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

    第31章 订婚

    ◎她要她染上她的气味◎

    沈惟一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商刻羽从喉咙里嗤笑一声,她说完了所有该说的话,睥睨地环视一圈,没有人敢反驳,没有人有异议。

    “Arrivederci.”

    她绅士地做了个退场动作,用一句意大利语的告别做结,然后扬长而去。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时间,每个人面面相觑,心虚和恐惧写在脸上。

    好半天,才有人拍案而起,七嘴八舌的,吵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作为最后一个被点名的人,沈惟一不以为意,只是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着。

    什么家族、什么传承、什么长幼有序,她通通不在意。

    这帮人当初也是这样讨论出她成为下一代继承人的,但她对此一点兴趣也无。

    钱,无非是一堆数字,冷冰冰的数字。她冷漠地扫过这一圈的人,一群被金钱腐蚀的人,多么可怜!他们没有体会过心脏的温度,一颗搏动着跳跃着鲜活的赤红色心脏,握在手心里,是多么的有力而强劲!

    从她第一次在解剖课上剖开颤抖的兔子的胸腔,她就决定了此生的志向,她无法遗忘那种感觉。

    然后,她遇见了纪颂书。

    她听说女孩是稀有的P型血,看到女孩那张漂亮的可口的脸,她感到一种生理性上的吸引与冲动,她想咬她一口,在脸上、脖颈上、大腿上,所以她一点一点地接近她,进入裴家的医院、成为她妹妹的主治医生……

    每次看到她脸上那种无奈又带点厌恶与烦恼的表情,都让她感到神经战栗,无比兴奋。她喜欢这种围猎的感觉。

    而此刻,吵闹而又无意义的会议让她倍感无聊。

    她的视线慢悠悠地在每一张狰狞的、怒火中烧的脸上扫过。

    无趣、无趣、无趣、太无趣了!

    在众人的吼叫声与怒骂声中,她一语不发,径直起身出门,给备注是“捏捏”的女孩发消息。

    _

    司机小唐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已经进化为熟练打工人,学会了察言观色。

    从大小姐的步伐、态度来看,她这次是大获全胜。可从细微神态来看,眉心微跳、嘴唇紧闭,大小姐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商刻羽向后倚靠在座椅上,把车窗打开到最大,任由狂风扑到自己脸上。

    她天生嗅觉过分灵敏,任何的气味在她大脑皮层中都会被千倍万倍地放大。

    方才沈惟一身上,有一股生姜味香水的味道。

    对于某些人来说,生姜味是辛香而清新的。但对商刻羽来说,这是世界上最难以忍受的味道、她的过敏源。

    走到沈惟一身边时,她就开始浑身不适。再多待一秒,她就要起疹子了。

    直到她坐上车,那股惹人厌的味道还没散去。狂吹一阵风,她才勉强恢复过来。

    下意识地,她想要见纪颂书,女孩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定而平静。

    商刻羽打开和纪颂书的聊天框,这才看到纪颂书下午发来的消息。

    一张拍了食物的图片,点开、放大,焗蜗牛、奶油蘑菇浓汤、提拉米苏……

    还有一只意外入镜的手。

    那只手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但极其规整,一般只有有职业要求的人会有这样的指甲。

    医生。

    沈惟一。

    商刻羽推断出这个结论,又觉得可笑。

    她的未婚妻和沈惟一在一起吃饭,还拍照片给她看?

    怎么可能。

    商刻羽笑着摇摇头,下一秒,她的笑容忽然顿住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另一件事。

    有一次,纪颂书发来的照片里,床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商刻羽交叠着手,眼神变得晦暗深沉。

    沈惟一的那抹笑又浮现在她脑中,那句话一遍遍回荡在她耳中。

    “你怎么知道,她是属于你的呢?”

    _

    纪颂书捧着手机,陷入了两难。

    沈惟一:「王羽然老师的时间已经空出来了,明天中午和她见一面吗?」

    商刻羽:「明天中午十二点,VentoRosso餐馆。」

    一边是千载难逢和顶级钢琴大师见面的机会,另一边,商刻羽好不容易结束出差、从外地回来,她好久没和她见面了。

    纪颂书犹豫了一会儿,问沈惟一和大师的见面能不能推迟,得到的回复是不行,大师的行程繁忙,时间太繁忙。

    她咬咬牙,转头问商刻羽自己能不能晚到一会儿,明天有课。

    慈悲的金主大人宽恕了她,言语中辨不出喜怒。

    然而,意外总是比计划先到。

    当天,大师本人迟到了,琴房里,她只能和沈惟一尴尬地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一个小时后,大师姗姗来迟,却一副不知道自己迟到的态度,听完弹奏后非常满意,兴致勃勃拉着纪颂书讲了许多自己在欧洲求学和巡演时的故事。

    最终,纪颂书抵达商刻羽要求的VentoRosso餐馆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她进门的时候,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包厢里不只有商刻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商刻羽面前,正在用严肃的态度和专业的名词汇报东西。

    她一进门,汇报人立刻停止了声音,转头看向她,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闯进来。

    纪颂书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她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创业公司科技大拿,最近频频在各大媒体上露脸。

    恍然间,纪颂书以为自己走错了,面对业界精英的凝视,她有些局促不安,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愣在了原地。

    商刻羽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冷漠:“出去。”

    纪颂书乖巧地点点头,就要退出门去,自己迟到了这么久,商刻羽都开始谈生意了,被赶出去也是正常的。

    “……说的不是你。”

    纪颂书茫然地抬起头,穿着西装的人向门外走去,路过她时微笑着点了点头。纪颂书本能地也回以微笑,扭回头看商刻羽,正碰上那冷冰冰的视线,一刹那,她感到身上淌过一道电流,赶紧垂下眼睫,避开商刻羽的视线,她心虚。

    “你迟到了整整三个小时。”

    “对不起,路上堵车了。”纪颂书低声说,祈祷着商刻羽不要看穿她的借口。

    “过来。”

    淡淡的语调像是命令,纪颂书听话地照做。

    可她刚一靠近,商刻羽就蹙起眉。在纪颂书身上那股甜丝丝的香气中,商刻羽闻到了一种细微但刺鼻的味道。

    昨天她在沈家老宅,沈惟一身上闻到的香水味,Prada的Gingembre。

    现在,她在她的未婚妻身上闻到了同一种味道。

    “离我远点。”

    被平白无故瞪了一眼,纪颂书茫然地后退,她不明白商刻羽忽冷忽热的态度,只是对那样的眼神有些受伤,一路默默退到门外。

    “你身上有说谎的味道。”商刻羽说。

    “这你都能闻出来?”纪颂书瞪圆了眼睛,抬起手嗅嗅自己的手腕,“说谎是什么味道?螺蛳粉吗?”

    这时候,她的肚子响亮地咕噜叫了一声。

    “你没吃午饭?”

    “嗯。”

    商刻羽按了按桌上的铃,很快有侍者进来,商刻羽低声吩咐几句。

    接着,几个人抬着一张新的桌子往门里走,纪颂书连忙让到一边。

    起先,两人抬着桌子进去的时候,纪颂书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四个人、六个人,八个人……抬着桌子的人像是蜈蚣的腿一般,越来越多。

    终于看清了桌子的全貌。那是一张长到坐在两头说话要靠喊的长桌。

    商刻羽点点桌子,对纪颂书说:“你坐那头。”

    坐在桌子那头,看另一边的商刻羽只有小小一点,纪颂书捏着银质的餐具,面颊绷着,一抽一抽,她好想笑,忍得很艰难。

    “这是家正宗的意大利餐厅。”商刻羽说,“正宗的披萨绝对不会在上面放菠萝。”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纪颂书手做喇叭状大声呼喊。

    很快,侍者拿来了两只对讲机。

    对讲机里传来的商刻羽的声音带着微弱的电流,有些沙哑。

    “下周一我有几天空闲的时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你要带我出去玩吗?”纪颂书欢欣雀跃。

    “这只是对规则的一种尊崇。”商刻羽微微昂首,“我出差了一个礼拜,你指责我耍赖,那么,为了不破坏规则,也作为平衡和补偿,接下来我们会日夜相处同样的时间。”

    她抬眼:“有异议吗?”

    “没有。”纪颂书摇摇头,“我想去看海。”

    “可以。”

    纪颂书没想到,这就是这顿饭最后一句话。

    之后,商刻羽再没起过话题,纪颂书饿得可以吞下一头大象,把盘子里的东西狼吞虎咽吃完才发现商刻羽似乎有点不悦。

    还没等她细问,商刻羽就开始赶客。

    从进门到离开,商刻羽一点都没碰到她,仿佛她什么瘟疫病毒一般,纪颂书有些沮丧。

    商刻羽目送纪颂书走出包厢。袖子下,她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的手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裴纪月”身上有沈惟一的香水味。

    “裴纪月”发来的照片里有沈惟一的手。

    “裴纪月”半夜发来的床/照里,床上有其他人。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她很难不往那方面想——她的未婚妻是个如传闻一般,水性杨花、游戏人间的女人。

    甚至,未婚妻这个名号,在她心里动摇了。

    降一级,降为准未婚妻。

    她可以接受“裴纪月”从前有过丰富的恋爱经历,但不能接受她在有了她的同时,还背着自己和别的女人那么亲近,顶着一张天真漂亮的脸装乖。

    闷闷地想了半晌,商刻羽点开和纪颂书的聊天框,打算说些刻薄残忍的话。

    纪颂书的头像是一只粉色的胖乎乎的兔子,*是贝果兔。她泄愤似的戳了两下,页面上跳出一行字。

    「你拍了拍对方的龙袍并跪下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商刻羽陷入沉默。

    _

    卡洛塔端着厨师做好的晚餐,向着地下室走去。

    别墅的地下室是一间特制的调香室。因为贮藏了很多珍稀植物与香料,常年保持在18摄氏度。

    下午大小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调香室,一直到深夜。于是卡洛塔擅作主张找厨房做了晚餐送进去。

    屋子里,三面都是到顶的大木柜,柜子里摆满各种香料,淡淡的幽香浮在空气中。中间是一张摆满原料和试管的实验桌。商刻羽穿着实验室用的白大褂,手持烧杯和试管。她的嗅觉可以分辨出剂量上的微弱区别因此格外严谨。

    卡洛塔端着餐盘在一旁静静等候,等商刻羽放下试管才出声提醒:“大小姐,已经十二点了,吃点夜宵吧。”

    “你放那儿吧,我一会吃。”

    “好的。一个小时后,我来把东西收走。”卡洛塔这么说,是希望大小姐真的会按时吃东西。

    她退到门口,就要合上门的时候,商刻羽忽然叫住她。

    “卡洛塔,你觉得两个人有多亲密才会染上彼此的气味?”

    “人类的亲密距离在零到四十五厘米,长期处于亲密距离内并持续进行肢体接触,会导致沾染彼此的气味,这种情况往往发生在伴侣之间。”

    察觉到商刻羽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卡洛塔补充道:

    “但这是一般情况。如果是以大小姐您的嗅觉为基准,即使只是擦肩而过,也会沾染上气味。就像这份晚餐,您甚至能从中闻出厨师长的行踪。”

    听完这番话,商刻羽微微抬了抬下颌,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示意卡洛塔出去。

    关门声响起,商刻羽默然静立,调香室里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很久,她走到那份晚餐前,闻了闻,厨师用的罗勒应该是花园里摘的,还带着新鲜的露水的味道。

    她微微一笑,开始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心里轻飘飘地想:

    只是沾染上了一些味道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指甲形态相似的人有很多,不一定是沈惟一,床上的一团黑影模糊不清,也不一定是人,大概率是玩具熊。

    她不自觉摇了摇头,自己太过多疑。恋爱不应该是这么谈的。书上说,信任是恋爱关系中最重要的基石,要多给伴侣一些信任。

    至今为止,她都努力这样去做,甚至没有授意去调查“裴纪月”。今天只是……有些失态。

    很快有了食欲,把一餐解决完,商刻羽又回来实验台前,这次的心情是轻松而愉悦的。

    闭上眼,她回忆着那个下午,那个她被纪颂书拉进怀里安睡的下午。

    她闻到女孩柔软的身体上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气味。

    很快这种味道被复现在了香水瓶中,外加一点点商刻羽的个人偏好。她希望自己的味道永久地留在纪颂书身上,比那恼人的生姜味好多了。

    一切完毕,商刻羽开始考虑把东西送给纪颂书的时机。

    很快,她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_

    中午十二点,正是午休时间。

    叶青瑜熟练地靠脸进了沈氏集团总部。

    自从上次来商刻羽公司逮人成功,她三番五次来刷脸,已经混成了这里的熟面孔,前台看到她会直接给她转接总裁办,调度专用电梯送她去商刻羽的办公室。

    她进门的时候,商刻羽正在摆弄桌上的一堆照片。

    “你在干什么?”叶青瑜好奇地问。

    “在决定订婚派对的邀请名单。”

    “订婚派对?你要订婚了?什么时候决定的?”

    “十二个小时前。”商刻羽说。

    其实筹划订婚这事应该交给卡洛塔去办,但这是她的订婚仪式,第一次把未婚妻当众介绍给所有人,她想要亲自操办。

    订婚戒指,她已经选好了。

    地点,她也已经选定了。司仪、厨师、服务生……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千多人,是一个能容纳那么多人的地方,同时,也兼顾了未婚妻本人“想要看海”的愿望。

    “时间定在下周,你来么?”商刻羽问。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见到裴纪月,也不想看你把自己推进火坑里。”叶青瑜吐吐舌头,“但我们什么关系,你订婚我怎么可能不来!我会勉为其难给你送上祝福的掌声的,可能她真的悔过了吧。”

    “计划是一周的时间,你可以吗?”

    “一周?你要带所有人去度蜜月吗?”叶青瑜吐槽,“食宿你全包吗?”

    “差不多。当然。”

    “每个受邀人都可以带一个同伴,你可以多带几个,把你那几个好朋友带来。但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还在安排房间。”

    叶青瑜走到桌边,探头探脑,在满桌的照片里看到了两张眼熟的面孔。

    她拿起纪颂书的照片,有些奇怪商刻羽居然认识纪颂书,便问:“她也在邀请名单上?”

    商刻羽点头,她的订婚仪式未婚妻本人不来怎么行?

    “那刚好,你可以少准备一间房间了。”

    “为什么?”

    叶青瑜顺手拿起桌上沈惟一的照片,和纪颂书的贴到一起,“因为她们俩是一对啊。”

    一对?

    她的未婚妻和沈惟一是一对?

    商刻羽眉头紧皱,笃定道:“你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搞错,当事人亲口告诉我的,她们正在谈恋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叶青瑜保证得信誓旦旦,全然没注意到商刻羽越来越沉的脸色。

    暴风雨在商刻羽眼中酝酿,手握紧了扶手,她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

    “你、再、说、一、遍。”

    叶青瑜也是耐心:“我说,她们正在谈恋爱啊,睡一间房就够了。”

    一瞬间,商刻羽感到自己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第32章 恶趣味

    ◎把衣服脱了◎

    风擦过树叶沙沙地响,有几分萧瑟的意味。

    厚厚的教材摊开在桌上,纪颂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听着老师讲凝聚态物理,撑着下巴望向窗外,目光中有些惆怅。

    老师的声音遥远得像在另一个世界,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愁绪。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第一百零八次点开和商刻羽的对话框。

    「今天天气真好,学校里的山茶花都开了。」

    「图片.jpg」

    「在教学楼外面遇到学校里超有名的流浪猫了!」

    「图片.jpg」

    「你上次说要带我出去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界面上一连串的都是她发的消息,每一个消息旁边,都是红色的感叹号。

    起先,她以为是自己网不好,但经过多时间多地点,以及控制变量法尝试之后,她发现——

    商刻羽把她拉黑了。

    不仅仅是社交软件,连电话也打不通。她完全没法联系上商刻羽。

    而在拉黑前,来自商刻羽的最后一句话是:

    「对方拍了拍你的龙袍并跪下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颂书尴尬地捂住脸,这是之前闹着玩改的,忘记改回来了。

    商刻羽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她赶紧把拍一拍内容设置成了“对方拍了拍你,亲密值+2”。

    改完她又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商刻羽怎么可能那么无聊?拉黑她的根本原因肯定不是这个,她们上次见面商刻羽的态度就很奇怪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纪颂书咬着指甲,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好像也没做什么吧。

    难不成是裴纪月在遥远的阿美利卡伸出了黑手?

    她心里一阵晃荡,咬咬唇,决定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去当面问清楚。

    一旦确定了方案,她就一秒都坐不住了,终于挨到了下课,铃声一响,她就从后门飞速溜走。

    地图上显示一片红,堵车严重,没法打车,商刻羽家在郊区,也没通地铁。她当机立断,扫辆共享单车就开始狂骑,一路上坡下坡,靠着两条腿和叮铃铃的单车,超越了好几辆限速25km/h的电动车。

    甚至心一横,骑上了跨江大桥。在狭窄到只允许一车通行的非机动车道上,身后一连串的摩托车、外卖骑手滴滴滴的喇叭声中,她甚至感觉不到肺的存在了,两条腿死命地蹬。

    半个小时后,她扶着商刻羽家的雕花大铁门,差点栽下去,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呼吸都在喷火,倚靠着才勉强站住。

    花园里有园丁在修剪花枝,她赶紧扒住铁门的栏杆,大声呼喊:“你好,请问,商刻羽在家吗?”

