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晓了马空群就是他的仇人之一,傅红雪的状态一直都不太对劲。
在月笙将马空群打落的那一刻,他也唰地从座位上站起,握紧刀身,整个人呈现一种紧绷的状态,身体僵硬,神色也更加深沉,抿紧了唇,却压不住齿间紧紧摩擦的渗人声响,他浑身杀意勃发,手背青筋暴起。
但他居然还牢记着月笙的那句话——“阿雪,我要你答应我,到时候不要冲动行事。”
如果突然杀死马空群,算冲动行事吗?
傅红雪想,应当是算的。
因为除了马空群以外,还有其余几个仇人的名字他尚未知晓。
所以目前,马空群尚不能死。
“阿雪。”月笙注意到他的状态,去握了握他的手,果然,手掌一片冰凉,像是才从冰块里拿出来的一样。
可接触了月笙掌心的温度后,傅红雪那种紧绷的姿态终于放松些许,他看了月笙一眼,然后紧盯着他道:“我要杀了他,为父报仇。”
他一字一顿,字里行间充满血腥气一般。
叶开又想叹息一声,他想说些什么。
但看了看傅红雪,到底没在这个时候开口。
他怕他会承受不住。
“你可以杀他,只要你想,我不会阻拦。”月笙轻声说道:“但请让我问完他一些话。”
傅红雪盯着月笙的脸,觉得这般看着他,自己的心里竟然会好受些许,难不成他的脸还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他不曾移开目光,只道:“好。”
马空群倒在地上起身不能,却通过两人的对话陡然意识到什么。
他瞬间去看傅红雪的面容,打量他手里紧握的刀,嗓音发颤道:“你、你才是白天羽的后人?!”
“我是。”傅红雪咬着牙吐露这两个字。
马空群蓦地颓然倒地,怔愣愕然。
武林盟的盟主,白天羽的后人竟是今日都来了?
难不成天要亡他?
他马空群的性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尽管马空群万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可连他的万马堂都被围了起来,并且在此前他竟是毫无察觉,这些武林盟的人到底是如何躲过他暗中布置的眼线进入的边城,又是如何悄无声息的围拢万马堂?抓住他的人?
马空群全然不知,只晓得在他知道时一切都已经晚了,连给他反应的机会都丝毫没有。
他深刻意识到武林盟和上官月笙的可怕之处,这样强大的能力、缜密的计划,别说是人了,就连万马堂里的一只苍蝇此刻都飞不出去,他已是全盘皆输,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
可是,马空群还是不甘心。
“你、你,上官金虹的后人居然会为了白天羽的后人出头。”马空群嗤笑道。
月笙不甚在意道:“我只是以武林盟主的身份来揭开一桩陈年旧案,一件血海深仇,至少真相要公之于众。”
“武林盟太过多管闲事。”花满天也被墨泽绑了起来,万马堂的人尽皆成为傀儡,他却仍是有话就说。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月笙道:“受人之托前来调查,又怎么算是多管闲事呢。”
“你受谁所托?”马空群立刻问道,并看向傅红雪:“他吗?”
傅红雪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想要知道。
月笙摇了摇头,道:“不是阿雪。”
叶开则在这时说:“是我。”
“你?”马空群又是愣住,继而蹙眉道:“为什么会是你?你又是谁?什么身份?你叫叶开,难不成也与白天羽有什么关系?”
傅红雪终于难得转动他的头颅,从月笙这里看向叶开。
叶开却垂眸看向地面,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回答马空群。
因为这件事情不能在这里讲,最起码,不能在傅红雪所认为的“杀父仇人”的面前讲出。
所以他沉默了。
但月笙却又开口道:“白天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是他的结义兄弟,自是了解他。”
“我要你说出白天羽的为人到底如何,他的性格怎么样,他人怎么样?”
“据实已告,不得有丝毫偏颇,否则……”
月笙神色淡淡地伸出手,隔空对准马空群,修长的五指微勾,似有气机锁定,危险的信号骤然响起,下一刻,马空群只觉得浑身的气血翻涌起来,就像是沉寂的河面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波澜乍起、翻江倒海,一圈一圈的激荡,血液似要从他的身体里汹涌而出,连皮肤都仿佛要炸/开一般生疼。
“啊——”马空群当即哀嚎惨叫,抓住自己的胸口在地上翻滚起来,双目圆睁,太阳穴的位置鼓起,容貌也变得骇人。
这是什么可怕的功夫?!
竟还能操控人的身体?!
这念头在马空群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来不及去细想了。
因为实在是疼、太疼了,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不受控制的逆流,他连哀嚎都渐渐的没有力气。
马空群瞧不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可在场的人却都能看到。
——他全身筋脉游动鼓起,像是一条条狰狞的脉络凝聚在皮肤上,时不时出现又消失。
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瞧出此刻的马空群十分痛苦,一副恨不得马上解脱的模样。
之前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万马堂三老板,此时却已然成了砧板上的鱼,任由人宰割却无力反抗。
在场的人瞧见这副场景,谁人能够心里不胆寒、不害怕。
这是什么古怪、恐怖的功夫?
上官月笙居然如此厉害,才一掌就将马空群重伤留下,可见他武功的登峰造极。
此时此刻,又有谁敢小觑这武林盟的盟主。
先前未见时只闻名号,并不觉得如何。
现在一见,不仅的确名副其实,而且其显露的可怕之处令人讳莫如深、不敢深想。
不过他们却是也得想一想,在此之前他们有没有不经意间得罪了上官月笙,嘶,应该没有吧?
慕容明珠等人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弹、更不敢言语。
月笙只折磨了马空群一会儿便停手,给他一番威慑吓唬,叫他知晓厉害。
他等马空群缓了口气后便说:“现在你该晓得若是胡乱说话的下场了,把你认识的白天羽说出来。”
这便是他要问马空群的问题。
为了傅红雪问的。
傅红雪前半段的人生太过黑暗,他的底色、他的人生,他存在的意义和活下去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复仇。
而这些,又是谁灌输给他的呢?
是他的“母亲”花白凤。
那也是一个为爱痴狂、疯癫的女人。
她爱极了白天羽,以至于她将她的儿子都当做了一个复仇的工具。
只要能够杀死仇人替白天羽报仇,她连儿子都可以不要命的训练、折磨,甚至是辱骂和诅咒他。
她甚至还会在傅红雪练功一时没有进展的时候鞭挞他,用最恶毒的声音虐待着自己的儿子。
在她的眼里,白天羽无疑是完美的。
所以花白凤灌输给傅红雪的思想、有关于白天羽的为人、印象就也是完美无缺的。
傅红雪觉得他的父亲是一个英雄,而那些背叛者全部都该死。
当然,月笙不是指这些杀死了白天羽的凶手不该死,而是觉得,他有必要让傅红雪先认识认识清楚白天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该只听花白凤的一面之词,对他这个“父亲”单纯的蒙上一层英雄的滤镜。
而最为重要的是,傅红雪不应该再继续背负白天羽之死的仇恨,因为那是不属于他的。
那么这第一步,就是瓦解掉傅红雪对于白天羽的“固有”印象,然后再揭开真相,告诉他真实的身世。
马空群粗喘了几口气,随即冷笑道:“白天羽的为人?呵呵。”
他本来只是想冷笑两声的,可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傅红雪握紧刀身,神情沉冷道:“你笑什么?”
马空群:“我自是笑白天羽,别急,白天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我会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他确实是一个惊才绝艳,性格也豪爽、喜欢仗义疏财、抱打不平的人,他也的确是个英雄,武功盖世,天下无双,倘若有人身处苦难之中,他一定会挺身而出,甚至为了救下别人,他会不惜牺牲一切。”
傅红雪握着刀的手不禁松了松。
叶开也在仔细听着。
可接下来,马空群却话音一变,嗤笑着说道:“可他是个英雄又如何,他也是个极为难相处的人,是一个独断专行的人!”
“他风流成性,花心滥情,有了夫人却还在外头不停的招惹女人,欠下许多的风流债,比如那桃花娘子,她本不愿意委身于白天羽,却被他一直纠缠,言道陪他三天便罢。”
“桃花娘子被他的执着打动,不仅陪了他三天,一颗心还沦陷。”
“可惜三天时间一过,白天羽却果断的将她抛弃,还说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待在他的身边,呵,这就是白天羽,他这样的人固然是个英雄,如此行事又怎么可能不被人所记恨。”
“住嘴!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傅红雪蓦然红着眼睛道。
他想要抽出刀对准马空群,却被月笙按住了手背,温柔却也强硬。
“阿雪,你答应过我的。”月笙看着他道:“不是现在。”
傅红雪抿紧唇看他,最终慢慢地松开刀柄。
马空群呵呵冷笑:“这才哪到哪,我还没有说完。”
“白天羽不是卑鄙小人,但他却是比卑鄙小人更难以相处,他行事全然不顾自己的兄弟和下属,他决定的事情,也从来容不得别人的反对,一旦做了就不计后果,我虽然是白天羽的兄弟,他却总不肯替我和白天勇想一想,独断专行,我们得完全被他支配,完全的服从于他,是兄弟又如何,也根本没有自由!”
“还有‘铁手君子’易大经,当年更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他冠冕堂皇的要易大经携带全部家财加入他的神刀堂,要他将财产无私奉献,然而给出的承诺却只是保证易大经一定可以名扬江湖。”
“呵呵,白天羽想的可真好,空手套白狼,就仗着他神刀堂的势力,仗着他武功盖世所以就能够胁迫一个人为神刀堂奉献出全部,可那易大经要名扬天下有什么用,他那时不过就是白天羽手底下的一个傀儡罢了。”
马空群字里行间满是对白天羽的不屑和嫉恨:“他这个英雄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白天羽风流成性,自傲自满,独断专行,这就是他!一个活该去死的人!”
“你闭嘴!”傅红雪完全听不下去了,泛着寒芒的刀瞬间出鞘对准马空群:“我不许你侮辱我父亲!你胡说!”
马空群一惊,却见他没有继续下去的动作再次冷笑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知肚明,武林盟主不是在这里么,有他先前的威慑,我怎么敢胡说八道,我说的全部都是实话,你若是不信,那就出去打听一下,白天羽到底是不是如同我说的那样!”
他声音阴毒,带着最恶毒的诅咒道:“白天羽是个英雄,但也不妨碍他是一个烂人,他就是死有余辜,活该被杀。”
“你不知道吧,白天羽死在了梅花庵,那天晚上天气很冷、很凉,可血却很热。”
“白天羽的血喷洒在雪地上,他人也像是一条可怜的狗一样在雪地上翻滚爬动,他想要活命,可最终却还是被杀死了,哈哈,他死前的那副可笑姿态,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啊!”
