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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初恋初雪

    “不好。”阮湘一口回绝,本想用掌心堵住林延述的唇瓣,但想了下又觉得这样好像是在奖励他,于是迅速拿掌心盖住自己的唇片,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这次结束你至少三天不许再吻我,知道吗?”

    “不行,一天。”

    “至少三天。”

    “太欺负人了,阮同学,我只能忍最多两天。”

    “那行吧,两天。”阮湘警告道:“再讨价还价立刻改为三天。”

    林延述俯身,笑着亲了下她的手背:“嗯,听你的。”

    “干嘛。”女生在他胸口处嫌弃地蹭了蹭,“林施主你破戒也太快了吧,才刚答应没三秒就又吻我。”

    林延述语气委屈:“没有吻你,我这是亲你,亲和吻是有区别的,你难道不知道?”

    阮湘双手抱臂,听他瞎扯淡:“那你说什么是亲,什么是吻?”

    安静几秒后,林延述身体再度欺近女生,不着痕迹地侵占领域。瞧见后者有要躲的意思,他语气无奈:“你离我近点,我才好告诉你区别。”

    阮湘想了想,还是不疑有他。

    两人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至呼吸可闻,林延述垂下眼睑,在阮湘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侧头飞快地亲了下女生的面颊,讲解道:“像这样稍纵即逝的肌肤触碰,就叫做亲。”

    还没等到她的回答,林延述指尖便毫不客气地捏住阮湘下颚,低头在她唇瓣上印下了一个猝不及防地深吻。

    感受到唇间触感,阮湘瞳眸骤然睁大,本想大骂他狡猾,可唇瓣却被男生牢牢贴住,于是未能说出口的话语字字化成了甜蜜呜咽。

    唇齿交缠间,彼此的呼吸都被对方丝丝缕缕地侵占汲取,攻城略地。

    直到阮湘有些承受不住,林延述才不紧不慢地向后撤离。

    他指尖温柔地揩去女生眼角湿润,轻笑道:“阮同学,像这样的唇齿相依,才叫做吻。”

    _

    时间踱步,随着天气转冷,期末周按时降临,挂科重修这四个大字就犹如悬在脖颈上的刀锋,随时叫人一刀毙命。

    阮湘正背着名词解释,忽然收到条冯嘉瑶发来的信息。

    我推天下第一:「据传闻,你把林延述给甩了。」

    阮湘愣了下:「哪里听来的,我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我推天下第一:「呵呵,就知道绝对是谣言,你要是把林延述甩了他肯定早就绝望崩溃日夜消沉自甘堕落断情绝爱哭天抹泪要死不活的了。」

    不吃湘菇:「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最近词汇量见涨啊。」

    她这边还对冯嘉瑶的话一头雾水,很快后者便转发了几段消息记录过来,阮湘随便翻了几眼,内容大概是有个女生在群里问林延述是单身吗?

    大家的回答众说纷纭,一通分析过后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曾经不是单身,但现在已被分手,可追。

    我推天下第一:「知道她们为什么这样说嘛?」

    阮湘不解:「为什么?我们感情挺好的啊。」

    我推天下第一:「你和林延述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阮湘想了下:「上个星期?」

    我推天下第一:「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居然见面是在上个星期,说出来谁信你们是同校,谈的简直像异地恋。」

    冯嘉瑶又问道:「听说他大前天在你宿舍楼下都站成望妻石了你也没下来见他,这事真的假的?」

    不吃湘菇:「我当时在用舍友电脑改论文……手机也关机,忘记告诉他了。」

    我推天下第一:「那你俩在路上碰面,他想和你说话你扭头就走也是真的吗?」

    不吃湘菇:「我是想起忘帮朋友拿专业书才没来得及打招呼的,这算情有可原吧?」

    我推天下第一:「硬要说,算,但林延述估计蛮尴尬的。」

    最近由于期末周的缘故,两人平时都很忙,林延述更是因为熬夜画图连睡眠时间都缩少了大半,时间虽说硬挤也能抽出来几次见面,但却都被阮湘给拒绝。

    谈恋爱对于阮湘来说是生活调剂品,但并不是必需品,所以很多时候在恋爱里面,她的钝感力阈值相较于别人要高上许多,如果只作为女朋友的身份来看,简直不称职到有些冷淡。

    冯嘉瑶都有点可怜林延述了:「怪不得大家疯传他被你甩了,这谣言居然还真的有理有据。」

    我推天下第一:「但话说回来,他们又不知道情况干嘛乱传,真是闲得发病。」

    又大概讲了几句,阮湘轻咬下唇,翻开她和林延述的聊天记录,两人之间大多数都是林延述在讲在问,她虽然有在认真回答,但确实反应平平,一点也没有热恋期的样子。

    林延述上一条发来的消息就在五分钟前,但她却直到现在也没回复,反而和冯嘉瑶聊了很久,阮湘难得泛起愧疚之心,补救般向他回复:「有点想你。」

    不吃湘菇:「美乐蒂落泪.JPG」

    没等到回复,阮湘点进林延述朋友圈,发现他一共只发过三条内容,且每条都和她息息相关。反观她自己,倘若别人和她不认识,只看朋友圈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人有男朋友。

    回想起刚刚冯嘉瑶发来的那些吐槽内容,阮湘揉了揉鼻尖,忍不住想,她对待这段感情好像是有点太过于随意。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看清联系人,阮湘接通放在耳边。

    下一秒,男生疲惫却又泛着笑意的嗓音萦绕在耳边:“要见一面吗?我也很想你。”

    阮湘刚要应好,林延述又讲:“还是算了,你期末太辛苦,别出来了,免得再耽误你的时间。晚饭吃了吗?我点的外卖和水果应该等下就送到你们宿舍门口,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阮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趴在桌面上,蔫蔫地问:“林延述,我女朋友是不是当得不太好啊?”

    明明林延述就很想见面,但却因为怕耽误她的时间一直隐忍不讲,把所有事情的重点都优先放在她的想法上,简直善解人意到好欺负。

    “你哪里不好?”

    听着阮湘一连吐槽了她在恋爱中的好几条缺点,林延述轻笑出声,语气淡淡,似乎根本没把这些放在心上:“我觉得你已经够好了。阮同学,又不是时时刻刻黏在对方身上才是谈恋爱,我个人就很喜欢你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阮湘撇了撇嘴。

    “怎么会舍得损你。”林延述语气逐渐变得认真,一字一句流水般顺畅,“阮湘,我知道你的性格就是这样,所以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改变,你一直是你,能够随心所欲,这就够了。”

    心脏处忽然因为他的话语忽然传来难捱的悸动感,沉默几秒,阮湘下定决心:“林延述,我们还是见一面吧,就现在。”

    “你名词解释不是还没背完吗?”

    “不急,可以等下再回来背。”阮湘握紧手机,低声道,“我想你了,林延述。”

    真的,真的,好想你。

    虽然现在正值下午,但围上围巾走出宿舍楼时,阮湘还是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指尖发冰。

    不远处,穿着黑色大衣的男生快步朝她走来,身形清俊,分外惹眼。

    冬天无疑是最适合林延述的季节,他气质本就属于疏冷挂,抬眼看人时更显薄情,但就算是再冰冷的雪也会怕冻到喜欢的人,从而心甘情愿地化作水滴,融化指尖。

    林延述笑着站定到女生面前,从口袋里拿出暖手宝递给她:“手很冷吧。”

    阮湘点点头,一手抓着一个暖手宝,见林延述手里空空如也,问他:“那你怎么办?”

    “我不冷。”

    “撒谎,你指关节都冻红了。”

    她叹了口气,直言道:“林鼹鼠,我发现你有时候挺笨的。”

    “哪儿笨了?”

    “你给我拿了为什么不给自己拿?”

    “因为只准备了两个。”

    “所以呢?”阮湘盯着他的手,语气深深地暗示道,“你就没别的办法了?”

    反应过来,林延述喉间溢出几声笑音:“我好像是挺笨的。”

    语毕,他左手接过阮湘递来的暖手宝,又用空余的右手拉住她,十指相扣间,交握的双手被他珍之又重地暖进口袋。

    阮湘满意地扬起嘴角:“一人一个,这样刚好。”

    “学到了,以后我冬天只买两个暖手宝,都给你用。”

    “行啊。”阮湘梨涡从脸颊旁孵出来,笑道:“那从今天开始,我们以后多牵手,多见面。”

    她话音才刚落,林延述脚步骤停,眼神再看向女生时变得格外严肃,认真。

    他眉心微蹙,面无表情道:“阮湘,你有事的话就直说吧,只要不是分手我应该都能接受。”

    “……”

    她在林延述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阮湘试图解释:“刚刚的话我是发自内心。”

    林延述表情将信将疑。

    “真的。”阮湘语气*诚恳,“不过,我确实有件事想和你说。”

    男生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个……我们等到大二的时候搬出去住吧。”

    “好。”林延述下意识地点头同意。

    待反应过来,他握着阮湘的五指顿时紧了几分,不可置信道:“你是指我们两个同居?”

    女生把下巴藏进围巾里,轻轻地“嗯”了声:“其实我前段时间就有想过这件事,平时你和我的课程挺忙,在学校里不特意约的话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以后要忙的事情估计只会更多,我对你的人品还蛮放心,所以想着不如干脆搬出去好了,我也想每天多见一见你。”

    “怎么不说话?”阮湘有些难为情,“别告诉我你不想。”

    “怎么可能。”林延述极力掩饰上扬的嘴角,斟酌着用词,“我……”

    他破天荒地语塞起来,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干脆直接闭嘴,手也不拉了,转头就拿出手机下载租房软件。

    “你要不要这么急啊?离大二还有半年呢,这半年可都是你的考察期。”阮湘对林延述的举动又好笑又无语,“同居是早晚的事,除了你以外,我没有想要一起生活的人。”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好不习惯。”林延述侧过脸,再度牵上女生的手,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你是我女朋友吗,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怀疑啊?”阮湘问。

    “有点。”

    阮湘忽然用力夹紧了彼此相握的手指,笑眯眯道:“现在呢,还怀疑吗?”

    指骨侧边传来的挤压感痛得林延述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投降道:“是我女朋友没错了。”

    阮湘“哼”了声,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林延述正经起来:“阮同学,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不是对你好。”女生语气认真,“是我想和你更加亲密一点。”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阮湘难得直白地坦诚道:“虽然我表现的不太明显,但林延述,我的确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着你。”

    所以我不想再只是被动接受着你对我的好,而是付诸行动,让你也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闻言,林延述神情微怔,莞尔道:“我知道了,阮湘。”

    凛冬时节,树叶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街边的树上只余几根枯枝垂腰,来来回回在交错中拼贴出张弯弯笑眼。

    自从阮湘说完那句我喜欢你后,两人直到走出学校,林延述上扬的唇角也没放下来过。

    阮湘打趣道:“笑半天了,你牙不凉吗?”

    “凉。”林延述现在的心情是即使吃到满嘴寒风也像咬住甜滋滋的棉花糖,“尽力了,嘴角实在下不去。”

    阮湘忍不住失笑:“真没出息呀,林鼹鼠。”

    正值寒冬,空气中丝丝缕缕漂浮着烤蜜薯的香气。阮湘平日里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但林延述记得她对烤蜜薯倒是情有独钟。

    颗颗圆滚滚的红薯躺在热炉上被烤得焦酥流油,包裹着内里嫩黄的软芯,林延述买下一颗,帮女生剥去外皮。

    阮湘眼神扫过去,发现他本干净的指尖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创可贴,凑近问道:“你手怎么了?”

    “我前几天试着学做饭,切土豆丝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干嘛突然学做饭啊,你做得好吃吗?”

    林延述语气讪讪:“应该能吃。”

    “那等放假了做给我尝尝。”

    想起自己酿成的那几锅人间惨剧,林延述沉默半响,还是选择诚实:“我不舍得让你吃。”

    阮湘还以为林延述是不舍得让自己吃他做出来的饭菜,不悦道:“干嘛这么小气啊,我尝尝都不行。”

    “不是。”林延述从相册里翻出食物遗照,“我是不舍得让你吃这么恶心的东西。”

    图片里那一锅锅黑漆漆黏糊糊的不明物体骤然袭击在眼前,阮湘倒吸一口凉气,别过头的速度简直像在逃跑:“快拿走,别让我看了,我有点反胃。”

    林延述收回手机,整个人兴致顿时蔫了一半。

    女生咬下口甜滋滋的红薯,安慰他:“实在不行还有我呢,虽然我还没试过做饭,但方便面下得还可以,做饭肯定比你强,”

    “不行,厨房里油烟味重,对你的皮肤也不好,你别做。”林延述为爱重振旗鼓,“等寒假我再研究研究。”

    “好吧,你到时候别把咱们家厨房炸了就行。”

    咱们家。

    林延述唇齿咬下这温暖的三个字,顿时满血复活:“放心吧阮同学,我肯定不会把咱们家炸掉的。”

    夕阳逐渐垂暮,校园的路灯一盏盏点亮,在夜里散发着清寂光线。

    走回宿舍的路上,阮湘忽然觉得鼻尖凉滋滋的,她抬手摸到一片湿润,后者后觉才发现是下雪了。

    “林延述,快看!”阮湘有些惊喜地叫出声,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

    雪景下女生的瞳孔晶亮,泛着笑意,像颗清透的白水晶。

    林延述将她围巾又裹严了些,神色温柔:“这是我们在一起后的第一场雪。阮同学,听说过吗,一起看过初雪的情侣会一直在一起。”

    阮湘打趣他:“没想到你还会信这种话。”

    “本来不信的。”林延述说,“但这场初雪是我们一起看的,所以,我愿意相信。”

    漫天银霜下,片片雪白落在男生的墨色发丝,犹如春天绿草间开出的一朵朵小花。

    阮湘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林延述,忽然伸手拨去了他发丝间的冰凉。

    两人的逐渐距离拉进,她微微踮起脚,在男生脸颊处落下了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侧脸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又温热,林延述瞳孔微怔,听到阮湘笑意盈盈道:“林延述,我也相信。”

    “相信我会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_

    当晚,A大的一个名为AAAA单身女神向前冲的群聊炸开了锅。

    「啊啊啊啊上次问林延述能不能追的姐妹还在吗?别追了别追了!他没被分手!」

    「真的假的???」

    「不是说阮湘已经腻了他吗,又和好了?」

    「好像不是和好,两人就没分手过,我刚刚才刷到阮湘的朋友圈,不信你们看。」

    「图片」

    截图中,备注名为阮湘的女生在朋友圈里晒出了一张照片。

    在满目纯白的雪景间,女生正对镜头,清甜的笑容里夹杂着几分无奈。

    在她身后,林延述正脸半入镜头,眉眼带笑,眼底温柔,手指在女生发间比出了一对可爱的兔耳。

    这条朋友圈的配文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初雪,初恋。

    群里短暂的沉寂几秒后,消息顿时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天哪,林延述这张死人脸居然也会笑得这么开心?」

    「他在人家阮湘身边天天都笑得这么不值钱……」

    「敢情林延述是恋爱脑啊,算了,那我不追了。」

    「你不追我也不追了。」

    「笑得我,你们那是不想追吗,嘴真硬,我都懒得点破你们。」

    「你们都不追啊?都不追我追,我追阮湘,美女我可以!」

    「当三遭鄙视,你慢慢蹲分手吧,我要换目标了。」

    「诶诶,姐妹们你们看这个男的怎么样,还是吉他社社长!这个是单身不?」

    「我觉得不如我这个,体院这位据说有八块腹肌!」

    ……

    谣言,不攻自破。

    ……

    林延述备忘录:

    2020年1月6日。

    学校附近的房源很多都不错,要不然干脆直接连婚房也一起看了?