    “大小姐不在家。”园丁回答。

    “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小姐最近都没有回来。”

    “什么?”纪颂书一口气没上来,狂咳好几下,艰难地问,“那卡洛塔在吗?”

    “她和大小姐一起出去的。”

    “那……”纪颂书脑袋一卡壳,“阿列克谢耶维琪在不在?”

    园丁摇摇头,说大狗一个小时前被大小姐派人接走了。

    居然连阿列克谢耶维琪都不在家。纪颂书心里漫起绝望。

    看她一脸生无可恋要咳血的虚弱模样,园丁连忙打开大门,问:“裴小姐,你要进来休息一会儿吗?”

    “谢谢,能给我口水喝吗?我还想坐一会儿。”

    一沾上沙发,纪颂书彻底瘫软了,肺里起的火被茶水浇灭了一点,仍烧得旺旺的,好半天,呼吸才顺畅过来。

    她全年的运动量都在这里了。纪颂书捂着脸想,商刻羽到底跑哪里去了?难道又出差了?还是搬家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开始振动,有电话进来。

    她兴奋地接起来,还以为是商刻羽终于大发慈悲,想起自己这个留守儿童、哦不、留守妇女。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又紧迫。是小夕的声音。

    “姐姐,家里有一帮黑衣人闯进来,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纪颂书的心几乎停跳,她很快镇静下来,安抚好妹妹,告诫她躲好别出来,自己跳起来往家赶。端着茶水出来的女佣没来得及叫住她,她的影子迅速消失在门外。

    早高峰已经过去,纪颂书火速打了辆车往家里赶。

    司机看她从知名富人别墅区跑出来,还要求开得越快越好,以为是哪家逃婚偷跑出来的大小姐,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小姑娘,有我在,你一定不会被追上的,年轻人就是要追求自由啊。”

    “啊?”纪颂书一懵,“没人在追我。”

    司机阿姨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感慨了一句“这就是青春啊”,就开始在车上外放小说。

    在电子音念到霸总为了找带球跑的女主封锁全城的时候,她们下了高架。

    也许是运气好,一路畅行,都是绿灯,甚至路上一辆车都没有。纪颂书隐隐约约感到有些不对劲。

    突然,后视镜上反光一闪,她看到车后成排的轿车正在逼近。

    司机提醒她:“小姑娘,后面这些车在跟着我们,要不要我加速甩掉它们?”

    “嗯,好,师傅麻烦你了。”纪颂书答。

    同时,她反复思索着,谁会要这么追她?和闯进她家里的人是同一方势力吗?

    难道是沈家的人?要拿她来威胁商刻羽?那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打错了,商刻羽现在根本理都不理她。……完全就是把她丢掉了。纪颂书抠着手指,失落地想着。

    忽然,车猛地一震,纪颂书还没反应过来,头就撞上前座的椅背。

    揉着额头,她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她们被车队包围了。挡住去路的,是一辆横着拦截在出租车前的黑色车辆,车门正缓缓打开。

    纪颂书知道自己在劫难逃,紧张地握紧了手机,飞快地对司机说了声抱歉,连累你了。

    ——车上下来的人是卡洛塔。

    她走到出租车旁,敲了敲车窗。

    纪颂书把车窗降下来,听到她微笑着说:“裴小姐,原来您在这里。”

    这话说的,好像她们是路上碰巧遇见,而不是一个拦在一个车前、堵死所有路一般。

    “找我什么事?”纪颂书问。

    “大小姐要见你。”

    纪颂书松一口气,“刚好,我也想见她,但能不能稍微晚一点再去?有人闯进了我家里,我得先回去。”

    卡洛塔微笑:“那是我们的人在替您收拾行李。”

    “好吧。”

    纪颂书向出租车司机结账并再次道歉,司机阿姨还沉浸在自己脑补的豪门逃婚大戏里,眼含泪光、神情悲恸地望着她:“对不起啊,小姑娘,没能帮你逃走,你要加油啊,千万不要屈服,不要嫁给不喜欢的人。”

    纪颂书哭笑不得:“好的,谢谢你阿姨,我会给你打五星好评的。”

    _

    坐上商刻羽派来接她的车,纪颂书先是远程安抚一番妹妹,说是朋友在野鸡平台找的人上门帮忙收拾行李,然后才问卡洛塔:“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还需要带行李?”

    “抱歉,无可奉告。”

    纪颂书左眼皮一跳:“不会要把我送去非洲挖矿吧。”

    “请不要胡乱揣测大小姐的意思。另外,大小姐的矿产在澳洲,不在非洲。”

    还真有矿啊……纪颂书撅撅嘴,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一路上的风景全是陌生的,她从没来过这里,心里愈发不安……唯一的好消息是,坐汽车是到不了澳大利亚的。

    她悄悄想看地图上的定位,被卡洛塔用手按了下去。

    “抱歉,失礼了。”卡洛塔飞快地给了纪颂书一个眼神。

    在纪颂书明白其中的含义之前,她被戴上了眼罩。

    视线被剥夺,五感和皮肤上的触感变得格外敏感,纪颂书被人搀扶着下了车。

    随后,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有轻微的呼吸声在自己身侧,一只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直觉告诉她,那是商刻羽。

    她任由那只手牵着自己,向前走,踏上台阶,一步一步,不知道通向何方。

    起先,她能听到亢奋的人声起落,而后,声音消失了,她们似乎进了室内。电梯叮的一声响,她又被牵着走到了一个露天的地方,风呼呼扑在她脸上。就这么七转八转,她最终进了一间房间,被安置在一张沙发上。

    脚下的地板似乎在轻轻摇晃。

    商刻羽的气味消失了。她听到脚步声离她远去,然后是关门声。

    好了,现在房间里应该只有她和商刻羽两个人了。

    纪颂书搓搓手,想摘下眼罩和商刻羽好好谈一谈,却被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打断。

    “把衣服脱了。”商刻羽说。

    第33章 我浪吗?

    ◎你不是月亮,你是潮汐◎

    纪颂书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把什么脱了?”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商刻羽没什么耐心。

    纪颂书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她感到自己站在灼热的灯光下,皮肤都发着烫。

    “你想要做什么?”

    商刻羽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这么不乖么?”

    “好吧。”纪颂书咬咬牙,竭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

    本来嘛,商刻羽拿她当炮/友,让她脱衣服也是正常的、合理的、符合发展规律的。而且,商刻羽听起来心情很差,这时候不要和她唱反调比较好。

    深吸一口气,纪颂书用颤抖的手解开衣扣,一颗、一颗,轻轻一推,外套滑到地下。

    她今天穿的是针织外套,外加一条长裙。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脱裙子。

    “这样可以了吗?”

    “全部脱掉。”

    纪颂书强忍着难堪,一点点把裙子撩起来,翻过头顶,丢在脚边。然后轮到贴身的衣物,一件一件、脱干抹净。

    比浑身赤裸更让人害羞的,是亲手把自己剥光,像一件礼物一样呈上。

    “躺下。”

    纪颂书摸索着坐回沙发上,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这近乎于召/她/侍/寝的状况,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比如把腿分开之类的。

    她能感觉到沙发棉麻的表面蹭着自己的皮肤,痒痒的,有些难耐,冷意和羞耻感让她止不住地颤抖着,通身染上粉。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触碰她。空气中只有她紧张的呼吸声,和一种沙沙声,像是铅笔尖摩擦纸面。

    “你在干什么?”纪颂书咽了口口水。

    “别动。”

    商刻羽草草几笔,在纸上勾勒出女孩的轮廓。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纪颂书听到椅子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感到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前。

    商刻羽俯视着不着寸缕的女孩,又看了眼她脚边堆成一团的衣服,心里藤蔓的尖刺在生长、缠紧。

    这身衣服也被沈惟一碰过吗?

    沈惟一也会一件一件把它们脱掉吗?

    面对沈惟一的时候,女孩也是这么一副柔和顺从的样子吗?

    她感到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在胸腔中翻腾,几乎要吞噬她。

    半晌,她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女孩肩上,为她扣上扣子。

    指尖不经意蹭过胸口的软肉,女孩颤了一下,发出一声细小的嘤咛。

    像个小动物。商刻羽想着,动作轻柔地替她摘下眼罩。

    一时不适应房间里的光线,纪颂书眼睫轻颤,含着泪光抬起眼。被这样楚楚可怜地望着,商刻羽只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很快恢复漠然的神色,转身回到书桌前。

    纪颂书只看到异样的表情在商刻羽脸上稍纵即逝,没分辨出那是什么。

    她凝望着商刻羽,脱掉外衣之后,她身上是一件修身的衬衫,扣子扣到最顶端,露出修长的脖颈。手腕上方,袖扣的宝石盈盈闪着光,显得庄重而严肃,一点不像刚刚命令她把衣服脱光的人。

    把视线从商刻羽身上收回来,纪颂书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向四周环顾。

    巨大的实木书柜、复古风的水晶吊灯、花纹繁杂的地毯,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书房,她确信她从没来过这里。

    这又是商刻羽的哪栋豪宅?

    纪颂书局促地蹭了蹭脚边的衣服,“我可以穿回我的衣服吗?”

    “不可以。”商刻羽头也不抬地说。

    真是恶趣味,纪颂书心里默默吐槽。

    “这里是哪里?”

    “你很快就知道了。”

    “你到底找我来干什么?让我脱了衣服又什么都不做?”

    “看。”

    怎么说话都打哑谜?纪颂书不满地鼓鼓脸颊,直接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摊着一张画,画上的女孩端坐在沙发上。

    纪颂书打量了一会儿,确信这是照着刚刚的她画的,神态动作都没有出入,只有一点不同,画上的人不是赤身裸体,而是穿着一条白裙子。

    ……既然要画她穿衣服的样子,干嘛要让她脱衣服???纪颂书完全搞不懂。

    但她还是由衷地赞叹:“没想到你画画也这么厉害,画得好像我,还能无中生衣。”

    “不、不像。”商刻羽喃喃地说道。

    “哪里不像?”纪颂书觉得奇怪,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像在照镜子一般。

    难道商刻羽是在骂她穿上衣服和脱了衣服两个模样?

    纪颂书注视着商刻羽的眼睛,想从中寻求一个答案,却突然被拽着手腕压倒在书桌上。

    商刻羽俯下身,用手指捏住纪颂书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她的影子落在那张仰起的脸上。嘴里低低地念着:“裴纪月,你不是月亮,你是潮汐。”

    “因为我浪吗?”纪颂书插嘴。

    商刻羽眯起眼,不耐地打量着她,纪颂书立刻噤声。

    “你长了一张太具有欺骗性的脸。”

    “让人联想不到你花心、满口谎言、朝三暮四,还脚踏两条船。”

    纪颂书觉得委屈:“为什么突然骂我?”

    商刻羽听不到似的,只是紧紧盯着她,眼中墨色翻腾。

    “要是你只是墙上的一幅画就好了。”

    丢下这句话,她从纪颂书身上退开,向门口走去。

    这一番话简直云里雾里,纪颂书急忙喊住门口的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商刻羽扭回头,目光凝注在她脸上,好半天,才语气生硬地说:

    “你的女朋友可不止你一个女朋友,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言下之意是,想明白的话,就赶紧和沈惟一分手,我可以勉为其难原谅你。

    说完这番话,商刻羽就出了门。

    一片寂静中,纪颂书愣愣地坐着,她看着画上的自己,鼻尖还萦绕着商刻羽身上令人微醺的香气,头脑中一片混乱。

    商刻羽在说什么?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她女朋友有其他的女朋友?她女朋友不就是商刻羽吗?如果她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的话。

    一锤脑袋,纪颂书忽然恍然大悟。

    商刻羽的意思是不是说,除了她,自己还有很多结婚备选人。她不努力的话,商刻羽就要换掉她。

    她觉得想通了,立刻急匆匆追上去。

    一出门,她被四周的景色震慑住了。

    迎面是一片无际无涯的蔚蓝色,海浪起伏泛白,咸咸的海风拂面,长空一望无际,海鸥翱翔、鸣叫。

    原来脚下的地板微微摇晃,因为她们在一艘游轮上!

    她跑到栏杆边向下张望,甲板上来来往往许多衣着华丽、盛装打扮的人,正彼此交谈、欢笑着。

    她们所在的是最顶层的甲板,没有人来分享这私密的空间,只有独处的两个人。

    商刻羽倚在栏杆前,靠在她身侧,天空、大海倒映在她深沉的眼眸中,海风扬起长发,露出清晰漂亮的侧脸,线条那么美好。纪颂书怔怔地望着,一时间把要说的话全都忘了。

    “你到底还要盯着我看多久?”

    “啊,对不起。”纪颂书一下回过神来,连忙问:“这是哪里?”

    “利维坦号。”商刻羽淡淡道。

    “你买的游轮?”

    “租的。”

    “我还以为你那么有钱会直接买呢。”纪颂书直率地说。

    “有人提供最顶级的服务,我为什么不直接享受,还要自己花时间精力去打造?”

    “也有道理。”

    “那利维坦号的目的地是哪里?”

    “FinisTerrae.”商刻羽的声音消融在风里,像是吟唱。

    “什么?”纪颂书没听清。

    “世界的尽头。”

    “世界的尽头?”

    “我的私人岛屿,名字叫作FinisTerrae,翻译成中文是世界尽头。”

    “你还有私人小岛,好厉害……”纪颂书倒吸一口气,很快意识到另一个问题,“要去多久?我还要上课的。”

    “出勤的事你不用担心。”商刻羽淡淡地说,依旧目视前方。

    “今晚有个舞会,你准备一下。”

    “舞会?”纪颂书坦诚地说,“我不会跳舞,我跳不好会不会给你丢脸啊?”她在铺垫,她想让商刻羽教她。

    没想到,商刻羽挑起一边眉毛,哼了一声:“谁说我要和你跳舞了?”

    “船上有将近五十个人,我随便邀请个人跳舞都可以。你要是不会跳的话,在旁边吃小蛋糕就可以了。”

    “商刻羽!”

    纪颂书有点受不了今天商刻羽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先是一声不吭把她拉黑,又把她当街抓过来,莫名其妙让她脱/衣服,把她骂一顿,现在讲话还那么冲!

    偏偏她又知道商刻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只好软声软气地说:“可我想和你跳舞嘛。”

    “你教教我嘛,我会努力不踩你的脚的。就算踩了你的脚,我也会说对不起的。”她举起手来发誓。

    商刻羽转过来盯着她,紧抿着唇,似乎是在考虑。

    “只给你三次说对不起的机会。”

    纪颂书欢欣雀跃。

    商刻羽打了个响指。卡洛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推着留声机放起悠扬的音乐。

    纪颂书把手臂张开了,搭在商刻羽肩上,摆出一副电影里看到的架势,依葫芦画瓢地学。

    左一脚,右一脚,华尔兹被引导方的舞步其实很简单。基本上,她只要跟着商刻羽的步伐走就好。

    但,客观条件不是很允许。

    海风不断从风衣底下灌进来,纪颂书冷得一激灵,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随着动作,风衣的布料不住地摩擦着她的胸口,宛如酷刑。

    “专心一点,好好练。”商刻羽严肃地说。

    纪颂书悲愤交加,天知道她有多艰难,她也想专心,也想好好练呀,但风衣的材质到底是不亲肤的,磨得她胸口又疼又痒。

    可是,这样的理由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纪颂书只能用含着水光望着商刻羽。

    商刻羽显然会错意了,在被踩了第七脚之后,她放开了纪颂书,对卡洛塔说:“带裴小姐去她的房间里休息。”

    纪颂书也不推辞,正好回去换衣服。

    纪颂书分到的是一间巨豪华的房间,只比别墅里的次卧小一点,分隔成卧室会客厅和阳台三大部分,阳台上配备有沙发、泳池和躺椅。

    床头整齐地叠着一套真丝睡衣,床头柜上的花瓶里插着一只山茶,花瓶旁摆着一瓶精致的小玩意,玻璃瓶,纪颂书拿起来闻了闻,是香水,很好闻。

    一把拉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式礼服,丝绸的面料流光溢彩,饶是她一个对名牌不太懂的人都知道价格不菲。

    随便拿起一件,正巧是她的码,穿上极其合身,简直像是量身定制。

    欣赏完一圈海景房,纪颂书拉上窗帘,换掉衣服,把商刻羽的大衣小心翼翼地叠好,想托卡洛塔送回去,卡洛塔却说:“这件衣服是您的了。”

    “好吧。”

    可能商刻羽不想要她穿过的衣服吧,纪颂书闷闷地想。

    她扑进柔软舒适的大床,翻滚几圈,有些恍惚。

    上午她还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分子原子质子,现在却在游轮上享受豪华海景房,这床垫真舒服呀……

    意识模糊之际,她忽然肩膀一耸,想起来一件事。

    商刻羽说替她搞定出勤的问题,裴纪月的是没问题了,她怎么办?她这个在商刻羽眼里查无此人的纪颂书怎么办?

    她赶紧爬起来联系叶青瑜,让她帮她课上签个到,尽量避免请假扣平时分。

    可好半天,叶青瑜都没有回她的消息,只好换一个人拜托。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叶青瑜正在她楼下的房间里,因为晕船而吐得七荤八素。

    第34章 掉马?