马空群蓦地惨叫出声,捂住自己右边血流不止的手臂。
或者说,他从肩膀以下已经没有手臂了,因为他的整条右臂已被傅红雪砍了下来。
然而,傅红雪却也因此眼前血红一片,他突然全身抽搐起来,竟是癫痫发作了。
傅红雪第一次来到边城,立志要为父报仇。
而他手上至今,其实还未曾沾染过人命。
如今被这一连串的刺激,他的癫痫发作了起来。
在快要倒在地上时,月笙一把抱住了他,同时手掌轻抚,竟是令傅红雪一瞬晕了过去。
第72章 盟主X小傅(6)
万马堂被围,花满天云在天马芳铃等一干人被控制、被绑起来等待宣判结果,如今就连三老板马空群的胳膊都掉了一条,边城一夕之间风云变幻,而他们竟是不知武林盟的人何时来到了这里。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后,事情已经变成了这样,其余人再无力更改什么。
武林盟主上官月笙亲自大驾光临,彻查出了当年白天羽被杀一事的惨案,有人事不关己的好奇看热闹,有人却开始惊惶不安,还有人怕这边城也一夜之间会被武林盟所掌控,不晓得之后要如何讨生活。
但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都共同认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还真是从始至终都小瞧了武林盟,更小瞧了武林盟主上官月笙。
这武林盟的实力竟然恐怖如斯、抵挡不能。
而上官月笙也是心思深沉,深不可测之人。
当上官月笙带着傅红雪、叶开又回到了无名店后,店主萧别离本就苍白的脸色又不禁变了变,他仍旧坐在那里,手中握着骨牌,却不再拨弄它,仿佛一个在等待着宣判的死人,因为杀死白天羽的事情他也有参与,他待在这边城,待在这无名店里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马空群,诛杀前来复仇的白天羽后人。
可现在,三老板被俘,白天羽的后人出现,他竟是毫无用处。
萧别离想,既然上官月笙能够调查到马空群是杀害白天羽的凶手之一,那么其余人,他们任何一个杀害白天羽的凶手就都能够被调查到,被上官月笙所知晓全部的名单,所以他们谁都逃不过武林盟的追捕。
既然知道逃不过,那又何必去逃,不过是浪费功夫和时间罢了。
所以,萧别离还是待在这无名店里,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但看见上官月笙回来,他仍是心惊肉跳,手掌冒汗。
这个年轻人也太过可怕,外表看似无害,实则高深莫测。
也是,他都能创建武林盟,并执掌这么一个统一江湖的庞然大物,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只怪他们都待在这边城小地,就好似那井底之蛙一般,对武林盟知之甚少。
萧别离不免暗自苦笑,他一个活了这么久的人,自诩心性坚定,如今居然会害怕一个年轻人。
但好在,上官月笙进来后就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抱着傅红雪上楼去了。
叶开则是落后一步,嘴角带笑地靠近他说:“老板,准备一些热水。”
萧别离让下人去做了。
他同时也心知肚明,他们绝对是知晓了他也是杀害白天羽的凶手之一。
现在不过是还留着他没有发作罢了,可这边城已经在武林盟的势力之下,他无论如何都逃走不了。
*
傅红雪醒了。
他第一时间想要撑着手臂坐起身,却被一个温柔的力道按住。
“再休息会儿,你想要去做什么?”月笙对他说道。
傅红雪一下子转头看向月笙,他的眼是深沉漆黑的,脸色却是苍白毫无血色的,比之前更白,连嘴唇都失掉了几分颜色,看起来就更像是一面苍凉而又冰冷的冰墙,好似要竖起层层的保护将自己包裹起来。
然而,看似坚硬的外壳却实则很是脆弱,被人一戳就破,然后逐渐蔓延,裂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将想要极力隐藏的他显露出来,他看似冰冷坚硬,却实则可怜的正在瑟瑟发抖,双手拥抱自己,企图汲取一丝温暖,但是,可能连这一丝温暖都是奢侈的,都能被旁人轻易给夺走。
“我、我要去杀了他。”傅红雪嗓音干涩道。
杀谁不言而喻。
只砍掉马空群的一条胳膊不足以报杀父之仇。
他要将他的人杀了,结果马空群的性命才可以。
可是,他多么软弱无能,竟在砍掉马空群的一条胳膊后发了病。
尤其、尤其他发病之时还被他瞧见了……
傅红雪看着月笙,神色越发敛默,他一定瞧见了自己发病时的丑态,就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他那种模样,身体不受控制的抽搐、流泪,甚至会口吐白沫,手脚蜷缩,多么可怕而又丑陋的姿态,多么吓人的疾病。
越是这样想着,傅红雪的心就越似被绳索勒紧,似要勒得他喘不过气来,呼吸不顺畅,心也沉甸甸的犹如坠在海底,既冰冷彻骨又沉重异常。
这可怕的病从小便折磨着他,以后也将会伴随他终身。
每当他情绪剧烈的波动,情绪无法忍受时,这病便会骤然发作,他无法控制。
而当他因为这病而丑态毕露时,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会毫无遮挡的扫视而来,就连他的母亲面对这样的他都会露出一种嫌恶的目光,恨不得从未生过他一样,旁人瞧见又怎么不会厌恶、不会觉得恶心。
傅红雪怔怔地想,他这样的人果然想要拥有什么都是奢望。
他的人生,也本就该只有复仇才对。
于是,傅红雪又要起身。
他要去复仇,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他才能有活着的感觉。
“放开我,让我起来。”傅红雪声音沙哑道。
月笙的手就按在他的胸膛上面,没有用多少力气,稍稍挣脱或大力甩开都可以,他又不是被绳子绑住。
但傅红雪却只是浑身僵硬地待在他的手掌底下,贪恋地感受着那掌心间的温度,嘴中虽说着话,却是没有丝毫动作,他的手脚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竟是变得老老实实,一点动静都没有。
快将手拿开,快远离他,不要对他这么好,也不要对他如此温柔。
傅红雪心中呐喊着,不该有人对他这么好才是,尤其不能是他,他不需要他的怜悯……
月笙:“好,我会放开你,但不是现在。”
“马空群先前的话你都听见了,有关于白天羽的为人,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傅红雪骤然浑身僵硬,犹如一块石头,他一动不动,半晌,肩膀却突然抖动起来,他在发抖。
“不、我不相信,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英雄,他是……”
月笙固然心疼他这副模样,却也知晓已经生毒的伤疤就要将其完全挖出来,如此过后伤口才会痊愈,否则留下来的话,哪怕只剩下一点点毒瘤,过后伤口仍会越烂越深,越发难以愈合,直到蔓延至全身。
所以他开口说道:“白天羽的确是个英雄,但人无完人,可能对于一些人来讲他是英雄,对你的母亲来说他身上更是没有任何缺点,但对于另外的一些人、对于那些被他伤害的、逼迫的人来说,他就不算是英雄。”
“马空群没有胡说八道,我既然调查清楚了杀死白天羽的仇人都是谁,就自然也知晓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马空群的那些话没有丝毫偏颇,哪怕你此刻不愿意承认,你却不能否认,白天羽伤害了许多人。”
他的夫人、桃花娘子、易大经等。
所以别怪旁人合谋找他报仇、要杀死他。
这江湖上的恩怨谁能说得清楚,打打杀杀已是常态。
当然,月笙也绝不是为马空群等凶手开脱,他们杀人便是不对,但是被杀死的……
唉,有些事情谁又能够说清楚到底谁对谁错,谁能完美的一点缺点都没有呢。
可是之后牵扯到的孩子们却是无辜的,他们不该为前人的恩怨情仇继续无止境的恩怨下去。
傅红雪的心像是被撕扯开来,他茫然无措、手脚发软,但他伪装起了自己,所以他仍是那副冷硬的模样,他开口道:“就算、就算我父亲真如马空群所说的那样,他也总归是我父亲,替父报仇,天经地义,作为人子,必然要手刃仇人,难道你要阻止我吗?”
傅红雪已经明白,上官月笙是故意叫马空群说出这些话,说给他听的。
因为调查到的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只有马空群这个曾经白天羽的结义兄弟、待在他身边的人才最了解白天羽,才能说出白天羽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才能看到白天羽更多的事情,也才更有说服力。
但不管白天羽是什么样子,他确实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所以他要复仇有什么错,他该去复仇。
傅红雪的嗓音沙哑至极,可神态却越发坚定,他也鼓起勇气要拉开上官月笙按在他胸膛上面的手。
月笙却反手握住他伸来的手掌,温热的掌心霎时包裹住了他冰凉的手指,差异极大的温度便略有些烫人。
傅红雪呆住了,又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然后他就听月笙道:“我说过,你要杀马空群可以,我不会阻止你,但是……”
“但是?”傅红雪怔愣地重复,注意力却有一大半都在月笙握住他的手上。
月笙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但是,等我将这件事情说给你听,你再决定要不要亲手杀死马空群。”
他不会阻止傅红雪杀人,哪怕杀人会让他觉得难受,但若是他想,月笙就不会阻拦。
只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不该是马空群,更不该糊里糊涂的去。
因为他不是白天羽和花白凤的儿子,他不该背负这些仇恨,就不该为了这本不属于他的仇恨去杀人。
“听我讲一个故事吧,阿雪。”
第73章 盟主X小傅(7)
他说的自然是白天羽的故事,傅红雪从一开始就听出来了,一套无敌刀法令敌人闻风丧胆,还结识江湖上的有名之士,更与魔教教主比武,赢了对方一招,迫使其终身不再入关。
前半段说他英雄豪杰,但从中段开始就说他被三十多个人围攻,虽最后杀的只剩下七个人,却也惨死雪地。
“绝境无生,力竭而死。”月笙道:“当时整片雪地竟都被鲜血染红了。”
随着月笙的叙述,傅红雪的眼前也仿佛出现了父亲惨死时的景象,所以他握紧了双手,胸膛不住起伏。
月笙依旧握住他的一只手,他这一握紧,便将月笙的指尖也包裹进了掌心,两人竟是相互紧握了。
可惜傅红雪的注意力暂时未在这上面。
而月笙也继续往下说去。
“这个人身死之际,正值他的一个外室生产之时,可好不容易生下一个男婴,替她接生的稳婆却被别人收买,暗自将这名健康的男婴调换了。”
傅红雪一愣,握紧的双拳也不由自主地茫然松开,他的神思还回不过神,怔愣住,仿佛陷入泥泞之中。
月笙看着他,没有停顿地往下说去:“收买稳婆的人就是这个男人的正室,一个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撩拨女人无数,还有了别的女人替他生下的儿子,作为正室夫人她怎么可能不恨,她还怕这个男人会因为他的亲生孩子而越发的不着家,与生下孩子的女人继续亲密下去,最终将她抛弃,于是她做下了这样的事情。”
“她带走了这个外室真正的孩子,然后将稳婆找来替换的婴孩留在了外室的身边,那个外室从始至终都不知晓,她的亲生骨肉早已被带走了,而留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右脚残疾,患有癫痫的孩子。”
傅红雪倏地浑身颤抖起来,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月笙。
他无法理解他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不敢相信,也接受不了。
这些话太过冷酷残忍,也刺激得他又要再一次发病。
傅红雪忍耐着,从嘴里挤出话语道:“……你、什么意思?”
月笙摩擦一下他冰凉的指尖,道:“你还没有听懂吗?”
“阿雪,你不是白天羽和花白凤的亲生儿子,你就是那个被白夫人调换的婴孩,你与白天羽的仇恨无关,他不是你的父亲,花白凤也不是你的母亲,所以你为什么要替白天羽复仇,你不该背负这些仇恨。”
“而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白天羽犯下的罪孽,是白夫人和花白凤的错,根本不该牵扯到下一代人的身上。”
“不、我不……”傅红雪不知晓此刻的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说上官月笙在胡说八道,说他在骗他吗?
可他清楚的知道,上官月笙没有理由骗他。
他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竟然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吗?
傅红雪浑身冰凉,好似流动的血液在一寸寸冻结,冷得他不住打颤,眼前的一切也仿佛在摇晃、旋转。
他很痛苦,还有茫然失措,他想要呕吐、耳膜被重重的敲击,还有一丝陡然升起的悲凉……
那他是谁?
如果连仇恨都已经不再是他的仇恨,那么他存在的意义还有什么?
他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他,还会因为复仇而逼着自己活下去吗?
傅红雪身体剧颤,嘴角被他咬得流血,他又要发病了。
就在这时,月笙一把拉起他将他拥入怀中,搂抱着他的腰身,一只手抚摸起他的背部,好似有源源不绝的热流慢慢淌进他的身体,滋润他每一寸欲要干涸的血液,也令他的颤抖竟逐渐平息下来。
傅红雪的鼻间满是月笙身上好闻的气息,如此的治愈、如此的温暖,他也再忍不住回抱,双手颤抖地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先前想碰却不敢触碰,此刻却仿佛做梦一般与这个人无比的契合。
是他先抱住自己的。
傅红雪如此想,然后又陷入骤然知晓身世的痛苦里。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傅红雪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道。
他祈求上官月笙否定那些话,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那些仇恨仍是属于他的,否则,他还能握住什么……
月笙安抚他的身体,让他癫痫的症状慢慢平息下去。
可他没有办法否认,他道:“阿雪,接受事实吧,有些痛苦迟早要迎来,虽然不可避免,但直面它、挖出它,伤疤总会有痊愈的那一天。”
“白夫人的的确确换走了花白凤的孩子,而当年的那个稳婆也还活着。”
“白天羽除了与花白凤在一起过,还与白云仙子丁白云有过一段情,而她也为白天羽生下了一个儿子。”
“那个孩子如今是丁家庄的三少爷丁灵中。”
丁白云生下私生子丁灵中,其舅舅丁乘风为了保护未婚生子的妹妹,竟将也才刚出生不久的真正丁家三少送给荆无命为徒,而将丁白云的私生子当成了自己的三儿子,取名为丁灵中。
如今,白天羽的儿子丁灵中作为丁家三少长大,丁乘风真正的三儿子作为荆无命的徒弟路小佳长大。
月笙在得知这些事情后也不由得感叹,这还真是糟糕的一团乱麻,而所有的因果似乎都由白天羽而起。
白夫人因为他而调换花白凤的孩子,致使真正的母子分离,致使一个无辜的孩子牵扯其中。
花白凤因为他而陷入无尽的仇恨之中,变得疯癫偏执,从而折磨起自己的孩子,使他变为一个只晓得复仇的工具,使得傅红雪前半的人生晦暗艰涩,童年尽是痛苦和凄凉。
而丁白云呢,她因为被白天羽抛弃而心生仇恨和报复,不仅划伤了自己的脸,将自己毁容,而且还是梅花庵血案事件背后的主谋,正是她联合了马空群等人杀死了白天羽,其余的凶手还包括桃花娘子、易大经等。
这三个皆是可怜的女人,却不能说她们无辜。
她们虽事出有因,可她们的选择难道只有这一个吗?
白夫人被男人抛弃在家,可她为什么不去报复白天羽,反而叫另外一个女人与亲子骨肉分离,明知晓孩子无辜,却存着心思还将其抱走,伤害了另外一个真正不相关的孩子。
别说白夫人没有杀死花白凤真正的孩子是善良,还给他找抚养的人家要感恩戴德。
反过来说,如果她真的杀死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便是丧心病狂、穷凶极恶。
她是这件事情的起因,所以她要负责被调换走的孩子的归属。
她明明是害了两个孩子,一个活在不属于自己的仇恨中长大,一个则也失去家人,在外流浪过。
而花白凤,她的错就是折磨自己的孩子,将他当成一件复仇的工具。
丁白云则使得另外一个无辜的孩子从此失去了他真正的身份,与他亲生的母亲骨肉分离。
而路小佳的母亲也被隐瞒了事情的真相,毫无所知的抚养起自己丈夫妹妹的孩子,更获得不了一点她的感激之情。
月笙将这些全部诉说给傅红雪听,一边轻抚着他的背,用能力缓缓温养他的身体。
他道:“白天羽做的孽不该由你来背负,事实上,我也想说一句他有那样的下场纯属活该,虽然惨是惨了点,但谁让他先前做了那些事情,于是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因为这么一个人,而要你们终身都活在仇恨之中,没有自我,没有一点开心的日子,这很不值得,阿雪。”
“不要为了白天羽而令自己陷入绝望,他不值得你如此,你懂么。”
月笙的话语仿佛蕴含着一股力量叫傅红雪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可他仍忍不住声音暗哑说道:“那我以前算什么,我背负了这么多年的仇恨,如今竟不是我的,我岂不是这世上最滑稽可笑的人……”
他感觉到空虚,他的身体空了,以前他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复仇而生。
现在这仇恨不是他的,更可以说与他毫无关系,他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了。
“你并不滑稽,也不可笑。”月笙松开他,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你是最好的,阿雪,我知晓你天性善良,所以复仇杀人才会让你觉得痛苦,你虽然冷漠,看似不好接近,实则内心却也有对友情和爱情的渴望,对吗?”
