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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厂里年底忙, 曾庆良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要值夜班,根本没空关注别的。

    他没听明白, “什么是计划生育?”

    曾舒仪也是今天卖货时,听别人说到的,“就是城镇居民,不管生儿生女,以后只能生一个孩子。如果超生违反国家政策, 一律辞退。”

    她爸看重大哥, 盼着大哥考上大学,给曾家生孙子。现在出了这个政策,曾舒仪心里默默地想,希望她大哥生不出儿子。

    这下曾庆良真的慌了, 要是没孙子,儿子再厉害有什么用?

    到时候家业传给谁?

    “你别乱说话哈。”曾庆良道。

    “是真是假,爸你去找人问问不就知道了。”曾舒仪道, “我反正不在意这个。”

    她都没结婚,更别说生孩子的事。

    曾庆良等不到明天, 当即去隔壁找刘喜旺,得知真的有这个政策,当下都说不出话来。

    刘喜旺看曾庆良这样, 立马明白怎么回事,“我说庆良,你家向平和舒月生的都是女儿, 趁着政策还没开始落实,让他们加把劲,赶紧再生一个。你不是想抱孙子么, 总不能让向平没儿子吧?”

    曾庆良觉得对,当即跑回家去,找到大儿子儿媳。当公爹的来说这个事,还蛮让人尴尬,他敲门把大儿子喊到院子里。

    “刘大爷他们说计划生育是真的,你和小娟抓紧点,赶紧怀孕!”曾庆良又吐槽道,“也不知道哪个傻缺弄的政策,连大家伙生孩子都要管。要是只有女儿的人家,以后坟头都没人上香!”

    曾向平也没想到是真的,他每天关注的只有读书,但爸说得对,还是要有个儿子。

    回屋后,曾向平和王娟说了这个事,王娟当即把熟睡的女儿抱去给公婆。

    而隔壁屋里,曾舒月也在发愁这个事,“舒仪,你说的计划生育是真是假?”

    曾舒仪说应该是真的,“报纸上这么写,多半错不了。不过报纸上写只是提出方针,还没有具体落实。二姐,你也想生儿子吗?”

    何家在农村,同样会想要儿子,曾舒月陷入沉默,她不知道想不想。

    没等到二姐的回复,曾舒仪反而先听到隔壁房间床来床板“吱呀吱呀”的响声,一开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听二姐慌张地让她早点睡,才想到是什么动静,“刷”地红了脸,盖着被子翻了个身。

    往后连着几天,隔壁的动静都很响,直到曾向平眼窝黑青,曾庆良在吃早饭时才说了句,“孩他妈,你今天去市场看看,有没有猪腰子买两个回来。”

    曾向民不解地问,“买猪腰子干什么?那玩意又不好吃,妈,你买两斤肉回来呗,我想吃红烧肉!你看我最近在冯木匠那都累瘦了,你给我补一补?”

    曾庆良瞪着小儿子,“不过年不过节,想什么红烧肉吃?麻溜地吃完饭,快点去厂里!我当学徒的时候,都提前半个小时到,先帮师父把茶泡好,师父才愿意多教我一点。”

    曾向民撇撇嘴,不说话了。他又不想真的学木匠,才不要拍马屁。

    等吃过早饭,曾庆良叫住大儿子,“我是急着抱孙子,但你身体又不是铁做的,也要劳逸结合,别天天干那事,知道吗?”

    这几天晚上动静大得,他都睡不着,这会忍不住打哈切。

    “爸,别说了。”曾向平不好意思了。

    “嗯嗯,去上班吧。”曾庆良道。

    屋内的曾舒仪看着他们都走了,才跟着二姐熬糖,很快后厨里就飘出甜味。

    曾舒仪还是第一次看到熬糖,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用筷子沾了沾,“真甜。”

    曾舒月说还要过会才好,“这是你姐夫奶奶教我的,老一辈人的手艺,特别要注意火候。火候不到,糖就稀了不成形。但火过了容易烧焦。”

    她手艺不精,所以很紧张,“舒仪,别加柴了,差不多了。”

    曾舒仪也有点紧张,毕竟锅里的粮食就花了她好多钱,要是糖熬焦了,全白废了。

    姐妹俩满头是汗,直到曾舒月说差不多了,曾舒仪赶忙帮着拿盆装糖。

    这时林家珍从外边进来,她表情心虚,“我在院子里一直守着,就怕有人突然进来。怎么样,熬好了吗?”

    曾舒仪说好了,“妈你尝尝,可甜了!”她刮了一点,喂过去。

    林家珍含在嘴里,甜味瞬间化开,“嗯,还真甜!”

    “多亏了二姐的手艺,这麦芽糖做得好,肯定多人买!”曾舒仪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卖货挣钱。

    小麦和糯米的比例在一比五左右,一斤小麦出一斤麦芽糖,这是第一次熬糖,所以只用了两斤小麦的量。

    曾舒仪把麦芽糖装进盆里,“我先去卖货,回头卖了钱,再给二姐。”

    曾舒月说不用,但妹妹已经跑了,无奈叹气,“妈,舒仪做事风风火火的,你说她能卖完吗?”

    “不知道呢。”林家珍也担心女儿能不能卖完麦芽糖,粮食都是钱,卖不完多亏啊。

    “希望可以吧,舒仪其实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想多挣钱。”曾舒月能懂妹妹的心理,就和她一样,她为什么非要留在娘家,也是心里攒着气,不想她的女儿也因为是女儿而处处让着别人。

    林家珍说不出劝解的话,她买了两只小鸡,已经养了半个月,正好麦芽渣可以用来喂鸡。

    等她帮着把厨房收拾干净,又问起二女儿工作的事,“实在找不到,花点钱买一个?”

    “妈,哪里有这个钱呢?”曾舒月说到工作的事就发愁,“买份工作得好几百,我和胜男她爸结婚后,一直在农村生活,前前后后只存了几十块钱。我没那个钱。”

    林家珍也没钱给女儿买工作,要说几十块钱,她还可以拿出来,但是几百块真没有。

    大儿子工作后,每个月只交五块钱生活费,她手里的钱只有爱人的工资,得养那么多人,还得人情往来,一年下来存不了多少钱。

    都说一分钱难倒好汉,曾舒月为了工作的事,是日夜发愁。

    “妈,我还是多出去看看吧,家里麻烦你了,我再不找到工作,在家里真的待不下去。”要想在城市扎根,必须要有份工作,不然坐吃山空,迟早有一天得回乡下去。

    从下乡的那一天起,曾舒月就想回城,既然三妹能那么有干劲,她也想为自己拼一拼。

    “去吧,多看看说不定能碰到运气。”林家珍也盼着二女儿能找到工作。

    这边曾舒月出门去找工作,另一边的曾舒仪已经到马淑芬家门口。

    “马奶奶,我来卖麦芽糖了!”曾舒仪看门开着,到门口敲门。

    马淑芬正在准备午饭,听到曾舒仪的声音,系着围裙就出来招呼,“你可算来了,我那些邻居天天都问起你。哎呦,这就是你做的麦芽糖啊,看着真不错,嗯,好甜!”

    曾舒仪用小签给马淑芬挑了两块,“这送给你吃。”

    马淑芬笑着说好,顾不上做饭,马上替曾舒仪把邻居们招呼来,“从你们和舒仪提了后,舒仪一直想着你们,第一份麦芽糖就带来给我们了!”

    “舒仪小姑娘,你真能干啊,先给我来两份,我家孩子馋得很。”

    “也给我来两份,过几天家里来客人,我拿来泡糖水喝。”

    “我要!”

    两斤麦芽糖,曾舒仪很快卖完,一共卖了一块九毛钱,都没去其他地方,只是在这几栋筒子楼里卖。

    糖的价格高,挣的钱也就多,最重要的事从曾舒仪这里买不用票,但去供销社是要票的。

    这年头,大家手里的钱比六零七零年代多点,但稀缺物品的票还是很难弄。

    曾舒仪卖完所有麦芽糖,特别高兴,看着时间还早,准备继续去卖货。

    不过走之前,曾舒仪特意和马奶奶打听王杰的事。

    说到王家的事,马淑芬立马来了劲头,“那个王杰,自从被拘留后,厂里也给了处分,从五级钳工降成二级了。连降三级,工资少了一半,这下他们家再也得瑟不起来了。”

    她说着就高兴,“以前王杰家里天天和人炫耀,说王杰多厉害,多有本事,不到三十就成了五级钳工。现在好了,一朝回到解放前,往后能不能再往上升都不一定呢!”

    曾舒仪听着解气,“那是他活该,谁让他不干好事。”

    “是呢,现在王家人都夹着尾巴做人。我们筒子楼的人都说,这是王杰的报应。”马淑芬忍不住笑出来,“从这事之后,王杰儿子再没蹦跶过。”

    曾舒仪说这是好事,“那我先走了,回头有糖了,我再来找您。”

    一个地方不能天天来,大家需要天天吃饭,但不会每天吃糖。需要再隔一段时间,才能来这边卖货。

    好在榕城是省会,曾舒仪家又在市中心位置,她可以每天换地方卖货。

    比起麦芽糖,其他的小杂货明显没那么好卖,一天下来,曾舒仪口干舌燥,也就再多卖了五毛钱。

    回到家后,曾舒仪给了二姐两毛钱,一斤糖一毛钱工费,多的曾舒仪也给不起。

    “舒仪,我不能要。”曾舒月道。

    “为啥不能要?”曾舒仪道,“这是你理所应得的辛苦钱,你忙前忙后那么多天,我只给你两毛钱,我都不好意思了。给你的你就拿着,来,胜男、玉玲,我给你们泡糖水喝。”

    装麦芽糖的盆,还残留一部分糖,曾舒仪倒热水进去搅拌。

    两小孩听到有糖水喝,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盆。

    曾玉玲急切地伸手想去沾,被曾舒仪提醒不能用手,“再等等,别着急。”

    “可是三姑,我好想吃。”曾玉玲伸手去拉盆,眼看着盆里的糖水要洒出来,曾舒仪不高兴地放下脸来。

    “我说了,待会都有,你再这样,不给你吃了。”曾舒仪觉得大嫂不会教孩子,她虽然不喜欢大哥大嫂,但还不至于和小侄女斤斤计较,蹲下道,“你刚刚也碰到盆了,那么烫,你不怕吗?”