    ◎一对醋王,谁比谁更酸◎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拉得紧紧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阵痛苦的呻/吟低低地弥散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门“嘎吱”一声打开,光线射进来,照亮了床上的人。

    她形容枯槁、憔悴得皮贴骨,向着光源费力地伸出手。

    “爱卿,你救驾来迟啊,快扶朕起来……”叶青瑜声音喑哑,颤巍巍地抬起手。

    “要帮你叫医生吗?”看到这副阵仗,商刻羽问。

    “不用,快扶我起来,我要去参加舞会,”叶青瑜挣扎着,苍白的脸上悲愤交加,“我特地为了穿上那条裙子减的肥,怎么能不去参加舞会!”

    “半夜吃烤鸡,也算减肥吗?”

    “只吃水煮青菜太饿了啊,怎么了,怎么了!”叶青瑜神志不清地嚷着,“我是皇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完,她一阵反胃,又抱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商刻羽哭笑不得,从一板晕船药里抠出一颗,丢进玻璃杯泡开,又加了点蜂蜜,递给她。

    吃过药,叶青瑜打算再睡一觉,商刻羽便离开了,临走前向随船医生嘱咐,等人睡醒,过来检查下情况。

    药效还没起,没什么困意,叶青瑜摸出手机。黑暗中,屏幕的光照得她的脸白亮亮。

    看到纪颂书的消息,她回:

    「念念,我也没法给你签到,我现在快难受得要死。」

    纪颂书:「发生什么事了?」

    叶青瑜:「我被流放到一个生不如死的地方了,好像24小时被绑在大摆锤上乱转。」

    叶青瑜:「我要是突然不回消息了,就是睡着了,不用帮我打120。」

    窗帘滑开一角,一片迎着阳光熠熠闪烁的蓝色在叶青瑜视网膜上炸开,混合着船舷轻微的晃动,她感到一片眩晕,迅速地昏睡过去。

    纪颂书也在看着这同一片大海。

    但她的状态是松弛、自在的,穿着吊带裙,端着气泡水,吹着北纬三十度的海风,闲适地站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

    关于叶青瑜的情况,纪颂书没多想,只当她是度假路上飞机颠簸。

    放下手机,她开始琢磨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还有六个小时,舞会就要开始了,而她还没有决定好穿什么。

    荷叶边抹胸鱼尾裙、银光闪闪的重工开叉裙、缎面荡领吊带裙……面对着一衣柜的华丽礼服,她有些选择困难。对着全身镜挨个比划,似乎都好看、都合身。

    纠结之中,她就想找商刻羽帮她参谋参谋。可在商刻羽房门前敲了好半天都没人应,书房里也不见人影,电话还在被拉黑着。她只好开始四处探索。

    利维坦号复杂得像是一座海上迷宫,每扇门后都是不可思议的场景。纪颂书闷头闷脑闯了半天,看到了网球场、弓道馆、大剧院、SPA馆,甚至还有直升机停机坪。

    最后,她又绕回了自己房间。

    正遇到一个带着高高厨师帽的人站在门口,看到纪颂书,她敲门的手放了下去,“裴小姐,大小姐让我来找您。”

    “她找我什么事?”纪颂书语调上扬,没想到她刚刚兜圈子兜半天都找不到的人,现在自己找上门了。

    “大小姐吩咐了,晚上舞会的甜点菜单由您指定。”厨师长说。

    哈?纪颂书努努嘴,有些意外,商刻羽这是真打算让她在舞会上负责吃小蛋糕?

    但她还是跟着甜品师去了,点了一份完全合自己口味的单。

    很快,菜单上的图片变成了白瓷碟子里精致的糕点,陈列在金色的甜品台上。一列列摆放着甜品的长桌,一座座如冰山般悬浮的水晶吊灯。光在各色水晶与玻璃中折射、闪耀,穿着长裙的侍者一字排开……

    舞会定在黄昏时分,当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太平洋,交响乐将响彻整个*宴会厅。

    作为舞会绝对的主角,商刻羽还没有露面,卡洛塔作为代表在门厅前接待客人,她的礼仪永远挑不出错处。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个个衣着华丽,踩着红色地毯入场,言语谈吐都不俗,纪颂书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都是商界政界名流。

    宴会厅里渐渐充满人的交谈声、酒杯碰撞声,觥筹交错。

    关于商业的话题,纪颂书融不进去,也不想去融,她始终感到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似乎是误入了不属于她的世界,因此满心满意只盼着商刻羽出现,然后和她跳跳舞说说话。

    为了打发时间,她提着裙摆,绕着长桌巡回吃东西。自己点的东西,最合自己胃口。

    为了防止弄脏身上的漂亮裙子,她只能用纸巾包着蛋糕,小口小口地吃。

    她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明黄色的一字肩长裙,乍一看像是童话里的贝儿公主,更衬得她面若桃杏。

    对于这样的装扮,低调是不可能的,陆陆续续有人来向纪颂书打招呼。

    当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是裴纪月之后,对方的神情就变了,成了一种研究、好奇的混合体。

    然后,言语间出现恭维,开始擅自认定她是商刻羽的女朋友、未婚妻。

    纪颂书不肯定,却也不否认。实际上,她心里也没底。

    自己对于商刻羽来说,到底是什么呢?

    这样的思考只持续了很短的几个瞬间,她的信条是,与其自己埋头苦思,不如直接去问本人。

    经过一系列社交对话,她还得到了一些信息。

    明天晚上,这艘游轮上将会进行一场拍卖会,这也是本次出海的主要目的。

    在众多拍品中,最负有盛名的是一颗来自南非的蓝钻,‘荣光之冕’,据说它曾被镶嵌在荣光女皇伊丽莎白一世的王冠上,几经失落,近期才被发现。

    纪颂书对宝石不太了解,它们的价格是一后面九个零还是十个零对她来说没有区别,统统买不起。

    但她能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和一波人相谈甚欢,就有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像植物大战僵尸里举着旗的僵尸大军一样。

    还是无尽模式。

    眼见着端着酒杯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纪颂书赶紧找了个理由开溜。

    顺手拿了一杯服务生托盘里的橙汁,她躲到角落里的窗帘旁边,高高长长的圆顶窗户外,黑色的海在上下涌动。

    天光渐渐熄灭,舞会厅的灯光显得愈发明亮,玻璃上的反光映出纪颂书的面庞,以及另外两个面孔。

    一个长着细长的眼睛,一个有着突出的下巴。

    纪颂书心头一震。

    是两位熟人,过去常常跟在裴纪月身边的两个女孩子。

    纪颂书不仅认得她们,还知道她们这副模样的成因。

    ——裴纪月一直对整容很感兴趣,但又怕整坏了留下后遗症,就忽悠两个跟班替她试试水。

    这两位,一个是开眼角的失败品,一个是垫下巴的失败品。

    这两位能获得上船的机会也正常,她们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企业,不然裴纪月不会同意她们当她的跟班。

    理解归理解,纪颂书不想在这里见到她们。那意味着,她身份上的掩饰岌岌可危。

    她打算避开,刚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

    “纪颂书,你怎么在这里?”

    纪颂书不咸不淡地扫她们一眼,语气理所当然:“因为我上了船啊。”

    “废话!”长眼睛翻了个白眼,尽管不是很明显,“我是问你,你怎么有资格上这艘船的?”

    “有人带我上来的。”

    “嚯!”突下巴不屑地一笑,“月月带你上来的吧,也就是她人好,对你一个佣人都掏心掏肝的,没想到某个没良心的,还倒打一耙。”

    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她伸长脖子凑近纪颂书,用一种极不礼貌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阴阳怪气地叫道:“没想到你还偷东西啊。”

    “你这身衣服,从月月衣柜里偷的吧。你一个乡巴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

    纪颂书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她们。她懒得辩解,向她们自证清白就是浪费时间。

    长眼睛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

    “什么传言?”纪颂书问。

    “据说,商刻羽会重金拍下‘荣光之冕’,把这枚价值连城的钻石作为订婚礼物送给她的未婚妻,就是我们月月。”

    “你觉得到时候,还有你的位置吗?”

    后一句纪颂书根本没听到,在听到订婚礼物四个字的时候,她的脑袋已经宕机了。

    商刻羽要和她订婚吗?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那昨天是什么?婚前验身吗?不不不,这太传统了……

    纪颂书想得出神,红晕悄悄爬上面颊,有些面红耳赤。

    见她不回话,二人组还以为她是被这话吓破了胆,拔高了声音继续说:

    “我们已经帮你想好了去路,到时候,我帮你求求情,让月月大发慈悲,带你一起嫁过去,继续端茶送水当佣人伺候她们两个呀?”

    纪颂书费了好大劲才没笑出声来。

    她也不急着反驳。眼前这俩家伙甚至不知道裴纪月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美利卡。

    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卡洛塔忽然出现,她对纪颂书恭敬一鞠躬:“裴小姐,大小姐在找您。”

    纪颂书吓了一跳,对面的人更是诧异。

    “裴小姐?”凸下巴皱眉。

    纪颂书迅速调整好心情,某种意义上来说,卡洛塔就是商刻羽的眼睛、耳朵,她得赶紧堵住眼前两个人的嘴。

    她狡黠一笑:“对呀,二位还不认识我吧,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裴纪月’,传言中商刻羽的那个未婚妻,‘裴纪月’。”

    突下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长眼睛反应更快,当即破口大骂:“头一回知道世上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偷别人东西还抢别人名——”

    “二位,”卡洛塔严厉地打断,“裴小姐是我们大小姐的贵客,如果你们继续出言不逊,那我不得不请你们下船了。”

    “哈?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佣人?这就是佣人help佣人吗?”两人完全不当一回事,笑得前仰后合,下巴都歪了。

    纪颂书微微一笑。

    她随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抄起一个纸杯蛋糕,向前一步,抹在两人裙摆上。

    两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尖叫和咒骂。

    “诶呀,不小心手滑了。”纪颂书无辜地说,回头看向卡洛塔:“我想,她们可能得缺席舞会了。”

    卡洛塔心领神会。

    她召来两个保安,“带二位小姐回房间换衣服,重新梳妆,要保证最好的状态,耽误一会儿时间也没关系。”

    看起来,舞会结束前,她们俩是出不来了。

    解除掉两个定时炸弹,纪颂书感到头脑都轻飘飘的,示意卡洛塔快带自己去找商刻羽。

    她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步伐敏捷而轻快,没有深思,没有追究,也没有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正潜藏在人群中,疑惑地注视着她。

    宴会厅里无数喧闹的人声、无数繁杂的色彩交杂,纪颂书越过它们,走向最中央的那个人。

    商刻羽摇晃着手中的玻璃酒杯,站在长桌边。她穿着一条银色的长裙,像是一颗遗世独立的寒星,仿佛全世界的光都落在她身上,不、全世界的光都来自于她。

    带着方才胜利的余晖,纪颂书昂首阔步到她面前,优雅地向她递出手:“商小姐,你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商刻羽微微颔首,说:“不愿意。”

    纪颂书的气焰一下子小下去一半,她委屈地瞪着商刻羽:“为什么呀?”

    商刻羽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原因很简单,她没有在纪颂书身上闻到自己送的香水味,这让她很不满。

    但她回答:“我不喜欢跳舞。”

    纪颂书也很抓狂,都教她跳舞了,却不乐意和她跳舞?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是要和我跳舞,你叫我过来干什么?”

    “有个人要介绍给你。”商刻羽说,“但她迟到了,还没有来。”

    “哦。”

    纪颂书站在商刻羽旁边,眼巴巴地等着。

    接下来,有人很没眼力见地凑了过来,邀请商刻羽跳舞,纪颂书下意识就要替要商刻羽拒绝。

    她不喜欢跳舞,不会和你跳的。纪颂书几乎脱口而出。

    可,没想到的是,商刻羽直接答应了,也不向纪颂书有任何解释,好像她就是一大团穿黄色礼服还会吃小蛋糕的空气。

    眼看着商刻羽和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拥住彼此的身体,旋转着进入舞池,纪颂书咬着嘴唇,气鼓鼓站在舞池边上的一块阴影里,两只眼睛灼灼地望着。

    一束光不偏不倚照在舞池中央,把商刻羽深刻的五官映得更加瑰丽,她那么专注地、深情地注视着她的舞伴,简直就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俩一样!

    纪颂书哼了一声。

    “没想到这样美丽的女士也会找不到舞伴。”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纪颂书转头,一个高挑穿着红裙的女人向她走来。

    “这位小姐,有兴趣和我共舞一曲吗?”

    纪颂书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很会跳舞。”

    “没关系,被您这样的女士踩是我的荣幸,我不介意——”

    话语完全顿住,女人的目光和一个阴冷冷的视线接触了,那视线鞭了她一下。

    宴会的主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黑洞洞的眼珠里满是威慑,使人有种被野兽凝视的本能的恐惧。

    “那可以啊。”纪颂书想了想,还是决定答应。可眼前的人忽然变了卦,结结巴巴说自己有事,转身就走,背影仓惶而狼狈,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奇怪地回过头,确信自己身后并没有什么,只有一个和别人跳舞跳得正投入、裙摆散开成花,看都不看她一眼的商刻羽。

    她不满地嘟囔被淹没在探戈舞曲中。猩红色的幕布后,一只交响乐团正在演奏,琴弦震颤,鼓瑟和鸣。

    纪颂书认出她们正在演奏的曲目是《PorUnaCabeza》,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加德尔的曲子。

    这首曲子她很熟悉,几乎是倒背如流。

    交响乐团一般而言不会配备钢琴,因此,宴会厅里的三角钢琴是闲置的。

    锁定了目标,纪颂书大踏步过去,掀起琴盖。她把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等待一个进入的时机。

    纪颂书决定“兴风作浪”。

    钢琴声如银剑切入乐曲。

    她是不受指挥家管辖的,一股野蛮的力量,从诞生开始就轻而易举地主导了音乐的走向。

    琴声加快、不断加快,像是直接鼓动人的心脏,让人的血液澎湃、奔流,动作沉醉、激烈。

    没人能拒绝她这穿透性的琴声,就像没人能阻挡一颗近距离射入心脏的子弹。

    她迫使指挥家跟从她的节奏,迫使其他乐器顺从她,迫使全场的舞者随踩着她的节奏旋转。

    此刻,她像是一位残酷的暴君,舞池是刑场,钢琴是她镶满权力的权杖,琴声直抵每一个人的脖颈。

    舞池里的人声低落了、消失了,只剩下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多人乱了舞步,只能黯然退场。

    商刻羽在舞池中央,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旋转、踢腿,揽住舞伴。

    可过快的节奏让商刻羽的舞伴错了频率,绊了脚,商刻羽扶了她一下,她抱歉地看了商刻羽一眼,后退一步,退出了舞池。

    指挥家停下了指挥棒,演奏者放下琴弓,越来越多的人停下舞蹈,这已经不再是一场舞会,而是纪颂书的独奏会。

    她是一个搅局者,但没人会对琴声里的天才提出质疑,连宴会的主人目光里都流转着惊艳。

    当纪颂书按下最后一个音节,全场掌声雷动。所有掌声渐渐平息,只有一个声音依旧恒定。

    一个棕发的女人鼓着掌从人群中走出,一副外国人面孔,她的眼睛是一种介乎于蓝与青之间的颜色。

    “Amazing!”

    女人一把握住纪颂书还在发颤的手,猛烈地上下摇晃,一面摇,一面叽里呱啦用英语说了一大串,最后才意识纪颂书可能没听明白,一脸懊悔地感慨语言和国界简直是音乐的阻碍。

    纪颂书哭笑不得:“你说慢一点,我可以听懂。”她有段时间沉迷英剧,对这种不卷舌头的口音倒也熟悉。

    “这位是艾德琳F奥斯乌德。”商刻羽介绍。

    “你好,我是裴纪月。”纪颂书看着商刻羽,只看着商刻羽,“你刚刚要给我介绍的,就是她吗?”

    “对。”商刻羽点头,“艾德琳是享誉世界的小提琴演奏家,之后就是要帮她在演奏会上伴奏,我相信你们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开了。纪颂书视线紧紧追随着她,就想跟过去,却被艾德琳拉住了。

    “你琴弹得真好!没想到在世界的这个角落,还藏着你这样的人!音乐真是一种奇迹……”

    纪颂书礼貌性地回复:“能得到你这么优秀的演奏家的赞赏,是我的荣幸。”

    艾德琳的热情和健谈超乎了纪颂书的想象。她缠着她,从小提琴在意大利的诞生,谈到南美洲探戈舞曲的兴盛。纪颂书被持续不断的英语听力折磨得失去了力气。

    眼见着商刻羽和一个又一个的人相谈甚欢、举杯共饮,她闷闷不乐地附和着艾德琳。

    这人似乎读不懂空气,谈起音乐和小提琴就滔滔不绝、没完没了,偏偏纪颂书是只在琴键上才会沉浸入迷的类型,于是聊得满心都是疲惫。

    终于,舞会临近结束的时候,艾德琳有事要离场,纪颂书如蒙大赦,提起裙摆就溜,快得差点掉下一只水晶鞋。

    “和我跳一支舞。”她冲到商刻羽面前,固执地说出这个一开始就定下的愿望。

    商刻羽长久地把目光凝注在她脸上,用视线描摹她脸上柔和、美好的线条,却一言不发。

    答应,还是,拒绝?

    纪颂书更努力地注视着商刻羽,甚至踮起脚让自己和她平视。

    半晌,商刻羽败下阵来:“好吧。”

    纪颂书笑弯了眼睛,商刻羽慢悠悠地问:“你知道你下午练舞的时候踩了我多少脚吗?”