傅红雪怔怔地看着月笙。
友情?爱情?
他能够拥有吗?
这些奢侈的东西,从前他是不敢想、也不能想的。
他说自己最好,这是真话吗?
所以他来到边城,是为了自己吗?
傅红雪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想要问一问上官月笙,他对他到底是如何看待的。
可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叶开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先是看了看傅红雪,然后看向月笙,轻声道:“盟主,他知道了吗?”
月笙点点头。
傅红雪陡然察觉到叶开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怜惜和愧疚。
他的身体又僵硬起来,嗓音干涩地问道:“他,是什么人?”
月笙没来得及回答,叶开已然开口:“如果你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全部的真相,我就是那个与你调换的孩子,我才是白天羽和花白凤的儿子。”
他顿了顿,道:“抱歉,我……”
傅红雪倏地转头看向月笙:“所以是他拜托你来这里的,所以你是为他才来边城的?为他才会调查事情的真相,对吗?”
“盟主确实是为了我……”叶开一愣道。
“我要他说!”傅红雪低沉而又沙哑道。
月笙:“是叶开拜托我调查这件事情,所以我才会来边城。”
傅红雪苦笑一声,再次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在想什么。
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人是为了自己才来到边城。
至于什么“最好的”,也不过是在安慰他而已。
第74章 盟主X小傅(8)
傅红雪还是想走,他有什么理由再留在这里。
上官月笙与叶开的关系亲密,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他根本不是为自己而来的。
他不过是自作多情。
他原来也根本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只是一个不晓得从哪里寻来的婴儿,还是一个有身体缺陷和疾病的婴儿,说不准是被人丢弃的,被那个稳婆随手捡了回来,被当做替换品。
叶开才是真正的白天羽之子。
而上官月笙则是昔日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的儿子。
他们的父亲都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人物,他们足以相匹配,而他算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他要走。
他想要保留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
傅红雪一把推开月笙,身形不稳,脚步踉踉跄跄地下床,可是他还虚弱着,他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潮红,他的癫痫本欲要发作两回,却都被月笙抑制下去,但他的情绪却一直没有彻底平静。
月笙扶住他,不理会他的推拒。
他冷静道:“叶开,你先出去,让我和他再说会儿话。”
叶开一愣,然后沉默地点点头,他往门口走去,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们。
他看到盟主抱住傅红雪,虽然脸上的神情不太明显,可眼底却分明有着心疼,他们姿势亲密,拥抱的好似毫无缝隙,这一刻叶开心里突然有种直觉,好似有什么要离他远去了,好像他先前做下的决定会令他后悔一辈子……他是不是,不该让盟主到边城来?
只是奇怪,他为何突然有这种感觉?
叶开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月笙拉着傅红雪,又将他给按回了床上。
傅红雪还想要起来,却被月笙蓦地伸手拧了下脸。
然后傅红雪愣住了,苍白的脸颊骤然慢慢变红,表情也变得茫然不已。
他、他刚刚在摸自己的脸吗?
月笙:……
见傅红雪终于变得老实,不再胡乱扑腾,不再想要逃离这里,月笙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说道:“你真是像一只小乌龟,遇到任何刺激都想要先将自己缩进龟壳里,或者碰一下就缩回去,敲敲壳也不出来。”
可这又何尝不是傅红雪的保护机制。
月笙觉得这样的他就更加令人心疼了。
他道:“你走什么,你就不能再听一听我要说的话么,难不成我做的这一切没有一点是为了你吗?”
“你真狠心。”月笙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委屈。
委屈到令傅红雪恍惚觉得他是不是真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欺负他的事情。
明明是自己被他摁倒在床上,起来不能,非得叫自己听他讲话……
怎么是他欺负了他呢。
委屈的人该另有人选才对。
傅红雪怔愣在床上。
月笙道:“虽然我的确是因为叶开才来调查的这件事情,才会来到边城,但过后的行动又怎么能够说是全然为了叶开呢,他只拜托我调查,可没有叫我动用武林盟的势力来围了万马堂,更没有叫我来与你接触。”
“我与你相遇,只是因为我想要认识你,无关他人。”
“我先前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假,是你这个人吸引了我。”
“阿雪,不要妄自菲薄,我说过你很好便是真的很好。”
“你也该对我更有信心一些,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和疼惜,以及我想要将你从仇恨里解脱出来的心。”
“难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虚伪的人吗?”
“不、不是……”傅红雪道。
月笙便对着他露出笑容说:“所以我方才抱着你安慰你时,你感受到的难道不是我的真心?”
“你居然要因为这个而想要一走了之,想要令我难过吗?”
“我没有。”傅红雪断然否决道:“我没有想让你难过。”
分明是他觉得难过才想走的。
的确,他不该怀疑这个人的关心和真诚。
傅红雪面露愧疚,道了声抱歉。
他像是小心翼翼看人的小动物,想要挨在人类的腿边蹭蹭,却又迟疑着不敢靠近。
还是月笙又握住了他的手,说道:“相信我好么,阿雪,我希望你往后余生能够开心快乐,不再被仇恨所左右,会有朋友、兄弟和爱人陪在你的身边,他们会对你很好很好。”
傅红雪的眼眶一热。
……
边城的变故逐渐传扬开来,什么武林盟主查出了当年白天羽一家惨死梅花庵的真相,什么白天羽的亲生儿子前来复仇,以及万马堂暂且被武林盟控制,包括马空群在内的一干人等皆被关押了起来。
如果上官月笙调查出了马空群就是杀害白天羽的凶手之一,那么他也一定知晓另外那些参与杀害白天羽的凶手,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猜测接下来武林盟还要找谁的麻烦,那些凶手又到底都是什么身份。
而武林盟也实在太过可怕了些,这桩隐秘的事情都能够被上官月笙所查出,那么江湖上,倘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上官月笙是不是还能够调查出来?
而以武林盟的势力,恐怕到时候会不会也如万马堂的下场一般?
嘶,众人不敢再想下去,心有余悸,更对上官月笙留下了可怕的印象,这人,不能与之为敌。
不多时,月笙叫萧别离清空的无名店。
他只说了一句他有用处,萧别离便照做了,让其他人全部都离开。
而其余的人也不敢不走,不管是在这里喝酒的、还是赌/博住下的,没多久便全部都走光了。
边城里的气氛莫名变得紧张。
无名店之外,倒也有不少胆大的江湖人徘徊观望,想要看一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总之不怕死的,便悄悄留在了无名店的外面,时不时注视里面的情况。
月笙知道,但他不去管,随这些江湖人士看去,他又不杀人放火,也不打家劫舍,有什么不能看的,之所以清空无名店,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而已。
两天以后,他提前派人去“请来”的人都陆续到了。
月笙把他们全部都集中在了院子里,这无名店的院子很大,大到能够装下很多的人,此刻却莫名显得很小,明明人也不多,却好似极为拥挤一般,连呼吸都变得不太顺畅,有人极想要从这里逃离,但却逃不了。
有人一脸愤恨阴沉,有人一脸心虚和苍白,还有人沉默不语。
更有人对上官月笙怒目而视,却忍不住心中惊恐不敢置信,而他们却全都开不了口。
不,还是有人能够说话的,比如傅红雪和叶开,比如听从武林盟主的命令带着路小佳前来边城的荆无命,自然,荆无命能够开口,他的徒弟路小佳也能说话。
只是现在,路小佳却一脸奇异和奇怪地注视着被绑起来的丁乘风和丁白云,还有丁灵中这三个人。
没错,丁家庄关键的三个人物竟然都在,他们皆是被月笙“请”来这里的。
武林盟主做出了一个壮举,一个前无古人、估计也后无来者的举动,还是一个令人不敢置信的行为,见之不可思议,更觉得胆寒、心颤,觉得武林盟乃至武林盟主恐怖至极,猜测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还是人吗?
人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吗?
而在这之前,江湖上的人居然没能得到一点消息。
再怎么说,丁家庄也是武林上的三大世家之一。
作为庄主的丁乘风竟然就这般被绑来了?
而不止是丁家庄的人。
来数一数这院子里面都有谁吧。
——万马堂一众,丁家庄一众,还有当年杀害白天羽一家的参与者,三十多个凶手,到最后只剩下七个人,除了幕后主谋丁白云和马空群以外,还分别有“无骨蛇”西门春,也就是现在的萧别离,“护花剑客”柳东来,好汉庄的庄主薛斌,“铁手君子”易大经以及桃花娘子,这七个人如今竟然都在这里了。
他们都被绑住,点了哑穴,只能用一双眼睛、一张面容来显露出自己的情绪。
而不管是害怕、心虚,还是愤恨狠毒,他们对上月笙淡然的眼神都不免心惊肉跳。
这就是武林盟主和武林盟的实力吗?
他们在已经不敢小瞧武林盟的情况下居然还是低估了对方吗?
自然,这里还有同样被墨泽带来的花白凤,她也是眼神最为阴毒狠辣的人之一。
她与丁白云互相对视、相望,两人明显皆想杀了对方,可却碍于被绑起来,一点动弹不得。
至于白夫人,唉,当年马空群可是请了白天羽一家过去赏梅,包括白天勇一家在内,皆被杀死了。
那个时候,她才刚调换花白凤的儿子不久,结果在去赴宴的路上,连同她四岁大的儿子都被杀害了。
而这院落中仅有的能够自由行动的几人也全都呆住了。
傅红雪沉默不语,抿紧唇站在月笙的身后。
叶开张了张嘴,喃喃道:“盟主、盟主您这法子还真是简单粗暴得很。”
谁能想到啊。
盟主居然能够想出这个法子,异于常人,居然将当年所有相关联的人都“请”来了。
而这本来想想都不可能办成的法子,竟然还被盟主给做成了。
或许除了盟主以外,这世上也再无人可以做到这种事情吧。
毕竟盟主是盟主,而别人是别人。
叶开再不可思议,可眼前却是已然发生的事实。
路小佳站在荆无命的身边也“乖”得厉害。
荆无命原本是将上官月笙带回去的人,想要让他重振金钱帮,可是后来,月笙不仅没有重振金钱帮,反而独自创建了武林盟,更在之后邀请了荆无命的加入,不过荆无命拒绝了。
荆无命既然收了路小佳为徒,路小佳又怎么可能与月笙不熟悉。
他甚至比叶开还要更先认识月笙,随后,叶开才通过李寻欢认识的月笙。
上官月笙对于旁人来讲是武林盟主。
但对于路小佳来说,却是犹如兄长一样的存在。
所以在月笙调查到真相不久后,路小佳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提起这个,月笙难免有些对荆无命无语。
这个人也太沉默寡言,沉默到一直不曾对他提起过路小佳的身世。
或许在荆无命看来这根本没什么重要的,反正孩子是他养着,不知晓可能会比知晓更简单而已。
好吧,可能也是因为荆无命一直不怎么待在武林盟,月笙也难有知晓的机会。
但不管如何,今日便将事情掰扯个清楚明白。
他上官月笙就做一个霸道的人,必然要护住自己的人,比如无辜的傅红雪,比如认为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叶开,比如还是无辜的路小佳。
第75章 盟主X小傅(9)
看着这些“沉默不语”的人,月笙笑了笑,开口便是直奔主题:“今天真是热闹,大家因为白天羽而欢聚在此,不管先前有什么误会、矛盾、仇恨等,干脆今日一次性都说个清楚明白,也好过有些人还蒙在鼓里。”
欢聚?
这里谁会觉得是欢聚?!
倘若有人能够开口说话,怕是一定要讽刺上官月笙这样的言语。
可是在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办法说话,更加没有办法动弹,他们只能用眼神和面部表情来传达情绪。
而在这里能够开口的人,又是不会反驳月笙一句的。
盟主说得都对,所以他们还插嘴什么。
而月笙再度开口的第一番话就是从头到尾阐述一遍白天羽招来的仇杀,梅花庵血案中那剩下的七个杀手都有谁,而谁又是主谋,人选在这里已经一目了然。
所以果不其然,在他说完后,在场的人各个表情精彩。
花白凤对着马空群和丁白云等人怒目而视,仇恨在眼底燃烧似火,恨不得马上去生吞活剥了他们,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能解心头之恨。
而丁乘风则是闭了闭眼睛,深深的想要叹气,脸色呈现出一种灰败。
长江后浪推前浪,武林盟迅速壮大成长,竟是连丁家庄都不敌了,无法护住他的妹妹。
而丁白云则是面容嘲讽、眼底冷笑,显然对做过的事情绝不后悔。
但她还恨,恨没有杀死白天羽全部的女人和孩子,显然白夫人和她儿子的死亡不足以平息她的怒火。
倘若不是上官月笙先将她抓来,在听到白天羽的后人出现在这边城后,她也要派杀手来取他性命!
