些,显出女子的身段,却并不是半掩门里面的风流模样。
这衣服跟书上洋人的不一样,更适合种花的女子,她瞧着也更顺眼,舒兰的梦是连续的,每次她都会给衣物添上更多的花样,带来各式各样的改变,从窄袖到半袖到无袖,从短袄到长衣到连身裙,每一件都好看的很。
但舒兰从没想过将这些衣服的样式跟人说——上海这样繁华的地方,肯定早就出了这些款式,她当个宝贝说出来八成会惹人笑话。
等回去以后她在村里做着试试,村里人见识少,做出来都是独一份。
“没事。”
姚晓瑜安抚着有些惊惶的舒兰,看了眼杂志上的克里诺林裙,又随意翻了几页,被一堆古典英文弄得头疼……她自从上了大学就把英语还给了老师,考了六次才以425分的成绩过了四级,这些单词没有经过历史的变迁,对姚晓瑜来说难度有点大了。
“你喜欢这些裙子的话,可以试着画一画。”
姚晓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语言已经出口,她也就没有往回收,因为舒兰要养身体,她严格控制了手工活的种类和数量,但是用铅笔画些东西是不费力气的,也很能消磨时间。
舒兰显出心动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摇头。
“本子和笔都是要花钱的。”
舒兰有私房钱,但在上驴车之前都给了女儿,让女儿自己存着花用,她在梦里将自己喜欢的衣服修剪出来就可以,一文钱都不用花。
姚晓瑜瞧了舒兰一会儿,没再说什么,从医院出来就进了有文具卖的书铺子,三两下将东西备齐放到小篮中,准备回头给舒兰送去。
东西不多,拢共也只有四样,两个铜元一册的薄本子,跟本子一个价格的铅笔,一块橡皮,还有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加上打包的小篮子,拢共也只花了一个银角子。
姚晓瑜将小篮子放到舒兰身边,没留下一句话的出了医院,这次是真的没有再回来,舒兰小心的将篮子打开,眼睛顿时就亮了!
……
从医院出来的姚晓瑜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陶金谷的地盘。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鼠疫爆发前,陶金谷的状态看着不错,但当时的姚晓瑜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些迷茫的气息,而这次过来……
“有什么好消息吗?”
姚晓瑜看着浑身上下都写着疲惫,眼睛却亮晶晶的陶金谷,好奇的问道。
“我打算办个肥皂厂。”
一看就没少晒太阳,人工完成美黑的陶金谷笑出一口大白牙,鼠疫对许多人包括她来说都是噩梦,但也创造了一些机遇。
很多人怕被鼠疫传染不敢出门,宁可花高价请人把东西买回来送上门,大户人家出手更是阔绰,陶金谷的有些手下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人肉配送的一个比一个起劲。
没有客人的生产商主动给产品压价,陶金谷赚一波;市场上缺少商品,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按照供求关系攀升,陶金谷又赚一波;不敢亲自来买东西,特殊时期送货上门要比价高的跑腿费,陶金谷还赚一波。
陶金谷只需要跟着市场走,甚至都不需要发黑心财,她的钱就能跟打滚一样往上翻,鼠疫开始的时候,陶金谷盖厂房还需要凑钱,等鼠疫结束以后,她已经承担一次厂房修建好,结果炸了需要重建的成本,这个成本甚至包括里面的设备。
但就跟某个名人说的一样,陶金谷觉得钱是赚不完的,相对于手上的财富,更令陶金谷高兴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路。
“之前不是说还要等一段时间吗?”
姚晓瑜是知道陶金谷办厂的纠结的,怎么现在……
“突然想通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鼠疫期间出门赚钱,回家洗漱消毒的时候,陶金谷发现肥皂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等我的厂子建好了,我带你去参观。”
陶金谷一边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理顺,一边对姚晓瑜发出邀请,她刚刚去厂房监工,顺手将几个随地拉屎撒尿的工人给开了,现在的新人还算听话,陶金谷衷心希望他们能坚持过三天。
她是真不明白有些工人的脑回路,明明都都划分出专门上厕所的地方了,还专门分了大小的需求,数量足够距离不远,但这些工人就是不愿意,非得悄悄在工地上解决需求,发现了还嬉皮笑脸,被开除就又跳又叫,还有人想动手。
可怜她一个小女孩,每天都得顶着烈日去监工,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今天刚把对着她不好好穿衣服的工人一脚嵌到墙上,能举起磨盘的陶金谷忧伤的叹了口气。
第112章
姚晓瑜并没有在陶金谷这边停留太久, 两人约定好工地参观的时间就各自道别了,陶金谷忙碌了大半天,将最紧要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 又迎来了新客人。
“你衣服做好了不去找买家,来我这边干什么?”
陶金谷用勺子吃着叉烧淡菜皮蛋瘦肉粥,有些疑惑的问蓝双语, 她这边的确有定制工服的需求,但厂房才刚刚起步,有些设备还在海上飘着, 最开始也不打算做的很大,这点订单对蓝双语的工厂来说跟毛毛雨差不多。
“分我一口。”
蓝双语瞧着粥眼馋,陶金谷翻了个白眼, 将自己准备做夜宵的一碗推过去,蓝双语连喝了几口下了心头火,才苦笑着摇摇头。
“找什么买家啊,衣服做出来就直接拉出厂,钱当场就给,丁点不担心。”
这话说的凡尔赛, 配着蓝双语的表情却明显不对头,陶金谷又喝了两口大米都熬成糜状的粥,才配合着问道:
“这不是好事吗?”
蓝双语翻了个白眼:
“好个屁!”
一进一出根本赚不到钱, 稍不注意还得亏本,她开厂又不是为了劳心费力做慈善!
“我也是入了这一行才知道,做衣服的水深的很。”
蓝双语今天就是来抱怨的, 话匣子打开就止不住了。
工厂要盈利往往得过三关,原料采购,产品制作和商品销售, 蓝双语在布料的行当里面摸爬滚打许久,甚至亲自去做过女工,确定自己能做这一行才办起了工厂,结果却卡在了她压根没想过的销售关——现在是需求大于供给的时代,生产什么都能卖,更别说衣食住行的头一位。
蓝双语千算万算,自觉一切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想到衣服会卖不出去!
服装细分下来有许多类,但大致也就是男装女装,中式洋装的区别,蓝双语的工厂做的是中式女装,也就是现在满大街都有的上袄下裙。
平心而论,这不是什么错误的选择:大清虽然倒了下去,但服装的变迁,尤其是种花人穿的女式服装几乎没有变革,即使有所谓的改变,也顶多就是扣子改了花样,衣服镶边的配色和花纹要大胆些的细枝末节,蓝双语真的求新求变,八成死的第一个就是自己。
不是什么危言耸听,前人的失败明明白白摆着呢——走到绝路的小工厂大胆了一回,生产出好些马面裙,明亮的颜色漂亮的花纹,但没人敢穿,那些清朝的活着的老少遗民将这个贬的一无是处,最后这些裙子被裁剪成了手帕,工厂也彻底没了希望。
这么看重清朝的一切,他们怎么不跟着清朝一起走呢,是水太凉还是头皮痒!
蓝双语心中的愤愤不平掩盖不了最残酷的现实——她的女装跟别人一样,那其他人又凭什么选她工厂的衣服呢?
蓝双语将衣物生产出来才发现了这个困境,她的人脉只够用到工厂生产,像是别家的工服制作之类的单子,她根本拿不到手,可这衣服出于客观条件在市场上的竞争力也就那样,她陪笑又降价的卖出去,最后一合算刚够本钱。
“我算是看透了,这世道除非你是个能靠着实力能砸烂所有人的铜豌豆,要么还是得靠关系。”
蓝双语嚼着排骨包子,像是在嚼那些人的肉,她现在几乎所有的资金和人脉都投进了工厂,要她离开的话,蓝双语既舍不得又不忍心——她的女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走投无路的,今个儿从工厂出去,明个儿就得跳黄浦江。
她原本还想着跟邱小姐写的一样,把自己的服装厂一点点扩大,做成世界一流的行当,现在……能不亏本已经是一种胜利了。
“我需要新的衣服,那种令人眼睛挪不开又挑不出错的,做这一行的叫什么来着,设计师?”
陶金谷听着蓝双语喃喃自语,心痛的看着她手里的肉粽,这是陶金谷好容易才买到手的,那个粗眉毛的小贩每天神出鬼没,她本来准备当夜宵的!
“需要设计师的话,去登报聘请一个就好了。”
陶金谷不知道蓝双语在纠结什么,她自从掌握了登报的秘诀,便很少碰到什么难事。
“找不到啊。”
蓝双语几乎是用爱怜的目光瞧着还没正式开厂子的陶金谷,自从她一头扎进工厂的深渊以后,就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才难得。
“我要的设计师不是寻常的人家,但凤凰落难也是凤凰啊。”
服装设计师在民国是个相当新潮的职业,稍有些本事的都被高薪聘进了大厂,想过些轻松日子的也被请进了大宅,蓝双语就这么点预算,连骗子都请不着。
至于从一堆人里面摸出个野生天才的概率……蓝双语摇摇头,又叹了口气,陶金谷盯着她专门定制的,还没尝过味道就进了蓝双语嘴里的红烧肉包想哭。
“再等等吧,没准就有合适的人选呢。”
陶金谷认真的安慰道,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蓝双语吃掉的五个包子两个饼子三个粽子,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她去蓝双语地盘的时候也没少吃东西。
“希望吧。”
蓝双语叹了口气,谁都希望能寻到石中的美玉,蒙尘的明珠,但才华就像放在布上面的锥子,种花也没有多少傻子,蓝双语根本不敢想自己有这份好运。
先熬着吧,至少没亏本不是,也许熬着熬着世道就变了呢。
……
“你是在画衣服吗,好像跟我们穿的不太一样?”
桃花婶好奇的瞧着舒兰的本子,舒兰飞快的将纸张合拢,脸涨的通红。
“……只是随便画画……”
舒兰画的是她梦里修剪出来的衣物,的确跟现在的上下一条不太一样,她打算把自己觉得好的衣服都画下来,等回家以后给村里的姑娘做,她其实不大介意桃花婶看,但她怕自己被笑话,下意识的藏了以后也不好主动递过去。
桃花婶没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很快端着舒兰的衣服出去洗,舒兰松了口气,又掏出本子接着画起来,薄薄的本子已经被填满大半,在第一页的纸张上,画着一件粗疏的,能略微显出腰线的上衣,而在最新的纸张上,赫然是一件精美的裙装,连裙角绣的蜜蜂都栩栩如生。
舒兰没上过学也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自己设计和美术方面的天分有多么惊人,她一点点描画着裙边的花纹,只等着一年期满回家做衣。
……或许可以缝一件衣服给姚家女郎穿,二十个大洋呢,拿几角钱出来扯一块布,家里应当会愿意。
舒兰将最后一笔画完,见桃花婶已经带着饭盒回来,便将自己的本子合上,小心的放在枕头下。
……
姚晓瑜跟陶金谷道别,照旧寻了个饭庄满足口腹之欲,这家店的厨子据说是御膳房出来的,姚晓瑜一听就有了兴趣,索性也不点餐,直接让跑堂按着宣统的膳食来一份,体验一把皇帝待遇。
跑堂看了掌柜又去后厨,回来便爽快的答应了,平心而论菜上的不慢,手艺也确实不差,但这些菜色……
“皇帝就吃这些啊?”