    “三脚。”纪颂书自信答。

    商刻羽摇摇头:“是七脚。”然后郑重地说:

    “裴纪月小姐,这是你在舞会上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舞,请不要再踩我的脚了。”

    当然了,纪颂书想这么回答,可话还没说出口,一个声音突兀地从人群中冒了出来。

    “你怎么会是裴纪月?”

    这个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传进商刻羽和纪颂书的耳朵里。

    纪颂书浑身一凛,视线越过商刻羽的肩膀,向声音的源头望去。

    看到说话的人,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因为船上的网络延迟,商刻羽的手机终于收到了几分钟前的消息。

    叶青瑜:「我已满血复活!马上到达舞会现场!」

    第35章 好drama

    ◎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

    纪颂书僵在原地,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即使让她穿越回几个小时以前,告诉自己,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她也绝不会相信,只觉得异想天开。

    然而,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站在那儿的,是裴纪月临走前还念念不忘的女仆女友,香香。

    此刻,她穿着价格不菲的礼服,身姿傲然,神态中透着一股疏离,同那个和裴纪月脸贴脸的可爱女仆完全判若两人。

    “裴纪月是我刚分手的前女友,我可以确定我的前女友不长你这样。”

    香香、全名是褚宇香,一面说着,一面直直地看着纪颂书。

    “请问,你是谁?”

    一时间,纪颂书脸上血色尽褪。

    下意识地,她瞟了一眼商刻羽,后者面无表情,无情无绪的脸上读不出任何东西。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原本看着别处,陡然朝纪颂书的方向瞥来,她心虚地别开眼。

    怎么办?

    慌乱中,她的大脑飞速转动,仅有的几个选项摆在眼前,和香香撇清关系?打死不承认?还是反咬一口?

    都不行,都不是好办法……

    在她做出决定之前,另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加入这场混战。

    叶青瑜一袭鲜绿色长裙出现在宴会厅门口,容光焕发,双手叉腰,摆了个骄傲至极的出场pose。

    “本小姐,堂堂登场!”

    正常情况下,这时候应该配上人们夸张的惊呼与尖叫,声音要掀翻全场,才符合她的身份。

    即使差一点,也该是万众瞩目,全场视线的焦点。

    然而,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尖叫,甚至注意到她。舞会散场,宴会厅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气氛严肃僵持,像是一场审判庭。

    她走过去,一连看到好几张熟悉的脸,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越听越迷糊,越听越离谱。

    不是,她家念念怎么就变成裴纪月了?什么东西?她耳朵坏了吗?晕船还会影响耳朵吗?

    她震惊地看向纪颂书,疯狂向她挥手。纪颂书余光看到一块闪亮的绿,不自觉把目光移过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很有默契地,两个人彼此用目光示意。

    纪颂书:(>_=)

    叶青瑜:⊙_⊙

    纪颂书:●﹏●

    叶青瑜:O_o

    纪颂书:π~π

    叶青瑜::-O

    两个人挤眉弄眼交流了好一番,没得进展,反倒被褚宇香怀疑:“你脸抽筋了?”

    “没有。”纪颂书急忙说。

    看来只能亲自下场带节奏了,她清清嗓子,对褚宇香说:

    “我就是我,就是裴纪月,不需要什么证明。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和你谈恋爱的裴纪月是谁,我想你可能是遇到了一些情感上的欺骗,建议你寻求法律援助,或者,不用那么麻烦,我给你一个联系方式,你可以直接联系裴家的律师,告诉她们有人在借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我很乐意为你提供帮助。”

    “我做证,这个人就是裴纪月。”水军一号叶青瑜冲进人群,大声说,“我跟她多少年的敌人了,她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虽然搞不懂状况,但她知道这时候要给自己人撑腰。

    褚宇香没有露出怯色,镇定地质问她:“我非常确信,裴纪月不长你这样,要我拿出她本人身份证上的照片吗?”

    救命!裴纪月这个恋爱脑,怎么把身份证都给人家了!纪颂书心里抓狂。

    她这边还在思考对策,叶青瑜反应更快,话顺着嘴皮子就说了出去,相当直截了当:

    “她和身份证上长得不一样,是因为她去整容了。”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纪颂书和叶青瑜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对不起,念念,我只能想出这个理由了。

    ——没事,只要能糊弄过去,说什么都行。

    “整容?”

    商刻羽的语调里带着些许疑惑,她偏过头,定定地看着纪颂书。

    “额……嗯。”纪颂书硬着头皮承认,又飞快地找补一句,“因为我想以最漂亮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嘛。”

    商刻羽挑起一边眉,沉思地盯着纪颂书,似乎在端详她脸上每一个五官,目光中带着审视与专注,这让纪颂书有些紧张。

    商刻羽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她没那么好糊弄吧?纪颂书扣紧了手,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等待着她的,是商刻羽扬起的手。

    纪颂书下意识缩缩脖子,后退一步,但还是被捉住了。

    商刻羽的两只手分别捏住她的两面脸颊,毫不留情地向两边扯去。

    “嗷——痛!”纪颂书拍开那两只手,捂住脸颊眼泪汪汪,带着控诉望向商刻羽。

    商刻羽只是淡淡地说:“医生技术不错。”

    纪颂书揉揉脸,入戏地说:“别乱捏,会歪的,打针很痛的。”

    “喂喂喂,我还在这呢,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叶青瑜抗议。

    针对此情此景,褚宇香嘴唇翕动,最终没说什么。这个鬼扯的理由惊到了她,让她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这时候,纪颂书向她递了一个眼神。她读懂了眼神里的意思,我们俩私下谈。她想了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会污染自己的智商,便随便扯了几句离场了。

    目送褚宇香离开,纪颂书长长舒出一口气。这天发生了太多的东西,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虽然天有不测风云,但今天的风云也太多了,这是宏观版的测不准原理么……她不禁腹诽着。

    忽然,一阵疲倦涌上来,她踉跄了一下,商刻羽扶住她的肩膀。

    “回去休息吧。”

    纪颂书抬头望着她,固执地说:“你还没和我跳舞。”

    “回去休息。”商刻羽命令。

    “那好吧……晚安。”纪颂书软软地说。

    “嗯。”

    “唉,早知道什么也没赶上,我还不如多睡一会儿!”看纪颂书走远了,叶青瑜也赶紧找了个理由撤。

    出了宴会厅,叶青瑜向左右探探脑袋,果然看到了躲在花瓶后面的纪颂书。

    两个人对视一眼,向彼此打了个暗号,鬼鬼祟祟跑到漆黑的甲板上讲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她们之间有太多的话要说。

    “念念,什么情况?你怎么变成裴纪月了!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不好笑的笑话!”

    “这个说来话长啦。”

    纪颂书简短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从她和裴纪月的关系、她妹妹的病,到和商刻羽阴差阳错地相遇、定下婚约。

    叶青瑜听完,震惊地张大嘴,拿手托住下巴才没掉到地上去。

    “这故事也太drama了,亏我还一直想撮合你们两个,没想到你们早就背着我搞到一起去了!”

    “对不起。”纪颂书弱声说。

    叶青瑜摆摆手:“我又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谁还没有几个秘密呢。我不也没跟你说我发小就是商刻羽嘛,就当我们扯平了。”

    “你能帮我在商刻羽面前隐瞒身份吗?”

    “当然可以。”叶青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抱歉,让你夹在我们之间为难。”纪颂书低低地说。

    “没什么为难的,我肯定站你这边。”叶青瑜大大咧咧地说,“商刻羽那家伙的性格我了解的,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你这么隐姓埋名地跟她谈,我还担心你被她吃得骨头渣都不剩呢。”

    她撑着下巴倚在栏杆上,看月光下银色闪烁的海面波澜起伏,慢慢地说:

    “本来呢,我还担心她在国外那么多年,把眼睛看坏了,怎么看上裴纪月那家伙,知道是你啊,我就放心了。”

    “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商刻羽坦白?”

    “不知道,”纪颂书摇摇头,“我现在没有把握。”

    叶青瑜对她的犹豫感到不解:“为什么没有把握?她挺喜欢你的,我好几次说裴纪月不好,让她再考虑考虑,她还跟我呛。”

    “真的吗?”纪颂书垂着眼,语气里藏着不敢相信和失落,“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还把我拉黑了,也不联系我,今天早上突然派人把我连人带行李打包到船上来,还让我脱——”

    差点说漏嘴了,纪颂书急忙捂住嘴。

    “脱什么?”叶青瑜追问。

    “没什么。”纪颂书胡诌,“她让我脱稿演讲十五分钟,主题是地球变暖和煮泡面不放调料包的关系。”

    “嘶——”叶青瑜倒吸一口冷气,“真坏呀。”

    叹口气,她又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上船的,毕竟这是你们俩的订婚派——”

    “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

    商刻羽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地传来。

    两个人吓了一跳,像被猫逮住的老鼠,手里还抓着啃到一半的奶酪。

    叶青瑜急忙把自己搭在纪颂书的肩膀上的手抽回来,抽太快了,砸在栏杆上,清脆地“铛”一声,她吃痛地抽着凉气。纪颂书极力克制住自己向旁边瞟的眼神,往远离叶青瑜的方向缓慢挪动。

    总而言之,一个赛一个的心虚。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商刻羽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怀疑地流转,最后停在叶青瑜脸上,“你不是说你最讨厌裴纪月了吗?”

    “对啊,”叶青瑜理直气壮,“所以我约她出来决斗,谁输了就从这里跳下去,有上天为证,大海为誓,今天就在这里决一死战,你没看到我眼里腾腾的杀气吗?”

    商刻羽:“没有。”

    “不过你看起来挺疼的。”

    叶青瑜捂着肿起来的手指流下宽面条泪。

    “其实吧,”纪颂书赶紧打圆场,“我和青……叶青瑜之间有些误会,所以出来单独聊一聊,误会解开之后,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叶青瑜朝商刻羽抬抬下巴:“所以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吃夜宵。”商刻羽说,“你晕船吐了一天,也没吃东西,我让厨师准备了只烤鸭。”

    “谢啦,你不说我还没感觉,你这么一说,真的饿死我了!”叶青瑜转头看向纪颂书,一脸的穷凶恶饿,两眼放光,“一起吃吗?”

    纪颂书摇摇头,她在舞会上吃小蛋糕吃饱了……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

    目送两个人离开后,她知道还有件很重要的事,不得不去做。

    纪颂书从侍者那里打听到,褚宇香的房间位于七层的尽头。那是个vip套房,足以证明褚宇香的背景不简单。

    她在门前站定,敲了敲门。

    “门没锁,进来吧。”

    没有开灯,这间房间是沉闷而寂静的,只有月光在地上静静地流淌,一直流到纪颂书脚下。褚宇香站在窗边,穿着一条丝绸睡袍,朦胧如幻影。

    纪颂书把手在墙上摸索,想把灯打开,褚宇香制止了她。

    “两个隐藏身份的人,还是不要站在灯下谈话吧。”

    “你不是裴纪月。”

    “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仆。”纪颂书笃定地说。

    “角色扮演是我的个人爱好。”褚宇香笑着说,“我只能是我自己?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你为什么要甩了裴纪月?她那么喜欢你,满心满眼都是你,你却辜负了她。”纪颂书问。

    她当然不是想替裴纪月讨回公道,只是想找个自己能主导的话题,好让自己站在制高点,再试探一下褚宇香这个人的本性。

    “怎么,你是来替她兴师问罪么?”褚宇香挑起眉,“我可是听说,你们关系很差。你想知道她是怎么对着我骂你的么?”

    “不用。”

    “她技/术太差了。”

    “什么?”纪颂书没反应来。

    “你不是问我和她分手的原因么?”褚宇香摊开手,“这就是我的答案。”

    “本来我还想再玩久一点的,因为她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蠢货,蠢得很新奇、很别出心裁。我喜欢这种把蠢货耍得团团转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同类。”褚宇香紧紧盯着纪颂书,直视她的眼睛。

    “你居然扮成裴纪月去骗商刻羽,把她当成傻瓜一样耍,而且靠着那样拙劣的谎言支撑至今,了不起、了不起。”

    不、不是,自己才不是那样玩弄别人感情的人,纪颂书在心里强烈地否认着,她也不想骗商刻羽的,是商刻羽先认错人的,再说,她也不能确定商刻羽现在的感情,喜欢她?还是其他的什么?

    什么时候向商刻羽坦白?这是她今天第二次考虑这个问题了,依旧没有答案。

    至少、至少等她确定商刻羽的心意,再说吧。她不能拿妹妹的身体当赌注。

    “帮我保密。”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理性而无起伏的口吻说,“就像你装女仆捉弄裴纪月一样,我也想知道,这场用谎言编制的游戏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

    这种极端自我、乐趣至上的人不会被利益打动,但往往会对同类显露出一丝友好。所以纪颂书决定顺着她的意思说。

    “可以啊,我替你保守秘密。”褚宇香撑着下巴,“我很好奇你能骗她多久,不要让我失望哦。”

    虽然得到了她的承诺,可纪颂书心里依旧没有底。承诺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它的约束力只在人自身的道德,褚宇香这样的态度,可能上一秒还答应她,下一秒就翻脸变卦。

    她不敢想象商刻羽知道一切后的反应。

    怀着这样一份忧思,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没有注意到转角处另一个人正在走来。

    商刻羽推开房间的门。作为目前游轮的主人,她拥有任何一扇门的钥匙,以及质问任何一个人的权利。

    她抱着手臂倚在门框边,沉沉地盯着褚宇香,漆黑的眼睛里笼罩着无边的黑夜。

    “我有事要问你,如实回答我。”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36章 深夜

    ◎她的嘴唇天下第一软◎

    浓云盖住银月,底下海浪翻腾,恰似一颗不平静的心,纪颂书洗过澡,换了毛茸茸的睡衣,站在阳台上吹冷风。

    头脑中隐隐作痛,今天那么短的时间里,被塞进了太多事,她慢慢捋着思绪。

    正要把思维的毛线团理好,房门被人敲响了。

    纪颂书微微一愣,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谁会那么晚来找她?

    她走过去,慢吞吞把门打开。

    艾德琳站在门外,化着全妆、穿着一袭金色曳尾裙,整个人明艳夺目、光彩照人,像个发光体。

    纪颂书愣了一下,切换到英语:“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来练习合奏吧。”

    纪颂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住手腕向外走,她身上还穿着兔子睡衣。

    两个影子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大厅,不停出现在接连不断的窗户中,又一闪而过。

    最终,她们来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剧院,中央摆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琴边倚靠着一只琴盒。

    艾德琳打开琴盒,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小提琴,爱惜地抚了抚琴声,用一种隆重而庄重的口吻介绍纪颂书:

    “这是我的琴,Veritas,真理。”

    只看一眼琴身上金*棕色的光漆,就知道它被主人保养得极好。

    “你好,Veritas,”纪颂书向小提琴微微点头,也摸了摸中央那架三角钢琴,“这个不是我的琴,我也第一次见到她。”

    艾德琳哈哈大笑,她把琴弓搭在琴上,手腕翻转,一道清脆明亮的声音跃出。

    饶是对小提琴一窍不通的纪颂书,也感受到了这把琴的不同凡响。

    “这把琴来自意大利,瓜奈利家族最杰出的作品。”艾德琳骄傲地介绍,“多亏了商刻羽,我才能拥有这么完美的琴。”

    “我本来想找商刻羽来给我伴奏的,不过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商刻羽还会弹钢琴?”纪颂书新奇地问。

    “对啊,她妈妈是个钢琴家,她的水平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艾德琳理所当然地说。

    纪颂书一怔,“商刻羽她……居然和你提过她妈妈的事吗?”

    她清楚地记得,当她问起商刻羽妈妈的事,商刻羽那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一语不发,像是藏着什么隐痛。

    这么重要的事,商刻羽却告诉了眼前这个人?纪颂书咬了咬唇。

    “对呀,她什么都会和我说的。”艾德琳把长发向后一甩,“你听说过‘致莉莉斯’吗?”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艾德琳挑眉,“你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商刻羽吧。”

    说完,她开始肆意地拿眼睛上下打量纪颂书。

    “真是奇怪,你明明是她的女朋友,这都不知道吗?”

    她脸上的疑惑那么真实,眼光那么无礼,简直像是一根刺,让纪颂书不由自主变得尖锐起来。

    纪颂书梗了梗脖子,问:“那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大学同学啊,整整四年,我们都住在一起,是我先跟她表白的。”艾德琳微微一笑,“我还是她通信录里永远的第一位。”

    纪颂书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耳朵,她不想听这些。

    “为什么要跟我强调这些事?你是来找我练习合奏的,不是吗?”

    “在合奏之前,我们总该先彼此了解。”

    彼此了解,那扯到商刻羽干什么?她又不是傻子!这是来炫耀来了。

    纪颂书不接话,掀起眼皮有些烦烦地瞪着艾德琳,问:“你有听说过钟牙子期的故事么?”