丁灵中也恨,恨白天羽让他的姑姑这般难受,恨武林盟侮辱丁家庄,将他们绑来这里。
他更是对傅红雪流露出愤恨的目光,就是这个人,白天羽的儿子,他该死!
不,与白天羽所有相关的人都该死!等他能动后,他一定要杀死他们!
从小,丁灵中便与丁白云这个姑姑很是亲近,所以姑姑恨的人,他都要为她解决。
而叶开和路小佳却是望着他的表情也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只有傅红雪站在月笙的身边不动不语,像是一个雕塑般,连花白凤的目光都没有给予回应。
月笙这时随意地拍了两掌,将他们的注意力又扯回来,道:“既然知晓了都是什么人杀害的白天羽,那便总得知晓他们的动因是什么,已死的那些人便不谈,现在,我们先来谈一谈你们七个。”
这七人里有人面露绝望,有人脸色灰白干脆等死,有人闭上眼睛好似等待着最终的判决,也有人面露阴沉和狠毒……
“杀人者人恒杀之,杀了人就得做好总有一天也要被人杀死的准备,或是一辈子都活在惶恐不安之中,这江湖上打打杀杀很正常,寻仇也不过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你们今天被武林盟绑来,就也不算什么难以想到的事情。”月笙淡然道。
不、还是算的……
叶开和路小佳皆忍不住看了看月笙。
盟主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正确的认知?
除了你以外,到底是谁还能够有这样的能力将所有人都整整齐齐的带来这里?
怕是有些人闻到风声就赶紧逃了、躲了。
哪有武林盟这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全都抓来这个小院。
所以,这怎么可能不是什么难以想到的事情?!
盟主啊,您不要以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
显然,不止是叶开和路小佳这样想,其余人也是一样,所以他们一时之间也露出莫名的神色。
月笙一一清点过去:“马空群因嫉恨白天羽,觊觎神刀堂的势力和财产而杀人,白天羽虽独断专行,却也到底是你的结义兄弟,以他对外人都能付出一切的性格,对兄弟便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所以你纯粹该死。”
马空群面皮子抽搐了几下,他脸色苍白无血,胳膊被傅红雪砍掉了一条,如今怕是废了。
而他的幼子小虎子不在这里,马芳铃翠浓倒是在,却也因为不能言语不能动弹而只能显露表情。
月笙没有理会他们,继续说下去:“白云仙子丁白云,梅花庵事件的另外一个主谋,被白天羽抛弃又自毁容貌,对他恨之入骨,但你还为白天羽生下了一个孩子,你还想要杀死白天羽的所有女人和孩子。”
丁白云和丁乘风的面容倏地一变。
武林盟连这都能查到?!
孩子……这是丁白云最不想触碰的软肋。
他们陡然意识到,为何上官月笙会连丁灵中也绑来这里。
还有路小佳也在!
他们先前被愤恨迷了双眼,居然现在才意识到——他已经知晓丁灵中就是她的儿子!
丁灵中则是没有听懂,孩子?姑姑有孩子吗?为何他不知道?
这时,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月笙却没有再继续说他们,而是往下道:“桃花娘子也被白天羽抛弃,且还羞辱了她。”
“西门春、也就是今日的萧别离,他的亲生父亲乃是千面人,而千面人是被白天羽的魔刀所斩杀,所以他是为父报仇才参与了杀害白天羽的行动。”
月笙说到这里笑了声:“有时候仇恨真是永无止境,白天羽杀死了你的父亲,所以你要杀他为父报仇,可你又杀死了别人的父亲,别人又要来杀你为父报仇,仇来仇去,最后终结于血脉皆尽的结果下,真是可笑。”
萧别离垂下头,没有说话。
看在他这几日还算是乖觉的情况下,月笙只是叫人绑着他,而没有点他的哑穴。
傅红雪眼眸闪动。
而叶开则是叹息一声。
“柳东来被白天羽抢走了未婚妻,易大经、薛斌……”
待月笙全部说完,在场的人又是流露出另一番面容表情。
花白凤面露冷笑,仇恨的目光一一将他们扫视过去,这回知晓全部仇人的名单,她就要傅红雪去复仇!
她连丁家庄都不会放过,让傅红雪去杀死丁白云那个贱人,还有那贱人生下的儿子!
一想到白天羽的所有仇人将死,花白凤的心中便抑制不住升起兴奋之情。
她的情绪也太过激动外露,所以引来了叶开注视的目光,然后他眼眸一暗,神色多出几分凄凉和悲伤。
这是一个已经完全陷在仇恨里,沉溺其中,可能这辈子都浮不上岸的可悲又可恨的女人。
“这七个人大多出师有名,白天羽虽然惨死,但也能够说一句死有余辜,毕竟是他先作下的孽,也别怪有人去找他偿还一二,只是,或许牵扯进去的旁人是无辜的,白天羽以及白天勇一家都惨死在那天晚上,而这,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月笙叹道。
花白凤愤怒地盯向月笙。
她不允许有任何人说白天羽一句不好!
然而月笙又怎么会在意她的目光,他接下去要说的话才是真正的重点。
“既然仇人的动机知道了,那就说一说你们有些人还不知晓的秘密,而这秘密更是牵扯到了白天羽的下一代,造成了三个无辜孩子的不幸。”月笙又叹口气道。
白天羽、又是白天羽,倘若他不花心滥情、不独断专行,好好的守着自己一家人,也不至于造成这一连串的悲剧,造成一个本该毫无牵连的孩子悲惨的童年,终日活在折磨和仇恨里的前半段时光。
月笙的话音一落,丁乘风祈求的目光便看了过来,不要说。
到现在,他还在为他的妹妹丁白云担忧,想要继续隐瞒下去,可他怎么也不想想,他的亲生儿子,那个本应该才是丁家无忧无虑长大的三少爷、如今却成为了杀手的路小佳有多么无辜可怜。
于是,月笙本想先说开傅红雪的身世,这时感受到丁乘风的目光却倏地改变了主意。
不,他要先说出丁灵中的身世,这个占据了路小佳三少爷身份的白天羽之子,如今却还想要杀死他父亲另外的一个儿子,对白天羽仇恨至极,也对所有与白天羽相关的人仇恨不已。
所以月笙开口道:“其一便是丁白云为白天羽生下的儿子,他们相识于塞外,干柴烈火恩爱了一段日子,白天羽却在回到中原后将丁白云抛弃,彼时他根本不知晓丁白云怀了他的骨肉,早已将她完全忘记。”
“毕竟白天羽风流成性,而丁白云有什么特殊的,她不过是他玩过的女人之一,怎会值得他记挂在心。”
丁白云因为月笙的这一番话怒火中烧,如果眼神能够杀死人的话,那她这般阴毒的眼神早已经叫月笙死了几十次、几百次了。
而丁灵中也是一副他胆敢侮辱他姑姑的目光,愤怒至极。
月笙道:“自然,白天羽花心滥情,他能够抛弃一个女人,就能够抛弃无数个女人,她们于他而言根本没有丝毫区别,就比如你,花白凤。”
月笙话音一转道:“恰好你为白天羽生下一个孩子,也恰好在你生下孩子不久后白天羽死了。”
“否则,他日后也必定会抛弃你,他不可能因为一个孩子就从此被绑在你的身边,他还会再去找这世上任何一个美丽鲜活、天真烂漫的女子。”
“他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人,千万不要以为他会因为孩子而从此收心养性。”
花白凤的眼中便也冒出愤怒的火焰。
不对、不对!
她就是白天羽最爱的女人!
她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白天羽不可能抛弃她!
你胡说八道!你说得不对!
就在这些存在感非常明显的目光中,月笙继续往下说去:“丁白云为白天羽生下的那个孩子今日也在这里。”
丁乘风的面容变得僵硬起来。
丁白云的额角也抽搐起来
其余人虽然担忧自己之后的命运,却因为这难得的秘辛而流露出好奇和八卦的神态。
他们一听上官月笙这样讲后,便也忍不住环顾四周,看看到底哪个人会是丁白云的孩子。
而月笙马上便为他们解答了:“当年丁白云生下孩子后,丁庄主疼惜自己的妹妹未婚却先生子,怕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所以丁庄主为此做了一个决定。”
丁灵中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算好的预感,他的心砰砰跳起,骤然变得沉重。
“他要将自己的儿子与丁白云的儿子互换,他和丁夫人已经有了两个亲生儿子养在膝下,难道便觉得抛弃另外一个亲生的小儿子也没什么吗?”月笙看向丁乘风。
路小佳也在看向他这个名义上的生父。
而丁乘风,他感受着这两道目光、不,还有其他人的眼神,忍不住想要逃避。
可他又能够逃避到哪里去,他只能僵直地站着,继续听月笙说下去。
“我不知晓丁庄主是怎么想的,疼爱妹妹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说是互换,实际上丁白云膝下不可能养一个孩子,所以他抱来了丁白云的亲生儿子,又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当徒弟,如今,他们都在这里。”
月笙的音量不算大,却掷地有声,异常清晰:“所以丁家三少丁灵中就是丁白云与白天羽的亲生儿子,而荆无命的徒弟路小佳则是丁庄主抛弃的那个小儿子,原本的丁家三少爷。”
第76章 盟主X小傅(10)
静。
很静。
这无名店的小院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不是说先前不安静的意思。
毕竟大部分人都被绑着,也都被点了哑穴,自然吵闹不到哪里去。
可他们不能说话,却可以表达出眼神和表情。
所以便有另外一种的“吵闹”在这小院里蔓延。
而此刻,则是随着月笙的话音落下,这里寂静无声,眼神怔愣、表情凝固,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等到他们回神后,再度看向丁乘风和丁白云等人的目光就不禁带上点什么。
还有丁灵中和路小佳两人自然也是被他们注视着的一员。
这等秘密,还真是不小啊。
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位丁庄主,对丁白云这个亲妹妹确实没得说,可对他的亲生儿子就……
至于路小佳,他倒没有什么反应,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也没有任何表情。
甚至,他原本在看丁乘风,却在月笙说出这个秘密以后就移开了目光,但他能够感受到,丁乘风这会儿在看他,但不管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如今他并不在意了,他以后只会是爱吃花生的路小佳,而不是什么丁家庄的三少爷,这个身份从前与他无关,之后也不会有关系。
而相比于路小佳的“平淡”,丁灵中就是有极大的情绪波动了。
他起先还愤怒于上官月笙对他姑姑的羞辱,恨不得杀了他泄愤,但随着月笙之后的讲话,他逐渐地瞪大了眼睛,怔愣、不敢置信、无法理解……倘若他没有被点住哑穴,他想,那时候他也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心脏在沉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仿佛能够直击耳膜,也搅乱他的脑海和思绪,叫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漩涡里,随之旋转难以脱身,脑袋晕眩,就连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好半晌,他才终于被击中思绪。
丁灵中的眼睛快要瞪出来一样,胸口不住地剧烈起伏,面容也开始涨红,太阳穴一鼓一鼓,是人都看得出来他此时的情绪激动,更是有话要讲,有话要问。
所以月笙便随意弹了弹手指,暂时先解开了丁灵中的哑穴。
下一瞬间,丁灵中的话脱口而出:“这不是真的!”
他剧烈地喘气,被这些话而冲昏了头脑,如果他没有被绑得结结实实,他肯定要冲过去,要将剑对准上官月笙,哪怕他的武功不敌他,他也要拼尽全力去杀了他,哪怕最终的结果是自己身死。
“这不是真的。”丁灵中再次喃喃自语道,他猛地看向丁乘风,问道:“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对吗?”
“上官月笙说的都是假话,他满嘴谎言,他在说谎!”
“我怎么会是白天羽的儿子,我怎么会……”
他忍不住看向丁白云,然后对上丁白云的目光猛地浑身一颤,那是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复杂到仿佛肯定了什么,而那是丁灵中无法接受的。
但他同时也想起,为何小的时候他的母亲还对他很好,可后来随着他慢慢长大,母亲看向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漠,与他的话也越来越少,她宁愿去与那些庶女多说些话,也不愿意多亲近亲近他。
而那个时候他还认为,就连姑姑对他都比母亲对他要更好。
丁灵中的身体轻颤起来,那是、那是因为母亲早已察觉到他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而是姑姑的吗?
“看来你也有话要说。”月笙看向丁乘风,也挥手解开了他的穴道:“丁庄主,你不妨说说看,我的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我有说了一句谎言吗?”
丁乘风得以开口,面露复杂地看向丁灵中,随即低声道:“……上官盟主说的,都是真的,没有丝毫谎言。”
这个时候再去否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更会显得他愚蠢,且没有担当。
他叹息一声道:“灵中,你、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孩子。”
丁灵中的身体再次猛地一颤,仿佛被最残忍的话语宣判。
可随即,他就用最恶毒的眼神看向月笙,咬牙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出这个秘密,为什么要揭穿它?!你凭什么,你……”
他语无伦次地咒骂,看起来像是失了理智。
傅红雪眼底浮现出冰寒,一手握紧刀身就要将他的刀出鞘。
谁允许他骂阿月的,这个不知好歹的人!