姚晓瑜指着口蘑鸡,三鲜鸭,黄焖羊肉,肉焖玉兰片等一系列菜色,表情中全是质疑,说好的满汉全席呢,就算没有燕窝鲍翅,鱼虾海味总得来一点吧,这烧茨菇熏肘花韭黄炒肉丝的,别说王公贵族,暴发户吃的都比这精致些。
皇帝还真就吃这些!
厨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不但拿了据说是故宫里面的总管写的菜谱,还拿了个黄马褂出来,姚晓瑜不知道这玩意的真假,但瞧着厨子一脸激动的模样也没争辩,等陶笑笑把桌子扫空就直接付钱走人。
左右滋味不差,给的这个价钱也不吃亏。
吃饱喝足,陶笑笑随手把两个盯着她鼓囊囊包裹的混混嵌在墙上,跟着姚晓瑜去定制冬衣。
拢共就那么几个款,除了一点细节也没什么好挑的,裁缝接受不了新意见,姚晓瑜想要把衣服的腰收一收,让她瞧着不像个圆筒,老裁缝虽然没反对,却一脸这不太好的表情,大棉袄二棉裤,就差一身大红大绿的花布,就能去东北当场出道。
姚晓瑜被这些衣服弄得没了热情,随意点了几个颜色,大面没法操作,也懒得在细枝末节上费心,留了尺码就去了鞋店——这边可比裁缝店的选择多多了。
姚晓瑜瞧中了一双兔毛外翻的冬靴,雪白的颜色不大耐脏,但真的好看,迷的她当场就蹬了脚上的鞋子,掌柜连屏风都没来得及立起来,姚晓瑜便已经开始试穿了。
民国时候的脚依旧属于隐私部位,现代流行的露指凉鞋姚晓瑜只能在院子里穿穿,出门就得换,鞋店虽然有女款的鞋子和试穿服务,但在试鞋的时候,也会用移动的屏风挡住,不过姚晓瑜没太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她正皱着脸将脚从绒绒鞋里抽出来。
“有点紧了。”
掌柜瞧了眼姚晓瑜,拿出一双款式差不多,上面坠着毛绒球的鞋出来。
“可能是收线的时候比较用力,试试这双。”
姚晓瑜很佩服掌柜的语言能力——脚大和鞋小都很容易戳中雷点,所以掌柜不说客人的问题,也不说商品的问题,只说是制作过程中造成的一些可能性,要是她有这张嘴,也不至于在发传单体验生活的时候只得到摆手啊。
不过差不多尺码的鞋子穿不上,意味着她脚长大了……那她是不是又长高了?
姚晓瑜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第113章
姚晓瑜真的又长高了。
数字不大, 也就五公分,堪堪让姚晓瑜突破一米六,但不妨碍她笑的像个二傻子——她现在年纪还小, 再努努力,一米七绝对不是梦!
心情很好的姚晓瑜高高兴兴的将一部分抄书的费用跟姚家人结清:她这次出去除了送稿子,也是为了将姚家的报酬过个明路, 现在家里三个抄书人,这段时间赚的钱也并不少。
鼠疫的时候百业不兴,陶金谷虽然看在姚晓瑜的面子上还会收手工活, 但价格已经跌落谷底,已经将字认的差不多的周春花看着到手的三瓜两枣,再瞧瞧儿子儿媳挣的银元, 一咬牙也开始抄书赚钱。
“一次全带过去不太方便,剩下的我会多分几次带过去。”
姚晓瑜把抄书钱递给周春花解释道,周春花数了数自己到手的钱,又将银元给了姚晓瑜,只留零头自己存着。
“还账。”
姚家在鼠疫之前囤物资的钱并不全都是自己出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向姚晓瑜借的钱。
姚晓瑜发现自己长高后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 瞧见回头钱心情更好,再看看姚晓丽拿过来的甲等成绩单……妹妹也长高了,送她一身冬衣做生辰礼吧。
这个时代的成绩不是百分制的计算, 而是甲乙丙丁的排列,姚晓丽的甲等就是最好的一档。
做新衣的念头姚晓瑜藏在心里谁也没说,几日后, 姚晓丽惊喜的叫声要是没有及时控制,差点掀翻屋顶。
姚家的其他人眼巴巴的看着女儿/孙女,姚晓瑜直接无视——但凡他们夏天没给姚天睿用熟罗做衣料, 也够一人换一件新衣服了。
熟罗是丝绸,做出来的衣物价格都是按照银元来算的。
“姐姐姐……”
成为复读机的姚晓丽想拱到姚晓瑜怀里撒娇,被姚晓瑜及时制止——真不是她嫌弃……好吧她就是嫌弃,这丫头的脑袋上虽然没有虱子,但一股哈喇子味。
这个时代的人依旧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姚晓瑜剪个头发都要上演一场大戏,姚晓丽年纪虽然小,却也是一头长发。
长发在有热水器的现代洗起来不算麻烦,但在这个时代是个大工程,费时又费力,难洗又难干,夏天还好些,冬天没有吹风机,冷风吹过湿发的滋味谁尝试谁知道。
而且湿发吹风也容易生病或是头疼,许多人怕后遗症,有时候整个冬天都不会洗一次头,痒了难受了顶多就是用篦子过一过,撒点松花粉扑一扑,再用头油梳一梳。
……
日子如流水一样的过,天气越发的冷了下来,姚晓瑜吃了几回羊头肉,总算碰着一回卖驴肉的,小贩没有白柜子,只有两个瞧着颇旧的藤条编筐,但被刷洗的很干净,里面的肉被排列的整整齐齐,瞧着令人颇有食欲。
“这个,这个,这个,再给我来些钱儿肉。”
小贩听到最后一句,唰的抬起了头,有些惊讶的瞧了姚晓瑜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切片,倒是旁边来买驴肉的不修口德,调笑着出声。
“小娘子这钱儿肉是买给谁吃的啊,要不要哥哥来帮帮你……”
钱儿肉是就是驴肾,因为切出来像铜钱才叫了这个名字,又因为切的时候多用斜切刀法,别名也叫斜切,但有些只瞧的见白臂膀的人,看到女子要这个肉就开始想入非非。
“这一块我也要了,切薄一点。”
姚晓瑜懒得理会这些脏耳朵的话,只让小贩切肉,那混混却觉得姚晓瑜是怕了他,动嘴还不够,手也开始蠢蠢欲动——然后就尝到了土豆大的拳头和拳头大的土豆。
前者是陶笑笑的杰作,一拳头打掉了混混的半口牙,后者是姚晓瑜的钞能力,旁边有个健壮的婶子挎着篮子来买钱儿肉,篮子里有个土豆,姚晓瑜出了一个铜元,婶子便欢喜的抓了斜切就走,生怕姚晓瑜后悔——土豆用一个铜元购买,是按斤来算的。
土豆到手的下一刻就进了混混的嘴巴。
“我真是太好心了,人家口花花,我还给他东西吃。”
姚晓瑜嚼着驴肉发表感言,别看这小贩只在掌灯后出没,但手艺是真的不差,嫩却入味,细而无筋。
陶笑笑想到被自己第二拳打掉满口牙,土豆怼进去疼的呜呜叫,她们走的时候还在边哭边扣土豆,边被疼的嘶嘶倒吸凉气的男子,认同的点点头。
“您太心善了。”
……
《回到大明》进入争霸剧情后,姚晓瑜卡文的毛病消失的无影无踪,以前是抓耳挠腮写不出几个字,现在是滔滔不绝墨水过段时间就换新,姚晓瑜借着这股气一个劲儿的往下写,生怕什么时候又脑子卡壳——
章袖改回自己的名字,置办了合适的新户籍之后,没有在府城大肆购物,而是买了一头小毛驴,带着几斤粮食和剩下的银钱匆匆出城,往南走到还没乱起来的小县城后,才开始置办逃荒的家什。
板车,粮食,衣料,简单又轻便的锅碗瓢盆……章袖来的时候一人一驴潇洒自在,走的时候已经拉了满满一车东西,没用完的银钱也换成了花生大小的金豆子,藏在从头到脚的隐秘之处。
然后章袖就这么下了江南。
这个时候,包括到江南后一段时间的章袖其实都没有生出争霸的心思,她只是想找个地方过一段自己的小日子——
前世为了生存一直忙忙碌碌,刚稳定下来就穿越到这个时代,成为张二丫以后被亲情蒙了眼,铆足了劲头一拖二,变成张念恩后加上爱情的锁链,要维系整个王府吃穿用度,仔细想来,竟没有一时半刻是为了自己而活。
亲朋好友的放弃的确令人心痛,但换个角度想想,这何尝不是顿开金绳,扯断玉锁,让章袖能心安理得的不再继续为那些不值得的情谊而付出,过上自己的生活的一个契机呢。
章袖抱着这样的念头,晃晃悠悠的到了江南,路上不算十分平和,但大体还算顺利——姚晓瑜在翻过前面的大纲后,特意强调了一下章袖堪比楚霸王的武力值,于是这一路上她碰上的都是和善人。
毕竟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切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在冷兵器的时代,力大如牛的章袖堪比人形自走炮弹,任凭你千般巧技万种策,我自一力破之。
当然,姚晓瑜更喜欢将这种武力代替脑力创光的方式称为“我的超级智慧告诉我,该使用我的超级力量了。”
在掀翻三家黑店,端掉四个人贩子窝,打劫了五个山贼团伙,领了六笔抓捕逃犯的赏金后,章袖顺利的融入了江南烟雨,梳起长发摆了个小食摊悠闲度日。
半月,一月,半年……章袖以为自己会从小摊变成小店,然后或是招赘入门,或是收养孩子,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一生,直到她看见一个老妇一头碰死在登闻鼓上,衙役却只是将尸首随手拖开,让人丢进乱葬岗。
“别脏了大人的地方。”
衙役们紧张的看着登闻鼓,对它擦不干净的慌张比看到人命多得多,章袖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才去打听那老妇的消息。
很好打听,也很寻常。
老妇一家本来是自耕农,有个儿子在镇上做些小生意,但上面有人瞧上他们土地齐整,便提出要买——每亩只给二百文,别说土地,连上面的庄稼钱都不够。
老妇家里不愿意,于是一周后,孙子淹死在了河里,两周后,快到定亲年龄的孙女办了丧事,有人刻意透了信,老妇一家明白了缘由,但惹不起,只能将口中的血咽下去,卖房卖地去镇上投奔儿子。
辛苦将摊位做大,好容易攒钱买下小店,有人却瞧上店面和手艺,儿子儿媳不愿意低价卖掉,让十年辛苦成空,于是一旬后,两人失踪在了采购食材的路上,再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老妇报了官,用积蓄喂饱了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差役,却只得出个碰上劫匪的草草了解,老妇的丈夫气的半边身子瘫在了床上,只能靠人照顾着过日子。
“……最近听说她家那位生了病,她借遍了人也没瞧好。”
旁边的叹息在章袖的心里开了个大洞,风从身体中心吹过去,明明是夏天,却冷得慌。
这是章袖下定决心争霸,或者说造反的契机之一。
章袖本来根本没想过抢夺皇位,在后世的人眼中,皇帝这东西属于封建社会的历史糟粕,是要被扫进故纸的垃圾堆中的,直到一桩桩的惨案,一次次的失望,章袖也被一步步逼着成为反贼——她本无意逐鹿,却见苍生疾苦。
话语说起来有些空洞,却是章袖的真心实意。
而等章袖有了争霸的心思,她本想去寻个僻静的地方缓慢发育,毕竟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却发现了江南的优势。
都说江南风景好,田肥人易活,但繁华也意味着引人注意,富者阡陌连天,贫者无立锥之地,百姓真真切切见识过护官符的威力,造反后也更容易一条道走到黑。
除此之外,当地因为学风兴盛,去掉看不出来的思想道德,单从学识上来说,章袖能捞到的人才虽然没有上限,却八成有下限,而且因为人多,少一个两个不起眼,消失十个八个也引不起什么注意。
最后,因为当地商业兴盛,豪强众多,章袖那点子产业在里面不过是个小虾米,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盯着她的账目,有些收入和支出也可以被合理合法的掩盖。
许多的汗水和努力,加上一点点的天分和运气,章袖就这么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大,直到蝴蝶以后的叫门天子事件依然发生,她也终于举起了章姓大旗,对着江南的达官显贵露出獠牙。[1]——
作者有话说:【1】土木堡之变发生在1449年,《回到大明》中设定该事往后推迟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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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在姚晓瑜的《回到大明》快要写完的时候, 陶金谷终于向她发来了工厂参观的邀请,姚晓瑜确定没跟自己的日程冲突后欣然同意,两天后, 裹成熊的姚晓瑜和陶笑笑刚下黄包车,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工厂的大门,就被陶金谷抓了壮丁。
“可算是来了!”