    第102章 Angelina

    大二正式开始前的暑假,林延述以完美表现成功通过考察,如愿带着阮湘来到了他们的新家。

    新家雅静整洁,坐落在大学城附近的公寓,平时出入快捷方便。

    为了方便冯嘉瑶她们偶尔来玩,林延述和阮湘特意租了间宽敞的三室。

    客厅里,纯白窗帘随风摇曳,明烈日光顺着窗户的轮廓倒映在木地板间。阮湘走进卧室,闻到了淡淡的柑橘清香。

    林延述跟在她身后,靠在门框旁问道:“还喜欢吗?”

    “喜欢。”阮湘俯身闻了闻茶几上摆放的铃兰花,唇角弯弯,“这完全就是我理想中的家。”

    男生松一口气:“你喜欢就好。”

    阮湘环视四周,在卧室的门把手旁看到个白色的物品,疑惑道:“这是阻门器吗?”

    “对。”

    “你装这个干嘛?”

    林延述讲:“虽然我说过不会对你做任何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事情,但毕竟空口无凭,所以我就买来了阻门器。对了,枕头底下我还放了把剪刀,你睡觉的时候注意一点。”

    闻言,阮湘掀开床上的枕头,果然看见了一把极其尖锐的剪刀。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笑之余还多了几分感动:“林延述,谢谢你这么尊重我。”

    “是我应该谢谢你,阮湘。”他眸光温柔,“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房间内的大部分物品都已经被林延述收拾的差不多,只剩些箱子里零散的小物件暂时还没归类整理。

    两人分工合作,阮湘蹲在阳台边给无拘无束清理鸟笼,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句:“阮湘初。”

    她扭过头,看到林延述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正拿着条精致的长命锁翻看研究。

    “这是你的吗?”他好奇道:“为什么背面写着的名字叫阮湘初?”

    “你在哪里找到的?”

    “纸箱子最下面有一个摔坏的首饰盒,这个是从那里掉出来的。”

    闻言,女生从林延述手里接过长命锁,解释道:“阮湘初是我最开始的名字,满月那天我妈请了算命师傅来给我测算命格,师傅说我把名字改为阮湘会更有利以后的成长。我妈本来从不信这些,但自从生下我之后就变得有点迷信,什么都想给我最好的,于是就把名字改成了阮湘。”

    “不过我个人还是更喜欢阮湘初这个名字,湘江初动,万壑争流。”

    “这个名字的确更适合你,不过现在的也不错。”林延述若有所思,“阮同学,我以后叫你初初怎么样?”

    阮湘撇撇嘴:“干嘛,好肉麻。”

    “我想和别人区分开,除了你家人以外,应该就只有我知道你曾经叫阮湘初吧?我是你男朋友,自然称呼要最与众不同。”林延述放低声音,语气亲昵,“就叫初初,好不好?”

    阮湘仔细想来,发现即使两人在一起后,林延述也从未像其他人一样喊过她湘湘,就连大名也不常叫,总是喜欢喊她阮同学。

    她之前一直不懂为什么,如今才恍然大悟。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讲,阮湘走在路上,如果遇到别人喊她湘湘,她不听声音绝不知道那人是谁。可若是有人喊一句阮同学,哪怕即使是女孩子的声音,她也会觉得是林延述故意在开玩笑逗她。

    细细想来,这人在最开始就试图用称呼来强调他的独特性,简直太有心机。

    “随你便。”阮湘有种一早就被他给套路了的感觉,“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语气别太肉麻就行。”

    林延述唇角挂起抹笑:“知道了,初初。”

    听到这个称呼,阮湘莫名打了个冷颤,恶寒道:“林鼹鼠,你把我鸡皮疙瘩都叫出来了。一个小名而已,你就不能把它念得正直,阳光一点?”

    林延述有点怀疑自己:“我念得难道很猥琐吗?”

    “倒也不是……”阮湘脸颊发烫,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林延述到底哪里喊得有问题。

    看着女生逐渐爬满绯红的面颊,林延述了然,打趣道:“原来初初是害羞了。”

    他话音刚落,顿时便如同惊雷炸响,把二人劈得相顾无言,尬得寂静无声,雷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沉默半响,林延述讪讪道:“呃……好像是有点……”

    阮湘点头如捣蒜。

    “那要不然还是阮同学吧。”

    “好。”

    “嗯。”

    对话迅速结束,阮湘埋头狂刷鸟笼,林延述头也不回地拿着长命锁走到客厅,半响又顿下脚步,不死心道:“这个称呼我依然保留,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叫。”

    阮湘语气无奈:“算我求你,别为难你自己了。”

    林延述话音坚定地抛过来:“不行,我一定会找到机会的。”

    “那等你找到提前告诉我,我把耳朵堵严实点。”

    “……”

    客厅,林延述独自捏着长命锁把它放进新买的首饰盒中。

    灯光下,蝴蝶形状的金锁停落在黑色绒布间,熠熠闪烁。

    林延述垂眸盯着这锁,仿佛能从这件冷冰冰的物品中窥见阮湘幼时的模样。

    他睫毛微颤,指尖温柔地摩挲过上面字迹,忽而念诵道:“初初。”

    请保佑她,岁岁平安。

    晚上吃过饭,阮湘洗完澡出来瞧见林延述正在看股票。他之前帮自己和阮湘买的几支走势都很不错,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已经赚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金额。

    林成责一直想让林延述把专业改换成金融也是有原因的,他家境好,有资源,逻辑思维能力也强,只站在旁人的角度来看学建筑确实有些浪费天赋。

    “怎么不吹头发?”看到女生发丝湿漉漉地披在身后,林延述眉心微蹙,“会头痛的。”

    阮湘坐在他身边,无所谓道:“没事,都习惯了。”

    男生站起身,拿了吹风机和气垫梳过来:“那以后我尽量帮你避免掉这些坏习惯。”

    温热的暖风呼出在发丝之间,林延述指尖轻柔地拨过女生湿润长发。

    他没有用改正这个词让阮湘心里暖融融的,有些习惯她之所以不想改是有原因的,林延述理解这些原因,从不强迫她进行改变,只会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她避免这种坏习惯可能会导致的“恶果”。

    阮湘将身体放松地靠进林延述怀里,仰头问道:“你是不是有点太溺爱我了?”

    男生拿着吹风机的手躲了躲,避免吹到她的脸上,语气如常:“阮同学,你对溺爱的标准也太低了点,这就是件无足挂齿的小事,你要习惯心安理得的享受我对你的好。”

    阮湘满意地点点头,勾勾手指示意林延述靠近自己,后者乖乖把脸凑过来,得到了女生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阮湘眉眼弯弯,亲昵道:“这是奖励。”

    半天没有听到回话,她疑惑地别过头,正好撞进林延述蕴着涌潮的眸光。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无声,她微湿的发丝缠绕在他指尖,配合着暧昧的此刻,几乎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林延述喉结微动,忽然敛眸避开目光,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的新沐浴露很好闻。”

    指腹摩挲过头皮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阮湘半边身体被他的动作弄得僵直起来,唇瓣开合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心脏怦怦在跳。

    身后忽然传来了男生低缓而又清晰的笑音,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阮湘被他笑得缩了下身体,耳廓发烫,急忙拍掉他的手:“我不用你吹了,我自己来。”

    “好。”

    林延述没再逗她,把吹风机交过去时,顺带躬身吻上了女生温软的唇瓣,唇间的触感绵软,这个吻轻缓而又温柔,并不夹杂任何多余的欲念。

    等到思绪再次回神,阮湘整个人已经被林延述按在了沙发上。

    鼻尖相贴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里氤氲的几分湿意,阮湘睫毛微颤,听到林延述轻笑着哂她:“这次接吻你又忘了闭眼。”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慢条斯理地补充上称呼:“初初。”

    阮湘抿了抿唇,突然就有点不爽。

    被林延述撩了这么多次,她居然还会经常招架不住就算了,最气人的是每次亲完这人还都要淡定自若地调笑她一番,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阮湘在心里无言冷笑,胜负欲顿时激起,决定反击。

    思及,她缓缓抬眸,上目线微扬,因为刚接完吻的缘故,女生眼尾还泛着潮红的湿润,如同雨后的片片梨花坠落在潭水之中,清纯又多情。

    阮湘忽然伸手环住林延述后颈,在男生讶异的目光中,主动把唇吻在他颈间凸起的喉结处,而后用牙齿轻轻蹭过,落在他耳边撩拨道:“那作为补偿,下一次我主动一点,好不好?”

    听到女生暗示性的话语,林延述眸光渐暗,呼吸骤然乱了几拍。

    虽然他表情依旧无波无澜,端的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他环在女生腰侧逐渐收紧的指腹,还是充分地暴露出了主人此刻的心不由主。

    阮湘见好就收,擦着林延述忍耐的临界点一把将他无情推开:“行了,我知道你还想亲,但不行,今天到此为止。”

    林延述闭了闭眼,压下欲色,苦兮兮地“哦”了声,像只不甘愿的犬科动物,眼巴巴地看着阮湘。

    “不用装可怜,我才不会心软。”阮湘坐起身,一眼就看穿他的阴谋诡计。

    林延述没再说话,起身朝浴室走去。

    阮湘叫住他:“你干嘛?”

    “洗澡。”

    “你不是刚洗过吗?”

    林延述扭过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无奈地扯扯嘴角。

    阮湘突然恍然大悟,连忙飞速摆手道:“不好意思多有打扰,您快去洗吧。”

    林延述说:“我发现跟你住一起的好处可以再加一条了。”

    “又加一条什么?”

    “练习我坐怀不乱的定力。”

    回击成功,阮湘唇角扬起个胜利的弧度,得意洋洋:“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

    浴室。

    花洒中的冷水根根下落,劫去主人分外灼热的体温。刺痛感丝丝缕缕从腰腹间传来,缓缓将林延述从美梦中敲醒。

    上了大学后,他指尖掐向腰腹的行为已经变得少之又少,但身体的旧伤难愈,现在依旧还残留着大片淤青。

    睫毛渐渐被水打湿,颓丧地垂落,林延述眼底笑意散去,只余一片无法诉之于口的不安定。

    再从浴室中出来时,林延述看到阮湘正坐在地毯上饶有兴趣地抱着他新买的吉他。

    女生指尖微动,兴致勃勃,弹出些不成调的乐段。

    见到林延述出来,她仰起头问:“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弹吉他,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个了。”

    林延述盘腿坐在阮湘身边,语气懒洋洋的:“因为你啊。”

    “我?”

    他放平语气,不想让自己听起来醋味很重:“你不是觉得那个会弹吉他的学长很帅吗。”

    阮湘故意装作不懂,问他:“所以呢。”

    林延述幼稚地和他雄竞起来:“我也会弹了,现在肯定比他帅。”

    说到这里,阮湘忽然想起来:“照这样说,你之前指尖受伤不是因为做菜吧。”

    “两者都有。”林延述拿过吉他,想要展现自己的新技能,“要不要听一听?我还学了首歌,他当时弹得时候可没有唱歌。”

    这都要比啊,醋坛子。

    阮湘笑了下,双腿屈膝,掌心环绕在小腿处。

    她歪了歪脑袋,示意林延述开始,后者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抱着怀中的原木色吉他。

    四周安静无声,林延述微微垂头,墨色的发丝在光线下浮动,侧颜随之半陷在光影之中,深浅错落,露出截线条清晰的下颌。

    吉他清脆的音色在下一秒传入耳畔,林延述手腕微动,指尖上下拨弹琴弦。乐声温柔漂浮,好似盛夏海风迎面而过,泛起涟漪,把林叶间映入的倒影打散,落入水中。

    “空荡的街道,不存在的喧闹,渺无人烟,剩下宁静环绕。”

    “aroundme,youcouldbe,youcouldbe.”

    林延述声线清冽,歌声似本故事,缠绵动人,娓娓道来。

    “理智线勾勒,出日常的轨道,抹去烦恼,也不会有低潮。”

    “aroundme,youcouldbe,youcouldbe.”

    听出这首是自己歌单里的曲子,阮湘情绪被林延述所调动,不自觉地,与他一同轻声哼唱起来。

    “Angelina.”

    “Angelina.”

    “也许我根本不在意,也许偶尔会想起你。”

    “也许宇宙里,某一颗星星诞生,然后死去。”

    伴着交织的歌声,浪漫再也不用费心描写,而是浓缩成此刻的一瞬间,一瞬间的温度、一瞬间的光影、一瞬间的心动,只是因为两人依偎在一起,于是这一切的一瞬间都变得无比浪漫。

    四目相对间,阮湘忽然低头轻笑,心跳频率如蝴蝶振翅。

    一曲结束,林延述放下吉他,有些紧张:“还喜欢吗?”

    阮湘故意逗他:“你唱歌有点跑调。”

    林延述手背蹭蹭鼻尖,强撑着不让自己尴尬,语气沾染上几分失落:“那我是不是没他帅啊。”

    没想到他会醋这么久,阮湘掩去心动,好笑道:“林鼹鼠,你误会了,那天我看着他想的其实一直都是你。”

    “所以你当时是夸我帅?”

    女生笑着点头。

    林延述拍了下吉他,也笑了:“我够蠢的。”

    “手指还疼吗?”

    “刚开始练得那段时间疼,后面就还好。”林延述说:“你还没回答我呢,阮同学,喜欢吗?”

    “喜欢。”

    阮湘走过去,垂眸拨去男生泛着湿气的发丝,而后把一吻落在他的额间,温声道:“最喜欢你了。”

    ……

    林延述备忘录:

    2020年7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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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又乱码了。

    第103章 迷雾森林

    一般来说情侣刚刚同居时,总会因为大大小小的生活问题引发矛盾。

    但与很多的情侣不同的是,在阮湘与林延述同居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两个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争论与不合。

    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某次林延述执意要下厨房给阮湘做饭,两人因为番茄炒蛋要不要加糖而争论起来,林延述觉得要加,阮湘觉得不用,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决定各自按照各自的喜好做一盘互相品尝。

    但由于两人厨艺实在太过惊悚,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是他俩做的菜,不管加不加糖都难吃的让人想吐。

    除此之外,他们两个的同居生活简直合拍到不正常,性格也十分互补,生活中很少有需要迁就彼此的时刻。

    可就是这样的他们,却在距离阮湘生日还剩一周时,爆发了谈恋爱后的第一次吵架。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算是吵架,因为只有阮湘一个人在生气,林延述几次张嘴想要解释,可最后话语却都被封杀在喉间,再硬生生憋回到心里烹煮,只望着她,良久无言。

    最开始,是阮湘发现林延述的腰部非常敏感。

    有次刷着视频,阮湘无意间看到有位健身男穿着灰色卫裤,手指抚弄腹肌,对着镜头搔首弄姿,顺便还附带一个歪嘴笑wink,油腻之气顿时冲出屏幕,熏得人五脏庙里一阵恶心。

    女生嫌恶地迅速刷走过去,视线扫向身旁的林延述清洗眼睛。

    很快,她眼神从男生的侧颜逐渐移向腰间,好奇道:“林延述,你有腹肌吗?”

    后者淡淡应了声:“当然。”

    夏季炎热,林延述穿着件宽松的黑色短袖,身形落拓,阮湘拿着手机凑近他,起了点逗弄的心思:“给我看一下。”

    林延述身体后仰,往后躲了些,果断拒绝:“不行。”

    彼此之间的距离一靠近,阮湘鼻尖霎时便闻到了股熟悉的辛辣气味,这气味甚至掩盖住了林延述身上的柑橘清香,丝丝缕缕地紧锢在他周围。

    女生轻嗅过去,辨认出这是红花油的味道,语气关怀:“你哪里受伤了吗,我怎么闻见你身上一股子药味。”

    “哦,这个啊。”林延述说:“前天搬东西的时候侧腰不小心撞到桌角了,没事,很轻微的一点淤青而已。”

    阮湘知道他一向爱逞强,大难临头也能强装出一副淡然做派,因此对林延述的话半信半疑,作势就要去拽后者短袖下摆。

    见状,男生猛地站起身体,闪身逃开阮湘的接触。

    对视间,林延述步伐不自觉地向后退去,躲避的意味分外明显。

    瞧他反应这么大,阮湘狐疑起来:“我只是想看下你腰间的伤,你有必要躲得那么远吗?”