    看姑姑放下脸,曾玉玲有些怕了,愣愣地点点头。

    “这就是了嘛,小孩子要听话,三姑说了会给你吃,就会给你吃,你和胜男一人都有一碗,三姑不会偏心。”曾舒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等糖水变温,再给两个小姑娘分糖水。

    她自己也喝一碗,糖水甘甜,一碗下去,嘴里都是甜滋滋的。

    这时曾向平夫妇下班回来,听女儿说有糖水喝,王娟以为是婆婆买了白糖,说她也要喝。

    林家珍尴尬地道,“小娟,是舒仪弄的糖,刚给两个孩子喝完了。”

    王娟不高兴地看着小姑子,“舒仪,做人不要那么小气,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你还这样记仇,以后怎么过日子?”

    她已经忍很久了,之前是袜子,现在又是糖水,他们又没分家,凭什么只让她看着。

    “大嫂,我这人就是小心眼且记仇,我不仅现在记着,我还会记一辈子。”曾舒仪看大嫂生气,她就高兴,“而且我小气吗?我要真小气,我就自己藏起来偷偷吃,干嘛拿出来给大家吃?”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你前几天买鸡蛋糕回娘家时,也不见得分给我们吃啊?”

    她都看到了,她大嫂像做贼一样进了供销社,出来时提着一袋子鸡蛋糕,但家里没有,那就是送回娘家去。

    王娟确实给娘家送鸡蛋糕,因为她堂哥的事,她在娘家处处被挤兑,前几天是弟弟快订婚了,这才特意买了鸡蛋糕回去。

    但她肯定不会承认,“你别瞎说,我可没买过鸡蛋糕。”

    “行,那是狗买了鸡蛋糕只给娘家吃,不给我们吃。”曾舒仪懒得和大嫂多争论,转身去了厨房,今天家里买了鱼丸,她已经饿了。

    王娟说不过曾舒仪,又只能回房间和曾向平吐槽,“向平,舒仪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过日子啊?”

    曾向平最近虚得很,更不乐意说话了,“再忍一忍,等我大学毕业分配新工作,我们就搬出去自己住。这几年还是得靠家里,不然我去读大学,你和玉玲自己过多辛苦?”

    一开始王娟也是这个想法,想着能占便宜,肯定赖在婆家。

    但最近这段日子,让她过得不开心,每次看到曾舒仪都烦,重点是她还吵不过曾舒仪。这种感觉每天压抑着,让她动摇了想法。

    不过爱人读书更重要,王娟打算再忍一忍,等爱人考上大学再说。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间1980年过去,到了1981年1月份,曾舒仪又卖了两个月的货,手里存下一百块钱。

    她拿出当初办个体经济证的三十块,又买了一只烧鸡,高高兴兴地往家去。

    第16章

    “刘大爷, 天都冷了,你又在巷口玩啊!”曾舒仪从自行车上下来,方才一路骑回来, 她感觉耳朵都被冻僵了。

    刘喜旺两只手揣棉衣里,“嗨,你刘叔他们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出来和大家伙聊会天。对了舒仪, 你家有好事呢, 快回家去吧。”

    啥好事?

    曾舒仪一下想不到,等她到家时,才知道是大嫂这两个多月的努力后怀孕了。

    王娟得意地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放在还平坦的小腹上, “哎呦,舒仪你买烧鸡回来了啊。你还不知道吧,我肚子里怀了你未来侄儿, 以后你出嫁后,就要靠侄儿帮你撑腰。来, 先拿个鸡腿给我吃。”

    曾舒仪最见不得她大嫂猖狂的样,“没你的份。”

    “行,那向平你去给我买一只, 咱儿子想吃了。”王娟也不生气,她现在是曾家的大宝贝,她才不稀罕曾舒仪给的一根鸡腿, 要就自己吃一只烧鸡。

    媳妇有孕,曾向平心里高兴,骑着自行车就去买烧鸡。

    曾舒仪把烧鸡拿出来分给家里人吃, 至于她大嫂,就让她先看着。

    她又拿出三十块钱,“妈,这是我挣来的钱,我得还给你。我做不到昧良心,不然这钱只有我有,二姐和向民都没,我心里过意不去。”

    林家珍看了眼钱,还没说什么时,曾庆良一把抢了过去,“给你就拿着,干嘛,你还不想要啊?”

    “不是。”林家珍道,“舒仪,你拿那么多钱给我们,你自己还留得有钱吗?”

    她怕女儿手里没钱,不够周转。

    曾舒仪说有,“还有十块钱,够我做生意用。”她才不会说实话,财不露白,在她家里更不能说。

    林家珍听完后把钱收下,王娟则是看了眼婆婆的口袋,吃过晚饭后,特意去了公婆房间一趟。

    至于曾舒仪,并不知道大嫂和她爸妈借了钱,没过几天,她听大嫂回来炫耀,说她弟弟取了个多好多好的媳妇,以后也是双职工家庭。

    “人要脸树要皮,人还是得自己有工作,不然得脸皮多厚,才能赖在别人家大半年。”王娟这话,故意说给曾舒月听。

    从曾舒月回来后,一直没找到工作,虽然有帮曾舒仪熬糖,但一个月下来,并不够一个月五块的生活费。

    曾舒月只能帮家里干家务,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她还是住得没底气,想着快点找个工作。

    只是工作不好找,曾舒月都有些绝望了。

    何胜男靠在妈妈边上,跟着回城后,她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胆小,看看大舅妈脸色,又看看妈妈的,怯怯地低下头。

    这会曾舒仪不在家,不然曾舒仪高低要和王娟吵两句。

    做晚饭时,林家珍和女儿叹气道,“别和你大嫂计较,她这人就这样,嘴巴坏了点,人还行。她现在怀着孕,不能生气。”

    “我知道的妈。”曾舒月也没底气发火,这段日子她爸对大嫂有求必应,他们都认定大嫂会生个儿子了。

    母女俩在厨房里忙活,饭快做好,曾舒仪才卖货回来。

    曾舒仪的竹筐越来越重,招呼弟弟一起抬下来,“向民,你脸怎么了?”

    “和我师兄打了一架,你不要和家里人说啊,我只和你说的。”曾向民压着嗓子道,“你放心,他比我惨多了,我只是磕破一点皮。”

    “干嘛打架?”

    “他总挑拨离间,而且明明是我们做的事,次次都要抢功劳,真的太讨厌了。今天没忍住拆穿他,它自己来找我麻烦,就打了起来。”曾向民还挺高兴的,“三姐,我忍他好久了,最后把拖把塞他嘴里时,那叫一个爽。”

    曾舒仪听弟弟打赢了,就不多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在厂里就这样,人际关系很重要,不过你一直都这样,随便你。”

    “三姐,还是你最好,我可羡慕你了。我要是能和你一样做生意,我做梦都是甜的。”曾向民放下竹筐,“你这个竹筐是不是小了点,该换个大的了吧?”

    “自行车带不了再大的,回头等我搞个三轮车再说。”曾舒仪现在充满干劲,每天都想如何多挣钱。

    特别是手里拿到钱后,感觉对挣钱上瘾。

    “三姐,说真的,你帮帮我呗。或者替我出个主意,我真不想在冯木匠那干了。每次听赵福他们说起来,我都很羡慕。”

    提到几个朋友,曾向民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认真地道,“三姐,赵福他们几个,没对你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吧?”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没有就好,你和他们做生意就行,千万别和他们去吃饭或者干嘛。”曾向民的兄弟只能是兄弟,绝对不能是他姐夫。

    赵福私下里和他提了不下五次,让他把三姐约出来吃饭,就算是赵福请客,曾向民都不同意。

    想泡他姐,门都没有!

    曾舒仪和赵福相处时倒是没想太多,反而是现在觉得弟弟奇奇怪怪,“你这人也真是的,之前说他们是你多好多好朋友。现在吃个饭都不行,你别管我的事,我有我的分寸。”

    “那不行,你得听我的!”曾向民要三姐和自己保证,“听到没有?”

    “行行行,听你的。”曾舒仪敷衍地说了句。

    姐弟俩出房间时,饭菜已经准备好,曾舒仪早就饿了,坐下便大口吃饭。

    不过王娟却说没胃口,“妈,我不是说了想吃甜一点的,怎么又没放糖?”

    林家珍说家里没糖了。

    “怎么会没糖,家里天天熬糖,舒仪这点糖都不给你吗?”王娟拿着筷子,没什么意思地动了动,“不吃了,饿死我算了。”

    看她回房间,林家珍赶忙去敲门,劝王娟出来再吃点。

    曾庆良看向女儿,“舒仪,爸得说你几句。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干嘛分这分那,你大嫂现在怀孕了,你把糖给她吃一点怎么了?”

    “爸,大嫂怀的是我的孩子吗?以后会给我养老送终吗?”曾舒仪吃饭的筷子没有停,见她爸说不出来,曾舒仪笑了,“你看,你也回答不上来了。你指望着儿子孙子给你光宗耀祖,所以你怎么偏心都无所谓,因为那是你的事。但你别来吵我,我每个月也有交生活费,并不是白吃白喝。”

    她才不管大嫂的小脾气。

    曾庆良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好好好,你有本事得很,我管不了你!”

    “那就别管了,你最好祈祷下大嫂怀的是儿子,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曾舒仪吃饱了,说完赶紧跑,免得待会被骂。

    “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呢?”曾庆良听不得这个话,计划生育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实,万一大儿媳怀的真是女儿,然后政策又来了,大儿子岂不是要断子绝孙?

