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月拂的巴掌虽迟但到◎
作为拥有高性能涡轮增压汽油发动机的汽车,月拂这辆丑丑的金龟子能在三秒内加速到百公里,跑出了只有电影画面里才会出现的拉长线条光影。
月拂无视陆允打来的电话,金龟子在国道上超出了黑车,和嫌疑车并列齐驱,月拂降下车窗亮出证件,嫌疑车辆没有减速停下的迹象,国道两侧是山体,月拂的车在反向车道行驶,危险随时会从正面过来,她紧踩油门计划将嫌疑车辆别停在国道与山体夹缝。
月照当时看中的就是这辆车的安全性,车身使用碳纤维复合材质,强度是钢的五倍,加高低盘,超强动力系统,月拂右向打死将车与嫌疑车辆保持三十度夹角,加足马力用速度和驱动将商务车推出黄线,两辆车在道路上刮擦出刺耳尖锐的噪音。
嫌疑车的司机没有放弃抵抗,他果断把方向盘往右边打,月拂一直踩着油门的车因为惯性两辆车嘭得撞到了一起,降下一半的车窗崩得稀碎。
两辆车紧紧贴着再次并列谁也没松开油门,胶着之际前面出现一个山道左弯,长途大货车嘹亮的示警翁鸣在弯道对侧传了过来。
嫌疑车辆刹时将左方向盘打死,月拂右侧转向没松开,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钢材质四分之一重量的碳纤维失去了优势,车头离国道中间的黄线越来越近,大货车远光灯照来晃得月拂眼前一片雪白,她还是死死踩着油门,要是刹车,嫌疑车辆会因为惯性冲向大货车,嫌疑人出了事,陆允的仕途基本完了,何况车上还有市局同事。
月拂再度能看清,眼前是大货车巨大的车轮,她被夹在了货车与嫌疑车中间,车窗碎裂的声音尤其清脆,左侧车玻璃和前挡风玻璃沿着不规则重力压迫碎开,纷纷扬扬砸到她眼前。
又是嘭的一声,落在后面的黑车赶了上来,将嫌疑车辆顶出去,大货车刹车的声音和嫌疑车辆撞车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月拂没及时松开油门,又将过来的黑车顶出去几米远,才双双刹住车。
从黑车上跑下来一个男人,月拂摸开鲜红的视线打开还不知道灵不灵的双闪,从车上下来,刚才下车的男人风一样从她旁边掠过,月拂以为他是回车里拿工具救人,等她走到嫌疑车旁边时,黑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嫌疑车辆的司机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拍晕了过去,至于中排的嫌疑人,早被勒晕了,好在晓青用安全锁着他,不然指不定被甩哪去了。全车只有力大谨记安全驾驶第一条的晓青清醒得惊魂未定。
货车司机拿着灭火器着急忙慌地过来,万幸没撞到油箱上,然后一脸血的女孩拿走他手里的灭火器,哐哐两下砸开了车窗。
“晓青你怎么样?”月拂朝车里问道。
“啊我我没事。”晓青借着车里亮起的灯看见月份顶着一额头的血从车窗探进来,姐啊,这问题不应该我问你吗?!
确认人没事之后,月拂把灭火器还给货车司机,“警察就在后面。”
货车司机还没从疲劳驾驶的怀疑中回过神来,月拂开着她战损版金龟子追前面的车去了。
陆允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庄霖同组的侦查员把晓青从车里扶下来,她奔过去问,“月拂呢?”
晓青没什么大碍,就是吓得有点腿软,她抖着声音说:“月拂开车追出去了。”
“追谁?”陆允心惊肉跳。
“后面出现的那辆黑车,”庄霖和倒霉司机把晕得死猪一样的嫌疑人搬到地上,累得大喘粗气,“队长这辆车出现的太奇怪了。”
货车司机也是吓得不轻,“刚才你们是没看见,要不是后面的黑车状撞上来,那车上小姑娘指不定被推进车底,但是那司机下来看了一眼就跑了”
陆允也跑了,夺过后面跟过来一辆黑色伪装车的钥匙,一骑绝尘轰了出去
月拂为什么会出现在行动现场?保密工作明明做得很好,她们晚上甚至都没在一起,除了中午吃过一次饭,各忙各的,连多余聊天的功夫都没有。
半路出现的这辆黑车是什么来头?救下月拂后又为什么开车跑了?
陆允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疏漏,还是月拂自己查到了蒋厉?
如墨的夜色里,道路两边是快速掠过的漆黑树影,大货车旁边那一地的玻璃渣提醒陆允月拂受了伤。月拂不是会把晓青一个人留在现场的人,但她非常迅速追了出去,一定有非追不可的理由,连交警大队调查的时间也等不了。
月拂从来不做无谓的努力和坚持,她所有行为都带着目的。
是谁?让她如此迫不及待!
陆允这辆车油门踩到底也才一百八十码,路面擦出烟也止不住她沸腾的急切。
省际公路夜间行车少,失去前挡风玻璃的月拂,只觉得脑子被寒风刮木了。她额角的头发被血痂垢住狼狈的黏在皮肤上,脸上是手背抹出来的血痕,她整个人看上去破败不堪,只有被寒风吹得发红的双眼,闪出不要命的精光。
两辆车保持一定车距,下一个左拐弯道,月拂紧踩油门杀到对向车道,刹车配合左向甩尾,稳稳当当拦住了黑车的去路。
月拂松开方向盘上的手,车灯由远及近拢了过来,打在破碎的车玻璃上,折射出她视死如归浴血的脸庞,绝美妖冶。
又是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在距离月拂一米不到的位置。
僻静国道上,能感受肾上腺素沸腾后平静下来的噼里啪啦渐小的喧嚣。
月拂下车来到黑车引擎盖前,她那双漂亮的能盛下世间一切欢喜悲苦的眼睛,含着血光,带着愤怒,直直望着昏暗在车内后排的人。
呜呼刮过的山风从后卷起月拂的发丝,试图扰乱她眼前的视线。
“伏案太久对眼睛不好。”
“电脑看太久容易近视。”
“你房间的小夜灯没有护眼模式给你买了新的。”
“你书本太重,给你买了阅读器,以后出差行李可以少带点。”
月拂很注意眼睛的保养,是因为有人说,保护好你的眼睛,你要用你的双眼去辨认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真伪。
所以哪怕是一个黑暗的侧影,月拂也能认出来。
——奚禾!
三年前在她面前,她亲眼看见组员盖上白布的奚禾。她以为从那一刻起,她仰望又不能直视的太阳从此陨落。
世上还有不忍直视的东西,是谎言,是欺骗。
奚禾从车上下来,她借着车灯冰冷的光看清月拂脸上每一道飞扬的发丝,发丝后面是倔强从不认输的眼睛。这双眼睛不仅从不服输,还能洞察真相,当被仰望的时候,这双眼睛里带着一尘不染的纯洁,这双眼睛痛恨世间的欺骗与利用,
月拂看不清,她眼里只有一个轮廓,足够认清的残忍轮廓,她挪动腿走过去。
到近前,奚禾还是要抬头仰望的高度,月拂沉默着安静的不知道该祭奠还是欢呼。
奚禾抬手撩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语调,“月拂,是我。”
月拂还是没说话,她屏住气往前半步,缓缓将左耳贴在奚禾胸膛,是某种仪式。
咚咚咚
月拂执著地将右耳贴上去。
咚咚咚
在动,会动为什么?不应该!
月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不相信。她用自己染血的手,迫切又颤抖地摸索着奚禾的外套,她找到了拉链,金属拉链头坚冰一样,刷地一声,奚禾的外套被月拂拉开。
她再度将耳朵贴过去,显得那么迟钝。
很清晰,很规律,是迟来三年的声音,为什么现在才听到?为什么当时没有确认!
久违的生命律动,是月拂长久坚持的嘲笑,是巨大的荒诞。
一声不算响亮的脆响响彻山间,奚禾头偏向一侧,久久不敢直视回月拂的眼睛。
连解释也来不及,山道上平静无波的质问声是涛涛愤怒之下的表象,“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月拂不相信,她那么信任奚禾,自己曾仰望心动的奚禾,会利用自己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一瞒就是三年,甚至联合所有人骗她。
奚禾说:“月拂,我可以解释。”
“我以为我没赶上”月拂在浓稠的夜色中打翻了信仰,溅了满身狼藉,她说:“你让我去追,我*用你教我的追踪方法,沿着有痕迹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天很黑,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跑到真的没电了,你知道我多庆幸手机没电吗?没有光我就锁定不了嫌疑人逃跑的方向,没有光我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回去找你,没有光我才敢违抗你的命令!”
月拂说得那样详细,不甘和委屈满到盛不下,从眼眶滚下来。
“我跑得很快了,”月拂的声音几近破碎,“我真的跑很快”
可是等她跌跌撞撞跑回去,文朔在,谢尧在,他们拦着她,把她拖进车里。
“我看到洇出来的红色,我以为是我没按住伤口止血,”月拂固执的对着活人喊道:“我不走,我就能救下你。”
“现在我还活着。”奚禾说。
引擎翁鸣声在窒息的夜色里由远及近,月拂充耳不闻,奚禾的脸一半藏在夜色里,一半被车灯映耀着,残忍地割开了月拂可笑的坚持。
月拂如轻风的声音缓缓响起,“是啊,你还活着。”
陆允远远看见停在路上的车,到了近前,两道瘦长的身影站在车旁。她看见月拂流到鬓角的血,月拂转过身,眼里是陆允从没见过的绝望。
然后,陆允才看清了对面的人,是奚禾。陆允第一直觉,完了。
月拂踉跄着走向陆允,奚禾伸手要扶,被月拂推开。
陆允奔过去抱住她。
192
第192章
◎伤口要止血,不要任性◎
陆允把月拂安置在后排车座上,无暇顾及奚禾的目光,她探身拿到纸巾迅速抽了几抽往伤口上按。
不知道月拂是疼还是伤心,双手抓紧她侧腰的衣服,陆允衣兜里的手机孜孜不倦震着。
“队长,你要不先接个电话。”月拂从陆允的兜里掏出手机。
“别动!”陆允用纸巾按着伤口喝道,她心有余悸,又被月拂无所谓的态度点得忍不住的火大。
“是庄副,”月拂显然没把陆允的怒火当回事,她接通电话点开外放。
“队长,可算接电话了,月拂怎么样了?”庄霖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陆允气急,“死不了,派两个人过来,带上药箱,另外联系交警过来拖车。”
“月拂受伤啦?严不严重,要不还是安排救护车过来?”庄霖比亲妈还不放心。
“我没事。”月拂开口。
戚小虎的口头禅从庄霖嘴里脱口而出:“哎呦我去,月拂,你从哪冒出来的。”
陆允倒要听听月拂怎么解释。
“我监听了队长的手机。”
陆允:“”
庄霖:“”
旋即,两人陷入沉默,庄霖那边被月拂的言行惊得说不出话,只有额头上的伤口有生命力一样不停往外冒血,月拂的脸色比纸苍白,底气比车上剩下的纸巾还足。
“那什么队长,俩嫌疑人我们是送医院还是先押回局里?”庄霖总算找到了话题。
“醒了?”