叶开和路小佳也皱起了眉,也欲要有些动作。
可是月笙却比他们都快,他今日穿着一身外罩白纱的水蓝色衣衫,将他更衬托的清冷华贵,好似不是这江湖上的武林盟主,而是什么世家子弟,什么皇亲贵族一般,再看向他的那张脸,真是人间少有。
当然,他的武功也是世间罕见,所以当他隔空扬起衣袖,仿佛轻飘飘地甩向丁灵中时,原本还在骂人的丁家三少却像是遭逢大力的撞击一般,胸口猛地被重锤,也叫他蓦地吐出一口血来,然后这还不止,月笙又甩了他两个巴掌,叫他的脸立时又红又肿,竟还掉落了一颗牙齿,也立马说不出话来。
月笙冷下脸色道:“你们丁家庄的少爷还真是好涵养,我想说便说,想管便管,还轮得到他来插嘴吗?”
“你若不满,怎么不向丁乘风和丁白云去发泄一通,只会嘴上喷粪的废物,你占据了旁人二十几年的人生,好处享受了,亲母也时时刻刻都在身边,怎么,如今将真相揭穿就受不了了?”
“那我告诉你,你还有得受。”
“你给我听清楚,往后我要你只留在丁家庄,你若是敢踏出庄外一步,便会立刻身首异处!”
“你最好不要怀疑我说的话,也最好不要怀疑我是否能够做到这件事情。”
“若不相信,你尽可去尝试。”
“上官盟主。”丁乘风的脸色猛地一变,这是要变相软禁丁灵中吗?
丁白云的眼里也露出愤怒。
月笙冷哼道:“丁家庄若是不满,就尽管来找武林盟的麻烦,我自会奉陪。”
“也不妨告诉你们,我便是为小佳出头又如何,你们能奈我何?”
“他既然占据了丁家三少爷的身份这么多年,如今还犹不满旁人说出这个事实,满嘴尽是恶毒的话语,当真是随了他的母亲,心胸狭窄,自私险恶。”
“我让他待在丁家庄里已经是格外开恩,否则……”
月笙眼神一冷,他早已看出丁灵中的心性阴险恶毒,若是放他在江湖上,难保不会生事。
他固然不怕,却嫌麻烦,也厌恶丁灵中在听完事情的真相后居然升不起丝毫的愧疚心。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和丁白云是同样的人。
武林盟主的话不容置疑。
他们也丝毫不会怀疑上官月笙做不到这件事情。
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证明了武林盟的实力、以及上官月笙那可怕的心智和手段,还有他绝世脱俗的武功,单看他隔空竟能将丁灵中重伤,就足以显出他武功已超出他们这些人太多太多。
月笙又点了丁乘风和丁灵中的哑穴,让他们老老实实地待着,懒得听他们废话。
他转头看向花白凤说道:“我要说的第二个秘密就是,傅红雪根本不是你与白天羽的亲生儿子,你的亲生骨肉从出生起就被稳婆掉包了,那稳婆被白夫人收买,过后你的亲生儿子也被白夫人送去一户人家抚养。”
花白凤原本在看戏,乐见丁家庄的秘密被揭露,看到丁白云痛苦的模样她就开心不已,恨不能开口大笑,还有丁灵中那个小子,哼,白天羽的儿子只会有一个,过后,她必定要叫红雪去杀了他。
可还不等花白凤心里升起的那股快乐散尽,就听见上官月笙接下来的话。
他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傅红雪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花白凤猛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傅红雪。
然而傅红雪却垂下头,再次沉默如石雕。
感受到花白凤冷冽如箭的目光,竟是丝毫没有对从小抚养长大的儿子流露一点温情,月笙拽着傅红雪的胳膊将他挪到自己的身后,同时冷漠的眼神看向花白凤,看得她心下猛地一凛,生出几分退缩。
傅红雪却抬眸看向月笙的背影。
这般被护着的感觉,令他心生温暖。
月笙将傅红雪与叶开的身世都说了出来,然后他解开了花白凤的哑穴,问她有什么要说的么。
她会怎么说?
会说什么?
她会认回叶开吗?
总觉得花白凤不会是那种流泪认回亲生儿子的人。
果然,月笙预料得没错,花白凤的眼神来回地在傅红雪和叶开的身上、脸上扫视,一寸寸,看个清楚仔细,她的神情也不断地变化,快到令人分辨不出她到底都流露出了什么神色,又是什么感想。
但过后,只听她嗓音沙哑难听道:“我要你之后把他们全都杀掉,那些人都是你的仇人,他们都该死!”
“你为何只砍掉了马空群的一条胳膊,你怎么这么废物,我从前是怎么和你说的,你的武功是白练了吗?!”
“傅红雪!你看看清楚,仇人一日不死,你就没有一日安生,就不能有一日好觉!”
“我要你将他们的头颅全部割下来放在你父亲的墓前,否则我会日日诅咒你不得好死!”
随着这一声声凄厉地咒骂,傅红雪的身体又猛然颤抖起来,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脸也变得更加苍白,红雪、红雪,他的人生就和染了血的雪地一样凄凉冰冷,他的存在果真毫无价值可言。
但马上,一只温暖的手便握住了他的。
傅红雪一愣,抬头看着背对着他的人影,心脏一下一下加快了跳动,身体也开始慢慢回暖。
叶开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打断她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见盟主说的那些话吗?”
“傅红雪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甚至与白家没有任何关系,我才是白天羽和你的儿子,就算是复仇,也该由我来,而不是继续要傅红雪将不关他的仇恨背负在身上,你为何还要……”
叶开简直说不下去了,可他还要最后问一句:“你难道从未给过自己的孩子一丝关怀吗?你看不到他在痛苦吗?你生下自己的儿子,就只把他当做一件复仇的工具吗?”
花白凤突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骤然失去了言语。
她穿着一身黑纱,就连头顶也被覆盖,却露出一双阴沉沉的眼睛,还有一双干枯如鬼爪的手。
花白凤不说话,但月笙却是有话要说。
他冷笑一声道:“没错,她若是对自己的孩子有一丝温情,就不会对他的痛苦视而不见,对他发病时也没有丝毫疼惜,她只将她的孩子当做一件可以为白天羽复仇的工具,只要能够杀死仇人,这件工具哪怕磨损了、坏掉了,也得给她强撑着去杀人,直到最后支零破碎,再拿不起来为止。”
“我倒要问问你,花白凤。”月笙冷声如刀道:“你的人生难道就如此贫瘠吗?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花心滥情、烂到应该被扔去路边的男人却将自己活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作为曾经的魔教大公主,你竟然连一点骄傲都没有,将你的无能,你的恨意全部都发泄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你怎么有脸?”
“既然要为自己的男人报仇,你怎么自己不去勤练武功,怎么不去折磨自己?”
“因为你无能!”
“所以你会对着一个幼儿发作,看着他去痛苦,你是不是还会心生快意?!”
“因为那是你的孩子,所以你对他享有支配权,你认为对他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吗?”
“所以你无视了他的痛苦,看不见他的内心在哭泣,在向黑暗里沉沦。”
“你这样的人,也配当一个母亲?”
“你为什么,不给白天羽殉葬呢。”月笙吐露冷漠至极的话语:“你这样无能的人就该陪一个滥情的人去死,报什么仇,你配么,你不过就是白天羽的一个外室,连名分都没有,你配给他报仇?真是可笑。”
这回轮到花白凤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却一个字都讲不出。
因为那些狠毒的话语似乎要将她的心给扎穿,也在她的脸上狠狠甩了几个巴掌似的。
月笙却还在继续道:“你为什么不认叶开呢,是因为这一件趁手的复仇工具仍然是傅红雪,你怎么会舍得他脱离你的掌控,毕竟你还要用他去杀人。”
“而叶开,你的亲生儿子,你是不是看他活得很好,心中便升起这样的念头——亲生儿子就好好活着,幸福快乐的活着,养子便仍成为复仇的工具,仍然要被你控制着去杀尽仇人,物、尽、其、用,对吗?”
月笙的话锋利又冷漠,如刀子般不仅要捅穿花白凤的心,还令叶开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当然,傅红雪的脸色就更为凄惨难看了,像是被埋进了雪里浑身冰凉,骨头都冒着寒气。
无人去反驳月笙的话。
因为花白凤那怨毒的眼神,欲要嗜血的神情,已经表明月笙说对了她的心思。
第77章 盟主X小傅(11)
但即便如此,花白凤怎么能够因为这些话就放弃呢,这是她等待了十多年的复仇,如今眼看已有了一大截的进展,知晓所有仇人的身份,只要杀光他们就可以,就能够为白天羽复仇了!
她决不能就此放弃。
所以她不再盯向月笙,而是看向傅红雪。
尽管傅红雪落在上官月笙的身后,只能瞧见一点身影。
她开口道:“傅红雪,我养育了你十几年,到底将你养大,还传你白家刀法,白家魔刀,这乃是江湖上最顶尖的武功之一,你学了白家的武功,不是亲子也是养子,难道不应该担负起为你父亲复仇的责任吗?!”
“你难道要就此放弃?!”
“在知晓你不是白天羽儿子的那一刻起,你就要撒手不管了?”
“你好狠的心,你是想要逼死我不成?”
花白凤突然落下泪来,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总有一种方法能够叫傅红雪再回到她的身边,为她驱使。
“这十多年的时光你难道要一瞬间全都抛下吗?你真的能够一走了之?你真的要将我这个母亲给抛弃?”
“傅红雪,但凡你有一点良心……”
“他怎么就没有良心了?”月笙蓦地打断她的话道:“他虽是被你养育了十几年,但也被你折磨了十几年,每日每夜的都被你灌输仇恨,活在痛苦之中难以解脱,还要被你辱骂诅咒,动辄鞭挞,难道他背上的伤痕都是白白承受的吗?!”
叶开一愣,他不晓得傅红雪竟还会被花白凤鞭挞。
而这,都是替他承受的……
他的脸色蓦地又灰白几分。
而花白凤也在月笙的这一番话中再次涨红了脸色,手掌握紧,她想要叫上官月笙不要再说了,他为何要多管闲事?!他难道要将傅红雪从她的身边抢走吗?!
偏偏,月笙还有许多的话要讲:“傅红雪与白家的仇恨有什么关系?他原本就是一个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如果没有白夫人当日的调换,他现在可能会活得很好,而不是被你养成如今这副样子,深陷于本就不属于他的仇恨当中,痛苦到无法自拔。”
“所以,他怎么就欠了你和白家的?怎么就没有一点良心了?”
“没有良心的分明是调换孩子的白夫人,以及自小便打骂折磨他的你!”
“要说相欠,也合该是你们欠他的,合该你们来补偿他,所以他学习了白家的武功和刀法,继承了白天羽的魔刀有何不可?他不欠你们的,甚至他不欠任何人!”
“而他但凡能够狠心一点,在知晓他不是白天羽的儿子却还被你折磨了十几年之久,就该拿起白家的魔刀将你一寸寸斩杀,报了他被折磨之仇,毕竟你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有何不能杀你的。”月笙冷笑一声。
花白凤心惊肉跳,脊背发寒,她忍不住看向傅红雪。
而傅红雪注意到她的目光,身体轻颤,苍白的唇张开,艰涩道:“母亲、母亲……”
你为什么要这般看着我?
你难道以为我真的会如阿月所说的那样来杀了你吗?
我怎么会……怎么会呢。
你是我的母亲啊!
傅红雪心中呐喊,心中痛苦难言。
月笙像是知晓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再次紧了紧他握着傅红雪的手。
他道:“正因为他是善良的,正因为他把你当做母亲,祈求母爱,所以他也忍耐了十几年,在知晓真相后便更加痛苦,而你但凡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有一丝怜悯,就不该说那些话去戳穿他爱你的那颗心!”
“所以你看,他竟是还把你当做母亲,可你扪心自问,你配吗?”月笙声音沉冷道。
花白凤愣住,心也突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我的孩子、我的儿子……十几年的相依为命,她又怎么可能真的冷血心肠。
她一时想错了。
她了解傅红雪,他是不可能对她做些什么的。
可是对于花白凤来讲,她的人生之中白天羽才是最为重要的。
而白天羽死后,她也终日活在仇恨里,复仇便成为了她后半段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
不管她如何去想,月笙是不可能再叫傅红雪回到花白凤身边被她利用的。
他道:“无论是傅红雪还是叶开,我不妨明确告诉你,你绝无可能再利用他们分毫,傅红雪从此以后与你、与白天羽、白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需要再背负你们白家的仇恨,自然那些仇人,他也不必再去杀。”
“他会留在武林盟,从此留在我的身边。”月笙肯定道。
而傅红雪则是心口一热,忍不住看着月笙的侧脸,留在他的身边吗?
“不、不可以……”花白凤突然预感到好似有什么东西自此永远的要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她想要阻止,可是她能阻止得了吗?
月笙淡然道:“怎么不可以,你没有再去束缚傅红雪的资格。”
“而叶开,他虽然是你的亲生儿子,可他也有自由,他想不想去报仇,要不要去报仇,也都应该由他自己去决定,而不是将你的意愿强加给他,你既然没有养过他分毫,就莫要以母子亲情来绑架他。”
“叶开也是我武林盟的人,你要做什么前最好掂量掂量你是否有那个能耐来挑衅武林盟,挑衅我。”
花白凤的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凄惨。
武林盟、武林盟主上官月笙……他是如此强大,强大到足以令人绝望的地步。
叶开忍不住看向月笙:“盟主,多谢你……”
江湖上哪怕有再多的人惧怕上官月笙,他也不会。
因为他知晓盟主是一个多么温柔的人。
其他人:“……”
温柔?果真?
你莫不是眼睛有疾吧?
月笙对叶开点了点头,便很干脆道:“我先前就说了,想要替白天羽复仇,你怎么不自己来?想杀谁便去杀谁,杀不了就下去陪白天羽,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路小佳忍不住看向盟主。
两全其美是这么用的?