    曾舒仪跑到院子里,只当没听到她爸骂人的话,自行车骑久了要保养,她给自行车上了机油后,围墙上面突然有人喊她。

    “舒仪,是我。”许招娣对曾舒仪招招手,示意曾舒仪走近一点,“舒仪,听说你最近生意做得很不错,真好。”

    “一般般啦。”曾舒仪道。

    “哎呀,你能一直干,肯定是不错的。婶子能不能麻烦你一点事?”许招娣踮着脚,脚跟都酸了。

    曾舒仪刚走到门口,就被许招娣拉到院子里,像是怕被人看到一样。

    “婶子,你有什么事说呗。”曾舒仪不懂了,在自己家里还和做贼一样,真要她去偷东西,她可不干。

    “你小声点。”许招娣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这样,我想买点奶粉给家里人补补,你能不能帮婶子弄到?”

    她儿子结婚五六年,还一直没孩子,现在计划生育快来了,她都急死了。别人家赶着生二胎三胎,她家却连一胎都没有。

    奶粉是精贵东西,还得要外汇卷,在百货大楼才有卖。曾舒仪没这个本事,“婶子,这个我真办不到。我不认识百货大楼的人。”

    “怎么会呢,那你卖的那些东西,都从哪里来的?”许招娣不相信,觉得曾舒仪是在和她讨价还价,“你要是帮婶子办成了,婶子给你一块钱好处费,成吗?”

    她有钱,就是没有外汇卷,不然自己就去买了。

    曾舒仪心想许招娣真会盘算,买一张外汇卷不止一块钱,“婶子,我说了我真没这个本事。我要那么厉害,早就卖更贵的东西,何必等到现在?你看我,什么时候往家里带过那么好的东西?”

    “那我哪里知道,我又不住你家里。”许招娣说加五毛钱,看曾舒仪还是摇头,心里不高兴了,“我说舒仪,婶子又不是让你去偷去抢,婶子给钱让你帮忙买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曾舒仪有些无语,“那婶子,你给我五块钱好处费,我说不定真可以帮你弄来一罐奶粉。”

    她可以去找赵福他们问问,花个两三块钱买外汇卷,然后自己挣两块钱跑腿费,这可以干。

    “五块?”许招娣看曾舒仪张开手掌,觉得曾舒仪不给面子,气鼓鼓走了。

    回家后,她愤愤地和爱人吐槽,“舒仪真是不行了,以前巷子里遇到,嘴巴多甜啊,现在呢?要我五块钱好处费,那我还不如自己去买!”

    张顺才听到五块钱惊呆了,“她怎么好意思要那么多?”

    “我哪里懂?”许招娣哼了哼,“都说资产阶级最可恶,我现在是明白了,有钱人就变了。她和那个王朝阳一样,我看啊,他们俩已经好上了。”

    “这话不能乱说,你又没看到。”张顺才道。

    “哼,我不管,人家说奶粉有营养。你看长红都结婚多少年,咱们就他一个儿子,他要是一直没孩子,邻居们会笑话的,你想办法去弄一罐来。”许招娣道。

    张顺才不舍得五块钱,只好自己去想办法。

    不过没两天,等曾舒仪再回家时,刚到巷口就被刘喜旺喊住教育。

    “舒仪啊,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你开始卖货时,我们想你不容易,都有照顾过你生意。你不能那么绝情,街坊邻居托你办点事,你能帮得帮。”刘喜旺每天坐在巷子口。巷子里有点什么事,他都喜欢掺和一脚,毕竟他自己家里没事干,总在家里待着太无趣了。

    刘喜旺一说话,曾舒仪就看向坐着的许招娣,见许招娣眼神躲闪,立马知道怎么回事,笑着道,“是不是误会了,许婶子找我买奶粉,说给我一块钱好处费。我说一块钱不够去买外汇卷,实在是办不到啊,我总不能贴钱给她买奶粉。刘大爷,你说是吧?”

    刘喜旺不懂许招娣只给一块钱好处费,听许招娣说得夸张,给了特别多好处费,他才来找曾舒仪。

    结果一块钱?

    那这事确实办不下来。

    刘喜旺不好意思再说曾舒仪了,讪讪道,“是的是的。”

    曾舒仪笑盈盈地去看许招娣,热心肠地道,“许婶子,你说买奶粉是给长红哥补身体吧?他确实该补补,不过奶粉真的有用吗?我爸妈给我大哥补了补,大嫂就有孕了,不如你去问问我爸妈给我大哥吃什么,说不定比奶粉便宜呢!”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张长红结婚多年没孩子,现在听曾舒仪说起来,大家心里都懂怎么回事。

    刘喜旺立马笑着道,“是啊顺才媳妇,要不你去曾家问问?”

    许招娣臊得慌,再也待不下去,瞥了曾舒仪一眼往家跑去。

    曾舒仪乐呵呵往家走,随着年关将至,大家伙买东西的欲望越来越高。

    甚至有人问她卖不卖腊味。

    她倒是想卖,但是肉要肉票,并不是说能买就买。不过她心里挺可惜,如果这些东西不要票,她的生意肯定能做更大。

    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后,曾舒仪喊来二姐帮忙抬竹筐。

    曾舒月走在前头,“今儿怎么回来那么早?”

    “货好卖,我准备的货不够卖,干脆先回家。明天我去棉纺厂一趟,再买两袋碎布回来。咦二姐,你裤子脏了怎么不换?”曾舒仪这才发现,二姐的裤腿有一大片污泥。

    曾舒月说还没来得及换,“我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一个摔倒的老太太,扶她的时候沾了泥。对了,她儿子为了感谢我,给我送了一盒芋泥饼,你快去尝尝。”

    曾舒仪把竹筐放房间里,她二姐拿来芋泥饼,一口下去,里边的芋泥有淡淡的奶香,而外层饼干酥脆,芋泥饼是用铁盒装着,看着就精贵。

    “二姐,这盒芋泥饼看着就精贵,那家人是不是很有钱?”曾舒仪问。

    “这我就不懂了,我是在医院见到的对方。”曾舒月没想太多。

    她也想不到,因为随手的一个善举,能给她换来一份工作。

    第17章

    医院里, 周盛刚打来饭菜,“妈,吃饭了。”

    李丹丹看着自己的腿, 没胃口吃饭,“我是来帮你照顾孩子的,结果我自己摔了腿。美丽他们呢,你来医院,他们在哪里?”

    儿媳妇病逝, 她不得不从农村来照顾孙子孙女, 但她一个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对城里情况都不了解,反而住院成了儿子负担。

    “他们在家属院其他人家里,我和部队请了假, 我来照顾你几天。”周盛道。

    “那可不行,部队里的事更重要。而且美丽他们也不能一直放在邻居家。人家帮你一天两天可以,日子久了心里会不舒服, 而且我的腿不是一天两天能好。”李丹丹道。

    周盛也想过这个事,“美丽八岁了, 过几天你出院,让她去食堂打菜,生活上不是问题。”

    “那也不行, 美丽得读书,小康才四岁。”顿了顿,李丹丹想回家了, “要不,我回老家养着。你把小康送幼儿园去。”

    周盛说不行,“爸不在, 老家就你一个人,而且你腿骨折,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坐火车。要不,我找个人帮忙,每个月给点钱。”

    不然没有其他办法,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妈的腿怎么也得养两个月。

    李丹丹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请保姆是资本主义行为,会影响你前途的。”

    她帮不上忙,更不想拖儿子后腿,宁愿每天拐着去食堂,也不能影响儿子。

    周盛道:“妈,现在不是前几年了,我们首长家里就有保姆,说是老家来的亲戚,其实就是来做保姆的。你都这样了,美丽和小康还得人照顾,不请个人来家里,我实在不放心。”

    有了想法后,周盛就打算这么做,他不可能一直休假,而且家里有个人照顾总是更好。

    他去找医院的护士,问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护士见他是军人,立马答应帮忙看看。

    很快,第二天早上,护士就介绍了个亲戚来,周盛喊她汪姐。

    汪姐在周盛面前客客气气,等周盛走后,对李丹丹就没那么体贴,“老太太,我现在去接您孙子孙女,中午的饭在这里,您自个儿吃,傍晚我再来给您送饭。”

    李丹丹心想上厕所怎么办,可汪姐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转念想到汪姐是去接自己孙子孙女,她又怕麻烦,毕竟找个人不容易,只好忍着没说。

    只是这样过了两天,李丹丹还是出了事,在厕所摔倒了。

    还是曾舒月来看她,才帮她喊了医生。

    这下周盛又不得不从部队过来,他跑进病房,眉头皱紧,“怎么又摔了?”

    李丹丹满脸歉意地看着儿子,想到又耽误儿子工作,愧疚得说不出话来。

    汪姐赶忙替自己辩解,“我去接两个孩子了,阿姨忍不住去上厕所才摔了。”

    “接孩子?”周盛看了眼手表,“两个孩子都在学校吃午饭,你这个时间不在医院看护,去哪里接孩子?”周盛逻辑清晰,“汪姐,我请你来是照顾我妈的,你现在给我个解释,你这段时间去哪里接孩子?”

    汪姐自然不敢说回家了,她想着李丹丹一个农村老太太,给李丹丹准备好吃的喝的,她到时间把两个孩子接回家安顿好就行。剩下时间她可以把家里的事做了,一举多得呢。

    但她没想到李丹丹又摔了,真是笨死了,农村来的就是蠢。

    “周营长,我从医院去学校需要时间吧,还得做饭,来来回回都是时间。我又不是陀螺,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你不能怪我啊。”汪姐刚说完,病房里另一个病人看不下去,替李丹丹道,“人家没要你一整天在,但你早上来送个饭就走,再来就是傍晚,你怎么好意思挣这种昧良心的钱?”

