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翊一口气哽在喉头。
也不知是该先澄清这东西随着身体状态变化很正常,还是直言‘你是不管的有点多了’。
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也有点后悔自己拿这种事情当借口搪塞对面。
可越之扬似乎是误会了，目光定在她略有些泛白的脸上：“很难受么？”
明翊顿了顿，平静移开视线：“…也就还行。”
刚说完,那边忽然起身。
明翊此刻心情差到极点,也没心思问他去做什么，默默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越之扬抱着半杯蜂蜜水回来。
明翊愣愣接过,忽然就有点不知该说什么,明明挺感动，却还是嘴硬：“其实喝这个没多大用……”
像是在强迫自己否定着什么。
越之扬笑了下,又把止疼药放到明翊面前的茶几：“知道啊，这不是怕你嫌苦不肯吃。”
他快速扫过去一眼，将嘴边的话咽下：
你这表情,看上去好像真快要哭了。
明翊鼻子一酸。
也说不清缘由，被明国栋打的时候没有哭，跟郑惠兰争执的时候也憋着不让自己示弱，但此时此刻，情绪像是有点控制不住。
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将药吃下。
越之扬还在吃饭，目光定在电视屏幕,看得似乎挺认真。
按照以往的习惯,每每坏情绪袭来，明翊总会下意识产生那种把自己藏起来、远离一切人事物的想法。
谁也不要找到她，就留她一个人。
但由于对面这没有继续追问的反常做法,明翊竟然莫名生出种就这么和他安静待在一起似乎也挺不错的离奇念头。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
这里好歹还有只猫。
很快收回眼，她心不在焉地对着‘明明就’一番上下其手，感觉注意力被转移了些。
也有心思和越之扬搭话。
“你今年不回家吗？”
越之扬是本地人，明翊不太了解他的家庭状况,但不管怎么说，这大过年的有家不回跑来住猫屋的行为也挺离奇。
对面却不怎么在意：“嗯，不回。”
明翊看过去：“为什么不回？”
总感觉自己这问题有些逾矩，但没来得及往深里想，越之扬就又回话：“我妈说她最近比较喜欢一个人吃饭，让我别回去烦她。”
“……”
这答案明显是胡诌。
但明翊也没心思多问，下意识觉得对面大约是没有跟她聊天的意思。
或许是嫌她今天‘干活’不够卖力，‘明明就’很快失了兴趣，又从明翊腿上蹦下去。
猫猫在客厅巡视过一番领地，很快跃上个小圆凳，呲着牙就去叼放在上面的东西。
明翊完全没在意。
倒是一旁的越之扬立刻如临大敌地起身去捉猫：“喂！那个不能咬！”
明翊起先没注意，等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越之扬已经和‘明明就’对着那条皱巴巴的毛毯抢起来了。
她是真有点无语。
好好一人，跟猫抢玩具。
“你就让它玩呗。”明翊随口拉偏架。
越之扬很快不满地啧一声：“这是能让它随便玩的东西？”
明翊刚想说一条破毯子有什么不能玩的，但一联想这人的消费水平，识趣地没再说话。
正打算收回眼，目光却又一顿。
“……”
这好像，是她的东西？
那天喂猫到一半，中途接了个工作电话明翊就抱着电脑回家，临走前忘了要把毛毯带走。
所以越之扬这大概是担心弄坏她的东西不好交代吧。
想到这，明翊又随口保证：“很便宜，不贵，咬坏就咬坏吧，不会找你赔的。”
越之扬：“……”
最后毛毯还是被他给抢了回来，又随手扔到明翊腿上：“不是身体不舒服，盖上。”
对面淡声嘱咐。
不知为何，虽然越之扬态度平平，但明翊还是能隐约从他的声音里嗅出那么点儿微妙的不满与憋屈。
但‘明明就’又跳进她怀里去咬边缘的流苏，明翊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越之扬看了眼，这次没再管。
房间的空调被调高几度。
止痛药原先就带些助眠效果，手底下的猫猫像是解压球，耳边又是电视机嘈杂的音效。
在这样暖意融融的环境里，明翊竟莫名品出些吵闹又安心的和谐氛围。
像是家。
倦意上涌，她很快靠着沙发睡了过去。
越之扬已经暗自说服自己不要和木头计较太多，她性格就这死样。
但想到明翊刚才的表情，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正打算再问她一遍到底怎么了，结果扭头一看，这人已经抱着猫睡着了。
对着那张脸望了许久。
越之扬默默将房间的灯光调暗些。
本打算关掉电视，又担心明翊睡眠浅，有可能被这动静惊醒，到时又是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动。
‘明明就’这猫一点记性不长。
前不久刚警告过它一番，结果还是一门心思往她怀里拱，越之扬没好气地收回眼。
明翊睡觉的时候很安静。
或者说，她无论做什么都很安静，永远不紧不慢、柔柔缓缓，整个人清淡到像是不会在这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越之扬隐约察觉到她今天心情格外差，却分析不出原因。
有关她的事，只要她不说，他似乎从来也没办法。
明明是个看起来像棉花一样柔软的人，却也像棉花一样让人束手无策。
似乎在楼道碰面时表情就不太对，吃完一顿饭也没能开心起来。
在这之后拍了照片，就一直走神，连他家猫也不愿意搭理了。
是因为发了消息没人回吗？
越之扬拿起手机，还是不太想往那方面想，抱着她也许只是想晒个照的期待点进朋友圈，页面空空如也。
所以，真是给别人发的。
“……”
啧，就爱那么深吗？
坐在他旁边吃饭想这些就算了，还把照片发给那个人看！
早知道刚才直接入镜好了！
越之扬顿时感觉自己看这一桌饭都不是很顺眼了。
在这时，明翊掉在沙发一侧的手机屏闪了下，越之扬扫过去一眼。
最顶上那条明显是则微信消息。
所以是因为那个人不给她回消息，才难过成这样？
那刚才抱他干什么！
手这么痒？
…简直服了。
越之扬是真有点无话可说了。
看着熟睡的人，视线在她紧蹙的眉头一扫而过，强行克制住自己把人晃醒讨个说法的冲动。
……
明翊醒来后，往四周看了眼。
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她闭眼之前是坐着的，但现在几乎是整个侧躺在越之扬家的沙发上。
这人的沙发明显是自己配的，之前一进门明翊就察觉到客厅的空间被占了不少。
而且靠上去，还挺舒服。
所以不知不觉间居然睡了一觉。
脑袋下垫着个软枕，‘明明就’趴在她肚子上睡得呼噜响。
明翊将猫猫抱到一旁，抬眼看过去。
越之扬坐得很远，电视机照旧开着，似乎已经过了十二点，屏幕里是叫不上名字的节目。
越之扬也没再继续看电视，此刻捧着个手机，似乎是在打游戏。
明翊拿开身上的毯子，随口问：“…你怎么不叫醒我？”
对面懒懒扫过来一眼：“不想叫。”
“……”
明翊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又不爽了。
一天天的，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
她也没管，自顾自弯下腰找鞋，发现自己脚边的鞋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那双粉色兔绒棉拖。
而原先那双，正搁在玄关。
行吧。
明翊也不是很好意思使唤这人帮她拿鞋，只好无奈穿上。
这时，越之扬又开口：“你手机刚响了，好像是有人找你。”
明翊应了声，很快垂眼去翻手机。
是钟以晴的回复。
刚才心情不太好，发完照片就没再管。
因为睡了一觉，明翊如今精神不错，感觉心情也缓和不少。
她很快将长发捋到耳后，抿唇回复消息，神情看起来淡然而温和。
钟以晴发了小视频过来，画面很热闹，明翊忍不住弯唇笑了下。
打字的手敲得飞快。
越之扬沉默片刻，才淡淡收回眼：“所以是他回你消息了？”
开心成这样。
明翊顿了下。
没明白越之扬怎么知道，但听他这凉凉的语气，还是难得好脾气地回：“对。”
“……”
越之扬没再说话。
过了一阵儿，等到明翊回复完消息打算熄屏，那边又莫名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明翊有点懵。
“你不是发了照片过去？”
明翊知道越之扬不是会不经允许就随便乱翻别人手机的人，大概是刚才看到她拍照。
但没想到，连这种小事他都注意。
视线在还未及退出的聊天页面停留两秒，明翊缓缓抬眼看过去，语气迟疑：“她说我，吃得不错…？”
听到这话，越之扬眼皮不自觉一跳。
啧，这就吃得不错了？
看来还是个穷鬼。
真不知道看上他什么了。
听着那声轻而淡的冷嗤，明翊是真有点搞不懂了。
这话值得嘲讽么。
还是说她这个人值得嘲讽？
…确实吃的不错啊。
搞不懂他。
时间已经不算早，明翊就打算离开：“那你一会儿记得把账单发我一下，我跟你A。”
虽然她根本没吃几口，但也不好意思让越之扬就这么白白吃亏。
又看到沙发边的毛毯。
留在这里也是给人添麻烦，明翊打算带走，但拽了一下，没拽动。
视线扫过去，毯子一角正被越之扬的腿给压住，大概是刚才为了给睡觉的她腾位置不小心坐了上去。
明翊态度很好地朝他示意：“你，能不能稍微起开点儿？”
越之扬瞥她一眼，没说话。
可真行。
现在直接嫌他碍眼了是吧。
二人视线对上。
明翊是真有点不懂这少爷又在犯什么病了。
她直接站起身，打算自力更生。
刚准备暴力扯过来，下一刻，越之扬抬腿将那半截毛毯压住，明显是不打算让开。
明翊也不是多好脾气的人，手上微微使劲，这举动大概是惹恼了对面。
越之扬眉头很明显地蹙起，似乎是打算上手。
见状，明翊果断松了手。
但她没料到，越之扬不是要扯那毛毯，这人左手直接抓住她还未及收起的手臂，一使力，她整个人就被顺势往前带。
明翊完全懵了。
等到再回神，她已经是半靠在越之扬身上的姿势。
还好这人没太使劲，她又屈腿抵住沙发边缘，才没完全扑他怀里。
“你做什么……”
刚问出口，越之扬就抬起头，漆黑的眼目不转睛盯着她瞧。
一时间，明翊竟忘了反应。
此刻二人一站一坐，本来不是多危险的距离。但因为她正低着头，越之扬的脸又半仰……
似乎再靠近些，就能亲上。
明翊下意识仰头往后退，脸颊又被对面伸手给掐住，力道不重，却能迫使她无法从他脸上移开目光。
以前越之扬倒是经常这么做。
但太久没经历，明翊有点不习惯，刚伸手准备拍掉他的手，却又在下一句话里止住动作。
视线对上的一瞬，越之扬神色淡然地质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抱我？”
“……”
他这语气太正常。
跟往常不同，不含任何阴阳怪气的成分，也没刻意拖腔带调地刻意营造些古怪的暧昧氛围。
甚至连表情都很平常，平常到揣摩不出任何端倪。
但就是这种寡淡到极致的正常，反而让人更加捉摸不透。
也令明翊清楚地认识到。
他只是在陈述事实，陈述一件几小时前发生过的、证据确凿的事实。
不是误会，不是错觉。
她确实抱了越之扬一下。
且是在意识清醒、行为完全能自主、站上被告席也无从抵赖的事实。
但他这动作又太反常。
哪儿有人讨说法掐着人家脸说的？
明翊缓缓皱起眉：“…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你说了就能。”
对面回得平淡。
明翊暗叹口气，很快上手准备自我解救，然而右手刚伸出去，就被他抓住一起给困到身后。
二人的距离也因这动作靠得更近。
似乎只要那边一抬头，就会亲上她下颌。
“……”
明翊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顺他的意解释。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打算开口的瞬间，又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心里的负疚感忽然变浓烈。
明翊不清楚越之扬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如今这行为到底是气不过还是出于别的。
但她不可能把自己只是愧疚、想跟他好好道个歉这理由说出来。
这在二人当下的关系里，会显得有些伤人，毕竟是她先放弃的他。
将对方曾经的爱意明晃晃挑破，对于并不打算回心转意的当下，是很残忍的行为。
现在说出这件事，也跟嘲讽没有任何区别。
但明翊又因他这迷惑不清的举动，敏锐意识到什么。
难不成这是在提醒她，要注意男女之间交往的分寸？
毕竟林苗苗还暗示过这人。
再回想下先前的行为，明翊倒还真是琢磨出一些不对。
虽然只是道歉，但在对方明明有女友的情况下上赶着抱了个关系尴尬的异性朋友，还是前任，论恶劣地步大概是要被人发千字长文投厕的程度。
这瞬间，因为靠得极近，越之扬呼吸又始终在她颈侧流连。
明翊总感觉，这个人，似乎是比方才烫了不少，落在她手腕的力道也渐重。
实在是太想摆脱这种氛围——
她略显游移的视线缓缓飘过去，强迫自己注意力聚焦在那双貌似平常至极、却又带着浓重探究意味的眼，缓慢开口：
“你没听过么？”
越之扬几乎是立刻追问：“听过什么？”
停顿三秒。
明翊抿了抿唇，平静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兄弟抱一下。”
第42章 42新年快乐。
——冷场。
这转折太生硬,明翊看到越之扬的表情一下变僵硬。
空气也像是忽然被撒下某种禁言药剂，倏然变沉默。但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玩烂梗。
静默三秒。
越之扬面上闪过无语,他没好气地反驳：“谁跟你是兄弟？”
明翊暗暗松口气。
呼,幸好。
看来越之扬虽然在做狗的赛道上一骑绝尘，但大脑和她相比,顶多只能称一句望其项背。
眼见话题的重点已然偏移,明翊彻底安了心。
她缓慢垂眼，不带什么情绪地随口敷衍：“那姐妹抱一下,也不是不行。”
“随你怎么理解。”
越之扬：“……”
对面始终顾左右而言他，明显是不打算解释，没用的冷笑话倒是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因着这熟悉的谈话方式,越之扬忽然觉得有点憋屈，但他今天实在不想让这人就这么给糊弄过去。
当即抓过明翊的手放在肩头，十分嚣张地挑一下眉：“行，那你抱。”
明翊：“……”
“不是你自己说的，我怎么理解都行，那现在怎么不抱了？”
越之扬抬睫看她。
明翊有点傻眼，倒没想到这人今天这么不依不饶,她试着抽了一下手,但手背被按住，没能抽回。
这瞬间，因为两人靠得极近,空气中似乎有种很古怪的味道。
微酸，还带些臭。
明翊皱皱鼻子：“你是不没洗澡？”
越之扬愣了：“？”
搁这儿扯什么限制级话题呢。
抱一下，需要洗澡？
明翊倒真没想这么多，她的目光很快落到越之扬发上,判断出这股味道的来源：“你这头发都快被口水给腌入味了……”
“你就没闻到吗？”
越之扬：“……”
越之扬还真没闻到，或者说也没几个人会主动去闻自己的头发。
刚打算澄清是‘明明就’干的，但在对面奇怪的眼神里，他又强行冷下脸：“这跟这事有关系？”
明翊慢吞吞点一下头：“勉强有一点吧。”
在对面明显不是很痛快的眼神里，她平静侧过脸：“你有点臭，我不是很想抱。”
“……”
越之扬是真对她无语了。
刚泄气松手，视线又定在明翊侧脸，目光忽地一凝。
明翊也准备回退，才挪出去一小步，下颌忽地被人扣住。
越之扬捏着她的脸迅速往下带。
转眼，头顶灯光就被耳边垂落的长发遮挡大半，眼前视野也被这人全数占据。
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明翊就被迫对上对面近似逼迫的目光。
太近了。
近到她几乎可以看清越之扬垂落的长睫。
这距离，已然超越了合理的安全界限。
二人呼吸像是莫名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那吐息滚烫而热切，连带着整片空间也随之升温。
这是闹哪儿样啊。
明翊有点懵，文明的办法不奏效就改不文明的了是吧？
出于条件反射般的直觉，她下意识拉开距离，缩着肩往后躲。
或许是因为这次对面力道放轻许多，竟然没费什么力气就成功了。
明翊刚打算开口，又被越之扬给截住话头：“你脸怎么了？”
他面无表情看来，音调也毫无起伏。
明翊没从他的反应中判断出什么，只下意识按常理推断。
她慢吞吞‘啊’一声：“我是脸红了吗？”
“……”
还真是离谱。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明翊暗暗吐槽完自己，又开始‘澄清’：“如果有的话，那应该也是你眼花了。”
越之扬：“……”
他顿了顿，还是伸出手。
紧接着，有冰凉的指节触到明翊脸颊，她下意识抬眼，正好看到对面紧蹙的眉。
一时竟忘了反应。
越之扬也未曾收回手，甚至还趁着这间隙，轻轻蹭了蹭。
平心而论，这感觉还挺舒服。
以前年纪小的时候，这人总爱往手上带些乱七八糟的首饰，每次碰她明翊都会不小心被冰到。
但或许是年岁渐长，越之扬也已经不年轻了，终于抛弃掉那些她并不敢苟同的审美。
此刻这人微凉的指腹蹭在脸颊，就还挺舒服。
但——
这是揩油吧？
明翊悠悠望过去，咬牙问：“…你摸够了吗？”
越之扬却没有任何出于心虚的不自在，也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甚至沉冷的表情也丝毫未松动。