陶金谷一脸激动的把姚晓瑜按在椅子上, 姚晓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上就多了一根钢笔,而陶金谷已经开始对面前的人群吆喝起来:
“男左女右, 有花柳病生杨梅疮的自觉滚蛋,识字的自己填表给我审核,不识字的跟她说情况, ”
陶金谷指指姚晓瑜,见众人呼啦啦过来围了一圈,又吼道:
“先填完表先审查,人数够了后面就不要了,不许动手,碰着她一指头直接不收。”
警告完在姚晓瑜面前争先恐后蠢蠢欲动的人群, 陶金谷伸出手准确的将人群里的矮小男人提溜出来,给了两个大嘴巴子。
“在我的地盘也敢偷东西,不想要命了吗!”
男人又是狡辩又是挣扎, 被陶金谷一拳捶到肩膀上,惨叫一声后顿时老实许多,忍着疼张开刚掉了好几颗牙的嘴求饶。
陶金谷也不多为难人, 利落的把人扒的只剩一条裤子后,随意点了两个壮汉去确定了裤衩子里面没有口袋,就把男人放了。
她的动作太快, 直到男人跌跌撞撞消失在街角,众人才回过神来开始翻兜摸衣服,一会儿的功夫,人群里就传来一声哀嚎。
“我的钱,这可是我做了大半个月才领到的工钱啊!”
说话的是个瘦小的男人,三角眼蒜头鼻,衣服被割开一道口子,直直的冲着刚刚贼被扒下来的一堆东西扑,被陶金谷用脚一挑往后摔了个屁股墩。
“你丢的钱是什么样子的,用什么装的,有多少?”
陶金谷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本来哭嚎着的男人声音一顿,卡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了个数,至于荷包是没有的——他一个大男人,钱都是散着装在口袋里,结果一不小心就被偷了。
“散钱没这么多,看来不是他偷的。”
男人说丢了两个大洋十九个铜钱,没在荷包里的铜元比他说得多,但银元只有一个。
陶金谷的话一出口,男人明白自己被识破,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却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人,好几个人对视一眼,闭上了自己想说话的嘴。
后面也有人说自己丢了钱,陶金谷一律按照跟男人一样的问话方式让人回答,能对得上的就还回去,到最后还有两个荷包并着一点散钱没人认领,陶金谷直接把衣服一卷打包,就当是自己的外快。
“分开排队,管住手脚。”
这事就是个小插曲,人群恢复平静后陶金谷继续招工,只是连陶笑笑也被顺手抓了壮丁。
“笑笑,有谁动歪心思你就放开手脚,我有钱,赔的起命。”
陶金谷的话里泛着凉,许多人见不得她一个女子开工厂,建厂房的时候就没少使幺蛾子,现在招工不捣乱她才奇怪。
不过那些人给的钱顶多也就够捣乱的挨个三拳两脚,落了颗牙齿都是不划算的事情,她这一嗓子赔命的话喊出去,他们多少会有些思量。
“也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姑娘的力气比我还大,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1]
之乎者也的书陶金谷是看不下去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她冲破了识字的关卡,但除了必要的阅读,她也就只看些白话文的小说,不过最近这段时间茶楼的老先生开始讲《西游》,陶金谷听了一回便被迷住了,现在也能念叨些里面的句子。
“笑笑,你把她举起来,让他们瞧瞧力气。”
陶金谷轻声细语的对陶笑笑说道,又冲着要被举起来的女人递过去两枚铜元,言简意赅:
“配合一下。”
女人本来不怎么高兴的脸色顿时舒展开来,笑成了一朵喇叭花,大大方方的冲着陶笑笑展开双手,陶笑笑也没说什么,单手抄起女人的膝盖把人一提,女人的海拔顿时高上了一大截。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陶笑笑只当没听见,在心里数了五个数,确定力量展现的差不多了,便将女人重新放到了地上。
众人震惊的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陶笑笑,又看向有点不自在的女人,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女人并不瘦小,一米六多的个头比一些男人还高,脸上还带着富贵的双下巴,一看膀大腰圆的身形就不是棉袄强撑出来的。
陶笑笑也不能说矮,只是跟女人一比……如果有人见到黄豆举起了蚕豆,大概就能理解他们的感受。
“人不可貌相啊。”
不知道是谁开的口,引来一片赞同声,现场的秩序一下就好了起来,众人都乖乖巧巧的排着队,有问必答。
……
“名字。”
姚晓瑜面无表情的问道,在心里后悔了一万遍自己之前说用表格筛人的建议,口头聊天比划不好吗,非得多嘴,这下报应到自己身上了!
“俺,不,我叫吴招娣。”
吴招娣紧张的说道,她很想进厂,爹娘说了,进了厂就不让她给查家做媳妇——查家是山里的,肯出两百个银元的彩礼,但他们那边很穷,女人是兄弟的共妻。
姚晓瑜在姓名那一栏娴熟的填好,觉得这家父母也是没长脑壳的:吴招娣无招娣,不就是不招弟弟吗,学着人家重男轻女也不瞧瞧自己的姓氏,万一生了个儿子叫吴有根,都叫没根,还念叨着香火有人继承,搞笑呢。
“年龄?”
招娣,盼娣,想娣,念娣,望娣,莱娣,思娣……姚晓瑜回想着之前填的各种名字,看着面前的第四个招娣,准备回头跟陶金谷提个建议,让叫这一类名字还成功进场的人把名字改了,什么这娣那弟,盼儿引璋,非要叫只能去叫毁天灭地!
当然了,明面上是不能这么说的,姚晓瑜打算搬出方便识别员工的理由——同姓的念娣有三个,来娣有五个,回头做工的一念名字,你叫张盼儿,我也叫张盼儿,到时候拿钱扣钱搞错了人怎么办?
姚晓瑜将进厂改名的事件在心里大写加粗:这些名字虽然没有增加她的工作量,却在精神上众创了姚晓瑜,她觉得自己一天活干下来,至少三天不能写《回到大明》,她怕自己被洗脑,写着写着就让章袖把皇位让给弟弟了!
“地址。”
姚晓瑜公事公办的接着问,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只觉眼前一黑——她怎么就交了这么个朋友!
绝望归绝望,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等最后一个人的表填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陶金谷把桌上的东西收好,殷勤的给姚晓瑜端来一个食盒,姚晓瑜打开一看,直接被气笑了!
“我从早上忙到现在,你就拿口粥来打发我?”
要是陶金谷的解释不能说服她,那她们两的感情就完了!
“你尝尝,这个好吃的!”
陶金谷露出讨好的笑,她今天是真心想让姚晓瑜来参观工厂,没有丁点让人干活的意思,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本来以为能很快结束的招工有姚晓瑜帮忙都拖到了现在——好在还是顺利搞定了,不但凑够了入职的工人,还多了三成备用人员,防止年后工人跑路影响工厂运行。
不过这个素砂香肠配粥是真的好吃,她用这段时间赚的钱发誓!
姚晓瑜将信将疑的吃了一口,舀粥的动作默默加快,等一碟子素砂香肠带着粥下肚,她的神情也放松许多。
就是这粥的碗只有现代酒店的容量,实在是有点少。
“粥是开胃的,这个是正餐,晚上我还订了一桌子席面,保证能吃个尽兴。”
陶金谷给姚晓瑜端过来一碗焖面,碗比姚晓瑜的脑袋还大,浅褐色的面条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肉酱,姚晓瑜夹了一筷子入口,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这是茭白丝?”
姚晓瑜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一层,才发现她以为的断掉的小面条是茭白伪装的,不过都这么冷了,陶金谷还能弄到茭白?
“茭白……你说的是高笋吧,我让师傅随便发挥,结果做出来就是这样了,不过滋味不差。”
陶金谷想了想反应过来,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她知道姚晓瑜吃饭讲究个荤素搭配,但冬天除了萝卜白菜就是土豆冬瓜,好在昨天高价买的茭白还在,她就寻了个空档让厨子做了——结果厨子就给她端出来一碗肉酱焖面。
上次她看到这么有迷惑性的菜色,还是土豆丝炒姜丝。
手上新鲜素菜就这么点,再重做或者去酒楼订购也来不及了,陶金谷只能硬着头皮放过来,好在姚晓瑜不像不满意的样子。
姚晓瑜对茭白焖面很满意。
茭白丝清甜,肉末炒的火候恰到好处,面条极其入味,就是分量实在有点夸张,姚晓瑜努力的吃完一半就撑的在椅子上喘气——
作者有话说:【1】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皮儿破,擦擦儿筋伤!——出自西游记龙王对金箍棒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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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姚晓瑜用焖面填了肚子, 总算是正式参观起陶金谷的工厂来,她在现代没有做过流水线,也没参观过工厂, 但面前的一切……透着一股淳朴的美感。
没有什么标准的厂房和高大的建筑,工厂就是几间平房,机器遵循了便宜皮实的准则, 其他的标准可想而知,不是说不能用,只是放在习惯了现代标准工业化的流程的姚晓瑜的眼中……显得颇为放荡不羁。
但就跟陶金谷对她炫耀的一样, 这样的工厂在上海的确不算差,毕竟许多纯人工的厂子里,甚至不会有机器和电灯。
二十一世纪讲究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但在这个时代,姚晓瑜深刻理解了为什么会有人将工厂的黑烟赞美为黑牡丹——现在实在是什么都缺。
“你做冷制皂的话,压在肥皂上的钱够支撑两个月吗?”