    “我找你要钱了吗?关你什么事?”汪姐一只手叉腰,当即要和人吵起来。

    对方也不势弱,要不是他家属按着,她都要下床吵,“我就是看不下去,说句公道话怎么了?”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的事要你多管闲事?”汪姐越说越激动,直到医生进来,他们才停下争吵。

    医生看了眼汪姐,再去看周盛,“周营长,老人家的骨头本来就更难养,你得精心照顾着,不然会留下很多问题。”

    他没明说汪姐怎么照顾,只是让周盛自己多上心。

    听到这里,周盛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忍着怒火等医生走后,再把汪姐叫出去说话。

    一直在病房里的曾舒月,方才大气都不敢喘,她听说医院会有人招护工,这才过来一趟,顺便看看李阿姨养得如何,没想到会有这个事。

    现在周盛他们走了,曾舒月也打算离开,“李阿姨,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不好意思了舒月,今天又麻烦你了。”李丹丹让曾舒月等一等,她把桌上果篮里的苹果给曾舒月。

    曾舒月再三推拒不了,只好带着苹果离开。

    到一楼后,曾舒月去问医院要不要护工,但医院说他们不收。

    “护工也是有固定的,不是谁想当都行,你回去吧。”护士不耐烦地道,“我还忙着呢,别耽误我时间。”

    曾舒月不是个会和人争执的人,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纠结半天,还是往医院外走去。

    榕城的冬天很少结冰,但风大的日子呼呼刮来,也是很冷的。

    今天的风就很大,吹得曾舒月手脚冰冷。

    她手里的钱不多了,最多交一个月生活费,别的就没了。

    再不找到工作,她真要回乡下去。

    可是曾舒月不想回去。

    当年下乡前,家里面对二选一,她爸毫不犹豫地选择留大哥在城里。

    后来下乡,她性格又软,处处被人欺负。她一开始也没想结婚,是知青点有人对她纠缠不清,甚至要用强的,被何东救下后,她才嫁给何东。

    曾舒月不甘心,她愿意吃苦,什么样的脏活累活都可以,但她就想回城里扎根,只为了争一口气。

    “曾同志!”

    在曾舒月深呼吸时,身后突然传来喊声,回头看到是周盛,以为是李阿姨的事,问怎么了。

    “确实和我妈有关,刚才我看到,你好像在问医院招不招护工,你是在找工作吗?”周盛问。

    曾舒月点头说是。

    “那太好了,我刚把汪姐给辞了,她完全不上心照顾我妈。”周盛刚才和汪姐吵起来,要不是病房其他人作证汪姐照顾不周,汪姐还想讹他钱,他是怕了其他人介绍,反而觉得曾舒月不错,“你也看到我妈的情况,没有两三个月不会好,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当保姆?”

    “我家还有两个孩子,女儿八岁,儿子四岁,工作内容就是照顾我妈,和接送两个孩子放学和吃饭,等我下班回家,你就可以回家。”

    看曾舒月愣住,周盛立马接着道,“工资一个月三十五,包吃,怎么样?”

    他有问过其他人,这个工资并不低,而且其他保姆住家,他可以接受不住家。

    “曾同志,你……你怎么不说话?”

    “啊?我可以的!”曾舒月是高兴得愣住,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周同志,我愿意去你家当保姆,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不管什么工作,她都愿意干,只要有一份工作,就能让她留在榕城。

    周盛为难地回头看医院,“你也看到我妈那样,能不能从今天开始?”

    曾舒月说可以,“不过我要和家里说一声,不然我没回家,他们会担心。”

    “好,那我在医院等你。”周盛回去和他妈说了这个事。

    李丹丹挺喜欢曾舒月,觉得曾舒月脾气好,人也好,“她看着就比小汪要更好。”

    周盛:“我也这样觉得。”

    曾舒月下了公交后,一路跑回家,高兴地冲到家里,这会只有她妈在家,她紧紧地抱住她妈,“妈,我找到工作了!”

    “什么工作?”林家珍也为女儿高兴,听到是去做保姆,又渐渐敛去笑容,“可是舒月,给人做保姆岂不是要看人脸色?能行吗?”

    “妈,我都找了半年工作了,居委会也一直没分配,你觉得我还能等到分配吗?”说到这个,曾舒月忍不住叹气,“大嫂话里话外没少因这个事说我,我听着没事,但胜男会懂事,我不想她一天到晚听大嫂的冷嘲热讽。”

    “再说了,干什么工作不要看人脸色呢?”

    林家珍说这倒是,听到是军人家庭,她放心下来,“那你好好干,胜男有妈在,妈会帮你带好她。”

    “谢谢妈。”曾舒月让她妈把苹果藏起来,“你留着和爸吃。”

    一共就四个苹果,一家子不够分。

    林家珍不是贪吃的人,“我不吃,等玉玲和胜男放学回来,给她们吃。人周同志不是在医院等你么,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女儿能有工作,她也高兴,虽然给人做保姆不好听,但小女儿都去做生意了,没有更不好听的事了。

    林家珍送走二女儿,就去幼儿园接两个孩子,回到家里给两小孩切苹果,又要立刻忙着做一大家子的饭。

    之前有二女儿帮忙,这些家事两个人一起做,她能轻松不少。现在累了点,人却有盼头,嘴角都是上扬的。

    等曾舒仪回家时,看到二姐不在家,随口问了句,才知道二姐找到工作。

    晚上曾舒仪哄着外甥女睡着,找弟弟要来小台灯,特意等二姐回来。

    “嘘,胜男睡着了。”曾舒仪拉着二姐去客厅,“我给你留了一壶热水,你泡泡脚。怎么那么迟?活还好干吗?”

    现在八点了,这个时间,家里人都睡了。

    “都还好。”曾舒月有了工作,一点都不觉得累,“也就这几天迟一点,因为李阿姨在住院,等她出院后,我就能早一个小时回来。”

    要不是女儿在娘家,她也可以当住家保姆,免得每天来回。

    “那周家人好相处吗?”曾舒仪比较关心这个。

    曾舒月说都好,“周同志白天要上班,两个孩子去学校,李阿姨很好说话,和一般的农村老太太不一样。”

    她说自己遇到好人了,很幸运。

    “那也是你善良先帮了李阿姨,他们家才想到你。二姐,我替你感到高兴,咱们凭自己本事挣钱,都是好样的!”曾舒仪发了个哈切,“我先回去睡了,明天你要早起吧?”

    曾舒月说是,六点就得起来,她得给两个孩子买好早点,再送他们去上学。

    曾舒仪第二天醒来时,二姐已经走了,看着怀里软乎乎的外甥女,她帮着穿衣服,还得帮着哄,“你妈妈回来了呢,昨晚还抱着你睡觉。再上几天学,你就可以放假了。”

    何胜男拉着三姨的手,小小声说,“我想妈妈。”

    “但是你妈妈要挣钱呀,吃饭要钱,喝水用电都要钱,我们胜男最乖的是不是?”曾舒仪捧着外甥女的小脸亲了一口,“你再上几天学,到时候三姨带你去找妈妈,可以吗?”

    “拉勾?”

    “嗯,我们拉勾!”

    曾舒仪哄好外甥女,吃过早饭后,她也要出门去了。

    临近年底,大家对于年货的需求特别大,特别是肉、蛋和糖。但城里的供应都有限,最近几天,她妈没吃早饭就去供销社门口排队买肉,但也只买到半斤肉,更别说囤年货了。

    所以赵福他们要去乡下收货,曾舒仪便跟着去。

    平常一个人时,曾舒仪不敢去乡下,毕竟她不熟悉当地,万一有个什么事,她打不过,又跑不了,后悔都来不及。

    这段日子,曾舒仪和赵福兄弟熟悉起来,有他们一起去乡下,她才敢跟着去卖货。

    几个人约好在城东见面,赵福兄弟骑了三轮车,他们带了盐巴、红枣等干货。

    曾舒仪很识趣,她从不过问赵福兄弟从哪进货,她自己则是带了针线和碎布头那些。

    村里人买东西不如城里方便,特别是一些日常用品,曾舒仪还带上一盆麦芽糖,足足有五斤重。

    临近年底,家家户户都会备一点糖裹花生,正月里好招待客人。

    她想的是,最好能换一些肉回来,或者鸡鸭也行,辛苦几个月,都要过年了,也得吃好点。

    “舒仪妹子,马上到连江村了,待会你跟着我们就行,我舅舅是这个村的支书。”赵福过来道。

    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他们兄弟才不敢来换货。

    曾舒仪心下明了,“好,我都听你们的。”

    三个人停在村口的大榕树下,赵福笑呵呵地捏了捏一个小孩的脸,“快去和你妈你奶说,我们来换货了。”

    “好嘞福哥,我这就去!”小孩和赵福很熟,从赵福手里接过几颗红枣,拔腿就跑。

    第18章

    赵福和曾舒仪吹嘘, “这个村里的人都认识我,他们也只做我的生意,不认其他人的!”

    曾舒仪笑, “我是蹭福哥你们的福气了。”

    赵福嘿嘿笑着,“应该的。”

    他一个劲冲着曾舒仪傻笑,突然被他哥拽走,还不解地问怎么了。

    “跟哥去撒泡尿。”赵磊拉着弟弟到土房子后,“我劝你歇了那份心, 你们不是一路人。”

    “为啥?干嘛你们都这样说?”赵福不服气, “我们是做生意的,舒仪也做生意,明明般配得很!”

    赵磊拍了下弟弟脑袋,“人家高中毕业, 有文化又有口才,我会让你和她来往,是看重她的本事。用不了多久, 她生意肯定越来越好,到时候把你甩在后面, 你跑着都追不上!”

    “有点自知之明吧弟弟,不是哥哥说风凉话,是你们之间有差距, 你追不上人舒仪。”

    之前没把话说明白,是怕弟弟难过,但弟弟一直看不清自己, 赵磊只能做个坏人。

    赵福气鼓鼓的,“你说追不上就追不上么,你又不是舒仪肚子里的肥虫?”