    “我腰部蛮敏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延述很快又恢复到往日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刚刚那一刹那的慌乱就只是阮湘的错觉而已。

    “阮同学,我刚洗完澡,你碰完我还要再洗第二遍,你昨天不是才说不让我洗冷水澡,这就不管我了?”

    虽然这理由拙劣到一听就是瞎掰,但见林延述实在不想让她看,阮湘便也没再强迫,只是再三叮嘱后者要是不舒服一定要随时跟她讲。

    男生点头应好,笑着叫她不用担心自己。

    不过因为这件事,阮湘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林延述身上一些平时被她所忽略的细节。

    比如换衣服时总要避着她,在外面热得发汗也不愿意撩起一点点衣摆,洗完澡出来永远穿得整整齐齐,裹得仿佛不染凡尘。

    阮湘曾试探性地几次在两人接吻时拂过林延述腰间,可却都被后者不着痕迹地抓在掌心,按回在身体两侧。

    他对自己腰腹的保护,近乎已经到了戒备森严的程度。

    可越是如此,阮湘就越是好奇。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有天阮湘和吴桉赶早晨出去写调研报告,林延述挤出牙膏,备好早餐,敲门喊她起床。

    待阮湘收拾好出来时,林延述正站在窗边给铃兰浇水。夏季风悠悠吹过将纯白窗帘掀得飞扬,阳光顺势倾泻而下,将男生轻薄的白衬衫照得透光。

    有一瞬,阮湘在他腰间看到了些深色痕迹,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林延述身形便已迈进暗处。

    “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帅到你了。”他调侃道。

    “想多了。”阮湘说:“林鼹鼠,你今天怎么穿这么暴露,一点也不像良家夫男,好男人五百条必修法则真是白看了。”

    闻言,林延述扫了眼自己的衣着:“哪儿暴露了?”

    她伸手指挥:“你站阳光下试试。”

    男生不假思索地两步踏进光下,低头看向上衣。衬衫宽松,他大半个身形勾勒出来,要透不透的,猛一眼看过去的效果简直比什么都不穿还要涩情。

    “服了……”林延述光速逃出光线下,藏进阴翳中,语气尴尬,“我等下换件衣服。”

    阮湘乜他一眼,没说什么,拎起包:“我走了。”

    “忙完跟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

    房门撞向门框的瞬间,客厅里再度恢复安静。

    确定阮湘离开后,林延述走进房间迅速脱下衬衫,这段时日他腰腹间的淤青在药物治疗下虽然已经有所好转,但长年累月的痕迹又岂会轻易消退。

    阮湘最近已经明显开始怀疑他,这件事很难再瞒下去,林延述心中刮起疾风骤雨,待反应过来时,指尖已经习惯性地再次袭击上腰腹。

    他神情颓丧,竭力忍住那股掐向腰侧的欲望,改将指尖刺入掌心,想把这份痛苦慰藉凝练出一个交换转移。

    到底要怎么办才行,难道真要去看心理医生?

    可他根本就无法开口。

    林延述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把那些压抑在心里的事情尽数倾诉出来,那么现在的自己也会随之土崩瓦解。

    他就犹如片掉落在泥潭中的树叶,周身早已浸入脏污,即使把他打捞起,冲刷干净,表面看去光洁如新也没有用。

    他内里的每一条叶脉都已被沙石堆积,想要取出的代价唯有把他剖开,可四分五裂的叶片,又会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就在林延述情绪再次被拉入自厌漩涡之时,卧室的房门骤然传出“吱呀”一声,探出道谨慎,细小的光线。

    这声音轻到就如同拿钉子敲开蛋壳的顶层,可余下的全部却在这瞬间尽数沿着裂痕皲裂开来,血腥四溢。

    一切在此刻慢得像是场定格电影,主角的动作即使拼尽全力也依然显得可笑而又卡顿。

    看清来人,林延述下唇颤了下,徒劳地拽向衣服,遮盖腰腹。

    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竭尽全力扬起个笑容,幻想着阮湘说不定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然后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在下一秒,对上了女生溢满失望的双眸。

    灵魂在这一瞬如遭雷劈,顷刻间抽走所有生机。

    林延述缓缓垂下长眸,漠然地勾起唇角,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了然的、转瞬即逝的嘲笑。

    林成责还真的没有骗他。

    有关那个林延述的一切,果然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与痛苦。

    空气中是一片窒息沉默的死寂,阮湘半响才找回声音,质问道:“林延述,这就是你被桌角撞出的淤青?”

    男生腰腹间的淤青盘根错节,说是凌虐出的伤口也不为过,本就拙劣的谎言最终还是被阮湘揭开,他牙关上下轻轻磕撞,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我今天闯进来你还打算瞒我多久?!”阮湘胸腔呼出口浊气,实在没想到林延述的隐瞒下居然会藏着如此骇人的剧痛。

    “现在,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对不起,阮湘,但我真的没办法讲。”林延述嗓音沉沉,余下的话语卡在喉间,他不想再继续欺骗女生,可又更不能说出实情。

    阮湘简直要被他的态度气昏了头。

    肺部霎时传来一阵难捱的灼烧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放平嗓音道:“林延述,我给你五秒钟时间,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走。”

    “五。”

    “四。”

    “三。”

    “二。”

    “一!”

    直到最后一个字节落下,回应她的,依旧是如海般的沉默。

    “好。”阮湘冷笑起来,声音泛泛,“林延述,算你有骨气。”

    话音重重砸在身上,下一秒,女生决绝地摔门而出,眨眼间便彻底消失在林延述的视线当中。

    自这天后,阮湘单方面和林延述开启了冷战,无论后者道歉的诚意有多么真挚也绝不给一个眼神,一回家便把自己*锁在房间,完全拒绝和他有任何接触。

    林延述急得像失去触角的蚂蚁,往日的从容自若消失的荡然无存,只余落水后的慌张无措。

    他试着去敲门,指节扣动间却只得到女生冷冰冰的一句:“你再敲下去我立马搬走。”

    闻言,林延述无措地停下动作,这才发现掌心因为慌张溢满了潮湿汗珠,黏腻腻的,抓不住一条即将脱手的鱼。

    “阮湘……”他太笨了,只能徒劳地一遍遍重复道,“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门那边传来女生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林延述,你腰上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很难吗?”

    对立面内,阮湘紧咬下唇,指尖死死擦过木门。两人明明就只有一门之隔,可心与心的距离却相隔甚远。

    她不明白林延述到底为什么要选择隐瞒?有难言之隐可以理解,但有些事情如果不宣之于口就永远无法解决。

    更何况,他看起来真的很痛苦。

    如果可以,她其实一点也不想和林延述冷战,但除了这个方法外,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办法可以逼这人开口了。

    良久过去,世界落入寂寂黑夜。在阮湘近乎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时,却忽然听见林延述开口道:“阮湘,我身上的淤青……是我自己掐出来的。”

    下一秒,门开了。

    客厅的灯没有亮,室内的光线倾洒出去,顷刻间点燃了男生的昏暗面庞。

    他麻木地抬起头,被这亮度刺得眯起眼睛,朦朦胧胧中看见阮湘一如既往地站在光里,似雾中的一簇灼目火焰,烧溃双眼。

    她说:“我们出去谈。”

    ……

    客厅。

    林延述坐在沙发,女生则坐在与他为之相对的另一方。两人中间隔着个茶几,犹如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阮湘神情严肃,逼问道:“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思考片刻,林延述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笑里有刻意掩饰过伤痛的痕迹。

    他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告诉阮湘:“生活的太幸福了,这疼能让我清醒点。”

    果然,又是隐瞒。

    “耍我很有趣是吗?”

    望着男生强装无事的表情,阮湘突兀想起自己曾在某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人在无端微笑时,不是百无聊赖,就是痛苦难当。

    林延述显然是后者,用一层层伪装把自己牢牢封闭,直到现在也依旧不对她袒露真心。

    她焦急,难过,生气,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谁让爱情这东西从来就不是一人能演绎的独角戏,她困于其中,独自再撑不起这场大戏。

    对视间,阮湘站起身,眼眸中流露出失望之意。

    “林延述。”她抬眸,哂笑,低声道:“或许,这次是我该清醒点了。”

    ……

    阮湘记事簿:

    2020年7月14日。

    他藏在有雾的森林,我看不清,更无法踏进。

    第104章 一颗垂柳

    近来这几日阴雨连绵,水滴跌倒在窗台摔出清脆痛响,林延述站在窗边,无精打采地望着窗外雨幕。

    手机中的界面停留在他和阮湘的微信聊天记录,对话框满目绿色,收不到一句回音。

    自从两天前林延述被阮湘撞见了满身淤青并拒不坦言,女生便再也没回复过他一句信息。

    林延述发送一个小狗跪地哭泣道歉的表情包过去,指尖拉下通知栏,今天是七月十七日,距离阮湘的十九岁生日只剩三天。

    他本想让阮湘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可却把一切都给搞砸了。

    这几天林延述大脑一片混乱,精神状态欠佳,整夜失眠,好不容易入睡却又噩梦不断,醒来总是冷汗涔涔,心悸难捱。

    他是相信阮湘的爱的,但他却并不相信那个糟糕的自己有被爱的可能性。

    这感觉像是周身浮沉在潮间带中一次次被冲刷洗礼,浑身上下的每一处皮肤被泡到褶皱肿大,他早已在这片赤潮中迷路,失去了自救的能力。

    可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林延述清楚阮湘的性格,也不是没想过把一切告诉给她,但他一向不是个乐观与幸运的人,如果最坏的那种可能性真的降临……

    想到这里,他呼吸渐渐紧促起来,面前的整个世界在此刻天旋地转。

    手机猝然从掌心掉落在地发出痛响,林延述身体一晃,按住桌面的小臂青筋霎时全部暴起,用尽全力才堪堪支撑住这副身体。

    扣住桌面边缘的手指紧绷发青,林延述喘息急促,努力尝试宽慰自己,不断地做出心里建设,犹豫着想先袒露一些较为边缘的事情来缓和下阮湘的情绪,然后再根据她的反应走一步看一步。

    可思绪被拉得越深,他便越是能感觉到有一个相反的声音在大脑里横冲直撞,要把一切都搅得地覆天翻。

    往日痛苦、懊悔、愤恨、不甘等所有情绪在此刻提剑围剿而来,蚕食着身体仅存的全部活力。林延述口唇发白,牙关打颤,冷汗津津,几乎是支撑不住地单膝半跪在地,每一次呼吸都竭尽全力。

    他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正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叮咚声规律、平缓,如同一扇封死的黑窗被人再度扣响。

    缓上许久才踉跄着站起身来,林延述走到客厅时,阮湘已经先一步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男人面容肃穆、威严,赫然正是他的父亲,林成责。

    阮湘从未见过林成责,表情处于疑惑之中,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被几步踏来的林延述一把抓住手腕。

    男生的表情僵硬不堪,近乎是恳求般地让她先回房间。

    看到两人略微相似的神态容貌,阮湘大概能猜到门外站着的人应该就是林延述的父亲,她记得林延述和家里的关系不佳,因此没多说什么,礼节性地跟门口的中年男人打了声招呼便回到房间。

    客厅里一时间只余父子二人,氛围降至冰点。

    林延述藏起所有情绪,沉默地跟在林成责身边,男人的目光审视过房间里的每一处每一角,眉心紧蹙。

    最终,他眼神停留在桌面摆放的一张双人合照,盘问道:“你和阮湘在一起多久了?”

    林延述丝毫不意外林成责为什么会知道阮湘的名字,林成责虽然并不在意他,但与他有关的事情自会有专人向男人汇报。

    “一年一个月零七天。”林延述的回答快速而清晰。

    “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是真挺喜欢她。阮家的独生女居然能让你追到手,真是出乎意料,算我没白养你这么大。”

    男人话语中的暗意给本就烦闷的林延述心中又扔下一捧火把。他呼出一口气,还是忍无可忍:“我跟阮湘是正常恋爱,别用这种语气来讲她和我。”

    “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倒是脾气见涨啊。”

    林成责眼尾扫去女生紧闭的房门,嗓音微低:“林延述,我看你很想让我找她聊聊你过去的事情。”

    脑海中紧绷的弦一时间被拉至极点,林延述目眦尽裂道:“你今天来到底想干嘛!”

    “我是来通知你的,你要不然把专业给我换了,要不然就继续去弹钢琴,这两件事你给我选一项即刻去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抬眼间,林成责的语气漠然、熟悉:“别用这种愤恨的眼神盯着我,别忘了,要不是我警醒你改变,要不是我给了你优渥的家世,就凭你甚至根本没办法认识阮家的女儿。林延述,你自己也清楚原本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废物,你能有现在的一切和光辉灿烂的未来,哪一步不是因为我?”

    又一道选择题砸在身前,林延述全身上下的血液因他的话语霎时冰封,而整件事最让他绝望的是,林成责竟然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错,他根本就无法反驳。

    是啊,他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多亏了男人的教导与帮助。

    在那个童稚无力的年纪,是爸爸给他指明道路,逼他改变,他才得以从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摇身成为了众人爱慕与羡艳的对象。

    虽然过程痛苦不堪,但他的确无法毫不心虚地说出这些跟你没关系,这些都是我林延述应该得到的,所以想要保持现有的一切,他能做的唯有继续夹紧尾巴,苟且偷生。

    他根本就没得选。

    林延述感到太阳穴旁的青筋在突突狂跳,他竭力压下内心的躁动,胸膛起伏,终于,还是不得不给出答案。

    他说:“我会,继续,弹琴,给您。”

    林延述两个字两个字地全力挤出,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童年,那个周身包裹在浓雾,无法喘息的童年。

    原以为长大会是一片拨云见日,童话书里既定的幸福结局,但总是会有人能很轻易把痴心妄想碾碎,把人拉回在雾中,并责问你为什么不能变成灯塔。

    总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成责冷哼一声道:“钢琴马上就会有人送过来,不要想着私自处理,你烧一架我会再送一架,别再挑战我的耐心。如果让我发觉我跟你已经无法沟通,或许,我会换个人聊聊你的情况。”

    “比如说你的小女朋友。”男人慢条斯理地威胁道,“我相信知道真相的她,一定会比你小时候那个所谓的朋友更有意思。”

    所谓朋友?

    闻言,林延述瞳孔骤然紧缩,呼吸窒凝。

    林成责冷冷抛来的话语让他顷刻间回忆起了一桩童年往事,一段被他试图刻意遗忘、回避,却总是反复鞭尸在他潜意识深处的往事。

    童年时段,年幼的林延述在认识迟辰前,曾在辅导课上拥有过一个朋友——段亦楼。

    彼时的他刚在学着改变自己,整个人做事与讲话生硬又割裂。辅导课又是培优制,要拿着成绩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才能获得补习资格。

    在大家还是毛头小子只知道打游戏看动漫的年纪里,段亦楼独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知道每位女老师最喜欢的花是什么,能坚持做到每隔半月就送上一朵换得老师弯弯笑颜,他清楚班里同学拉帮结派的各个团体,并在此之中来回穿梭,和每个人都维系着良好的关系。

    于是很多时候林延述都非常感激段亦楼愿意主动和自己做朋友,但他不太敢表达感情,只能笨拙地把认为是好的东西一股脑地全部送上。

    回到家,林延述喜笑颜开地对林成责说自己有了一个好朋友。

    闻言,男人盯着电脑屏幕,连眼皮都懒得掀起,只漫然道:“夹紧尾巴做你的好学生吧,这说明在他眼里你有利用或交换的价值。”

    林延述不懂,不信,眼神难得有几分执拗。

    林成责没再继续讲话,十指在键盘敲打,浓缩成一次次小小的,甩下鞭子的痛苦教育。

    林延述离开时,脊背生痛。

    可随着两人之间越发熟悉,林延述却发现段亦楼似乎在有意疏远自己,他难过与困惑交杂,最终,鼓起勇气向他讨要了一个答案。

    那天是个宁静的黄昏,在仅有彼此的教室里,段亦楼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桌脚,不耐烦道:林延述你就是个骗子!我找你玩本来是看你聪明,不爱讲话的样子很酷,结果你居然是从乡下来的!人还这么无趣,看虫子,发呆,有时候连普通话也讲不清楚,好成绩还是每天累死累活熬大夜学出来的,跟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呢!”