停顿片刻。
他眉眼倏地一沉：“谁打的？”
听到这话，明翊一瞬间懵了。
短暂的愕然过后，她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白天和明国栋争执时落下的。
男人力气本来就大，他下手重，明翊没来得及躲。
时间太短，虽然简单处理过，那指痕应该不至于清晰可见，但如今这么近的距离，很容易看出些端倪。
心里微微一沉，明翊不是很想跟越之扬提这些事。
边界感强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她觉得极其丢脸。
没有什么事情会比有一个家暴的父亲更丢脸的了。
她不想让越之扬知道这些事，也不想跟他多解释些什么。
这么想着，明翊极缓慢地眨一下眼，表情故作茫然：“你说什么呢？”
越之扬又在她脸上碰了碰，什么也没说，眼神却很沉。
顿几秒，明翊平静直起腰。
动作迟缓地摸了摸被他碰过的左脸，又啊一声，似是才反应过来：“是脸上有印子吗？可能是我刚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那毯子旁边有流苏来着……”
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太自然，越之扬盯着看了半晌，也没瞧出任何端倪。
之前明翊一直坐在他左侧，始终低着头，二人面对面时光线又被调得很暗。
越之扬起先没注意，方才冷不丁一瞧，看着确实很像指印。
但细看那红痕，好像是不怎么明显，要说睡觉压到了也合理。
似乎没了再追问的理由。
就算真的要追问，答案会是他想要听到的么……
是那个人打的吗？
是因为跟喜欢的人争执了，所以才这么伤心？
忽然就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
但望着对面那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淡然表情，越之扬压下心底的火，顿了半晌还是开口喊她：“明翊。”
明翊望过去。
“虽然分开了，但我们——”越之扬抿着唇问，“应该还算是朋友吧？”
明翊顿了下，才缓缓点头。
对面定定望她，表情认真地嘱咐：“所以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要记得跟我说。”
心脏在此刻似是跳了下。
沉默片刻，明翊才敢对上那目光，声音在房间里轻得似有若无。
“…我知道的。”
*
临走前，明翊借走了他家猫。
越之扬这回倒是意外的大方，二话没说就把‘明明就’塞进猫包里递过来，还放话：“它晚上可能会有点吵。”
“如果你嫌烦了就送回来，我手机一直开着。”
明翊点头。
准备出门，对面却又忽然叫住她。
越之扬望她半晌，缓慢舔了舔唇：“所以今晚，我能住这儿吗？”
明翊有点懵。
她权力现在这么大了嘛，都能管到对门了？
也没人不让他住这儿啊。
但一联想先前这人刚搬来时自己那不算友善的态度，登时哑口无言。
明翊心虚移开视线：“…你想住就住吧。”
说完，她又回头补上句：“对了，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越之扬愣了下，又点头：“嗯。”
回到家，明翊将猫猫放进卧室。
随便收拾了一下行李箱，洗过澡后就躺上了床。
‘明明就’已经趴在她枕头边上睡着了，正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明翊跟越之扬借猫也是为了听这动静，她发现，自己在轻微的噪声环境下会更容易入眠。
今晚大约是睡不着，只能从别的地方补救。
吃了两颗助眠软糖，刚准备闭眼，又想起饭钱似乎还没平摊，她很快给越之扬发去微信：
【账单，发我】
那顿饭明显是不便宜。
别的也就算了，这么大的数额明翊还是不好意思眛下。
她翻个身，边等回复边伸手呼噜了两把猫猫。
在这时，掌心的手机忽然振了下。
对面居然弹语音通话过来。
明翊瞟了眼‘明明就’，见猫猫没有被吵醒，又翻个身挪到床的另一侧，压着声音接通：“发个账单也用不着当面对峙吧……”
越之扬没接这茬：“还没睡？”
隔着听筒，他这声音听起来并不真切，还带些哑。
明翊含糊应一声：“嗯。”
“是睡不着？”
“…差不多。”
越之扬没再说话，顿半晌，那边传来翻动东西的声音。
明翊静静听着，也没说话。
隔了大概半分钟，对面又开口：“我要练谱子，听么？”
明翊有点惊讶：“现在？”
“这个点儿，你不怕楼下打上来？”
越之扬声音很淡：“卧室做了隔音，而且贝斯声很低，楼下基本听不到。”
明翊真没法答应他这去卧室的请求：“…算了吧。”
这深更半夜的。
没多久，那边叹口气：“没让你过来，就连麦，我一个人练有点无聊。”
明翊简直佩服。
这人不务正业起来倒是努力，都快一点了还练琴，但耳边有点动静也确实助眠，她想了想就应下。
翻了遍耳机，没找到。
应该是回来得匆忙忘记带了。
明翊看了眼猫猫，又将头蒙进被子里，对面很快传来细微的响动。
越之扬从前弹的曲子都很吵。
今晚这首倒是挺安静，明翊分不清乐谱，那边又只有拨弦的动静，她有点好奇这是哪首歌的谱子，还挺好听。
但没好意思问。
听了有一阵儿，她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你不唱一下么？”
这人果然是个音乐白痴。
越之扬忍住吐槽的冲动，耐心解释：“…我唱楼下就真找过来了。”
“哦。”明翊默默应一声。
或许是她开了话头，越之扬也开始聊天：“你什么时候睡，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明翊在黑暗里缓慢眨一下眼：“你这好像有点儿为难我……”
越之扬：“嗯？”
“哪有人能准确判断出自己睡觉的时间，还能提前通知？”
“……”
“是让你没睡的话就时不时跟我聊两句，懂？”
明翊：“……”
那今晚怕是不能睡了。
实在没话好说，越之扬也没再出声，明翊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房间里唯一的声响：
那边低沉的贝斯音。
忽然又想起那天LiveHouse弄坏的贝斯，还没来得及赔偿。
或许是因为这层原因，明翊总感觉越听对面那声音心里越不自在。
她开始搭话：“越之扬。”
“嗯？”对面应一声，声音隔着听筒，若有似无。
明翊抿了下唇：“你不觉得，你这贝斯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沉？”
“…贝斯都这动静。”
“但你这个听起来就特别沉，还有点旧——”
刚准备问他打不打算换一个新的，对面响动倏地一静，越之扬没好气道：“又要讲贝斯笑话气我了是吧？”
明翊瞬间懵了：“啊？”
她真没这意思。
但因着对面的话，也没好意思再提。
本以为会折腾个通宵，但或许是音乐真有助眠的功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不知不觉间，明翊就沉沉睡过去。
梦境里，似是有簇星火忽然在眼前凭空点燃。
他们确定关系那年的跨年夜，越之扬乐队的朋友开着孙卓然的车，进了一后备箱烟花，准备在市区附近贩卖。
明翊的室友要么赶着元旦回家过节，要么各自有活动，况且本就关系平平。
她一人在宿舍待得无聊，赶去凑热闹。
这还是明翊头一次见到全员到齐的乐队。
有两位她叫不上名字，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陆一燃。
二人很是投缘，这点投缘或许是因为差不多的人生境遇。
陆一燃身上也有某种游离于人群之外的疏离，并且同样缺钱。
缺钱的理由不得而知，但这人时常在校外做些小生意赚外快，得知情况后，乐队的演出费也会多分他一些，但这人性子倔，从来也不肯多要。
到地方后。
众人下车，一起帮着整理货物。
就在这时，越之扬忽然翘着长腿直接坐上大敞的后备车箱里侧，和一堆易燃物大喇喇地凑成一堆。
明翊看得目瞪口呆。
总疑心这样不太安全，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上前默默将他拉到一旁。
越之扬起初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笑得一脸得意：“呦，今天怎么这么关心我啊？”
明翊抿着唇如实回答：“不是，感觉有点危险，我怕你一不小心炸了，把城管给招来。”
“……”
越之扬是真有些无语。
这人说话怎么光捡不中听的说，还离奇得让人无法反驳。
陆一燃边整理东西边附和。
“学姐说得对。”
越之扬拿着盒仙女棒在这人肩头砸了那么两下，很无语：“对什么对。而且你是她们专业的吗，叫什么学姐？”
陆一燃讲话很是坦诚：“我听孙卓然他们都这么叫。”
面对这种深谙‘真诚就是必杀技’的人，越之扬往往会被噎得败北。
又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明翊盯着他手里的烟花盒，自觉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自己也遭受同等待遇，但黑着脸的越之扬什么也没说。
滨江市区好几年不允许干这事儿，陆一燃是偷偷进货，卖的时候也不敢大张旗鼓，他们几人像几只隐匿在闹市区里偷偷摸摸的小老鼠。
后来的越之扬不知为何，忽然就出了个极烂的馊主意。
这狗扬言大隐隐于市，索性带着乐队成员直接在街口免费卖唱。
他那边调好贝斯，先是带着孙卓然来了一首无比接地气的《恭喜发财》，效果出奇得拔群，大半个广场的中国人都无法抗拒这来自骨子里的血脉召唤。
明翊莫名有种这人唱完后就要举着话筒来一句‘烟花要伐’的黄牛既视感。
她默默往后退，一直快退到陆一燃身侧。
陆一燃今天感冒，没办法担任主唱，倒是便宜了越之扬。
二人快被挤进烟花堆里，相视一眼。
表情如出一辙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那边视线忽然就斜斜扫来，越之扬很快抱着贝斯蹦到二人身旁，揪着明翊羽绒服的帽子将人从后备箱里薅出来，又推到车门一侧。
回去之后，正正经经唱了一首《DOODDAY》。
这歌勉强也算应景。
只是每当他唱到那句‘Mygirlfriendwarnedmethatidrinktoomuch’【1】时，总会没来由地回头看她几眼，看得明翊露在寒风中的一张脸也莫名变得滚烫。
这应该算是某种很隐晦的宣誓主权。
没必要吧。
大家都是朋友。
这人吃醋怎么吃得莫名其妙。
明翊不太自在地侧过头，半张脸埋进围巾里，试图遮住泛红的脸颊。
对面的人捕捉到这幕，很快偏着头低低笑了两声，唱腔里带几分气音，有些撩人。
烟花自然是一根也没卖出去，因为越狗光顾着一个人耍帅了。
这场闹剧，损失最大的大概就是进了一堆货却一分钱也没赚到的陆一燃。
越之扬倒是很讲义气，大手一挥将所有的烟花都给包了，说要讨女朋友欢心。
明翊觉得这欢心未免太昂贵。
但想着越之扬一向热心，大概是为了给朋友解围，也就没再阻拦。
一行人转道几公里外的一处海滩，这里没有禁令，可以燃放烟花。
那年的冬天其实很冷，但明翊的记忆始终温暖而鲜艳。
热闹簇拥在一起的人群，烟花彻夜盛放的海滩，以及——
帮他们拍完合照，众人一个接一个熬不住困意，互道完新年快乐后便开始琢磨着回车上补觉。
一行人渐渐走散。
在这时，越之扬忽然扯住明翊手臂，从兜里掏出支剩下的仙女棒。
他拿出打火机，点燃。
海边的风很大，向孙卓然借的那个打火机并不怎么防风，点了好几次也没能成功打燃，但簇簇火苗却以另一种方式在他眼底盛放。
越之扬灼灼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向她，轻声说。
——明翊，你也新年快乐。
第43章 43没得吃。
隔天,明翊睡到自然醒才睁眼。
天色还早。
因为昨晚忘了要充电，如今手机电量早已耗空，她找出充电器。
等到自动开机,屏幕里跳出几条未接通话,全部来自郑惠兰。
明翊盯着看了许久，又拨回去。
那边很快接起,郑惠兰略有些局促的声音自听筒另一头传来：“笑笑,起床了啊？”
明翊顿两秒，才平淡嗯一声。
郑惠兰似是松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回去的路上出什么事了……”
明翊没吭声。
没多久，那边又接上句：“或者是不愿意再理妈了……”
听着对面声线中极力压抑却又不自觉流露的委屈，明翊忽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口直犯堵。
好赖话都说过。
如今也是真不知该怎么办。
她垂下眼打断：“没，有什么事吗？”
郑惠兰又关切问：“没什么，就是问问你顺利回去了没，有没有吃年夜饭？”
“吃了的。”
回完这句，明翊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聊，想了想，她开口：“是缺钱了吗？”
郑惠兰：“没有没有！你之前给的钱,都没花完,还剩挺多。”
“行。”
明翊坐起身，视线投向窗外，或许是因为没拉窗帘,阳光直射进来，眼眶忽然就变得很涩：“钱你收好，不要让那个人发现。”
“他要是问起，你就说没钱。”
郑惠兰忙不迭应下。
明翊又说：“之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如果他再对你动手，不要忍，记得报警。”
“生活费我会继续打，还是原先那张卡。就一点要求，如果你不打算和他分开，我的联系方式，不要告诉他。”
因为性情冷淡，连郑惠兰也只知道明翊如今在滨江工作，不清楚具体的工作地点和现住址。
明国栋唯一有可能找到她的方式，就是手机号码。
解决完这桩麻烦事，明翊很快把手机扔到一旁，想继续睡。
但大概是这两天睡得有点多，怎么都睡不着，‘明明就’也被这通电话吵醒，狗狗祟祟地爬过来拱她手臂。
明翊将猫猫捞进怀里，又翻身去摸手机。
这两天手机里涌入不少拜年短信，有些是群发，有些是私聊，一直没来得及看。
如今正好有空，明翊一一回复，又主动给几位师长以及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朋友发了新年祝福。
正拖动屏幕，某条消息吸引了她注意。
孙卓然：【学姐新年快乐啊】
单就这信息也就罢了，吊诡的是，底下还附着张乐队合照。
孙卓然站在镜头最前侧，表情夸张地做着手势，另外几人也伸手比耶。
唯有一身黑衣的越之扬默默站在最后，视线隔着镜头，直直望过来。
这照片还是明翊当时帮忙拍的。
大约在两年前，场景是熟悉的海滩。
视线逐一滑过相片中的人，明翊觉得那上头的面容既熟悉又陌生。
停留一阵，她的目光又不受控般在右上角那道身影落定。
越之扬黑衣黑发，照旧是冷淡桀骜的一张脸，神情却柔软而温和。
这眼神，是一直在看着她么……
当时拍的时候注意力全被孙卓然夸张的表情给吸引，明翊完全没注意。
此刻看到，忽然就有些失神。
她默默退出去，又去看钟以晴的消息。
昨晚在越之扬家给她回过消息后她们就没再聊，结果这人凌晨三点突然福至心灵。
钟以晴：【不对】
钟以晴：【这是你家吗？？】
钟以晴：【我怎么瞅着电视机的位置不大对，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明翊默了默，很坦荡地扯谎。
明翊：【就我家啊】
明翊：【我把电视机的位置给挪了下，你好久没来，有变化很正常】
回完消息。
明翊下床烧了壶热水，洗漱完又想起那张合照。
总感觉孙卓然似乎是在点她。
哪儿有人发新年祝福还带合照的？
难道这是暗示她人情冷淡，没及时给他们拜年？
想到这茬，明翊又很快回卧室拿起手机，按照片顺序给众人逐个发去祝福。
轮到越之扬的时候，钟以晴的回复刚好跳进来：
【那就好，我差点以为你和你那前男友勾搭到一块去了】
【你在家就行】
明翊：“……”
这就算勾搭吗？
顺着钟以晴的话，她不由回想了下昨晚的场景。
好像是真有些不对。
怎么就莫名奇妙跟他探讨起抱不抱的话题来了，自己居然还离奇地没反驳。
真就顺着对面的思路往下接。
一时间，又回想起钟以晴的话——
“有没有可能，连女朋友都是他故意编出来骗你的？”
“你要不要再确定一下？”
好像确实需要确定一下。
毕竟这人瞧上去没有一点自己已然有主的自觉，照旧撩猫逗狗，一点不安分。
想到这，明翊没再继续发送。
*
陪猫猫玩了一阵儿，她取出片吐司加热，又想起它似乎也没吃饭。
但自己家并没有猫粮，昨晚越之扬也没给，明翊很快拿起手机问他起床没。
等到吃完，对面还是没回复。
虽然知道密码，但在对门有个大活人在睡觉的情况下，明翊还是不太好意思擅自进入。
但猫猫似乎是饿得快不行了，都开始啃她家沙发皮。
明翊索性抱着猫去敲门。
等了许久对面才开门，越之扬大约是刚醒，眉眼极其困顿，都没问她是来干什么的就又双眼迷蒙地转身进了卧室。
“……”
明翊有点懵。
在门口默默站了会儿就决定自己招待自己，来过几次，地方她也熟。
很快翻出猫碗给‘明明就’添了粮。
明翊直起腰扫视一圈，发现这里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此前大概是个和她家差不多的样板间，甚至还要更加可怜。
昨天没顾得上看，但今天一进门，明翊就发现东西似乎变多了不少，流理台那边放着电煮锅和微波炉。
客厅角落还堆着几个没拆封的快递箱，看起来都是大件。
所以越之扬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住？