    “我确实不是舒仪肚子里的肥虫, 但我知道舒仪不会喜欢一个初中被留级两次的人。”赵磊点到为止,“不说了,你自己慢慢想,别把关系弄尴尬,我还想和人挣钱。”

    他抖了抖裤子,从土房子后出来时,已经有几个村民过来了,“哎呀,姚哥你来了,我这里有很好的土烟,你要不要看看?”

    被赵磊勾住脖子的男人,眼睛立马亮了,跟着赵磊去一旁看土烟。

    曾舒仪这也开始上客,她带来的都是一些日用品,最吸引人的就是那盆麦芽糖,“你要买糖啊,一根签子的糖五分钱,也可以拿家里的东西来换。鱼啊、鸡鸭都行。”

    现在不像以前不让养鸡鸭鹅,随着家庭联产承包制的发展,大家自己种自己的地,也就有多余的粮食用来养鸡养鸭,还有养猪的。

    不过规定了,粮食只能卖给粮站,但规定是规定,也有一些人为了换取别的物资,偷偷和别人交换。

    曾舒仪买不到国营商店的肉,就想着这次来换一些肉类回家吃。

    听到她说可以拿家里东西换,立马有小孩回去和家里人说。

    很快有人拿鸡蛋来,但没人拿鸡鸭,毕竟一只鸡得两三块钱,没有人会那么阔绰,一次性换那么多麦芽糖。

    最后还是曾舒仪找人偷偷说买,才买下一直老母鸡,还有一斤腊肉。而她带来的那些物品,也都卖光了。

    他们还得赶在天黑前回城,路上蹬三轮车的腿飞快,曾舒仪把老母鸡放在竹筐里,上面盖了张报纸,和赵福兄弟到城里后分开。

    往后几日,曾舒仪都跟着赵福兄弟去村里卖货,直到大年二十六,曾舒仪囤的麦芽糖都卖了,她才开始歇息。

    在家空闲下来,曾舒仪提议把她带回来的老母鸡先杀了吃,因为她妈又买了一只鸡。

    林家珍:“你带回来的,你说了算。”

    结果等曾舒仪去鸡笼抓鸡时,却没看到那只老母鸡,“妈,咱家进贼了吗?”

    “啥?”林家珍赶忙跑到院子里,看到只剩下三只鸡,眉头猛跳,“不对啊,早上我喂鸡的时候,还有四只的。”

    鸡笼就一点点大,里边只剩下三只鸡。

    马上过年,大家都囤了年货,最近确实多小偷,林家珍气得拍腿,“天杀的小偷,怎么来偷我们的鸡?”

    曾舒仪说要报警,“我得扯着嗓子,在街上卖两三天天的货,才能挣到一只老母鸡的钱。”她咽不下这口气,既然早上还在,离鸡被偷走还没两个小时,说不定能找回来。

    她冲出家门,看到巷子口坐着的大爷大妈,又折了回来,“刘大爷,许婶子,你们看没看到陌生面孔进咱们巷子?我家鸡被人偷走了,你们看没看到有人提着鸡出门?”

    许招娣从奶粉的事之后,便没那么喜欢曾舒仪,撇嘴哼了哼,“咱们巷子虽然不大,但也住了七八户人,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我们哪里注意得了?”

    刘喜旺说他看到了,“不过不是生面孔,是你大哥大嫂抓着一只鸡走了。舒仪,他们抓鸡的时候,没给你家说吗?”

    他心里来了八卦,“我之前就听说小娟常常贴补娘家,对婆家扣扣搜搜,现在拿婆家的鸡去孝敬娘家,是这样吗?”

    曾向平夫妇今天确实回王家了,昨儿就和家里说过,道没提鸡的事。

    曾舒仪一听就明白了,偷她的鸡,就别怪她不留面子,“哎……我不好说。”

    她越是吞吞吐吐,别人就越觉得是真的。

    “舒仪,小娟真没和你们家打招呼?”刘喜旺最喜欢聊这些,看曾舒仪要说不说,快把他急死了,“你说话啊,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曾舒仪说她不能说,“刘大爷,等我大哥大嫂回来,你自己问他们。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她得趁着还没吃午饭,去王家把鸡要回来,她辛辛苦苦买回来的鸡,绝对不能便宜王家。

    回到家里,对上妈妈的目光,曾舒仪直接说了怎么回事。

    “舒仪,你去哪?”林家珍看女儿推自行车出门。

    “去王家!”曾舒仪还带上院子里的斧头。

    一听女儿要去王家,林家珍赶忙说算了,“你大嫂还怀着孕,她不能生气,咱们忍一忍吧。舒仪,你带斧头做什么?”

    她刚说完,女儿已经骑车走了,“我的老天爷诶,这可怎么办?”

    家里没其他人,林家珍只好灭了炉火,去厂里找爱人。

    曾舒仪一路骑车到王家门口,还没进门,就闻到鸡汤的香味,她用斧头敲门,“王娟,你给我出来!”

    屋里的王娟正在嗑瓜子,今天她未来弟媳妇也来了,所以特意从婆家抓了一只老母鸡来。

    听到曾舒仪的声音,王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砰砰”几声,才意识到是真的。

    “王娟,你有本事偷婆家的鸡,现在没本事出来了吗?”

    屋里的王家人面面相觑,王志刚不高兴地看向女儿女婿,“小娟向平,你们抓鸡的时候,没和家里说?”

    王娟觉得她怀孕了,抓一只鸡给娘家吃吃,不是什么事。而且今天曾舒仪在家,曾舒仪肯定不同意。

    曾向平则是理所应当把家里的鸡当成自己的,就算有一只是曾舒仪买的,但其他三只是家里的,他就可以随便抓,没想到一抓一个准,抓到曾舒仪买的鸡。

    被岳父质问,曾向平丢了面子,不高兴地去开门,“你吵什么吵,一只鸡而已,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什么叫一只鸡而已?你出钱了吗?是你买的吗?”

    曾舒仪大声嚷嚷起来,“大家快来看啊,我辛辛苦苦挣钱买回家给家里人吃的鸡,被我大嫂偷回娘家了。之前我大嫂买吃的,都是藏起来自己吃,从不分给其他人吃,现在学会偷鸡,以后就不知道偷什么!”

    “曾舒仪,你说话要不要那么难听?”曾向平眉头紧皱,“这个事就算爸妈知道了,他们也会同意的。”

    “爸妈同意没用呢,你们煮的鸡,是我买的,又不是爸妈买的。”曾舒仪看巷子里出来越来越多人,更来劲了,“大家伙快来看,我家出了家贼!”

    曾舒仪每天卖货,嗓门练得洪亮,她嚎啕几嗓子,附近的人都听到了。

    大家伙都爱看热闹。

    有人知道曾舒仪身份,立马道,“你是小娟的小姑子,那鸡真是你买的?”

    “当然,我每天风吹日晒挣钱,自己连一口鸡汤都没喝到,我可以喊警察来对峙!”曾舒仪道。

    大家看曾舒仪那么有底气,更加相信曾舒仪说的。

    “那确实是小娟办事不妥,怎么可以拿小姑子买的东西?”

    “平常我就看小娟大包小包地带东西回来,会不会有些东西,也是这样拿回来的?”

    “很可能!王家两口子不是最要面子,怎么会收这种礼物?诶,怎么没看到他们?”

    王志刚两口子当然是没脸出来见人,王志刚推着女儿出去,“你快让她别嚷嚷了,这叫什么事,她个小姑娘,一点脸面都不要!”

    今天还有他未来儿媳妇在,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田小花也让女儿快点赶走曾舒仪。

    王娟气愤地出来,“曾舒仪,你干嘛呢?还要不要脸了?”

    她想去拽曾舒仪,却被曾舒仪推开,当即挺着肚子让曾舒仪推,“你往这里打,我怀的可是你们老曾家的孙子,你要是动我一根汗毛,看你爸打不打死你!”

    “我呸,我才不稀罕动你。而且是你不要脸偷东西,我怕什么?”曾舒仪道,“识趣点把鸡的钱给我!”

    “你做梦吧你。”王娟去看其他人,“大家伙别听我小姑子乱说,我公婆知道的,是她发癫一样跑来。”

    “哟,你说爸妈知道?那我们去警察局说,看谁说的是真的。”曾舒仪抡起斧头,边上人全都退开。

    曾向平皱紧眉头,“曾舒仪,你干什么呢?一点鸡毛蒜皮小事,你干嘛闹成这样?”

    “大哥你说得轻巧,你挣的钱,大部分都留着自己花。我好不容易买一只老母鸡,我连味都没闻到,你就偷走了,还在这里骂我,我就是没完没了,有本事你就动手,我可不怕你!”

    曾舒仪从小就知道,胆怯的人要吃亏,她不乐意吃亏,只愿意看别人吃瘪,“你们大家伙可能不知道,之前我大嫂收了她大伯家好处,和我说她堂哥多好多好,还拿假照片给我看,结果本人又肥又丑。你们应该知道吧,王杰因为家暴打女人,还在街上骚扰女……”

    “你闭嘴!”

    王志刚听不下去,从屋里出来,狠狠地瞪了眼女儿女婿,再不让曾舒仪走,王家的那点事要被曾舒仪全抖搂出来,“你说,你要多少钱?”