    “那是什么?”艾德琳一个英国人自然不懂。

    “这故事说的是一对音乐上的知音,能从琴声中听出心中所想,听出共鸣。一个去世了,另一个悲痛欲绝,砸了琴,终生不再弹。”

    纪颂书紧紧地盯着艾德琳。

    “商刻羽不愿意帮你伴奏,这说明你们没有一点点音乐上、性格上、人生上,乃至三观上的共鸣。”

    “又或者说,你的音乐没法传达出这些。”

    纪颂书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冷冰冰的,内容近乎狂妄,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向一个国际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挑衅有多不明智,只感觉一股气继续在心口,不发泄出来心里堵得慌,就像个烟囱似的突突吐黑烟。

    对于一个演奏家而言,被质疑音乐是最大的侮辱。

    艾德琳F奥斯乌德,少年天才,9岁在国际大赛中崭露头角,13岁和唱片公司签约开启全球巡演,这辈子被人质疑过人品和品位,但还没人敢质疑她的小提琴水平。

    “好啊,”艾德琳被挑起了斗志,“那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水平吧。”

    她高举起琴弓,这是她演奏前的习惯,像是骑士在决斗前举起她的利剑。

    两个人瞪视着彼此,像要用眼神把对方刺伤。

    下一瞬,纪颂书落下五指,狠狠地砸在琴键上,琴音疾风骤雨般倾泻,恰如窗外风雨大作,雷霆轰响。

    钢琴的乐音那样富有攻击性,一路压着小提琴,艾德琳像被子弹正中心脏,肾上腺素疯狂地分泌,随着澎湃的血液流窜全身,点燃了她整个人。

    她的眼里爆发出奇异的光彩,兴奋、无与伦比的兴奋在她身上涌动,她的手臂在空中划出利落的弧线,正如诞生于她手下的每一个琴音,精准、激昂、浑身的刺,让人无法忽略,避之不及。

    激烈的琴音碰撞、激荡,撞在水晶的吊灯、杯壁上,在风雨飘摇中叮铃作响,雷电带来刹那的白,两个人脸上皆是一种高烧般的狂热。她们不像在合奏,而像在捏住彼此的心脏令其搏动。

    一曲终了,纪颂书手指发麻,艾德琳大汗淋漓。

    音乐戛然而止后显得格外寂静,没有人说话,沉默中是两个急促的喘息声。

    纪颂书盖上琴盖,脱力地伏在上面,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艾德琳。

    艾德琳把食指抵在额角,向她敬礼致意:“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这里等你。”

    丢下这句话,她大步出门,迎着狂啸的海风,淋着倾天的暴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像是被真理亲吻了脸颊。

    她在甲板上旋转着,满身是雨水,或许还混合着激动的泪水,只觉得酣畅淋漓。

    举起手机,电话打给商刻羽,艾德琳大声呼喊着:“你未婚妻真棒!”

    商刻羽:?

    商刻羽:??

    商刻羽:???

    艾德琳大笑着问:“接下来我还要去十六个国家巡演,能不能带她一起去?”

    “你想都别想。”

    “别把她绑在身边嘛,她值得被很多人看到。”艾德琳大声说,“而且,我相信她真的爱你,你完全没必要找我来试探她。我骗她说我们在一起过,可惜你没看到她的眼神,快要把我吃了。”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商刻羽好奇。

    “最高明的谎言,是把实话拼接在一起,却诱导人得出错误的结论。”

    “我跟她说,我们都住在一起四年,我对你表过白,我还是你通信录里永远的第一位。”

    每一点都是真的。

    她们是合租室友,所以住在一起。

    她却和商刻羽表白过,但商刻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甚至反问她需要理由吗。

    至于通讯录里的第一位……她的名字以Ad开头,她相信她在所有人的通讯录里都是第一位。

    “我做得还不错吧。”艾德琳邀功道。

    “嗯,辛苦你了。”商刻羽的语气平平,像是她一贯冷淡的口吻,但如果仔细分辨,还是能察觉出其中隐藏着的一丝疲惫。

    对音乐敏锐至极的艾德琳捕捉到了: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商刻羽低声说,“只是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情。”

    _

    与此同时,漆黑的、长到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纪颂书浑浑噩噩地走着。

    她几乎想不起自己房间的位置。见到弯就转,见到门槛就跨,全凭本能行走。

    最终,她停在商刻羽房间门前。

    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的谈笑声。

    纪颂书能认出商刻羽的声音,也能听懂英语,但她说英语的语速太快了。长长的一串单词里,纪颂书只听懂了一个。

    那是个人名。

    “艾德琳”。

    纪颂书敲门的手顿住,落了下去,她垂着头,听着里面相谈甚欢,觉得眼前这扇门把自己和商刻羽隔得好远好远,简直像在两个世界。

    思前想后,她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鼓起勇气去拉门。

    一拉,门竟然直接开了。

    门没锁,简直像是在故意等着她一样。但此时此刻,纪颂书头脑一片空白,没来得及思考背后的含义,就正面迎上商刻羽的视线。

    商刻羽挂了电话,站在沙发边,她穿着一身墨色的丝绸睡裙,周身像是有光在流动。然而,头顶的灯光让她的表情罩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她静静地盯着纪颂书的眼睛,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在那样的凝视里,纪颂书有些紧张,几乎要呼吸不过来,轻咬了下嘴唇,她鼓起勇气问:

    “‘致莉莉斯’是什么?”

    商刻羽一怔,“无可奉告。”

    “艾德琳,她是你前女友吗?”

    看着纪颂书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商刻羽心里浮起一种没来由的愉悦,像是见到从家里逃走的小猫在外面受了欺负,只能可怜兮兮地跑回来,拼命蹭着她的手心讨好她。

    于是,她故意骗她:“对,艾德琳是我的初恋。”

    纪颂书垂着头,局促地“哦”了一声,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了,她又问:“这是你的订婚派对吗?”

    “嗯。”

    “你是特意请她来的吗?”

    “是。”

    一连串都是肯定的回答,拼在一起,就是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纪颂书扭头就走。

    商刻羽叫住她:“你没有什么其他要问了的吗?”

    “晚安,祝你做个好梦。”纪颂书的脚步没有停顿,影子消失在门后。

    商刻羽望着砰然一声关上的门,忽然有些后悔自己说过的话了。

    这是遇见纪颂书以来,她第二次感到一种近似于后悔的情感,过去的她从不知道这种情感为何物。

    商刻羽,你是不是变得软弱了?她问自己。

    ……

    关上门,纪颂书背靠在门上,身子一软,慢慢滑坐到地下,心头一阵酸涩。

    她做错了什么?商刻羽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拉黑她、让她给她的初恋伴奏、还让她来参加她和她初恋的订婚派对,让她看着她对她求婚……

    这是羞辱吗?

    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地走,浑身脱了力,思维断了触,迷迷糊糊就到了叶青瑜的房门前。

    凌晨两点,叶青瑜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湿发粘在脸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的纪颂书。

    她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拉进门里,安置在沙发上,给她裹上毯子,给她擦头发。

    “念念,你怎么了?淋雨了吗?”

    纪颂书抓住她的肩膀,有些怔怔地问:“你知不知道商刻羽的初恋?”

    “初恋?没有吧。”叶青瑜想了想,“不过,我知道她以前见过一个蓝眼睛的女孩子,一直念念不忘。”

    “那就是了,艾德琳是她初恋,这是她的订婚派对,她要跟艾德琳求婚。”纪颂书抱着腿蜷缩起来,喃喃地说,“她根本就拿我当替身而已。”

    “你别这么想啊!”叶青瑜急得团团转,她才刚当上爱情保安,怎么没几个小时就失业了,“真不知道那个艾德琳怎么冒出来的,你用管她的话,反正商刻羽肯定是喜欢你的呀。”

    “是商刻羽亲口说的。”

    “她中毒了,”叶青瑜破罐破摔式地安慰人,“刚刚我跟她吃夜宵的时候,她吃了没煮熟的菌子,现在正毒发说胡话呢。”

    “真的,你相信我,商刻羽这个人我知道的,她还没桌子高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我可以向天发誓,我还认识她家五个祖宗呢。”

    “五个祖宗?”纪颂书反应了一会儿。

    ……姓商的五个祖宗?

    反应过来,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见她笑了,叶青瑜松了口气,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念念,你相信我,商刻羽她绝对、绝对喜欢你。”

    “真的吗?”纪颂书眨眨眼,大眼睛里写满怀疑。

    “你要是不信,试试她就好了。”叶青瑜把嘴凑到纪颂书耳边,小声说,“你听说我,你只要……”

    红晕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纪颂书揉了揉脸,小声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叶青瑜用力一点头,“真的!”

    “她真的不会推开我吗?”

    “绝对不会。”叶青瑜一本正经地扯,“我们念念的嘴唇天下第一软。”

    第37章 ⊙_⊙

    ◎把唇贴上她的◎

    昨夜是个平安夜,今天早上,纪颂书“死了”。

    自助餐厅里,她呆坐在位子上,人成了灰色的石雕,张着嘴,一抹魂飘在嘴巴外面。

    “醒醒、醒醒。”叶青瑜推推她,手里是刚叉回来的一大盘奶黄包。

    纪颂书这才慢吞吞回过神来,她昨夜留宿在叶青瑜房间里,后者提出了极具建设性的意见之后就倒头大睡,徒留她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如何强/吻商刻羽。

    最后入睡纯属巧合,她被睡姿不是很好的叶青瑜肘击了两次,成功昏迷。

    看着面前的早餐,纪颂书没什么食欲,她用筷子把油条戳进豆浆里,觉得自己就像这油条一样,一点点软掉了、烂掉了。

    “上吧,念念兽,就决定是你了!”叶青瑜拍拍纪颂书的肩膀,给她鼓劲。

    “不行,青青,我有点紧张。”纪颂书说,“我还是回去再刷个牙吧。”

    “姐姐,你今天早上刷了五次牙了,你是铁齿铜牙纪晓书吗?”叶青瑜恨铁不成钢,“不就是冲过去亲商刻羽一下吗,有那么难吗?”

    纪颂书咬咬唇,她真想说,就是很难啊。

    言语是巧言令色的东西,她可以对着商刻羽说千百万次“我喜欢你”,“我想你”,却没法勇敢到冲过去对着商刻羽啪叽一声吻上去,商刻羽又不是什么布娃娃。

    说起来,这还是她的初吻呢……总要慎重些。

    她俩这面做着思想工作,另一面,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来餐厅吃早餐的商刻羽的身影。

    “啊,早餐应该是直接送到她房间了。”叶青瑜恍然大悟。

    总不能直接闯入商刻羽的房间,两个人商议过后,决定在船上所有商刻羽可能出现的地点四处蹲守,打游击战。

    体育馆、剧院、SPA馆……每个她们都去了。

    在体育馆等累了,又看着一对对的人玩得尽兴,她们索性拿了副球拍,开始隔网打起羽毛球。

    在剧院门口站麻了,就进去看了场歌舞剧,没想到是法语原版,半个字也听不懂,听得两个人类脑袋抵着脑袋呼呼大睡。

    在SPA馆门口又觉得来都来了,不能白来,顺便就做了个泰式按摩。没想到帷幕后险象环生、惨状异常,两个人一会被摆弄得像张椅子,一会儿像辆摩托车被开来开去,不断发出被殴打的惨叫。

    就这么玩了、哦不、蹲守了一天,连商刻羽的影子也没见到。

    但她们还有最后的机会,今夜的拍卖会,作为整次出航的重头戏,商刻羽必然会出席。

    纪颂书还记得之前听到的流言,商刻羽会拍下‘荣光之冕’向心爱的人求婚。

    所以,得在拍卖会之前试探她的心意。

    很巧,纪颂书刚这么一想,她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了眼前。

    临近傍晚,商刻羽和艾德琳并肩漫步在撒满夕阳的甲板上,两个人不偏不倚从纪颂书面前走过,用英语交谈着什么,商刻羽时不时侧过脸微笑。

    好像在说落日好看。纪颂书抠紧了手心,她知道的,月色真美是表白的话,落日真美可能就是一种变体。她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看她脸上一阵掩藏不住的落寞,叶青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她担保道:“你放心,商刻羽是个连吻都没接过的超级纯情派,你只要轻轻在她脸颊上啵一下,她肯定方寸大乱。”

    “真的吗?”

    “真的!”

    叶青瑜仗义地说:“你尽管去找商刻羽,抓住时机,我来把多余的人清走。”

    超级僚机叶青瑜,启动!

    只见她突然冲出去,挡在商刻羽和艾德琳身前,大叫一声:“诶呀,我摔倒了。”随后像见了红布的斗牛冲向艾德琳,抱着艾德琳的腰就把人顶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艾德琳尖叫着远去。

    商刻羽错愕地看着这变故,开始思考食用过量晕船药导致精神失常的可能性。

    趁这时机,纪颂书在她面前站定,郑重地说:“我有事想跟你说。”

    商刻羽把目光调回到眼前的女孩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夕阳给女孩的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甚至没有抬头看自己,低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像是蝴蝶停歇在眼眸之上。

    过了很久,商刻羽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问:“什么事?”

    纪颂书演练般地掂了掂脚,盯着商刻羽张合的嘴唇,紧张地深吸一口气。

    “那个、你介不介意我……”亲你一下,这几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觉得太直白,纪颂书换了种说法,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有接过吻?”

    “有。”商刻羽速答。

    纪颂书怔了一下,强调说:“不是和小猫小狗那种亲亲,是和人嘴对嘴的接吻。”

    “有。”

    纪颂书一时呆在原地。怎么和青青说得不一样?而且,回答得这么肯定,商刻羽是不是有不少经验?

    她飞快地瞟了一眼艾德琳消失的方向,又飞快地、躲闪地移开眼,脑子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

    商刻羽会和搂着艾德琳的腰和她接吻吗?

    会因为身高差而微微托起她的下巴吗?

    她们会上/床吗?

    纪颂书恍然间觉得自己失掉了全部力气。

    那样的画面不断充斥在脑海里,让她没法组织语言,她语无伦次地对着商刻羽说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商刻羽愣愣地看着女孩转身离开,有些不明白,摩天轮上那次,不是她主动亲的她吗,怎么现在像是不记得一样?

    _

    败退到一个无光的角落,纪颂书抱着膝盖蹲在地下,一边试图扮演蘑菇,一边用目光在地上画圈圈。

    叶青瑜在她旁边不停地来回踱步。

    “不应该啊,怎么可能呢?你确定她说的是‘是’吗?是不是听错了?她说的可能是‘啥’。”

    “我确定。”纪颂书闷闷地说。

    蹲久了,她的腿开始发麻,她站起来抖抖大腿,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定定地说:

    “我知道我应该不在意商刻羽的答案,就算她和别人接吻过又怎样,我要吻她,要打败她,靠我的吻征服她……但在那个时刻,我就是做不到。”

    “人之常情。”叶青瑜沉痛道。

    纪颂书咬咬牙:“青青,我想再试一次。”

    “这一次,不管她说什么,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都要吻她。”

    说完,她转身走出屋檐遮蔽的阴影。

    夕阳下,商刻羽伫立在甲板上,身影被斜照过来的余晖染上橙色。她看到商刻羽抬起眼,目光越过艾德琳的肩膀看向她,那目光暖融融的,仿佛远远地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幻觉吧。纪颂书嗫嚅着,商刻羽怎么会这么看着她。

    她走过去,拦在商刻羽身前,不客气地对艾德琳说:“让一下。”

    然后站在商刻羽眼前,凝视着她,向她伸出手去。

    指尖刚刚触及眼前人的皮肤,商刻羽捉住了她的手。

    “无论你有什么事,等拍卖会之后再说,好吗?”

    纪颂书没法拒绝,因为商刻羽紧紧攥着她的手,食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无名指,一副她不答应就不放开的意思。

    眼睁睁看着商刻羽离开,纪颂书愣愣地站在原地,叶青瑜从身后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一会儿看我的。”

    _

    巨大的拍卖厅中,灯光依次熄灭,猩红色的帷幕拉开,穿着一袭旗袍的拍卖师走上台说开场词。

    拍卖会开场,纪颂书却无心听讲,她和叶青瑜坐在后排,正在昏暗的坐席中寻找商刻羽的身影。

    “你有没有想要的?”叶青瑜碰碰纪颂书的肩膀,她才意识到已经开始介绍藏品。

    “我买不起。”纪颂书诚实地说。

    “我买下来送你啊。而且,我悄悄跟你说,这些其实都是商刻羽的私人藏品。前面都只是抛出来的砖,为了铺垫最后的‘荣光之冕’。”

    叶青瑜挑挑眉毛。

    “你既然觉得她会用这颗蓝钻跟艾德琳求婚,那我们把东西拍下来,她就没有东西去求婚了。”

    “啊?”纪颂书吃了一惊,“肯定很贵吧。”

    “没关系,”叶青瑜一脸无所谓,“商刻羽本来就让我来当她的托,帮忙抬价,我妈给了我一大笔资金。”

    她勾勾手指,比了个九,“这个数。”

    “九十万?”纪颂书猜。

    叶青瑜摇摇头。

    “九百万?”

    叶青瑜还是摇头,“九是位数。”

    纪颂书倒吸一口气。

    叶青瑜把竞拍牌塞给她,“你来拍,随便叫价,你姐妹我有的是钱。”她拍着胸脯保证,“我叶青瑜,除了名字里不带钱,哪里都是钱。”

    银质的竞拍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纪颂书看着叶青瑜脸上自得的表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同时,她心底冒出来一个声音,叫嚣着:搞砸商刻羽的求婚!搞砸商刻羽的求婚!你不会想看到她向艾德琳求婚的!

    这很恶劣,纪颂书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接下来,是本场最后一件拍品,万众期待的世纪蓝钻,‘荣光之冕’,11.16克拉,起拍价,一千万!”