“被晓青勒晕的醒了,开车的那个,我看着有点脑症荡。”
“一个送医院,另一个现场审了,问清楚目的地在哪。”陆允的抽纸见了底,伤口的血还是止不住,她皱眉催促道:“让送药箱过来的人动作快点。”
月拂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然后一条掠过的黑影从她身上经过,来到陆允后面,奚禾送过来一包纸巾。
陆允没道谢,挡着奚禾前面,抽了一沓要压在伤口上,月拂往后躲,把头偏向一边,“我不要。”
“你的伤口要止血,不要任性。”陆允压着脾气喊道。
“我不要!”月拂执拗地大声强调,额角又爬下来一条红色细小蛇。
陆允不打算惯着她,大力拉着月拂的手臂往怀里压,她不明白这情况下一包纸巾有什么好计较的。
月拂剧烈挣扎着,甚至准备用自己的手压在伤口上,被陆允按住,“我不要用,我不要。”
她越挣扎,伤口的血流越快,小半张脸都红了,血擦在陆允外套上,一片一片染进深色布料上,两个人的衣服挣扎间已凌乱不堪,月拂看上去更狼狈些,眼泪和血混在一起。
陆允抓住了手就控制不了月拂的身体,一个人很难控制混身写满抗拒钻牛角尖的倔强伤号。
奚禾皱眉,月拂确实变了,她比以前要任性,更难以说服,“月拂,你额头在流血,不是胡闹的时候!”
月拂哭着对陆允说:“我不要用这个,不要用!”
是哭给陆允听的,又直接拒绝了奚禾送过来的东西,陆允看她哭得实在可怜,到底是软下心来,“你车里有吗?”
月拂啜泣着点头。
陆允把纸巾还给奚禾,朝破碎的金龟子走去,于是,奚禾月拂之间无遮无拦。
“谢尧给你的线索是我授意的,你不也接受了吗?”奚禾站在车外,看着她昔日最优秀的下属,她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地把哭声咽下去,她说:“我教你的格斗技巧,教你的专业知识,割舍得掉吗?”
奚禾站在车外,没入夜色的脸看不清表情,“月拂,世上很多事情是分不清的。”
“我分得请,你利用我完成你们的计划,我分清了。”月拂看着立在眼前的身影,脑子里一阵阵发胀,“我分得清欺骗和利用。我可以接受被蒙在鼓里,但我不能接受你们把我作为计划的一份子,利用我来完成你们的计划。”
月拂不喜欢被骗。陆允可以瞒着自己,但她从没骗过自己。月拂会在陆允面前任性,此刻面对奚禾,坚硬的连颗眼泪也没有。
奚禾很少能见到月拂任性,作为被看好的最优秀的分析员,奚禾要她独当一面,要她处变不惊。所以月拂不需要去经营工作中的关系,奚禾会告诉她,在X小组,一切凭实力说话。
月拂是有实力的,奚禾相信自己的眼光,月拂越有实力,能力越强,她就越依赖奚禾。她们曾经出双入对所向披靡,默契到中间插不进任何一丝挑拨离间的恶意。
现如今无人挑拨,两人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无间。
陆允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是从月拂车上找到的纸巾,奚禾认为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对陆允说:“我会安排人去晏城市局就此次事件作出解释。”
她说:“陆队长,月拂就拜托你了。”
纸巾很快又被洇透,陆允淡淡往后撇了一眼,“月拂是我的队员,不劳您拜托。”
奚禾自知理亏,抬脚走了。
黑车发动引擎离开,月拂坐在车里,陆允站在车边,僻静山道上,两辆车无声地亮着双闪,导致月拂看陆允一会亮一会暗,周围是星星点点一圈圈的光晕。
“怎么不说话了?”陆允低头对上月拂的视线。
月拂看着陆允晦暗不明的脸,监听领导的手机,不打招呼强行介入,甚至破坏了原先的计划,月拂倒不担心处分,也不怕处分。
陆允腰上一紧,月拂手臂圈住了她,“对不起!我为今天的莽撞行为向你道歉。”
月拂声音不大,语速也慢,“我只想要确认事实。”
“就为了确认事实,和别人飙车!还差点被”陆允今晚被月拂一连串的出格行为扰的别说心乱如麻了,是全麻了,“月拂,你有在乎过自己的生命安全吗?你要是出现了意外,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月拂说:“所以我把奚禾拦下来了。”
“我说的不是行动失败后面临的问责。”陆允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说的是,你要是发生了意外,我该如何自处。”
月拂昏沉的脑子被疼一激灵,“不会的,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的分寸就是不管不顾在国道上油门踩到底和嫌疑人对撞。”浓重酸楚和难以掌控的不安在陆允心里翻腾,“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接了吗?我是这次行动的组织人,你一个行动之外的人冲出来,我该怎么向黄支解释。”
“还是你想让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监听了我的手机?”陆允质问道。
月拂脑子里的电流声又出现了,长长久久地响着。她抱着陆允的手臂逐渐无力地松开,放下,和陆允保持一个手掌的距离,低着头,任由陆允把纸巾按在伤口处。
她们在沉默间等来了支援的同事,陆允还是压不住月拂额角的血,拎着药箱的同事看脚边扔了一地染血的纸巾,月拂脸色又白得吓人,“陆队,还是送月拂去医院吧,这个出血量,保不齐血管裂了。”
陆允不做坚持,“你送她过去,我要留下来。”
陆允确实不能走,行动中途失败,大概率打草惊蛇,既然已经失败,不能让局面比现在更惨淡。
月拂上了另外一辆车,陆允和另一位同事等拖车过来,围观完金龟子的同事说:“月拂这车,车身是碳纤维的,车头被撞成这样了,得报废吧。”
陆允睨了一眼稀烂的车,明晃晃提醒月拂今晚有多不要命,变形的引擎盖和破碎的车窗嶙峋扎在夜色里,扎进陆允心里。
“嫌疑人肯交代吗?”陆允站在路边给庄霖打电话。
庄霖:“这家伙死犟,晓青给他勒哑巴了一样。”
陆允:“把人塞上车,继续往前开,这附近没有岔道,他们的目的地在我这个方向,你们把人带过来。”
没等太久,庄霖他们开着车过来了,嫌疑人被拷在侦查车上,陆允霜着脸扫了他一眼,庄霖适时送上嫌疑人的个人信息,他注意到领导手上和衣服上的血,又看了眼领导身后破破烂烂的车,“队长,月拂真没事,车都这样了?”
“有事我还会在这?”陆允扫视嫌疑人信息。
尚京,35岁,本地人,离异,无前科记录。陆允了解的差不多,探身上车,问道:“嫌疑人手机在哪?”
车里侦查员把装入证物袋的手机给了陆允,她把手机举到尚京面前,尚京知道她要做什么,把脸往旁边一扭。
“按住他。”陆允命令道。
于是两三个人把尚京挤变形的脸怼到手机面前,解锁成功。
晓青凑过来说:“陆队,刚才他接到一个电话,我听到打电话过来的人说什么警察发现了之类的话,我”
“怎么不早说?”陆允板着脸问道。
“我我还有点后怕,”晓青低下头,“当时好危险,开车的司机发了狠要把月拂推进大货车车底,后面那辆车撞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陆允看着她,能看清楚晓青每一根颤栗的眼睫毛,死里逃生还能立刻就追出去,月拂有害怕的东西吗?
“抱歉,我语气有些重,你做得很好,会害怕也正常。”陆允安慰完,给常捷打电话,“常主任,帮我查个号码,发你手机了,要快,我要手机最后所在的位置。”
挂断电话,陆允打开手机上几个常用的软件,翻到收货地址的时候,冷哼一声,把手机举到尚京面前,“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女性用品,可别告诉我,你家是开超市的。”
“开车,我们去云狮镇。”陆允看了眼时间,对嫌疑人说:“距离目的地大概半小时,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非法代孕案
193
第193章
◎没让你参加行动是我最大的败笔,是吗?◎
月拂伤得不重,额角的伤是车窗玻璃砸下来造成的,止不住血是因为伤到了头皮下的血管,值班医生有些犯难,“姑娘,你这一小块的地方,要缝针,又不好给你打麻药,而且发根位置,敷麻药想要效果好的话,你这块头发要剃掉。”
“直接缝吧。”月拂缓声说,平静的像产房外那些不给妻子打麻药的无情男人,疼的不是自己一样。
医生许是觉得着小姑娘心疼头发,毕竟现在年轻人的头发挺珍贵的,何况还这么好看一小姑娘,于是吩咐值班护士准备无麻缝合。
一起过来的同事听着只觉自己头皮凉飕飕的,生缝啊!他劝道:“月拂,要不还是外敷麻药吧,你这口子,得缝好几针。”
“没事。”
月拂在医生旁边的小床坐下,她连缝合针都没看一眼,。
当尖锐的疼痛刺破头皮,在伤口处挑起,翻转,缝合线从皮肉之间穿过,纵使她脑子里的钝痛足够强烈,也抵不过神经被牵拉血淋淋来得更清晰。她没喊出声,整个人绷很紧,她死死抓住病床边冰凉的金属扶手,手指上崩开的细小伤口在如同凌迟般的漫长体验里显得微不足道。
她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是一遍遍去回忆奚禾的脸,三年前她推开自己,三年后她想靠近自己。奚禾是刚当上警察时的信仰,如今信仰没死,该高兴,可信仰的欺骗,该如何?
时间应该过去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医生说好了的时候,月拂听到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飘渺又不真实。她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想法,贺祯当时一定很疼。
月拂身上被汗洗了一遍,她去洗手间简单清理自己,额角被医生用纱布包好,不至于显得伤口太吓人,她吞下消炎药,把脸洗干净,镜子里的人狼狈又陌生。
奚禾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奚禾活着,贺祯为什么不能活着?
此刻深夜,月拂站在镜前无声地质问自己。她从来没指望过上苍垂怜,但是她还是希望贺祯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或许哪一天,贺祯会像奚禾一样,忽然出现在眼前,被骗也没关系。
镜子里的人嘴角勾出一抹嘲笑,嘲讽她的异想天开,自欺欺人。
等从洗手间出来,月拂又是收拾好私人情绪的警察。
“月拂,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同事凑上来。
“我要过去和队长汇合。”月拂说。
“可是你这?”同事上下打量着,月拂脸色白地可怕,生怕下一秒一头栽下去,他不忍道:“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或者我打车过去也可以。”月拂不给对方可商量的余地,抬脚往外走。她不甘心,她要去看看奚禾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骗自己。
“那行吧,我送你过去。”悲催司机是真怕了,这位连麻药都不打的新人,他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月拂必须去,她监听陆允本身属于违规,陆允的行动泄露,嫌疑人被截停在半道,就算奚禾能解释突然出现的原由,可行动泄露是事实。
现在是夜里一点多,某处不起眼的村庄被警车闪耀的车灯照亮。陆允和黄逸斌站在这栋漆黑的三层民房前,看着一层层的窗玻璃亮起,直到亮到第三层。
两人心照不宣地有了结论,行动还是打草惊蛇了,黄逸斌问陆允:“一路了,还没想好借口?”
黄逸斌问的是月拂为什么会出现在行动现场,还和嫌疑车辆发生冲突,参加行动的所有人毫发无损,月拂一个行动之外的人,车撞了,人伤了。
现在的局面是他们找到了嫌疑人老巢,锁定的目标跑了。
“是我太依赖中间线人。”陆允说。
“你要袒护你的人我没意见,但原则性的问题你要搞清楚,行动在周副局那报备过,今天扑了个空,你怎么去跟他解释?”