    “五块钱!这可是我去乡下买来的老母鸡,一去一回很辛苦,还有我今天跑一趟的茶水费,全部加在一起,给我五块钱。”曾舒仪买老母鸡花了两块八,她不可能只要两块八,现在再去供销社买鸡,很难再买到。

    “什么?你怎么好意思要五块?”王娟不同意。

    曾舒仪说不给就不走,“刚刚我还没说完呢,大家伙继续听哈,王家啊……”

    “我给你拿钱!”王志刚受不了了,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让曾舒仪快点走人,“你爸妈养出你这种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曾舒仪本打算收钱走人,听到这话放下脸来,“我是比不上大嫂,每个月工资都交给娘家,弟弟的彩礼钱也是我大嫂出。你们生了这种女儿,确实很有福气。”

    看到院子里的陌生面孔,和王卫国站得很近,曾舒仪大声道,“姑娘,你是王卫国未婚妻吧。他堂哥把媳妇打死了,他们王家男人可是有家暴倾向的,你要慎重啊。”

    说完,曾舒仪立马骑上自行车跑路。

    不仅在场的人惊呆了,明霞听到这话也呆住,她愣愣地去看王卫国,“真的吗,卫国?”

    “别听她瞎说,她就是个搞资本主义的疯女人!”王卫国咬牙道,“咱们进屋去,我给你倒糖水喝。”

    明霞脑子却很乱,不过她知道一点,王家的鸡确实是王娟偷回来的。

    她看看门口围着的人群,又去看王卫国,脸颊烫得厉害,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家。

    “明霞你去哪?”王卫国追了上去,他好不容易说定的未婚妻,可不能因为曾舒仪就散了。

    王娟也急了,“明霞,你别听我小姑子乱说,她这人有毛病。诶,你等等啊,听我跟你说!”

    王家人越挽留,明霞心里越没底,“卫国,你别拦我了,本来我就是个客人,有什么话,我们回头再说。”

    现在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又没结婚,拉拉扯扯不好看。

    王卫国看未婚妻就这样走了,回家时,一脚踹了炉子上的鸡汤,冲着他姐吼道,“都怪你,要是明霞和我吹了,我也不让你好过!吃吃吃,我让你们全都吃不了!”

    他用力踩地上的鸡肉,吓得王娟不敢靠近。

    王娟心里委屈极了,她想让娘家人也尝尝荤腥怎么了?

    家里掏空家底凑彩礼,听她妈说,一个月就吃一次肉,这是未来弟媳妇第一次上门做客,她就想着给弟媳妇留个好印象,早上出门才抓一只鸡过来。

    现在倒好,反而是她做错了事。

    曾玉玲被吓得哇哇大哭。

    曾向平觉得一只鸡不算什么,爱人要带回娘家就带,但是小舅子这样骂人,他心里不高兴,当即抱着女儿要走。

    “向平,你去哪?”王娟拉住丈夫胳膊。

    “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待?”曾向平看了眼小舅子,又去看岳父岳母,见他们都没开口挽留,黑着脸道,“你要是不走就在这里住,我是不会来接你。”

    王娟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嗔了句,“爸,卫国,你们干什么呢?”

    娘家不可能再待了,她还是去追丈夫,想着回婆家,一定要曾舒仪好看。

    而曾舒仪心情颇好地哼着歌,还在半路遇到她爸妈。

    “舒仪,你真去王家了?”林家珍问。

    曾舒仪点头说是,“王家自知理亏,赔了我五块钱。”

    曾庆良瞪大眼睛,“你和王家要钱了?那你大嫂什么反应,她没生气吗?”

    他第一反应是大儿媳的身子,她现在可不能生气,会影响他大孙子。

    曾舒仪嘿嘿笑了下,“那肯定生气了,我劝你们别去王家,不然……”

    她故意顿住,再蹬着自行车道,“不然你们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吧!”

    第19章

    曾舒仪骑得飞快, 一眨眼功夫,消失在街尾。

    曾庆良和林家珍目光对上,林家珍没主见地问, “庆良,还去王家吗?”

    “去什么去?你没看舒仪那个样,她都快乐开了花,王家能讨到好处?”曾庆良心烦地摆摆手,“回家做饭去, 耽误我时间, 一天天的,没一个消停!”

    林家珍只好往家去,等她刚到院子里,大儿子和大儿媳也回来了。

    “妈, 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也该管管舒仪了。”曾向平不高兴地抱着女儿进屋,“就算我们没打招呼, 是我们不对。但一只鸡而已,用得着这样斤斤计较吗?”

    他满脸的不耐烦, “即使心里有不满,也该等我们回来再说,她跑去王家大闹一通, 让人看了笑话,丢了面子不说,小娟还差点气坏身子。妈, 这可是你亲孙子,你们不教育好舒仪,以后……”

    曾舒仪本来在屋里躺着, 听到这话推门出来,“是谁斤斤计较了?你们要是觉得一只老母鸡不算事,干嘛不自己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也舍不得花钱买,就想占家里便宜!再说了,医生都不敢保证大嫂怀的是男孩,你们怎么能保证?”

    王娟最听不得这种话,她偷偷找人看相,说她肚子里怀的一定是儿子,她才敢在婆家那么耀武扬威,“曾舒仪,呸呸呸,你别见不得人好!”

    她确实故意抓曾舒仪买回来得鸡,想着她现在是老曾家大功臣,故意恶心曾舒仪,但她没想到曾舒仪敢跑她家去要钱。

    曾舒仪哼了哼,“切。”

    林家珍劝道,“别吵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曾向平道,“妈,舒仪能干出这种事,她眼里就没我这个大哥,哪里还有一家人之说?”

    他失望地看着妹妹,“舒仪,以前你只是有点小任性,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哥,你享受着家里最好的待遇,工作给你,高考落榜两次还能继续复读,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们换一换,你还会觉得我过分吗?”曾舒仪冷笑。

    曾向平说他们不一样,“爸妈老了得靠我养老,我怎么会和你一样?”

    “你这话说的,像是爸妈老了以后,会不要我管一样?”曾舒仪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啥都不和你争,你敢写保证书吗?”

    曾向平不敢,他得顾及自己,再说爸妈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只是再反驳曾舒仪,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话说到这里,曾向平知道说不过曾舒仪,干脆甩脸色回屋去。

    “向平?”王娟看丈夫走了,气恼地瞪着曾舒仪,“你那么泼辣,到处和人吵架,就算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我肯定会过比你好的日子。”曾舒仪道,“妈,我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肉,今天卖鸡挣了钱,我给大家加个餐!”

    她故意说得大声,屋子里的王娟更气了,红着眼睛拧了下曾向平。

    曾向平“嗷”了一声,“你干嘛?”

    “你没看到我快气死了吗?”王娟说着说着哭了,“我现在怀了孩子还要被欺负,你也不帮帮我?”

    “我帮你什么?早上我说了抓妈买的那一只鸡,你非要抓舒仪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气暴?”曾向平揉着胳膊,感觉红了。

    王娟说她就是气不过,“凭啥她一个小姑子在家作威作福,你是当大哥的,就不能想想办法治治她?”

    每天住在一个屋檐下,说又说不过,打架更不可能,她怀着孕呢。

    曾向平叹了口气,他还真没办法,“熬一熬吧,我听说王朝阳对她挺好的,过个年她也二十了。等她嫁出去,咱们就能松口气。”

    一般人家的孩子,只要开始工作,家里就会安排相亲。他不信他爸能一直容忍妹妹不嫁人。

    王娟哼了哼,“王朝阳是挺殷勤的,但我觉得舒仪看不上王朝阳。”

    “不会吧,他们都做生意,而且又是同学,两个人应该更聊得来。”而且在曾向平看来,有工作的不会找做生意的,毕竟说出去不好听。

    王娟却觉得曾舒仪眼光高,“聊得来有什么用?你妹妹占着漂亮,现在自己手里有点钱,那叫一个挑剔。爸又不是没提过,每次都被她拒绝了。你还想等她嫁人,说不定她一直拖,拖成老姑娘!”

    “别瞎说,她成了老姑娘对你有什么好处?”曾向平并不想看到这种结局,他还是希望妹妹能嫁个厉害点的人,毕竟是她妹妹,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他。

    这会的曾舒仪,并不知道她大哥大嫂的议论,她运气很不错,刚到供销社,就看到屠宰场拉来两扇猪肉。

    一群人哗啦啦地往肉摊涌入,曾舒仪也不服输,左挤右挤,给自己买了两斤五花肉、一根排骨,还帮忙陈澈抢到位置买肉。

    两个人走出供销社时,曾舒仪上下看了眼陈澈的身板,小伙长得挺结实的,抢肉却抢不过其他人。

    “陈同志,你站在那里乖乖等排队,是买不到肉的。刚才那些叔叔阿姨,一个个见缝插针,大家都想过年能吃上一口新鲜猪肉做的肉燕。还得是我厉害吧,要不是我拉着你去摊位,你今天肯定买不到。”曾舒仪和陈澈一块儿往车棚走去。

    陈澈见到曾舒仪时想着挺巧,得知他也是来买肉,他还没多说两句话,就被曾舒仪拽着挤进人群,“谢谢你,曾同志。”

    “不客气,这点小事而已。”曾舒仪买到肉,心情很好,得知陈澈和她会顺一段路,两个人便一块走,“对了,我记得你也是机械厂的。和你打听个事,那个王杰在你们车间,混得怎么样?”

    陈澈不敢多看人小姑娘,目视前方,“王杰被降级后,又去找人疏通关系,但他之前在厂子里得罪了人,最近被罚去洗厕所。曾同志,你好像很讨厌他?”

    “那当然,他心眼坏得很,你也要注意他,毕竟上次你踹了他一脚,他会记仇的。”曾舒仪到了岔路口,和陈澈说再见后,再骑车回家。

    巷口的邻居看到曾舒仪提着肉,连忙哎呦起来,许招娣第一个冲过来,“舒仪,你哪里买的肉,和婶子也说说!”