姚晓瑜等陶金谷嘚吧嘚吧香皂的美好未来的嘴巴停下来,才有些担心的问道,冷制皂的颜色的确好看,但掩饰不了它至少需要放置八周的时间, 熟成后才能售卖的缺点。
工厂里是有仓库的,但按照陶金谷拿出来的模子,怎么都不像是能放两个月的产量的样子。
“为什么要把肥皂压着?”
陶金谷疑惑的看着姚晓瑜,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了。
“肥皂不是做出来就能直接卖的吗?”
姚晓瑜听到这句话,脑子嗡一声差点炸了——陶金谷刚刚还说自己瞧过其他的工厂, 就是这么看的?!
“肥皂分热制和冷制,热制的生产出来就能用,冷制的要放一段时间, 不然会洗不干净东西,对皮肤也不好……”
姚晓瑜尽可能的用最简单的话跟陶金谷说了两者的差别,陶金谷沉默的听着,但牙齿一直在做咬合运动。
该死的犬养城太郎,嘴上说的一套一套,要不是姚晓瑜看出不对,她辛苦建立起来的工厂估计几个月后就要易主。
难怪叫这个名字呢,可真是狗爹养的狗东西!
如果现实世界有特效,陶金谷的眼睛里一定冒着愤怒的小火苗——她本来对日本人无感,但就冲着他们将自己当成傻子忽悠,从现在起,那群瘪犊子跟她不共戴天!
她并不怀疑姚晓瑜话语的真实性:犬养城太郎是上海名气最大,品牌知名度最高的肥皂厂的厂长,但市场占有率再大也不意味着垄断,其他的肥皂厂虽然小远少每个都占了,可只要肯出钱,加上一些人情世故,他们也不介意跟陶金谷聊天。
姚晓瑜要是胡说,她寻了其他的厂长一问便知,但她觉得姚晓瑜没那么无聊——用两人的情谊和信任换她一段时间的堵心?没必要。
之前因为犬养城太郎说话好听又热心,在肥皂的制皂和机械的使用上也一点没有瞒着陶金谷,她自己在机器到位后也试着做了肥皂,确定是能做出来的,才没有去花这笔不算小的钱去找其他的肥皂厂厂长,但现在瞧瞧,有些事情是真的省不得!
陶金谷咬牙切齿的将犬养城太郎的事情跟姚晓瑜说了,以前总是会露出震惊脸的姚晓瑜这次却是一脸我就知道的模样,让本来怒气冲冲的陶金谷面色一滞,有些奇怪姚晓瑜的反应。
“毕竟是日本人嘛。”
姚晓瑜很淡定,连旗子都挂着狗皮膏药,核污水都能鞠躬道歉的玩意,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不奇怪好么,她甚至还有点惊讶陶金谷只是被误导了肥皂种类,没碰上别的阴招。
“……其实碰上了来着。”
陶金谷有些尴尬,工人使坏,材料短缺,混混闹事,招工谣言……她一个都没错过,但因为背地里的勾当处处有,陶金谷确定不了这是单枪匹马的处心积虑还是不同团队的各出奇招——毕竟两年就从底层爬到现在的地位,虽然她自认问心无愧,但得罪的人也实在有点多。
姚晓瑜:……
这人也就这么大点,是怎么拉到满身的仇恨的?
姚晓瑜的疑惑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雷厉风行的陶金谷很快就接收了现实,将之前的冷制皂的打算全部推翻,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向姚晓瑜:
“你知道热制皂怎么做吗?”
……姚晓瑜还真知道。
就跟美食博主家什么都有一样,网文作者的知识面有多么广泛永远是个迷,尤其像姚晓瑜这种写本书换个时代背景的,种田三件套可是古代穿越文必备,就是因为不是专业人士,只能说个大概,但对陶金谷来说也足够了——
她没指望姚晓瑜能精通这方面的事情,只想听一下概括性的流程之类,防止自己再次被忽悠。
热制皂又叫土肥皂,一句话就能描述制作流程:油+火碱+水,加热搅拌。
陶金谷听着这一套简单的流程,问出了一句很有哲理的话:
“除了不用把油放凉,和冷制皂有区别吗?”
姚晓瑜摇摇头,看着陶金谷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模样叹了口气。
“很多东西就是隔着一层窗户纸。”
她以前也碰到过这种类似的事情,习惯就好了。
陶金谷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平静的对姚晓瑜道谢,平静的接受姚晓瑜说给招娣盼儿改名的建议,平静的在晚上的席面上吃的酣畅淋漓,然后平静的抄着锤子,去租界敲断了犬养城太郎的腿。
过了几天,姚晓瑜跟陶金谷聊天的时候,好奇的聊起了报纸上的新闻。
“租界不是安全的地方吗,怎么还有熊啊?”
姚晓瑜说的是犬养城太郎的断腿报道——医生在过来查看以后,坚定的认为犬养城太郎看到有人打他是因为天黑加上疼痛产生的幻觉,这种伤势就不是人能够造成的力气,是熊或者其他的猛兽还差不多。
但关于猛兽的话经过八卦小报的添油加醋后,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租界的人开始觉得他们生活的地方并不安全,保镖突然在市场上变成了供过于求的存在,不是没有记者去找医生澄清这句话的原貌,但没人在乎更没人相信。
那句话怎么来着?
当真相还在穿鞋的时候,谣言已经跑遍了大街。
“不过那只熊怎么没把这个瘪犊子弄死呢。”
姚晓瑜没注意到陶金谷的心虚,有些可惜的感叹,根据新闻上的报道,犬养城太郎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不当人的事情了,有些没陷入这个陷阱的,还会被用暴力手段恐吓。
比如那个远走他乡的小贩——做了三十多年的小贩,辛辛苦苦存了一笔钱,小心翼翼的想建一个肥皂作坊过点好日子,结果因为不知道冷制皂要放置直接成了黑心商贩,被用肥皂洗脸以后脸上出现湿疹的女子堵着门叫骂,最后钱赔了心气也没了,挎着篮子卖点小东西过日子。
【后来我想清楚了,是那个狗养的故意说的,但我没证据也惹不起他们,要不是今天我就要上火车离开上海,我也不敢跟你说这事。】
姚晓瑜想到小贩充满心酸的话语,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能怪这个时代的人不相信天网恢恢因果报应,他们看到的从来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能对未来有信心就怪了——
犬养城太郎绝不止坑了一个小贩,而他只是这个时代的无数人渣的缩影。
……
1917年1月1日,即民国六年的腊八节,姚晓瑜写完了《回到大明》。
章袖的争霸之路没有什么出彩,无非就是现代写烂了的审判老爷,分配田地,训练士兵,一城一步稳扎稳打,最后把叫门天子从皇位上踹下来的标准主线剧情。
除此之外,就是寻找良种,改进农具,招收人才,建设书院,研发火药,开放海禁,抵御外敌……姚晓瑜并没有刻意写观念方面的冲突,但男女平等之类的理念依旧在字里行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剧情都写的很顺,直到写到章袖登基的时候,姚晓瑜卡了壳——她连登上皇位以后的工业革命和皇太女的故事都写了,章袖成皇的这段剧情却怎么都不能让她满意。
修了又修改了又改,姚晓瑜房间的废纸篓被填满了,周围也多出小山样的纸团,姚晓瑜才在深夜的时候,跟梦一样把这一段重写到了自己满意的程度。
而姚晓瑜的努力并没有被辜负,在年后刊登大结局的时候,这一段直接引爆了读者的情绪,甚至大臣和章袖的对话都成了流行语——
这段剧情发生在章袖当着众人的面剁掉了瓦剌皇帝的脑袋后,说自己要登基的时候。
大臣们认为自己的脑袋没有刀子硬,想要服软,但章袖不按常理出牌,本来应该有的君臣拉扯根本没有出现,大臣们下不了台阶,然后这个时候救星出现:一个金发蓝眼,遗传了胡姬母亲的皇子蹦跶出来,说自己也有争夺王位的资格。
大臣们看看他,又看看章袖,毫不犹豫的跪下,恭迎女帝登基,然后就出现了那段著名的对话:
【“不是说男子是根,女儿没种吗?”】
【“没种总比杂种好!”】
【“不是说牝鸡司晨,女帝乱国吗?”】
【“女帝也比串帝强!”】——
作者有话说:一点小细节:犬养是日本的正经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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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姚晓瑜将《回到大明》的稿子交给小说日报誊抄后, 就开始安安心心的过年,因为在家里的时候一直还被父母认为年纪还小,姚晓瑜其实对过年要准备什么东西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前两年一心忙着挣钱, 年关除了准备一些吃食,还有春联鞭炮福字之类的物件,也就这么马马虎虎的过去了, 但今年她提前完成了手上的任务,多出了大把的时间,便想将事情做的细致一些。
“……要是不够再跟我说。”
姚晓瑜指指放在桌上的银元, 无视了周春花的复杂眼神——她怎么可能将宝贵的时间花费在置办物件上,上海虽然繁华,但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一年三节, 许多限时刷新的小贩会带着他们的新奇商品出现在街头巷尾,姚晓瑜可赶着去瞧热闹。
“走了。”
姚晓瑜并没有在家里停留太久,见周春花将采买过年物品的银元收下,便带着陶笑笑出了门,最近街口来了个动物表演的杂耍团,今个儿是最后一天, 她再不去瞧瞧就又得等明年了。
黄包车载着人跑的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街口,杂耍团那块已经围了好几圈人, 姚晓瑜牵着陶笑笑的手,三扭两转的挤到最前面,却没瞧见陶金谷口中的大狼小猴瘸腿虎, 只有一个下撇嘴三白眼的男人牵着绳,滔滔不绝的介绍手中半人高的狗儿。
这狗儿长得也不大一样,前脚爪子长, 后脚腿粗,面相竟然还有三分像人,姚晓瑜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心里有些不适。
“我家狗儿不一般,会唱歌来会算数,会写字来会打圈……”
男人念叨着应该是自己编造的顺口溜,见惯了现代聪明小狗的姚晓瑜听了两句便兴致缺缺,顺嘴问起旁边的人之前的杂耍团的去向。
现代的普遍观念是拒绝动物表演,但这个杂耍团不一样,他们的动物都是在自然中失去了竞争力的存在,狼的屁股少了大半,猴子的尾巴齐根断开,那玩球的老虎更不必说,腿直接就是瘸的……
这种情况的动物在优胜劣汰的野外是活不下去的,动物表演虽然训练疲惫,但多少能混上一口吃食,姚晓瑜不知道它们想不想这么过日子,但活着应该比死了强。
“被这人赶跑了。”
姚晓瑜问的人刚好是来的比较早的一个婶子,她用鄙夷的目光瞧着给了狗子一巴掌的男人,对上小姑娘好奇的眼神,顺嘴就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杂耍团今天高高兴兴的过来,结果这人提前在这里坐下死活不肯走,非念叨什么先来后到,逼急了就让身边的狗磕头。
“一声一声砸在地上可瓷实了,几下的功夫就见了血。”
婶子想起那场面都觉得揪心,这狗儿乖巧又聪明,也不知男人怎么下得了手。
那杂耍团能收这么多残疾兽,也都是心疼动物的主儿,见狗儿被折腾的头破血流也不忍心,最后叹着气去了另一条街,而男人丁点对狗子的内疚都没有,只胡乱擦擦狗头上的血,就嚷着让人围拢过来瞧狗子表演赚钱。
这边的两人谈论着杂耍团搬走的位置,圈子里的狗已经在男人的要求下开始表演,先是寻常的加减,然后就是邀请周围的人出乘除的算术,有人瞧着惊奇,还真问了问题:
“四乘八是多少?”
