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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小猫找领养了。


    一共四只,一只送给了姜西缘,小鱼儿听说了赶快从乡下跑回来,姜西缘和女儿约法三章,要养宠物可以,宠物吃喝洗澡拉粑粑一干事宜全部自己负责,家里不许出现任何味道,要是有,我就去你们班主任那举报你这个卫生小班长在家里不讲卫生,撤你的职。


    另外两只也是姜西缘帮忙发朋友圈找到了主人,就剩最后一只,是那只一早就被大猫踹出猫窝的小三花。寿衣店开始装修了,张若瑶在陆陆续续搬东西,晚上老李太太在饺子馆干完活回家路过,看到了纸箱里露出的猫脑袋,问张若瑶,你不要了?


    张若瑶说要。


    老李太太还不死心:“你不要就给我呗。”


    张若瑶想了想:“你要养吗?你行吗?”


    “行!”


    张若瑶把剩下的猫粮羊奶都打包,一起给了老李太太,老太太抱着纸箱子欢天喜地走了。


    -


    中元节提前一个星期开始,张若瑶变得特别忙,很多人来买祭祀用品,她在门口荫凉处摆俩桌子,支了个小摊。


    闻辽也终于知道所谓的“烧纸指导”是要怎么指导了。不过近几年提倡文明祭祀,丧事简办,移风易俗,荣城的公墓已经不允许烧纸,市区内也划分了禁燃区域,很多习俗都一简再简。


    这样的情况下,张若瑶店里的收入一年不如一年。


    外行人都觉得这行暴利,宰人,说不好听的是反正赚死人钱没有回头客,但实际情况是,夸张了。行业越来越规范,很多信息包括价格更透明,网上什么都能买得着。人们对于白事的看法也多有改变,打个比方,传统是人走了三天出殡火化,现在很多都是当天火化,一切从简。这中间的仪式环节被省去了,服务者的收入自然就少了。


    闻辽咋舌:“我从来不给我爸妈烧纸。”


    张若瑶正在把黄纸装袋,手边还有烧纸的表文,如今连表文都是打印的,标准宋体,卷一张放进袋子里。


    “想烧就烧,不想烧就不烧。”


    “你信么?这些东西。”


    “不信。”


    闻辽笑:“我也不信。”


    店内装修叮叮咣咣,螺丝枪一会儿一声,一会儿一声,像是要往人脑子里钻,闻辽看了看手机天气,三十四度,抬头看,天是闷的,一丝风都没有。


    “地球要是毁灭了,咱俩怎么办?”


    张若瑶看他一眼,没稀罕理他,拿湿巾擦擦手:“你看会摊儿,我有点事。”


    闻辽目送张若瑶离开,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了不远处的奶茶店。


    没一会儿,张若瑶攥着个甜筒出现在玻璃门里,一边咬一边盯着他瞧。


    闻辽叉着腰窝火,指指她手里的甜筒,又指指自己一脑门儿的汗。


    ——我的呢?


    张若瑶指指头顶,又晃晃甜筒,手做哗啦啦的手势。


    ——在外面吃化得快,这有空调。


    闻辽无语了。


    这几天仍有人时不时来送折好的元宝,闻辽按照张若瑶的嘱咐一袋子给三十块,现金。实际情况是有些元宝不够数,往外卖的时候还要再添些张若瑶自己折的进去。


    大多是老人,也有残疾人,手工活比较轻便。闻辽还碰见了钱犇,跟他打招呼,钱犇显然已经不记得闻辽,只是摘下口罩挂在下巴上,朝闻辽笑笑,然后把六十块钱塞裤兜里,走了。


    张若瑶把甜筒吃完,拎了杯柠檬水出来,递给闻辽。


    “你这几天快把你二楼的东西也收拾走,要开始刷墙了。”


    张若瑶说:“平时又没人上去,二楼不刷了,省钱。”


    “咱俩不是人?”