昨天不是还要走。
这人的心思可真是一天一个样。
明翊喂完猫，就打算把‘明明就’再度绑架回自己家。
但猫猫又扑到跑道边开始追吊在顶上的小鱼干，想着自家没有玩具，明翊也只好作罢。
坐在沙发上看它玩了一会儿。
茶几已经被收拾干净，昨晚没吃完的饭菜大概是被越之扬收进了冰箱。
明翊又记起饭钱似乎是还没结清。
正打算去敲卧室门，想到昨晚这人被迫给她当了一整晚的助眠主播，刚才又困得不行，明翊也没好意思叫他。
她起身打算离开。
卧室的门又打开，越之扬从里头出来，看她一眼就淡声嘱咐：“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洗一下。”
明翊表情呆滞地望过去。
还没来得及回应，对面就进了浴室。
停顿三秒。
她动作迟缓地收回眼。
如果没看错的话，越之扬刚才手里拿的，似乎是换洗衣物和……
浴巾？
明翊：“……”
干什么啊。
就对她这么放心？
难不成，还真把她当兄弟了？
这瞬间明翊心里忽然生出种古怪的别扭感。
公寓的隔音不是很好，浴室又不在卧室里，所以哪怕是坐在沙发最远的那侧，哗啦的水流声还是一个劲响。
明翊有点无语。
到底要洗多久？
她抬手摸了摸脸，也不是没想着走，但听对面那意思似乎是有事找她。
而且现在走人，会不会显得她心思不纯？
既然对面都这么大方。
那她也得坦坦荡荡的，不能被看扁。
可听着那水声，脸颊还是不自觉泛热。
明翊拿起手机心不在焉刷着，忽然就收到笔银行卡汇款，是年前的工资和项目结算一起发了下来。
又记起欠越之扬的那个贝斯。
事发当天她的转账直接被毫不留情退了回来，面对对面铜墙铁壁般的抗拒姿态，明翊也无能为力，就暂且把这事搁置，想着等他们关系缓和一些再说。
后来因为工作一直很忙，也就没太在意。
如今闲下来，忽然就惦记起这事。
而且那天在LiveHouse，不光连累他弄坏贝斯，越之扬的手还因此负了伤。
虽然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但一想到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因为自己也并不是很专业，明翊索性直接在网页检索。
转念一想这人又在家，一会儿等他洗完澡出来问好品牌与型号再说，可刚准备退出，某个熟悉的页面吸引了明翊注意。
图片里的贝斯和越之扬当天演出时拿在手里的那款很像。
再细看两眼，简直一模一样。
明翊暗想，这种眼熟可能相当于直男眼里的口红色号。
毕竟都是一把杆外加个铁陀，长得跟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似的。
虽说那天她确实盯着这人看了很久。
但如今也实在分辨不出，又是好久之前发生的事情，明翊很快收了心思，随意去对价格。
一万八千二。
居然跟当初的报价正好对上。
总觉得这过程未免也太简单，顺利得都有些诡异，刚打算找客服咨询一下。
明翊目光顿住，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收藏了这家店铺。
思绪有很长久的卡顿。
她本人对乐器一窍不通，没道理会收藏这种乐器行，所以原因大概在越之扬那边。
明翊认真想了想，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原因。
从前在谈的时候半推半就着占了对方太多好处，越之扬没主动送过明翊多贵重的东西。但两人的消费差距摆在这儿，初期给他转账AA还会收，之后这人总找各种理由退回来。
对此，明翊很是苦恼。
她对于别人的善意总莫名其妙地感到惶恐与不安，不敢轻易接受。
而且所有的关系都讲究个礼尚往来，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始终在战战兢兢地尝试回馈这份并不太对等的付出。
越之扬爱好太多，唯一相对便宜些的就是游戏和乐器。
如果送了游戏卡带，对方大概率会抓着她一起玩。因为手腕经常不舒服、技术又菜，明翊其实不爱和他们组局打游戏，总感觉自己像是个累赘。
所以在听到越之扬和孙卓然随口谈及网上那几家琴行时，她默默听了一阵儿，又按这人的喜好程度选了几家收藏。
此刻页面还停留着当时的备注。
时过境迁，如今再看到这熟悉的页面，明翊的心情忽然就有些复杂。
像是某种时空错位的倒置，明明什么也没变，连店铺的装饰页都还是熟悉的图案。
却好像是一瞬间，什么都变了。
依稀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因为生活拮据，那昂贵的价格曾让明翊望而却步。
她等待着、等待有一天自己或许能够攒到足够的钱，再给予他同等的好意。
但这一天，并没有如期到来。
……
确定就是这把贝斯后，明翊很快下单。
购物软件的商家发来自动回复：【感谢您的下单！您购买的这款贝斯是情侣款哦！双节将至，同时购买套组可享9折优惠～】
底下还附着串链接。
明翊没点进去：【谢谢，不用了】
对面又再度弹来消息：【亲亲，我们这边还提供刻字服务，请问您需要吗？只需要额外支付10元工本费哦～】
明翊本不打算刻字，但记起越之扬曾提到过的签名贝斯，又想到之前他送她的那个U盘上似乎是也有刻字。
这人总钟爱这些花里胡哨的装饰，那么大概也会喜欢这种浮夸的送礼方式。
这么想着，明翊很快支付了工本费。
折腾过一番，也快接近饭点。
明翊起得晚，刚刚也吃过东西，倒是不太饿，但想着反正快到午饭时间，越之扬刚睡醒，应该是还没吃饭。
昨晚又剩了不少菜，热一热似乎也能吃。
浴室的水声还未停。
明翊收回眼，本着为自己找点儿事做好转移注意力的想法，很快把饭菜从冰箱里拿出。
又对着新买的微波炉研究了一会儿。
等到加热完毕，越之扬刚好出来。
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匪夷所思，但这人居然就真的这么当着她的面洗了个澡。
明翊顺着开门的动静抬眼望过去。
越之扬穿着套浅灰的家居服往外走，头发半湿，有水珠在发梢汇聚，将他肩侧的布料洇成很深的颜色。
浴室门口的镜面还笼在一片蒸腾的雾气里，明翊抿了下唇，平静收回眼。
又拿过遥控器，随手把空调打开。
这人完全没有这还是冬天的自觉，很快走到冰箱前拉开门去找水喝。
明翊淡声提醒：“冰箱里拿的，会很冰。”
“我知道啊。”
越之扬大概觉得她这是在讲废话文学，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莫名。
明翊被噎了下。
也不明白该怎么提醒他冬天要喝热水。
这时，越之扬又拿着那瓶冰水走到她面前，拧开瓶盖喝了口，直直望过来：“我现在洗过澡了。”
“……”
明翊愣住。
洗过就洗过呗，这种事值得拿出来说吗？
这年头谁还不会洗澡了。
但想着对面可能是想要被表扬，她的视线很平静地移过去，缓慢点一下头：“嗯，挺好的。”
就是这洗澡方式实在有点离奇。
听到这话，对面似是顿了下。越之扬喝了口水，若有所思看她，又问：“…就没了？”
明翊：“？”
所以该有什么啊。
明翊刚把饭菜从微波炉里拿出来。
两人靠得很近，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有些浓。
明翊强迫自己的视线在那张脸上落定，又顺着对面微蹙的眉缓缓移到越之扬发梢的水滴，平静开口：“你要不先把头发擦一下？”
“这水珠好像快掉菜里了。”
越之扬：“……”
望着没好气走开的人，明翊暗暗松口气。
怎么感觉。
刚洗过澡的越之扬，好像是，有点好看。
难不成是洗澡时脑子进了水？
不对，又不是她洗的澡。
越之扬吹干头发出来时，明翊已经把饭菜全部摆到桌面，正垂眸在昨晚的外卖袋里翻一次性餐具。
越之扬脚步一顿。
望着这桌虽然眼熟但极其不顺眼的饭，又不自觉想起昨晚的事，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抗拒。
“不再点点儿新的？”
明翊刚想说自己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他热的，就听对面含讥带讽地开口：
“啧，你怎么这么爱吃剩饭？”
人，也是。
望着那张温和淡然的侧脸，越之扬默默把这话咽回去。
明翊却没那么好脾气。
听到这话的同时倍感无语，觉得刚刚花出去的钱还不如直接塞狗嘴里得了，省得一天天的过来给她找事。
忍了不过三秒，就决定最好还是别忍。
她扭头看过去，嘴角勾出个嘲讽的笑，语气却极淡：“总比你要好，好像连饭都没得吃。”
越之扬：“……”
第44章 44在吃什么醋呢。
说完,明翊也没管对面是个什么反应，继续垂眼翻外卖袋。
她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下意识自卫反击,毕竟菜都已经给他热好了。
没成想一通翻腾,还真没找到碗筷。
明翊又坐回沙发上，舔了舔唇,略有些尴尬地看过去：“好像,真没东西吃了。”
“昨天的碗都给用光了。”
越之扬：“……”
越之扬也不懂她这个一连扎心扎两回的习惯是怎么来的，但本来也没有吃饭的想法。
“我不吃这个。”他语气很平。
明翊好心提醒：“可是现在已经快12点了——”
越之扬似是完全没在听她说什么,只自顾自开口：“昨晚我是不请你吃饭来着？”
明翊刚想反驳那明明是二人A的，怎么能算是他请客。
就见那边懒懒一挑眉，十分理所应当地顺杆往上爬。
“难道今天你不该回请我一顿？”,越之扬眼神嚣张，语气也极其跋扈：“这才叫礼尚往来，懂？”
明翊：“……”
明翊不是很想搭理这位懂哥。
但他这明显指责自己不讲礼貌、人情冷淡的暗示她倒是听了个彻底。
再加上确实是还没跟他A，明翊很快点头同意：“行，想吃什么，你说。”
越之扬立刻站起身：“那我先去换个衣服，我们一会儿直接去超市。”
听到这话,明翊不由愣了下。
这并不在她的预期内。
明翊所谓的回请,大概就是像昨晚一样，请越之扬吃顿贵价外卖。
实在不满意也可以带他下馆子。
但买东西回来自己做，这对于没什么厨艺的人来说可太超过了。
她不想搞这么麻烦。
但想到好歹是过年。
这人和自己不太一样,也许他家会有那种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准备年夜饭的场景，也实在不好意思扫他的兴。
这时明翊又忽然意识到。
她好像是莫名其妙地，一起和越之扬过了个年…？
交往时间不算短，但二人一起度过的节日少之又少。
比起她这个人,或许她的短信才算更长久地陪伴在他身边。
从前在家总要顾忌明国栋，搬出来后又忙着打工。
就连春节，往往也是她沉默地戴着耳机，听那边絮絮叨叨讲话。有时越之扬生气了连话也很少讲，于是听筒里只会剩下他打游戏时敲击键盘的声响。
可这个人的新年祝福从不会缺席。
因为不确定明国栋什么时候会发疯，就算连麦明翊也只敢单向连麦。
往往是那边说完‘新年快乐’，她才会迟个十来秒地发去文字祝福。
这敷衍的态度，惹来越之扬不快也正常：“这次晚了快一分钟。”
明翊无奈：【我不是下午五点就给你发过了】
“那能一样？”
“你那明显就是群发。”
明翊憋着气反驳：【哪里是群发，我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的】
这种吵架方式实在有点费手。
说完，她又套上羽绒服出门，下楼走出好远才敢拨通对面电话。
许是刻意赌气，越之扬接通后默了几秒才出声：“干嘛？”
有雪片在路灯下飞舞，明翊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手指，忽然意识到，似乎也不是很想跟他吵架。
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她很快柔声哄他：“不是你说晚了一分钟，我这不是过来道歉来了？”
对面闷闷笑一声：“那你道歉能不能有点儿诚意？开视频，想看你。”
明翊随便找了个理由拒绝。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越之扬提，也羞于让他看到那个糟糕不堪的家。
但如果知道她站在外面跟他讲话，这个人大概会催她回屋。
两人随口聊着。
没多久，不远处传来鞭炮的动静，有些吵，越之扬大概是听到了。
他很快问：“你是不是在外面？”
明翊愣了下，声音低低地回：“嗯，我出来买个东西，一会儿就回去了。”
对面果不其然催她赶快回家。
郑惠兰又恰好打来电话。
明翊磨蹭了会儿才想着要挂断，结束前才补上那句该由她亲口说出的新年快乐。
……
越之扬换好衣服出来时，因为天气冷，这人脖子上还围了条深灰色围巾。
明翊从沙发上站起，忽地想起什么。
似乎是该找机会‘确定一下’。
她随意扫去两眼，试探问：“你不戴那条有小熊耳朵的吗？”
“小熊耳朵？”越之扬垂头在玄关换鞋，语气带些嘲讽，“不都是女孩儿才戴这些吗？哪个男的这么没品？”
明翊：“……”
“你不喜欢？”
越之扬：“当然不喜欢。”
所以，真是骗她的？
还是不太敢确定，明翊默不作声跟过去，站在他身后看人换鞋，又冷不丁往外冒了句：“那你喜欢甜妹吗？”
越之扬动作僵住。
问出口的瞬间，明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貌似是试探得有些过于明显了。
可似乎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与此同时，越之扬直起腰对上她视线。
明翊也没再躲避，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越之扬先是默默看她几秒，眉头又很快皱起，似是完全没搞懂：“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明翊没吭声。
沉默三秒。
他单手撑在置物柜，身子往前倾，语气忽然变得吊儿郎当：“所以你这是希望我喜欢，还是不喜欢？”
“……”
总感觉这走向和她先前的意图不符，这个人像是在意有所指。
明翊有点答不出来，只抿唇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越之扬视线在她面不改色的脸上落定，又移到明翊微红的耳际，忽地笑了下。
明翊没懂他在笑什么，下一刻，她的脸被人捏着轻轻扯了扯：“挺喜欢的。”
脸颊的触感一触即分。
越之扬很快回身往外走，明翊却有点懵。
这是个什么答案。
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明翊很快发微信找钟以晴确认：【你觉得，我算甜妹吗】
钟以晴：【？】
钟以晴：【失心疯了】
钟以晴：【地球爆炸你都不可能是甜妹】
“……”
哦，行吧。
*
距离不远，二人直接步行过去。
节假日到处是人挤人的惨状，或许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明翊此后就没怎么讲话。
直到对面出声问她，明翊才意识到自己这沉闷的心情居然持续了一路。
她随口敷衍：“你看着买吧，我吃什么都行。”
越之扬扫过来一眼，没懂这人怎么看个手机心情忽然又不好了：“你那伤怎么样了，现在能不能吃辣？”
明翊缓慢摇头：“还不太能。”
见状，对面收回眼，语气欠欠地提议：“行，那就吃火锅好了。”
明翊：“……”
明翊：“？”
怎么着。
不是甜妹连饭都不让吃了？
“所以你的回请是指——”她语气艰难，“你吃，然后我在旁边看着，是这样么？”
越之扬短促地笑一声：“那不是还有菌汤和番茄锅，都不太辣。”
他慢悠悠提醒：“我可不会做饭，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火锅最合适，又好吃又方便，也不怎么给你添麻烦……”
明翊刚打算反驳哪有人大过年的吃火锅，越之扬又俯身问：“那你平时年夜饭都吃什么？吃你想吃的，也行。”
明翊愣了下。
很快赞同：“那还是火锅吧。”
二人推着车直奔冷柜，越之扬几乎快将肉食区扫荡一空。
明翊看着他这十分不健康的饮食结构，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拿了几样常吃的蔬菜放进去。
越之扬又从冷柜里翻出袋饺子，笑着望过来：“你们北方人是不是过年都吃饺子？”
“也不是每家都吃。”
“那你吃不吃？”
明翊点头：“吃的，买吧。”
说完，她又问：“那你呢，你过年都吃什么？”
“什么都吃，全看心情，好像也没有特定要吃的东西。”
二人边逛边聊。
路过厨具区，越之扬又将她拉过去：“来帮忙挑点碗，你比较喜欢什么款式？”
明翊没太放在心上，随便扫过去两眼，习惯性选了个物美价廉的素色款。
越之扬拿起来看了会儿，忽地啧一声：“有点太单调了吧，都没图案，看着就让人心情不好。”
“……”
说完，他又挑了个印着猫猫头、明显更好看的粉色款递过来：“这个呢，这个怎么样，好不好看？”
明翊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好像，真的很喜欢甜妹。
连碗也要挑这种少女心的款式。
那去问甜妹好了。
…问她干什么。
明翊忽然就有点不服气，没去接他递过来的那碗，随手捡起旁边一只狗盆塞过去：“买这个。”
越之扬微微瞪大眼。
刚想问她审美什么时候这么另类了。
明翊又对上他视线，赌气开口：“很适合你。”
越之扬：“……”
从超市出来。
最后两只碗还是被一起放进了购物车，越之扬又新挑了几个别的款式。
明翊已经默默说服自己，审美是件很私人的事情，就算他真喜欢甜妹也没什么，不能剥夺人家的兴趣爱好。