“汪汪汪……”
狗儿一口气叫了快三十声,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鞭子就甩到了身上——狗说不了话,叫一声就是数一下,没叫够就停是算错了,得罚。[1]
“嗷呜……”
狗儿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上,姚晓瑜听着这声哀嚎,一边觉得不适,一边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哎,你们看,这狗还会哭呢。”
有人惊奇的感叹,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也瞧见了狗儿眼角的泪,一时间都啧啧称奇。
男人又让围着的人给狗儿出题,这次算的都是些小数,狗儿一口气叫的过来,总算没有再挨打,本来想走的姚晓瑜也停下来,死死的盯着狗儿。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就是只聪明些的普通狗,可直觉却在狂跳。
男人没发现姚晓瑜的不对劲,让狗儿算了会儿数以后又让它展示骑小车,然后是用两条腿跳舞,虽然动作都有些古怪,但这只是只狗儿,所以众人欢呼又喝彩,然后又问这狗儿什么时候能唱歌。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瞧一瞧看一看……”
这是杂耍之类的表演常见的招揽台词,男人不断将装钱的容器捧到众人面前,却只让狗儿表演踩球跨火圈,然后又是算术跳舞,先前说好的唱歌是一推再推,姚晓瑜瞧着狗儿的表演,眉头皱的很紧。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能从狗儿身上瞧见几分人样。
“有趣,真有趣!”
有个系着珍珠抹额的小少爷听到狗儿叫着算术,拍手笑着说到,男人多精明啊,装钱的东西转眼就递了过来,小少爷也不吝啬,直接丢了两枚银元进去,叮咚的声音格外悦耳,让男人脸上的笑夸张不少。
“您想听什么曲儿,我让这狗给你唱。”
姚晓瑜瞧着地上的狗儿,狗儿死死的盯着男人,眼中是恨意和抹不去的恐惧,看的姚晓瑜心里翻江倒海——动物也有情感,但这么复杂的情绪……
姚晓瑜有些头疼的捂住脑袋,她总觉得自己离一些东西就差一层窗户纸,却怎么都透不过迷雾,而那边的男人已经让狗儿开始唱歌了——小少爷的零花钱抵得上他以前一天挣的,果然还是大城市好,要饭都能吃上荤汤腊水。
狗唱歌就是个噱头,众人已经做好了只听个调子的准备,但等狗挨了两鞭子开嗓他们便震惊了——声音有些含糊,但的确能听出字词。
相对于众人的惊叹,这段含糊但还算准确的歌声对姚晓瑜来说像是闪电,她总算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狗不对劲!
《子不语》中有一则故事,里面的狗儿前两爪长,后足如熊,耳鼻皆如人——但在故事里,这狗儿是用小孩改造出来的!
但她记得那狗儿唱歌挺清楚的……姚晓瑜上下扭头找着角度,瞧见狗仰起来的时候,喉咙上的巨大伤疤。
姚晓瑜觉得自己是个挺冷静的人,但当她瞧见正在讨好小少爷的男人,脑子还是嗡一下炸了。
“把他控制住……先别伤着。”
姚晓瑜低声对陶笑笑说道,心里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万一是她弄错了呢。
陶笑笑从不质疑姚晓瑜的指令,上前直接把男人手抓住,也不知道怎么从哪抽出来布条就开始捆绑,小少爷还没想出新的想听的歌,男人已经被绑成了大闸蟹,茫然的躺在地上。
本来陶笑笑的这个举动一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但男人刚刚将全部心神放在讨好小少爷身上,将其他人当空气的举动让围观群众很不满,加上过两条街也有杂耍团,这些人便三三两两的走了。
陶笑笑绑人的时候,除了小少爷和护卫,剩下的拢共也就七八个,他们深谙知道太多死得快的道理,在陶笑笑动作的时候就干脆的跑了。
“顺着这条街左拐再右拐,有能看到老虎的杂耍团。”
姚晓瑜对跟着小少爷的人说道,她并不想让更多的人关注到这边,却也没有为难打工人的习惯。
小少爷的护卫听懂了,冲着姚晓瑜感激的点点头,配合默契的把人带走,姚晓瑜也让陶笑笑把男人带到角落里问话——她不缺钱,要是真的冤枉了男人,小少爷本来要给男人多少打赏她可以给双倍甚至多倍,就当是男人的精神损失费。
求求老天奶,让她知道这个瞧着就像个好人的男人带着的狗只是狗吧,她可以花钱买过来收养的,她真的很想花钱!
姚晓瑜虔诚的祈祷着,从没这么希望自己能把钱花出去!
希望破灭。
……
“说说吧,他是哪里的人,怎么到你手上的?”
陶金谷微笑着问到,姚晓瑜确定狗皮下真的是个小孩以后,就把男人带到了陶金谷这边——男人不止造了这么一回孽,陶金谷手下有擅长大记忆恢复数的人,可以把男人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姚晓瑜没指望这个时代的国家力量,那群臭脚巡除了吃拿卡要根本不会做别的事情,至于从烂泥中找到沧海遗珠?
她一个抽卡都只能靠保底,被小黑盒鉴定为绝世非酋的人,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况且好人也干不了这一行。
披着狗皮的小孩瞧了姚晓瑜一眼,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闻起来苦苦的,她想了想没得出答案,就又死死的盯着男人去了。
爹娘的消息还在这人的脑子里呢,可不能让他跑了。
姚晓瑜将狗孩子和男人交给了陶金谷便回了家,一周后,陶金谷给姚晓瑜传了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男人吐出不少拐卖的信息,现在已经死了,坏消息是小孩也死了。
姚晓瑜:???
陶金谷说起这事也是叹气:小孩的爹娘是普通人,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个女儿,从小当眼珠子看着,结果去买个糖画的功夫就被男人抢了,两人的魂丢了,一心想着找孩子。
一年前当娘的被逆行的马车踩了胸口,当场没了气息,半年前男人在找人的路上一头栽倒下去,再也没睁开眼睛,连后事都是街坊邻居凑钱办的。
“那小孩听完就扑上去,把男人的喉咙咬断了。”
陶金谷想起地上掉落的小牙齿,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小孩把男人弄死,自己当晚也躺在地上没了呼吸,她找大夫看过,小孩因为换皮早就伤了根基,能活着全靠一口气撑着,现在没牵没挂的,这口气自然就断了。
这孩子挺懂事的……走之前还专门拜托她跟姚晓瑜道谢呢——
作者有话说:一点小细节:小孩跟父母团聚了,三人下辈子会到现代,成为幸福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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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作者自己深吸口气试了下,大概能叫二十七声,就以此作为角色的肺活量。
【2】出自《子不语》卷十,唱歌犬——前两足趾,较犬趾爪长,后足如熊。有尾而小,耳鼻皆如人,绝不类犬,而遍体则犬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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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因为孩子的事情, 姚晓瑜消沉了一段时间,直到小年的时候才渐渐恢复过来,她出钱给明月收了尸, 将她和她的父母埋在了一起,还烧了许多的元宝纸钱,姚晓瑜不大信你牛鬼蛇神, 但倘若这世间真的有非自然的存在,她希望一家三口往后都好。
明月是狗娃的名字,男人只叫孩子狗, 但孩子的父母的邻居说了,小孩的名字叫明月,是孩子满月以后, 她的父母专门花钱找算命的取的,说以后小姑娘能长得跟月亮一样漂亮,日子跟中秋月一样圆满。
……
“这段时间没有人为难你吧?”
姚晓瑜一边把新的本子递给舒兰,一边问道,玛利亚说现在舒兰处于恢复的关键期,年注定是要在医院里面过了, 她没法让人吃上团圆饭,只能在细枝末节上多注意些。
“没有,大家都很好。”
舒兰的声音有些小, 却并不沉闷,她比上次姚晓瑜过来的时候又胖了些,但瞧着还是没什么肉, 基础太差了。
“你知道的吧,今年得在这边过年。”
玛利亚是个日理万机的主儿,姚晓瑜怕她忘了跟舒兰说这件事情, 索性自己的再说一遍。
“知道的,桃花已经跟我说了。”
舒兰的脸上有些失落,声音却很平静,不能见家里的确有些不好受,但比起二十枚银元,这又算不了什么,况且她在医院的日子是她有记忆以来最好的,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运气——
舒兰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以前被大户人家聘去做过乳娘,回来以后虽然白胖了些,私下却拉着她大吐苦水:一条条规矩也就算了,因为怕乳汁不好,她们的吃食虽然能下奶,却连盐都不能放,一天两天还吃个新鲜,久了以后要不是有回家的萝卜吊着,活着都没什么意思。
象征性聊天的流程走完,两人又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话就陷入了沉默,为了打破有些尴尬的氛围,舒兰主动伸手接过姚晓瑜买来的本子,却没注意到手蹭过放到腹部的,已经写满了的本子后,那个满是图画的本子便顺着惯性从床上落到了地上,正好砸中姚晓瑜的脚。
“……我不是故意的,我……”
舒兰有些惊慌的想要下床,姚晓瑜摇摇头把她按住,舒兰今天的活动量已经够了,再持续下去有害无益。
“没事。”
姚晓瑜蹲下把本子捡起来,本想直接还给舒兰,却瞧见里面的裙子样式,顿时手比脑子快的翻看起来,舒兰想将本子要回来又不敢动作,只能眼巴巴的瞧着姚晓瑜一页页翻看。
“……这都是你画的?”
姚晓瑜翻到最后一页,用奇异的眼神瞧着面前有些忐忑的女子,舒兰分不清姚晓瑜眼中的情绪,只能不安的点点头。
“我没有故意浪费纸张……”
舒兰的话没怎么被姚晓瑜听进去,她只是一昧的问着舒兰这些衣服是则怎么来的,绘画练习了多久之类的问题,舒兰虽然有些懵,却也乖乖的回答了,等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姚晓瑜有些支撑不住的在床边坐下,满脑子都是一行大写加粗的字体——舒兰是个天才!