    最后的压轴珍品登场,虽刻意压制,坐席中仍响起一阵惊呼。远远的,就能看到珠宝上闪耀的火彩。

    那枚蓝钻已经被镶嵌在了指环上,完全是钻戒的模样。

    “两千万。”商刻羽率先出价,直接把起拍价翻了一倍。

    纪颂书这才注意到,商刻羽坐在最前排正中央,身边是盛装打扮的艾德琳。

    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想,不知名的火焰从她心底窜起来。

    她举起牌,聚气一吼:

    “两千零一万!”

    虽然很生气,但毕竟喊的是真金白银,还是有点心疼。

    坐席中隐隐传出一点笑声。叶青瑜悄悄戳戳纪颂书的手臂,“念念,每次加价至少要十万。”

    台上的拍卖师也提醒道:“女士,我们——”

    “两千零二万。”商刻羽出声打断,压过一切嘲笑的声音,全场寂静。

    寂静过后,氛围热烈起来了,纷纷有人跟价,两千零三、两千零四、一路叫到两千十几万,全是凑一凑热闹的,被商刻羽很不耐烦地直接截断。

    “三千万。”

    仍有零散的几个人在试图竞拍。

    “三千一百万!”

    “三千五百万。”

    “三千六百万!”

    “四千万。”

    连续有人叫价,都被商刻羽毫不犹豫地盖过,每次都是一个极大的跳高。她漠然的语气里尽是志在必得。

    大家都都听懂了。当价格超过五千万,没有人再试图跟价。

    “五千万一次。”

    “五千万两次。”

    “五千万三——”拍卖师已经举起了槌。

    “五千零十万!”纪颂书举牌。

    商刻羽微微挑眉,看向后排那张认真的小圆脸。

    “八千万。”她举牌。

    “八千零十万!”纪颂书坚持。

    “九千万。”

    场上只剩下了纪颂书在和商刻羽叫板。

    四周有人窃窃私语,谈论着抬价人的身份,在座的或多或少都对商刻羽的目的心中有数,方才的抬价也不过是给人捧场,可这位,看起来是真要死磕到底,一点情面不给。

    纪颂书全然不顾,也来不及上网搜搜拍卖叫价的技巧,一路紧咬着不放。

    每次报价前她都询问地看向叶青瑜。叶青瑜豪迈地点头,示意她随便加,姐不差钱。

    纪颂书也豁出去了。

    “一个亿!”

    全场哗然。

    “一亿两千万。”商刻羽淡然的声音。

    这面纪颂书和商刻羽叫价对垒如火如荼,叶青瑜忽然感到裤兜里的手机一震。

    “那个、念啊,有个不幸的消息。”

    “一亿五千万!”纪颂书叫完价扭回头,“怎么了?”

    叶青瑜:“我的卡被锁了。”

    纪颂书:⊙_⊙

    叶青瑜:⊙_⊙

    两个人面面相觑,纪颂书先反应过来,安慰说:“没关系,商刻羽还会继续加价的,我们放弃就好了。”

    可偏偏,商刻羽像是知道了她们这边的状况,再没有举过牌,怡然自得地坐在那儿。

    “你不拍了?”艾德琳奇怪地问,手还按在琴盒上,“后台的乐队都准备好了。”

    商刻羽摇摇头,微笑不语。

    “一亿五千万一次!”

    “一亿五千万两次!”

    “一亿五千万三次!成交!让我们恭喜这位小姐!”

    拍卖师落槌,全场掌声雷动,纪颂书心如死灰。

    她年纪轻轻,十九岁就背上了九位数的债务。

    叶青瑜沉痛地拍拍她的脸,尽力宽慰道:“没事的,我们出不起,找商刻羽通融一下就行,大不了交个5%的罚款。”

    “通融?”

    拍卖会散场后的大厅里,商刻羽挑起一边眉,重复了一遍她刚才听到的话。

    她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当然不行,拍卖场是规则至上的世界,任何破坏规则的行为都不被允许。”

    “反悔?想都别想。”

    她摊开手掌,伸到纪颂书眼睛底下,“这位小姐,你现在欠我一亿五千万,打算怎么还?”

    艾德琳站在旁边,看着纪颂书一脸下一秒就要掉眼泪的表情,也觉得商刻羽的态度有些过分,小声说:“没必要吧……”

    商刻羽听不见似的,戏谑地望着纪颂书,心情颇好,逗弄小猫那样,拿食指挠了挠她下巴上的软肉。

    “我……”纪颂书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要不我帮她先垫——”艾德琳话说到一半,眼前了不得的画面让她屏住呼吸。

    在艾德琳震惊的目光中、商刻羽得意洋洋的目光中,纪颂书深吸一口气,前进一步,一把揪住商刻羽的衣领,把她拽得低下头来,踮起脚,把唇贴上她的。

    第38章 Kiss

    ◎谈恋爱是你这么谈的吗?◎

    这个吻很仓促,纪颂书也没有任何接吻的经验,一味地撞上去,两个人挺直的鼻子撞在一起。纪颂书只亲到了商刻羽的嘴角,但商刻羽下意识张了嘴,纪颂书舔了舔她的嘴唇,苦丝丝,还有些辛辣,下意识地,她含住吮了吮。

    如果她对酒有鉴赏,那么她会意识到,这是龙舌兰的味道。

    但此刻她只感觉头脑飘忽忽的,本能地后退一步,不敢看商刻羽,想要离开。

    但商刻羽没给她这个机会。

    商刻羽揪住纪颂书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边,直勾勾地盯着她,“亲了我就想跑?”

    纪颂书张了张嘴,到底理亏,半天只憋出一句“我忽然想起来有点事”。

    多么苍白的借口!艾德琳鼻孔翕动,在一旁瞧着,两只眼睛好奇地两面转着,一脸吃瓜的表情。

    兴致正高呢,忽然被一只不知道哪里伸过来的胳膊锁住了喉咙。

    叶青瑜鬼魅般闪现在她身后,“没眼力见的,别打扰人家亲热,跟我走,我有话问你。”

    叶青瑜说的中文,艾德琳半个字都没听懂,但不妨碍她第二次被人掳走。叶青瑜把她拽到一个角落,叫她蹲好,双手背在身后,像拷问犯人一样问她:“你都知道些什么?商刻羽要跟你求婚,是不是真的?”

    看到对方迷茫的眼神,叶青瑜又用翻译软件把话过了一遍。

    “what!?”艾德琳大惊失色。

    以下是翻译过来的艾德琳的辩白书:

    “我和商刻羽无关!我们没有任何一点超越友情的关系,ok?我只是出于好心帮了她一个小忙。她让我装作她的前女友,来试探她未婚妻对她的感情。结果很不错,商刻羽很满意。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拍下蓝钻就向裴纪月求婚。拍卖师的另一个身份是婚庆公司的司仪,拍卖会后台就是交响乐队,我手边就是琴。原本戒指当场交接,商刻羽就要求婚,我就要开始演奏的。结果呢?你们使劲叫价,商刻羽也临时变卦,后面还要发生什么?你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难得我自降身价要给她拉《梦中的婚礼》,现在我只想拉一曲梦中的葬礼!Damn!”

    “哦!”听完后,叶青瑜痛苦地闭上眼睛,“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_

    水晶吊灯的光影倒映在光可鉴人的拼花地板上,纪颂书盯着自己的鞋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大厅里来往的人都消失了,周围只剩下她和商刻羽两个人,霎时间寂静如死,她抽了抽鼻子。

    商刻羽的反应像是上门讨债,非讨个说法不成。

    “你讨厌这个吻吗?”纪颂书小心翼翼地问。

    “不讨厌,但也不喜欢。”商刻羽冷冷地说。

    盯着女孩的发旋,她心里想的是:

    我不讨厌这个吻,因为你主动亲了我。但也不喜欢,因为它太仓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一个吻。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被打动了,想把所有的事一笔勾销,不要去在意女孩丰富的情史、藕断丝连的前任。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她曾有很多个心软的一瞬间,她很擅长克服它们。

    “这就是你还债的方法吗?”

    “用一个吻来还,还是说,想用一个吻蛊惑我,和我结婚,把它变成共同债务。”

    “还有这种办法啊。”纪颂书恍然大悟,眼睛蓦然亮起来,“我是可以啦,不知道你接不接受?”

    商刻羽讨厌她这种随意的态度,好像是谁都可以,不是她也可以。

    “当然不能接受。”她漠然地说。

    纪颂书失落地“哦”了一声,垂下头去,没一会儿又满怀期望地抬起头,问:“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该问你自己!”商刻羽一阵恼怒,这勾起了她心底最想忽略的事。

    先是一个正在谈没分手的沈惟一,现在又跳出来一个几天前刚分手的褚宇香。她到底是小三还是小四还是马戏团里的猴子!

    她甩开纪颂书的手,后退几步,和她保持距离。

    纪颂书一时没站稳,昏昏沉沉,就要向前扑去。

    商刻羽下意识上前扶住她,在她手腕处嗅了嗅,皱眉问:“你喝酒了?”

    “没有啊。”

    “你分明是醉了。”

    “我没醉,我根本没喝酒。”纪颂书坚持。

    “四十五度的龙舌兰,摄入量不大,大概只有——”

    商刻羽分析不下去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久前喝过龙舌兰,而眼前这个微醺的女孩刚刚吻了她。

    她轻轻叹了口气,什么气都没法对一个接吻就会醺醉的人发作。

    她揽住纪颂书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我带你回去休息。”

    _

    房间里漆黑一片,还保持着主人离开前的模样,被子团成一团,桌上是发带和充电器。

    商刻羽把人安置在床上,开了一盏床头灯,然后走到门口,没有出去,而是反锁了门。

    纪颂书还在吵着闹着说自己没喝酒没*醉你不能判我酒醉。

    商刻羽把食指抵在她嘴唇上,“安静。”

    纪颂书安分了,她微醺的大脑有点搞不明白,刚刚还在大厅里被难堪地质问,现在怎么跑到她房间里来了?

    刚刚谈到哪里了?哦,是她问商刻羽她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商刻羽说这要问她自己。

    于是,有些安静暧昧的氛围里,纪颂书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我们可能算是炮/友。”

    商刻羽:“……”

    商刻羽:“?”

    她用手背试试纪颂书的额头,“说什么胡话?”

    纪颂书抓住她的手,不信邪地问:“我真的想知道答案,我搞不懂你,你能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一个答案,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商刻羽注视着她,很久没有说话,纪颂书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你非要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们之间是——”

    商刻羽抿抿唇,吐出几个字。

    “主/仆关系。”

    纪颂书瞪大眼:“什么东西啊?”

    “你忘了么?之前在那家女仆咖啡厅,我把你买下来了。”

    “那怎么能算数嘛!”纪颂书抗议。

    “那你把钱还给我,”商刻羽摊开手掌,“一百万,外加刚刚的一亿五千万。”

    纪颂书倒头就睡。

    “Zzz……”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真睡着了?商刻羽怀疑地把脸凑过去,端详着,女孩睫毛投下的阴影在微微颤动。

    闭着眼睛的纪颂书大气不敢出。她感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像两个太阳在炙烤她。

    忽然,一个想法钻进了她的脑中。这想法一生根,就拔除不掉了,迅速地生长、壮大,她跃跃欲试。

    同时,她也忍不住斥责自己:纪颂书啊纪颂书,你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可如果商刻羽对她一点点的欲/望都没有的话,她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拍卖会是比较正式的场合,因此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条浅蓝色的薄纱裙子,灯光下纱面迷迷蒙蒙,颇有种氛围感。纪颂书很满意,然后开始凹造型。

    不经意地把脑袋枕在手臂上,手臂伸长,大腿微抬,两条腿组成“4”字型。看似随意,实则每个角度都经过精细的计算。据说小说女主都是这么睡的。

    纪颂书闭着眼,开始等待。一般而言,电视剧演到这种时刻,另一位主角就要心动了,然后趁着暧昧的氛围,发生一些夜黑风高干/柴/烈/火的事。

    好半天,无事发生。

    动作保持得太久,纪颂书四肢僵硬。她不禁怀疑,商刻羽是不是已经走了,她没听到。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有一只手靠近了她。

    满怀期待,她不自觉打了个颤。然后,被子被一直提到了下巴的高度。

    纪颂书:?

    纪颂书:好热。

    但她名义上是睡着了,不能反应过度。于是她假装翻身,把被子往下蹭了蹭。

    没想到商刻羽这时候意外的耐心,不厌其烦地给她提被子,这次更高了,盖到了人中的位置。

    纪颂书又翻身。

    商刻羽又提被子。

    纪颂书又又翻身。

    商刻羽又又提被子。

    纪颂书放弃了,因为商刻羽把被子一直盖到了她眼睛的高度。

    再这么下去,得把她整张脸都盖住了,跟手术室出来盖白布的病人一样,不吉利。

    ……可能商刻羽也不想看见她吧,那么多余。她郁郁地想。

    很快,她感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消失了,房间里的灯熄灭,随后是脚步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开门声、关门声。没有声音了。

    商刻羽走了。纪颂书翻了个身,有些失落地想着,她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脸,很小声很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她慢慢地回忆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商刻羽对她态度忽冷忽热,哦不、忽冷忽冷的。

    因为被裴纪月赶出家门,所以去了商刻羽家,商刻羽虽然在出差但隔着电话也愿意帮她解决问题,她开始和商刻羽网恋……到这里都很正常。

    异常是从商刻羽出差回来之后开始的,见面却不靠近她,避她如瘟疫,拉黑她、忽然带她到船上,还突然冒出来一个初恋,来给她下马威,她现在算是什么?

    不对不对、伴奏的事很早就已经敲定了,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商刻羽就已经在考虑抛弃她了。

    不对不对、更早以前,商刻羽说她的眼睛“真像啊”的时候,就已经在拿她当替身了,纪颂书忽然笑了出来,因为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哪怕青青再怎么向她保证,商刻羽喜欢她,她都感受不到。

    但她没有办法。

    小夕的病迫在眉睫,沈医生说最新的检查结果显示情况还在恶化,现在她还背上了一亿五千万的债务……

    脸上湿湿热热的,她胡乱地把不知道哪里来的眼泪全蹭在被子上,洇湿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好在房间里没开灯,也没有其他人,没有人能看到。渐渐地,细细的抽泣声淡了,被子里蒙着的,是微弱的呼吸声。

    商刻羽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门口。

    听着那声音渐渐变得平稳,她才敢靠近。

    垂下眼,凝视良久,她看到女孩脸上未干的泪痕,微张的嘴唇,露出一点小猫般的粉色舌尖。

    她俯下身,拨开额发,在女孩眉间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找了你这么多年……”

    而后是幽幽的一声叹息。

    过了很久,夜已深,明月高悬,她才从房间里狼狈离开。

    _

    天边泛起鱼肚白,过了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海上的日出盛像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天与海在接一个橙红色的吻,漫天的云霞缠绵悱恻。

    纪颂书无福欣赏,一直到日上三竿,她才醒来,迷迷蒙蒙伸了个懒腰,感到腰酸背痛腿抽筋,仿佛半夜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醒来后,却发现了一些异常。嘴唇有点痛,似乎肿了,脖子上也有红点。

    肯定是海上的大蚊子!纪颂书笃定地想,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嗡嗡嗡”的。

    “咚咚咚”三声门响。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艾德琳。

    纪颂书正心烦,一点好脸色也摆不出,“有何贵干?”

    她说的中文,艾德琳没听明白,但也不在意,自顾自就开始说。

    “有件事,我得跟你澄清一下,我和商刻羽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没有。”

    “其实我不是她前女友,我跟她就没谈过。”

    “啊?”纪颂书懵了。

    “她只是想找我试探你一下。”

    “为什么要试探我?”纪颂书不解。

    “这我就不知道了。”艾德琳说,“ok,解释完了,所以你今晚可以来和我练习合奏吗?昨晚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你都没有出现。”

    “啊,对不起,昨晚我有点事,来不了,忘了告诉你了。”纪颂书真诚地道歉。

    “还有,你能不能让你那个绿色的朋友不要再偷袭我了?”

    绿色的朋友?纪颂书眨眨眼,反应过来了,哭笑不得,立刻向艾德琳严肃地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没想到一早就能把昨夜的困扰解决,一簇火在纪颂书胸中重燃。一切的委屈、一切的落寞、一切的失意,都烟消云散了!

    她心情大好,立刻飞奔出门找商刻羽。

    望着那匆忙跑走的背影,艾德琳幽幽地叹了口气,恋爱中的人啊……

    她早上就来找人解释的最主要原因,其实不是怕和合奏伙伴闹僵关系,也不是怕再被叶青瑜偷袭,而是昨晚商刻羽突然地给她发了消息,让她不必再演自己的前女友,赶紧和裴纪月本人解释清楚,越快越好,最好一早就去,但不要打扰她睡觉。

    唉,恋爱中的人呐……

    纪颂书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差点撞到一个人,一看,居然是端着一盘樱桃的卡洛塔,果然上天在眷顾她!