但不知为何，在她结账时这人看了会儿手机表情就变得不对了。
明翊将东西装好，正准备自己提。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越之扬将购物袋拎起，却没直接走，就这么盯着她看。
眼看下一位顾客马上要出来，明翊出声催他：“不走吗？”
越之扬垂下眼皮：“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明翊懵了。
又闹哪样啊这是。
不都给他买那碗了嘛！
就这么沉默了近一路。
这人提着个大号购物袋走在前头，明翊提着桶可乐跟在身后，到处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声音嘈杂。
唯有他们这边沉默而安静。
明翊虽然不懂他又怎么了。
可到底是春节，这气氛平时看着还好，一旦放到这样有烟火气的场景里，似乎还挺离奇。
在第三次接受路人的注目礼时，明翊是真有点忍不下去了。
到小区还有段距离，不想这么一路尬下去，她开始尬聊：“今天外头就还挺热闹的……”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越之扬侧头望她一眼，没接话。
不是很想让自己的话掉地上，明翊立刻看过去。二人四目相对的同时，她忽然发现，对面的眼神怎么好像有点怪？
本来是为了缓和气氛。
但现在一看，好像更生气了……
停顿片刻。
明翊没忍住，缓缓抛出个问号：“嗯？”
越之扬收回眼，语气平淡至极：“最近过年，你不知道？”
明翊神情微顿。
觉得对面就差问她是不是中国人了。
总感觉这话很离谱，她迟疑开口：“…知道啊。”
越之扬悠悠瞥她一眼：“看你这样，我还以为是没人给你送新年祝福，所以你不知道呢。”
明翊：“……”
怎么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明翊完全没深想，只下意识回他的话：“没有啊，有挺多人给我发的。”
“……”
这时，明翊又忽然记起，上午她给乐队一圈人都发过新年祝福，轮到越之扬的时候刚好被钟以晴的消息打断。
此刻也意识到这做法似乎是有些不妥，她刚想当面补上。
倏地，那边轻轻嗤了声。
明翊想说的话被他这语气给当即嗤没了。
但刚才越之扬的表情明显是不对，难道是孙卓然那边提醒了他？
没必要吧。
她又不是甜妹本人，就算没收到她的新年祝福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想着不论如何，好歹先补救一下。
明翊又看过去，慢吞吞开口：“但你好像，是没给我发……”
如果这时候越之扬主动说，那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补上。
这做法其实还挺无耻。
但对明翊来说，这已经算是很明显的示好。
然而越之扬也只是随意扫来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态度很冷淡。
主动示好反倒自讨没趣，明翊觉得自己也挺多余。
没等多久，她又装作提不动般将那可乐桶抱进怀里，视线不自觉往身侧瞄。
越之扬应该是看到了，却完全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明翊余光偷偷瞟过去，正看到这人将购物袋换了只手拎，空闲的手又去摸手机，明显是不打算管她。
好吧，她不努力了。
跟甜妹过去吧。
明翊暗暗咬牙，刚识趣收回眼，头顶忽然落下道声音。
“新年快乐——”
这声音很是清晰。
明翊几乎是立刻抬头，嘴角刚堆出个柔和的笑准备接话，就见身侧的人慢条斯礼吐出后半句：
“孙卓然。”
明翊眼皮不自觉跳了跳。
与此同时，她对上越之扬视线。
这人右手正握着手机放到唇边，嘴唇缓慢开合，似乎是在发语音。
这话落下的同时，越之扬还轻轻挑一下眉，表情里带些难言的挑衅。
大概是在耍她吧。
明翊皱了下眉，随后若无其事收回眼，平静越过他向前走。
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事。
但身侧始终如影随形的动静仿佛是魔音贯耳，接下来五六分钟，越之扬几乎一路都在发语音。
每隔两三秒就弹出去一条，句式也极其雷同：
新年快乐，xxx。
从一开始的趾高气扬到中途的平平淡淡才是真，直至最后，明翊隐约都能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不耐与焦躁。
觉得这人也真是奇怪。
不乐意发就别发了呗。
也没人逼他啊。
因为提着东西，又在单手发语音，越之扬的手指被勒出很明显的红痕。
明翊不是很好意思叫人继续爬楼。
二人很快进了电梯。
这种密闭的空间，总让她觉得不太舒服，见那边没再往外弹语音，疑似是进了电梯信号自动切断。
明翊也就没再管。
但心脏跳个不停，胸口很闷。她不自觉往有人的那边靠了靠，试图通过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稍稍思考了下，明翊将手边的可乐试探性递到他面前。
越之扬果然立刻看来。
“干嘛？”
明翊抿一下唇，淡淡开口：“要喝水么，看你刚才怪忙的，现在应该也渴了。”
越之扬：“……”
对面很快落下道不带什么情绪的气音，明显是无语。
通常这种情况下，明翊会选择见好就收，但此刻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紧张。
“你是在跟朋友们送新年祝福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越之扬觉得她简直木头成精，没好气移开眼。
“哦，”明翊舔了舔唇，又开口，“但你这个措辞，是不是有些…太潦草了？”
“好像没什么区分度，像是群发祝福的语音进阶版。”
“……”
她很轻地皱了下眉，语速因为心慌不自觉加快：“如果我收到的话，可能会觉得有些苦恼。”
越之扬抬睫：“苦恼什么？”
明翊强自稳住呼吸，面色未改，连语气也很平静：“苦恼…到底要不要回复。”
越之扬这下是真被气到了。
“给你发了么，”他没好气地呛回去，“你就回？”
本以为这次又会被对面的软钉子给毫不留情碰回来。
就在这时，身侧的人忽然毫无预兆地靠近，手指也同时揪住他的袖口。
越之扬愣了下，很快看过去。
发觉明翊的唇色似乎是有些白，额头在电梯顶灯的照耀下泛着不太明显的水光。
眼神却认真而专注，近似执拗。
“所以为什么不给我发？”
“我的名字应该排在孙卓然前头，为什么要跳过我？”
明翊深深吸口气，又继续问：“越之扬，你是把我的微信给设置黑名单了么？”
“……”
问完这句，感觉所有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腿软得有些站不住。
不能再在电梯里待下去。
叮——
近似耳鸣般长久的一声。
明翊下意识看向敞开的电梯门，正准备迈步往外走，手臂忽然被人拽住，往后轻轻一扯。
与此同时，头顶光线倏地暗了下去。
一道暗影自身侧落下，将她整个人笼罩。明翊抬眼望过去，正撞上越之扬视线。
他懒懒垂着眼皮：“喂。”
或许是因为距离极近，这人原本还算合适的音量在狭小的电梯内忽然就显得存在感过强，像是自带回音。
明翊讷讷看他：“啊？”
四目相对。
对面眼神中的困惑不解在此刻倏然烟消云散，像是不经意间发现了什么被人费尽心思藏起来的小秘密。
表情里带着某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明翊茫然眨了眨眼。
在她这种近似无措的困惑里——
越之扬的脸顺势向下压。
“明翊，你这是，”他似笑非笑喊她的名字，“在吃什么醋呢？”
第45章 45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
距离一瞬间拉近。
越之扬的眉眼近在咫尺。他眼皮耷拉着,眼尾却还是勾勒着抹很明显的上扬弧度，明翊能清晰捕捉到这瞬间他眼中一闪而逝的促狭笑意。
与此同时，因为刚洗过澡,这人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气似是不知不觉间浓烈了起来。
喉咙莫名泛紧。
盯着那双眼,明翊没头没脑地往外冒了句：“越之扬，你用的什么味道的沐浴露？”
真有些太冲人了。
“嗯？”
对面神情明显一怔。
趁着这间隙,明翊忙加快脚步,冲出电梯后就直奔自家房门。
关键时刻用指纹充当密码锁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明翊这边刚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插.进锁孔，卫衣的兜帽就被人拽住轻轻往后扯。
越之扬单手抵住她的背，声音里满是游刃有余的懒散。
“又跑？”
“你以为你进去我就没办法了？”
明翊心虚地没敢吭声。
甚至不用回头,她都能明显感觉到带着气音的吐息淡淡拂过耳侧。
“想知道？”越之扬顿一下，又笑，“你可以去我家自己闻啊。”
“……”
这对话有些太超过了。
明翊头皮不自觉发麻，立刻错身几步转身对上他目光，勉力克制住心头的尴尬，淡淡扯了下唇：“…也不是很想知道。”
“可我想知道，”越之扬上前两步,垂眸盯着她看,“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
一时间，方才那声音似是在耳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循环播放。
——在吃什么醋呢。
明翊本来还挺坦荡的。
她自认为自己只是在密闭的空间内感到不太适应,下意识想找人搭话。
而目前跟二人都有关且相对合适的话题，也只有前不久越之扬跟不要钱一样语音条大甩卖的行为勉强还值得探讨一下。
而且明翊是真有些好奇。
他几乎快翻遍了整本通讯录，为什么单单跳过她。
这行为里包含的针对意思太明显，就像是‘为了拥抱某一人所以抱了全班同学’——的反例。
但因为这突然的点破,明翊又意识到。
她似乎真的在吃醋，因为那个不知名的甜妹，已经醋了快一路。
“……”
这发现实在是让人有点儿于心不安。
加之越之扬这含糊不清的态度，也确实让明翊有点摸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想着再度试探一下，对上对面探究的目光，她故作平静地反驳：“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儿多了…？”
“我想多？”
越之扬气极反笑。
或许因为始终被这样不上不下钓着，他进一步那边退一步，他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对面又会忽然抛出点甜头将人迷得晕头转向。
实在揣摩不出明翊的意图，只下意识觉得自己始终在无形中被她带着走。
这么一直拖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但此刻，越之扬忽然就不是很想再掩饰。他冷笑一声，索性将事情直接挑破：“是我想多还是你自己问心有愧所以不敢面对？”
明翊顿了顿：“你押韵押得还蛮好的。”
越之扬：“……”
越之扬快被她气死，“又来这套？别转移话题。”
他目光沉沉看来。
因着这眼神，再加上先前不善的语气，明翊几乎是瞬间沉默。
这四个字，像是兜头泼下一盆凉水。
明翊心中暗想，自己也许当真是还对这人存着那么点儿不太妙的心思。
不然也不会在已经分手的*情况下还和他三番四次接触，这行为已经算是打破了她的社交准则，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念头也仅止步于此。
她没打算做什么，只默默等待着这点微妙的悸动散去，然后把他当做是人品还不错的普通朋友相处。
甚至以后再不见面，只当陌生人，她也完全可以接受。
从再度重逢的那刻起，她其实一直在做着离别的准备。
但这句话，像是无形中戳穿了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明翊忽然觉得，有什么被她一直掩耳盗铃的遮蔽被毫不留情扯下。
所有的口是心非在此刻似乎都再无法掩饰。
还是不敢面对内心这阴暗的想法。
感觉自己忽然被扣上了‘不道德’的帽子，而这恰恰是她最不耻的行径。
明翊吸吸鼻子，下意识想把这茬带过：“到底谁不敢面对？”
越之扬却像是完全读不懂空气，大有追根究底之势。
“你。”
停顿半刻，明翊淡淡掀起眼。
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要试探一下的初衷。
再谈下去肯定是更难收场，保准会闹翻，按理说该就此打住。
但或许是情绪上头，又或是也想要一个答案。
又想起那张照片。
在对面始终未曾移开的目光里，明翊几乎是立刻别过眼，声音低低地问。
“…所以饭还吃吗？”
这话题转折太快，又生硬。短暂的怔愣过后，越之扬只觉得生气，“你这是个什么聊天思路，能不能对我认真点儿？”
“我很认真。”
明翊抬眼望他，语气平淡至极。
“既然你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心里可能存着这样或那样不太好的想法，那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点儿距离比较好。”
听到这话，越之扬瞳孔不自觉闪了闪。
心里忍不住想。
就算是不愿意承认还对他有感觉，也没必要把话说这么绝情。
胸口像是有团火在烧。
在理智加以阻拦之前，情感又先一步驱使他的冲动。
“为什么？”
尽管开口的瞬间，连自己也觉得现在再问这话似乎是完全没立场。
明翊暼他一眼，声音冷淡。
“还能为什么，这不都是应该的么？就算找不到人一起吃饭，似乎也不该找到前任头上……”
越之扬没再说话，脸色却沉郁到极点。
看他这模样，明翊也觉得窝火，情绪里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或许也有动摇的瞬间，但重逢至今，所有的一切几乎都是越之扬在主动。
是他二话不说搬来她家对门。
是他没什么边界感地又是让她喂猫，又是邀请她当饭搭子。
甚至刚刚在电梯里——
“……”
算了，自己好像也有问题。
明翊也觉得很多行为出现在他们如今的关系里并不妥当，已然超出了该有的界限，她无从抵赖。
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但她无法否认，她的心似乎是在某些瞬间有过微妙的动摇，虽然达不到遭人唾骂的程度，但也确实不怎么站得住脚。
所以对面如果现在要清算，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又想起此前和钟以晴的猜测，忍不住就有些失神。
明翊淡淡垂下眼，暗想。
越之扬这应该算是……
报复成功了吧。
可这也并不全是她一人的过失。
“你下次别这样了……”
明翊平静开口。
这声音轻而慢，照旧是柔缓温和的语调，却像是在湖面砸下颗巨石，越之扬的情绪也一瞬间激荡。
他压着火掀起眼皮：“我又怎么你了？”
“别随随便便主动对别人示好，很多事跟你没关系的话，就不要再插手。”
先前那股剧烈的烦闷感再度席卷，顿了片刻，明翊垂眼掩住眸中情绪，“虽说我也有错，但几乎都是你主动在先，以前你这样也没什么……”
“但现在，并不合适。”
越之扬沉着脸，没有接话。
很想问一句现在怎么就不合适了。
就一名字难听的穷鬼。
有必要爱成这样？
跟他吃个饭而已，都要担心别人会不会误会？
他之前都没这么管过她。
气氛似是冷冽到极致。
明翊默默朝对面望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越之扬唇色似是有些泛白。
顿半晌，还是不忍心把话说得太过，她又温和劝了句。
“做男人，还是要守点男德。”
“你这样子，虽然目前感情还算稳定，但长此以往，没有好女孩儿肯要的。”
越之扬：“……”
他是真无语了。
合着那穷鬼就这一点好呗。
这瞬间，明翊看到越之扬的眉心很明显跳了两下。
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是很想继续在这种氛围里待下去，她直接上前两步将那桶可乐怼到他怀里。
“所以以后，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联系方式我会拉黑的，你也记得删除，这样对彼此都比较好。”
随着她这句话，怒火几乎瞬间攀至顶峰。
越之扬忽然觉得，这么久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似是都在平白供人取乐。
他沉着脸劈手夺过那可乐，没有丝毫停留地转身朝自家方向走。
盯着那背影默默看了会儿。
既然这就是最后一次碰面，那有些话，不说的话似乎就永远再没机会。
想到这，明翊慢吞吞开口。
“——那么，祝你和你女朋友幸福。”
砰。
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道巨大声响。
场面似是定格，连带越之扬僵在原地的背影，也像是陡然化成个静止的坐标。
明翊讷讷看过去。
又怎么了这是…？
在近乎静止的画面里，那桶从他怀里滑落的可乐在地上咕噜噜滚过一圈，缓慢停在明翊脚边位置。
纠结几秒，她还是无奈叹口气，随后俯身捡起。
刚准备递过去。