    “当然是国营商店买的,我去得凑巧,正好赶上屠宰场的人来送肉,就买了两斤。可惜肉票不够,不然我一定多买一点。”曾舒仪笑呵呵地往家去。

    五花肉用盐腌着,要吃的时候再拿来吃,排骨则是用来炖汤。冬天里的萝卜正鲜甜,和排骨一块炖了最好吃。

    榕城人会煲汤,各种各样的汤都做得好,林家珍的手艺就很好,她接过排骨时,一边道,“妈给你拿钱。”

    “不用,这是我买给家里吃的。你天天给我们做饭、收拾家里,这要过年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也得让你尝到荤腥。”曾舒仪厨艺一般,大多时候是打下手,“二姐说李阿姨的腿还没拆石膏,一直得干到年三十中午。待会给二姐也留一碗汤,她最近早出晚归,太辛苦了。”

    “舒仪,你对你二姐那么好,对向民也有关心,怎么到了你大哥大嫂那里,非要斗得和仇人一样?”林家珍说着叹气,“你们都是妈的孩子,妈知道你爸偏心了点,但你们就不能好好处吗?”

    像今天的老母鸡,非要弄得场面难看,她都不知道怎么劝说。

    曾舒仪说,“妈,你知道我的,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没有因为爸偏心就记恨我大哥,以前最多是不甘心,一些小事我都没放在心上,但是王杰的事,大嫂办得亏心。事后大嫂一句道歉都没有,反而埋怨我眼光高,没礼貌。但是妈,咱们将心比心,等玉玲大了后,大嫂会愿意让玉玲嫁给王杰那种人?”

    不会的。

    于她大嫂而言,她并不是一家人,只是一个有好处就多笑笑,没好处就想赶走的人。

    林家珍哑口说不上话,因为事实如此。

    “你不用劝我,日子是我们自己在过,我会把自己过好,不用操心我的事。”曾舒仪给炉子上加了炭火,铁锅里的排骨很快“咕咚咕咚”往外冒香味,曾舒仪闻得都饿了。

    另一边,陈澈买的肉是给奶奶家送去的,他提着肉到奶奶家,“奶奶,这是我妈让我买了送来的,她让您做成腊肠,回头过年吃。”

    “哎呀,干嘛让你去买,你哪里买得来……哟,今儿这肉真不错,油花花的,一看就馋人。”马淑芬接过肉,又问,“你吃饭没有,留下来一块吃?”

    “不了奶奶,我还得回家去。等过两天,我们再全家一块来帮忙准备年夜饭。”陈澈道。

    马淑芬笑着说好,儿子儿媳工作忙,她自己也退休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盼着过年过节孩子们来,拿来一盒饼干,让陈澈带回去吃,“和你爸妈说,什么都不用带,鱼我已经和老常定了,鸡和鸭都有,就等着你们来过节。”

    陈澈心想肯定不可能,他爸妈虽然忙,但还是准备了各种年货,不过奶奶这么说,他还是笑着说了好。

    马淑芬送孙子到路口,看着孙子走远,才笑呵呵地回去腌肉,一边和老头啦家常,“咱们小澈过个年二十二了,你在他这个年纪,都和我结婚了。他爸妈每天就知道工作,都顾不上他的人生大事,我看舒仪那姑娘真不错,模样俊得和电影里的人一样,脾气也好。你说过两天儿子他们回来,我们要不要提一下这个事?”

    陈爱国在看报纸,“我劝你啊,别管那么多,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他们是大了,但咱们做为过来人,更应该引导和把关。”

    马淑芬停住撒盐的手,“诶陈爱国,你是不是看不上人舒仪做生意,觉得名声不好?”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操心完儿女的事,至于孙辈的就让儿女去操心,好好享清福不好吗?”陈爱国确实不太看好。

    马淑芬却不同意,“等你儿子想到小澈该结婚了,都不懂什么时候。我不管,我就喜欢舒仪,要是小澈不喜欢,我娘家也有年纪相当的孩子。”

    看到好姑娘,她就想撮合成一家人。

    此时的曾舒仪还不知道马淑芬对她赞誉有加,她吃饱后,打着手电筒,去接下班回家的二姐。

    现在天黑得早,路灯又暗,从二姐说遇到过人跟着,她就每天出来接二姐。

    第20章

    平常七点左右, 曾舒仪会在街口看到二姐,但是今天多等了十分钟左右,还没等到二姐, 曾舒仪便往二姐的方向去。

    结果她刚拐了两条街,就看到几个人围着二姐。

    “你们干嘛呢?”曾舒仪当即捡起地上的木棍,冲了过去。

    对方有一女二男,都围着脸,天太黑了, 曾舒仪看不清对方的脸, 但她下手快又狠,对准其中一个男人的头用力敲下去。

    “哎哟!疼疼疼?”

    “你他么找死是吗?”

    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曾舒仪知道她打不过三个人,才不和他们废话,拉着二姐开始大声喊, “抓流氓!有人抢劫,救命啊!”

    曾舒月早被吓傻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曾舒仪却越喊越大声, 平常走街串巷卖货练出来的嗓门,今天更是扯到最大。

    对方一听曾舒仪喊了起来, 当下有点慌,曾舒仪听到一个人小声喊女的妈。

    她伸手去拽女人的围巾,但被对方一巴掌甩开手。

    “走, 好汉不吃眼前亏。”女人说完就要跑。

    曾舒仪可不会让二姐平白无故被欺负,男人力气大,她就去拽女人胳膊。

    “你松开!”

    “不松!”曾舒仪紧紧拽着, 但是那两个男人过来拽她,她干脆上嘴咬住女人的棉衣,撕下来一大块。

    这时已经有人从远处跑来, 三个人看到后慌了,一个男的用力把曾舒仪推到地上,三个人撒腿就跑。

    曾舒仪“哎呦”地扶着腰起来,曾舒月哭着问她疼不疼。

    “当然疼了!”曾舒仪心想自己肯定摔淤青了,看着自己撕下来的棉衣条,她让二姐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这是在大街上,你要喊啊,怕他们做什么?”

    看到跑过来询问的人,曾舒仪立马换上笑脸,“同志你看到了吧,刚刚那三个人抢劫,就在咱们街坊附近,要是不抓到他们,谁都住得不安心。”

    能那么快赶来的,说明住很近。

    抢劫这种事,大家有听说过,但大多是发生在偏僻没人地方,这里可不偏僻。

    曾舒仪这么一说,对方当即绷直身子,“我这就去报警!”

    很快又有其他人赶来,曾舒仪忙着问二姐怎么样,听二姐被推了好几下,但没有被打,心里稍微松口气。

    “二姐,你知道是谁吗?”曾舒仪想不明白,她二姐老实巴交的一个人,能得罪谁呢?

    “我……”曾舒月这会没那么怕了,冷静一点后,她对两个男人很陌生,但是对女人的声音有点印象。

    她还没想到是谁,警察先来了,她跟着证人一块去派出所做笔录。

    在她说明情况后,警察也问了一样问题,“曾舒月同志,你最近有得罪什么人,有没有一个方向?”

    “警察同志,我一直安分守己,从不和人争吵,更不会得罪……”

    话没说完,曾舒月突然想到女人的声音像谁,“等等,我觉得那个女人的声音,有点像……像汪姐,但是我没得罪她啊?”

    警察:“汪姐是谁?”

    “是我现在上班人家里,之前的保姆。”曾舒月仔细说了之前在医院发生的事。

    另一边,汪姐三个人一路跑回家里,关上门后,一家三口才敢大口喘气。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哪里来的泼妇,竟然一点不怕我们,对着我头就打!”林子业说着摸下自己的头,“嘶好痛啊,妈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汪芬芳踮着脚去看,还真肿了一个包,“曾舒月这个妹妹真是个虎妞,她姐姐吓个半死,她竟然下狠手打你。你放心,咱们总能把这口气找回来。”

    林子业感觉头越来越疼,“早知道我不和你们去了,那个曾舒月胆小得很,我刚让她把钱拿出来,她就吓得摔在地上,一直在发抖。”

    林善良坐在床沿喝水,“还好我们跑得快,不然被抓到,那真完蛋。芬芳,你说曾舒月找不到我们这里吧?”

    “你放心,肯定找不到。曾舒月都被吓傻了,哪里能认出我来。就算她找来,有什么证据吗?拿贼拿赃,不能她说是就是我们,总要有证据吧!”汪芬芳一直觉得是曾舒月抢了她保姆的工作,因为这个事,她在医院那名声也不好,一直没人请她当护工。

    她是越想越气,打听到曾舒月去给李丹丹当保姆,立马觉得是曾舒月搅黄她工作。周盛给的工资高,李丹丹又好说话,多好的一份工作就被曾舒月抢了,她因此心里记恨上曾舒月。

    忍了两天,汪芬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得知曾舒月每天晚上要走夜路回家,她找来爱人和儿子,打算吓唬下曾舒月,让曾舒月不敢再走夜路,最好丢了这份工作。

    一开始很顺利,知道曾舒月妹妹的出现……

    想到曾家姐妹,汪芬芳往地上吐口水,“行了,大家去睡吧。这个事谁都不许说,听到没有?”

    林善良点点头,林子业担心自己的头,“妈,你说我会不会被打傻了?”

    “没事,就一个包,过两天会好。”汪芬芳困了,她觉得曾舒月肯定想不到是她干的。

    林家人各自去躺下,汪芬芳发了个哈切,很快睡着,只是还没过多久,门外传来“砰砰砰”敲门声。

    “谁啊?”汪芬芳不爽地皱眉。

    “警察,请你开门配合调查。”

    一定是警察,另一个屋子里的林子业穿个裤衩就跑过来,焦急道,“妈怎么办?警察怎么来找我们了?”

    “你慌什么?警察来了能怎么样?曾舒月又没证据!”嘴上这么说,汪芬芳心跳同样加快,但她知道不能急,“你深呼吸几次,别怕,只要我们不说漏嘴,没人知道是我们。”

    林子业年纪不大,心里还是怕,转身跑回房间去。

    门外的警察半天没等到人开门,催道,“再不开门,我们要撞门了啊。”

    “来了来了。”汪芬芳打着哈切开门,假装自己刚睡醒,“警察同志,这大半夜的你们来干嘛?”