    从卡洛塔口中问到商刻羽的位置,她一刻也等不及了,就飞奔过去。

    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她兴高采烈地叫着:“桑桑,我——”

    “我在工作。”商刻羽头也不抬。

    “稍微和我说几句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吧。”

    纪颂书一步一步挪到商刻羽办公桌前,眼尖地发现桌上有一碟樱桃。这樱桃很奇特,每一颗都是完整的,梗却多磨难,有的折了,有的打了个结。

    注意到纪颂书的视线正好奇地盯着桌上的樱桃,商刻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语气硬邦邦的:“未经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书房。”

    话里的疏离让纪颂书怔住了,她以为艾德琳的坦白是商刻羽求和的信号,没想到来找商刻羽,依旧碰了壁,她还是这副态度。

    “不要对我这么凶呀。”纪颂书小声说。她是和卡洛塔确认过商刻羽不忙且愿意见她才直接推门进来的。

    商刻羽紧抿着唇,盯着纪颂书嘴唇上的肿胀和脖颈上的一抹粉红,脸上有一种忍耐的神色,很快移开眼。

    “出去。”

    纪颂书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

    见她不动,商刻羽脸色一沉,似乎不想和她共处一个空间里,索性自己出去了。

    砰然一声门响,纪颂书迅速从头脑发热的状态中冷却下来,浑身的血液从脸上褪去。

    她不明白,商刻羽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又不肯理她了?总不能是因为她左脚先迈进门吧!

    吃午餐的时候,她闷闷不乐地和叶青瑜提起了这件事。

    “她对我态度更差了,完全不想和我共处一室。”

    “啊?怎么回事?”叶青瑜也觉得莫名其妙,主动提议:“我帮你去问问吧。”

    “谢谢你,青青,不过尽量旁敲侧击一点。”

    “我办事,你放心。”

    _

    叶青瑜闯进书房的时候,商刻羽又在研究那碟樱桃。

    “你在干什么?”

    商刻羽默默收回视线,“没什么。”

    叶青瑜给自己找了个沙发,大咧咧坐下,直入正题:“你干嘛要冷暴力裴纪月啊?”

    “我没有。”

    “行吧,那你为什么热暴力裴纪月?”

    “……我没有采取暴力。”

    “但你对她的态度很不对劲。”叶青瑜指出,“我在你面前说她坏话,你那么维护她,她本人在你眼前,你又不理不睬的,为什么啊?谈恋爱是你这么谈的吗?”

    “她找你告我的状了?”商刻羽敏锐地察觉到,“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没有、就是她来找我借驱蚊水,顺口聊了两句。”

    “驱蚊水?”

    “对啊,裴纪月昨晚被蚊子咬了,脖子上嘴上好几个包。”

    商刻羽的脸色微妙地变了。

    “你干嘛这副表情?”叶青瑜奇怪道,接着,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瞳孔地震。

    “等下,你不会就是那蚊子吧!”

    商刻羽瞥她一眼。

    “额、我是说,她身上那些红印子不会是你亲的吧。”

    第39章 Kissagain

    ◎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亲她一下怎么了?◎

    时间回到昨夜。

    商刻羽走到房门口,正打算离开,背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

    转头一看,纪颂书正用手撑着床坐起来,扬着脸,一对黑濛濛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商刻羽。

    她用手指点点唇角,歪着头说:

    “被我抓到咯,你刚刚偷偷亲我。”

    商刻羽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松开了门把,抱着手臂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我没醒呀。”纪颂书笑得露出两排白牙。

    商刻羽立刻明白了,这是喝醉之后的“梦游”。她见识过女孩喝醉酒的模样,呆呆的、笨笨的,但意外地大胆、肆意妄为,还会把自己套进奇奇怪怪的设定,讲些乱七八糟但自有一套逻辑的话。

    你没法反驳她,她总是有道理的。但你可以欺负她,像吹散一颗胖乎乎、毛绒绒的蒲公英那样。

    商刻羽走过去,拈起灼灼望着她的女孩的下巴。

    “认得出我是谁吗?”

    纪颂书迷迷糊糊拿眼睛瞪她,似乎在辨认她是谁。过了好半天,她骄傲地宣布自己的大发现:

    “你是我的主人。”

    主人?商刻羽眨眨眼,看来刚刚自己那番“主/仆关系”的话确实是被听进去了。

    她很快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有些诱哄地问纪颂书:“念念,你知道主人现在想什么吗?”

    纪颂书摇摇头。

    “猜猜看。”

    “猜错了有惩罚吗?”

    “没有。”

    “那、我猜是这个。”

    那张漂亮的脸忽然凑近了,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和一点点舌尖的试探。商刻羽怔怔地站在那儿,脑袋里嗡一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女孩在吻她。

    动作很笨拙,技巧很生涩,但没关系。

    商刻羽伸手按住纪颂书的后脑,加深这个吻。两个人都不善于此道,纯粹是依靠本能索/取着彼此,唇齿间皆是湿意,眼眸间尽是春色,时间昏昏绵绵地流连过去。

    “感觉怎么样?”分开之后,商刻羽喘息着问。

    “如果满分是一百分,我要给主人打负一百分。”

    “为什么?”

    “因为还想再来一次。”

    纪颂书仰起脸,双臂勾住商刻羽的脖颈,用力向后一仰,两个人一齐坠入柔软的床铺,滚作一团,肌肤相接,体温相融。

    她咧嘴笑着,商刻羽不由分说又把唇印上去,分分合合,共享着、沉醉着彼此的呼吸。

    接吻的间隙里,纪颂书舒服地眯起眼,舔了舔嘴唇说:“你接吻接得好烂哦。”

    “嗯?”商刻羽不悦地哼了哼。

    于是,有个人被亲得眼睛都睁不开。

    随着吻的深入,纪颂书感到呼吸和吞咽都有些困难。她咬咬商刻羽的下唇,示意她放开自己。商刻羽从不听话,反而被激起一种反叛的心理,变本加厉地搂紧怀里的女孩,咬住她的唇,拿齿贝研磨。

    尖利的虎牙刺破唇面,留下一小道猩红的伤口,吻里沾染上血腥气。纪颂书吃痛地吸一口冷气,偏偏某个人不住地舔舐着她嘴唇上的伤口,疼痛化作深入骨髓的战栗,她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弄疼我了……”

    “那又怎样?”

    商刻羽把脸埋在纪颂书颈侧,近乎任性地蹭了蹭。

    女孩抱起来像个大号的毛绒玩具,刚晒过太阳,棉花量也刚刚好,蓬松棉软。哪里都是软乎乎的,想让人把身体都嵌进去。

    “别抱这么紧,主人,我要喘不过气啦!”

    商刻羽无动于衷。

    “我喘不过气来你就要失去新买回家的女仆了,一亿五千万呢,很贵的,别把我弄坏了。”

    商刻羽假装没听见,抱得更紧。

    直到纪颂书实在受不了这水蛇缠身似的拥抱,近乎挣扎地推搡商刻羽的肩膀,她才恋恋不舍把人放开。

    松开的一瞬间,她立刻恢复了冷静,站起身,理理衣领,挽挽衣袖,丝毫不见方才的失态。

    然后,她像个家长一样,拍拍纪颂书的脑袋说了一声“晚安”,转身离开。

    一步也没走开去。

    因为纪颂书牵住了她的手,手指插进指缝,紧紧地扣住。

    “我们做吧。”纪颂书小声说。

    “……再说一遍。”

    “我们做吧。”纪颂书认真地重复。

    商刻羽转过身,用力掐住纪颂书的脸颊肉,让后者的嘴像吃了薯片的小鸭子一样嘟起来,“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

    “那就别说我欺负你。”商刻羽哑声说。

    她知道醉鬼的话没有效力,笨蛋的承诺并不可信,她明明知道的,但此时此刻,她身体中恶劣的那一部分在蠢蠢欲动。

    这个女孩毁掉了你为她筹划已久的求婚,仗着自己漂亮又无辜的脸蛋率性风流,让你蒙羞,你只是向她索取一点点报酬,让她履行一些她应尽的义务,这过分吗?

    当然不。

    商刻羽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从颈侧开始,一点点舔舐,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她恶劣地想在纪颂书身上打上属于自己的标记,望着那个粉红色的印记,她相当满意,却忽然听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

    抬起头,就看到令人沉默的一幕。

    纪颂书仰着脸,坐在那儿,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了,嘴里还在小声地打着呼。

    “Zzz……Zzz……”

    哈?这人先撩的她,却自顾自睡过去了,仿佛她就是个没有结尾的睡前故事。

    商刻羽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可奈何,走的时候放缓脚步,轻轻带上门,没发出一点声响。

    ……

    时间回到现在。

    听完了商刻羽的讲述,叶青瑜摆摆手,不以为意道:“不就是亲了一下吗!我就问你,你喜不喜欢她。”

    商刻羽含糊地嗯了一声。

    “既然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亲她一下怎么了?”

    “难道你觉得这样是趁人之危?拜托,你不是在意大利长大的吗?风流一点可以吗?”

    商刻羽心虚地别了别眼,她只和叶青瑜说到了接吻的那一步,后面的事实在难以启齿。

    只听了删减版的叶青瑜自然没法理解她生气的真正原因。

    于是,商刻羽只是说:“我不习惯做任何关系里的下位者。”

    她喜欢她,所以想看她为了得到自己的垂怜而努力的样子,而不是自己越陷越深、逐渐失去掌控,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底线,那样一点都不像商刻羽。

    叶青瑜微微后仰,扯了扯嘴角,说话毫不客气:“你这家伙脑子坏掉了吧。”

    “说这么好听,什么上位者下位者的,难道未来你们在一起,你要当一辈子1,不让她扣?”

    商刻羽:“……”

    商刻羽:“你说话文雅一点。”

    “我这叫话糙理不糙。”叶青瑜跷起二郎腿。

    “你们两个,给我直接原地结婚,然后送进洞房,早点过上没羞没臊的甜蜜婚后生活,不好吗?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别在这给我演讲,什么上位者下位者,你又不是要发动/战/争,谈恋爱讲究的是平等好吗?你哪里不高兴就直接跟她说,你长了嘴,她长了耳朵,这不刚刚好,天作之合!”

    “有什么事情,是讲清楚,然后床上滚一圈解决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滚两圈。”

    商刻羽扶额:“你说的那是《动物世界》。”

    “动物世界怎么了,人不是动物吗?”

    “动物不知礼义廉耻、不讲伦理道德,人可不行。”

    “什么意思?”叶青瑜茫然地问。

    商刻羽侧过脸,神色阴沉。

    “沈惟一,还没分手,褚宇香,分手了但还藕断丝连。”

    “她到底还要和多少个人纠缠不清?我算是什么?”

    叶青瑜发誓,她从没见过商刻羽这副表情。

    但下一秒,她愣住了。因为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额、沈惟一这事好像是误会,她造成的。

    原来自己才是万恶之源……叶青瑜尴尬地挠了挠脸。

    看她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商刻羽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其实吧,”叶青瑜心虚地说,“沈惟一那个事,是个误会,是我搞错了,她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那褚宇香呢?”商刻羽冷冷地说,“她深夜跑去褚宇香房间,没开灯,凌晨我去她房间看过,她一夜未归。你觉得,她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额……”叶青瑜冷汗直冒。

    “非要我说出来吗?”

    “额额……”

    叶青瑜沉默了。那晚纪颂书误以为艾德琳是商刻羽的初恋,心情不好,是在她房间里睡的。

    她几乎要抓狂了,搜肠刮肚找不出话来解释,像只荡来荡去找不到香蕉的猴子。

    但她没法解释,就像她没法去抢游客的香蕉,因为谣言传播的路径上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她这个无良的中间商。

    怎么说?说她和裴纪月解开误会之后飞速成为挚友,感情好到可以睡一张床吗?眼前这个人已经醋到草木皆兵了,她真怕商刻羽觉得自己也要挖她墙脚。

    叶青瑜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转身想去给纪颂书报个信。商刻羽叫住她,最后告诫:“接吻的事,替我保密。”

    叶青瑜比了个ok。

    于是,五分钟后,房间里,她是这么和纪颂书解释的:“商刻羽生你气,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觉得你太花心了,她说她看到你半夜去找褚宇香,还彻夜不归,怀疑你跟她深更半夜旧情复燃干柴烈火。”

    “还是一个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她昨晚偷——”

    关键时刻,叶青瑜急忙刹住嘴,好险,差点违背三分钟前答应的誓言了。

    “偷什么?”纪颂书执着地问。

    叶青瑜咬咬牙,急中生智:

    “不是偷啦,是痛,商刻羽她痛经,嗯、对,痛经,所以心情不好,见谁都没有好脸色。”

    叶青瑜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这样啊。”纪颂书若有所思。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望着日光下深沉翻涌的大海,久久没有言语。

    沉思良久,她忽然出声道:

    “青青,我是不是该尽快找个机会告诉商刻羽真相?裴纪月的事就像个定时炸弹。”

    叶青瑜强烈赞同,猛烈点头:“我觉得是该告诉她了,这么演下去,我真怕我哪天说漏嘴了。”

    “但是得先让她消消气,再谈这件事,不然她可能再也不想理我了。”纪颂书支着下巴,惆怅地说,“谁要原谅一个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你、连真名也不告诉你的人呢?”

    “裴小姐,大小姐有请。”

    一个声音在耳边突兀地响起。

    纪颂书吓得从原地弹开,扭过头,一脸淡定的卡洛塔站在那儿。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任何声响,她像是凭空冒出来的。

    纪颂书转头和叶青瑜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如临大敌。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颂书紧张地问。叶青瑜在后面攥紧了拳头,开始思考点穴把人点失忆的可能性。

    “三秒前。”

    “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听到。”卡洛塔淡定地说,脸上是一成不变的职业微笑。她越这样冷静平常,纪颂书心里越没底,一颗心不断地下沉。

    她暗示地说:“之前我答应你的事,还作数。”

    她指的是卡洛塔希望她成为商刻羽家人的请求。

    闻言,卡洛塔含笑地点点头,让人弄不懂她的意思。

    _

    一杯加了蜂蜜的红糖水被摆到商刻羽的桌上。

    商刻羽头也不抬,盯着电脑屏幕,推了推眼镜,眼睛飞快地扫视,把一份文件一目十行地读完,在脑中过滤一遍,下了决断。

    纪颂书呆站了一会儿,完全没被注意到。趁着商刻羽把视线从屏幕移开的当口,她出声提醒道:

    “我来了。”

    商刻羽抬起头,打量纪颂书一番,似乎才发现她在这里。

    纪颂书把红糖水推过去:“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太舒服,喝了这个会好受一些。”

    商刻羽抱起手臂,这是一种拒绝的姿态,她的语气并不友善:

    “终于来为自己造成的后果悔过了吗?”

    纪颂书一愣,她造成的后果?痛经为什么和她有关?

    ……等等,纪颂书忽然想起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那天太粗暴了,把商刻羽弄伤了?

    “对不起……”纪颂书支吾着,红晕浮在耳根,“我下次会改的。”

    “还有下次?”

    商刻羽微恼,她是不是太纵容裴纪月了,出/轨这种事,还能有下次?

    拉开抽屉,她抽出一份文件,摔到纪颂书眼前。

    “把这个签了。”

    纪颂书拿起来扫一眼,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这是一份偿还欠款的合同。

    鉴于乙方欠甲方人民币一亿五千万,双方协商以劳务形式抵偿债务。乙方需作为甲方的贴身女仆工作一百零一年。

    ……

    合同生效期间,未经甲方允许,乙方不能不能拒绝甲方的任何要求。

    ……

    纪颂书一路看下去,越看越不能接受,这完全是一份限制人身自由的卖身契!

    “这些要求太过分了,我不能签。”

    “一亿五千万,想赖账?”

    “没有。”

    “那你就没有拒绝的权力。”商刻羽的声音不容置疑。

    签字笔被推了过来。

    一提到欠的钱,纪颂书的气势就低落下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只能努力安慰自己,一亿五千万平摊到一百零年,年薪可是有整整一百五十万呢!纪颂书,还没毕业就拿到了年薪百万的offer,你真厉害!

    但,合同里的条款实在太……了,完全不能违背商刻羽的意思,那不就成了商刻羽的奴/隶了吗?她有点没法接受。

    万一商刻羽不让她穿衣服呢?万一商刻羽让她戴着猫尾巴在地上撅着屁股爬呢?万一商刻羽要把她送给其他人呢?或者更过分的,不让她上学呢?

    她越想越心惊胆战,几乎不敢看纸上那残酷的字,仓促抬起眼,就接触到商刻羽冷漠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眼神。

    被盯得后背发凉,纪颂书喉咙里一阵阵的干涩,匆忙错开视线,余光瞟到摆在一旁的蜂蜜红糖水,忽然有了主意。

    她装作口渴,端起蜂蜜红糖水饮了一口,然后拿起签字笔,作势要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在纸页上悬了一会儿,她扬起脸,像魔术师展示道具一样,停住,又确认一遍:“我真的要签咯。”

    她长久地凝视着商刻羽,久到商刻羽感到了一丝异样。

    在她诧异的目光里,一片红疹从纪颂书脸上冒出来。

    “你怎么了?”商刻羽有些吃惊。

    纪颂书眨眨眼,摆出一副无辜的小表情。

    “不知道呀,我好像是、对签合同过敏了。”

    第40章 我超好惹的

    ◎我还没有到法定婚龄◎

    游轮的医务室里,纪颂书坐在医生办公桌边的凳子上,乖乖用手按住膝盖,听商刻羽和医生讨论她的过敏情况。

    她想说自己没关系,自从她发现自己蜂蜜过敏以来,就没吃过抗过敏药,过几个小时,红疹自然会消下去。

    可商刻羽很严肃地在和医生讨论。虽然脸上冷冰冰的没有表情,但她能感觉到她态度上的关切。毕竟,刚刚商刻羽强硬地拉她来见医生,连签到一半的合同也不管了,还答应给她半天时间考虑。

    纪颂书心里微微有些动容。

    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家长领到医院的小孩,坐在那儿,什么都不用想,妈妈就会帮你安排好所有事。

    合同书静静地躺在她的包里,冷静下来想想,那样霸道、任性的条款,多半是没有法律效益的。或许商刻羽只是在逗自己玩?像是请艾德琳假扮前女友一样。

    医生给纪颂书开了一盒氯雷他定,一种抗过敏药。商刻羽问医生多要了几盒,递给纪颂书的时候说:“多备着点,怎么连自己对什么过敏都不知道?”