    “反正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我习惯了。”


    “我不习惯!我打算把那窗也拆了,太旧了,还有那栏杆,这一条街就你还留着护栏,不别扭?像大猛他家那样,装个新的,亮堂点多好。”


    张若瑶看他:“你什么意思?我住,又不是你住,你管那么多呢?”


    闻辽三两口把柠檬水喝完了,吸着冰块卡拉卡拉响:“这相当于值夜班,不能让你自己值啊,咱俩换班。”


    张若瑶骂他:“你有病啊?谁跟你睡一张床!”


    “你才有病吧?我说跟你睡同一张了?我再买个床,整个二楼连仓库都重新刷下墙面!卫生间里热水器也要换,告诉你一声,你知道就行,不用你操心。”


    闻辽没告诉张若瑶的是,他租房子的时候,也给她留了个房间,平时他在店里值班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去睡个舒服觉。


    而且两个人轮值,起码会有些自由空闲,出去逛逛街,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什么好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守着店也要被逼疯,他不知道张若瑶这些年怎么过的,再想起那小二楼,憋屈,好不容易有点光线透进来都被护栏杆切割成一棱一棱的。


    张若瑶不理解:“白天又不在二楼呆着,那么讲究干嘛?”


    “那也不行。”


    “你事儿真多。”


    “我乐意,你管我?”


    摊子旁边那棵树上不知道聚集了多少蝉,吵得人心里躁得慌,再加上店里正在用电钻,张若瑶受不了了,抬手一巴掌就打在闻辽胳膊上。


    第一巴掌闻辽没反应过来,愣了,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张若瑶埋头两只手乱扑腾,自由泳的前进姿势,闻辽躲避不及,只能抓着张若瑶两只手腕。


    “你发什么疯!十几年不见坏毛病越来越多,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张若瑶大声喊:“我烦!”


    “烦什么!烦就拿我撒气?合着没我的话,你自个儿在店里的时候都拿脑袋撞墙是吧!”


    闻辽本来还想怼张若瑶,大暑天你内分泌失调?实在不行去对面挂个号瞧瞧,可是看到张若瑶拧着眉毛瞪他,瞬间想起他们初中的时候,也这样,张若瑶但凡考试考得稍稍不尽如人意,就发脾气,咬自己胳膊。


    下课,闻辽抱着篮球打算下楼,看见张若瑶趴在桌上,孤单单的,还以为她在睡觉,故意绕路到她桌旁,手欠,拨弄下她的头发,张若瑶一抬头,闻辽看到她胳膊上赫然一个大牙印儿,很红,湿漉漉的。


    张若瑶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她的桌角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每天更换中考倒计时。


    闻辽回家讲,那时闻辽他爸说,瑶瑶这孩子真要强,又努力,将来必定成大器。


    闻辽他妈则考虑另外的角度,她觉得人不能对自己要求太高了,钻牛角尖可不好。


    闻辽攥着张若瑶手腕,两个人的眼睛对上,他心里突然泛起那么点儿酸溜溜。这话他永永远远不会说给张若瑶听,他已经感觉到了张若瑶的变化,他也有变化,是人都会在年月里更改面貌,只是他替张若瑶遗憾,他觉得张若瑶现在过的日子不说不好,但一定不是她想要的。


    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凡事都争强好胜的张若瑶想要的。


    闻辽再次想起了二楼那间不朝阳的卧室,然后重新看向张若瑶的眼睛。


    “张若瑶,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不舒心?”


    闻辽他妈是这样说的,人一辈子无非图个衣食住行。


    与出人头地相比,还是舒心最重要。


    ......