只看了一本服装杂志,还是几十年前国外的那种,就能自己设计未来流行的旗袍,用铅笔练手几天就能将衣物上的鸟雀装饰画的栩栩如生……姚晓瑜想到最后一页的无袖短款青花瓷旗袍,看向舒兰的时候便颇有些痛心疾首——她被家里耽搁了啊!
舒兰以前也跟姚晓瑜说过自己的故事,没什么新奇,农家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嫁了个普普通通的人,婆家和夫家都没有读书的苗子,姚晓瑜给她买的本子和铅笔,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的纸笔。
农家攒钱不容易,通常都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笔墨这些东西他们是不看的——不识字,不实惠,舒兰长大些就在田间灶台忙碌,跟人比划衣服样子,就是她离设计和绘画最近的时候,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见过的东西有限,便也没有什么源源不断的灵感。
从家里到上海再到医院,舒兰见过的新鲜东西比她的前半辈子都多。
“舒兰,”
姚晓瑜用严肃的语调说道,舒兰从没听过姚晓瑜这么说话,有些心里发慌。
“你想不想多挣一点钱?”
玛利亚曾经跟姚晓瑜说过,舒兰虽然是她生平见过的恢复能力最强的女子,生育却也对她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如果可以,她最好不要再做重体力劳动——这是折损寿命的事情。
但在村里,即使是有福气的不下地,也要承担家里的劳动,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姚晓瑜并不觉得舒兰能够跳出来,但现在她看着手上的设计图,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姚晓瑜不担心舒兰会拒绝——田园牧歌不过是富家子的美好幻想,打拼出来的人记忆中的美好滤镜,真正的种田:一粒汗水摔八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地中劳作是很苦的,即使是有现代机械的加持,也并不是一个容易的活计。
别看种田游戏在现代很流行,甚至都成为了种花人的识别标志之一,但鼠标上的点点点,键盘上的噼里啪啦和现实的种田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姚晓瑜有个朋友是种田游戏的狂热爱好者,从企鹅农场玩到星露谷再到饥荒,疯狂农场的十几部全都是全金牌通关,有一年兴冲冲的说她爸妈在乡下租了一亩地,扛着锄头就要去种豆南山下,结果三天以后就带着水泡狼狈回来,游戏依旧玩的火热,却从此再不提种地的事情。
“怎么挣钱?”
舒兰看向姚晓瑜,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她现在每天能做些手工活挣铜元,说实话,这个钱比在村子里挣得容易的多,但问她想不想再多挣些,那当然是肯定的。
她不懂那些说着“我不要很多很多钱,只要很多很多爱”的人是什么心思,反正她是真的想要很多很多钱,有钱多好啊,鸡鸭鱼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衣服买两件一件穿一件看,连下地都能买牛——舒兰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已经不是想着有钱后用金锄头锄地的舒兰了。
舒兰没指望能有什么大钱,但小钱到手也是不差的,给自己买个绢花,给孩子买个零嘴,这种私下的账也不好公家出钱,所以姚晓瑜是给她找到了别的手工活吗?
舒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姚晓瑜,姚晓瑜却没有说下去,只是神秘兮兮的给舒兰留下满头雾水,便带着从头到尾都画满了的本子走了。
……
“今个儿怎么有空过来,肥皂用完了?”
陶金谷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油纸包递给姚晓瑜,姚晓瑜不客气的接下,将舒兰的本子摊开到第五面,半是嘚瑟半是询问。
“这种衣服做出来你会想买吗?”
舒兰的衣服修改是由小到大的,第五面的旗袍依旧是长袖到脚跟的款式,但扣子和衣领都有调整,腰部也略微收缩了些,跟这个时代常穿的旗袍有点不一样,但怎么瞧都比身上的要顺眼些。
“……你画的?”
陶金谷瞧着虽然笔触略显粗糙,却灵气十足瑕不掩瑜的衣服,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她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昨天蓝双语才跑过来倒苦水,说她的厂子现在就是半死不活的撑着,嚎叫着想要找到一个天才的服装设计师。
当时陶金谷看着喝了酒后怒吼,痛哭,尖叫,还满地爬行的蓝双语,实在是害怕极了,心里庆幸自己选了肥皂行当,冷制皂虽然瞧着各不相同,但热制皂大家都差不多,而且体积小藏着方便,街头巷尾就能甩出去不少。
虽然现在每天悠闲制作出来的肥皂还不能全部卖掉,但陶金谷已经计算过了,肥皂销售出去的数量一天比一天多,只要再等等,工人切换到繁忙状态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等钱再多攒一些,还能琢磨着做点冷制皂,到时候就是个正向循环。
陶金谷现在主营热制皂,但她没有放弃冷制皂的广大市场。她每天都会单独做一点冷制皂放在角落,准备过了放置的时间就拿出去试水。
也不用担心会卖不出去,她原本的手下在陶金谷开了工厂以后已经自动分成了几条路,最常见的是爽快告别继续在批发的行当混/因为改变起了歪心思后得了报应,但也有一大部分愿意跟着陶金谷走下去。
而在愿意的这部分人中又分了两个选择,喜欢平静生活的进入工厂成为打工人,不想要固定工资的从陶金谷这边拿肥皂出去自行销售。
别看现在还有些乱糟糟的,等后面销售渠道建立起来,陶金谷的肥皂香皂以及还没做好的宏伟计划不说一定能销售掉,至少能有一个展示在客人面前的机会,而这已经足够在市场中占据优势。
陶金谷对软钉子有丰富的应对经验,硬碰硬也从来不怵,但要是连瞧都瞧不见,她有千般手段也没法子啊!
第118章
姚晓瑜展示出来的衣物绘画得到了陶金谷的充分认可, 确定这种设计图不是转瞬即逝的天边流星后,她打算做个中间人,约时间让蓝双语和姚晓瑜面谈。
“设计师是个新鲜东西, 我只瞧过绸缎庄子的花样子,一张两张也就罢了,现在不是一锤子买卖, 我混在里面不像样。”
陶金谷说的很诚恳,又保证自己在双方交谈前会打听出市场价,姚晓瑜欣然接受, 心里也琢磨着回头去磨大夫的时候,得顺道问问做衣服的收图纸的价钱。
她相信陶金谷不会骗她,但她怕有人不跟陶金谷说实话, 现在都是隔行如隔山,甚至不需要什么黑话,一个动作就知道同行的意思,比如典当行的报价。
姚晓瑜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许多资料,其中有个故事就是说有人因为一些原因,想要把衣服典当了换些钱, 但典当行给的价钱比他想要的低,她就没有出手,打算去别的典当行看看。
做典当的人性子很好, 听到生意跑了也并不发怒,反倒将衣服折叠整齐还给他,他去了其他的典当铺子, 结果一家比一家价格低,不过每家都态度很好,把抖散的衣服又折好了给他, 而他最后还是卖给了出价最高的第一家。
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但典当铺子已经完成了无声的交流——折衣服是有讲究的,外人只当寻常,行里的人一瞧就知道。
具体的细节和价钱姚晓瑜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是要看衣服的折痕还是褶皱什么的,有一道九折,有两道八折之类,那人觉得衣服折出来体面心里感激,原样拎着去下一个典当铺子,价钱可不就只能越来越低吗。
姚晓瑜从典当行的规矩想到土匪的黑话,也不耽搁脚下生风的上黄包车去吃顿好的,天气越来越冷,点菜一会儿就凉了,姚晓瑜索性带着陶笑笑去吃火锅。
“俺家今个儿也吃锅子呢,炉肉丸子的,等回去就煮上。”
车夫接了话,姚晓瑜有些诧异的瞧着他——除了特殊情况,姚晓瑜对黄包车的速度并没有什么追求,但车夫就是靠着拉客人赚嚼口,每次都跑的飞快,除了上车谈价下车要钱,一般也不会说什么话,但今天碰到的车夫好像不大一样。
姚晓瑜沉默了,车夫的嘴却没停下,他好像并不在乎姚晓瑜两人听不听,只是一边说话一边不紧不慢的向前。
“这车是我今天新买的,攒了五年的钱,我琢磨着得庆祝,拉着车出来就瞧见肉摊上有炉肉丸子,便赶着买了下来,因为是最后一份,伙计还多送了一份汤。”
姚晓瑜知道炉肉丸子,这也算是当下的特产——卖不完的炉肉和猪肉笃笃剁碎再捏成丸子,下油锅稍稍定型,在猪肉摊或者做盒子菜的店面里面都能买到,七八角钱一份,还送一罐子肉汤。
有些人家很喜欢用它在冬天招待临时的客人:买一份肉丸子,自家再准备些粉丝白菜豆腐,边煮边吃边聊天,又体面又快,滋味也差不到哪里去,姚晓瑜头一年来这边的时候,周春花过年的时候也买了一回炉肉丸子,滋味很不差。
“……二位是我今个儿拉的头一遭客人,去饭店的意头好,以后吃穿不愁。买了车以后也能歇歇了,等你们到了酒楼,我也要去打二两小酒,回家舒舒服服的吃个锅子。”
跟姚晓瑜想的一样,车夫的确不在意里面的人会不会回应,听不听的进去他的话,他只是纯然的,颠三倒四的跟一切事物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他有车了,自己买的车!用汗水换来的!没有借债!
车夫想到荷花前两天偷偷塞给他的炭,嘴角的笑就怎么都止不住,以前他自个儿都靠着车厂过日子,就算见了春花就跟心里揣了兔子也不敢来往——养活不了妻儿的男人成什么家呢,抱在一起哭着饿死吗。
但现在不一样啦,他有了车,以后不必交车份儿,到手的钱便能多留下一些,能养得起自己的女人,也养得活自己的崽子,若是运气好,没准过上几年还能再弄几辆洋车,到时候也租出去吃车份儿。
……
相对于车夫简单的丸子锅,姚晓瑜这边吃的就要丰盛的多,银炭的火精铁的锅,羊肉羊肝羊腰子,牛肉牛肚牛脑花,有些人讲究牛羊肉不能放一口锅,姚晓瑜糙惯了没这个忌讳,倒是瞧着加了葱姜蘑菇的清汤锅要了一份卤鸡冻。
这个时候的清汤锅其实更像是清水锅,卤鸡冻的作用跟现代的高汤块一样,放进锅里就化清水变鸡汤,但这一手现在只有行家才会,跑堂的听了姚晓瑜的要求以后,本来瞧着她牛羊肉一口锅吃的公式化笑容都热情不少。
“有什么素菜吗?”
姚晓瑜点了一堆肉后随口问道,冬天除了白菜土豆就是萝卜红薯,实在是腻得慌。
“早上有人送了二斤菌子,掌柜寻摸到两截小藕,三根黄瓜。”
姚晓瑜叹了口气,心里滴血的让跑堂把菌子切了片,黄瓜炒了牛肉丝端上来,然后坚决拒绝了龙舌兰——这玩意就是福建的芦荟,跟被称为胶菜的白菜一样改名换姓的货色。
火锅的菜色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一会儿的功夫便上的七七八八,姚晓瑜端着自己调制出来的料汁,一口肉一口菜的吃的不亦乐乎,还有些遗憾没有虾滑和金针菇这种灵魂火锅菜。
姚晓瑜吃饭不算慢,但等她填饱肚子放下筷子,陶笑笑吃东西的速度却一点都没有降下来,她抱着好奇的新奇想看看陶笑笑能吃多少……
“你以前是不是没吃饱啊?”