    “可是我……”

    “别说了!我懒得听。”

    林延述试图解释的话语还没来得及讲出就被段亦楼开口打断,男生吐露的话语残忍而又直白,一字一刀,剜入腰腹:“你以后别缠着我了,你要是真这么缺朋友干脆去找胡岳畋玩得了,我看你俩简直是天生一对。”

    在班里,胡岳畋是唯一一个被孤立的小孩,偶尔林延述眼神扫到他时,总觉得胡岳畋和曾经的自己很像,独自在人来人往的小世界里,无人在意,更无人搭理。

    这样的他们都没有可利用,可交换的价值,自然不配被人所喜欢。

    彼时黄昏的余光射入进大半间教室,给整片空间撕出一道强烈的明暗分割线。

    林延述站在暗处支支吾吾,段亦楼则居高临下地坐在桌面上打量着他,太阳的光晕把他瞳孔映照的闪亮,璀璨的像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那是从未体会过自卑与失败的人独有的光彩。

    我不该松懈的,林延述紧攥指尖,默默地想道。

    明明爸爸早就提醒过他,他却还是在和段亦楼日复一日的交往中放松地泄露出了原本的模样,现在落得这个被人厌恶的结果,是他咎由自取。

    最后,林延述弯下腰,在段亦楼鄙夷的目光中向他表达了歉意。

    他自认最擅长道歉,不管是对段亦楼,还是对林成责。

    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个模样,真的,对不起。

    就这样,林延述告别了他来到城市里的第一个朋友,他也因此石塑外壳,严防死守,再不敢泄露出一丁点原本的痕迹。

    褪色的回忆逐渐在雨势中消退,林成责走后不久,搬运钢琴的工人来到门口,在客厅当中来回穿行。

    望着楼下发动的轿车,林延述想起林成责有次因为他没能拿下奥数竞赛冠军而破口大骂,具体的羞辱内容他记不太清,唯一尚存在脑海里反复凌迟的就只剩那句。

    我当年就不应该让你妈生下你!

    外面的雨停了。

    林延述神情黯灭,抬起头,看见窗外的树上有只肉虫正在啃食叶片,一点一点,皮烂骨碎。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

    _

    客厅有许久没再传来声音,阮湘小心地把房门拉开道缝隙,向外看去。

    客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架棕色钢琴,林延述身形斜斜地站在钢琴旁,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光影撒下来像落了场灰尘雨,把他整个人的生机埋没。

    阮湘在原地踟蹰良久,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推开门走到了林延述身边。

    “这是你爸送来的?他又打算逼你弹琴了?”

    “嗯。”

    男生眼神死寂的如同无法折射波光的湖面,忽然,他紧紧抓住了阮湘垂在身侧的手,仿佛是即将溺死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阮湘能感觉到林延述现在的情况比起痛苦,更多的是种无可名状的恐慌与害怕。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够了解林延述,只能不痛不痒地沿着伤口安慰两句,却永远碰不到底层真正溃烂的缺口。

    林延述再开口时,嗓音低涩,沙哑:“阮湘,对不起,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告诉你。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只有我爱你,这点绝不可能会变。”

    段亦楼临别前的讽刺就如同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林延述最终还是选择缄口不言,继续隐瞒真相。

    盯着面前了无生气的男生,阮湘沉默良久,总觉得林延述实在太像一颗垂柳。

    枝条虽然不断地向阳上长,但碧绿的叶片却在垂落中根根下坠在阴影处,化作一次次用力伸出却无人交握的掌心。

    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为他。

    算了。

    阮湘选择不再为难自己,也放过林延述。

    于是她在下一秒回握向男生指根,退让一步:“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再逼你了,但有一个条件你必须要答应我。”

    林延述语气急切:“什么条件?”

    “你明天,必须跟我去看心理医生。”

    ……

    林延述备忘录:

    2020年7月17日。

    阮湘,对不起,谢谢你。

    第105章 我只为你

    阮湘生日当天,冯嘉瑶周韵筝迟辰相继赶了过来,几人有段日子没见,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话匣子简直吵翻了天。

    迟辰半天没看见林延述,目光扫向阮湘,语气玩味:“这么快就把他逐出家门了?”

    闻言,阮湘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还没来得及赶呢,他倒是先离家出走了,一大早就跟我说有事要出去,现在也没个信息。”

    “是去准备惊喜了吧?”冯嘉瑶猜测,“他不是挺会搞浪漫的。”

    阮湘默默叹口气:“但愿如此吧。”

    虽然这几天她和林延述看似已经和好如初,但心中的芥蒂就犹如指上的一根倒刺,他们既没有撕断它的勇气,又不想让它滞留在身体。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格外影响情绪,加深猜疑。

    阮湘打开手机,未读消息提醒银行卡收到了一笔转账,陈承毅发了句生日快乐,让她有空回家看看。

    见此,她心情顿时烦上加烦。

    林延述赶好在这时发了个表情包过来,屏幕中黄色的小土狗摇摇尾巴变出一朵玫瑰,并附赠一个蠢笨的wink。

    Citrus:「堵在路上了,预计一小时左右才能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阮湘心情闷闷,发语音讲:“到小区楼下记得再买两盒金针菇上来,别让我等太久,我饿了。”

    Citrus:「遵命,大小姐。」

    放下手机,阮湘看到迟辰目光正一错不错地盯着林成责送来的那架钢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林延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她走近问道。

    “不清楚,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弹琴就已经挺厉害的了。不过……”迟辰欲言又止,“谁能想到林延述居然这么讨厌钢琴。”

    “为什么?”

    迟辰在脑海中搜寻着相关记忆,不确定地回答:“他小时候有次参加钢琴比赛,因为生病没发挥好,事后被他爸斥责了一顿,自那之后他好像就挺讨厌弹琴的。不过他越是反感,他爸越是要逼他弹,他爸越逼他他就越反感,就一直这样恶性循环。”

    “不过林延述不是把他钢琴一把火烧了吗?这架哪儿来的?”

    “他爸硬送来这里的。”捕捉到重点,阮湘神情顿时凝重起来,“等下,烧钢琴是怎么回事?”

    迟辰一怔,不清楚林延述为什么要瞒着阮湘这件事,出于对朋友的尊重,他只得避重就轻地讲述了接风宴那天的事情经过。

    听完这段被林延述刻意隐瞒的过往,阮湘唇线紧抿,看向手机。屏幕依旧暗沉,林延述还没有回复消息。

    这个人,究竟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由于阮湘一向不喜欢过于喧闹的环境,几人也就没选择出去聚餐,而是在家里自制家庭火锅。

    埋头削土豆皮时,周韵筝不小心刮伤了手指,迟辰拧着眉头帮她贴上创可贴,两人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男生嘴角勾起个要笑不笑的弧度,一时间气氛微妙。

    阮湘围观全程,提起情绪打趣道:“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误会。”周韵筝不着痕迹地拉开自己跟旁边人的距离,想要争取一个坦白从宽,“他有事求我帮忙,不然哪里会这么殷勤。”

    “我看你笑得也挺荡漾。”冯嘉瑶语气悠悠,“你最近很奇怪呀,周韵筝。”

    闻言,周韵筝立刻拍了下迟辰:“你解释下,赶紧还我清白。”

    男生倒是面不改色:“不是说好了对外保密,怎么,想反悔?”

    想起两人的约定,周韵筝表情无奈,只好在阮湘和冯嘉瑶探究的目光中做了个封死嘴唇的动作。

    冯嘉瑶顿时气结:“呵呵,我们都是外人,那请问你们内人是谁?”

    “很明显。”迟辰指了指周韵筝,漫不经心道:“目前是这位。”

    周韵筝冷笑,回以中指。

    一直到菜品准备的差不多,林延述才拎着蛋糕赶了回来。男生端得副松形鹤骨,气质比高中时期更多了几分疏淡的冷意,似一根寒风中料峭的玉竹。

    他站在门口踟躇片刻,转头看向脚边,低声诱哄道:“大饼,进来。”

    男生轻轻拽了下绳子,下一秒,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萨摩耶在门外探了探脑袋,摇着尾巴跑了进来。

    林延述迅速关上门,转头撞进阮湘目光之中。

    女生藏去眼中疲惫,打起精神凑到小狗身边,露出了近几天来最为真心实意的一个笑容:“这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嗯。”林延述说:“小狗是领养来的,五个月大,性格蛮亲人,前主人给它起得名字叫大饼。我本来还担心它刚过来会不适应,没想到它还蛮喜欢咱们家的。”

    毛茸茸的白色小狗上前一步,埋头嗅了嗅阮湘身上的味道,它湿漉漉的眼睛黑亮,歪着脑袋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得像个竹蜻蜓。

    阮湘被它憨态可掬的模样萌得心都软下几分,脸颊上梨涡漾起:“它吃饭了吗?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养狗需要的东西我已经买好了,等下会有快递员送来。”林延述轻松一口气,“你安心和大饼一起玩,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很快,大饼汪汪两声,巡视领地般围着房间团团转起来。

    小狗的到来让在场的三位女生再也无心制备食物,将其余工作一股脑地丢给了两位男士。

    厨房里,迟辰调着料碗,有意问道:“你烧钢琴那事为什么没让阮湘知道?”

    闻言,林延述手中动作一顿,再看向迟辰时眼里多出了几分警惕。

    他抑制下自己的情绪,语气淡淡:“我不说有我的意图,你没跟她多说什么吧?”

    “你的事我总共也不知道几件,想说都没的说。”迟辰视线挪向他,嗓音沉了两个音阶,“林延述,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没把我当朋友,可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对我防备心重,但没想到就连阮湘你也有事一直藏着不讲。”

    语毕,迟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他寻求一个答案,喃喃问道:“这样活着,你不累吗?”

    ……

    夜晚,繁星高挂。

    送完周韵筝一行人离开,阮湘和林延述牵着大饼去到小区不远处的公园散步。

    月色荡漾,路灯成排树立在两侧驱散黑暗,远处看去如同伸手就能抓到的星点。

    大饼对新环境很是好奇,一会儿闻闻小草又咬咬树枝的,撅着屁股在前面跑来跑去。

    它路过电线杆旁边,似找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一口便咬住别人丢下的零食塑料袋,惊得阮湘连忙从它嘴里夺出垃圾。

    一番苦战后,林延述把破破烂烂的零食袋扔进垃圾桶,转头看到女生正蹲在地上严肃地教导大饼不许乱捡东西吃,雪白的小狗趴在原地呜呜两声,尾巴耷拉着,表情格外委屈。

    场面温馨而又闲适,林延述唇角一松,笑道:“阮同学,你说了半天,它显然一个字也没听懂。”

    “真是只笨狗啊。”阮湘轻轻点了点大饼的鼻尖,看着它一脸呆样,没忍住也笑了,“林延述,他看起来比你还蠢。”

    还没等林延述回复,女生又自顾自地继续审判道:“不对,虽然它更蠢,但你在气人这方面更胜一筹,哪天真把我惹急了,我一定要把你丢出去外面流浪。”

    “你丢不掉我的,阮同学。”

    林延述坐在阮湘身边,语气懒散中夹杂着几分真心:“我的计划是一直赖着你,你就算把我丢掉了我也会拼命跑回来缠着你的。”

    阮湘“切”一声,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个小东西抛到他身上:“给你的。”

    林延述捡起来,发现是个捏捏乐。

    这东西他高中见冯嘉瑶玩过,貌似是个解压玩具,不过这个捏捏乐显然是阮湘自己diy的,PVC袋子里的模型和她长得很像,鼻尖上还都有颗棕色小痣,是个Q版的大头照。

    林延述试探性地捏上两下,Q版阮湘的小脸顿时平展地满溢开整个袋子,手感意外的不错。

    “以后别再折磨自己了。”阮湘说:“你要是真的因为太幸福想清醒点就捏捏它缓解一下你嘚瑟的心情,你不是最喜欢捏我的脸吗,这可是我专门定制的大头照,你不许捏太凶哦。”

    林延述眸中掠过笑意,征询般问了句:“这个不过手瘾的话,能不能申请捏捏你的脸解压?”

    “想得美。”

    阮湘语气认真起来:“不管之前有过什么,现在都已经雨过天晴了,林延述,你快点变回之前积极的样子好不好?”

    讲到这里,女生话语稍顿,再开口时,嗓音涩涩。

    她说:“我真的……想你了。”

    闻言,林延述怔愣一瞬,长眸渐渐垂下。

    路灯的光线投射在他侧颜上深浅错落,阴影在一刹变成层密不透风的纱布,掩盖掉他身上所有的无法言说。

    因此,阮湘没能看到林延述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神色,更不清楚他内心即将崩溃的疾风骤雨。

    她只看见男生把捏捏乐珍重地藏进口袋,而后微笑着向她许诺道:“放心吧阮同学,我会快点好起来,变回从前那个你喜欢的林延述。”

    一定。

    _

    这周周天,阮湘突然把林延述拉到钢琴旁,并拿给了他张手写琴谱。

    男生还没到练琴时间,接过谱子,一头雾水地看向自己的女朋友:“你平常不是不喜欢看我练琴吗,今天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看你弹琴是因为你弹琴时总是不开心,不过……”阮湘话音一转,“我记得高中艺术节表演的时候你弹得似乎蛮开心的,为什么?”

    “因为当时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林延述坦诚道:“和你在一起,做什么事都不难熬。”

    闻言,阮湘指尖点点谱子,语气上扬:“这是一首我最近很喜欢的歌,你弹给我听怎么样,作为回报我会唱歌给你。”

    阮湘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这琴目前真的非弹不可,那她会竭尽所能让林延述的练琴时光尽量过得轻松快乐些。

    读懂她的意图,林延述将琴谱放在谱架,笑意明朗:“女朋友这么宠我?我弹首钢琴曲还有伴唱。”

    阮湘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夏日午后,清风微微吹动纯白窗帘,把林叶晃动的稀碎光影投射在地板间。

    客厅里,大饼惬意地窝在奶油色沙发上,把自己睡成了一滩小狗。

    钢琴乐声与轻柔歌声交织在这片不大空间,林延述指尖熟稔地按下黑白琴键,微微仰头看向了面前女生。

    阮湘神情温柔,单手托腮,半个身体倚在钢琴顶盖,顺着林延述弹出的旋律轻轻哼唱。

    “Dreamsaremomentsnightislong.”(漫漫长夜,美梦稍纵即逝。)

    “Yetwelingerinthepast,tellmedoyoufeelthesame.”(我们仍徘徊于过往,告诉我你是否有相同的感受。)

    “Icantakeyoufarfaraway,farenoughforustodisappear.”(我能带你远远离去,足以远到消失天际。)

    “Shouldyoufeelalittlescared,knowthatI'mstillrighthere.”(你应该有些顾虑和恐惧,也明白我依然在你身旁。)

    “Itwillbealittlebittersweet,Itmightevenfeelabitsurreal.”(这将会是一丝甜蜜的苦涩,甚至有些不真实。)

    “Justseethestarsrunpastyouasyou,driftapartinair.”(看着点点星光从你身旁划过,渐渐飘远。)

    女生半边侧颜笼罩光下,翦翦双瞳,秋水梨花,瓷白到近乎透明,似一幅坐落在油画里的剪影。

    目光交汇间,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有蝴蝶振翅,跳动到心跳同频。

    一曲结束,阮湘静坐在男生膝间。

    她垂头看向他时,墨色发丝随之滑落,一缕缓缓勾连在后者肩膀,格外缠绵。

    “林延述。”

    阮湘嗓音里夹杂着几分水汽,再一次试图开解掉他的痛苦:“以后只为我弹琴吧,不要去想其他人,不要理会那些逼迫,像高中那样就只看向我,就只为我,好不好?”