    “谢谢你。”纪颂书仰着脸,笑得甜甜地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我才不想要一个脸上长红疹的女仆,让别人以为我的品位有多差。”

    “你这么在意自己的脸,就要好好保护它,毕竟打的针很痛。”

    想起来裴纪月“整容”的人设,纪颂书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替裴纪月背黑锅了,裴纪月一共八个前女友,要是挨个登场指认她,那真是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鼓起勇气对商刻羽说:“如果我签了合同,你能答应我一个愿望吗?”

    “别这么贪心,”商刻羽俯下身,拍拍纪颂书的脸,“一亿五千万买你,还不够吗?”

    纪颂书恳求地望着她,“不是很过分的要求,我想要一次豁免权。”

    “豁免权?”

    “一次你不对我生气的机会。”

    “一次够你用吗?”商刻羽讥讽道,“又惹了什么祸?还有多少个前女友要排队上门?”

    “不是。”纪颂书盯着地面,不敢直视她,“今晚十点,能在船头甲板见面吗?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十点我要开会。现在不能说吗?”

    纪颂书摇摇头:“是很重要的事。”

    “你瞒了我什么?”商刻羽眼神锐利。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纪颂书举起四只手指发誓,“我要是存心骗你,我就肿成大猪头。”

    “好吧。”

    最终见面时间定在了十一点。走出医务室,和商刻羽道了别,纪颂书揣着一塑料袋的抗过敏药,往叶青瑜的房间走去。

    叩叩几声门响。

    叶青瑜打开门,“谁呀……念念,你脸怎么了?”

    “有点过敏了。”纪颂书进门直奔主题,“我打算对商刻羽坦白了,就今晚。”

    “那太好了!”叶青瑜搓搓手,眼冒金光,“我什么时候可以吃到你们的喜酒?”

    纪颂书错愕:“这太快了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她会不会接受呢。”

    “她还能不接受?”

    想起商刻羽那副醋到发酸的样子,叶青瑜就忍不住想笑。

    “她给了我一份合同。”纪颂书从包里拿出合同书递给叶青瑜。

    叶青瑜不明所以,接过来一看,顿时心下了然。

    商刻羽算盘打得是真响,虽然没能求成婚,但这合约里要求了比未婚妻更多的权利,字里行间,满满只有四个字。

    “她是我的”。

    叶青瑜一连啧啧啧好几声,告诉纪颂书:“这种不平等条约不用签,她就是一时气急了才搞出这种怪东西来,等过几天我的卡解锁了,我就把钱划给她。”

    “你要是想哄她,跟她坦白完之后就直接跟她单膝下跪,向她求婚,那颗蓝钻,叫什么来着……”

    “荣光之冕。”纪颂书插嘴。

    “对,‘荣光之冕’,照理说,那蓝钻已经归我们了,你直接拿那戒指求婚,我保准她会答应。”

    叶青瑜在心里为悄悄自己点赞,虽然商刻羽拿蓝钻求婚的计划失败了,但让纪颂书拿一样的流程来求,效果也是一样的。

    既然是她搅黄了一场求婚,那她就再给两位新人策划一场呗。

    为此,她特地没告诉纪颂书原本商刻羽要向她求婚的事,怕这样就失去了惊喜感。所以她们现在还有机会获得一个完美的求婚仪式。

    “这、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纪颂书有些纠结,“我和她才认识一个多月呢。我本来*想的是坦白了先和她谈我妹妹的事,恋爱和结婚可以慢慢再说的。”

    “一步到位多好。”叶青瑜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而且,恋爱这种事,可以结了婚之后慢慢谈嘛。”

    纪颂书瞪大了眼,似乎想要反驳,但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青瑜也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商刻羽我真是为了你的幸福鞠躬尽瘁了,婚礼我要做主桌、哦不、我要做花童。

    “可是——”

    纪颂书还想说什么,被叶青瑜直接打断。

    “没有可是,我现在就去帮你拿蓝钻,你准备准备求婚吧。”说完她转身就走。

    “我还没有到法定婚龄!”

    在叶青瑜夺门而出之前,纪颂书大声喊道。

    她今年十九岁,还有一年才能结婚。

    叶青瑜噎了一下,迅速说:“没关系,你们可以先去意大利登记,那边婚龄低,明年你到了二十岁,你们再在国内领证,这样就能办两场婚礼,我吃两顿喜酒,你们穿四条婚纱,perfect!”

    看得出来,青青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划里不知天地为何物了,纪颂书抿抿嘴,艰难地说:“那我努力试试看吧。”

    回到自己房间,她对着镜子演练了好几回。

    镜子里,脸上冒着红疹的女孩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语气和动作都笨拙。

    时不时卡壳,时不时结巴,还总弄得满脸通红。

    一连几次,纪颂书就有些泄气了,往床上一坐,捂着脸,就开始怀疑。

    商刻羽真的会同意吗?她真的喜欢自己吗?她忽然又不确定了。青青那样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以相信吗?之前她说商刻羽是初吻也被商刻羽否认了……等一下,艾德琳说她只是被商刻羽请来假扮她前女友的,那接吻的事,是不是也是商刻羽随口说出来骗她的?

    脑袋里盘旋着太多太多的事,她害怕的东西也太多太多。

    害怕被严厉地拒绝,害怕商刻羽知道真相后会认为她是个骗子,害怕自己的一时冲动毁了小夕的未来……

    她们的感情足够深厚到揭开底下的弥天大谎吗?她有做好准备向商刻羽求婚吗?她有准备好结婚吗?喜欢商刻羽吗?商刻羽喜欢她吗?她了解商刻羽吗?商刻羽了解她吗?

    这一切是真实的吗?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纪颂书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从包里翻出氯雷他定,囫囵地吞了颗药片,不管怎样,不能满脸红疹地去找商刻羽。

    这时候,她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是艾德琳的消息,提醒她来练习合奏。

    匆匆忙忙跑到音乐厅的时候,艾德琳正在保养她的琴,态度像对待家养的娇气小猫一样。

    她抬起脸向纪颂书扬扬眉毛,算是打了招呼。

    解开误解之后,她们俩的关系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剑拔弩张,甚至有些友好。

    纪颂书开口就问:“你之前是不是和商刻羽表白过?”

    “我是表白过,但商刻羽立刻就拒绝了,你别误会!”艾德琳尖叫着解释。

    “我不是要跟你算账,我就想问问,你当初是怎么表白的,我参考一下。”

    “好吧。”艾德琳放下琴,“那时候她在牛津,我也在当地跟着一个小提琴大师学习,范伦汀娜罗德尼你知道吧,就是被誉为当代最华丽的小提琴演奏——”

    “能不能说重点?”纪颂书打断。

    “Well,”艾德琳耸耸肩,“毕业典礼上,她们学院邀请我来演奏,我临时改了曲目,拉了一曲《爱的礼赞》,然后拿话筒表白。”

    “当众表白啊。”纪颂书吃惊。

    “嗯哼。”

    “你真厉害!”

    “那当然,”艾德琳把手按在胸前,自信一扬长发,“每个人都有荣幸听到我的小提琴。”

    “然后呢?”纪颂书比较好奇表白的结果。

    “然后……底下的人都在起哄,商刻羽把我叫走,私下里狠狠地拒绝了我。当天晚上,我们合租的房子里她所有东西都不见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她连夜回意大利了。”她吐吐舌头,“这人有时候真够残忍的。不喜欢的人,一点希望也不给。”

    她把好奇的眼神对准纪颂书,“怎么,你打算和商刻羽表白?”

    纪颂书摸摸鼻子,“差不多吧,我可能要和她求婚了。”

    艾德琳睁大眼:“Amazing!我看好你,我的出场费一分钟六位数,如果你需要我在你求婚现场帮忙的话,费用我帮我免了。”

    “谢谢。”

    谈话结束,合奏练习开始。

    经过之前的磨合,纪颂书已经对演奏曲目十分熟悉,只靠肌肉记忆也能演奏。同时,她还注意着尽力降低钢琴的存在感,钢伴的作用在于衬托,到时候台下的听众都是奔着艾德琳的小提琴来的,绝不能抢了主演的风头。

    艾德琳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衰弱下去的钢琴声没有什么异议。

    但渐渐地,钢琴音变得吃力而缓慢,一连弹错了好几个音,落下了节奏,错了拍,混乱不堪。

    艾德琳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向纪颂书:“你是怎么了?这种水平,可不能和我一起登台演出。”

    “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艾德琳仔细把琴放回琴盒里,过来查看纪颂书的情况,视线接触她脸的一刹那,震惊地瞠目结舌。

    “OHMYGOD!”

    “我怎么了,很糟糕吗?”纪颂书紧张地问。她感到脸上又痛又痒,摸上去还烫烫的。

    艾德琳欲言又止:“我描述不出来,你最好照镜子自己看吧。”

    纪颂书打开前置摄像头,镜头里的那张脸肿得像个猪头。难怪她刚才弹着弹着,视野都变小了,原来是被肿起来的眼皮和脸挡住了!

    “我要是存心骗你,我就肿成大猪头。”

    自己发过的毒誓又浮上心头,纪颂书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立flag了呜呜呜。

    看这样子,是过敏了,还是超级严重的那种,可她没喝蜂蜜呀?况且,她蜂蜜过敏也没有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等下,她刚刚吃了一片氯雷他定。

    纪颂书惊恐地捂住脸。

    天哪!她不会对抗过敏药过敏吧!

    肿成这个样子,怎么去见商刻羽啊……她看了看时间,练琴练得太投入,超时了,现在距离商刻羽约定的时间只剩五分钟。

    没办法,她只能发消息说自己临时出了点状况,没法赴约。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艾德琳好心提议。

    “不了,如果不是吃了药,或许我的脸还不会肿。”

    “那你还能弹琴吗?”

    纪颂书看了看自己的手,鲜葱似的手指依旧长而纤细,不禁叹了口气,看起来肿得只有脸呜呜呜。

    “可以的。”

    “那我们继续练吧。《AiraufderG-Saite》怎么样?可以平心静气,或许可以消肿。”

    “可以呀。”

    琴声和缓如潺潺流水穿行林间,窗外却是电闪雷鸣,天空一亮一亮,纪颂书一刻不想停下演奏。

    因为一旦放松注意力,她就会看到琴盖倒影里看到自己发肿的脸。这个发胀的大葡萄脸是谁?绝不是她!

    随着一道闪电劈下,音乐厅的门砰然一声打开。

    商刻羽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头发湿漉漉的,大衣衣角还在往下滴着水。

    “裴纪月。”这么连名带姓地喊人,完全是怒气冲冲的。

    “解释。”

    纪颂书赶紧别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解释什么?”

    “约我在船头甲板见面,自己却在这里和别人弹琴?”

    商刻羽丝毫没有耐心。

    在欧洲的合作方因为时差迟到,她干等了将近一小时,最后开会开到十点五十才结束,下了会她立刻往约定的地点赶,没想到被人放了鸽子,迎接她的只有狂风骤雨。

    约好的时间、地点她分毫不差,换来的就是站船头吹了半小时的冷风,还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满身。

    转头就听到那琴瑟和鸣的合奏,如此合拍、如此畅快,旁若无人地弹奏!她咬了咬牙。

    “我给你发消息了的。”纪颂书小声辩解。

    消息?商刻羽面色微缓。

    她拿起手机一看,很好,确实发了消息,但约的十一点见面,十点五十五发消息说来不了?

    她冷笑一声,这么质问。

    纪颂书嗫嚅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会突然脸肿呀。商刻羽冷峻的目光逼视着她,让她感到如芒在背,不自觉挺直了腰背,大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为什么背对着我?”

    “……我觉得我的背影比较好看。”

    “转过来。”

    “我不。”

    商刻羽看向艾德琳,后者拉了下琴,用琴声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只是个一般路过的小提琴天才。

    背后传来脚步声和水滴落在地的声音,纪颂书浑身僵硬地坐在琴凳上,商刻羽在靠近,声音响起,就在她脑袋上方。

    “转过来。”

    纪颂书不动。

    一只苍白湿透的手搭上纪颂书的肩膀,顺着脖颈捏住她的下巴,要把她的脸扳过来。

    纪颂书冷得一缩脖子,下意识闪身,躲开那只手。

    不想被看到自己这副又肿又难看的样子,又走投无路,她一弯腰,钻到三角钢琴底下去了。

    商刻羽怔怔地看着一连串动作,这个鸽了她、害她淋了一场雨的坏女孩像个打了地洞的兔子一样钻走了,从她手底下。

    从上往钢琴底下看,能看到裙摆拖曳在地板上,越收越远,要溜走了。

    商刻羽顺势在琴凳上坐了下去,一只脚踩住那逃窜的裙摆,另一只脚踩住延音踏板,这是用来延长音符、增强音响效果的。

    “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也会弹钢琴。”

    钢琴底下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知道的,艾德琳和我说了。”

    “那就让你见识一下吧。”

    商刻羽把手搭在琴键上,泄愤似的,狂乱地弹了一曲极其豪放、狂野的《野蜂飞舞》。

    这绝对不是蜜蜂!纪颂书欲哭无泪。

    琴声在她脑袋上方炸开,一时间,她只听到“轰!”的一声,像是有三百架轰炸机在她头顶上绕着她飞,一面飞,还一面往下丢炸弹。

    她捂着耳朵想逃,但裙摆被商刻羽踩住了,根本逃不掉。

    于是,在轰炸一般弹奏了三十秒后,商刻羽达到了她的目的。

    一颗圆乎乎的脑袋从琴底下钻出来,纪颂书把下巴搁在商刻羽大腿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用两只睁不太开、只有平时一般大的眼睛和一张肿肿的脸蛋。

    “你——”

    商刻羽一时说不出话,眨眨眼睛,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笑声配合上纪颂书无辜的发肿的脸,艾德琳也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得弯下腰去。

    怎么都笑她!

    笑声中心的人慢吞吞从钢琴底下爬出来,气愤地在商刻羽大腿上锤了一下。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你没肿过吗?”

    笑声更大了。

    “这种程度,确实没有。”

    她气得直跺脚,“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纪颂书很生气。

    纪颂书肿肿地走开了。

    音乐厅的大门被她砰一声甩上。笑够了,商刻羽揉了揉脸,随手往空气里一招,叫道:“卡洛塔。”

    卡洛塔闪现在她身后,“大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让医生去看看她,查清楚她所有过敏原,开药仔细一点。”

    _

    一个小时后,商刻羽看着检查单上密密麻麻一串过敏原,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蜂蜜、芒果、花生、芝麻……

    她是瓷娃娃吗?居然能对这么多东西过敏,花粉也过敏,看来婚礼得注意一下花材了。

    她正思索着,门被人打开了,艾德琳倚在门边。

    “你未婚妻脸消肿了,不过好像还在生气,你不去看看她?”

    “不去。”商刻羽头也不抬,“我的生活可不是绕着她转的。”

    “你们今晚本来要谈一谈是吗?”艾德琳问。

    “是。”

    “想知道她原本要和你说什么吗?”艾德琳卖了个关子。

    笔尖一顿,商刻羽抬起头:“你知道?”

    “你就告诉我,你想不想知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是来替她传话的,明天早上九点,二层甲板,这次她会赴约的。”

    商刻羽点点头,应下了。

    “青青,我本来脸就痛,她还嘲笑我!笑得超级大声!”

    另一边,纪颂书敷着冰袋在和叶青瑜抱怨,越想越气。

    “我不要和她求婚了!哪有人前一天还在被嘲笑,后一天就向嘲笑她的人求婚的。这样以后我生气,她就以为我超好惹的了。”

    叶青瑜一面吐槽,一面从背后拿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可是我已经把钻戒拿过来了。”

    一打开,蓝钻上的光彩闪得纪颂书捂住眼睛。

    从指缝里偷看一眼,她屏住了呼吸,好漂亮的钻石,蓝得澄澈透亮,昏暗环境下也掩不住的光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雕刻出来。

    她不禁赞叹道:“好神奇!”

    叶青瑜把戒指塞给纪颂书,说:“我已经帮你约好商刻羽了,明天上午九点,船头甲板。”

    “你不想求婚也没关系,你们两个好好聊一聊,我想你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早些解开吧。”

    “念念,你要幸福。”

    纪颂书认真地看着叶青瑜,这个学生时代至今她最好的朋友,这个鼓励了她无数次、全天下最希望她快乐的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会的。”
图片
新书推荐: 冰海求生觉醒了钓鱼系统 替身反攻略指南 在脑残文里救老婆[快穿] 上仙何处问因果 回到忠犬被弃时[末世] 这事大小姐怎么说 你怎么也不是直男 欢迎进入梦魇直播间 唇间定理gl 炮灰女配改拿龙傲天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