结完账下楼的时候,姚晓瑜有些不安的问陶笑笑,就算装肉的碟子大了点,分量少了点,但那——么高的一摞还是相当有震撼力,跑堂后面的表情都从看到大主顾的欣喜变成怕陶笑笑撑死在店里的担忧,更别提从头到尾直面的姚晓瑜。
“吃饱了的。”
陶笑笑说完就打了个嗝,姚晓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再纠结饭量的问题,只是回去后塞了些钱给陶笑笑,琢磨着回头新衣服做出来给陶笑笑也准备一身。
她真的看不顺眼现在的衣物很久了!
民国在衣物方面给人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旗袍,长的短的半袖的无袖的各式各样,甚至在现代的小视频中掀起过一阵民国太太风,但跟后世一般的旗袍并不随着民国成立而流行,它们是到了民国十年之后才逐渐出现,现在女子穿的多数还是旗装。
宽袍大袖,平直线条,从肩膀到脚上的布料一样宽,姚晓瑜这种富裕的还好些,能在领口袖口之类的地方做些小巧思,有些女子寻到的裁缝不好,做出来的衣服的上身效果……姚晓瑜真的非常希望特别想要衣物方面的变革快些到来。
三天后。
姚晓瑜跟蓝双语坐在桌子的两边,茶水的热气丝丝缕缕的向上飘。
陶金谷只给两人提供了一个交谈的场地就溜了,好在双方都是都是诚心合作,除了价格方面有些争执,其他时候都聊的很愉快。
蓝双语拿了三张她自认为扛得住的图纸,准备在厂子里放手一搏,要是顺利销售后续也没有麻烦,舒兰的设计师岗位就定下了,要是扛不住……厂子都没了,也无所谓了。
这不是杞人忧天,大清虽然亡了,但清朝人还活着,就像每个朝代亡国后总会冒出些没有给旧国陪葬,却又忠于旧国的人一样,许多人也将清朝的一切依旧当成正统,其中不乏有权有势的存在。
蓝双语在衣物上的改变也是在赌,赌这种小事不会触动到他们敏感的,比傲慢与偏见里面的班内特太太的头痛病还要敏感的神经;赌后面掀起舆论战,他们也会是失败的一方——
赌赢了,就可以继续在底线上跳舞,制作改变更大的衣物,赌输了……蓝双语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有时候总得破釜沉舟一回。
最先冲上去的人有最大的风险,却也能吃上最鲜美的一口肉。
“这钱您给设计师带过去,我现在就回去跟老师傅商量。”
蓝双语将银元推过来,脚下生风的走了,大规模的服装制作的准备工作多着呢,况且三张图纸里面有一张还是冬季的衣裙,要是她手脚够快,除夕之前就能做一批出来探查市场。
嗯,得先去准备合适的面料……
姚晓瑜被雷厉风行的蓝双语惊的愣了愣,然后自然的将银元收好——这是提前说好的,不管后果如何,用了图纸就要给钱,如果蓝双语抗住了风雨,舒兰成为了她厂里的设计师,设计衣物也是要单独算提成的。
“谈的怎么样?”
陶金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笑眯眯的问道。
“等衣服做出来,你让她给我家里留……五套。”
姚晓瑜没有正面回答,但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陶金谷眼睛一亮,打定主意自己也要留上几身。
第119章
腊月二十五, 陶金谷派人给姚晓瑜送了信,说衣服做好了,姚晓瑜带着陶笑笑匆匆赶过去, 就被房间里挂好的冬衣迷了眼。
衣服是上袄下裙的经典款式,但袖子做了回缩,胸口向下的地方坐了收腰, 姚晓瑜翻开盘扣的衣领,手伸出去只觉一阵暖意。
“这刺绣是所有的衣服都有的吗?”
姚晓瑜摸着袄裙上的花纹问道,每套衣服上的布料和绣纹都是撞色的搭配, 但没有出现东北大棉袄那种让人眼睛疼的红绿款式,瞧着都挺舒服。
这个款式按照她以前写文查找的资料,应该是在十来年后才会出现, 现在蝴蝶的翅膀一扇……舒兰真的很有天分。
但衣物的制作不是门槛,真正的难关还是在售卖之后,姚晓瑜希望蓝双语能够撑下去,新世界的大门只要推开一道缝,后面的改变就会容易不少;即使有暂时性的后退,也只是事物的螺旋上升。
“便宜的没有, 我要的是最贵的款式。”
陶金谷回答的坦然,也不担心姚晓瑜会不付钱——这人可一向不会亏待了自己,况且这衣服也没有人能拒绝得了。
姚晓瑜的确没有换低价款式的意思, 付了钱后甚至问起能不能定制,批量制作虽然成本低,但多多少少总有些不合心意的地方, 与其事后修改,不如开头避免。
陶金谷对蓝双语那边的事情也只了解个大概,也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只说回头会帮姚晓瑜问问,姚晓瑜便高高兴兴的走了,陶笑笑沉默的跟在她后面,手上拎着的跟糖葫芦一样的油纸包都快垂到地上了。
这个时候装东西一般都是用藤筐草篮木盒,或者是用布包好,打包袱的俗话就是这么来的,但姚晓瑜今天来的时候没考虑运输问题,只能让陶金谷帮忙,陶金谷便寻了油纸草绳,跟栓药包一样把衣服一个个栓好。
陶金谷这边做的是肥皂的小生意,但因为是批发给其他人售卖,一般都是用油纸包了给人,有些手松的小贩会把这油纸裁了,买肥皂的时候用来打包。
而有些节俭的会用荷叶或者大树叶打包,还有更省的干脆草绳一系寄出去,至于油纸当然是自家用或者退回陶金谷的工厂——工厂会用低价回收这些油纸,然后下次再包其他的肥皂。
不过现在的热制皂可以这么粗糙着来,冷制皂想要赚钱,就得在商品和包装上做的精细些,比如……
“哪里来的小贼!”
陶笑笑的爆呵打断了姚晓瑜的思路,她抬眼就瞧见前方有个狂奔的男子,陶笑笑在后面飞奔,男子手上的油纸包瞧着很是眼熟……油纸包?!
姚晓瑜下意识的撒腿跟上,脚下避着人,眼睛却瞧着陶笑笑的手,一二三,加上男人手上的两个大包,数量对上了!
姚晓瑜还没来得及生气,陶笑笑已经追上了男子,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声音可大听着就疼,让旁边的人自觉摩西分海,给陶笑笑留出教训人的空间。
“误会,误会……”
男子试图狡辩,他长了张憨厚的脸,瞧着很是令人信服,围观的还真有人帮着说话,陶笑笑不想自己被冤枉,踩着男人的胸口夺过油纸包,展示上面被割断的绳子。
“你从我身边过,我手上提着的东西就轻了一截,这绳子割断的地方跟我包裹断裂的一模一样,有什么误会的。”
陶金谷用来捆油纸包的草绳头尾都被火撩过,带着燃烧后的黑灰,而断开的油纸包只有一段有这个痕迹,便是没寻到小刀,也有天然的证据。
“冤枉,冤枉……”
男子还在喊冤,赶上来的姚晓瑜听得心烦,摸摸额头上的汗水更是心头火起,偏男子这个时候还不老实,手腕一翻指头上就夹了刀片,冲着陶笑笑的踝割去,这一下若是划实了,陶笑笑的脚筋都要断开。
“你敢!”
姚晓瑜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猛的踢在男人手腕上,刀片在空中划过银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姚晓瑜却还是气得慌,直接往男人的两腿中间一踩。
“噗呲!”
“啊——”
男人的惨叫让围观的男性默默并拢双腿,姚晓瑜捂住耳朵满意的点点头,她刚刚听到了类似鸡蛋碎裂的声音,就现在这个医疗技术,这男子妥妥的没救了。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男人的惨叫声弱下来后,便眼角划过一行清泪,心如死灰的喃喃自语,姚晓瑜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二两肉比命重要的心态,但她选择尊重,便配合的找起刚刚落在地上的刀片……刀片呢?
姚晓瑜看向空无一物的地面,又看着各种各样表情的围观群众,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手速当真是极快的,但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男人的这个要求也不好不满足,所以她非常体贴的让男人再等等:
“你的刀片找不到了,等我找找匕首放到哪里,再给你抹脖子哈。”
男人瞪大了眼睛,拼命的挣扎起来,叫喊着一些杀人凶手之类姚晓瑜听不懂的话——明明是男人自己说不想活,求着她把他弄死的,她只是好心帮忙实现愿望的善良姑娘,跟这些话有什么关系。
但男人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他使出各种各样的手段,在断了一条腿后终于从陶笑笑的脚下挣扎出来,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姚晓瑜叹了口气,边走边对陶笑笑吐槽男人的话果然不能信。
围观群众:……
可能男子有自己的情报网,后面再没有人打油纸包的主意,五套衣服平平安安的到了家,姚晓瑜有点小仪式感的把自己洗刷刷完毕,才把新衣服穿到了身上——
现代的新衣服要过一遍水,但这个时候的衣服大多是天然染料,过一边水就旧一分,陶金谷说衣服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清洗过,姚晓瑜看着自己身上的里衣,决定相信这句话。
左右睡觉的时候也要换上专门的睡衣。
衣服穿好,对着镜子照一照,美滋滋的转个圈,再下楼展示一下,开心!
姚晓瑜在院子里走了几圈,亢奋的情绪淡去,均码衣物细微之处不合适的地方也浮出水面,但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姚晓瑜准备等衣服正式上市了再去裁缝铺子修改一下。
腊月二十八,蓝双语工厂的窄袄裙已经分到批发商手中——这套衣服的腰上略窄,因此得名。
这是蓝双语破釜沉舟的尝试:她这次只生产了这一款衣物,只是根据绣纹纽扣样式之类的细节分了售价,若是销量不差,第一步就算走出去了,若是女孩们接受不了……呸呸呸,肯定能大卖的。
蓝双语努力说服着自己的时候,商铺已经挂上了这套袄裙,小贩也带着衣物到了自认为能卖出许多的地方就位——
游乐音是女子中学的一名学生,这天上课的路上,她瞧见有小贩在学校门口卖衣服,她家境不错,衣物都有专门的裁缝制作,一般瞧不上外面的衣服,可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她的视线就没法从那些衣服上移开了。
布料一般,刺绣尚可,应该是半工厂的产物——这个是她娘发明的,所谓半工厂,就是机器和专人手工的结合,这个衣服是流水线的产物,但上面的绣纹却是绣娘一针一线做出来,这种袄裙便是标准的半工厂。
这种东西她们家是不大用的,一分钱一分货,尤其是衣服,工厂做出来的永远比不上手工,量体裁衣是最贴合的制作方式,流水线产品要完全适合自己,总是要进行种种修改,这些细节实在是很折腾人。
游乐音觉得自己应该接着往校园走,但事实是她停了下来,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游乐音已经完全跳过了问价付款的环节,带着她瘪了些的钱袋和打包好的衣服进了校园。
哎呀,都进学校了,也不好出去把衣服退了,那就先留着吧。
游乐音说服了自己,将衣服抱的更紧了些。
……
百里钰皱着眉,心事重重的走在路上,却突然听见一阵叫卖声。
“好衣裳,新衣裳,顶顶好的漂亮衣裳……”
百里钰有些无语的看向声源处,很想知道连吆喝都编不好的小贩长什么样子,以后买东西的时候避着点……那是什么?!