    “你不用有任何多余的担心,因为我绝不会丢下你,无论何时,无论任何情况,我保证,阮湘一定会陪在你的身旁。”

    见林延述许久不发一语,只是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阮湘指尖戳戳他的喉结,轻笑道:“我已经剖白内心了,你的答案呢?”

    其实不去问也没有关系,对于阮湘,他从来很难说不。

    呼吸交错间,林延述眼中微光闪动,语气认真到近乎虔诚,将一颗真心毫无顾忌地双手奉上,一如既往。

    “阮湘。”他说:“我的答案只会有一个。”

    “我答应你。”

    ……

    2020年7月26日。

    林延述备忘录:

    从今往后,我只为你。

    第106章 不想停下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见到这对情侣了,宋誉低头看着手里的就诊单,默默地想。

    他做心理医生这么多年,见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但像林延述这种无论任何也撬不开嘴的患者,属实让他有些难办。

    多次的药物治疗与心理会谈也没能让他了解到这位患者内心深处所隐藏的创伤,可他却对陪同的女朋友伪装出了一副积极配合心理治疗的模样与近乎病态的乐观,甚至还……

    见宋誉许久不说话,阮湘主动询问道:“宋医生,上次的治疗过后林延述睡眠情况已经有所改善,我想问问接下来能不能先让他停药一段时间观察下情况。”

    身形清俊的男生站在阮湘后方,指尖百无聊赖地捏动着手里的捏捏乐。闻言,他目光静静地投射过来,神情冷然。

    想到之前两人的交谈,宋誉隐晦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很快便同意了阮湘的要求,并告诉她林延述目前的情况正在逐渐变好,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不再进行心理干预治疗。

    宋誉刚讲完,就看到面前一直神情紧绷的女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微笑着向他道谢。

    几乎是她转过身的一瞬间,本来面色冷漠的男生眼中忽然漾起温和笑意,整个人的气息松散下来,冰释回春,与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他向宋誉点头致谢,拉住女生的手,轻笑道:“阮同学,现在放心了吗?”

    “只放心了一点,接下来你还是要按时过来治疗,知道吗?”

    “好,都听你的。”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宋誉若有所思地抽出就诊单下面被他刻意隐藏的检查报告单,他大致看了一眼,随即便将它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真是个难搞的病人,他想。

    _

    时节入冬,树木褪绿。

    林延述复弹钢琴不过才几月时间,便又被林成责逼着报名参加了年末的钢琴比赛。

    阮湘近期熬夜做视频后期,身体素质下降的分外明显,感冒加咳嗽反反复复小半月也不见恢复。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天,林延述没允许她来看自己比赛,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阮湘放心不下,表面上乖乖答应林延述的要求,背地里还是悄悄打车赶去了会场。

    几乎是刚刚落座,阮湘视线便扫到一个分外惹眼的身影。身影的主人打扮精致,一头青丝挽起,裸露出的后颈片片雪白,气质如水晶般清冽透彻。

    只一眼阮湘便确定了她的身份,秦安宁。

    高中毕业后秦安宁就去了德国进修,一连两年都没回来,此次刚一回来便出现在这里,为了谁简直显而易见。

    兴许是阮湘的视线太过炽热,秦安宁扭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阮湘礼貌地朝她打声招呼,秦安宁抿抿唇瓣,忽然拿起包坐在了女生右手旁的空位处。

    “是我妈妈告诉我今天林延述会来比赛。”秦安宁解释道。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阮湘读懂她的言外之意,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她跟秦安宁并不相熟,高中仅有的几次会面也不太愉快,即使清楚秦安宁和林延述没有任何可能,阮湘也依然有些兴致缺缺。

    会场的窗户似乎坏了,空调的热气溜走大半,冷风呼啸顺着缝隙阵阵袭来。阮湘身体本就不太舒服,这会儿整个手更是被冻得发冰。

    秦安宁似乎看出她的窘态,递过来一个暖手宝。

    阮湘接过,小声道了句谢。

    秦安宁低声说:“生病了还要过来,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在意他。”

    “我们的感情一直很不错。”

    “我知道。”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之中,阮湘了无兴致地抓着暖手宝,祈祷着林延述快点上台。

    好在没过多久,男生便走上了演出台,久违地再次站在聚光灯下,他神情卸去往日的迷茫苦楚,只余一片平和自若。

    林延述微微垂眸,指腹娴熟地摩挲过黑白琴键,按下跳动的乐章。

    声情并茂的乐声袅袅传入耳畔,秦安宁瞳眸微怔,近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明明这么多年她用尽各种方法都是徒劳无功,林延述现下究竟是怎么恢复到从前那样的状态?

    转瞬间秦安宁便猜到答案,但还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阮湘:“是你帮他改变的?”

    乐声如冰泉流水,似梦似幻。阮湘望着台上的清越身形,语气低柔:“我不太懂钢琴,就试着尽我所能来帮帮他,好在效果还不错。”

    “我和我妈妈,也就是林延述的钢琴老师,曾经试着用过很多种方法想让他恢复小时候的状态,但是我们都失败了。”

    听着这朗朗琴声,秦安宁目光静静地望向林延述。良久,释然道:“阮湘,他为了你变得很好。”

    几乎是比赛还没结束,秦安宁便匆匆选择了离开。她没有任何要留下见林延述一面的意思,但却把暖手宝留给了阮湘。

    “要留个联系方式吗?”临别前,阮湘问了一嘴。

    “不了。”秦安宁果断拒绝,语气坦诚,“我目前还是喜欢林延述,所以不想和你有太多接触。”

    “我很喜欢你的性格。”阮湘直言道。

    对视间,秦安宁语气轻缓:“或许,我明白他为什么喜欢你了。”

    黄昏临近,会场的人群随着比赛结束尽数散去。

    林延述没想到阮湘还是偷偷跑来会场,在看到女生站在门口笑着朝他打招呼时,他竭力掩去唇边笑意,强装冷漠地批评了她几句。

    “你猜我遇见谁了。”阮湘说。

    “谁?”

    “秦安宁。”

    林延述有些讶异:“她从德国回来了?”

    “嗯,她专程回来看你比赛的。”阮湘上下扫视一番林延述,百思不得其解,“奇怪,秦安宁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你啊?”

    林延述拉住阮湘冰冰凉的手,心疼地哈口热气,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原来在我女朋友眼里我魅力值这么低啊。”

    “没有这个意思啦,我只是不理解秦安宁那么傲气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对你的感情这么深?”

    “或许是因为认识的早。”林延述如实交代,“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教我们弹琴的李老师对她很严厉,即使秦安宁已经弹得很好也会刻意挑出瑕疵批评,避免她变得骄傲。”

    “有次她躲在院子里哭被我撞见,我安慰了她很久,之后就常一直约着练琴,直到我们长大。”

    即使林延述三言两语就交待完毕两人的故事,但阮湘依旧能通过秦安宁对林延述的态度,脑补出他们幼时青梅竹马的浓厚感情。

    虽然知道两人以前和未来都不会有什么,但阮湘心中还是有丝微妙的不太开心。

    兴许是吹了一天冷风的缘故,晚上阮湘病情加重发起烧来。

    她不想去医院,林延述只得喂女生吃了些退烧药,守在她身边哄她睡觉。

    人一生病就容易变得脆弱矫情,饶是一向坚强惯了的阮湘也不例外。

    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个噩梦,梦里林延述和秦安宁变成情侣,两人在下雪天手拉着手向前走去,只留她一人狼狈地站在原地。

    而最可气的是她还因为太难过摔了一跤,简直是出尽了洋相。

    醒来时女生眼尾挂着点湿润,梦境现实一交叠,让她无端生出几分烦闷。

    足足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心静气,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舒服,阮湘鼓气地发出动静,勾勾手指示意林延述凑近她点。

    闻声,男生放下手中书籍,听话地侧身过去,指腹还顺带理了理她毛乱的发丝。

    阮湘盯着林延述看了片刻,双臂突然毫无预兆地环上他的脖颈,仰头拉近一个暧昧距离。

    台灯橘黄色的光芒发散、笼罩两人,在此刻建造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安逸乌托邦。

    阮湘本就生的清纯漂亮,这会儿生了病,眼尾潮湿,泛着层秋水涟漪,格外使人爱怜。

    林延述望着面前的女生,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低声道:“不舒服?”

    阮湘没回答,而是反问他:“林延述,你喜欢我吗?”

    林延述不假思索道:“喜欢。”

    语毕,他忍俊不禁,手背碰去女生额上温度:“烧傻了吗?这种问题也要向我确认。”

    “你才傻。”阮湘语气闷闷,“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阮湘不太想讲,恹恹地把头埋进林延述肩膀上,蔫的像只病猫。

    女生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向他确定爱意,再加上今天又遇到秦安宁,林延述大概能猜测到阮湘噩梦的大致范围,于是轻声在她耳边许诺道:“阮同学,虽然并不清楚你究竟做了什么噩梦,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那就是你所担心的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

    闻言,阮湘把脑袋从他肩膀处抬起来,再次确定:“林延述,一辈子只喜欢我一个人,能做到吗?”

    “能。”

    她满意地笑起来,把嗓音拖得软而清甜,棉花糖似的整个铺在男生身上:“你今晚别走了,陪一陪我好不好?”

    阮湘一生起病来就变得格外爱撒娇,林延述眼里泛起零星笑意,亲了亲她的唇角:“求之不得。”

    “只是这样就够了吗?”女生偏头躲过林延述的啄吻,上目线缓缓抬起,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勾人意味。

    她指尖点了点唇瓣,轻声询问道:“林延述,你就不想吻这里吗?”

    话音落定的瞬间,面前的男生眸色顿暗,蕴含出几分不可明说的欲壑难平。

    接受到阮湘的许可信号,林延述再无任何隐忍之意,用极具侵略性的动作代替了他的回答。

    唇齿间的空气被肆意掠夺,所有的思绪都被他的举动牵引掌控,不能自主。吻到最后,阮湘甚至整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有些难以承受这般激烈的吻,好不容易找回点力气踢了林延述大腿一脚,身体挣扎着想逃,却反被他揽住身体按在了床头。

    男生下午还在用来弹钢琴的手在此刻紧紧锢住她的腰间,摩挲腰窝,近乎放肆地勾出一连串引热源,把空气点燃的躁动而又暧昧。

    缠绵的吻不知从何时离开唇齿,流连在脸颊,脖颈,指尖,甚至是那潜藏在衣物之下的满园春色。

    阮湘眼底逐渐泛起层朦胧水光,唇齿中泄出几声委屈地呜咽,裸露在外的肌肤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怎样,逐渐泛起层耐人寻味的薄红。

    听见怀里的女生嗓音颤抖地不住喊停,林延述这才不紧不慢地停下动作,垂眸在她耳边轻喘出声。

    如同过电一般,阮湘半边身体酥麻起来,咬牙提醒道:“林鼹鼠,我还生着病呢!”

    明明是格外愤怒的语调,但配上女生此刻可怜兮兮的狼狈模样,怎么看都是被坏人欺负惨了的金吉拉在弓着身子张牙舞爪。

    林延述在心中忏悔两秒,眼中却欲色难消。

    他盯着阮湘的眼神像狼欲捕食猎物,此时,女生只需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引起他更加猛烈的反扑。

    阮湘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缩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再动。

    半响,林延述忽然扬唇一笑:“我当然知道。”

    他抬起眼皮,指尖缓缓拂过女生纤细的脖颈,而后将灼热指腹按在了自己刚刚留下吻痕的地方按压,摩挲。

    “初初。”

    林延述轻声念她小字,语调意味深长。他感受着阮湘的颤抖,懒洋洋道:“如果今天你没有发烧,我也就不会停了。”

    ……

    阮湘记事簿:

    2021年1月13日。

    你说我惹他是干嘛……

    第107章 盛夏的合页

    新一年开学,林延述参加的建筑设计竞赛终于结束,课余时间相较平常多出不少。

    他买了台dv机,闲着没事的时候就陪在阮湘身边,偶尔记录下生活点滴。

    阮湘倒是一如既往地忙碌,终日为各种作业奔波。

    她近期的小组作业是要对某个职业做一个人物专访,片段时长在4-8分钟,要求翻拍的片段不但要有一定的镜头调度和剪辑,还要具有带叙事性的内容与深度。

    她们组选定的职业是废品回收员,一大早几个人就顶着冬日寒风来到了垃圾场。

    这里的工作人员不少都是上了年龄的大妈大爷,退休下岗后再来就业,行动不太灵敏,因此上午的采访过后大家也没着急离开,而是帮着一起做起了废品分类整理。

    阮湘的长相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一款乖乖女类型,她做事细致,讲话也机灵讨喜,不少阿姨们都起了说媒的心思,恨不得把远亲近邻给她推一个遍。

    眼看这边联系方式马上就要硬塞到阮湘手里,听了许久的林延述再也忍无可忍。

    他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一摞纸板放在车上,直言道:“阿姨,她有男朋友了。”

    林延述本以为讲清楚后阿姨们就不会再缠着阮湘,谁知道身经百战的阿姨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改撺掇着阮湘干脆换个男朋友得了。

    阮湘这边拍摄还没结束,再加上阿姨们着实热情,她不好拒绝,只能给吃醋的男朋友丢了个眼神暗示他先去一边。

    面无情绪地盯了众人片刻,林延述慢吞吞地将易拉罐踢进回收点,十分不爽地走向角落。

    中午趁着大家都在吃饭,阮湘抽空逃到男生身边,后者淡睨她一眼,神情冷漠地拿出了烫好的热毛巾给她擦手。

    有个和阮湘还算熟络的组员调侃道:“阮湘,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看你男朋友就真被气死喽~”

    “怪不得空气里这么酸。”阮湘看向林延述,打趣道:“放心,虽然阿姨们推荐的男生都还可以,但我目前最喜欢你,暂时还没有把你换掉的想法。”

    “暂时?”闻言,林延述挑了下眉。

    阮湘点点头:“你也看到了,我人气很高的。”

    “那我还挺厉害。”

    半响,林延述突然自夸了这么一句。

    阮湘歪了歪脑袋,神情不解。

    男生拿过毛巾,语调闲散:“你这么好,还是被我给追到了。”

    阮湘白了他一眼,笑骂道:“自恋狂。”

    拍摄结束后,林延述陪着阮湘去打卡了一家最近蛮有名的网红餐厅,拍下来不少情侣照片。两人男帅女靓,闭眼拍也难出丑照,阮湘仔细地挑选几张,而后将它们打印出来送给了林延述。

    “把你手机壳后面那张换掉吧,边框都有点泛黄了。”

    林延述手机壳后面的那张拍立得还是两人拍毕业照那天留下的,他似乎特别喜欢这张自己捏着阮湘脸颊的照片,过去这么久也没舍得换掉。

    “不。”

    男生接过照片,却果断拒绝了阮湘的提议。

    “为什么?”

    林延述挑了下眉,学着女生不久前的语气道:“因为我也暂时还没有把你换掉的想法。”

    回旋镖扔在自己身上,阮湘拍了他胳膊一下,吐槽道:“真记仇。”

    “不但记仇,我还很喜欢吃醋。”林延述盯着面前的女生,神色淡然地为自己补充道:“所以阮同学,以后和未来你都只许喜欢我,听到了吗?”