黄逸斌正说着,一楼大门从里面被打开,全副武装配合行动的特警从里面出来,钟淼严肃着一张脸走近,“黄支队,陆队,你们最好去里面瞧瞧。”
这是一处代孕窝点,各种专业医疗设备齐全,陆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过去,说是房间都形容的大了些,是用隔板隔出来的隔断,空间很小,放下一张一米的床,能行走的过道只有三十厘米左右,门也没有,床头放着红色塑料垃圾桶,里面有堆出来的垃圾无人清理。
一间间过去,像是蜂巢一样,一个个堆高的肚子,是还在蠕动的蜂蛹。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肚子像小山一样高出来,一个肚子大到快要临盆的孕妇不安地坐在小床上看了陆允一眼又垂下目光,她穿着统一的粉色条纹病号服,给本来浪漫轻盈的颜色,添上了蹒跚的重量。
陆允第一次身临这种拥挤的现场,也是直观的看见人未必被当人的视觉地狱。
黄逸斌站在夹出来的过道里,吩咐手下说:“联系医生过来,动静不能太大。”
现在不是扑空,是扑出个大洞,月拂如何知道行动已经不重要了,黄逸斌有更头疼的问题要解决,要是闹上新闻,市局上上下下都得脱层皮。
陆允听见黄逸斌在边上给局领导打电话,“对,最好是女医生,局里能动员的女警最好都过来,至于媒体那边,周局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陆允其实有做心理准备,真到了现场,黄支队的心理准备,和她预想中的心理准备是不一样的。有些罪恶见不得光,但是陆允很想让眼前的景象完完整整铺展在朗朗乾坤之下,是无能也好,监管不力也好,承认错误比无视错误更重要。
庄霖挤了过来,在陆允旁边耳语,“月拂来了。”
陆允心里泛起一丝波澜,见领导无瑕顾及自己,转身下了楼。
月拂站在房子外等她。
陆允先看到的是额头上的纱布,旋即便怒道:“你不回去来这干什么?嫌这还不够乱?”
“我来找黄支队。”月拂说。
“黄支队没空,等他想起来自然会找你,先回去。”
月拂缝过针的额角一抽一抽的疼,她说:“我要参与调查。”
陆允厉色拒绝,“月拂,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月拂不为所惧,她走到陆允近前。
寒夜冰冷的空气中,有扑面而来的干涸血腥味,引得陆允皱起眉头。
“从你相信复吸线人提供的情报开始,行动注定会失败。”月拂此刻像极了一块被寒风吹尖锐的冰。
陆允先是一愣,然后自嘲笑道:“对,你永远洞察先机,没让你参加行动是我最大的败笔,是吗?”
“你不该瞒着我?”
“难道不是你先瞒着我。”陆允直直回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月拂当然清楚,“我没有私底下调查蒋厉。”
“你只是没时间。”陆允说:“你要是进了档案室,没有一位像我这样的领导看着你,你查到蒋厉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你要怎么办,独自去跑现场了解情况,将自己置身险境,是吗?”
在月拂的计划里是这样的,档案室一个足够不显眼的位置,海量档案可以查阅,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偏偏谢尧在方陵,横插了一脚。
月拂的沉默给了陆允答案,更令她不悦,“你知道独自调查有多少风险吗?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人吗?”
最后陆允又缓下声说:“月拂,这不值得。”
月拂没入夜色的眼睛发着烫,陆允说的没错,不值得!她长久的坚持不值得,为了奚禾,不值得!月拂心里堵得厉害,她一言不发,默默转过身,陆允以为她要回去,结果月拂只是走到一处人少的角落,遥遥望着这边。
“队长,黄支找你。”庄霖走过来,他也看到不远处默默站着的月拂,极像只做错事的小可怜,“要不让月拂回去,她疯起来是真不要命。小肖说她伤口没打麻药,缝了五针,愣是一声没吭。”
陆允想过去,却生生顿住脚步,冷硬道:“她要站就站,自己不拿身体当回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然后头也不回进去了。
庄霖左看看右看看,这这两头该劝哪边。
钟淼看出庄霖左右犯难,卸下抢过来,她拍了拍两头不好当人的副队,“你找你队长去吧,月拂我看着呢。”
庄霖抱拳致谢,对领导挚友感激又不见外地说:“也别看着,最好把人劝回家。”
钟淼扬眉道:“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你领导劝不回去,我就更不行了。”
月拂看着陆允走进去,一直消失在楼梯处也没多看过来一眼,有点委屈又不敢掉眼泪,这么多不熟的市局同事在场,她咬着唇,不动如松。
“哎呀,”一张折叠椅落在旁边,钟淼问:“坐吗?”
月拂偏过头看了一眼,摇头。
“你还记得我吗?”钟淼问扎在旁边定海神针。
“我应该记得吗?”月拂礼貌又不太礼貌地回答。
钟淼:“我和你一起出过任务,兰海街那次。”
听完月拂才舍得多看两眼,其实看不太清,天太黑,警车的灯没打在这边,“我记得你,没认出来。”
“是吧。”钟淼莫名其妙说是吧,又说:“我穿上执勤服和平时判若两人对吧?”
月拂不好回答,她没注意过钟淼两种不同穿着,不好做对比。
“嗐,不逗你了,跟你队长一样没意思。”钟淼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敲着,“有时候你要体谅下你队长,毕竟命只有一条,你今天的行为,是个正常人都很难不生气。”
钟淼说:“何况她是陆允。”
194
第194章
◎领导快把我劝退了,编继续编◎
陆允来到二楼窗边听着黄支队的任务部署,眼神忍不住往外瞟,白天外面降温,晚上温度掉得更是厉害,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昏暗夜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人怎么能这么犟!
庄霖呼哧跑上来,陆允挪开目光挖了他一眼。
庄霖:???我犯啥事了?
“局里领导已经安排人过来了,先做好人数清点和身份信息核查,”黄逸斌问陆允,“给车上嫌疑人打电话的手机定位到了吗?”
“定位到了,在市区那一片,范围太大,而且手机号属于一个八十岁的大爷,是个死号,”陆允不相信嫌疑人突然警觉是巧合,月拂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说:“负责搭线的线人我安排人过去了。”
“嗯,嫌疑人在车上接到的电话,行动暴露是在行动开始之后,所有参加行动人员的手机属于监听状态,保险起见,在领导问责之前,先给一份自查报告。”
陆允明白领导的意思。
黄支队走后,庄霖才敢过来,“队长,现在开始清点人员吗?”
行动打击目标不同于其它犯罪现场,一屋子的孕妇,要是抱头靠墙蹲下,保不齐给人整进医院,所以他们只能挨个过去核实。
“你没把月拂劝回去。”陆允说。
感情就为这挖我一眼是吧,庄霖喊屈:“队长,是你自己说的,月拂要站让她站着。”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服从上级命令是我的职责。”
“”陆允极少对庄霖的木讷感到无语,毕竟他一直很有眼力见,偏偏今天,还是这么冷的天
庄霖见领导实在口是心非,说:“队长你放心,钟淼在外面劝着。”
钟淼?陆允看过去,月拂旁边还真坐了个人,她又对钟淼感到无语,一个身强体壮的大高个坐在,让伤病号站着。
陆允气结,又只能无奈妥协,有人看着就行。
身强体壮的大高个钟淼说:“你不知道陆允为什么从部队转业吧。”
月拂意料之内的摇头。
“她这人啊,蒙葫芦一个。”钟淼说:“我跟她是学校认识的,全校我就她一个老乡,我们经常一起过任务,我是看着她一步步当上军官的。”
“她要是留在部队,以她的能力,在男人堆里闯出一片天地也未尝不可。”钟淼遗憾道:“但是后面发生的事,让她放弃留在部队发展。”
月拂记得陆允说过,她选择转业是因为她认为家里需要她,至于其它月拂不曾问过。
“月拂,你英勇无畏,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人命何其珍贵,要是运气差点”钟淼停顿一下,为自己能说出这么有文化的话在心里鼓掌,好在夜色够深,看不见她精彩纷呈的表情。
“陆允有位战友就是运气差了一点,人没救回来。”钟淼回忆说:“飙出来的血,把她喷成了血人。”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怪自己没把人救回来,我见过她最消极的样子,我们把不幸归于运气,只有当事人会责怪自己,一遍遍反思当时的不足。”钟淼看过前段时间的新闻,知道月拂那位很漂亮的医生朋友遭遇了不幸,她叹道:“你应该是最能理解她当时心情的人,陆允冲你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你今天要是运气不够好,她该怎么办!”
月拂一动不动站在寒风里,她望向的窗边,那里早没了陆允的影子,有东西轻轻动摇了她,自己在陆允恐惧的边缘游走而不自己,生气是应该的,无论自己是下属还是恋人,今天的行为确实出格。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月拂柔软的声音在夜风中听着有些散。
“陆允说你很聪明,”钟淼看到队友在找她,该说的差不多也说了,她语重心长对月拂说:“她很在意你,不要让她担心,也不要让她难过,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天大的缘分,要好好珍惜。”
“凳子我给你留着,这地方站久了冻脚。”钟淼又笑嘻嘻。
“你拿走吧。”月拂动了动木掉的脚底板,“我要去找队长。”
钟淼甚是欣慰,这才对嘛,没有什么矛盾是知心好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能化解的。
黄逸斌在一楼指挥人手忙起来,月拂顶着脑袋上的纱布就过去了,“黄支队,我申请参加调查。”
“月拂?你这”黄逸斌看月拂发际没处理干净的血痂,又板着一张无所畏惧的脸来要求参加任务,年近五十的领导很多年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小年轻了。
“队长说,您会找我,不麻烦您,我自己找过来。”月拂文采很好都不需要打腹稿,检讨不经过脑子就能流出来说:“是我莽撞行事导致”
不等月拂说完,黄逸斌打断她,“你队长在楼上,直接过去吧。”
月拂是来讨批评的,黄支队居然摆手就让她上去,她先是一愣,然后哦一声快步走开,生怕大领导反悔似的。
倒不是黄逸斌会反悔,是月拂要检讨的时机场景不对,人来人往的,批评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而且现在有令他更头疼的难题要解决,他捞来一个小年轻,吩咐说:“让人把外面的警灯关掉,免得把隔壁村的人也招呼起来了。”
月拂来到二楼,在楼梯口就感受到温度比空旷宽敞的一楼高个几度,不是开空调的那种暖和,是拥挤,挤出一股满满的人味。
陆允不在二楼,倒是有脸熟的市局同事在做询问,一小间一小间的格子里,坐着大腹便便的女人,或长发或短发,每个人脸上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茫然与无措。
晓青看到她,眼神往额头上瞅,“月拂,你没事了?”
“没事,队长在哪?”
“去楼上看高级妈妈了。”
“高级妈妈?”月拂下意识皱眉,额角又开始疼。
晓青把她拉到一边,“二楼是普通代孕,顾名思义待遇也普通,一人窝一张床,一直躺到生产,只能在过道和一楼走动,吃的是统一提供的三十块钱营养餐,费用从谈好的价格里面扣,吃不饱加餐还要另外付钱,这不是限制人身自由是什么!”
“三楼有几间高级房间,有她们自己选的,也有客户指定的,有些人会在意孕妈妊娠期间的环境和心理健康就加钱安排好房间,但多数还是二楼想多挣点钱的普通人,所以二楼管楼上叫高级妈妈。”
“她们没有手机?”月拂问。
“有,没插卡,连WiFi的多,上网还巨卡,”晓青踢了下脚边的音响,“她们听的歌一卡一卡,每天的胎教音乐倒是准时播放。”
月拂今天不仅见识到了死人站眼前的荒诞体验,现在仿佛身处养殖场。她想起有次月照带她去吃高级牛肉,厨师介绍他们选的牛必须是听过古典乐,在草上上晒过九点太阳的幸福开心牛。
荒诞之外还有更大的荒诞,这些肚子里孕育生命的妈妈,还比不上牧场能晒太阳的牛。牛还可以漫步草场,无忧无虑吃草,对被宰的命运毫无感知。
而躺在这里的人,她们明知会被宰,甚至还不止被宰一次,甚至主动被宰!
有时候人类世界比动物世界要残忍的多。
月拂没有过多的疑问,她上到三楼,这里和二楼又是不一样的光景,有六个房间左右并排,中间是宽敞的客厅,沙发电视一应俱全,房间格局差不多,统一摆着一米五大床,电视,空调,卫浴一应俱全。
尖锐的喊叫声从右边最里面的房间传出来,月拂快步过去,一个穿着宝蓝色睡衣的年轻女孩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我自愿给人生孩子,你们凭什么说我违法,”她头发凌乱毫无形象可言,对着站在门外的警察嘶吼,“三十五万,我只要生个孩子,我能挣三十五万,你们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把屋里一切能摔的都摔了,对抗着她无法接受的事实,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屋里癫狂,手里拿着水果刀对着离她最近的陆允,“你们一个月工资有多少,三千?四千?”