盟主怎么用一本正经的脸说得这般促狭。
“你今日便需得给我牢牢记住,往后我不许你再来找傅红雪一次,而叶开,你胆敢以母子亲情绑住他,让他为你去给白天羽复仇,逼着他去做任何他不想要去做的事情,甚至以死相逼的话。”
月笙的声音沉了下去,道:“不管你在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要你从此以后不得自由。”
花白凤想问他凭什么去管?
就凭他是武林盟主吗?
就凭他武功盖世?
他凭什么去管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
可恨的是,傅红雪一句话不说,就连叶开也不曾反驳他。
难道他在他们两人心中竟是比她这个母亲还更为重要吗?!
花白凤又恨恨地看向那些仇人。
她心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这些仇人如今都在此,她要想办法先脱身,然后结果掉他们。
可是,她的想法真好,月笙却不会如她所愿。
他道:“冤有头债有主,杀了人就得偿还,因果报应,天经地义。”
“不过,你们又不是我的仇人,我却将你们全部都抓到这里来,暴露了你们的存在,且你们当中,确实也多少因为一些缘由去杀白天羽,既然有那些理由,我便公平些好了。”
什么意思?
有人愣住,有人不解。
下一刻,月笙挥手弄断了桃花娘子身上被绑着的绳子,又解开了她的哑穴。
桃花娘子愣在原地。
就听月笙说道:“你走吧。”
最好逃得远远的,离开这边城。
过后是躲是藏都是她自己的事情,若是被找见报了仇,就是她该得的命,怪不得旁人。
月笙无需多说,他的意思这些人自会听得明白。
花白凤叫嚷着不让她离开。
桃花娘子猛然回神,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那速度快到极致,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于是有人见此,眼底骤然爆出希望的光芒。
之后,月笙隔一盏茶的功夫便放一个人离开。
桃花娘子后便是柳东来、然后是易大经、薛斌,再就是萧别离。
他身上的绳子落地,萧别离却一时没走,而是环顾这间无名店,蓦然叹了口气。
月笙道:“外面有辆马车,你可以选择离开这里,或者不走。”
萧别离双腿都被白天羽砍断,不良于行,但身上到底有功夫在,他似乎不那么想走。
花白凤咬牙切齿,见这么多仇人跑走,心里欲要吐血,她道:“你杀了白天羽就该血债血偿!”
“你若是有种,若还是个男人,就不要逃走!”
她又看向叶开说道:“你还是不是你父亲的儿子?!看着那些仇人逃走,你竟都不阻拦一下?你难道不想要替父报仇吗?!就算我没有养你,可你毕竟有白家的血脉,你怎么能够对杀死你父亲的仇人视而不见?!”
她恨叶开为什么没有拦下那些人,对她的怒吼听之不闻。
如今他们跑走了,肯定会想办法躲藏在哪里,他们过后再想要找到那些仇人就难如登天了。
叶开叹息一声道:“白天羽杀死了他的父亲,他又杀死了我的父亲,如今又要我去杀他,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是不是之后,萧别离的亲朋也要替他过来杀了我?”
萧别离这时竟还有心情说道:“真不凑巧,我孤身一人,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好友,更没有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你杀了我就只是杀了我而已,过后可能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找你寻仇,所以,你尽可放心。”
叶开忍不住哭笑不得道:“所以,你是想要我杀了你吗?”
萧别离沉默一会儿,说道:“我可能,还是想要活着。”
“那你就走吧。”叶开道。
萧别离眼神奇异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才道:“你和你父亲,真的是很不相同的人。”
“是么,我也这样觉得。”叶开道。
他毕竟是被小李飞刀养大的。
萧别离还是走了,人可以活着,谁会想死。
而死到临头还有可能反悔呢。
所以,他为何不能苟活呢。
这些人都走了,如今就只剩下万马堂一众以及丁家庄的人还在这个小院里面。
万马堂的沈三娘是马空群的小妾,却也是花白凤的人,她听从花白凤的命令潜伏在万马堂,如今也在这个小院里,月笙揭开她的身份,马空群面上却不见异色,显然他早就知晓沈三娘的身份有异。
而月笙又说起翠浓的身世,这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
她是马空群的私生女,而她的母亲是被马空群强迫的,之后生下翠浓,在走投无路也快要身死之际便将翠浓带去了万马堂,她母亲以为马空群能够看在翠浓是他女儿的份上将她抚养长大。
可她却死得早,她不知晓的是,马空群的确抚养了翠浓长大,可他却对翠浓很不好。
他竟要这个女儿为他去打探消息,而哪里的消息来源最多、哪里最容易被人吐露出秘密呢?
——是青楼、是妓院。
他竟然让他的女儿成为了一个妓女,并且扬名边城。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称之为父亲?!
可偏偏,马空群却又对马芳铃很好,将马芳铃养成了一副骄纵的大小姐的性子。
这样一对比,岂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马芳铃不高兴的话便会挥鞭子打人,就算是杀了人也没事,因为事后自会有马空群替她解决一切麻烦。
可翠浓若不高兴的话……不,她不敢不高兴,她只能露出笑脸,去陪所有来找她的男人笑。
待月笙说出翠浓的身世后,马空群沉默不语,马芳铃不敢置信,她也不愿意相信。
只有翠浓,脸上的表情慢慢收敛,然后露出了苦笑。
月笙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和哑穴,说道:“你要不要来武林盟?”
翠浓一愣,倏地抬起头看向这个比她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出色俊美的人,“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月笙道:“你可以成为武林盟的人,武林盟自会庇护你。”
马芳铃立即看向翠浓,如果不是被点了穴道不能说话,她必然要张嘴质问翠浓,你竟要投靠武林盟?万马堂有今日全都是上官月笙和武林盟造成的,你居然要去这个地方?!
她虽说不了话,可面上的神情却异常明显。
而翠浓了解她,知晓她是什么性格,毕竟她们平常也经常在一起说话,然而马芳铃却始终不知晓,她也是马空群的女儿,她看着她锦衣玉食,自己却要流落风尘,还得要受马空群的控制,心里怎能不有落差。
所以翠浓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大小姐,你难不成还要以为我会站在马空群的身边,与万马堂共进退吗?”
“马空群疼爱你,可他是怎么对我的?”
“我有如今的处境全拜马空群所赐,他没有将我当做女儿,而是将我当做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
“我与你不同,不要用你的思想来束缚我。”
“如果马空群也要你去青楼接客,要你周旋于男人的身边为他打探消息,你如今还会认他为父亲吗?”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马芳铃脸色一白,身体也颤抖一瞬。
随即,她躲闪开了翠浓的目光。
翠浓嗤讽一声,转身拜了月笙说要加入武林盟。
月笙点头说好,让她离去,外面自会有武林盟的人接应。
“多谢盟主。”翠浓翩然离开。
自此,她将获得自由。
但翠浓走了,马芳铃却还在愤愤地看着月笙。
“怎么,你想杀我吗?”月笙淡淡一笑,道:“可惜以你的实力怕是不够,这万马堂里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行,你看,他们不全在这里。”
马芳铃显然也意识到武林盟的强大,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她虽然骄纵却并不愚蠢,她杀不了上官月笙,也抵挡不了武林盟。
“接下来你们所有的人都可以走了。”月笙道。
不等这些人全反应过来,月笙挥了挥袖子,他们身上束缚的绳子全都一瞬间断成了两截掉落在地,他们身上的哑穴也在那一刻被解开。
这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情,但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却立刻动了起来。
只见黑色的身影一闪,那一刻只听得马空群惊叫出声,欲要闪躲,却在下一刻登时毙命于花白凤的掌下。
“哈哈哈哈!”花白凤狂笑出声:“死了,他死了,马空群被我杀死了!”
这是她此刻最好的选择,因为马空群本就被月笙那一掌重伤,又被傅红雪砍掉了一条胳膊,这些天以来,他也只是被简单的包扎救治一番,吊着他的性命罢了,此刻他虚弱无比,也根本逃不了。
所以竟是这么简单轻易的,因为受伤而导致脑子也多少迟钝后,他被花白凤给杀死了。
毕竟花白凤也算是魔教昔日的大公主——不是那个“公主”的意思,而是一种称呼,一个排名,既是“大”公主,自然排在第一位,她的武功又怎么可能真的低微,这不便在占据了上风的情况下杀死了马空群。
然后,花白凤猛然盯向了丁白云。
丁白云也恶狠狠地看向她,“大哥,杀了她!”
她用同样沙哑难听的声音说,且越发激动:“我要杀了她!”
但丁乘风却很迟疑,因为这里还有花白凤的两个儿子,亲生的和养子。
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动手,何况,丁灵中的情况也不算好。
所以丁乘风干脆一手一个,带着丁白云和丁灵中快速离开这个小院。
花白凤立即追了出去。
而马芳铃才反应过来,看着马空群的尸体失声尖叫。
月笙没再理会她,叫上人也离开了这里。
不过,他却是留下了墨泽和武林盟的人手,欲要接管万马堂,这万马堂不好听,该改个名字。
……
月笙带着傅红雪回到了他在江南的住处。
傅红雪这一路上都在想,在得知真相后,在花白凤那样对他后,他竟是没有发病。
是因为有阿月一直护在他身前的缘故吗?
那只温暖的手一直握住他的,为他传递力量,给予了他莫大的支撑。
所以他竟真的撑下来了。
而他以后,也终于要从背负的仇恨里解脱了吗?
傅红雪的心中好似有了一颗希望的种子在萌芽。
他甚至开始期待起在阿月身边生活的日子。
他不会赶他走吧?
他可以一直留在阿月的身边吗?
这一路上,傅红雪的目光几乎不离月笙左右。
这也让路小佳看向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这人该不会对盟主有了雏鸟情节吧?
对盟主好像过分的依赖起来。
他该不会要将盟主当做父亲吧?
噫,盟主也根本没有大他多少啊。
路小佳不懂,也不是很理解,但他什么都没说。
而叶开在回去的中途就转道离开了,他说要去看一看花白凤此刻的处境,如果可以,他想要劝说花白凤放下仇恨,叶开就是这样的人,富有正义感,充满仁慈博爱之心,他不仅学会了小李飞刀,更被李寻欢教会了要先学习如何去爱人,而不是一生之中都沉溺于仇恨里不得解脱。
月笙只道让他小心,哪怕对上花白凤也要保持警惕。
叶开笑道:“我会的,盟主。”
他又忍不住看向傅红雪,道:“你放心,我会劝说她的。”
“……嗯。”傅红雪沉闷地点了点头。
叶开轻呼一口气,挥手离开。
月笙让朱溪在背地里看着他点。
朱溪便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叶开后面。
傅红雪住进了月笙的别院里。
而进来后,月笙开口对他讲的第一句话便是——
“让我看看你的右脚。”
第78章 盟主X小傅(12)
对于傅红雪来说,他的右脚也是他最不想触碰的存在,因为他的自卑便是来源于他的跛足和癫痫之症。
单单是其中的一个就已经足够折磨人了,甚至叫人抬不起头来。
偏偏傅红雪还两者皆具有,更甚至,他还要每日的练功,去努力克服这两者给他带来的更为艰难的处境。
从前的傅红雪练功不辍,每日不停,这才有了如今功力深厚的傅红雪。
可他的跛足和疾病却如影随形,哪怕他的武功再厉害,他也得常常接受旁人异样的眼光,接受其他人或怜悯或嫌恶或带着令人心理不适的目光打量,甚至在癫痫之症发作时,他浑身不受控制的抽搐,那种流泪、口吐白沫的姿态,那般丑陋颤抖的模样,令傅红雪有时候也心生过不如就此死去的念头。
但母亲的咒骂、血海深仇每次都驱使着他活了下来。
如今在知晓身世后、在经由无名店小院里的那一天后,傅红雪虽说轻松了两分,但他仍然很怕。
他怕总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失去阿月?
他好像什么都不能留住。
那么这个好似远在天边的月亮,真的能够允许他常伴他的身边吗?
他以后会不会对他生出厌烦之情?
傅红雪甚至不敢深想。
他现在觉得这往后的每一日都格外的珍贵,过一日便该当珍惜一日,他还奢求时间能走的更慢些,好让他可以一直、一直留在阿月的身边……
他后来才知,他的癫痫在万马堂发作的那一次其实才刚开始就晕了过去,也就是说阿月并未瞧见他发作到深处的丑态,这样很好,他松了一口气,没看见就好,他最不想那种模样被瞧见的人就是阿月。
可现在,他想看自己的右脚?
面对月笙没有一点异样的表情,傅红雪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给他看。
他的右脚也很丑陋,甚至因为常年的拖地行走而有些变形。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脚,也不是一个形状好看的脚。
而此时在说看他脚的人却与他恰恰相反——他有高高在上的身份,优雅矜贵、清冷皎洁,他是天边的月,水上的清风,山涧的冷泉。
在傅红雪看来,这样一个干净的人如何能看自己的脚。
“不、不可……”他吞吞吐吐,不止面容,连耳尖都红透了,抬起头看了月笙一眼,又马上垂落下去。
月笙看着傅红雪羞窘至极的模样,心道还真是可怜又可爱,若是拨开他冷漠坚硬的外壳,瞧见的内里却是格外柔软细腻且脆弱的,可能就像是蓬蓬的棉花,一戳一个坑,或是稍稍重些力道就令其萎靡下去。
“但我若是不看你的脚,如何能治你的跛足呢?”