    张若瑶还是瞪着他。


    闻辽只能松了手。


    张若瑶甩甩胳膊,被闻辽扯着衣袖往边上拽了拽。


    “过来站,太阳晒你了。”


    张若瑶对闻辽刚刚的提问充耳不闻,揉着手腕,不再理他。


    “钥匙给你,回家里待会儿,起码有空调。我自己守摊儿。”


    “不去,你家不是也在装修?我嫌吵。”


    “我让他们歇几天,我那又不急。”


    “我不去。别烦我。”


    闻辽再没话说了。


    公交车进站又驶远,卷起滚烫尾气。


    俩人双双别开脸去,都有点不自然。


    -


    店里装修加散味儿,前前后后一共花了一个月。


    这已经是赶工的效率。


    闻辽帮张若瑶忙完中元节,人就不见了,他先后去了保定,天津,还有浙江东阳。前两个地方有生产殡葬用品和寿衣的厂家聚集地,后一个则有全国最大的木质寿盒工厂。


    等到把装修垃圾都清了,一切打扫完了,可以摆货了,已经是九月中下旬,闻辽还没回来。张若瑶问了一嘴,人又跑太原去了,说是今年的殡葬行业展会还没结束,太原有一站。他听张若瑶说过行业博览会,觉得说得太笼统,不如他自己来看看。


    新换的热水器和上下水管道确实好用,张若瑶再也不用去刘卫勇那蹭热水,洗澡的时间都比平时多了二十分钟。


    闻辽给张若瑶打语音,第一个没人接,第二个就是对方正在通话,持续了很久。


    半小时后,张若瑶终于现身了,问他干嘛,大半夜。


    “你呢?你干嘛?大半夜跟谁讲这么久。”


    张若瑶不回答。


    闻辽简单问了几句,刚开业,店里怎么样,一切都好么?


    以及向张若瑶汇报,他已经顺利订到了几件今年最新款的寿衣样式,厂家过几天就发样品。


    闻辽说他之前没想过寿衣也有新款发布会,就和任何一个品牌的时装发布会一样,有专业的模特,穿寿衣走t台。


    “没见识。”


    张若瑶笑他。


    闻辽说,他今天还加了一个客户微信,确切地说,是潜在客户。一个年轻的男人,并非行业从业者,他是一个人来逛展会的,是个癌症患者。


    闻辽起先不知道,只是碰上了就随便闲聊,后来男人得知闻辽是开寿衣店的,就把他手机里的文档给闻辽看。他想为自己设计身后事。


    闻辽笑:“我就说吧,知音难觅,总有人懂我的审美。”


    闻辽的审美,就是二次元痛盒,还有葬礼上的摇滚音乐节。


    闻辽说:“他跟我说了预算,我答应他尽快出个方案。”


    张若瑶把手机免提,搁在手边,坐在床沿擦头发。


    闻辽喊她,她没听见。


    “张若瑶!”


    “叫唤什么!”


    张若瑶回过神来。


    “你听我讲话了?”


    “听了啊。”


    “我讲什么了?”


    “......”


    闻辽明知张若瑶脑子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只能重新讲一遍,关于这个男人说,他想请专业团队提前录制一个微电影在葬礼上循环,假装他不是去世了,而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了。


    闻辽问:“张若瑶,你说人死后的世界到底什么样?”


    张若瑶说:“你不是不信吗?”


    “是不信,但还是会幻想。”


    张若瑶给闻辽讲了自己高中时胡思乱想的那些东西。


    说着说着,心情忽然很差。


    闻辽感觉到了。


    “瑶瑶。”


    “有屁就放。”


    “......”


    闻辽没好气:“我明天回,晚上到。”


    “随便,告诉我干嘛?我又不去接你。”


    张若瑶将语音挂断,毛巾扔到一边,直挺挺向后倒去,平躺在床上。


    闻辽还是没有拗过她,二楼只换了电器,没有重刷乳胶漆。天花板年头久了,泛着淡淡的灰。


    她头发有点长了,该剪了,半湿着蜷在肩窝,有些痒。


    张若瑶发了一会儿愣,拿起手机,翻到通话记录,找到了最近的号码,拨了过去。


    话筒那边传来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若瑶开免提,静静听着电子音。等中英文重复两遍,自动挂断了,她再打,然后再被挂断。


    如此循环往复。


    直到她的发梢彻底干了,不再滴水,手机已经很烫了。


    张若瑶起身,坐在床沿,蜷起腿来,抱着膝盖继续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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