    “行行行。”阮湘将一张自己捏着林延述耳朵的拍立得夹进手机壳背后,敷衍地附和道:“以后也喜欢你。”

    林延述不依不饶:“只喜欢我。”

    “知道了。”

    迎着男生分外明亮炽热的目光,阮湘微微勾起唇角,许诺道:“只喜欢你。”

    ……

    时间踱步翻页,大四那年,林延述春招进了设计院,阮湘则和吴桉一起被导师推荐去了洛城电视台。

    和每一个刚入社会的学生无差,最开始实习的那段时间两人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焦头烂额。

    因为是实习生的缘故,台里的许多琐碎事情统统压在了阮湘身上,她又要强,常常回家就已经是半夜,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要硬挤出来。

    林延述怕她不好好吃饭,又是打电话查岗又是订外卖的,阮湘每次却都只是敷衍地吃下几口便又迅速投身于紧张的工作当中。

    又一次深夜拖着满身疲惫归家,阮湘刚走到单元楼下,手机铃声忽然叮铃作响。

    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是许久未见的陈承毅,近几年阮家的公司在他的经营中每况愈下,甚至隐隐有要破产的趋势,他前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很难抽出时间再来烦阮湘。

    周韵筝曾在实习前隐晦地跟阮湘提过阮家公司的事情,阮湘听了也只当耳旁风,她自认已经跟那个家毫无任何关系。她现在就只是阮湘,而不会是任何人的女儿。

    毫不留情地挂断电话,阮湘面无表情地朝家走去。

    林延述今晚跟着上司去应酬,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阮湘带着大饼去楼下放了会儿风,回来时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信息,一张图片。

    图片中是她幼时的模样,小阮湘在花丛中对着镜头嘟嘴卖萌做鬼脸,身后的阮甄目光专注于她,柔情温婉,眼里浓郁的爱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未知联系人:「还是不打算回来看看你妈妈吗?最近她因为公司融资的事情郁郁寡欢,饭都发愁得吃不下去,你要是回来她肯定高兴。」

    阮湘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两秒,随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拉黑联系人。

    关于童年的回忆再一次杀入脑海,搅动开本该死寂的湖面,阮湘忍不住想,明明这些记忆在那时无比温暖,明明现在已经身处于明媚春天,可为什么身体在此刻却冷得几乎想要发抖。

    见主人许久伫立在原地,大饼把前爪扒在她裤子上使劲抓挠,汪汪叫了两声。

    阮湘这才堪堪回神,俯身揉了揉大饼毛绒绒的脑袋,见它一直想往单元楼里跑,于是低声问道:“大饼,你想回家了吗?”

    大饼歪着脑袋,尾巴用力摇了起来,只不过很快它注意力便被一个滚来的皮球吸引,四只小白脚往后一踹便直奔皮球而去。

    望着大饼无忧无虑的身影,路灯下,阮湘缓缓垂下眼睑,睫毛轻颤。

    真好,小狗不懂思念。

    没有等林延述回来,阮湘洗完澡先行睡下,梦里有无数个噩梦交织,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裹住了她跳动的脉搏。

    醒来时胃部一阵绞痛,阮湘脸色虚白,埋下身体,猜想应该是因为今天她就只吃了顿早餐的缘故。

    客厅灯是黑的,阮湘看一眼手机,凌晨三点,林延述还没回来,她捂住胃部的手又紧了些,却又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

    没回来挺好的,要是让林延述发现她因为不好好吃饭导致胃痛,指不定又要怎么批评她。

    阮湘掀起被子准备去客厅接水吃药,刚一开门,却跟藏在客厅朦胧光线里的男生撞了个对眼。

    林延述面前放着台笔记本电脑,看起来正在绘图,他神情似乎很是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

    这段时间林延述的压力和工作强度比起阮湘来说只高不低,但他却总是一言不发,只独自默默承受。

    对视间,林延述看到女生苍白如纸的脸色,眉心顿时紧蹙起来:“胃疼?”

    原来回来了。

    阮湘抿抿唇,心虚地“嗯”一声。

    “为什么就是不能记得好好吃饭呢?”林延述语气沾染上几分无奈,起身把阮湘搀扶在沙发上,熟练地拿药喂给她喝。

    “下次我会记得的。”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现在还是实习就把自己累成这样,以后正式上班你不打算要命了?”

    “这次真不骗你了。”阮湘乖乖喝下药,俯身嗅了嗅男生身上的味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回来赶着把图画完,还没来得及洗澡。”林延述闻了下肩膀,“是有点味道,我现在去洗澡,你乖乖待着,等我洗完做粥给你吃。”

    见阮湘半天不再应声,林延述以为她是疼得不想讲话,本来还有些责怪的情绪顷刻间全部化为心疼。

    他轻声哄慰几句,正欲起身,却忽然被阮湘一把搂住腰腹。女生指尖逐渐交叠,将半个身体牢牢埋进林延述脊背,神情依赖。

    沉默半响,阮湘语气似淹没在无光水面,轻轻低喃道:“我好累啊。”

    果然还是因为工作。

    闻言,林延述叹了口气,转过身。

    他压下情绪,将女生搂进怀里,温声道:“阮同学,虽然你具体的工作内容我不太懂,但像剪视频搜集资料这一类的小事我肯定能做得不错。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虽然效率不一定高,但肯定会比你一个人忙要轻松的多。如果还是觉得太辛苦其实辞职也没关系,我有些存款,工作再努努力,养你绝对没有问题。”

    “才刚出来上班你就这么霸道啊?”阮湘努力想要扯起嘴角,可胃却实在疼痛难忍,说话的尾音都止不住在飘。

    “行了,你先好好休息,工作的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找个时间慢慢谈。”林延述见女生面色越来越难看,灵活调换了洗澡跟做粥的顺序,急匆匆地跑进厨房。

    二饼被两人的动静吵醒,“喵”了一声跳上沙发,在阮湘身边撒着娇蹭来蹭去。

    二饼是冯嘉瑶室友的猫咪去年刚生的小猫崽,满月没多久便被阮湘接了过来,由于它刚来那阵林延述正好被导师带去外地参加比赛,再加上二饼又格外喜欢阮湘,因此对自己这个男主人很没好感。

    等新鲜出炉的薏米南瓜粥端出锅时,阮湘已经疼过了劲儿,窝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客厅暖黄的灯光撒下,大饼二饼缩在女生周围一动不动,画面闲适而又温馨,如一个梦幻的乌托邦。

    林延述将粥放在餐桌,轻声把阮湘叫醒。

    “你做的?”女生看一眼那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委婉些,“要不然我还是不吃了吧,我怕吃完胃更疼。”

    林延述就差举手发誓,恳切道:“阮同学,我跟着视频苦修了两个月,刚刚也尝了味道,这次真的能吃,相信我。”

    阮湘半信半疑地来到桌边,最终还是顶着林延述满是期待的目光小心地尝了一口。

    薏米与南瓜炖得软烂醇香,入口即化,阮湘一口吞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天哪,居然真的能吃!”

    林延述:“……”

    “不过这粥怎么是甜的啊?”阮湘品了品味道,有些不解。

    “因为我想把糖都放给你。”

    林延述语气淡然而又真挚,真诚地期望道:“听说糖的甜味可以掩盖掉生活的苦涩。阮湘,我希望你能少点烦恼,每天开心。”

    男生温暖的话语柔柔流入耳畔,阮湘抬眸,望进他瞳孔的瞬间,感觉自己像是缩进了一湾独属于她的避风港,只要在这里她便永远不会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我知道啦,林延述。”

    阮湘端起碗,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因为不太好意思,还是把想说的后半句话藏进了心腔。

    其实比起糖,你才更是治愈我坏心情的良方。

    _

    时间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轮转到属于青春的最后一个夏季。毕业的那天晚上,班里的同学们互相约着一起聚餐。

    阮湘酒量普通,但人缘不错,被大家起哄灌了几杯下肚。等林延述来接她时,女生整个人醉意上头,甚至连最基本的走直线都做不到,歪歪扭扭走路的样子像条笨拙的小猪鼻蛇。

    见状,林延述失笑,一把搂住阮湘,将后者轻柔地放进车内。

    回到家,林延述做醒酒汤喂给她喝,女生听话地乖乖喝完,脸颊却忽然凑近前者身体,而后像小狗一样皱着鼻子嗅他身上的味道,将身体依恋地送进林延述怀里。

    阮湘语气带着醉酒后的几分慵懒,突如其来地表白道:“林延述,我喜欢你,你身上有夏天的味道。”

    林延述手指拂过女生脸颊发丝,挑了下眉:“夏天什么味道?”

    阮湘拖着下巴思索几秒:“西瓜,冰淇淋,空调,冰块,柑橘香,还有……”她话语忽停,笑了起来,“还有我最喜欢的林延述。”

    她脸上酒色胜过胭脂,梨涡浅浅,毫无顾忌地表白道:“你知道吗林延述,因为你,我现在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游乐场。”

    醉意让女生全然抛去平日里的羞涩与矜持,变得格外随心所欲起来。

    或许是因为毕业的缘故,阮湘今天心情格外轻松愉快,脑海中不断闪回着和林延述的初遇再到如今,总觉得这是一场命运给予她的馈赠。

    而林延述,就是她最珍贵的礼物。

    她发现只要有男生在身边,就不会有任何困难可以打倒她。

    因为阮湘清楚,无论什么时候她回过头,林延述都会站在她的身后,而男生也早已变成了她勇气的一种具象化,仿佛只要握住他的手就抓住了真正的幸福,从而可以安心合上这本盛夏的尾页。

    想来想去,阮湘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醉了,身体飘飘然到提不起劲,只想懒洋洋地窝在林延述怀里,闻他身上好闻的柑橘香。

    什么也不用做,不用说,就只是贴着自己最喜欢的人,享受这样闲散舒适的时光。

    呼吸交织间,林延述静静盯着面前的女生,喉结滚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阮湘小猫似的缩在他怀里,感受到男生胸腔越来越响的震动,指尖按住他的心脏,纳闷道:“林延述,你心脏为什么突然跳得这么快,吵到我了。”

    “因为你,阮湘。”

    下一秒,林延述毫不犹豫地捏起了女生的下巴。

    话音刚落,他极具侵略感的吻便毫不客气地撬开唇齿,攻城略地。阮湘双眸微微睁大,而后顺从地闭上眼睛,环住了男生的脖颈,享受着这个写满爱恋的吻。

    暧昧点燃空间,柑橘香无孔不入地渗透进皮肤。听到唇齿间微微溢出的交缠呜咽,林延述轻轻喘息,鼻尖蹭了蹭阮湘鼻尖,又一次在亲密中退回到安全距离,克制守礼。

    女生神思还有些朦胧,待缓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询问道:“只是这样,你就够了吗?”

    阮湘大胆地抓住男生右手,用脸颊蹭了蹭他灼热的掌心。如同一只竖起满身尖锐的刺猬在此刻终于毫无顾忌地露出柔软腹部,交付出所有的信任与爱。

    “林延述。”阮湘抬起泛着水光的眼睛,语调低缓而又暧昧,带着些媚而自知的引诱,“我们已经毕业了,你难道就不想和我再进一步吗?”

    话语中的许可与暗示直白到近乎肆无忌惮,林延述指腹不可自控地摩挲过女生柔软面颊。

    他呼吸逐渐灼热起来,低声询问道:“可以吗?”

    “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转瞬间,身体被男生整个抱起,而后放置在柔软床面。阮湘在情难自抑间侧过头,看到窗外的夏夜晚风轻柔,有微风拂过纯白窗帘。

    有什么东西在掌心融化,交缠,唇齿吻过灼热的肌肤如同搅动一汪清澈湖水,荡起涟漪。

    一朵铃兰落入水中泛起微波,在满目碧色间抚触盛开,纯白花瓣柔嫩,清亮露珠滴落,层层水波此起彼伏,交叠至亲密无间的距离。

    呼吸与心跳在爱中同频,在这片无尽夏里,目光所及,只你是唯一。

    ……

    林延述备忘录:

    2023年6月30日。

    和她一起的夏天,请渡过的再慢一些。

    第108章 每当变幻时

    正式步入社会开始工作后,阮湘逐渐变得越来越忙。她事业心与能力颇强,新闻嗅觉敏锐又得领导赏识,经常出差在各地收集资料做深度报道,回家的时间变得少之又少。

    就像林延述在实习那年预测的一般,阮湘甚至隐隐有种要工作不要生活的趋势。

    好不容易视频通话一次也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聚少离多四个字渐渐阻碍在他们的感情之中,让安全感本就极低的林延述时常有种有心无力感。

    盯着手机里快一日未被回复的消息,林延述给阮湘打去电话,想问她今天晚上还回来吗。

    铃声直到快要挂断的前一秒才被接通,听筒那边传来群杂乱的人声。女生的语句清晰且快速,低声问道:“怎么了吗?我马上要去开会了,有事快说。”

    林延述沉默一秒,微笑着问:“晚上回来吃饭吗?”

    手机另一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林延述依稀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唤阮湘的名字,语气分外急切。

    “我尽量吧,还有事先挂了,你不用等我,早点睡觉。”

    “嗯。”

    挂断电话,林延述半个身体攀进沙发里,闭上双眼,疲惫地揉了揉鼻根。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五周年纪念日来着,没想到却忙得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晚上八点左右,林延述被上司喊去应酬,他犹豫几分钟回了句好。

    凌晨一点左右回来,家里果不其然还是空无一人。

    Citrus:「还在忙吗?」

    打开灯,他给阮湘发去信息。

    女生出乎意料地秒回:「抱歉,最近事情太多了,今晚我争取一定回家。」

    Citrus:「你还记得昨天是什么日子吗?」

    对话框的正在输入中持续了有快一分钟,林延述盯着手机屏幕,默不作声,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吃湘菇:「对不起啊林延述,五周年纪念日快乐。」

    林延述回道:「五周年快乐。」

    不吃湘菇:「等腾出时间我们补过一个。」

    Citrus:「嗯。」

    随着聊天框发出这条信息,两人之间再也无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或许是从两人第一次被晋升开始。那天他们脚踩月光,并肩出去庆祝这明亮未来,可盼前程,却没想到感情会在此重压下渐渐沉寂,消耗,熄灭微光。

    眼睛因为醉意熏得泛红而又敏感,林延述只好用胳膊挡去眼前刺眼到灼目的光线,他晚上被灌了酒,这会儿浑身提不上力气,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休息了一会儿,他扶着沙发晃晃荡荡地站起来,快步跑进卫生间一阵干呕。

    满腔秽物与伤闷随着冲水按钮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样就可以隐匿曾存在过的痕迹。

    林延述用凉水冲了把脸,冰冷水珠从眉骨滚落至嘴角时,他惊觉镜子里的那张脸成熟的分外陌生,这感觉就像他半个月前见到阮湘才猛然发现女生的长发甚至快到了齐腰位置。

    他们留给自己和对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少了……

    但,五周年纪念日快乐。

    _

    夜如浓墨,又一次熬夜到凌晨,男人桌前台灯仍旧明亮,马克杯里蓄满涩苦的黑咖。

    林延述毕业后通过导师引荐进了家全国知名的大国企,工作表现十分出色,上司颇为看重他的能力,一直有意培养。

    他最近在忙市区的一个案子,甲方那边本来态度不明,但在林延述的穷追猛打之下总算松动,如果项目成功,会得到笔颇为可观的奖金。

    国企事务繁多且杂乱,下班后依然保持工作状态对林延述来说已是常态,修改完项目报告,他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看到联系人是阮湘,林延述唇角微微上扬。

    他打趣的话语还没来得及从唇齿中说出,便听到手机那头的女声急促道:“*你好,是阮湘的男朋友吗?她刚刚突然晕过去了,我们现在在洛城人民医院,麻烦你赶紧来一趟!”