陆允保持一定距离安抚她来转移注意力,“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能冷静,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她还很年轻,肚子没有显怀,她说:“我面试了四个月,十家公司给我发面试邀约,知道他们给我开多少吗?三千五,最多只有三千五,我读了十九年的书,我爸爸妈妈供了我十九年,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我辛辛苦苦读完书,然后社会只肯给我三千五,等我同意要去了,三千五也没有了。”
“我不过就是想挣钱而已,我只是出租了我的子宫给别人换取报酬,我有什么错,我没有违法,凭什么*说我违法。不合法是社会的问题,我没有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月拂站在门口问她。
陆允皱眉回头,谁把人放进来的?
月拂说:“队长,我在警校读书的时候,老师教过面对手持凶器的歹徒时,回头是大忌。”
陆允转回去,心道,你知道啊,知道还敢把后背暴露给陌生人。
月拂一出现,房间里紧张的氛围莫名其妙地松了下去,对面的女孩问月拂:“你也是警察?”
“是。”月拂很明显地看了陆允一眼,“但是我犯了职场大忌,很可能铁饭碗要保不住了,领导快要把我劝退了。”
陆允:“”继续编,我就看着你编。
趁对面女孩愣神之际,月拂又问她:“你有爸爸妈妈吗?”
听到这个女孩蓦然红了眼,举着刀子点了点头。
“那你比我幸运,我爸爸很早去世,妈妈有新家庭,”月拂黯然一笑,说:“要是被开除,我又不会别的,肯定也不好找工作。你还有爸爸妈妈能回家,我跟个流浪儿似的。”
“不能,我不能回家!”女孩颤颤巍巍抖着手哭。
“为什么?”月拂又往前半步。
女孩刀尖朝向月拂,往后退了半步,“你别过来!”
月拂挣开被陆允拉着的手臂,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刚开始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拿着刀子问:“名字很重要吗?”
“很重要,名字是你在社会上独属于你的标记。”月拂踢开脚边的陶瓷碎片,“你生下来的孩子不会属于你,你的爸爸妈妈会离你,只有你的名字,是属于你的,属于他们留给你的,是你来过世上的证明。”
195
第195章
◎你有把自己视为很珍贵的存在吗?◎
女孩沉默了几秒,答道:“我叫王意如。”
“王意如,你爸妈给你起了个好名字。”月拂基本能摸清楚了对面女孩情况,不走温和打法,声音下沉开始施压:“你知道用刀指着警察会有什么后果吗?这房子被警察围了,你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到时候你爸爸妈妈只能去监狱看你,看读了十九年书唯一培养出来的女儿,你要伤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吗?”
王意如显然动摇了,还在做最后的坚持,“我只是想挣钱,我爸妈挣钱很辛苦,他们年纪大了,只能指望我,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只干这一次,只要能解决我现在的困境,我只干一次。我有钱了,我就能回去看他们,给他们买很多很多东西,不是一事无成双手空空回去。”
月拂心中了然,她慢慢往前靠近。
“知道妊娠期间你的身体会有什么变化吗?”月拂凝视着她即将崩溃的眼睛,“你会睡不好,会脱发,脚肿到拖鞋都挤不进去,食欲不振或者暴饮暴食,你的身材会走样,体内激素紊乱,你有可能会爱上你孕育的孩子,在生下孩子之后还可能产后抑郁。”
“不会的!我不会。”王意如摇头,她不会爱自己的孩子,她不可能爱上交易的种子。
“你不会吗?你能确定?如果你不会,那你的妈妈也不会爱着你。”
“我们不一样,我妈妈是自愿生下我的。”
“你看,你也不是自愿要给人生孩子的。”月拂又往前一步,“你不是自愿的,你只是对社会的不公无力反抗,你不甘心自己十九年换来三千五的结果。”
“我们生来就是不公平的,社会也是不公平的,你该愤怒。”月拂说:“而不是成为强权的帮凶。”
“我没有!”王意如厉声喊。
“你有,你还不自知。你怀的只是三十五万的胚胎吗?三十五万是谁给你的,是给你开三千五的那群人,你刚才也说了不合法是社会的问题,社会的不公也确实不是你能造成的,他们花钱租赁你的子宫,无论自愿与否,这都是剥削,你用自己的健康,用自己的身体,帮他们构建上层压迫底层的建筑,一旦建成,会有千千万万和你一样的大学生被剥削,她们未必能拿到你如今的报酬。而你只看到十个月三十五万,看不到十个月之后的境遇,你的身体会迅速衰老,三十五万来得太容易也很容易被消耗,往后你会有别的难关要面对,当你的身体不再年轻,你十个月还会值这个价吗?”
王意如无言以对,月拂问她:“现在你还觉得不合法不合理吗?”
渐起的啜泣声响起,王意如被说服,垂下手,水果刀咚一声坠在劣质地板贴上,“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找不到工作,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我没有能力孝顺我爸妈。”
月拂走过去,温柔地安慰她:“只是现在而已,你刚出学校,社会上有大大小小的陷阱等着你,如果你踩下其中一个陷进去,往后你日子之后更难。就比如现在的,你要是越陷越深,身体不再值钱,健康不在,你用什么去孝顺你父母。”
“现在社会上大家都很艰难,越是艰难的时刻,弱势群体更应该坚守底线,一旦开了口子,以你为代表的群体只能滑进吃人的嘴里。”月拂缓声说:“你要慢慢来,厚积薄发,时代的艰难不该压在你身上,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哪怕没有,你也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要活下去很简单的。”月拂拍着女孩的肩膀,“你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你为了钱伤害自己的身体,怀胎十月生下你一个宝贝,他们会心疼的。你要时刻记得你很珍贵。”
王意如一下扑进月拂怀里嚎啕大哭,她也不想,那么长的针进入身体,她又怕又疼,她每天都很想妈妈。
危机解除,陆允让身后同事去忙,月拂有当指导员的天资,难怪是苏旻看上的宝贝疙瘩。
月拂安慰好王意如,又递纸巾又递水的,陆允快要认为她有点讨好型人格时,月拂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你见过这个男人吗?”
陆允在后面睨了一眼,手机上是蒋厉的画像,果然是为了工作。
王意如仔细看了看,“见过,又不太像。”
“不太像是什么意思?”
“眼睛鼻子不太像,嘴是像的,”王意如一吸鼻子,“脸型和眉毛也像。”
“是动过脸了。”陆允还见过晏城那边提供的画像,和王丽丽描述的也有一定出入,现在通过三个女人的描述,蒋厉有三种样子,除了动脸,没有别的可能。
月拂收好手机,“只能是动过脸了。”
“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陆允问王意如。
“三个月前,当时我刚来,他带我去见客户,之后就没见过了。”王意如手里攥着纸巾,“他基本不来这里,我问过其她女生,有见过他的也有没见过的。”
陆允月拂默契对视,看来团伙的核心人员不止一个。
王意如的问询结束后,人数统计也差不多,这栋房子里的所有女性有名有姓,原因无它,为了钱。有的是背着家里人比如王意如,有的是得到家里同意过来的。同样的底层,家庭观念又带着参差。
“谁让你进来的?”陆允把人堵在楼梯口,脸比外边寒夜还冷上三分,就是责问的时机迟了点。
月拂刚还配合市局同事忙得热火朝天,在领导面前又低眉顺眼当个犯错的下属,“黄支队让我进来的,他同意我加入调查。”
陆允不得不叹服月拂见缝插针见机行事的机灵劲,趁着黄支队忙得焦头烂额之际,他能不答应?
“队长,明天我能上班吗?”月拂小心地问。
“你先看下现在几点。”陆允冷着脸垂眼看向月拂额头贴着纱布的位置,不打麻药生缝,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能忍,关心的话语被悉数吞了回去。
“凌晨三点。”月拂估计是伤到了脑子,傻愣愣看过时间后回答领导。
“废话,我能不知道。”陆允更是气结,是没用麻药把脑子疼傻了吧,连话也听不懂了?
月拂又垂下眼睛,低着头说:“你不要大声说话,我听得见。”
陆允长长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冷静,她在角落来回踱了两遍,还是忍不住,高大的影子盖在月拂身上,“你是听得见,可你不长记性。”
月拂无言以对,低着头认错。
她们站在角落,现场的医护人员给孕妈们检查身体,忙忙碌碌的,陆允的心一刻也安定不下来,“月拂,不止一次了,你已经不止一次让自己主动涉险,你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
“你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好歹想想别人呢?哪怕是我呢?”陆允沉沉叹道:“你可以劝别人好好活下去,珍惜健康,你自己呢?你有把自己视为很珍贵的存在吗?”
“队长,我当时没想太多,我只是”只是想确认一晃而过的侧影是不是奚禾,她想确认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见过扫描文件上三个清晰的点,所以她必须亲自确认。
“你只是什么?”陆允命令道:“月拂,抬起头来。”
月拂抬头,望着陆允的眼睛,是没见过的愤怒。
“你还在生气?”月拂明知故问。
“我不应该生气?”陆允压低声线,“你违规监听我的手机,强行扰乱计划,又在车道上和嫌疑人发生冲突,你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知道。”月拂温吞回答,“我知道晓青在车上,我知道从黑车出现开始行动必定会失败。”
“我可以写检讨,我可以被处分,你要停我的职也可以,”月拂直视陆允的双眼,“我现在活下来了,队长,你不用害怕。”
月拂根本不理解,不是害怕,是愤怒,她气月拂不管不顾,也气自己约束不了她,明明让她回去,还非要过来。
“黄支都让你参与调查了,我让你停职就能停职?”陆允说完,头也不回下了楼。
之后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房子周边开始聚集围观的村民,刚好市局过来协助的同事能帮忙做问询笔录,村书记后半夜被提溜过来,一问就是三不知,还哈头巴脑跟在黄支队后面,黄逸斌受不了了,而且局里领导还等着他回去汇报情况,留下陆允主持大局先走了。
医院过来支援的医生是一起过来的,他们要把孕妈拉去医院做更详细的身体检查,二十几位全拉走了。
等到陆允要回去时候,外边一辆车也没有,连戚小虎他们这一茬赶过来帮忙的车也被开走了。
村书记总算是逮着机会,夹着尾巴过来,“领导是要回单位吧,我院里有辆车,我让人开过来,送几位领导回去,忙了一夜不容易。”
陆允想要拒绝,但是瞄到后面同样忙了一宿,脸色苍白如纸的月拂,还是答应了。
月拂和庄霖站在陆允后面,她单手撑着腰,脑子里一片混沌。
庄霖连续喊了她两声才听见,“庄副,你刚才说什么?”