视线里，越之扬忽然就慢吞吞转过身盯着她看。
这人明显是没缓过劲儿来，表情像是活见了鬼，和自己听到林苗苗说‘文件改回第一版’时有一拼。
明翊疑惑对上那视线。
她刚刚说的，应该是祝福语吧…？
没恶意诋毁他的甜妹吧。
明翊还在疑惑。
越之扬忽地大步走来，没去接她递出去的可乐，反倒直接攥住了明翊手腕。
力气大得有些过分。
她不自觉皱了下眉。
刚准备开口，就听越之扬语气古怪地反问：“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
明翊：“……”
明翊：“？”
一时间，明翊也困惑无比。
这是，没有的意思？
但刚刚她隐晦试探了那么久，也没见这人反驳，只有在最后那句‘女朋友’才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
此刻明翊也不太敢确认。
只觉得越之扬这行为简直恶劣无比。自己先没分寸不说，倒打一耙也就算了，她都因为道德感高默默认栽了。
可已经被戳穿，明明是二人都该为此检讨的行径，他居然还有脸否认。
就好像，她才是那个空口造谣的人。
明翊忍不住怀疑起这人是不是真的在存心下套，也无心顾及其他。
只觉得——
如今他这累累的恶行里还要毫不留情再添一笔！
事发还不到三月，这人年纪轻轻，应当也没有罹患老年痴呆症的风险。
明翊抬眸望过去，嘴角淡淡扯出个刻薄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请问您这是又失忆了？”
越之扬：“嗯？”
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再留情面了：“那条短信，难道不是你发给我的？”
“……”
听到这话，越之扬神情倏地顿住，似是理亏。
明翊轻轻挑了下眉，不闪不避对上他视线，学着这人惯常的说话方式抓住机会就毫不留情地嘲讽回去。
“谈恋爱了，女朋友长得——”
她一字一顿，几乎连那阴阳怪气的语气都快还原，“比、我、漂、亮。”
“是我看错，还是说又有什么狗血的误会？手机里可显示得清清楚楚，需要我翻出来给你——”
说到这里，明翊话音一顿，想起自己那条同样欠揍的回复。
关于王涛的事，她不想再提起。
林苗苗也差不多解决，没必要借这事向越之扬反击，如今明翊只期望这破事儿赶紧从她生命里消失。
因为深谙吵架的真谛，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是万万不能做的。
明翊果断见好就收，学他那般轻轻嗤了声：“难不成不是你发的，又‘有一个朋友’了？”
也许是这话给了对面思路。
越之扬几乎是立刻看她。
“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孙卓然那狗提前给你通风报信了？”
“……”
明翊彻底傻眼。
原来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这人脸皮应该是城墙做的。
震惊之余，她莫名还有种发自内心的敬佩，自己怎么没有这种反客为主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先天盲流子圣体？
停顿三秒。
明翊也不是很想继续和他拉拉扯扯，索性直接挣开对方束缚，语气轻飘飘地往下落。
“越之扬，不管怎么说，做人呢，还是得有点儿底线。你知道上一个在我这儿‘无中生友’的人怎么样了么？”
“怎样了？”
“我直接当他和他朋友都是死人了。”
越之扬：“……”
第46章 46他是你的陪嫁？
“所以你的意思是——”
“那天晚上乐队庆功,孙卓然喝多不小心拿错你手机、又不小心解锁屏幕、再不小心误发了那条短信？”
在明翊难以置信的目光里，对面淡然点一下头：“嗯。”
“……”
沉默。
长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停顿片刻，明翊唇角忍不住抽搐两下：“…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鬼才会信他说的这些话！
越之扬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
明明事实就摆在眼前,但在她这一脸不为所动且隐约透露出些许‘你是不脑子有病’的嫌弃眼神里,似乎怎么解释都显得离谱。
越之扬很快意识到，自己当初好像是干了件烂事,本来以为她没多在意,但如今看来……
爱意存不存在尚且另说。
杀意倒是挺明确。
但真相确实如此。
那晚重逢后离开警局不久，坐在回程的车上,越之扬大脑不断闪回过那双平淡至极、冷淡凉薄的眼，忍不住又想起分手时的场景。
她总是这样，薄情又心狠。
越之扬想不明白,明明初见时看起来那么温柔无害的一个人，干起这种抛弃人的事来，倒意外的得心应手。
甚至到最后，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肯。
窗外街景流转，一时间，所有的情意像是都化作刺向自己的利刃。
实在气不过，想着要扳回一城,在负面情绪的驱使下,越之扬面无表情点开那个长久以来都被置顶的号码。
伤人的话，他也能随口就来。
不比她差多少。
但在彻底按下发送键的前一刻，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一条接一条无人回复的天气预报陡然撞入眼底。
那是永远不会有回音的爱意。
她不需要。
她没有这些东西也可以过得很好。
在那一刻，越之扬只觉得泄气，无意识紧咬的牙关几乎是瞬间放松。
算了吧。
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真决定要放弃的时刻,所有的后退都是悄然无声的。
他似乎也该默默退场，不要再去打扰她。
自从确定关系，越之扬的手机就从不设密保，因为心里残存着那么点儿不太能说出口的期待，期待女朋友会翻他手机查岗。
但明翊这人好像不明白什么是恋爱，完全就没这想法，他所有有意为之的行为都会被她很有礼貌地挡回去。
比如将他故意展示的聊天界面默默锁屏后等着人来夸她。
到最后，唯一翻越之扬手机的人变成了孙卓然。
庆功当晚。
尽管没喝酒，头脑也始终昏沉。
越之扬没心思去医院，伤口有些疼，勉强吞了几片消炎药后他就又进后台的卫生间去包扎伤口。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那种不显山露水的性格。
只要不主动提，受伤这事儿似乎也就真的再没人知道。
没成想孙卓然恰好进来。
这人似乎喝得有点多，跟越之扬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洗手间，出来洗过手也没仔细看就去扯他放在一旁的纱布打算擦手。
越之扬皱眉低叱：“别动。”
孙卓然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立刻醒神不少：“不是，我就随口一说，你这怎么还真搞得像是去叙利亚火拼了？还给自己整负伤了？”
越之扬也没心思多解释。
孙卓然觑着他冷淡的脸色：“所以学姐真就没管你，你伤成这样她都一点儿不带心软的？”
越之扬没吭声，从旁边重新抽了块纱布，语气冷淡：“…以后别提这人了。”
孙卓然默默看他一眼，没说话。
等到处理完伤口再出来，孙卓然喝得脸红脖子粗，剩下一圈人围在他身边，对着个手机不知在看什么，活像在朝拜国宝级出土文物。
越之扬皱起眉：“你们干嘛呢？”
孙卓然扬起张神色迷蒙的脸，手指竖到唇边，冲他‘嘘’一声。
“别吵，我们在帮你讨回公道。不然你小子又一人躲卫生间里，”他意识已经明显不太清醒，“抱头痛哭，传出去多影响我们几个面子，往后这还怎么演出？！”
“……”
陆一燃也看过来，老实巴交地点一下头。
越之扬很有些无语。
谁哭了？
他从来就只有让别人追悔莫及痛哭流涕的份儿。
“你们谁见我手机了？”
从卫生间出来，越之扬就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
在桌面扫过一圈，没找见。
也没人回答，乐队众人只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除了陆一燃眼神有些飘忽。
和一帮醉鬼大眼瞪小眼，越之扬也觉得自己犯蠢。
想着回来时似乎是在前台跟Eden说过话，他又很快找过去。
“不知道啊扬哥，我没见。”Eden一脸迷惑，顿了顿，又开口，“对了哥，你要那号码我抄下来了，直接发你微信上？”
越之扬顿一下，语气很淡：“不用，删了吧。”
明翊并没有更换大学时期那个号码。
她只是，单纯不想回复他。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孙卓然吐字不清的声音。
“回了回了！”
“让我看看学姐回的什么？”
“欸，这怎么——”
“……”
“王涛，是谁啊？”
“你认识吗？”
某个熟悉的称呼戳中神经，像是被击中，越之扬忽然意识到什么。
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忍着火气往回走。
早有预料般，孙卓然因为醉酒抖得跟帕金森晚期有一拼的手一个没抓稳。
手机滑下去的瞬间，熟悉的短信页面一晃而过。
这货拿的，还真是自己手机。
有些事就是这么离谱，离谱到现在说出来，明翊大概也不会信。
越之扬也没法揣摩孙卓然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态，他可能是真喝醉了，也可能是单纯借着装醉替自己出气。
毕竟当初明翊什么话都不说清楚就单方面断崖式分手的行为，越之扬也确实。
非常、非常生气。
分手初期不太好过，他不爱喝酒，也不抽烟，心情压抑到极致，除了诉说似乎也难以寻求更好的解法。
在清醒的时候，越之扬不会将自己和明翊的事拿出来往外说，尽管大家都是朋友，但他明显和孙卓然他们关系更近。
越之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不想听任何人评价他的感情、再胡乱说些有的没的。
孙卓然虽然不是那种没品的下头男，但二人相识已久，一旦出事，他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去谴责另一方。
越之扬也觉得明翊这行为实在不厚道，特别过分。
但在听到别人满含愤懑地埋怨‘这女的怎么这样’的时候，心里并不会觉得舒坦，反倒是，更加五味杂陈。
也是这时——
越之扬才明白，尽管心里实在怨恨，却还是出于本能地维护她。
不想听任何人、说明翊一丝一毫的坏话。
要说，似乎也只能由自己来说。
但偶有几次深感疲惫、意识不太清醒的时候，应该是说了些什么，被孙卓然他们听到，所以重逢当晚这些人才会做出这举动：
发短息故意给她添堵。
平心而论，越之扬当时的情绪生气远大过解气。
他差点和孙卓然吵起来。
“怎么，她是和你谈的恋爱？”
“伤害到你了是吧？”
“……”
孙卓然没再说话，将手机迅速扔回来，也有些生气：“行，怪我多事。”
“那特么下次少来我面前说你俩那破事儿！谁乐意听了！”
陆一燃忙上前打圆场：“算了算了，先别吵架。”
二人都没再说话。
“不过王涛这人，到底是谁啊？”他又看向越之扬，“你认识吗？”
“是学姐新谈的对象？”
越之扬：“……”
孙卓然也默默看来一眼，表情很有些同情。
还真是一试就试了个大的出来。
最后，越之扬还是压着火先道了歉。
在明翊离开后，他似乎也开始学着变成她当初想要的好脾气。
……
“没话说了？”
觑着对面不断变换的表情，明翊兴致缺缺，觉得这次未免赢得太容易，“你要找借口也找个好点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套。”
这话将越之扬的思绪拉回。
他瞪大眼：“谁找借口了？真是孙卓然干的。”
“啊对对对。”明翊懒得理他，“当初那照片也是孙卓然偷了你手机发的。要我说，他这人还真是善解人意，不光发短信替你吐露心声，还不辞辛劳地主动发朋友圈艾特我，上蹿下跳忙活一圈，最后只为你一个人做嫁衣——”
“他大概是你的陪嫁吧，这么努力？”
明翊神情微妙，觉得这人也真是说谎都不打草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卓然背锅情，对吧？”
她语气轻慢，说着，还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下，“越之扬，正好过年，回去记得给你好兄弟磕一个，不然对不起他这份大恩大德。”
越之扬被狠狠噎了下。
这番阴阳怪气不知是得了谁真传，攻击力强得属实有些过分。
她什么时候变这样了？
实在哑口无言，又不愿承认自己实在吵不过，越之扬只能挑个最不重要的点攻击。
“你是不有点过分了？”
明翊没懂。
“哪里过分？”
“你刚刚为什么叫他‘卓然’，到我这就是有名有姓的——”越之扬顿一下，开始十分不讲理地胡搅蛮缠，“越之扬。”
“你俩儿什么时候有这么熟？”
明翊：“……”
这是重点？
懒得再搭理他，明翊抬手就要进门，又被越之扬给拦下：“这事我也可以解释。”
她边插钥匙边敷衍：“也没人拦着你不让你解释啊。”
在这时，手背忽地一热，紧接着，握在掌心的钥匙就被人轻巧地直接夺走。
明翊看得目瞪口呆，但在对上越之扬两手大包小包还拎着桶可乐，就差把钥匙叼进嘴里的惨样，还是没舍得说重话。
“你是狗吗？还抢别人钥匙，快还我。”
不说还好，这一提，越之扬火速将钥匙揣进口袋，才抬眼看过来。
“吃完饭就还你。”他顿一下，“或者说，去你家吃，也行。”
明翊：“……”
跟着人进了对门。
明翊关好门，还没来得及往客厅走，就被刚放下东西的越之扬堵在门板和流理台的夹角。
因为这过近的距离，她心头不自觉一跳。
“我承认，之前确实想过要气你，实在看不过你一直过那么痛快。”
越之扬深吸口气，很快开口：“当初那朋友圈确实是我发的，这不关孙卓然的事，我只是想，让你生气。”也多少在意我点儿。
“但你直接误会我这么快就无缝衔接，我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还人格。
他有这玩意，挺稀奇的。
明翊刚想吐槽，就被对面接下来的话给砸懵了。
“那照片，其实是我和孙卓然，不存在你说的那什么……”越之扬抿一下唇，又解释，“女朋友。”
明翊：？？？
明翊微张的唇半晌没合上，顿三秒，才又对上他视线。
“你说的，是人话？”
“……”
越之扬也觉得自己当时蠢得过分了。他生无可恋闭了闭眼，无奈将事实和盘托出：“就是AI合成的。”
明翊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越之扬睁开眼看她，难得耐心解释：“其实你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画质挺粗糙，衣服接缝也没处理好，所以我又加了条围巾上去。还以为当时你是看出来了，才会发那种评论……”
视线里，明翊还是那副三观都被震碎的表情，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看上去似乎是想拿眼神给他做个开颅手术。
已经够丢脸了。
越之扬足足沉默了两三分钟，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推了推站在门边一动不动快化成个雕像的人。
“你别一句话不说，就算觉得我脑抽，骂我两句也好，但信不信的，好歹给我个回应。”
明翊动作迟缓地眨一下眼。
似乎是该说些什么，但又发现人类的语言实在匮乏，她一个资深文案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除了难评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顺他的话往下接。
“那确实是很脑抽了。”
越之扬：“……”
第47章 47——你也快乐。
这或许还是第一次,自己当面骂越之扬没被他给顶回来。
一瞬间占领了道德高地，这感觉还挺爽，明翊看他两眼,决定乘胜追击：“所以你们计科就是学这玩意儿的？”
越之扬真快被气死。
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丢脸的一天,但事情是自己搞出来的，不解释又不行。
可都丢掉面子认真解释了,还被她毫不留情刺了两句,明翊反倒照旧是这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表情。
完全没有这事是她引起的自觉。
越之扬冷笑两声。
“也没见你们汉语言的老师天天教学生怎么骂人不带脏字啊？”
明翊眨眨眼，完全没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话：“谢谢夸奖。”
说完,她也不管越之扬的反应，绕过他去取鞋柜上的鞋套，表情淡定得简直有些可怕。
实在搞不清这到底算不算是解除误会,越之扬又拉住她，轻啧一声：“你倒是给我个准话，到底信了没？”
“本来是不怎么信的，”明翊意味深长看过去，“但如果是你的话，确实是能干出这种事。”
越之扬：“……”
这实在不算什么好话。
但离奇的，心里像是陡然卸下一块大石。
说完,明翊就继续取鞋套。
因为先前二人一番拉扯,她卫衣的兜帽被拽得歪歪斜斜，此刻长发也凌乱。
越之扬盯着看了会儿，鬼迷心窍般抬了手,将帽子摆正，又去顺她耳边凌乱的碎发。