    等到林延述火急火燎地开车赶到病房时,女生已经苏醒了过来。

    她因为最近过度疲劳,不好好吃饭又熬夜工作,贫血与低血糖齐齐发作,正修改着采访提纲却忽然浑身一软摔在地上,把身旁的吴桉吓得三魂七魄都闪出大半。

    林延述推开病房门,听到阮湘正焦急地对吴桉讲:“我现在真的已经完全好了,不信你看我脸色有多健康,采访稿真就还差一点改完了,实在不行你把电脑拿给我好不好,最多一个小时绝对搞定。”

    吴桉简直快被阮湘这个工作狂魔整无语了,好言劝告道:“就连大BOSS都发消息说让你先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你就歇歇吧姑奶奶,地球不是没你转不了,身体才是工作的本钱。”

    “可是……”

    “停!有什么话你等输完吊瓶再说。”

    吴桉劝说半天才好不容易让阮湘暂时打消了回去加班的想法,她心累地叹口气,扭头看见林延述的神情像是找到了救星。

    “你可算来了。”吴桉有心无力道:“赶紧劝劝你女朋友吧,我是真管不了她了,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回去加班呢。”

    一瞧见林延述,阮湘那副势必要回去改稿的嚣张气焰瞬间被盆冰水浇灭大半。

    她避开男人目光,心虚道:“不是不让你和他说吗?”

    “电话是陈姐打的,不是我,她怕到时候我回公司你没人照顾。”

    闻言,林延述面无表情地走到阮湘面前,拿起病例单一页页翻开,审查,字如冰珠:“这么熟练,生病这种事不是第一次瞒我了吧?”

    阮湘咬住下唇一言不发,向吴桉投去个求救的眼神,两人从学校毕业后进了同一家公司,关系颇为不错。

    吴桉不打算管他们小情侣的闲事,摆摆手直接开溜。

    很快,安静死寂的氛围被一道突兀的电话铃声骤然驱散,看清那串已经出现过无数次的骚扰电话,阮湘唇瓣微抿,随即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在身侧。

    林延述拿起水果刀,拉开凳子坐在阮湘身边,他特意避开了后者最喜欢的柑橘,专门拿了个圆滚滚的苹果削皮。

    淡粉色的果皮如绸缎般在他手中连绵坠落,虽然林延述没什么表情和情绪,但阮湘却很清楚地知道,他绝对生气了。

    林延述这人生气的样子其实和平常的状态并没有太大区别,依旧会对她无微不至的好,但唯有一点就是冷着张脸半天不主动讲话,问一句才会答一句,拽得要命。

    阮湘故意用打吊针的那只手拽了拽林延述的袖子,想让男人看到自己此刻的可怜模样。

    她低下头,主动示弱道:“林鼹鼠,我想你了。”

    林延述冷酷地“哦”一声,削果皮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几分:“我看你一点也不想我,你是想工作。”

    “我反思,我最近确实有点忙得过分,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查里斯那边确实难搞,我们团队已经为这次采访准备了近两个月,现在是紧要关头,我真的不能在这时候休息。”

    阮湘眨了眨眼,放软语气:“等把这次采访忙完我就申请休年假,我们出国旅行好不好?”

    闻言,林延述抬睫,静静注视了阮湘片刻。

    他切下块苹果,堵住女生喋喋不休的嘴巴,嗓音低哑:“阮湘,我生气的不是你这段时间忽略我,而是你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上次是胃病发作,这次是低血糖,下次呢?”

    “你知道来的路上我有多担心吗,你本身胃就不好,熬夜又加重身体负担,工作再重要也只是次要,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的身体健康看得重要一些?”

    “算了。”林延述揉了揉眉心,神色疲惫不堪,“归根结底这件事跟我也有关系。我这段时间确实也因为工作原因没能一直监督你好好吃饭,我没资格批评你。”

    “别这么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要让你看着才知道要吃饭。”阮湘坐起身,把脑袋靠在林延述肩膀处蹭了蹭,“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忙再累也会好好吃饭,按时休息,绝对让你放一百个心。”

    林延述没应,神色依旧寂然。

    室内安静的只余彼此浅浅呼吸,阮湘抬眸,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心疼道:“你眼睛下面又泛乌青了,还说我,你不是也没有好好休息。”

    “或许我们都应该给自己放个假了。”林延述音色沉沉,“阮湘,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约会是什么时候吗?”

    女生思索片刻,却在脑海中半天也抓不到回忆:“说实话,真的不太记得了。每次不是我回家的时候你不在,就是你回家的时候我不在,比起情侣,貌似我们真变成了合租室友,想想还蛮匪夷所思的。”

    其实自从工作步入正轨后,两人的交流便相较以往减低了不少,身旁太多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要接触,阮湘甚至记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一句晚安都很少再讲给对方。

    两人之间感情的变量虽然从未减少,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却的确被复杂繁忙的生活推远了些,明知无可避免,却又让人忍不住伤怀。

    思及,阮湘轻咬下唇,有些难过。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林延述一向懂她,不忍责怪,伸手将阮湘轻轻揽进怀里。

    即使时间翻页,周遭剧变,他们也一直是最适合彼此的人,不管是从前,还是未来。

    阮湘将发丝轻埋在男人怀中,闻着他身上熟悉又温暖的柑橘香,安心地闭上双眼,低喃道:“都差点忘了,你的怀里这么舒服。”

    “林延述,”她勾起唇角,轻轻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对你心动是什么时候吗?”

    男人摇了摇头。

    “是高二的期末。”

    阮湘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下了暴雨,放学对答案的时候我故意使坏,把伞上的雨水浇了你一身。”

    林延述勾起回忆,弯着唇角“嗯”了声,示意阮湘继续讲下去。

    “逃跑的时候,我手里雨伞被迎面刮来的大风吹飞,落在身后。回过头的瞬间,我看见你拾起伞,走向我,而后为我撑起了这把伞,挡住了雨水的侵袭。”

    讲完,女生耳廓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说来其实很不好意思,人群千千万万,可我那时唯独只听到了我因为你而盛放的心跳。你记得我有一个记事簿吧,记得那天回去后我在记事簿上写,希望这场雨先不要停下。”

    闻言,林延述周身气息渐渐柔和:“我当然记得,因为那天是我真正确定我喜欢上了你。”

    “原来你那么早就暗恋我了啊?”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你那个时候就像朵……像……那个和铃兰花长得很像的白色小花叫什么来着,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个。”

    阮湘想了想,不确定道:“雪滴花?”

    “就是它。”

    林延述说:“我记得它的花语是希望和生命力强。阮湘,你那个时候就是这样,只是远远地看着你就能让人汲取到勇往直前的力量,现在也是一样。”

    回忆起高中的自己,阮湘语气不免怀念:“说实话,毕业后的生活和我想象的几乎一样,但又完全不一样。不一样的是我没有想到,我和你居然也会因为长久不见面有了一丝生疏感。”

    “你刚走进病房时,我甚至有几秒在想我要和你说些什么。林延述,怎么办?我们真的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变成了只知道工作的无聊大人。”

    “每当变幻时,便知时光去。”林延述语气平缓,却又无比认真,“但至少你和我还有我和你,所以没关系,阮湘,就当我们只是走过了一个人生中最单纯的时刻而已。”

    “还有。”他低声道:“我也很想你。”

    阮湘抬起头,细细描摹着林延述的面部轮廓,眼里微光浮动。

    忽而,她如释重负:“我想通了。林延述,等打完吊针我们就回家吧,我想喝你做得薏米南瓜粥了,要放好多好多糖的那种。”

    “知道了,保证让你甜到蛀牙,疼得再没心思上班。”

    “看不出来你的心居然这么狠呀。”

    “比起某位连五周年都忘了的人还差点意思。”

    “够了够了,你不许再提了,我认错还不行嘛?”

    “不行,这件事我打算记一辈子,等你七老八十躺在病床上还要讲给你听,让你日日夜夜愧疚当时的所作所为。”

    “切,你说得倒是跟真的一样,七老八十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这还用问吗,当然了。”

    对视间,两人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阮湘问。

    林延述挑眉,反问道:“你又笑什么?”

    “因为喜欢你,喜欢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你呢?”

    “我?”林延述垂眸,在阮湘唇边落下轻巧一吻,给出回答。

    夜色弥漫,繁星与灰云争相点缀静谧夜空。两人回到家时,天空已微微泛起鱼肚白。

    晨光熹微下,他们互相依偎着躺在床上,林延述伸手关掉台灯,轻声道:“快睡吧,阮湘。”

    女生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夜里更显明亮,她脑袋歪在林延述肩头,打着哈欠,声音有些委屈地抱怨道:“林延述,你好久不叫我阮同学了。”

    林延述愣了下,迟钝到现在才发现:“对诶,你也很久没叫过我林鼹鼠了。”

    “我们真笨啊,怎么会差点把这么重要的称呼都忘了呢。”阮湘轻轻揽住林延述脖颈,把脸颊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久违地,安心闭上了双眼。

    “林鼹鼠,晚安。”她低声道。

    有吻在下一秒落在额间,如羽絮般轻柔。

    阮湘唇角微弯,听到他说:

    “阮同学,晚安。”

    ……

    阮湘记事簿:

    2024年8月16日。

    是我庸人自扰之了,最重要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第109章 请你吻这里

    自那天敞开心扉聊过之后,阮湘和林延述即使工作再忙,也总会忙里偷闲地抽出时间见面。

    十月一日,秋意正浓,路边的枫叶晕黄,遍地落叶。

    阮湘今天工作完提早下班,出了公司门远远望见林延述正站在不远处的大榕树下等她,男人五官深俊,优越的身高气质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瞩目。

    “是不是等我好久了?”阮湘自然地揽住林延述胳膊,笑着问道。

    “嗯,已经等成望妻石了,需要我女朋友亲一下才会解除石化。”

    “还在大马路上呢就这么不要脸,你脸皮越来越无敌了。”阮湘看了眼周围,凑近林延述耳边小声道:“回去亲。”

    两人前段时间的五周年纪念日因为工作错过,这次是专程找出时间打算补上。

    因为工作刚刚迈过起步阶段又得上司赏识,阮湘和林延述平常忙得不可开交,想要找出一个双方都有空的时间实在是难之又难,这一拖就从六月硬生生拖到了十月。

    吃过饭,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去公园散步。

    阮湘和林延述都不算特别外向的性格类型,虽不社恐但却社懒,比起人群堆积的喧闹场所,相对来说更喜欢舒适空旷的自然环境。

    天色渐暗,沿着街边的香樟树一路行走,路边摆摊的小贩渐渐增多。

    阮湘瞧见有人卖石膏娃娃,来了兴趣。

    她还蛮喜欢偶尔涂涂画画放松心情,只不过由于最近实在太忙一直没什么机会,家里的陈列柜闲得都快要落灰。

    她拿了个猎户的女儿,喊林延述陪她一起。

    摊位上的大多是些才上小学初中的小朋友,在说说笑笑中给洁白的石膏涂上缤纷色彩。

    林延述从口袋里拿出个皮筋递给阮湘,示意她把头发绑上。

    后者侧过头,看见不远处小女孩头上的兔子发圈和她手里的十分相似,吐槽道:“林延述,我都24岁了,还给我戴兔子皮筋呢。”

    林延述倒不觉得有什么:“阮同学,只要你心态足够年轻,84岁戴兔子皮筋也合适。”

    “更何况你什么时候24岁的,你不是17岁的女高中生吗?”

    “油嘴滑舌。”阮湘扎了个高马尾,顺手摆正兔子的位置,给画笔染色。

    在一群连基本配色审美都没有形成的小朋友身边,他们两个的操作无异于是降维打击,很快便引来了几个小朋友的围观。

    一个小女孩睁大眼睛,抱着自己的石膏娃娃跑过来,问阮湘能不能帮忙给玉桂狗画个漂亮的领结,阮湘欣然同意,等把领结大功告成抬起头时,面前已经围来了五六个抱着娃娃的小朋友。

    她们每个人的眼神期待,软声软气地撒娇求姐姐帮帮忙,似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

    林延述看了眼手中涂到一半的蜘蛛侠,趁战火暂时还没波及到自己,默默搬着凳子坐远了些。

    好不容易全数绘画完毕,阮湘转转酸痛的肩颈,把画好的石膏丢给林延述吹干,走去卫生间洗手。

    她留下的手机不时发出信息弹出的声音,林延述低头看了一眼,彼此共通的人脸识别自动解锁。信息内容读入大脑的瞬间,林延述瞳孔微扩,关闭了正在手中呼啸的吹风机。

    很快,他抬头看了眼女生的背影,按灭屏幕。

    “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家门被关上时,阮湘正弯腰换着拖鞋。

    林延述的话语顺入耳畔,她动作一滞,脚尖踩入鞋底:“差点忘了,国庆节快乐。”

    话语落定,林延述抬眸,目光直视阮湘,完全不给她任何逃避话题的机会:“你没必要跟我装傻,我看到你爸发给你的讯息了。”

    “你偷看我手机?”阮湘语气不自觉地加重几分。

    “没有,你忘了吗,你和我的手机都设置了对方的替用外貌,信息是你去洗手那会儿我低头不小心扫脸看见的。”

    林延述将两人画好的石膏像放在陈列柜上,拉着阮湘坐到沙发旁,语气认真:“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

    “抱歉,刚刚不应该怀疑你的。”阮湘微微敛眸,兴致不佳,“这件事具体该怎么处理,我目前也还没有想好。”

    其实这已经不是阮湘这段时间第一次收到陈承毅的骚扰信息了。

    阮家的公司在陈承毅的经营下去年六月份就正式宣告破产,家里剩余的存款全部用来还债,现在的财产除了他们居住的那套房子与一辆代步车外什么也不剩下。

    陈承毅也从高高在上的公司CEO变成了一个混迹于人群中的普通打工人。

    可男人本领不大,心气却在这些年养得极高,根本看不上月薪三四千的工作,他无数次试图再次联系阮湘都被她拒之门外,拉黑处理,直到那次阮甄生病。

    陈承毅声称自己没钱给阮甄治病,用了一张阮甄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照片从阮湘那里要来了一万块钱,自此便开始变本加厉。

    今天晚上他再度发来信息,又是为了向阮湘要钱。

    “所以阿姨的病现在怎么样了?”林延述低声询问道。

    “根本就不严重。”阮湘语气懊恼,“我当时被陈承毅这个混蛋的演技给骗到,钱转的太快了。第二天我找人去医院查了具体情况,发现我妈她就只是重感冒而已。”

    林延述把一杯热水放在她的面前:“不用自责,你也是关心则乱。”

    “可能我真的是太自私了,如果可以,我其实不想再为我妈忧心……”

    热气缭绕在眼前化作团抹不开的浓雾,阮湘睫毛微颤,低声说:“这些年我一直以为我已经逃出那段阴霾,摆脱过去获得了新生。可当陈承毅一次次用我妈的照片威胁我时,我才发现或许我从来就没有踏出过他画下的那个圈。”

    “林延述,我隐瞒你这件事的原因说来很好笑,那就是我不想跟任何人承认我的心里还有她……无论我如何警告自己,告诫自己,明明这个所谓妈妈的女人对我这么残忍,我却还是一点也见不得她受委屈被人欺负,即使这么多年她从未给过我一个眼神,一句祝福。”

    在阮湘倾诉的时候,林延述一直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状态。

    他注意到阮湘的手指随着倾吐的话语止不住微微颤动,于是他伸出手,轻轻将它合在自己掌心,试图用体温去暖热她冰凉的指尖。

    阮湘回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林延述,你还记不记得高一那会儿,陈老师让你和我帮助的那个因为家庭离异自暴自弃的同学。直到现在我还记得我当时在楼梯间大言不惭讲出的那些话,我说人应该把自己看得最重要,说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长久地去经历痛苦,如果真有,那我要短痛,绝不长痛。”

    “现在想想真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自以为是的可笑,我凭什么那么说别人,只不过全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时,我什么也做不到,做不好。”

    语毕,阮湘苦笑一声,表情沮丧。

    她其实很想做一个果断的人,可这么多年来,事实是无论她嘴上和心里对着阮甄放了多少遍狠话,可心里却总有一个隐秘的角落为她点上了一盏灯。

    这盏名为亲情的灯火摇摇欲坠,似乎微风一吹就会彻底熄灭,可只要阮甄那张脸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火势便会猝然加大,烧到她喉头堵塞,胸腔闷痛。

    她必须要承认,有些感情,有些爱,即使被时光消磨的破败不堪,但也依旧无坚不摧。

    “不要再苛责自己了阮湘,你抱有这种心态再正常不过。”林延述温声道:“你目前痛苦的矛盾点在于你根本割舍不下阿姨,但出于种种现实原因,你又清楚地知道只有抛下这个会给你带来无尽痛苦的人,你才可以逃出这片河流。前一种选择对得起你的内心,但却会带来无止境的痛苦,后一种选择虽然自私,但却给了你真正的自由。”

    “这两种选择框住了你,似乎不管选择哪一个,在日后它都会变成一个想要重新修改的答案。但这看似只有两个答案的问题,我们可不可以试着通过交流,找出第三个答案呢?”