“问你要不要回家休息。”庄霖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大家都没休息,我也回市局。”
村书记安排的车过来了,一辆白色四座私家车,开车是个小伙子,村书记交代了两句,陆允打开车门板着脸坐到后排,嘭地关上了门。
庄霖咽了下唾沫,领导又在置什么气,他看了眼旁边的小可怜,瞬间了然,月拂都这样了,还不回家休息,领导会气也难怪。
“月拂,你坐后面,我去副驾好给司机指路。”庄霖把生气源头安排在炮仗旁边,不说是故意都说不过去。
月拂绕到另一边开门坐了进去,陆允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一个。
196
第196章
◎脏东西又来了◎
车里空调打得很足,月拂被烘得有些昏昏欲睡,车里又足够安静,有外人在场,他们不能讨论案情,也实在是累,从昨天到现在连轴忙了二十四小时,陆允没有睡意,她要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一会局里会议上的问责。
这次行动是吴副局批的,月拂不在行动人员名单中,行动只抓到两个小喽啰,即便端了犯罪窝点,主犯逃脱,行动失败是事实。
一声轻响,月拂的右手无意识滑了下来,她缩在另一边睡着了,知道陆允在生气,她识趣地保持距离,两人之间远到能塞下两只戚小虎。
陆允的目光肆无忌惮扫过去,此时天光大亮,月拂属于有点光就睡不好的人,此刻睡着了肯定是累得不行。陆允的眼神停在月拂右手心,手指和手心有几道没出血的口子,皮肉翻张,边缘是涂的黄药水,受伤的本人无知无觉,陆允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在一抽一抽的疼。
月拂是侧着睡的,从陆允的角度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侧脸,鬓角的发丝被血黏连在一起,耳廓外有没清理干净的血垢,还是前几天穿的那件黑色夹克,上面蹭到了灰尘,领子外是一截瘦弱白皙的脖颈,导致她看上去脆弱又破败不堪,完全没了刚来时精致的势头。
出了村,车子驶上国道,路上总有一两个超重大货车经过的坑洼,尽管司机很小心,还是有避不开的坑。月拂受伤的额角到车玻璃上,疼得她从睡梦中惊醒,痛呼出声来。
陆允小憩睁开眼,听到庄霖对司机说:“麻烦开稳一点。”
司机连声说是。
“月拂没事吧?”庄霖转过身问。
月拂疼得眼睛都睁不开,摆了摆手算是回应。被撞一下没那么好受,每个毛孔痛到要尖叫,她紧咬牙关抖手找口袋里的止疼药,越疼越不好找,衣服口袋是斜插隐形式,摸索好一会也没翻进兜里。
陆允挪过身体,帮她把药拿出来,“车里没水,试试能不能咽下去。”
月拂接过药,干吞下去,没有糖衣的药苦到眉心堆起。药苦是其次,主要是缝过针的伤口疼,陆允通过她抓着的衣角来判断疼痛等级。
最后还是不忍心,“过来,靠着我眯一会。”
月拂犹豫了一会,“不用,我不困了。”是实话,能在伤口疼的情况下睡着,那得是昏过去了吧。
陆允没料到自己的台阶被月拂踹飞出去,脸色登时难看三分,月拂疼得哪有功夫去看领导脸色,光顾着转移注意力数数,连陆允说的‘随你’也被遮蔽在脑子里嗡鸣声中。
前座的庄霖一言不发,在心低朝月拂大喊,给你机会还不珍惜!
他们在八点前回到市局,陆允要去参加大领导的会议,搭乘电梯往上,月拂跟着庄霖回办公室。
黄逸斌告诉她会议在801,作为八楼最大的会议室,陆允想象中应该坐满了人,分局领导,辖区负责人,吴副局,配合行动的特警指挥,可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吴副局,黄支队,另外还有不知道行动的谢尧,他旁边是头发梳精光的文朔。
吴副局招呼她坐下,“小陆回来啦,坐。”
陆允在黄逸斌右手边间隔一个位置坐下,吴副局中气十足道:“就不多做介绍了,大家都认识。”他问陆允:“现场处理的怎么样了?”
“所有人员已经转移去医院接受身体检查,管博会负责联系她们的家属,胡咏会和院方交流检查费用的问题,现场已经封锁,附近村民的走访正在继续。”
“医院那边我和朱院打过招呼了,院方会叮嘱医护人员束紧口风。”吴副局看了陆允一眼,“和你一起的月拂,怎么没一起过来。”
陆允有些意外,月拂只是个侦查员,就算她是今年惹眼的新人,也没重要到能参加这种会议的地步,而且黄支队也没让月拂过来,这么一捋,只能是对面俩人了。
“月拂受伤了,我先让她回办公室休整,我现在叫她过来?”
“严重吗?”吴副局例行公事顺嘴关心道。
“不严重,皮外伤。”陆允说这话时,眼睛看向的是对面俩哑巴。
“小陆啊,是这样的。”吴副局再度开口。
凭陆允对吴副局简单的了解,在称呼后面拖长音结尾,多半是话题有难度,但她已经做好了月拂被停职处分的准备。
“文组长过来这一趟是想让你帮忙劝一下月拂。”吴副局说:“月拂来市局的几个月,你是她的领导,相信她的能力你看见了,她作为前优秀情报人员,在方陵也实在可惜。就拿这次行动来说,要不是月拂警觉,晓青很可能陷入险境,我们在后方难以及时反应过来,酿成的严重后果你应该能预料到。”
陆允听懂了领导的意思,只是这招使得够下流,表面上是为月拂强行介入行动的错误开脱,实际导致的后果会让月拂很难在市局立足。
“月拂的去留难道不应该尊重她本人的意愿?”陆允打断领导的话,目光未从对面挪开。
文朔不说话,旁边谢尧开了口,“陆队,月拂和你关系比较好,所以才让给她做思想工作。”
陆允好似听的是笑话,并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嗤笑道:“谢副支,月拂可是你极力塞到我队伍里的,要让她调离工作岗位,难道不应该是你们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吗?”
陆允在会议室和省厅部门领导剑拔弩张抢人,陆允敢杠上级不是她了解月拂不会回去,而是对他们这种不尊重月拂的行为感到不忿。上次谢尧的借调被拒绝,这次直接告诉局领导月拂之前是他们的人。
他谢尧要走就走,本来空降的莫名其妙,走了就走了,月拂要是准备留下来,背后该有多少人议论她。
文朔开口:“也不是现在就让你给月拂做思想工作,或者等案子结束,陆队可以帮忙问问。”
帮忙两个字从文朔嘴里说出来看似妥协,实际上还是满满的傲慢。陆允是听不出半点让她帮忙的意思,他开口也是替自己解围。
陆允不想让会议重点胶着在月拂身上,她调整呼吸,问对方:“说好的给我们一个解释呢,你们的车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行动任务中。”
“是这样的小陆,我们的行动和文组长的行动碰一起纯属巧合,他们很早就盯上了嫌疑人,苦于一直找不到犯罪窝点,于是他们伪装成富商,又监听了嫌疑人手机,锁定了嫌疑车辆,结果和我们的行动碰上了,确实是巧合。”
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至于其中真假,他们下级部门难道还能向上级要个真伪不成,更令人不快的是,现在他们还能堂而皇之加入调查,美其名曰指导下级部门。
陆允带着后面两瘟神一样的男人,不情不愿回办公室。不知道月拂见到会怎么办,要不先让庄霖把办公室监控拔了,好让月拂一人给他们一下,但转念一想,月拂手上脑袋上都有口子,还怎么动手。
三人进了电梯往下。
“陆队不希望月拂回省厅?”文朔明知故问。
“不是我不希望,是月拂不愿意。”陆允懒得回头看一眼,“月拂能力确实优秀,她想去别的部门发展,作为领导我自然支持,月拂不想回去,也没有强行把人要过去的道理。”
“你很了解她?”
“了解的不多,但我不会骗她。”
文朔脸色稍变了变,选择闭了嘴。
等到办公室,庄霖在,还有陆允的场外支持林煦,百无聊赖等很久了。
“月拂呢?”陆允问庄霖。
庄霖哈欠连天说:“接个电话出去了,急匆匆说是家里有事,请一天假让我告诉你来着。”
月拂请了假,市局领导对陆允泄露消息的事情闭口不谈,无他,针对对象是月拂,而且省厅亲自下来要人,还要到吴副局面前,即便领导们不知道月拂监听了陆允的手机,也会联想到省厅行动的介入是不是中间有月拂的缘故。
很多事情不能细琢磨,机关部门最忌讳猜忌,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陆允想护着月拂,也可能会被边缘化。还不如通报批评来的直接,被文朔一搅和,月拂在市局里外不是人。
思及此陆允对文朔更没好感可言。
“文组长有什么疑问?”陆允注意到文朔停在一页报告上有一会了。
“这个司辰心,也是你们的支援?”文朔知道司辰心,特别行动组的特别顾问,他在报告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是沈长风手底下的杀手锏之一。
“是我带过来的。”林煦说:“她是我们晏城市局第三支队的长期顾问,嫌疑人要基因报告的时候,是她联系认识的实验室改的报告,有问题吗?”
林煦的反问非常有底气,小满可是在公安部拿到过备案的,别说她现在没毕业就有人要,哪怕毕了业也是被抢着要的学术实操型级别的人才。
“没什么问题,”文朔翻过一页,“晏城配合方陵的行动,能有这位顾问的加入,该天衣无缝才是。”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林煦听着很不爽,“是该天衣无缝,要是途中没有突然出现搅局的人,行动会更完美。”
林煦没有参加行动,蒋厉的线索有她从晏城提供的一半,行动部署吴副局同意她参会,但没有参加行动,她是今早过来才知道行动失败又不算失败的结果,而她说的搅局的人,是从庄霖视角转诉中那辆不合时宜出现的黑车。
然而奚禾没有露面。
197
第197章
◎散播的善意需要看见◎
上午十点之后是开不完的会,文朔也参加,不过他大部分时间在旁听,多数侦查员也不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物。
村民走访笔录侧面印证嫌疑人很小心,他们基本没见过大着肚子的人出来走动,房主对房子改造的事情一无所知,一年五万块的租金,划算到懒得打听的程度。
嫌疑人基本在晚上把人接过去,房子周围没有邻居,动静不大的话确实难以察觉,而且现在农村邻里之间也不大走动,一年半载没人发现也属于正常。
“现场有专业医疗设备,能锁定参与的专业人员吗?”方支队问道。
陆允回答:“正在处理,一楼有个摄像头,本来是用来监控到一楼活动的人,有人从外面进来也能拍到。”
“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目前除了两位即将生产的孕妇需要住院待产,剩下的已经联系了妇幼协会帮忙照看,同时也联系了她们的家属过来。”
黄支队嗯了一声,“针对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问题,苏旻过去了,留与不留她会问清楚的。”
“要是留下来,孩子归谁抚养啊?”角落有位年轻侦查员嘟囔了这么一句,在忽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听着尤其明显。
警察不能回避漠视问题的存在,同时也是那二十几位女性要面临的问题,黄逸斌叹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嫌疑人,问清楚他的客户来源,另外去检察院申请法律援助,要是能争取到营养费最好,小陆啊,你是调查负责人,善后问题也要处理好。”
“明白。”陆允应下。
回办公室路上,庄霖走在陆允后面,“队长,文组长不是指导调查吗?怎么一声不吭,另外我们要找的嫌疑人也是他们要找的,他也没说是怎么定位到嫌疑人的,他们来干嘛的,盯着我们干活?”
陆允:“差不多。”
由于其他人都派出去了在忙,嫌疑人的审讯只能陆允和庄霖亲自上阵,尚京被晾审讯室一上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陆允连续灌了两杯续命咖啡才精神饱满出现在嫌疑人面前。
例行开场白之后,庄霖给嫌疑人看了蒋厉的画像,问他:“你上次见这人是什么时候?”
尚京认了好一会,说:“我没见过他。”
陆允抬眼扫过去,“你看清楚了?”
尚京被陆允一瞪,忍不住磕巴起来,“没没见过,我我们是电话联系的。”
“除了司机,你还见过谁?”庄霖问。
尚京:“没见过什么人,我们的任务是把人送到房子里,有人对接,之后就没我们的事了。”
“干过多少次?”
“七八次吧。”
“七次还是八次?”
“加上昨天,八次。”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谁介绍的?”
