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文学 > 现代言情 > 遥遥 > 9、九

9、九

    闻辽隔天带了人来到寿衣店,跟张若瑶打了个招呼,说是他找的室内设计师。


    “烧包。”


    张若瑶骂他。


    “装你自己家去,店里用不着。”


    “草率,住宅和店铺怎么能混为一谈?”


    “......”


    张若瑶扭过头去翻了个大白眼儿,拎着两个大黑塑料口袋,上楼了。


    闻辽暂时顾不上张若瑶,他忙着跟请来的设计师交流店里布局,设计师在用仪器测楼梯间距,闻辽绕到柜台里,看到张若瑶的电脑屏幕亮着,停在一个装修网站,上面有各种店铺设计参考案例,做免费分享,她的种田小游戏最小化在下方。


    闻辽坐下翻了两页,被脚底下的东西吓了一跳。


    一窝小猫,大猫正警惕地盯着他,嘴里发出斯哈声。


    张若瑶下楼来,狠搡了他一把:“谁让你动我电脑的?”


    闻辽扯嘴一笑。


    “让你带合同,带了么?”


    闻辽说带了,刚在隔壁打印的,还热乎,张若瑶接过来看,是房屋租赁合同,上面还有中介机构logo。


    “我是说你我之间的合同。”


    “哦,我以前的合同模板用不了,都不适用于咱俩之间的情况。”


    张若瑶肩膀沉了沉,觉得她有必要和闻辽再说明白些,这是她的房子,她租谁都是一样租,而后续两个人的合作是搭伙做买卖,她在这方面没经验,更没办法像闻辽一样处事,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一切落到纸笔上来明晰比较好,避免扯皮。


    设计师喊闻辽过去。


    张若瑶想了想,也跟着过去,站在闻辽旁边一起听。


    设计师跟他们确认布局分区,顾客进店的动线,视线第一眼落在哪里,老板上前打招呼应该把客人往哪个方向领,怎么设置客人停留的第一个站位,才能和客人建联......


    闻辽看了看张若瑶,发现她在皱着眉头听,于是推着她的背,把她往前推了一步:“寿衣店还是有特殊性的,我懂得太少,这个是老板,你跟她聊。”


    张若瑶被架了起来。


    她从三姨姥手里接过这个店,那时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基本没有过大改动,玻璃柜台底下贴着的小胶签儿前几天掉了,被她扫出来,一看,二零零七年。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行业的变化,也不是抗拒了解现在的新型殡葬形式,她也曾假装买东西,故意从街尾那家新开的寿衣店路过,鬼鬼祟祟往里面瞄一眼,对方进的是哪个厂家什么价位的货,她远远看一眼就心里有数了。


    人家店里窗明几净,连灯光都是暖色,抽拉式货架拉开做展示,寿帽寿鞋按色系和功能分类,中式小圆帽,宽沿软呢帽,还有适合年轻人的贝雷帽。


    张若瑶放慢步速想迅速心算一下他们家客单价,刚好赶上老板出来倒垃圾,她脚步一紧,加速走了。


    张若瑶总结过自己,她不是守旧派,她只是不愿去大动干戈,因为拥抱新世界这件事往往需要伤筋动骨。


    “有个地方......”


    设计师还在自顾自讲话,没听见。


    张若瑶感觉到闻辽手掌轻轻抵住她的背,又是一推。


    “你就骂我的时候有劲。”


    张若瑶回头狠挖他一眼。


    “......有个地方可能要再想一想,分区这个部分除了你刚刚说的那几处,我需要留一个接待区,要放沙发和茶几。”


    更多的细节张若瑶还没来得及思考,这需要时间,所以就想到哪里说哪里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她认为最紧要的,开这个寿衣店不仅仅是卖货,还接待许多流程,比如灵堂葬礼安排,下葬,圆坟,以及按照荣城这边的习俗,老人办周年祭,都是要和客人讨论完再定下的。刘卫勇早就说过,说店里没个坐的地方。


    设计师很专业,加了张若瑶微信,说随时沟通,一定要事无巨细,不怕麻烦。


    -


    闻辽把设计师送出去后,天已经黑了,俩人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


    回来后看到店里没人,上二楼,也没人影,卫生间关着门,有抽水声,等张若瑶出来,就看见闻辽在小楼梯中间尴尬,上也不是下也不是,露个脑袋。


    她回到床沿坐着,从手边捞来一沓金纸,慢悠悠地折:“你就站那跟我聊?”