百里钰上前几步,仔细的瞧了瞧小贩刚摆出来的袄裙,甚至上手碰了碰,小贩也没制止——衣物上没补丁,指甲上没黑垢,梳着女学校的发式,一瞧就是个大方的主儿。
大方个屁!
小贩瞧着百里钰走远,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穿衣打扮都像模像样,居然还连一个铜子儿都要计较,果然是愈有钱,就愈是一毫不肯放松!
百里钰不知道小贩对她的吐槽,只是欣喜于自己在预算内买到了适合相亲的衣物。
小贩的推断其实没错,百里钰的确是女学生,也是个大方的主儿,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她现在家道中落,一文钱都得掰成两半花,要不是为了跟上官家的小公子相看,她是决计不会花钱买新衣的。
女子的投胎和嫁人都是改命的机会,前者百里钰抓住了,只是没想到世道瞬息万变,她家就这么败落下去,好在还有后者——上官家富甲一方,只要能嫁进去,就能重新过上穿金戴银的日子……也能将最后一学期的学费交上,拿到毕业证。
百里钰承认自己不是个好女子,她已经过够了穷日子,也吃不得奋斗的苦,所以她费尽心思入了上官家的眼,得了一个相看的机会,只要小公子不反感,她的好日子就稳当了。
小公子十几岁,正是年少慕艾的岁数,她的容貌不差,配一身好衣服定能令其满意——相看是一场战役,将军上战场要有铠甲,这身裙袄便是她的战袍!
第120章
新款的袄裙一炮而红, 过年也阻挡不了人们赚钱的热情,批发商们挤在蓝双语的工厂门口各显其能,只想要多拿一些衣服份额, 更下面的小贩更是发了狂,好想要把明年一整年的钱都在这几天赚到一样——
“瞧一瞧,看一看, 新年新衣新气象,财源滚滚一整年!”
财神爷总是不分时空身份的受欢迎,不然也不会有人过年做送柴的生意, 听到吆喝的人下意识的向着发声音处去瞧去,然后眼睛就挪不开了。
那女货郎身上的衣服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好奇的人群很快围成了圈,货郎热情的吆喝着, 全方位展示着衣服的上身效果,虽然摊子上不能试衣服,但瞧见货郎的打扮后,依旧有许多人心动,在头一个身形与货郎相似的女子掏了钱以后,衣服便一套接着一套卖了出去。
“您的衣服和头面已经装好了, 两朵绢花也放在里面。”
货郎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她将自己当模特的时候并不只卖衣服,还自己进了一批头面和鞋子增加利润, 她满脸堆笑的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便背着背篓飞快的消失在巷子里,也就几十秒的功夫, 臭脚巡便匆匆赶了过来,见没有油水可捞,便气哼哼的走了。
货郎在巷子里三绕两拐, 一蹦五跳的甩掉了跟在后面的人,才小心翼翼的往家走,等把门窗都关严实了,确定没什么偷听的人后,她才点了桌上的灯开始数钱。
碗装的棉籽油点起来的光线很暗,但大洋银角子和铜元还是能看清的,货郎小心的将不多的大洋相互敲击,生怕收到了夹洋铜钿,
夹洋铜钿是私铸的银币,因为里面的银金属含量少,价值要比正常银元低,她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收了一枚损失都挺大的。
好在都是足斤足两的真银元。
数完大洋数银角子,数完小洋数铜元,所有的数字都记下,货郎算了半天,将一部分钱放到家里,拿着另一部分出了门——绢花发钗都已经卖的差不多了,得再去买一批。
……
卖货的手段总是传的很快,第一个吃螃蟹的女货郎将自己当成衣架子后,别的货郎也渐渐跟上,将衣服穿了当成天然的揽客招牌:自从苗柚金的故事刊登以后,做生意的女子便渐渐多了。
再卖力的吆喝也没有衣物直接上身的效果来的显著,男小贩们意识到女郎的优势后,纷纷开动脑筋,或是请亲朋好友帮忙,或是咬牙出钱雇人做衣架子,总之一定要有一个能展示出衣服美好的人体模特。
有些孤身一人独来独往,经济状况又糟糕的小贩,干脆一咬牙一闭眼,将这衣服往自己身上套了揽客,还别说,除了自己有些别扭,口罩一戴堪称客似云来。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蓝双语工厂生产的第一批新款袄裙正式开始销售,等到元宵节当天,街上的女郎有不少都穿上了这身冬装,连裁缝铺绸缎庄里也能定做这类袄裙。
上海的新闻界对社会现象向来敏感,但年前的和平理念已经让反对者失了先机,虽然依旧有不赞成新款服装的文章面世,却并没有掀起太多的风浪,等到上流社会的女眷也穿上了这款衣物后,本就不强烈的反对更是烟消云散,蓝双语最大的劫数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过去——
然后转移到了姚晓瑜身上。
这些人招惹不起真正有权有势的人,便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到了《回到大明》的章袖身上,时隔多日,破口大骂牝鸡司晨的各类文章再次席卷而俩,成为女皇的章袖连着作者一条小鱼被骂的狗血淋头。
“最近别看报纸。”
皮康秀一边翻开姚晓瑜的稿子一边说道,姚晓瑜被桌上的果子酸的倒牙,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最近的报纸没什么敏感话题啊?
“你的文章极好,那些人的话别放在心上。”
皮康秀除了编辑的主业,偶尔也会写点东西投稿,但他还是想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想出那么多恶毒的语言的。
“哦,那些啊。”
姚晓瑜总算是明白皮康秀在说什么了,不在意的挥挥手。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她早就习惯了。
姚晓瑜甚至觉得他们的语言和角度都重复的让人厌烦,天天就知道最毒妇人心牝鸡司晨,连点新意都写不出来,瞧着她想睡觉。
街上的孩子还会说两句“没种比杂种好,女儿比串儿强”呢,这些人永远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老一套,有时候姚晓瑜都觉得他们可能绑定了什么黑粉系统,写出来的许多东西都是为了黑而黑。
皮康秀听出姚晓瑜没说完的话,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那些苛刻到极致的语言就不该出现……姚晓瑜被皮康秀的眼神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在皮康秀很快就低头看稿子去了,姚晓瑜也得以解脱。
这次姚晓瑜带来的是新文的稿子,章袖称帝以后《回到大明》就已经到了尾声,皮康秀已经催过好几回姚晓瑜的下一本书,但直到今天姚晓瑜才把稿件拿过来。
新的故事,新的开始,这次的主角姓杨,叫杨顺心,是个有着明亮眼睛的普通女大夫,书名就叫《杨顺心行医记》。
杨顺心出生在郎中家里,但并不是什么杏林名家,她的爷爷是个只会治疗头疼脑热的大夫,虽然没对儿子留一手,但因为本身学识有限,杨顺心的父亲也只是个普通大夫,不过家里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绝对称不上清贫。
杨家较好的生活水平倒不是因为祖辈的积蓄或是碰上什么富贵的奇遇,只是单纯的因为杨爷爷只生了一儿一女,而杨父也只生了一儿一女,人少资源多,自然也就没那么紧巴巴。
跟许多医馆一样,杨家医馆是自家人的天下:杨老爷子是定海神针,每天坐在家里喝茶,只打高端局;杨父是常青树,寻常的医馆坐镇,外出看诊都是他的活计;
而杨顺心两兄妹则在医馆揽着药童的活计,从药材的炮制到熬煮再到招待客人都是他们的事情,是医馆没工钱的预备小牛马。
这还是靠着血缘关系才能得到的职位,别人想在医馆工作杨家也是不收的,原因无他:真能学到东西。
有些人家收学徒是为了寻个使唤的人,三年到了直接把人赶走,杨家做不出那种事情,也不想让别人抢了饭碗,索性就不收学徒,但这话不会往外说,怕惹上麻烦,杨家一般都说要从小教导孩子。
其实杨顺心对在医馆工作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比起跟在杨母身边,医馆的日子一下就变得非常快乐,所以她费尽心思跟哥哥一起挤了进去,然后在回家的时候跟杨母撒娇——杨母的思想有些古板,并不喜欢女儿抛头露面,但爱女之心打败了封建主义,撒撒娇也就没事了。
杨母不掺和医馆的事情,她扛起的是大后方的职责,整个杨家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红白喜事都是她负责,不过家里雇了佣人打理日常起居,她真正要做的家务并不算多。
杨顺心小时候并没有被刻意教导,她哥哥杨顺义也一样,他们都是耳濡目染的学医,比如处理通脱木的时候,父亲或者爷爷就会告诉他们要怎么做,这个药材对应什么病症,两个小孩想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还干过吧通草卖给手艺人,然后用钱买糖吃的事情——
通脱木里面有通草芯,推出通草纸以后可以做成通草花,在这个时候是很受欢迎的首饰。
当然,杨顺心和杨顺义在吃了糖以后毫不意外的被发现了,然后公平的摁在长凳上打屁股,兄妹俩哭的抽抽噎噎,赌咒发誓说下次不敢再动通草纸了。
然后下次就卖了药材铺的小茴香。
……
“噗嗤!”
皮康秀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这小孩写的实在很真,让他想起自家和亲戚家的孩子,那群让人又爱又恨的皮娃娃……等等?!
“你告诉我,顺心和顺义不会跟丁娴一样吧?!”
皮康秀想到什么,突然变了脸色——姚晓瑜的第一本书他可记得清楚,前面的青梅竹马写的有多甜蜜,后面就有多么痛彻心扉,这次虽然不是小情侣而是兄妹,但也是一男一女,开头又可可爱爱,实在是很难不让皮康秀联想到丁娴传的开篇。
不能说皮康秀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在是丁娴传给人的刺激太大了!
“嗯?”
正在跟山楂较劲的姚晓瑜茫然的抬头,皮康秀说了什么丁点没听进去,满心都是皮编辑从哪里买来的酸楂,都说北方有种烈酒叫闷倒驴,这山楂能独称一个酸倒牙!
“不会,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故事。”
皮康秀把问题重复了一遍,终于听清楚的姚晓瑜猛猛摇头,杨顺心人如其名,一辈子都跟轰轰烈烈搭不上边,只会过着自己顺心如意的小日子,没什么跌宕起伏。
皮康秀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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