月笙那带着温柔的笑意响在傅红雪耳畔,令他倏地抬眸看过来,眼底仿佛绽出一丝光亮,喃喃道:“治疗?”
“是,为你治好跛足。”月笙道:“你愿意吗?”
他自是愿意的。
“可是,我这脚、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从小便是这样。”傅红雪复又垂头看向他的右脚。
天生的跛足,还有治好的可能吗?
他忍不住升起希望,却又很怕空欢喜一场。
月笙:“哪怕是天生的足疾也能治好。”
“但要大夫为病人治疗前总要先了解一下病人的病情如何,方能对症下药。”
这下子,傅红雪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他本也就不擅长拒绝上官月笙。
于是他道:“那我、我要先行沐浴。”
他总得干干净净的出现在阿月的面前,不能污了他的眼。
月笙便道好,还说:“沐浴后就只着中衣便可,别穿太多,我正好还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花白凤就像是那种执行棍棒教育的父母,自小便多有鞭挞他、言语折磨他。
而傅红雪其实也在折磨自己,他强行压榨着自己的身体去练刀,一个患有足疾和癫痫的人,其实身体又能好到哪里去,或许外表看不出来,但很有可能内里已经亏空,不过是因为身负内力而硬撑着罢了。
傅红雪顿了顿,红着耳尖应声点头:“好。”
月笙让他沐浴完就坐在床边等他就行。
傅红雪的跛足既是从出生起就有,倘若那时候发现的及时,也治疗及时的话,兴许就算不能彻底治愈,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看起来有些严重的模样。
因为傅红雪走路的姿势是先迈动完好的左脚,向前一步后再拖动着右脚。
他右脚的鞋子是特制的,由于总在地上拖行,鞋底必定没多久就会磨破报废不能再穿了。
花白凤在傅红雪小的时候但凡对他有一点上心,都很有可能发现他右脚的不对,若是早早找见大夫、早早医治的话,以小儿骨骼尚未发育完全的程度是有一定几率可以扭转几分跛足的,过后恢复的也快。
但花白凤当时必然是极度沉浸于白天羽之死的仇恨和悲伤之中,又怎么可能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给傅红雪,恐怕在傅红雪小的时候,他都是被侍女给带大的。
就算等他长大了发现足疾,估计花白凤也只会恨这个儿子的不完美,而不会有多么心疼,一直替他寻求名医直到医治完好为止,她只会恨铁不成钢,更加倍的去训练那么一个小小的孩童……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傅红雪可真是令人心疼、令人怜惜。
月笙甚至觉得他对花白凤的惩罚还不够。
那日放过她,不过是因为她是叶开的生母、傅红雪的养母,不能杀死。
二就是,让她活着,放她去与丁白云狗咬狗,省得她再来纠缠傅红雪,以母子亲情绑架他。
至于叶开,他看似不如傅红雪冷硬,却实则比傅红雪要坚强许多。
该行为果断的时候,叶开不会犹豫,而他的心中也有一杆秤,不会盲目被花白凤指使。
月笙走进房间的时候,傅红雪正略显紧张地坐在床上,用一张薄被盖着膝盖以下的位置,显然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露出他的右脚,见月笙走近坐在床边时,他修长苍白的手指甚至还抓了抓被角,配上他那张忐忑到面无表情的脸便更显得有些反差萌的可爱了。
月笙于是笑了笑,一手覆盖在薄被上说:“我可以掀开吗?”
傅红雪僵硬着面容点点头。
月笙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一把便掀开盖在他腿上的被子,当他的右脚露出来的那一刻,傅红雪的脊背都绷紧了,身体僵直,不敢去看月笙的神色,生怕瞧见一点厌恶嫌弃的目光,那可能会让他既难堪又痛苦。
不过月笙面上毫无异色,只是极为认真地为他检查起来。
当那温润的指尖触碰到傅红雪的脚踝等处时,他的耳尖、脸颊等便轰然红透了,心脏怦怦乱跳,更加不敢去看月笙的脸,强自忍耐着那种令人心生莫名奇异感觉的触碰,那是一种格外陌生的情绪,不禁令傅红雪的思绪乱糟糟的,似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他感觉自己的头顶要冒出热气了。
“阿雪,不要乱动。”月笙突然道,然后一手按在了他的脚踝上面。
傅红雪这才发现,原来他竟是无意识的想要挪开右脚,此时已经在月笙的手掌底下移出去一半多了。
——明显是承受不住想要逃窜,却被逮个正着。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傅红雪默了默道。
月笙:“我知晓你不习惯旁人来碰你的脚,再忍耐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嗯。”
过后果然没多久,月笙便收回了手。
月笙去洗了手回来,傅红雪又把腿给盖上了。
“你的足疾可以被治好。”月笙肯定道。
傅红雪心中一喜。
月笙继续说:“还有你的癫痫之症,我也会想办法治疗。”
“这也能治好吗?”傅红雪的声音有些哑。
月笙:“虽然想要彻底根治很难,需得慢慢来,但并非一点希望都没有。”
“我自认医术还是了得的,对你的癫痫之症也有把握,放心吧。”
“但是阿雪,在为你治疗癫痫之症前,你需得好好养一下身体,更是要先将足疾治好才行。”
不过稍稍把脉一探就能够了解到傅红雪的身体状况,确实不是非常健康。
否则他的脸色有时也不会如此苍白,那根本不是天生的肤色。
傅红雪压抑着心中的惊喜,对月笙点点头,他抿了抿唇,郑重说道:“谢谢。”
自从与你相遇起,一切都很感谢。
在边城遇见阿月,怕是他此生最为幸运的事情了。
傅红雪此刻油然地庆幸,幸好他在那时候与他相遇,也幸好他可以得到阿月的主动结交。
之后便是准备一些养身体的药材,药浴再辅以针灸先将右脚附近的经脉穴道等激活,它已经死寂太久了,右脚损伤严重,不能着急治疗,得先养好再予以重药——打断骨骼,重新塑形,令右脚重新长好。
“你的右脚不适合用麻药,阿雪,否则不利于当时的治疗,但到时候粉碎你的骨头会很痛,你需得忍耐着。”
傅红雪:“我不怕痛,你尽管施手而为便好,哪怕失败了我也不会怪……”
月笙笑着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他的嘴边说:“我不会失败的,阿雪,你不信我吗?”
“我、我信。”贴着那根手指说话,若即若离,宛若亲吻一般,令傅红雪神态恍惚,话都是下意识说的。
他明明可以退开些许,却不知为何还僵硬在原位置不动,这也就造成了他才启唇就能碰触到温暖的手指。
“信了就好。”月笙满意地笑道,随即收回手指。
不过他又道:“我还有一件事情,阿雪。”
傅红雪回神,红着耳根抬眸:“何事?”
“我们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我好像从未听你叫过一声我的名字。”
傅红雪一顿。
他面前是月笙笑意盈盈的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不催促却也不离开。
过后半晌,就听傅红雪低沉暗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阿月。”
第79章 盟主X小傅(13)
单是药浴针灸的治疗都需得半个月之久,这还是月笙会亲自为傅红雪使用内力推拿所以才缩短的时间,否则岂止半个月,一个多月有余都是需要的。
而之后更要捏碎整个右脚再令其重新长好,需要休养的时间便无疑更长,且不能动用武力。
好在诸事休憩,且傅红雪就待在他的身边,就住在这江南的别院里,地点少为人知,起码安静休养是有很大保障的,这也是月笙早就思索过才带傅红雪来的这里。
月笙的用心没有对傅红雪讲,可傅红雪又怎么可能体会不到。
他再是迟钝,也意识到这处地方的清幽和雅致,下人不会多话,各司其职,连出现伺候时都低眉垂眸,不会多言,更加不会多看,事情做完了便会下去,手脚利落,也让傅红雪的心里多少轻松一些。
自然,他的轻松在月笙亲自为他治疗时就会马上变得紧张且不自在了。
不管之前已经治疗过几次,再次开始时,他还会紧张和害羞。
并且有时候他需要进行的药浴也不相同。
有的药浴是温养他身体的,有的药浴便是温养他右脚的。
所以在泡右脚的药浴时,月笙就会出现,药浴过后立马进行针灸,那样效果会更好。
于是傅红雪只得顶着一身水汽任由月笙施为,单薄的中衣根本完全遮盖不了他红透了的胸膛。
明明动手劳力的人是月笙,傅红雪只需要坐在那里伸出双腿便可。
但偏偏一套药浴、针灸下来,浑身冒汗、脸热潮红、喘息急促的人却是傅红雪。
虽然他极力忍耐着这般异样,却总会在月笙的面前泄露出几分,而他自己显然也有所察觉,偶尔闪躲着月笙的目光,不敢与其对视,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样,难道他还没有适应他的右脚被阿月摸看吗?
傅红雪不懂这样的自己。
月笙看了却暗自发笑。
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是‘情爱’‘喜欢’‘难以自制’罢了。
不过傅红雪在某些方面着实太过“单纯”。
就比如他从未杀过人,唯一比较过分的事情便是砍掉了马空群的一条胳膊。、
那么他于“情事”方面,就如同他从未杀过人一样,单纯、空白,还未被人填补上什么。
他甚至也还没有意识到,他对上官月笙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想要对他做什么,只默默的陪伴在身边便足够了吗?
——不会足够,随着越发的相处下去,他也会想要更多。
因为傅红雪不是圣人,他是一个人。
是人就会有私情和私欲、七情六欲于人来讲再普通不过。
而若到那时候,估计他更会苦苦压制了。
毕竟天边的明月怎可容他亵渎半分。
*
这天是傅红雪右脚碎骨重塑之日。
不用麻药,到时候他必定疼痛难忍。
哪怕用绳子将他绑起来牢牢束缚在床上,但人疼痛时身体仍会下意识挣扎,更何况傅红雪还会武功。
所以为了确保治疗时万无一失,月笙叫来了路小佳帮他按着人点。
“只能用力按着他,不可点穴道,否则于治疗有碍。”月笙叮嘱道:“还有,这是塞进他嘴里的东西,省得到时候会痛到不小心咬着舌头。”
路小佳点点头:“放心吧,盟主,我会看好他的。”
待一切准备就绪,傅红雪躺在特制的床榻上,双手双腿被束缚,就连腰腹处也被固定好,路小佳站在一旁待命,月笙则带着东西来到傅红雪右脚旁的位置,轻声开口:“阿雪,我数到三后便会一瞬捏碎你右脚的骨头,你做好准备。”
傅红雪的嘴里咬着东西,沉默地点点头。
月笙便将手放在傅红雪的右脚上面:“一、二、三。”
第三声话音一落,内劲自指尖迸发,一瞬间便碎了傅红雪整只右脚的骨头。
那一刻,傅红雪的身体也剧烈颤抖起来,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滴落而下。
路小佳也在第一时间就紧紧按住了傅红雪,不让他连绳子都不受控制的绷断。
屋内时不时传来痛到极致的闷哼声,傅红雪几乎汗如雨下,连替他擦汗的帕子都浸湿了,等到了最后,傅红雪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双眸半阖,意识昏沉,他只听阿月说了句:“给他喂一碗参水。”
待水入喉后,傅红雪便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月笙就坐在他的床边,见他睁开了眼睛先去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着急起来。
然后月笙笑道:“治疗的很成功,阿雪,等到你的右脚彻底恢复后,就能够如旁人一般正常行走了。”
傅红雪心中欢喜,自然连眼角眉梢都带出些许,他对月笙笑了笑,就如冰雪融化一般露出漂亮的颜色,嗓音虽沙哑却郑重:“谢谢你,阿月,我、傅红雪无以为报,以后,我的这条命便是你的了。”
这话其实他早就想说。
从前他为复仇而生,活着也只为复仇。
如今,他存在的意义便是为了上官月笙。
因为只要待在他的身边,他便会觉得格外满足。
自然,人活下去的意义应该只在于自己,而不是将“活着”寄托于别人身上。
但傅红雪情况特殊,月笙又在他失去从前的人生后及时出现,于是成为了心灵寄托之所。
否则,在得知那样沉重残忍的事实真相后,傅红雪很有可能会崩溃。
就算他坚强的挺了过去,他的心也会是茫然不知去向的,无所寄托就会了无生趣,活着也再无波澜,犹如一滩死水,就只是活着而已,那样的人生岂不是可悲又可怜。
而幸好如今的傅红雪有了可以倾心相待、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虽然他还尚未搞清楚自己的感情,但却已经离不开月笙了。
鉴于敷上药膏等待重新长好的右脚在一段时间内不能动弹、不能下地走路,月笙早早的便为傅红雪准备好了一个轮椅,让他白天里可以坐在上面去任何地方,不至于整天闷在屋子里无聊。
当然,江南美景诸多,自傅红雪来到江南后,他还没有出去逛一逛呢。
他自小随花白凤隐居生活,多在塞外,那里如边城一样风沙多、绿植少,就连人也很少。
傅红雪小时候的日常生活怕是只有练刀、练刀和练刀,估计没有一点娱乐,见到的人也不多。
待到他刀法大成后就来到了边城,然后便是之后的那些遭遇了。
“江南游船很多,你还没有坐过船吧,我们去船上看一看湖上美景。”月笙笑道。
傅红雪点点头说好,怕是月笙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路小佳也跟着去了,还得随身携带着他的花生,他是一刻都离不了花生的。
月笙本想推着傅红雪,却被路小佳接手过去了。
有他在,自然时刻都得为盟主效力,为盟主做任何事情。
总不能盟主推着傅红雪,他却在一旁无事可做的吃着花生,那岂不是丝毫没有眼力了?