“快一年了,老三介绍的,老三就是开车司机,他应该认识这男的。”尚京吞了口唾沫,“警官,我也是按吩咐办事,而且没强迫,没动粗,送完人我就走,后面的事,我不参与的。”
庄霖扫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明知故犯还在这演什么无辜。”
尚京的审讯实在短暂,他交代的内容也很好印证,每次结束后,老三会给他转一笔辛苦费,时间和金额都对上了。
陆允要出发去医院审另一位嫌疑人,庄霖当司机,陆允得空在副驾看了眼手机,她问月拂家里出了什么事,没得到回复,怕月拂看见给忘了,陆允又发一条过去:【一天假够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迅速点了撤回,月拂不会看不见的,她没回说明没空或者不想回,跟她通讯列表那些懒得应付的红色气泡一样,不重要不紧急不处理。
“队长,你要不眯两分钟?”庄霖留意到队长参加完局领导的会议后,脸色难看到比月拂不听话私自行动还难看。
“没几分钟,算了。”陆允揉着太阳穴,她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一种无力的疲软。
“所以吴副局跟你说什么了?”庄霖实在好奇。
陆允用手指盖住眼睛,以此来缓解双眼的酸涩,“他们要让月拂回省厅。”
“省厅?这不好事!”庄霖想想又理解了陆允的立场,月拂要是回去,她俩就异地了,于是问:“月拂是什么想法?”
“还没告诉她。”陆允也不是很能确定,省厅要是没把她和文朔安排在同一部门,更好的机会,更多的挑战,月拂会不会考虑?
毕竟这座城市留不下她,自己也不能出于私心去阻碍月拂发展。
不多时,他们到了,嫌疑人安排在单独病房,姚睿还在跟他周旋,“队长,这人油盐不进,一会头疼一会头晕想吐,脑部CT拍了,轻度脑症荡,医生说他的思维和意识都没问题。”
陆允在门口看了一眼,袁钢拷在病床上,一看到自己迅速把眼睛闭起。
他们三个走进病房,陆允说:“把门关上。”
“还伤到哪了?”陆允站在病床前。
袁钢睁开眼,咧开嘴,诶呦道:“肯定还伤到了内脏,我这胃啊,一抽一抽的,美女警官你帮我打个申请,看能不能给我内脏拍个片,是不是移位了?”
站在后面的两人同情地看向嫌疑人,你完了,领导最不喜欢这个称呼。
陆允动了半步,“设备关了吗?”
后面两人异口同声:“关了。”
陆允不动声色对嫌疑人说:“你把手放到扶手上。”
袁钢听不出陆允的情绪,将手放在病床边的扶手上,“是这”
杀猪般嘹亮的嚎叫响彻病房,陆允把嫌疑人小指掰了个九十度,对噪音充耳不闻,“顺便给你拍个手部CT怎么样?”
力道渐渐加深,手铐在金属扶手上撞的哐哐作响,嫌疑人挣脱不开,只能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警官,我说我说”
陆允松开手,站直居高临下道:“早交代不就好了,非要自讨苦吃。”
袁钢哀怨地看了陆允一眼,不敢相信女人的力气能这样大。,
咔哒一声,陆允掰了下指关节,“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吗?”
“是是是,我一定如实回答。”袁钢坐在病床上捂着手,妈呀,不会断了吧。
陆允当然不可能把嫌疑人手指掰断,她只是没有耐心耗下去。
庄霖把画像拿给袁钢辨认,“你们合作多久了?”
“一年半。”袁钢被掰老实了。
“你上次见他什么时候,在哪?”
“去年,那套房子改好之后,他来确认过一次,之后我就没见过了。”
“房子是你改造的?”
“是他让我负责监工,图纸也是他给的。”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有四五年了,我们麻将桌上认识的,他偶尔帮我垫点,一来二去就熟了。”
陆允问他:“他告诉过你他叫什么吗?”
“他让我叫他老蒋,没说名字。”
“你知道他在干什么。”陆允陈述。
“我知道,双方你情我愿的事,他就赚个中间价,我只是帮忙而已。”
庄霖问他:“他没给过你钱?”
“给过。”
陆允无情道:“让家里人找律师吧,你是共犯。”
“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找蒋厉,这人太神秘了,完全不露面嘛。”庄霖为目前的调查感到为难。
“童翔是不是押回来了?”陆允差点把他给忘了。
“在羁押室。”
“尚京在车上接到的那通电话说明我们的行动暴露,他们是这么知道自己被警察发现的,不可能是跟他联系的那位钓鱼执法的富商。”
“童翔反水。”
陆允才知道自己高度依赖中间线人的行动有多危险,月拂是对的。越紧急的时候,筹码越高,童翔不傻。
两人离开住院部,准备走楼梯下去。
“陆队长。”
他们回头一看,是丰芝慧,从山洞里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她一只手打着厚厚的石膏,用三角巾吊着,显得更瘦弱了。
她带着笑意走过来,“陆队长,真的是你,你最近忙吗?”
“挺忙的,你有什么事吗?”陆允线下实在无瑕去宽慰任何一个人。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上月警官?”
陆允眉头下压,“你找她做什么?”
“是这样的,贺医生”丰芝慧也知道贺祯出了事,提到时还是哽了一下,眼睛就红了起来。
陆允看了庄霖一眼,示意他等一会。带着丰芝慧走到角落,“你慢慢说。”
“那天,贺医生给了我一万块钱,说是月警官让她转交给我的,让我术后多摄入点营养,还让我藏好*,被别我哥看见,”丰芝慧用另一只手抹开眼泪,泣不成声说:“我没用,第二天妈偷偷给了我两千块,够用了,我想把钱还给她,可是贺医生不在了,我又联系不上她”
丰芝慧吸了下堵住的鼻子,“我把钱交给护士长保管了,今天刚好你来了,你能帮我把钱给她吗?”
陆允心理堵得不像话,月拂还在关注受害人的情况,而自己光顾着忙案子进展。她拒绝哭得抽抽搭搭的姑娘,说:“我不能帮你,还是等你好了自己给她吧。”
“为什么?”丰芝慧红红的眼睛看向陆允。
“她播撒出去的善意,她要自己看见。”陆允轻拍了拍丰芝慧的肩膀,“好好修养,等你出院了,我帮你联系她。”
丰芝慧趁陆允还没走,又问道:“杀害贺医生的凶手,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吗?”
丰芝慧说报应,是文化有限,在陆允的角度,那叫司法的惩处,她回道:“会的。”
【作者有话说】
上周盘了一下,大概还有三十章左右完结,准备重新改个名字,封面和文名会一起换,望读者朋友知悉[猫头]
另外后面还会有刀子,各位朋友请小心
198
第198章
◎贺然杀人◎
陆允回到市局,马不停蹄开始准备提审童翔的工作。检查完他的手机和通讯记录,结果已经昭然若揭,童翔不傻,但是他蠢。
陆允在去审讯室的途中看了眼手机,月拂的聊天框还是显示自己发过去的对话,安静又讽刺。
陆允庄霖说:“一会审完童翔,你问下月拂请一天假够不够。”
“哦,啊?”庄霖觉察不对,“队长打电话不就好了?”
“队里考勤不是你统计?”
庄霖:好无懈可击的理由。
审讯室。
“知道为什么在这吗?”陆允面无表情问对面童翔。
“知道。”童翔干枯稀疏的发顶被顶灯照的头皮清晰可见。
“他给你多少?”
“五万。”
“五万?”陆允笑道:“他成交一单少说能挣三十万,就给你五万,是你要少了,还是他给你压的只剩五万?”
童翔悻悻抠着手。
陆允问他:“后悔了吗?”
童翔不敢直视陆允的眼睛,低着头,“我错了。”
陆允啪一下拍在桌上,“你错了?什么叫你错了?你通风报信,暴露警方行动,当时我的人在车上,他们要是破罐子破摔,有人为此牺牲,你知错就能挽回?”
庄霖坐在旁边,心道:领导你稍微控制下啊,两个摄像头录着呢!
“你为了五万,有人差点没命,你坐在这里完好无损跟我说错了。”陆允不听到童翔轻飘飘说错了就莫名地火大。
童翔一脸无辜表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只是想弄两个钱而已”
庄霖以为队长的怒火会燃更高,但她反而没有发火,及其冷漠地哼了一声,然后嘲讽:“你不知道,可你知道联系蒋厉,还一直隐瞒,先前的知情不报和现在的危害国家公职人员人身安全,强戒所也不用进了。”
童翔这种瘦得跟细狗一样的复吸人员,进监狱只有挨欺负的份,他搓着手殷切道:“我还有可以交代的,蒋厉,蒋厉他妈是他爸拐来的,他爸是人贩子。”
陆允不为所动,蒋厉爹妈都死了,没有当事人的案子,连立案都难,现在才说出来屁用没有。
童翔看这招不行,又想到点别的倒出来,“把蒋厉带大的就是当年卖掉他妈的人贩子之一,他还活着,在方陵。我见过他,我认识。是真的,陆队长你要相信我。”
陆允冷冷瞧着他,“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他们人手不够,想拉我入伙,我还去他家吃过饭,是那老头子告诉我的,他说蒋厉虽然不是他生的,跟亲儿子一样,我多问了一嘴,是那老头告诉我的。”童翔咽了咽干巴的嗓子,“我本来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干的,后来你也知道,我染上不该染的东西,被他们踢出来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当时他们住哪,老头长什么样,能不能给我少判两年?”
陆允又向黄支队申请隔壁二大队帮忙,一大队全员在忙,实在抽不出空去翻这老头,她把童翔提供的线索拱手让给二大队,又去了趟技术支队,常捷也是忙得团团转,陆允不指望他能想起来及时给反馈。
“刚才给你的号码查到什么了吗?”陆允说的号码是童翔在行动中呼出去的那个,和尚京在车上接到的号码不是同一个。
常捷靠在椅子上,手抬老长,“一样,买的死号,位置嘛也在市区那一片,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辖区监控摄像头,但是嫌疑人这么警惕,估计早跑了。”
陆允无功而返,独自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脑子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的缘故一片混沌,她往外看了眼即将沉下去的天空。
“队长,冬至之后日子过好快,还没下班天就黑了。”当时月拂站在窗前逗弄放在窗台边晒太阳的多肉。
当时贺祯还没出事,老太太身体康健,月拂好像没有什么烦恼,心情还很好的多讨了一颗巧克力。月拂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拽着手指轻轻晃两下,凑到近前轻轻说:‘我心情好,多吃一颗,好吗?’
别说一颗,陆允愿意把抽屉里的都给她,月拂只要一颗,陆允也期待她下次还会多要一颗。可惜,月拂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了,陆允也不知道月拂下一次多要一颗是什么时候。
消息还是没有回复,陆允退出应用随手点开本地新闻,都是些营销号发的没什么看头的水分文章,陆允不得不佩服局领导是捂得真严实,昨晚犯罪现场的情况要是被曝光,全市,全省,乃至全国都将陷入一场剧烈的声讨风暴中。陆允几乎能预料到争论两端的各自论调,无非是代孕合法与不能合法的争端,当然还有对相关部门失职的谴责,中间夹着点境外带节奏的言论。
陆允同为女性,对于租赁子宫的行为持反对态度,同时陆允也清楚的知道还有很多像王意如的女孩,没有家庭为她们铺垫,没有在社会上立足的一技之长,她们选择有限,她们能称得上值钱的只有健康和年华,一旦被标上价格,这两样也将迅速失去价值。
在残忍的社会当下,是反抗还是顺从,一个人在庞大社会中足够渺小,可当她愿意反抗,她不顺从,就会有千千万万人争相效仿,总有人要掀翻这个吃人的社会。陆允又联系了检察院几位相熟的公诉律师,回办公室的时候,在外面忙活一天的其他人,或躺或趴争分夺秒的休息。
庄霖刚从二大队办公室回来,他对陆允说:“队长,月拂电话没人接。”
“嗯?我还想问呢,”戚小虎抬起脖子,“月拂去哪了?”