明翊怔了下，侧头对上他目光，顿了良久,才出声：“…你干嘛？”
越之扬很快回神，故作淡定般咳了声：“你又干嘛？”
明翊：“……”
这怎么还倒打一耙？
“那鞋就是给你买的，结果每次来都不穿。怎么，看不上好东西就乐意折腾自己是吧？”
因着这话，明翊的视线垂落。
就感觉手臂一紧，越之扬的手顺着她的肩线往下滑，明翊看过去，见这人面上闪过迟疑。
他大概是想握她的手，最后却也止步于小臂位置，松松托着她的手肘，没使多大力气。
想起她刚才的反应，越之扬很快捋出些什么，眼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你刚刚，真的是在吃醋？”
“……”
见明翊沉默，越之扬又开口，语气懒散且意有所指：“所以也不是不想跟我吃饭，是因为误会我有女朋友，不开心了？”
明翊顿了顿，觉得好像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平静对上对面视线：“很明显吗？”
越之扬懵了一瞬。
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坦诚的回答，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舔了舔唇，凑得更近些：“那我让孙卓然给你道歉？”
这瞬间，因为下意识的后退，明翊的背抵上置物柜边缘，有些痛。
但她也没躲，视线定在越之扬近在咫尺的唇上：“该道歉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你那不是在吃他的醋吗？”
越之扬语气吊儿郎当，很快笑开。
这个人一旦笑起来，似乎就是他最好看的时候。
唇角微微上翘，带着些散漫又随性的张扬，瞧上去极具感染力。
明翊的心跳忽然就有点快，她平静移开眼：“你就还挺缺德。那要不要叫孙卓然过来一起吃，然后当面给我道歉？”
越之扬：“……”
本来就是说着玩，明翊完全没在意，稍稍错开些换好鞋就往里走，手臂又被扯住。
越之扬垂眼看来，忽地又想起什么：“对了，刚刚在电梯里，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闻言，明翊不自觉怔了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明翊总感觉，现在的越之扬似乎是变得不太一样，脾气比从前好些，也更加细心。
但也不是很想跟他提这些事。
她很快扯出个温和的微笑，不怎么走心地随口胡扯：“我不是在吃醋么，吃醋会这样很正常。”
“……”
话题至此，越之扬连她刚才亲口承认的吃醋也不是很敢确信了。
只觉得她如今这行径似乎就还挺渣。
没多久，明翊又主动解释：“也没什么，就是可能有点低血糖。”
这是很平常的借口，明翊也觉得完全没什么，谁料越之扬那边忽然就紧张起来：“那现在还难受不？”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推着往沙发边走。
越之扬又很快去冰箱里一顿翻腾，然后小零食甜点不要钱一样往明翊怀里砸，还附带只一脸茫然被放到她膝盖上的‘明明就’。
安排好一切，越之扬似是终于满意。
“行，那你就好好歇着，我马上去做饭。”
明翊觉得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还真挺稀奇，但从电梯出来后本来就不是很舒服。
也好几天没人给‘明明就’顺毛，一见到她这猫就叼住明翊的袖口不放，被缠得没办法，她也只好乖乖坐着休息。
越之扬放大话有一手，但明显是不怎么会做饭。洗菜倒还可以，拿刀的手法怎么看怎么别扭。
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明翊侧头看过去，在这时，那边忽然也探出个脑袋。
二人四目相对，居然都情不自禁愣了下。
这场景还有些尴尬。
越之扬本来是想看看她状态怎么样，毕竟刚才明翊脸色煞白的模样确实是有些让人放心不下，但视线莫名对上的那刻，却又什么关心的话都说不出来。
偷窥被抓包，越之扬不自觉一怔。
可能是因为羞耻，他竟然有点口干。
明翊率先回过神，很快收起眼中的慌乱，故作镇定地嘱咐。
“好好干活，不要偷懒。”
本以为这话大概会引来对面不满，但可能因为东西都是她买的，理没法直气也不壮。
隔几秒，越之扬含糊“嗯”一声，倒真乖乖扭头回去切菜。
见状，明翊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垂下眼挑了颗薄荷糖撕开糖纸，扔进嘴里，丝丝缕缕的甜意很快在口腔化开。
看那边差不多准备好，明翊放下手边的猫，赶‘明明就’去跑道里玩，随后直接挽起袖子往玄关方向走。
流理台就在玄关一侧，见她作势要开门，越之扬立刻抬起头，神色警惕：“干什么去，这马上好了，又不吃了？”
明翊：“回去拿碗啊。”
又想起自家钥匙还在这人口袋，明翊很快朝他伸出手：“钥匙。”
越之扬如临大敌，半点儿没有要交钥匙的打算。
“不用，刚那碗就是买给你的，就用那个吃，你去洗一下。”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哦，忘了你现在不能碰水，放着一会儿我洗好了。”
说完，越之扬又看来一眼：“马上就能吃了，你可别想跑。”
“……”
一时间，明翊还有种误入缅北的错觉。
这话说的，知道的是要和她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嘎她腰子。
实在无事可做，又不是很想当甩手掌柜，明翊也没回去，就站在流理台附近看越之扬切土豆片。
因为距离很近，她又嗅到了先前那股沁凉的薄荷味，似乎是越之扬身上特有的味道，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香水。
明翊下意识扫过去一眼。
此刻越之扬正侧身站着，衣袖半挽，虽然刀工烂得令人发指，土豆片都快被他削成土豆块，但人似乎也好看得令人发指。
因为正在切菜，需要发力，这人露在外头的小臂无形中绷紧，线条很是流畅美观。
或许是因为身上黑色毛衣的缘故，还透着股难言的蛊惑与涩气。
明翊又想起自己刚才在电梯里问的那句。
——你用的什么沐浴露。
明明当时只是为了转移越之扬注意力的随口胡诌，如今反倒像自作自受，总感觉思绪控制不住往不太妙的方向飘。
耳根也跟着发烫。
明翊不敢再看，去将茶几清理干净。
准备工作很快就绪。
将底料放进锅里，她又去流理台那边调料汁，越之扬随手将洗干净的碗递过来后就转身去抓猫。
因为明翊的伤口还没好，除了辣锅外还特地准备了菌汤和番茄的锅底。
开火的时候，明翊忍不住想，这好像还是今年第一顿正正经经的年夜饭。
居然是和早已分手的前男友一起准备，场面还真挺离奇。
另一头，越之扬又*拿着遥控器将昨晚二人没看上的春晚给调出来。
明翊随意扫过去两眼。
这瞬间，忽然就有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锅底开始沸腾，热气攀升。
越之扬的面容也在雾气里显得越发不真切。
明翊垂下眼吸吸鼻子，一时竟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
水开了，他开始往锅里下菜。
见大半盒羊肉卷都快倒进自己这边的番茄锅里，明翊不自觉有点急：“你别都倒这里，番茄锅煮肉很难吃的……”
越之扬扫她一眼：“怎么，你不吃？”
明翊没吭声。
在她略显心虚的脸上瞄了两眼，越之扬很快明白：“还是说，你一会儿打算从辣锅里偷吃的？”
“……”
她自己买的。
算什么偷！
明翊起先没这么想。
但有些东西没摆在眼前还好，一旦出现她就抵抗不住诱惑。
闻着那味儿，甚至都感觉自己的伤口诡异地没之前那么疼了。
也许——
明翊试探道：“…要不然我试试？”
“试试就逝世。”
越之扬黑着脸，将剩下半盒很快倒进旁边沸腾的菌汤锅，半点儿不给辣锅留。
明翊无奈收回眼，觉得他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报复心也蛮重。
明明更爱吃辣的那个人是他。
被无情剥夺了下菜权，明翊眼睁睁看着越之扬将多半的肉和几乎她爱吃的所有食材全部分散到两个没什么吸引力的锅里，感觉今年也就过到这了。
一点盼头都没有。
此刻电视里在放昨夜的相声。
明翊默默听了一会儿，忽然就感觉似乎还挺好笑的，唇角翘到一半又朝身侧看去。
越之扬这人笑点挺低，但很爱装。
明翊还记得很久之前孙卓然在饭桌上讲了个笑话，具体是什么明翊记不太清了。但当时自己和孙卓然对着笑了半天，结果扭头一看，越之扬面无表情。
见二人同时望过来，这人还十分装逼地来了句：“很好笑？”
像是对他俩儿这低俗的品味无法苟同。
明翊：“……”
孙卓然：“……”
孙卓然看不惯这狗，起身去卫生间。
他离开之后，二人这边忽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明翊也很快垂头去看手机，在这时，她的脸被人托着往上抬。
越之扬眯着眼单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就这么开心？”
“挺好笑的啊，你不觉得吗？”
明翊完全没反应过来。
刚才她明明都看到这人在使劲压唇角了，但视线扫过去，越之扬的表情又当即恢复如常。
简直装得不行。
如今，这场面像是再度重演。
明翊已经在心底默默笑过一轮，才见越之扬那边冷不丁传来声淡笑，或许是刻意压低声线，听上去就还挺奇怪，有点像冷笑。
可能是某种天赋，这人总能若无其事将所有情绪通通转化为嘲讽。
趁他没注意，明翊眼疾手快地捞起片肉在辣锅里一轮游。
没成想，对面像是始终在注意这边，立刻伸出筷子截住她往回缩的手。
“你干嘛？”越之扬眉眼下压。
明翊愣愣夹着肉卷，对上他这有些冷的表情，还是不想放弃到嘴边的食物。
“它在菌汤锅里待的有点无聊，”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所以我带它去隔壁旅个游。”
“……”
越之扬一口气差点儿没能上来，又想气又想笑。
但有些人似乎不让她长个记性是真一点不记疼，想到这，他果断松手。
“行，那你吃。”
这么轻易就达成目的，明翊忍不住怀疑起越之扬的大发善心里或许存在着使诈的成分，但只是一片肉，她也仅仅在表面滚过一圈，待会儿要蘸的酱料也是麻酱底，应该没什么问题。
在对面好整以暇看来的眼神里，明翊将肉卷在蘸料中淡定过一圈。
三秒后，她开始后悔起这决定。
“什么感觉啊，”越之扬抱着双臂，语气慢悠悠，“是不是一点都、不、辣？”
明翊忍着疼，飞快咽下去，随后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仰起脸冲他假笑：“…是啊，也没有很辣。”
“也不疼？”
“…嗯，真不怎么疼。”
见她还在继续嘴硬，越之扬又从菌汤锅里夹了几片肉放进红锅，语气懒散地嘲讽：“行，那这次我带它们旅游，你多吃点。”
“……”
明翊不是很想说话了。
在她明显憋屈的表情里，越之扬将旁边的矿泉水递过去，又趁她猛灌水的间隙无情吐槽：“你这也是没谁了，好心劝你你不听，非得舌头被辣掉了才知道长记性。”
明翊默默扫过去一眼，暗想，这伤到底是因为谁？
罪魁祸首还有脸在这里叫！
但越之扬又很快起身从购物袋里翻出个小碗，垂着眉眼耐心地帮她过水。
明翊试过一遍，发现还是不太行，最后也只能老老实实吃饭。
吃完饭，帮着收拾好餐桌，又磨蹭了会儿一起看完闭幕式，明翊终于顺利拿到自家钥匙回了家。
在对门待得有点久。
因为没有开窗通风，明翊低头嗅嗅身上的衣服，发现火锅味实在很重，她很快将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里，搅过两圈，又想起什么。
虽然一起准备了火锅，也吃过饭，甚至还重新补上了没看完的春晚……
但越之扬似乎还是没有对她说，新年快乐。
没来由的，心里忽然就有些怅然。
明翊觉得自己现在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了，又情绪化又矫情。
她不习惯这样的自己，也并不喜欢。
夜色渐浓，从窗户看出去，隐约能看到外头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明翊心里忍不住想，今天其实过得还不错。至少，火锅很好吃。
远处又亮起些璀璨的光，似乎是灯光秀，绚烂的色彩像极了烟花。
鬼使神差般，明翊从口袋掏出手机，迅速编辑了条朋友圈发送。
直至将衣服清出来晾好，她才想起要去再看一下，刚点进朋友圈准备回复评论。
在这时，手机页面自动刷新。
两条相邻的纯文字动态安安静静躺在页面，同样的干干净净。
同样的不配任何图片。
甚至连句式都格外雷同。
——新年快乐。
——你也快乐。
枯燥无味得和周遭热闹欢快的画风完全不搭。
像是他们在偷偷对暗号。
第48章 48管管你男朋友。
明翊指尖顿了顿,望着那个眼熟的头像，一时间竟还有些无措。
越之扬这是，发给她的吗？
如今这时间,早就过了要在朋友圈祝贺新年的时机。
大家要么趁着年三十晚发年终总结,要么选择在初一当天拜年，因此明翊这条纯文字动态在一堆吃喝玩乐的晒照里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连任楠也看不过眼,在底下评论：
【姐,你的日历是不是撕的比别人慢些？/疑惑】
明翊哽了下，回了他个无关痛痒的表情包。
切出编辑器,目光又下意识定住。
那条朋友圈底下的评论和点赞似乎一瞬间都化为了乌有，变得一点儿也不重要。
而她更在意，越之扬为什么会发这条句式无比雷同的动态。
——你也快乐。
就像是,专门给她的回应。
但那边又没有指名道姓，明翊不是自我意识过剩爱对号入座的那种人。
但这瞬间她承认：她似乎是，有点儿在意。
从很久之前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开始在意，但那时并没有立场询问。
今天听到越之扬口中那番前因后果都离谱至极的解释，虽然觉得这人脑抽，但那瞬间，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想要相信。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都没顾得上向孙卓然求证,某种隐秘的喜悦就在心底缓缓上浮。
这感觉,太不合常理。
以至于明翊开始为此感到恐慌。
就在这时，手机又振了下。
新的消息提示弹出来，明翊点进去看了眼,发现是越之扬给她那条朋友圈点了赞。
在原地顿几秒，她把页面往上拉了拉，也给他回了个赞。
手指触到屏幕的瞬间，就像是碰到了一团滚烫的火焰。
明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客套举动,明翊却莫名觉得紧张，心里平白生出某种自己似乎是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的古怪悸动感。
她用还沾着水珠的手碰了碰脸颊，在原地深呼吸几口，等到情绪逐渐平复才关上阳台门，拿着手机往客厅走。
门口忽然传来门铃的声响。
明翊走到玄关处开门，越之扬的身影就这样见鬼一般又出现在她眼前。
那边没头没脑地往外冒了句：“…还没睡？”
明翊现在心情还挺复杂。
有点想见他，却又不是很想见他。
这种诡异的感觉，连她自己都捋不太清。
但越之扬似乎就完全没有这种苦恼，甚至没等她回话，又自顾自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刚看你点赞我朋友圈了，我也睡不着，要不要一起打会儿游戏？”
明翊想说自己还是挺能睡着的，几颗褪黑素的事。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时间又还挺早，打打游戏也没什么。
拿了些零食饮料摆到茶几。
明翊就把电脑从卧室搬出来，一边开机一边问：“你想玩什么？掌机我这边没有，只有电脑端的steam可以玩，正好有副游戏手柄，可以选一些双人游戏……”
“都行。”
两人对游戏算是都颇有涉猎。
越之扬是兴趣爱好使然，明翊则是出于工作需要。要写出好的游戏文案，不能光闷头研究文笔，游戏机制之类的问题不光面试时会被问到，平时写稿也得想办法兼顾各个部门的需求，不然就是无休止的对接与修改。
她登录进steam，扔了个手柄给越之扬，很快往外抛选项。
“人类一败涂地，想玩吗？”
“就咱俩儿的话，这个好像是有点无聊？”
明翊想了想：“要不叫孙卓然一起？”
“……”
越之扬没说话，只默默看她一眼。
这反应明显是不同意，想着他大概是因为给兄弟P女装这事觉得尴尬，不好意思面对孙卓然，明翊也就没再坚持。
她又接连提了两三个，都被这人以不同的理由否决。
明翊懒得伺候大少爷，直接将电脑抱到他腿上：“我游戏库里新买了一些，你看你喜欢什么，我去倒点儿水喝。”
越之扬点点头，很快抱着她的电脑浏览起界面。
因为已经提前洗漱过，不想再喝饮料，明翊只好又烧了壶热水。
她抱着水杯回到沙发时，正见越之扬抱着手机一脸兴致缺缺，电脑也被他撂在一边。
明翊端着水坐下，还没太明白。
“怎么了？”
“没意思，一个都不想玩。”越之扬懒懒回。
“怎么会，我放假前刚买了些新游——”
说到这，明翊的声音戛然而止，忽地想起些什么。
她凑到电脑前看了几眼，发现游戏库的第一序列赫然就是：Overcooked.