    闻辽走上来,看到库房小门没关,里面都插不进去脚,地上全是大黑塑料袋,装着各种式样的黄纸和金银元宝。


    “我以为都是进的货,怎么还要自己折?”


    “进的都是半成品。”


    闻辽环顾四周,也不能坐人家床上,只好蹲在张若瑶面前。


    张若瑶扔给他一沓金纸。


    “现在大多都是半成品,省事儿,这样,撑开......”


    张若瑶教闻辽,把已经做好形状的金纸打开,然后两个手指对着一推,金纸中间拢起来了,一个圆鼓鼓的金元宝就折好了。


    “快七月十五了。”


    闻辽不习惯这个说法,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中元节。


    “现在开始装修的话,是不是七月十五前能装完?”


    闻辽说你想啥呢,怎么可能。


    “很多事情还没敲定,还要出设计图,定装修材料,看水电,找工人......你以为逛街买东西,买完就回家。”


    闻辽学着折了两个金元宝,瘪瘪的,丢进张若瑶脚边的大黑塑料袋,以为张若瑶没看见,还要伸手去拿纸,被张若瑶一巴掌拍在手背上,然后把那两只金元宝挑出来,重新折。


    “库房里那些全是你折的?”


    “不是,大部分是收来的,我折的少,闲着没事折一两袋,打发时间的。”


    “今天下午进来的那俩人,就是给你送这个的?”


    张若瑶说是。


    “都是周围的邻居,清明节中元节前有空就折,折了送过来,我给他们结钱,然后代卖。”


    “一袋你卖多少钱?”


    “三十。”


    “你给他们结多少?”


    “三十。”


    张若瑶说:“今天下午来给我送元宝的那两个人,第一个老太太姓李,没儿没女低保户,是常年在这条街打杂工的,谁家有活就喊她去,最近在那边的饺子馆刷盘子。”


    “第二个,你看着戴口罩走路很奇怪的,是咱们初中同学,你可能忘了。”


    闻辽是真的没印象,关键是没看见脸。


    “姓钱,钱犇。”


    闻辽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他对这个名字记忆深刻,主要因为这是个生僻字,用得不多。再有一个原因就是,钱犇跟别人不太一样,他是智力低下,天生的,倒也不是说什么都不懂,就是会常常做出一些让人苦笑不得的举动。


    比如把美术课要用的油画棒放在讲台上,跟粉笔放在一起,看老师被戏弄了,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大声笑。比如下雪的时候把雪球放进书包里,打算带回家,结果最后一节课老师要讲卷子,他所有书本全湿了。再比如,他常常趁老师不注意,就翻学校栏杆偷跑出去,不是去学校后山躺着睡觉,就是去附近公园学人打太极。


    钱犇他妈常常在学校附近晃悠,一见到钱犇跑出来,就把他抓回去。


    闻辽记得有一次钱犇在学校附近新开的小超市,打碎了人家一排玻璃瓶汽水,还拿了收款机里的零钱。超市老板拎着钱犇后脖领骂,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后来是钱犇他妈听到消息匆匆跑过去,把人给解救下来。


    初中时不论男生女生,都有种中二的侠义气,当时大家义愤填膺,互相通知,以后都不要去那家小超市买东西,以闻辽为首的一群男生还暗自商议要把小超市老板骗到小区楼道里揍他一顿。后来被班主任听到消息拦下来了,骂闻辽他们匹夫之勇,头脑简单,一群小屁孩子。


    闻辽现在想想,也会为小时候拉帮结派的行为难为情,可他是真的对那场景牢记不忘,钱犇他妈把钱犇拽过来,给他拧校服上的汽水,滴滴答答一地,小超市老板说话刺耳,钱犇他妈让钱犇把耳朵捂上,然后一边打他,一边翻他校服兜,声嘶力竭地问,拿了多少?有没有?还有没有?


    “他妈去世了,六七年了。”


    张若瑶那时刚接手寿衣店也没两年,她是后来才知道,三姨姥认识钱犇他妈,而在店里那些存放的寿衣寿盒里,有一套是给钱犇准备的。钱犇他家里人知道这是天生的智力问题,哪都治了,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听点迷信那一套,有人告诉他们,冲冲喜,冲冲喜就好了。


    那个寿盒钱犇没用上,却用来装了钱犇妈妈。


    ......