    阮湘抿了下唇:“你的意思是,让我找我妈谈一谈?”

    “对。我的想法是,无论你做出上述两种的哪一种选择之前,你最好都先和阿姨好好聊一聊。我知道你们上一次的结局是不欢而散,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她的心态会发生变化,消解掉对陈承毅那份盲目的爱。即使她还要一错再错下去,你也要亲口从她嘴里听到回答,而不是在猜忌中忐忑不安,这样日后无论怎样你都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并且……”林延述语气低柔,握紧了阮湘逐渐回暖的双手,“我知道你总是嘴硬心软,一直都想再给阿姨一次选择你的机会,你觉得高中的你太弱小,她当时不选你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你现在又拉不下脸面,去‘卑微'地祈求一个抛弃过你的人再次选择你。”

    “没关系的,阮湘。在我看来你不需要自己给自己设限,规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怎样,你也知道,很多事情其实从不分输赢和错对。这不只是给阿姨机会,也是给你一个机会,给曾经那个阮湘的一次机会。”

    “和她好好谈谈吧,无论结局如何,起码我们日后回想起来,对自己,对阿姨都问心无愧。”

    闻言,阮湘睫毛微颤。

    沉思片刻,她轻声道:“我知道了。”

    阮湘慢慢垂头,将脑袋一点点蹭进林延述颈窝处,去嗅那股能让人无比安心的柑橘香:“林鼹鼠,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早知道就早点告诉你,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男人回揽住她的腰肢,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找阿姨?我陪着你一起。”

    “就这两天吧,让我想想怎么和她说,她脾气倔得要命,估计十有八九和她说不通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阮湘的语气却变得轻快不少,自工作稳定后她一直都想找阮甄好好聊聊,但却缺少了主动迈出一步的勇气。

    现在林延述伸手将她推出陷阱,她也总算可以摆脱内心的枷锁,不再故步自封,鼓起勇气去再见一见这个让自己总是暗自伤怀的母亲。

    见事情差不多解决,林延述嗓音反而变得严肃起来:“阮同学,这件事结束了,但我们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

    “还能有什么事?”阮湘顶着头拱得乱糟糟的头发抬眸,微微歪了歪脑袋。

    林延述被她这副小动物似的模样可爱到,差点就没忍住笑。

    他很快低咳一声,故作冷酷:“这件事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我很生气,你想个办法好好哄哄我吧。”

    阮湘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打得什么鬼主意,顺从地亲了亲林延述的脸颊,把语气夹得格外清甜:“这样呢,还生气吗?”

    男人迅速压下翘起的嘴角:“还生气。”

    闻言,阮湘又接连吻上林延述的额发,耳垂,唇角,把温热的呼吸倾洒在每一处敏感部位,可却无论如何就是不吻后者的嘴唇,把男人弄得心痒难耐。

    见林延述已经有些坐不住,阮湘故意装作懵懂地抱怨道:“林鼹鼠,你真够难哄的,我都亲半天了,劝你见好就收。”

    “阮同学,你没亲对地方我怎么消气,还是你故意捉弄我,就想让我欺负你?”林延述挑了下眉,单手禁锢住阮湘腰肢,惩罚性地把女生往自己怀里揽去,姿势亲密。

    阮湘挣扎失败,见跑不掉,只得顺从道:“那你想让我吻哪里,快说,过时不候。”

    林延述半个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闻言,他微微抬眸,不由分说地拉住女生的指尖往自己唇上按去。

    “笨。”他说:“当然是这里。”

    彼此的距离顷刻间贴近至唇齿相依,暧昧无声流动中,呼吸凌乱交织,点燃悸动。

    林延述眼里泛着零星笑意,咬字格外散漫,他盯着阮湘,一字一句道:“阮同学,吻这里,我就考虑不再生气。”

    ……

    阮湘记事簿:

    2024年10月2日。

    早起失败……服了林延述,这周禁欲。

    一堆事没忙完还敢讨价还价?下周也禁。

    第110章 回到我身边

    秋日午后,昏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洒落在柔软床面,微风拂过间,朦胧光影在室内浮动。

    女生侧颜半陷在枕间,睡相恬静,呼吸清浅,身体在宽大的被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似片飘在平静湖面上的纯白花瓣。

    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她脚尖微微使力,把被子往下拽去些许,而后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补眠。

    林延述推门进来时,阮湘还睡得正香,女生细如银镯的肩带滑落一半,肩头半露在外,虽有墨色发丝遮去些许,但也不过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她睡相一向不太好,踢被子乱翻身是常有的事,真丝睡衣的灰蓝色裙摆一路上翻至嫩白大腿,透出些颜色极尽暧昧的吻痕与指痕。

    昨晚林延述有意折腾阮湘,把时间磨得又久又长,后者几次受不住想躲都又被拽着脚踝哄回身下,导致这会儿已经快一点左右,阮湘还是困得不想醒来。

    走近床边,林延述伸手,将透光窗帘拉严几分。

    视线在落至女生身上时,他眸光不免堕下几分,脑海中不可自控地闪过昨夜活色生香的旖旎画面。

    林延述喉结微动,揪住阮湘裙摆一角向下扯去,他指尖克制地滑过女生细腻肌肤,浅尝辄止,稍纵即逝。

    大腿处传来阵酥酥麻麻的难捱之感,阮湘睫毛微颤,似乎感知到什么,迅速睁开双眼。

    昨晚的记忆与林延述的恶劣行径还历历在目,视线聚焦后,阮湘看到林延述这张挂着散漫神情的笑脸就一阵气结。

    她毫不留情地踹过一脚,蔫蔫地发凶:“滚远点行吗?”

    林延述乖乖挨下,在女生脸颊处落下个吻:“精神不错,看来不用我抱你起床吃饭。”

    阮湘翻了个身,还是累得不想起床,嘟囔道:“你真是够王八蛋的。”

    “这次的确有点过分,下次不折腾你了。”

    “你还想有下次?”阮湘没好气道:“大饼遛了吗,二饼粮加了吗,无拘无束从宠物医院接回来了吗?”

    “当然。”林延述俯身理去阮湘翘起的发丝,语气宠溺,“现在就差你了,阮同学。”

    两人在床上又闹了会儿,阮湘才慢吞吞地下床洗漱。她目光闪过全身镜时,忽然顿下脚步,忍无可忍地大喊道:“林延述!”

    “怎么了?”

    “你疯了,属狗的吗居然给我咬成这样?”阮湘太阳穴突突狂跳,盯着自己大腿间和腰侧的吻痕一阵无语。

    林延述这人虽然长着副高峰冰寒的寡情冷淡样,仿佛对谁都不甚在意,但其实内里占有欲极强,每次都偏爱在她身上留下点专属痕迹。

    之前阮湘一直提醒着让他别太过分,但昨晚两人情到浓时均有些情不自禁,阮湘就也忘了这一茬,她本就皮肤白容易留印,这会儿吻痕指痕在身上盘根错节,乍一看着实有点触目惊心。

    好在林延述还记得她要见人,没丧心病狂到在她脖颈处留痕,不然阮湘真无法保证会不会亲自动手了结他的生命。

    见女生面色不善,林延述立刻积极认错,垂头耷耳地保证下次绝不再犯,实在忍不住不算。

    察觉她表情松动几分,林延述装起可怜:“阮同学,其实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你看,我整个后背都被你当成了猫抓板,挠得全是爪印。”

    想起昨晚做的那些,阮湘耳根有些发热。她别过脸,把嗓音压得冷冰冰:“你活该好吗,别跟这件事混为一谈。”

    “嗯,的确是我活该。”林延述单手搂住女生腰侧,指尖并拢,将语气放得悠闲而又轻慢,“那下次你抓我抓得再狠一点,我保证全让你报复回来。”

    阮湘冷哼,一把拍开他的狗爪:“有胆子再说一遍我听听。”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林延述果断认怂,笑道:“去洗漱吧阮同学,我把饭热一下,等下任你吩咐再给你按摩赔罪行吗?”

    “嘁,勉为其难饶你一次。”

    _

    时间快踱,十一月中,洛城下了场持续三天的秋雨。成片金黄枯叶散落在地,一步一响,破碎在路人的鞋底。

    正值休息日下午,可路边却人迹罕至。林延述举着伞,朝外肩膀微湿,将身旁低头打字的女生牢牢护在伞下。

    陈旧不堪的老小区中,阮湘和林延述并肩走了许久,他们四绕八绕,最终同时把脚步停在了C栋四单元楼下。

    空气里泛着雨水的潮湿咸腥,阮湘看了眼小区里寥寥无几的住户,楼外斑驳的墙皮,楼梯间内昏暗扑朔的灯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

    这里,就是阮甄和陈承毅搬来的新家。

    阮家原来的那栋别墅因为写得是阮甄的名字幸免于难,但因为地段位置原因,破产的陈承毅和阮甄早已交不起物业水电费,只能灰溜溜地选择离开。

    阮甄不知为何宁死不愿卖房,因此两人只能搬进这个位置偏僻到地图几乎都搜索不到,连个保安也没有,不过多久甚至可能会被拆掉的老破小里。

    见阮湘神情凝重,林延述不放心地问:“真的不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不用。”阮湘说:“你帮我在小区门口盯着陈承毅什么时候回来就行。”

    “好,别紧张。”林延述安抚般环住女生的肩膀,语气温柔,“会得到好消息的。”

    “嗯。”

    步伐一路踏至五楼的左门,阮湘惊讶地发现这栋楼里除了阮甄他们外,甚至可能没有一户人家。

    房间门口的防盗门已经生锈,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撕掉又反复黏连上去的小广告,脏兮兮又斑驳的一片,像是粘蝇板上落满了绿眼苍蝇。

    阮湘伸出的指尖微缩,而后深吸一口气,指骨弯曲,规律地扣响了房门。

    不消多时,大门向外推开,楼梯间橙黄的灯光静静投射过去。光影斑驳间,门后缓缓出现了一张疲惫的,满是青紫伤痕的女人面颊。

    一瞬间,阮湘瞳眸微怔。

    两人虽然已有多年未见,可阮甄比想象中更要凄苦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让她喉头如堵,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明明该是母女相见的温馨画面,可看到来人,阮甄却面色大变。

    她立刻半侧过脑袋,慌里慌张地想将大门再次锁上,可阮湘却提前预判到她动作,在她关上门的前一秒猛然伸出右脚卡住了门框缝隙。

    阮甄一下没能关上门,急得慌乱无措,待瞧见夹在门缝里的半只脚掌和阮湘痛到发白的面颊时,她手上力气骤然一松,指尖发起抖来。

    阮湘顺势一把拉开大门,大半个身体拼命挤进屋内,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被阮甄堵在门口,进出不得。

    她眼神定定地瞧着阮甄,苦笑道:“妈,不让我进去坐一下吗?”

    ……

    狭小的客厅里,皮质沙发散发着难闻的塑料气味,地板上浸满了不知名的褐色液体,每走一步都黏乎乎地扒上鞋底。

    围着茶几处的角落满是嗑过的瓜子皮与半截烟头,阮甄表情狼狈又尴尬,迅速拾起地上的扫把将垃圾扫走。

    她动作分外熟练,完全看不出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模样,显然这段时间没少做过家务。

    转身倒垃圾的途中,阮甄不小心踢倒了一个空酒瓶,酒瓶噼啪一声发出清脆声响,而后骨碌碌地滚到墙角,静止不动,和整片空间一起安静到近乎死寂。

    阮甄咬了咬牙,扶住腰,拾起酒瓶丢进了角落的编制袋里。

    阮湘侧目看去,*发现那个编织袋被各式各样的瓶子塞得臃肿。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心想道:阮甄是要用这些瓶子来卖钱吗?

    见阮湘半天站在客厅中间一动不动,阮甄忍不住又看一眼她的脚,走向阳台。

    女人背过身时,阮湘才注意到阮甄那头在记忆中顺滑柔亮的长发现如今已经变得干枯毛躁,分叉严重,犹如堆风中凌乱的稻草。

    之前听公司前台的一个女孩说,看一个女人过得好不好,首先就要看她的头发与双手。阮湘本来并不以为意,觉得只是小概率事件,直到今天见到阮甄,她才发现这句话原来是真的有所依据。

    一时间,她心中那份自见到阮甄就泛起的忐忑与艰涩感顿时又扩大几分,将整片湖面都荡起了涟漪。

    油滋滋的电视柜上,屏幕内正在播放着财经频道的一档节目,主持人小姐笑容甜美,手握话筒娴熟地介绍道:“观众朋友们欢迎回来,现在呢,在我身边的就是近期终于回国,各行各业都万众瞩目的方总裁,方惟江先生。”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阮湘目光下意识地转向电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电视里那位男人的面庞,整个屏幕便骤然一闪黑了下去。

    阮甄放下手中的电视遥控器,将一个擦拭干净的板凳放在阮湘脚边,面无表情地说出了她们母女这么多年间的第一句话:“你别站着了,坐下吧。”

    阮湘连忙“哦”一声,听话地坐下。

    她两只手一会儿垂在身侧,一会儿又放在膝上,望着正对面苍老迅速,眼中满是疲惫的女人,阮湘近乎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她自认能言善辩,在台里的业务能力排名也一直名列前茅,可面对阮甄她却罕见地笨拙起来,仿佛要从拼音开始重新学习交流,倾诉,表达。

    可阮甄并没有什么耐性等阮湘重塑语言系统,她双手抱臂,几次焦躁地看向窗外,脸色逐渐在等待中变得冷酷,如冬日暴雪般席卷而来。

    她漠声道:“你今天来这里有事吗,我还要做晚饭,没什么事的话就不留客了。”

    阮湘来之前早已做好过心理准备,但饶是如此,阮甄毫无感情与留恋的冰冷话语还是让她心口骤然一颤,再次回到高一的那个新年夜里。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说法并不是假的,她都已经长大了,改变了,那么阮甄也会的,对不对?

    “妈。”

    阮湘呼出一口气,握紧指尖,终于在下一秒鼓足勇气,珍重地喊出了这个隐藏在内心许久的称呼。

    她抬眸,直视进阮甄双眼,在此刻坚定无比道:“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打算把你带回到我的身边。”

    ……

    林延述备忘录:

    2024年11月18日。

    不管结果如何,希望阮湘可以由此解开这段心结。但如果这件事日后还是会给她带来难解的痛苦,那剩下的事情,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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