江湖人送外号，分手厨房。
…还被她给提前下载好了。
明翊默了一瞬。
她发誓自己真没任何存心要给对面找不痛快的想法！！
这游戏是之前钟以晴说过想玩，因此明翊提前下好，想着等她上门就可以直接玩。
显然是个无心之失的乌龙。
可如今这场面，看起来倒好像是她故意把电脑让给越之扬、存心拿这个气人。
明翊有点想解释，但看了眼旁边抱着手机丧眉耷眼的人，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玩。
她憋住笑，主动转开话题：“你不想玩经营类也可以，我们找点儿别的？”
“……”
“新买几款也可以。”
“……”
越之扬有些无语，感觉问题的重点并不在她口中的‘经营类’。但也不是很狠心就这么不理她，很快懒洋洋回：“现在不是很想看见电脑，懂？”
听见这个字，明翊更想笑了。
她强行压住唇角，板起脸装模做样地点点头：“…很懂。”
没想到，越之扬的视线忽地飘过来，眉头不自觉皱起。
“你笑什么？”
“我笑了么？”明翊故作惊讶，又将话题绕开，“没有吧，我只是稍微活动一下僵硬的面部肌肉，那我们玩儿什么？”
静几秒，他又提议。
“手游，玩不玩？”
“…也行。”
明翊其实有点想拒绝，因为他俩一起玩过的手游也只有王者荣耀。
刚和越之扬在一起的时候，这款游戏势头正盛，差不多成了学生群体通用的社交手段。在学校里，但凡想拉近关系，大家凑在一起开局5V5就什么都好说。
明翊也曾被他带着打过几盘。
可能是因为当时不怎么玩这些，她技术菜得出奇，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手残。
和孙卓然几人组局的时候，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越之扬也总会护着她。
但明翊自尊心很强，连着被杀几次之后，尽管觉得这游戏还挺有意思，也不好意思再接着拖累旁人。
直到现在明翊都还记得，她被越之扬带着第一次开黑是在校外那个工作室。
五人团战。
除了他们三人陆一燃也在，外加一个大她一级叫蒋鸣的学长。
因为觉得那游戏角色的造型很漂亮，明翊一上来就直接锁了位。
但她其实并不怎么擅长这位置，只是之前跟钟以晴玩的时候曾被她夸过一句打得不错。
但钟以晴这人，明显是捧杀朋友的类型，只要有人愿意抽出时间陪她玩，就能被莫名其妙夸上好一阵。
明翊的技术打打低端局还行，和越之扬他们这个段位的人一起玩，免不了被虐菜。
对面相同位置的玩家人品似乎不怎么好，杀了她几次后就开始在公屏开嘲讽。
屏幕左下角时不时冒出几句污言秽语。
明翊抿着唇，神色淡淡，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模样，表情却不自知地凝重，握着手机的骨节也有些发白。
她总是这样，习惯性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不敢在外人面前露怯。
心思又很重，小时候就少年老成，长大了这份敏感尤甚。
或许是真的伪装得很好，又或许也没人有心思照顾她的想法，明翊习惯了强撑成一个纸老虎，不必狐假虎威，自己也可以给自己底气。
但偶尔，还是会忍不住丧气。
就在这时，越之扬忽然凑过来，直接拿走她的手机。
明翊愣了一瞬，鼻子忽然就有些泛酸，下意识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玩的太差劲所以要被剥夺游戏资格。
已经准备好该怎么道歉，手机却又被越之扬塞回她手中。
明翊愣愣捧着，看到屏幕左下角的公屏已经被设置关闭了。
她可能是真被人给骂傻了。
连这事都忘了。
有孙卓然这个野王在，最后自然是没输。
乐队几人带着她这个菜鸡逆风翻盘，越之扬更是将那人堵在泉水门口，一步也不让出，宁愿不推水晶也要虐泉。
可菜鸡也有菜鸡的尊严。
等到要再开一局的时候，明翊果断点了退出队伍。
越之扬看着界面弹出的提醒，挑了挑眉，放低声音哄她：“不开心了？我这都帮你报仇了，你就别生气了呗。”
明翊没吭声，只动作迟缓地摇头。
“我没生气。”
“行，没生气。”越之扬轻笑，看着有些蔫了吧唧的人，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真不打算继续玩？就因为刚才那个傻缺？啧，早知道多杀他几次了。”
越之扬看着她，声音莫名显得很温柔：“那等你缓一缓，一会儿我们再接着玩？”
明翊没再说话。
“就觉得，也没什么意思。”顿了许久，她才慢吞吞开口，“不好玩。”
越之扬像是不能理解。
“可你之前不是还挺爱和朋友玩这个的？”他表情里还带些跃跃欲试，“我带你啊，你不用管那些喷子，他们就爱乱说，只会污染游戏环境。”
“再说，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
但明翊的态度很是坚决，说什么都不肯再玩。
最后，越之扬也只是轻轻啧一声，拿起她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很快妥协：“那行吧，我帮你把游戏等级练上去，以后就碰不上这些傻缺了。”
因此，明翊的游戏技术虽然不怎么到位，但她有一个几乎满级的大号。
里面的皮肤更是全面到像是在玩豪华版换装游戏。
……
手机内存不算大，这种游戏又占空间。
因此分手后没多久，明翊就把那游戏给卸载了，已经快大半年没有上号。
等了大概有半小时，终于下载好。
她很快点进去，又想起什么：“要不要叫孙卓然一起玩？”
“……”越之扬是真有些无语了，“怎么，孙卓然是网线？不带他你联不了网？”
明翊被他说得有点懵：“啊？”
默了片刻，又解释：“就组局的话不是还差三个人，你要是觉得尴尬不好意思面对他，要不我们找陆一燃一起玩？”
越之扬默默说服自己，爱上傻子是他的问题。什么也没再说，只黑着脸登录游戏。
“上号，玩大乱斗，不用组局。”
一上线，主界面就跳出一堆活动信息，看得人头晕眼花。
明翊这人有点强迫症，不处理完遗留消息没办法安心，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怒刷各大APP的小红点。
她跟越之扬打了个招呼。
“你自己先开一把娱乐局，我要领奖励。”
那边啧一声，明显是很有意见：“快点儿领，别耽误陪我玩儿的时间。”
“这不是已经在陪了么？我人都在这儿了。”
听到这话，越之扬快速扫过去一眼。
觉得她最近有点奇怪，怎么撩人的话随口就来？
但明翊的表情始终淡然，似乎完全没有自己说了什么的自觉。
手指照旧在屏幕上飞快点着。
返回主界面的时候，忽然就有人给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明翊正打算忽略，匆匆一瞥间，又发现这名字十分离奇，像是在玩网络抽象热梗。就叫做——
姐，我唯一的姐。
出于好奇，她点开了这则好友申请。
随意扫过两眼，就见那申请底下还附着行留言：
【姐！能不能管管你男朋友！！】
【别放他出来咬人了！！！】
第49章 49你这是，打算要移情别恋了？
这番话几乎是一瞬间吸引了明翊注意。
她当即通过好友申请,并谨慎地发了个问号过去。
或许是因为春节假期，除了拜年也再没别的娱乐活动，对面恰好在线,回消息回得飞快。
【-姐,我唯一的姐：！！！】
【-姐，我唯一的姐：姐们儿你还真上线了,我以为你把这号给卖了呢】
【-MY：？你找我有事】
【-姐,我唯一的姐：有啊！你能不能管管你男朋友】
【-姐，我唯一的姐：不就是一年前嘴了你几句,至于追杀我到现在吗，他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疑问】
【-姐，我唯一的姐：不至于吧烙铁】
【-姐,我唯一的姐：玩王者不当喷子当什么/泪奔】
因着这席话，明翊飞快推断出，这人口中所说的‘脑子有点问题的人’，很大概率是越之扬。
越之扬懒得跟人废话这事她一向知道，连孙卓然都误会他俩还没分手，那就更别提只是个嘴臭的陌生网友。
他肯定不会解释。
但明翊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会为她做到这地步。
明明当初那件事连她自己都忘得快差不多,直到今天提到玩游戏才记起。
越之扬完全没有理由、也犯不着,为她‘追杀’一个陌生网友这么久。
明翊扭头愣愣望过去。
越之扬似是已经等得有些不耐，懒散挑着眉：“好了没啊？我这都打两局了。”
明翊也没空再管这‘唯一的姐’，很快同意了那边弹过来的组队邀请。
太久没玩,还有些手生，但只是大乱斗，春节期间大家的胜负欲似乎也没那么重，公屏还有人在弹喜庆的小表情。
越之扬好像也并不怎么想赢,时不时故意放个水，偶有几次也不去对战，只围着又死了一次刚出水晶的她不停转圈。
短短十分钟，明翊已经快死麻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她，选的就是个脆皮，又来不及发育，对面甩一个技能能干掉她半管血，越之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半点儿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本来就心烦，旁边还一直跟着个人，明翊是真有点怒了：“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在峡谷当唐僧？”
越之扬语调闲散。
“不当唐僧，当某人的死亡记录仪。”
明翊：“……”
这破游戏为什么不能杀队友？
接连玩了三四盘，每局战线都莫名拖得很长，最后结束游戏时已经快12点，越之扬也不好再留。
明翊掀开腿上的毛毯起身送他。
刚走到玄关，越之扬脚步忽地一顿，又回身看她：“对了，我这两天需要回去一趟，暂时不在家。”
明翊觉得这说法还挺奇怪。
他不回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回来才值得惊讶一番。
而且……
走就走呗，跟她说干什么。
“大概初六才回来，所以这几天，记得帮我喂猫。冰箱里还有些吃的，锅底在第二层，菜我今天都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不过清油的火锅底料我给扔了，你可不许自己下楼偷偷买啊。”
“……”
明翊想说自己倒也没那么记吃不记打，但今晚的事似乎是显得她很抵抗不住诱惑，也没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只别扭点一下头。
“还有件事。”
越之扬的视线与她对上，目光认真：“之前一直忙着考试，没空回来喂猫，所以我找了个人上门喂过几回，是位女生。”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但我总觉得，似乎是该告诉你一声。”
这话落下的瞬间，明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像是有丝丝缕缕的暧昧气氛掺杂进空气里，在二人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清晰。
心跳有些不受控地加快。
明翊咬着唇，半晌憋不出一句话，脑海瞬间被‘到底该回他什么’这个世纪难题占据：
回‘知道了’？
好像会显得她这一系列行为好像真的是在乱吃飞醋，连这种事都要在意。
回‘你跟我提这个做什么’？
那还真是够又当又立的。
最后，她故作平静地点一下头：“哦，其实我最近也比较缺钱，所以下次有这种活动的话，可以叫我，看在住得近的份上给你打八折。”
“……”越之扬忽地笑了。
在他的笑声里，明翊猛然回神。
这下倒是不又当又立了，直接扛着牌坊往前冲了，但她真没这个意思啊！！
明翊垂着眼解释：“我真缺钱。”
越之扬慢悠悠扫来一眼，难得没反驳：“看得出来。”
“……”
但这话怎么听起来就更让人生气了。
明翊立刻抬眸看过去，正撞上越之扬带笑的眉眼，忽然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二人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移开，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在这样的眼神里，明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空气似乎都柔软了起来。
在这时，对面的唇忽地动了动。
“那——”顿了片刻，越之扬又十分平淡地往外冒了句，“新年快乐。”
这次他没再用先前那种总是懒散又不正经的恶劣声线，语调普通而平常，正经得都有些不寻常。
以至于，明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停顿半晌。
她也弯起唇，很自然地补了句：“你也，新年快乐。”
*
送人离开后，明翊将茶几上的饮料零食全部收回橱柜，越之扬几乎没怎么动，只开了罐冷饮，临走时易拉罐也被他直接扔进垃圾桶。
将电脑搬回卧室，明翊这才想起刚才那个‘唯一的姐’。
还是觉得这人说话太夸张，未必可信。
她又登上账号，消息列表里那人一直在狂弹问号，明翊感觉自己的手机都被他的垃圾消息狂轰滥炸到震颤。
她一条也没看，直接点进这人的资料去查对战记录。
这么翻着，还真让她翻出些蛛丝马迹。
游戏APP里只保留最近100场的对战记录，这人平时似乎也没那么爱上游戏，所以大概在翻到第三页的时候，明翊就看到了那个眼熟的头像。
她顿了顿。
又接连往下翻，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对战记录里几乎都会出现越之扬的身影。
神色一瞬间僵住，明翊愣愣捧着手机。
她不知道越之扬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唯一的姐’又为什么不采取些措施，任由他追着杀，但越之扬这个人就像是横冲直撞进她生命里的意外。
他总有自己的办法。
在这一刻，明翊忽然产生了某种很强烈、很强烈的被人维护的安全感。
就像那个陌生网友说过的，不至于啊。
连她自己也觉得不至于，打游戏被说两句怎么了，就连钟以晴有时候也会吐槽她操作下饭，明翊想自己真的不怎么在意，除了当时被当着一群人的面骂有些下不来台，事后她甚至都没想过要举报。
明明连她都不在意的事情，越之扬为什么要在意？
不管她不就好了。
反正这么些年，别人不是也一直在这样对待她么。
明翊喉间发涩，几乎是瞬间失神。
手机还在不停振动，陌生消息不断挤进邮箱。
【-姐，我唯一的姐：？？？】
【-姐，我唯一的姐：姐们儿你人呢？】
【-姐，我唯一的姐：好家伙，我看了一眼，你俩儿倒是甜蜜双排起来了，有没有人管管我的死活】
【-姐，我唯一的姐：姐/龇牙笑】