    “你是汪芬芳吗?”

    “对,我是。”汪芬芳问怎么了。

    曾舒仪也跟来了,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汪芬芳的体型,听到汪芬芳声音时,更加确认是汪芬芳。

    警察问汪芬芳今天都干嘛。

    汪芬芳说下班了就回家,“到底怎么了警察同志,我们一家子都遵纪守法,是好人啊。”

    她也瞥到最后面的曾舒仪,但只能装作没看到,不然就露馅了。

    林善良也过来道,“是啊警察同志,我们已经睡了好久,你们这样过来,我们也很懵。”

    警察:“你们真的没出门?”

    汪芬芳:“吃饱饭在家门口和邻居唠嗑算出门吗?”

    警察听得眉头紧皱,但他们人都来了,自然要进屋看看。

    一听警察这么说,汪芬芳还大方让开,“看吧看吧,我们家统共两个房间,就这么点大地方,什么都藏不了,你们想看什么尽管看。不过警察同志,你这大半夜地带人上门,要是影响了我名声,你们可是要帮我澄清的。”

    刚说完,汪芬芳看曾舒仪走向自己的床,跑过去拦住曾舒仪,没好气道,“你又是谁?我看你样子不是警察,我家轮不到你一个陌生人来翻吧?”

    曾舒仪从汪芬芳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乱,她是在找衣服,被她咬下一块布条的棉衣。

    一件棉衣费钱费工,从布到棉花不仅要钱,还要票,她不信汪芬芳会那么舍得把棉衣丢了。

    看汪芬芳拦着自己,曾舒仪淡定地冲她笑了下,“汪姐,我想知道,我二姐怎么得罪你了?”

    “你说什么?我和你二姐什么事都没有。”汪芬芳道。

    “汪姐,据我所知,我们之前并没有见过,你知道我二姐是谁吗?还是说,你今晚听我喊二姐,所以才知道?”曾舒仪一下子抓到汪芬芳话中的漏洞,“警察同志,你们听到了吧,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她却知道我和我二姐关系!”

    警察也听出不对,要带汪芬芳去派出所问话。

    汪芬芳急了,“我确实不认识你,但你们姐妹长得像,不用看就知道你们是姐妹,这有什么不对?”

    她刚大声嚷嚷,隔壁的几户人家就亮了灯,还有邻居过来问怎么了,结果看到有警察在,一个个吓得不敢多问,也不敢进门。

    警察:“汪芬芳同志,我们并没有说你就是抢劫曾舒月同志的嫌疑人,只是让你们一家去派出所回个话,请你配合。”

    汪芬芳心里犯嘀咕,她想着去就去吧,结果等她去找棉衣,下意识去拿晚上穿的那件,但看到被咬破的袖子才意识到不对劲,赶忙关上衣柜。

    而她的动作,都被曾舒仪看在眼里。

    这时屋里的林子业死活不开门,他怕去派出所,嚷嚷着绝对不去,“爸妈,你们快救救我,我不想去派出所,我害怕。”

    他哭得大声,听得汪芬芳心疼,“警察同志,我儿子还小,没去过派出所,不如我们和你们去,让他在家里怎么样?”

    警察这会已经心里有数,“不行,嫌疑人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被打伤头部,都要去派出所问话。”

    “哎呀,他才十六,还是孩子,你们开口闭口嫌疑人,吓坏他了。”汪芬芳在和警察周旋时,曾舒仪已经打开她刚才得衣柜,把那件棉衣找出来。

    曾舒仪举着棉衣,“警察同志,我找到了,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棉衣袖子上破了一条,被撕下来的正在派出所当证据。

    汪芬芳立马扑了过去,却被曾舒仪给躲开,“死丫头你干什么乱动我家东西?”

    曾舒仪不和汪芬芳浪费口舌,而是把棉衣交给警察。

    棉衣到了警察手中,汪芬芳想去拿,却又不敢伸手抢,“警察同志,你们听我解释,这件棉衣早就破了,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

    “不用解释,你们现在都要去派出所!”两个警察按住汪芬芳的手,林善良说不关他的事,林子业则是被拖出房间。

    林家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伙看到林家三口被警察按着走,一个个都好奇怎么了。

    曾舒仪说了句,“他们干抢劫呢。”

    “什么?汪芬芳敢抢劫?”

    “哎呦喂,这也太吓人了!”

    “我就说汪芬芳不像好人,平常就看她凶巴巴,和咱们这栋楼的人都处不来,果然不是好东西!”

    ……

    大家本来很困,但是听到这个事,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而林家三口被带到警察局后,林子业头上的伤和棉衣都是证据,汪芬芳知道赖不掉,赶忙替自己辩解,“警察同志,我没想抢劫,我就想吓唬吓唬她。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不是坏人,我是好人啊!”

    隔壁审讯室里,林善良在推卸责任,“警察同志,不关我的事啊。是我家那臭娘们拉着我们出门,她也没说干嘛,到了我们才知道。我真的没参与共谋,你们看我这样子,就知道我是个好人啊!”

    另一件审讯室的林子业怕得瑟瑟发抖,警察还没开始问话,他自己害怕得一骨碌全交代了,“是我妈说曾舒月抢了她工作,她心里气不过,想要吓唬下曾舒月,让她以后不敢晚上出门,也就丢了这份工作。警察同志,我们没想真的抢劫,当然了,我妈说抢来的钱给我分一点,我心里是高兴,但我都是听我妈的。”

    三个人的供词前后对比,警察也就明白怎么回事。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凌晨一点了。

    外边天黑如墨,曾舒仪姐妹先等来了爸妈。

    曾庆良看到一对女儿,压着嗓子道,“真是丢死人了,怎么闹到警察局来了?”

    曾舒仪不给面子地道,“爸,二姐又没干坏事,正正经经上班下班,她被抢劫,我们报警,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我是这个意思吗?”曾庆良说不过女儿,却又想说两句话,“我是说干嘛非要干这个,说出去又难听,每天还那么迟回来。现在是说得好听,叫保姆,在旧社会叫下人,你们知道什么是下人吗?”

    曾舒月咬紧嘴唇,她知道伺候人当保姆不好听,但她没想到第一次有人当面说这个,是她爸。

    她能忍,不怕吃苦,靠自己本事挣钱,却要被说是下人?

    她也是有自尊的。

    这次没等曾舒仪开口,曾舒月先道,“爸,那我不干保姆,我干什么呢?你让大哥接妈的工作,给向民找师父当学徒,我呢?你替我考虑过吗?”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性。

    看着最乖巧听话的女儿质问自己,曾庆良一时哑口,愣了半天,硬是没想到一句话来接。

    他原地转了转,尴尬地去问警察能不能回去。

    林家珍拉着女儿的手,哭着道,“他们动手没?”

    曾舒月说推了她两下,“妈,我真的做错什么了吗?”她的自尊被亲爸砸碎在地上,渴望有个人能帮她拼一拼,给她一点勇气来安抚她。

    林家珍摸着女儿的脸,“你没错,是爸妈没用,不能帮你安排好的工作。”

    曾舒月抿紧的唇瓣,在这一刻眼泪决堤,紧紧抱着她妈妈,“呜呜,我好怕的,我也好累。”

    曾舒仪也抱住妈妈和姐姐,“二姐你没错,自食其力挣钱是好样的。是汪芬芳一家混蛋,你不用为了坏人而伤心。当然了,咱爸也不是好东西,你别听他的!”

    刚走过来的曾庆良:……

    “事情调查清楚了,你们可以先回家。”这时调查的警察过来,“确定是汪芬芳主谋,她嫉妒曾舒月同志接了她的工作,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但他们抢劫是事实。你们放心,会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曾舒仪好奇问了句,“他们会被判刑吗?”

    “汪芬芳肯定会,林子业大概率送少管所。”警察道。

    曾舒仪心里这才爽快点,“谢谢你们了,辛苦你们忙一整晚。”

    “不用客气,为人民服务就是我们的宗旨。”

    曾舒仪搂住二姐的胳膊,一家人回家去,“二姐你听到了么,坏人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你不用怕。”

    但是这个事,还是在曾舒月心中留下阴影,曾舒仪建议姐姐可以住周家,反正姐姐每天早出晚归,在家的时候胜男大部分时间都睡觉。

    “总不能不要这份工作,真随了汪芬芳的想法吧?”夜里姐妹俩都躺下,曾舒仪说了句。

    没有工作,曾舒月就没有收入,再找一份新工作,是难上加难。

    黑暗中的曾舒月叹了口气,心想她要是能和妹妹一样泼辣勇敢就好,那她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这一觉过得很快,因为曾舒月还要去周家上班,但因为寒假到了,不用送周家两个孩子上学,所以可以迟一个小时去。

    曾舒仪不放心姐姐,正好她没卖货,便送姐姐去周家。

    半路上,曾舒月进了一家药店,买了一盒活血化瘀的老虎牌药膏给妹妹,“给你涂,还很痛吧?”

    家里没有老虎牌药膏,昨晚他们到家迟,曾舒仪也就没管那么多,躺下就睡了。

    看到二姐递过来的药膏,心里暖融融的,笑呵呵地搂住她二姐,“不疼,一点都不疼了。二姐,还是你细心,我都忘记了呢。”

    “怎么会不疼,回家记得涂。”曾舒月见到了家属院门口,和妹妹告别,“胜男麻烦你了,过年那天我可以早回家。你姐夫写了信,过完年就会过来。”

    “嗯嗯,你安心上班,我和妈会照顾好胜男。”曾舒仪目送二姐走进家属院,准备骑车回家时,看到陈澈从家属院出来,不由多看两眼。

    咦,他住家属院吗?

    在曾舒仪这么想的时候,陈澈也看到曾舒仪。

    今天阳光很好,微风拂过两人的面颊,陈澈先抬手挥了挥,“曾同志,好巧啊,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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