    张若瑶讲完,俩人都陷入一时沉默。


    闻辽仍不肯放过那沓金纸,祸害了一张又一张,张若瑶不乐意了:“你那手,手指头不分叉吗?怎么能笨成这样!”


    张若瑶要去抢,闻辽不让她抢,说多练练就好了。


    “钱犇有自理能力吗?”


    “怎么没有?你身后那几袋子都是他送来的。”


    如今钱犇跟着姑姑一家生活,不像小时候那么爱闯祸,也能做点简单的零工。


    张若瑶磨不过闻辽,闻辽让她好好教,她只好把手递到闻辽眼前,放慢动作一点点给闻辽看,手指要按哪里,怎么用巧劲,才能折出漂亮的元宝。说着身子不自觉往前倾,脑袋也越挨越近,闻辽意识到了,往后退,结果一屁股坐地上了。


    “......”


    张若瑶无语:“你过来坐着学!”


    闻辽摆摆手:“不用,我蹲会儿吧。”


    然后继续蹲在张若瑶腿前。


    张若瑶说:“我可能是干这一行,生死见得多了,都没什么波澜了。”


    “闻辽,我没有太多积蓄。这个店是我三姨姥留下的,我可以用它维持生活,但这地皮我没权利动,你给我的租金我打算给我舅舅,和我表妹。”


    她跟闻辽大概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我昨天查了查我的余额宝,我手里一共只有五万零两千块钱,这些才是我自己的。”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你今天请设计师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事情既然做了,店既然开了,就要尽善尽美,但我的想法不一样,我没有办法将眼光放得太远,我要考虑现实,我更在意的是投入产出比。”


    “虽然你说了店里前期投资不用我操心,赔了也算不到我身上,但我心里过不去,我觉得这不平等。我不知道你的经济状况是不是真的配你这么狂,但我觉得不论如何,这件事不该由你一力承担风险,我来坐享其成。”


    闻辽抬眼悄悄瞄张若瑶:“你不知道?你昨天不是还找大猛打听我么?”


    “......”


    “别瞪我,你就说你去没去吧?”


    去了。


    昨天张若瑶去吃饭,故意等任猛忙完聊那两句,就是为了问问闻辽的事,她想知道闻辽究竟这些年在做什么,真的很有钱?


    闻辽大笑:“那是我兄弟!又不是你的!你以为他向着谁?”


    “我需要评判一下我的合作伙伴有无真正的资金实力,以及,看看你这牛皮会不会爆,怎么?不对吗?”


    闻辽举起双手:“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


    他简要解释:“我养父养母是开厂子的,经济条件确实还可以,至于我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太多了,等有机会一件一件跟你讲。”


    张若瑶点点头。


    “我这五万块钱都拿出来,剩下不够的地方你填,咱们签个合同。”


    “中介费我们也一人一半吧。”


    “先看看第一年经营状况如何,前两年咱们按照比例算账,尽量先把前期投入给平了。第三年开始咱们再重新算,利润平分。”


    “你觉得行不行?”


    张若瑶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闻辽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说没必要,因为张若瑶没把自己的价值算在里面。


    “做生意最花精力的是前期的市场调研,搜集情报,比如当地的人口密集程度,年龄阶段,客群,平均客单价,竞对等等,然后花最短的时间和最少的成本去做市场测试。”


    “你开店开这么多年,已经帮我们省下了前期的巨大成本了。这部分也应该算作你的付出。”


    张若瑶摇摇头:“不算了,这东西没法量化。”


    看闻辽还要张口,她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行了,别磨磨叽叽的,跟我舅似的。就按我说的办。”


    闻辽没再说话。


    张若瑶也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声:“我发现自从碰到你,我每天挂在嘴边的都是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


    闻辽犹豫了下:“这么说的话,我其实还真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问。”


    “问了不许生气。”


    “问。”


    “张若瑶,人家都说丧葬产业暴利,你这些年是怎么混的?怎么混得这么惨啊?全部身家五万块钱......”


    话没说完,张若瑶抓起一把金元宝,愤愤扔了闻辽一身。


    “给你,都给你,花去吧!不用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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