陆允用自己手机打过去,一阵忙音之后,是机械的的语音播报,陆允没耐心听完,挂掉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能联系月照。
月照电话接得很快,陆允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月照就说:“小拂陪贺阿姨在医院。”
距离丰芝慧说凶手会不会有报应才几个小时,报应就来了,只不过不是老天垂怜可怜的独身母亲,而是一无所有的母亲为遭遇不幸的女儿降下给凶手的报应。
贺然早上说是想去小区走走,杜笑陪着她,她们走了有一会,贺然准备回去时忽然说想吃小区外的烧卖,杜笑去买烧卖的功夫,贺然独自离开。
月拂接到电话的时候家属找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追踪经验的家属到处乱窜错过了最佳时机,月拂让家属报警,等从监控中锁定贺然上的出租车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只锁定了一个下车地点,月拂又到该辖区找民警调监控,然后辖区发生一件恶性伤人事件,穿黑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捅死了一个年轻人,干净利落四刀毙命。
——四刀,贺祯也是四刀丧命。
贺然确定人没有生还的可能才把刀扔掉,站在原地等警察过来。辖区派出所出警时,月拂刚好在场,于是她也一起去现场。
贺然浑身是血站在尸体旁边,月拂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到了近前,贺然用往常温柔的语气安慰:“小拂,不哭。”
“我能去见我家小祯了,你该为阿姨感到高兴。”贺然笑着,像极了温柔的老师,温柔的妈妈。
月拂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只是抱着贺然的身体,让民警把人送医院。
贺然不说吞的什么药,月拂让杜笑查手机上的购买记录。送到医院洗过胃之后,医生摇头说太晚了,月拂没了办法,她唯一能做的是让民警把手铐解开,陪着贺然等死。
贺然交代了很多,如何花钱找到郑德武儿子的信息,如何请人调查他每天的行程,她还上网查过人体几个薄弱致命位置,下刀要在哪个位置才能一击毙命,又提前买好了药,她看好了日子,黄历显示今天诸事皆宜。贺然在动手前将药一饮而尽,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
贺老板靠着墙蹲在姐姐对面,眼睛肿得不像话,他捂着脸,“姐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不等等啊,等那畜牲的判决书下来”
“我等不了,小祯不在,等判决书没有任何意义,一命换一命,他杀了我女儿,我杀他儿子,天经地义”
听到消息的乌黛也来了,她穿着家居鞋,头发乱糟糟的,贺然对乌黛说:“黛黛,小祯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不要放过那个人。”
乌黛知道结局已定,只能哽咽着点头答应。
只有月拂站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不哭不闹,安静如同空气。
贺然趁着还有意识,招手让她过去,月拂走过去,牵起贺然的手。
“小拂,阿姨没怪过你,你是个好孩子,小祯喜欢你,阿姨也很喜欢你。不要自责,小祯运气差了点,阿姨的选择也和你没有关系。”贺然想要抚摸月拂的脸,月拂在旁边弯腰缓缓跪下。
贺然的眼睛还很有精神,“让阿姨仔细看看,阿姨会记得你,如果投胎转世有缘的话,你也来当我女儿,好吗?”
眼泪滑进贺然的指缝,月拂笑着:“好,我也很想让你您当我妈妈,很想很想。”
“小祯的房子我没去整理,有空的话,你帮我去收拾收拾。”贺然应该是开始疼了,眉毛逐渐扭曲,“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你想留着纪念的,你们是好朋友,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月拂握着贺然的手,“好,我会去的。”
贺然对弟弟要求道:“不用看日子了,火化之后我们母女一起下葬,小祯在中间,清明的时候不要菊花,小祯喜欢百合。”
六点零六分,医生宣布患者死亡。
月拂站在病房内,巨大的嗡鸣声在脑子里长长久久地盘旋着,她轻轻地说:“阿姨,再见。”
陆允赶到的时候月拂一个人站在病房外,里面是贺老板响彻病房的哭嚎声,陆允顿住匆忙的脚步,屏住呼吸走到近前,“月拂”
是非常缓慢的动作,月拂侧脸看过来的时候,陆允心里被扎了一下,那双本该璀璨能盛下星光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漆黑,平静如死水。
陆允想要安慰她,奈何月拂外套里的手机震个不停,陆允拿出来一看,是月照打来的。
“是你姐姐,要接吗?”
月拂拿过手机凑到耳朵边,过了一会陆允听见她对月照说:“贺阿姨走了。”
之后月拂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自言自语,她说:“奶奶走了。”
【作者有话说】
贺祯完整的故事线走完了[爆哭]等我缓过来写点好朋友之间酸甜酸甜的番外吧,如果大家想看的话。
199
第199章
◎朝前走,不要回头◎
殡仪馆。
陆允找好位置停车,下车紧了紧外套,今天温度很低,不知道月拂有没有多穿一点。
今天是贺然火化的日子,作为是刑事案件的凶手,事后自首吞药自杀,情节严重事实清楚,因为家属强烈要求保证遗体的完整,没有进行尸检,在案子定性后的第三天拿到了火化批准。
贺然为女儿报仇的新闻还是不可避免被曝光在网上,她高级教师的从业经历,有一大批她教育过的学生在网上跟网友对骂,吵了两天还没消停下来。陆允基本不再网上发表任何意见,经由月拂和贺祯的缘故,她对网上阴阳怪气口无遮拦的臭虫不抱任何期待,索性把软件给卸了。
来的人不少,陆允还没到位置就看见来往的人进出,然后那倒修长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今天,也是老太太火化的日子。
月拂穿着一件黑色修身大衣,胸口的位置衔着白花,每靠近一步有如圆规扎在心尖上。
“你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陆允心疼要喘不上气,月拂肉眼可见的瘦了,领口外的脖子瘦得脆弱至极。
“我有吃。”月拂转过身和她一起面对人群出入的位置,“现在里面人多,等一会。”
陆允凑近了些,抬起手撩开月拂额角的头发,锋过针的伤口没有发红肿胀,被头发遮住几乎看不出有伤。
月拂说:“大伯母帮我处理的,她很小心,我也有吃消炎药,我有听话。”
“嗯。”陆允闷着声音,很欣慰,更多的是心酸,“月拂最乖。”
两相无言,她们在寒风中站了一会,陆允问:“冷不冷?”
“不冷。”
陆允牵过月拂的手,冰凉一片,不由分说把手往自己口袋里塞。
月拂没拒绝,她在寒风中开口:“贺阿姨说,如果有缘的话,让我也当她女儿,会有这种缘分吗?”
陆允答道:“你相信就有。”
“那我相信,我相信贺祯现在和妈妈在一起。”月拂又担心道:“会不会很挤,死去的人真能找到自己亲人吗?”
陆允说:“逝去的人有她们的世界,活人有自己的世界。”
风把话吹散,月拂好似没听见,“肯定能找到的,不然奶奶临走前不会看见爷爷来接她。贺祯也来接过她的妈妈,只是我们看不见。”
“月拂,”陆允听着天马行空的话,握紧了衣兜里的手,“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要去面对。”
“我知道,我只是开始想她们而已,我会回归正常生活,像我之前送走爸爸那样,按部就班生活。”月拂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陆允脸上,落在沉积的忙碌中,“这几天很忙吧。”
“还好。”不知道为什么,月拂一句简单的关心,让陆允想落泪,比起自己被关心,月拂才该被关心的。
“等这边结束,我回去上班。”月拂才想起来,“我还能回去上班吗?黄支没让我停职吧?”
“没有,大家还等着你回来。”
之后陆允去告别了老太太,告别只有一面之缘的贺然,她看到月拂立在灵堂一隅,那么不起眼又那么哀伤。
陆允见过贺然,她不太相信身高只有一米六体重估计一百不到的女人,居然四刀让一米七几的年轻人毙命,或许这就是爱女心切,拼尽全力的结果。陆允反对以暴制暴,但不得不承认,以暴制暴结果最直接。
郑德武在看守所得知消息的时候没有暴怒,他还问看守,这种情况自己出谅解书,能不能轻判。当然陆允不会让月拂知道,贺然走了,活着的人能舒心一点是一点。
陆允给月拂批了七天的假,第五天,是去墓园送葬的日子,老太太这个年纪没有在世好友能送行,又因为当年月仲淮兄弟俩创业困难,老太太的兄弟姊妹避之不及,早早断了联系,送葬的只有他们一家人。
他们六点从别墅出发,七点到的墓园,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带路,一行人穿着黑色大衣,月仲淮抱着骨灰盒走在前面,月照捧着遗像,没有人哭泣,对于年迈老人离世,没有病痛折磨,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月拂牵着小桃子走在后面,踩着长辈的脚印,拾阶而上,像小时候那样。
老太太的墓碑在儿子和丈夫旁边,为了祭奠方便,丈夫的骨灰盒起了两次,小儿子的骨灰也一并迁了过来。
他们在墓园主持的指导下,点香,磕头,在雾色霭霭的晨光中送至亲投胎转世。
月仲淮年过半百,虽然成家立业,但在他成长出来的家里,算是孤家寡人,小辈识趣的离开。
桃子在阶梯式墓园的台阶上跳跃,月照教育女儿,太祖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还会见到。桃子还小,她不懂什么是离别,大人说的很远的地方,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属于脚步可以丈量到的距离,她童言无忌问月拂:“小姨,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回家?好陌生的动词,月拂把寂静的空气吸入肺腑,感受身体内空气饱涨,她揉着桃子细软的头发,“小姨要留在这。”
“为什么?”桃子抬头望着小姨,她的小姨望着远处群山,小姨不开心,太祖母出远门,大家都不开心。
月拂心底默道:小姨没有家了。没有直系血脉在中间联结,桃子说的家,不是自己的家。
然后桃子听到月拂回答:“小姨还有工作没完成。”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情绪,她单纯地想让小姨一起回家而已,“完成之后就回家吗?”
月拂笑道:“完成工作小姨一定去看看你。”
桃子举起小手,扬起天真的笑脸,“我们拉勾,小姨要说话算话。”
大手指和小手指勾在一起,桃子念誓词,“一言为定,骗人是小狗。”
“桃子,”月照从上面下来,她叫住女儿,“去上面找外婆。”
桃子离开后,她们姐妹并肩站在墓园中,月照问妹妹:“真打算留在方陵?”
“方陵其实还可以。爸爸和奶奶在这。”月拂远眺山间弥散的雾色,“陆允也在这。”
“她能照顾好你吗?”月照瞧了眼妹妹惨淡的脸色,月拂最近经历的变故太多,担心她撑不住。
“很好啊,她会让我按时吃饭,按时吃药,不能熬夜。”月拂说:“姐姐,队长人很好的。”
“很好为什么不让她来送奶奶一程。”月照知道陆允之前见过奶奶,老太太也没反对她和孙女在一起,等于默认她们的关系。
“她很忙。”在殡仪馆那一次见面,月拂看出陆允很忙,虽然工作群很安静,月拂也不难猜到是陆允不想让大家打扰她。陆允越是如此,月拂更不会去打扰她。
“再忙两个小时总是能空出来的,是你不想让她来。”月照一语挑破,叹道:“小拂,你总是这样,给一点关心,就往后缩,心安理得接受不好吗?你在怕什么?”
月拂阖上酸涩到发疼的眼睛,复又睁开,“我害怕告别,害怕我拥有的东西不再属于我,没有比失去更容易接受。”
“所以你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里一份子,你宁愿留在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城市,你也不敢回京州,因为你从来没把那当成你的家。”月照一直把月拂当亲妹妹对待,从她知道小叔叔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那一刻,她就满天下地炫耀,她有个妹妹。小叔叔离婚月拂没有跟着爸爸,月照比谁都伤心,妹妹不会跟在后面喊她姐姐,她跟着父母远在京州,好吃的会记下来,好玩的会多买一份,留给放寒暑假过来的妹妹。
月拂跟着柳盈生活了六年,刚好是月照从初中到高中那段时光,月拂暑假有三十天可以和爸爸见面,寒假十五天。
小叔叔会带上她们一起出去旅游,有时候是一大家子自驾出行,月拂多数时候是沉默的,月照还记得有次自己不小心打翻大人腌制好的羊肉,在大人的责怪还没到来之前,月拂不停地道歉。
只是一盘羊肉,却令她惊慌不已。
月照当时怀疑月拂在新家过的不好,可问起来她又说妈妈对她很好,新爸爸会给她买裙子。
月拂怕打雷,小时候一听见雷声就要哭着找大人,夏季暴雨倾盆的雷雨夜,她的妹妹小心翼翼问:“姐姐,我可以抱着你吗?”