当然,路小佳现在推着傅红雪,他也在吃着花生。
这没有多么困难,但却也不简单,他需得一边操控着轮椅的方向,一边还得抛着花生准确无误的去接住它。
在轮椅差点又拐去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后,傅红雪不再忍耐,按住搁放在腿上的刀说:“你就不能好好的推着我,别再吃你那个花生了吗?”
“或者你吃就吃,能不能别抛着吃,看路行吗?”
傅红雪自认忍耐力一流,此时却是忍无可忍才开口。
他看了看前方,已经落下阿月一大截了。
若不是坐着轮椅,右脚不能动弹,他一定不会离着阿月这么远。
路小佳一手推着轮椅说道:“不行,我不能不吃花生。”
“我也不能不抛着吃花生,因为别的吃法都很无趣。”
傅红雪:“……”
他不是很理解,吃花生还能有多少吃法?
这样抛着吃花生又能多么有趣?
他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这会儿已经无话可说了。
但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傅红雪的心声,月笙停下脚步,回头:“还不快些,小佳,磨磨蹭蹭的。”
“哦。”路小佳闻言将花生往怀里一揣,老老实实地用双手推着傅红雪赶过去。
傅红雪:“……”
所以得看说的人是谁对么。
然后他们终于登上了船,一艘被包下来的大船,桌上有美食美酒,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可以欣赏船外的美景。
傅红雪在养护右脚期间不能饮酒,月笙便给他换了葡萄汁来喝。
“不喜欢喝吗?”见傅红雪盯着装有葡萄汁的杯子却不饮用,月笙问道:“那你喜欢喝什么?”
“……不,我喜欢,这个就很好。”傅红雪回神道。
他没有想到的是,这葡萄汁竟然是阿月亲自带上船的,船上只有酒,可没有这新鲜榨出来的葡萄汁。
这明显是专门为他携带的,因为他现在不能饮酒。
所以这般被人记挂在心上的感觉,对傅红雪来讲是多么的陌生。
所以他一时之间被汹涌的情绪充斥了脑海,胸膛酸酸涨涨的。
其实,给他白水喝就好。
可阿月却贴心为他准备了这个。
“我也尝尝,盟主。”这时,路小佳伸着个脖子望了望说道。
月笙:“你不是要喝酒吗?”
路小佳面无表情地说:“酒也喝,葡萄汁也要喝。”
这可是盟主亲自做的葡萄汁,他要喝。
月笙:“那你问阿雪要吧,我带的也不多,全都给他了。”
路小佳看向傅红雪,理直气壮地伸手。
傅红雪瞄了眼不算很多的葡萄汁,又看了看伸手的路小佳,很想将那只手打下去。
“你可以喝酒。”他也面无表情道。
路小佳坚持:“葡萄汁也要喝。”
傅红雪:“……这是阿月给我的。”
路小佳:“盟主也没说不给我喝,你别小气。”
傅红雪:“……”
他该怎么回?
真的要给吗?
不给的话,阿月会不会觉得他小气?
傅红雪陷入纠结中。
月笙则举杯抵在唇边偷笑,为傅红雪和路小佳的互动,年轻人就该多交友,这才有活气。
尤其傅红雪还不是多爱说话的性子,沉默寡言,可路小佳却喜欢边吃花生边唠嗑。
最后,路小佳用他珍爱的花生换了一杯傅红雪的葡萄酒,然后满意地喝了下去。
随即他咂咂嘴道:“好喝,但果然吃花生还是得配酒。”
傅红雪:“……”
他看了看掌心里躺着的两颗花生,很想将它们全扔在路小佳的脸上。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默默地想,浪费了阿月给他的一杯葡萄汁。
最终,傅红雪还是沉默地将这两颗花生给吃了下去,到底谁小气,区区两颗花生。
他的葡萄汁都少了许多。
傅红雪珍惜地慢慢品尝。
然后月笙悄悄对他讲:“快喝吧,家里还有许多呢。”
傅红雪端着杯子的手一顿,家?
那里、那里是他和阿月的家吗?
傅红雪也将杯子抵在了唇边,却怎么也遮挡不住上扬的笑意。
他自己都没有留意,他忍不住转头去看月笙,那眼角眉梢皆是温柔、像是在看着此生他最为重要的人。
一旁,路小佳一边吃花生,嚼嚼嚼,一边忍不住看向傅红雪,又瞅了瞅盟主。
他心道奇怪,非常奇怪,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
第80章 盟主X小傅(14)
月笙一边带着傅红雪和路小佳两人逛玩江南,一边却也没有忘记时刻关注着叶开的消息。
他手中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朱溪派人传递回来的信息——比如花白凤在江湖上四处搜寻仇人的踪迹,但那些人凭借着早些年在江湖上的经营早就自那天的小院后躲藏起来,有的甚至还抛弃家业,直接远遁海外。
花白凤气急败坏,便想要找与他们相关联之人的麻烦。
有些她惹不起,有些她可以欺辱,但都被叶开及时阻止。
花白凤怒斥这个儿子不敬母亲,狼心狗肺,是否半点不曾想过为他父亲报仇,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叶开都受着,但有些偏颇的话他也会反驳回去,便更气得花白凤要拿鞭子抽打他。
叶开想着受这一鞭子也无妨,不过朱溪却主动现身将花白凤打飞了出去,言道盟主派她来保护叶开,不许叶开受到一丁点伤害,还交代了月笙的其他吩咐,既是报仇,那么冤有头债有主,便去找当年杀害白天羽的凶手去报复,胆敢牵连无辜的、不相干的人等,那就别怪武林盟再次插手此事,将花白凤永远的囚禁不得自由,此等扰乱江湖安危的人,便不能再出现于江湖之上。
一通威胁,再加上花白凤打不过朱溪,欺软怕硬,更加惧怕朱溪背后的武林盟和上官月笙,她灰溜溜的跑了。
之后,月笙得知她潜入丁家庄欲要杀死丁白云,可惜,丁家庄里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她得手。
最终还是叶开进入丁家庄将花白凤给救走了。
现在丁家庄的丁白云追杀花白凤,而花白凤重伤未愈,叶开便留在了她的身边。
自然,朱溪也在,仍然遵循盟主的命令紧盯着他们。
月笙暗自点了点头,叶开没什么事情就行,至于花白凤死不死,丁白云等丁家庄的人有什么事情他不在乎,只是,他下了命令不许丁灵中再踏出丁家庄一步,他却还是暗自联络外人想要陷害叶开。
月笙便派去墨泽到丁家庄打断了丁灵中的双腿,并将证据扔在了丁乘风的眼前,警告他一番,再有下次,一旦再被他察觉丁灵中有什么恶毒的心思和动作,就不止是打断双腿这般简单了。
丁乘风当时额头上的汗都冒了出来。
一为武林盟调查消息的手段,二为丁灵中心思狠毒而心惊。
丁乘风绝对不是什么恶毒的人,他这个庄主在江湖上的评价也很不错。
他没有想到平常君子一般的丁灵中居然会想要做下如此恶毒的事情去陷害叶开,那怎么了得。
尤其这其中,竟还牵扯到了路小佳,一旦被他成事,江湖上便又会陷入一场风波。
自此后,丁乘风慢慢收起了对丁灵中的愧疚,将他拘束在了院子里不得出。
而后,丁白云得知消息赶回丁家庄。
叶开带着花白凤松了口气。
今日,他托人给月笙送了封信,信里除了感谢月笙以外,还道他得需一段日子回去,花白凤当时不仅被丁乘风重伤,且还中了丁白云的毒,情况不太好。
月笙给他回信,让他有事就找朱溪。
叶开知晓他不喜欢花白凤,哪怕朱溪会医术,他也没有冒然开口请朱溪治疗。
因为朱溪可不会听他的,她只听盟主的话。
这回有了月笙的首肯,叶开就放心了。
……
在江南的这些时日里,月笙除了关注叶开的事情外,便是带着傅红雪和路小佳品尝这边的特色美食,外出逛街,晚上看花灯放花灯,还买了不少小玩意回别院,算是另类弥补傅红雪童年的遗憾缺失。
而路小佳也在这些日子里不断的观察中得出结论。
他看着傅红雪越来越依赖盟主,也越发的离不开盟主,有时候简直连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哪怕路小佳也尚且还不太懂情爱之事,但他做杀手的,这江湖上形形色色各种事情他见识的可不算少。
有时候杀人时间赶得巧,还能瞧见在床上来回翻滚的男女之事。
不过他对观摩那种事情可不感兴趣,杀人快些结束然后去取尾款才算正事。
但不感兴趣不代表不懂,甚至路小佳对于男男之事也略知一二。
这日,他来找傅红雪聊天。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喝葡萄汁,中间两盘花生米,倒也互不干扰。
路小佳瞥了眼他杯中的葡萄汁,说道小孩喝的饮品。
傅红雪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那又如何,是阿月特意给他做的,你没有。
路小佳从他的面上看出一两分意思,哼哼两声,往嘴里抛了颗花生边嚼边说道:“盟主对你很好。”
傅红雪闻言神色柔和下来,道了声是,“我能遇见阿月是此生幸事。”
路小佳嚼嚼嚼,完全不耽误他说话:“你怎么不叫盟主,偏爱叫盟主的名字,还这样叫,不觉得太过亲密些了吗?”
傅红雪:“阿月允许的。”
他也叫我阿雪。
他很开心这是两人彼此之间独特的称呼。
路小佳瞥了他一眼,心道又来了,那样的神色和表情,就连他这样的人都能轻易瞧得出来。
这人在感情方面还当真是白纸一张,什么都还懵懵懂懂,却在不知晓的时候已然情根深种……
唉,路小佳想叹气,一连叹十口气才行。
为什么叫他发现这种事情呢,唉。
他又继续吃花生,吃一个抛一个,抛一个吃一个,连续不停,就像是他此刻烦恼的心情。
傅红雪也知晓他这个“狂热”的爱好,端起杯子喝了口葡萄汁,他话少,路小佳若是不说话,他也很少主动开口,虽是沉默无言,但有时候两人就这样坐着对饮,其实也是一种轻松和乐趣。
路小佳暂时满足了口欲,然后才继续道:“盟主其实对谁都很好,对你、对我、对叶开,都是这样的。”
傅红雪:“我知道。”
他端着杯子的手却顿了顿,垂下眼眸。
路小佳:“盟主长得这么好看,喜欢他的人也不少,那些江湖侠女大家闺秀什么的,有许多都对盟主另眼相看、情思相系,更甚至还有些大胆的直接来到盟主的面前,对盟主表明心意。”
傅红雪的心慢慢低沉下去,杯子也放在了桌上,葡萄的味道还残留在嘴里,却仿佛蔓延起一丝苦涩。
他沉默地听着,胸口又闷又沉,还好似泛着逐渐升起来的疼。
是啊,他早该想到如阿月这般优秀的人定然也不缺优秀美丽的女子喜欢。
而他往后若是遇见心仪的女子,便也必然会与对方成亲,组成一个和美幸福的家庭。
这是人生中一定会经历的事情,而他为什么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呢?
他好似……下意识的在逃避去想这些。
路小佳看了看他的神情,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你对盟主太过于在意了,傅红雪。”
傅红雪略微蹙眉抬眸:“阿月对我这般好,我如何不能在意他?”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此后,我这条命都会是他的。”
太过于在意?
不,他还觉得他对阿月付出的不够多。
路小佳:“你没觉得你对盟主与对旁人有什么不同吗?”
傅红雪沉默一会儿,摇头:“没有。”
阿月是阿月,旁人是旁人,现在路小佳勉强脱离一点“旁人”的身份,但也同阿月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能比,本就不同,他察觉出什么?
路小佳一噎,深觉傅红雪的脑袋竟到现在还不开窍。
他也太“白”了吧。
“你还是个处男吧?”路小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随即肯定地说道:“没有经历一点男女之事,甚至于那种事情,你自己做的也很少吧。”
傅红雪脸色涨红,又想将花生米扔在路小佳的脸上,他木着脸,沉声道:“与你无关。”
他从前的人生里只有练剑,复仇,旁的一律都不重要,哪怕、哪怕那里因为年龄到了而起反应,他也只是强自的压下去,或者忍耐过去就好,男女之事他当然没有经历过,就连自己去碰……也一个手掌都能数过来。
但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告诉路小佳。
且,他突然问自己这个做什么?
路小佳蓦然叹了口气,当着傅红雪的面不再遮掩,然后说道:“唉,你还真是……首先得让你懂啊。”
“你等着,我有样东西给你。”
傅红雪不解,随后便见路小佳马上飞奔出府,临走时还揣走了全部的花生米。
也不知晓他去做什么了,但还没过半个时辰,他就回来将两本包裹严实的书籍扔到了傅红雪的腿上。
“喏,晚上看一下吧。”路小佳看了看天色,说:“也快要到晚上了,我明天有事得走,一大早就走,现在去和盟主告别,你也不用来送我。”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东西抛给傅红雪,他转身离开。
傅红雪疑惑地打开了包裹着书籍的布,就见封面一个字都没有,但翻看后,里面却尽是活/色/生/香的图画,且一本是男女,一本竟是男男,描绘细致,深入浅出,极其好懂。
傅红雪当即面容涨红,东西好似成了烫手的山芋一瞬间被他扔了出去。
他坐在轮椅上原地喘息片刻,脸上的红潮久久不退,甚至连脖颈胸膛都红了。
半晌,轮椅滑动的声音响起,那两本书被从地上捡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