在柳盈身边的六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被毁了。哪怕之后她回到奶奶身边,奶奶悉心照料下,柳盈对她造成的影响烙进了骨子里。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月照缓声说:“比桃子还小,那会你还没上幼儿园,背着奶奶给你缝的小书包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飞着两个小辫子过来,比桃子可爱多了。”
“你的小胖手会指路边的小草小花,说‘姐姐要’,你六岁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过这句话了。”月照说:“只要你想,就可以要的,我是姐姐,从来没变过。”
“姐姐,我比大部分人幸运,一点都不可怜。”
月照还没听懂,月拂又说:“我会有自己的生活,我要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早不是你印象中那个瘦弱的妹妹,每个人出生之后必定要面临各种告别,或早或晚,是人生不可避免的课题。”
“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哪怕足够优秀,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月拂说:“我在适应,接受意外,接受离去。”
月拂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姐姐,“我会适应的,我有经验。”
月照只能吞下安慰的话。
上午九点多,墓园一切安置妥当,在离开时墓园主持叮嘱说:“家属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逝者要是看到亲人的脸会留下遗憾,不舍得投胎转世,往前走不要回头。”
一行人默默往前,没有回头,月拂默默数着步子,到车边时,月照拉住妹妹的手臂,小声说:“月拂,回头,让奶奶记住你。”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几乎边码边哭,本来想写轻松调的,后面发展实在不轻松,复盘全文发现名字和内容不搭,现在定下来不改了。
也不发刀子了,各位读者朋友请放心
200
第200章
◎其实我没的选◎
月拂回到别墅,月照一家人要收拾回京州的行李,她来到老太太房间,呼吸机退租搬走后,床边空出好大一块,有如在心里挖走一块。
“小拂,奶奶房间里的东西你处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布置都行。”秦柔出现房门口,见月拂不说话,走上前说:“或者你请个假,回京州住段时间,冯姐也要回老家,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今年请过很多假了,而且队里现在有案子,我不能走。”月拂放下全家福相框,摆回先前的位置。
秦柔没有多劝,她在包里翻了一会,往月拂手心塞了一张名片,“这是我师妹开的心理诊所,你不想跟我们聊,可以跟别的医生倾诉。”
月拂对长辈浅浅一笑,收下名片,“有时间我会去的。”
其实没有多少行李要收拾,除了月照住的时间长一点,月仲淮夫妻一年回来一两次,回来的时候一个箱子,走的时候也是一个箱子。
“小拂,要好好的。”月仲淮对侄女说:“这次回来的匆忙,陆队长也没时间一起吃个饭,你帮我跟她家长道个不是,等你们有时间,我们两家人一起聚聚。”
“我会转告的,大伯,你们出发吧。”
月照上车前抱了抱妹妹,“要乖乖的啊,我可是会不定时找陆队确认的。”
“我会的,姐姐,再见。”
送走一家人,月拂没有进屋,她停在奶奶生前照料的小花园前,四季轮换的植物,在冬天里,生机也凋败的差不多,只有一颗奶奶坚持要留下来的山茶,扎在原地,活出浓绿。
世上的人来了走,留下的东西称之为遗物,比如那颗山茶,比如自己。
冯姐的行装早收拾好了,她住在这的时间很长,东西不少,暂时堆在了房间里,人还在厨房忙碌。
“小拂,冰箱里有包好的云吞,不想吃饭就拿出来煮几个,还有你喜欢的汤,也熬了几种冻成了小分装,当云吞汤底煮面条都行,哦还有,之前老太太送了快料子给制衣工作室,做好了会送过来,电话留的你的,”冯淑熟练往锅里敲了个鸡蛋,“我再给你煮碗面条,吃好了,我就要回老家了。”
“冯姐,我不是很饿,不用煮我的。”
冯淑说:“老太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好孩子,听话。”
月拂眼睛酸的疼,“好,我们一起吃。”
简单一碗面条是她们的中饭,冯淑拿出一个小本子交给月拂,“这是花园里植物浇水的时间表,你奶奶很喜欢花园的布置,现在是冬天不用怎么浇水,来年开春之后可以施肥,到了夏天肯定好看。”
“我会的,冯姐有心。”
“不是我有心,是老太太让我交给你的,她说你是她最听话的孙女,肯定能照顾好。”
月拂低头吃面,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吃过中饭,冯淑把厨房整理好,月照把买菜车过户给了冯淑,她不用请搬家公司,月拂帮忙把东西放车上,最后还把老太太抽屉里剩下的几捆现金给了她。
冯淑不要,“阿照都把车子给我了,这个月工资还按三倍提前结清了,我不能要。”
月拂把钱往冯淑手里一塞握紧,“冯姐,当做是我的感谢,谢谢你这几年照顾奶奶,我不用现金,也没时间去存,家里放着现金不安全,你留着,应个急也行。”
最后冯淑还是把钱收下了,“好孩子,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冯姐,你也要好好的。”
“诶,会的。”冯淑红着眼依依不舍开车离开。
月拂把冯淑整理好的东西,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提醒哪些食物要尽快消耗掉,及时养护花园,定时请保洁上门。最后她来到来奶奶遗像前,指腹是玻璃相框冰冷的触感,“奶奶,我会乖,会听话。”
“奶奶,我想你。”月拂抱着相框在壁橱前站了一会,直到相框坚硬的四角扎出的痛感不可忽视。
月拂把照片摆回原位,像小时候说出门上学一样,“奶奶,我上班去了。”
人生下来不是来当遗物的,月拂有事可做,她不会让自己被消极情绪打败。
金龟子买了全额车险,但是月拂的行为又不在保单之内,碳纤维车身只能全换,换车身的费用够买一辆新车,月照说要买辆新的给她,月拂说暂时没有用车需求,月照不做坚持,默默把买车的钱打到卡上。
距离发现代孕窝点过去了五天,五天内,月拂相继辞别两位长辈,办公室同事默认月拂至少要休一礼拜,当她一身漆黑来到办公室,众人一脸错愕。
陆允了解她,稍微淡定一点。
月拂径直坐到自己工位开电脑,“你们继续,我旁听。”
隔壁过来帮忙的二大队长季队继续说:“根据原籍地的调查回访,这个蒙黑打从年轻时起就一直是干这个。”
月拂收到陆允发过来的信息:【蒙黑抚养过蒋厉,已在方陵落网。】
陆允听到月拂放下手机的声音,知道她看见了。
“那会还不叫拐卖妇女,当时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女儿嫁村里也还是穷,就有了蒙黑这种人的存在,村里但凡有适龄的女性,就向女方家里人描述认识哪个男的,家庭条件如何如何好,女儿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
“哪里是好日子,多是出不起彩礼的光棍,家里也穷,攒点借点全用来买媳妇,等火车转大巴到了山沟沟里,一手交人一手给钱,要是同村沾点亲故的给人留个几十块,至于别村的送到就走了。可怜这些年轻女孩,性子硬不服命的非打即骂,要么疯癫要么自杀,性子软不堪暴力的只能沦为生存工具,伺候一家老小。”
“蒙黑是怎么逃过严打的?”陆允有点担心月拂听到这些平白给她造成压力。
“嗐,说来也巧,严打那两年,他村子里是严打的首要目标,蒙黑因为在送人途中被一个女孩推下了山崖,伤到了腰椎,在外地躺了半年,等他养好伤回村里,严打组早走了,之后他说是洗手不干。”季队长哼道:“这老东西六十好几,那双眼睛精着呢。”
“关于蒋厉他怎么说?”
“蒋厉九岁那年亲妈不堪长期家暴,上吊自杀,他爸醉酒回家的路上掉河里淹死了,也算一报还一报。蒋厉家里穷,亲戚也不怎么接济,蒙黑估计是坏事干太多,无儿无女,就把蒋厉当儿子养着。”
“蒋厉读到初中会识字就出去打工了,蒙黑留在老家,十年前蒋厉把他接到方陵养老,蒋厉在外面干什么,他说是不知道。”
调查再度陷入瓶颈,蒙黑一个干瘦小老头被关在羁押室三天,除了交代蒋厉偶尔过去看他一眼,对蒋厉的下落一问三不知。手机信号定位所属的辖区派出所查看了上千个摄像头,没发现嫌疑人半点踪迹。
季队长走后,陆允把月拂喊进办公室。
月拂在对面坐下,黑色大衣,头发简单术成低马尾,肃穆出一种庄严的气质。
“你现在的状态可以上班吗?”
“可以。”
“家里都处理好了?”
“好了。”
陆允看着她,月拂也看回去。
“文朔几天前来过。”
月拂此刻才想起奚禾,“跟我有关?”
陆允直言道:“他们找到吴副局,希望你能回去。”
月拂道:“队长,你想让我回去吗?”
陆允的目光勾勒着月拂清瘦的下颌,虽然被问,但知道决定权不在自己,她说:“私心,不想。”
“不偏私呢?”
“如果你要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方陵是困住你的牢笼。”陆允说:“如*果留下来,方陵市局现在的位置是你最高顶点。”
经由文朔一搅和,月拂很难在方陵有太大发展。没有任何一个机关部门领导会和上级眼线共事,干到领导休息还有一点可能。
月拂表情很淡,连嘲讽也是淡淡的,“其实我没的选。”
陆允本想安慰一两句,月拂抢先:“是去是留,至少等我们手上的案子结束吧。”
月拂今天脸上施了淡妆,脸色太差的缘故,遮不住疲倦黯淡的眼下,陆允心疼道:“你不用着急回来工作,还有两天假,你可以回去睡会。”
“他们怎么解释的?”月拂转移话题问。
陆允以为月拂应该早知道了,从奚禾的言行中不难看出她很重视月拂,“我以为你知道了?”
“看来他们并不想让我知道。”
“他们比我们先盯上蒋厉,一直没找到犯罪窝点,于是设计了这次的钓鱼执法,结果和我们的行动撞一起。”
“所以他们来市局,就两件事?”
“另外还负责指导我们调查。”
“指导在哪?谢尧?”
陆允点头。
月拂起身,她现在的情绪可以说是平和,对陆允说:“明天销假,我今天不算上班。”
“去哪?”
“找谢尧。”
陆允没有跟过去的理由,被月拂留在办公室。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陆允心里堵得慌,月拂情绪很不对,她强硬的没留下任何一个让人关心的口子,冷硬成一块石头。
谢尧可能会回省厅的消息早在部门间传开了,手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他本人倒是高枕无忧事不关己正常上班。
月拂推门而入,吓得他差点打翻茶杯,看清来人又松了一口气,想恼又不敢恼,“下次能敲门吗?”
“下次要找你,你还在?”月拂拉开椅子坐下。
“找我什么事?”谢尧把杯子放远。
“你不是指导?天天来上班就是缩在办公室喝茶?”月拂不客气道。
谢尧没有反驳:“没有我的指导,陆队不也找到蒋厉了。”
“所以你来方陵就是看着这群人,防止他们找到奚禾。”
“不是,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谢尧笑道:“在方陵行动失败,总要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失败的吧。”
“你找到了?”
“没有,因为没有,所以我才能走。”
月拂当年作为接收情报的主要人员,因为违规给奚禾发送撤退信号,在行动失败后接受了长达半个月的审查,文朔作为和地方部门打交道的行动负责人自然也要接受审查,月拂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等她出来的时候,奚禾被判定反水。
X小组要怀疑当时配合行动的方陵市局走漏消息在情理之中,谢尧在方陵市局两年,证明了没有异常,那只能是他们锁定的目标未卜先知了。
月拂面无表情问谢尧:“奚禾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