【-姐，我唯一的姐：能不能商量个事儿，别的都无所谓，情人节那天我要带妹，让你对象收敛点，做个人呗】
明翊不自觉握紧手机，在这瞬间，脑海里忽然就浮现起个念头。
尽管这确实太仓促，几个小时前她甚至都还在和他吵架，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见他。
但现在，她非常、非常——
想要跟越之扬和好。
*
越之扬一连三天没回来，明翊想他应该是回家陪父母。
毕竟虽然现如今不回家过年的年轻人也不少，但越之扬是本地人，看上去似乎也和家里没多大矛盾，没道理放着家不回，跑来住冷冰冰的出租屋。
这天，输密码进了对门。
准备关门的时候，明翊视线扫过玄关，发现那双曾被她几次三番拒绝的粉色毛绒拖鞋不知何时又被拿了出来，就正正经经摆在门口。
旁边还附着张便利贴：
穿我^^
明翊弯唇笑了笑。
这次她没再拒绝，垂着眼飞快换好鞋，往客厅走去一段，又折返回来，将鞋柜旁贴的便利贴取下来装进口袋。
刚倒好猫粮，潜伏的猫猫就不知从哪个角落蹿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越之扬三番五次一吃饭就要把它关进卧室的举动，‘明明就’不知何时无师自通迷上了躲猫猫，这两天明翊来投喂总要先满屋子找一圈猫。
后来她学聪明了，直接倒好猫粮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招果然奏效，不一会儿藏在茶几底下的‘明明就’就一脸警惕地走出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翊总觉得这猫的习性变了不少。
虽然还像以前那么黏人，但行为举止里越发透露出一股不怕事的皮实感，没二人初见时那么呆萌和乖软。
吃完饭，明翊又抱着它撸了一会儿。
颇有些闹腾的猫猫这才安分下来，扒着她的手臂一起看了会儿手机，又颠颠儿地跑到阳台那边去找光线好的地方晒太阳。
冰箱里的东西这两天已经吃得差不多，该扔的垃圾也都扔了，明翊又检查了一遍窗户和水电就离开。
临走前，不自觉扫过一遍屋里的陈设。
越之扬和她不同，因为时常搬家，明翊很少往家里添置东西，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几乎从不买额外的物品。
但越之扬不太会顾忌这些，看上了什么就买，扔掉似乎也不会觉得浪费。
那天去超市还买了几个摆件。
因此这屋子再没之前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勉强多了些人气儿。
很像是，家。
所以他是打算在这里常住吗？
明翊有点希望，却也觉得不太可能。
清水湾这边离滨江大学还挺远，开车也得近20分钟的车程，来回并不方便。
想到这，明翊的心情还有些微妙。
说不清道不明的，她似乎并不太希望越之扬就这么搬走，毕竟除了喂猫之外，他们也再没别的交集。
明翊承认她这个人有些无聊，除了长相外不是很吸引人的类型，性格也有些锋利，日常的娱乐活动更是少得可怜。
这种大家都组团出去玩的假期她也只会蒙头睡大觉，再爬起来打两盘保卫萝卜，要是换成需要加班的工作日，怕是连萝卜都没得打。
那时候，跟他怕是更没什么话聊了。
但越*之扬真要离开的话，她似乎也没办法。
今天正好是情人节，跟钟以晴那边互道过节日快乐，明翊又睡了个午觉。
等到下午五六点左右，钟以晴发来消息。
她今天似乎没有跟李澄出门约会：【你前几天在跟谁打游戏呢？我怎么看你那游戏账号在线】
钟以晴：【不是被盗号了吧】
明翊略有些心虚，还是不太敢告诉她有关越之扬的事，只随口搪塞过去：【没谁，就一个朋友】
钟以晴：【哦，那现在玩不玩，正好无聊，开一局？】
明翊想了想：【也行】
再次登录上账号，因为前几天没来得及把那个‘唯一的姐’删除，这会儿这人又在喇叭里轰炸她。
【-姐，我唯一的姐：……】
【-姐，我唯一的姐：哎，我真服了】
【-姐，我唯一的姐；姐你到底怎么跟你那对象说的？今天倒是不打我了】
明翊皱起眉，象征性回了句：【-MY：那不是挺好的？】
【-姐，我唯一的姐：？？？】
【-姐，我唯一的姐：好个锤子！一个劲追着我要带的妹打，直接给人打自闭下线了】
明翊默了默。
觉得这场面实在有些搞笑。
其实她压根儿没跟越之扬提这事，明翊不喜欢求人办事、也不太喜欢别人求到自己面前，虽然事情的起因可能在自己，但归根到底是这人有错在先。
她觉得按越之扬的性格，只要对面肯好好道个歉，也不至于一直被这么血虐。
一定是他后来又做了什么缺德事得罪人。
正这么想着，那个‘唯一的姐’又蹦出句脏话，恰好被系统屏蔽。
【-姐，我唯一的姐：草，这个**】
明翊眉眼一沉，忽然就有些生气，她冷着脸敲下几行字。
【-MY：跟我抱怨什么】
【-MY：这不是你阴德的么？】
【-MY：自己菜就受着】
说完，也懒得再跟人废话，直接拖进黑名单。
恰好钟以晴也刚上线，很快发来组队邀约，二人打了几局，直到天色渐渐擦黑。
放下手机，明翊给自己随便做了点吃的。
洗完碗正准备回卧室，隐约听到走廊那边似乎是有开关门的动静。
明翊停下换睡衣的动作，又走回客厅，装模作样地坐到沙发上捧着手机。
明明目光还定在屏幕，浏览器的页面却刷得飞快，几分钟下来，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明翊暗想自己这心不在焉好像是表现的有点太明显了。
还挺奇怪。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想着要不先进屋睡觉算了，反正时间也不早，对面回来也需要好好休息，不一定会来找她。
况且这层还有别的住户，那关门声也未必就是越之扬的。
想到这，她很快拿起手机。
在这时门口又传来门铃，明翊立刻放下水杯，跑到玄关处去开门。
越之扬的脸很快出现在眼前，他似乎是刚回来，羽绒服上隐约裹着些浓重的寒意。
除此之外，怀里还抱着个半人高的贝斯。
明翊不由愣了下，快速扫过去一眼。
那贝斯的塑封泡沫还没来得及取下，看着像是新买的，不是很懂这人大半夜拿着个贝斯上门是要做什么。
明翊抬眼望过去，语气不太确定地问：“你这是打算排——”
话刚开了个头，她的声音就猝不及防淹没进对面郑重的声线里：“明翊。”
“啊？”明翊讷讷望他，“怎么了？”
越之扬却许久未曾接话，只上下扫视她，神情始终若有所思，像是在确定着什么。
四目相对。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明翊又疑惑偏头。
正打算开口询问，越之扬的唇忽然动了动。
随后，这人就用无比平淡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了一颗惊天大雷。
“你这是，打算要移情别恋了？”
第50章 50说喜欢你。
秒针跳转的动静像是霎时清晰可闻。
明翊的神情先是僵住,又难以自控地被他这话砸出道细微裂缝。
视线缓慢下落，定在越之扬手边的贝斯，明翊觉得自己和当初的黄毛也没什么差别。
毕竟都是被人抡着贝斯照脑门狠狠来了一下,只不过那边是物理攻击,她这是精神攻击。
“……”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移情别恋。
她恋谁了！又打算移给谁？
明翊动作迟缓地眨了眨眼。
虽然知道越之扬脑回路一向清奇,但还是对这人此刻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又想到先前冒出的那念头。
难道越之扬这是看出来她打算跟他和好了？
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这想法只是刚刚冒了个头,对面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难不成越之扬在她家装了监控？
还是说,他真会读心术？
心脏在此刻万分不安地跳动着，虽然思绪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明翊还是努力装出镇静自若的表情。
“所以你大半夜来找我——”她伸手指了指对面手中的贝斯,语气刻意放缓，“是为了带着贝斯给我讲冷笑话听么？”
越之扬默了一瞬，探究的目光又看过来：“真没这打算？”
盯着对面乌黑的眼珠，明翊坚定摇了摇头，许是为了说服自己，她这语气万分笃定：“真没有。”
随着这话，空气像是再度安静下来。
明明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心脏却并没有重归安稳,反倒是更加不安地跃动。
一下一下，沉闷又厚重。
时间实在太过仓促，因此连明翊也无法确定,先前心里突兀冒出的那念头到底意味着什么。
和好，有很多种。
旧情复燃是和好，重新做回朋友也可以算是和好。
而且最近几次跟越之扬接触，都是在她情绪不怎么好的时候遇见了这人。
像是飞蛾扑火般,不自觉地靠近热源，明翊的确从他身上汲取到了少有的温暖并借此撕开了回忆一角，重新唤起了对过去的眷恋。
但这并不能说明，她对越之扬还保有心动的感觉。
在吊桥效应的驱使下，人可能会将不自知的依赖误以为是很怦然的爱情。
如果是别人，她可能不至于这么小心翼翼、裹足不前，尝试一番也未尝不可。
但正因为是越之扬，明翊想，自己不能以同样的方式伤害一个人两次，这太不负责任。
她必须要确定。
确定她能给得起他想要的东西，确定他们可以有未来，才能给他肯定的答复。
不然就是再一次的重蹈覆辙。
这应该算是很正确、很理智的选择。
但意外的，明翊心里并没有好受多少，并且视野里，越之扬的表情几乎是一瞬间黯然。
心好像是被谁给捏了一把。
停顿片刻，明翊又慢吞吞补上句：“如果我有这个打算的话，会主动跟你说的。”
“说什么？”越之扬立刻抬眼。
“……”
哪有人这么问的！
明翊感觉像是有人在逼着她上贼船。
但话都说到这地步，她也不是多扭捏的性格，而且初衷就是为了安抚他，被这么一激，索性直接脱口而出：“说喜欢你。”
场面忽地静滞。
停顿三秒，越之扬缓慢移开眼，表情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明翊悄悄瞥过去一眼，见这人的头虽然偏着，神色却照旧从容而坦荡，唇边的弧度也丝毫未曾收敛。
果然是故意骗她说出口的。
暗恼自己一时嘴快，她又干巴巴地解释：“如果我有这个想法的话，会主动跟你提的。所以你也不用——”
催得这么急。
话至一半，明翊又顿住。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现在探讨这种事情真的合理么？
她什么时候开始正视起这想法了？
可能是因为话题的展开就很羞耻，也没人想着拉回正轨，现在反倒是越说越离谱。
两人刚解除误会不到一周，这么解释，显得她好像是真对他早有预谋似的。
想到这，明翊也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但越之扬那边似是莫名意会了什么，他很快直起身，语气轻快又张扬：“行啊，那我等着。”
“不过——”说着，这人又上前，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别让我等太久。”
明翊是真不知该怎么做了。
感觉承认也不对，反驳似乎也不太对，无意中又对上那双漾开笑意的眉眼，忽然就哑口无言。
而且耳根是真的很热，再待下去保准要露馅，她很快故作淡定地转身。
“行，那你先进来吧，楼道里太冷了。”
把人请进门，明翊又看向他手边的贝斯：“大晚上的，你拿这个过来做什么？要练谱子？”
越之扬目光玩味：“这不是你送我的么？”
明翊完全没反应过来：“嗯？”
越之扬已自顾自在沙发旁坐下，等到他将那包裹的泡沫纸全部拆下，明翊才忽地想起，自己前几天似乎是在网上下单了个贝斯。
为防止那边不收，她很是心机地直接填了这人的联系方式，收货地址也留的楼下丰巢快递柜。
本以为春节期间快递停运，要到的话肯定要等年后，没想到会这么快。
看着模样，应该是越之扬今天回来时刚好取件。
明翊想了想，虽然觉得自己这赔偿的行为没多大毛病。
但突然收到个落款不明价格又还算昂贵的礼物，还是他喜欢的贝斯，又在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难怪不明真相的越之扬会因此产生误会。
所以似乎也不能怪他自我意识过剩。
“确实是我要送你的。”
明翊看向他。
“不过这个不是…节日礼物。当初不是连累你弄坏了贝斯嘛，价格又挺贵的。虽说你似乎也不怎么差钱，但也不能这么白白给人当冤大头……”
说着，明翊局促地捻了下指腹，“给你转账又一直不收，正好最近年终奖下来了，所以我就想着直接赔你把新的好了。”
越之扬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不是礼物，只是赔偿？”
明翊对上他视线，认真点头。
越之扬轻轻嗤一声：“那你这赔偿可真够及时的，也得亏是我善解人意。”
“……”
实在理亏，明翊选择暂时忍他一波。
对面也没有再说话。
害怕明翊这个乐器小白被无良商家骗，越之扬又埋头下去检查贝斯。明翊看得有些无聊，很快窝进沙发里玩手机。
等了大概有几分钟，她状似随意地开口：“你还记得，大三上学期我们一起打过几盘游戏？和孙卓然他们一起。”
“记得啊。”越之扬闷头回。
明翊闻言立刻看过去：“那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有个鲁班，说话不怎么好听……”
越之扬动作一顿。
“记得，嘴臭的要命。”他垂头想了会儿，“提这个干什么？”
正说着，那边忽然靠了过来，两人距离一瞬间拉近。
明翊愣了下，因为已经算是很熟悉，又是自己家，她也没开始那么局促，整个人懒散窝进沙发里。
越之扬原本是坐在另一侧拆泡沫纸，这么一靠近，上半身忽然往过倾的时候，距离忽然就不妙了起来。
顿了下，明翊微微挺起腰往后躲。
越之扬似乎并没有那些糟糕的想法，只抬眸看她：“怎么，又有这种嘴强废物过来烦你了？ID发我，帮你报仇。”
明翊别过脸，低声道：“没有。”
顿几秒，她又开口：“你今天是打游戏了吗？”
越之扬已经退回去，重新拿起手边的贝斯，正翻来覆去地看：“打了啊，坐地铁不找点事儿干很无聊。”
明翊试探性开口：“那你是不是匹配到那个小鲁班了？”
越之扬：“……”
那边忽然就沉默下去。
明翊瞬间明白那‘唯一的姐’所言不虚，这人居然还真无耻到搞暗杀。
越之扬似是对她这语焉不详的说话方式没了耐心：“你有话就直说。”
明翊一噎，默了有那么几秒才开口。
“就是那个人，他找我了。说今天过节，让你多少给他留点面子，但刚刚他又跟我说，你把他女朋友给打了。”
“这是真的吗？”顿了顿，明翊又偏头喊他，“越之扬。”
“……”
明翊倒也没有任何要指责的意思。
她觉得那人纯属活该，但私人恩怨最好还是不要波及到无辜路人头上，而且明翊并不觉得那小鲁班的话就是真的，在她眼里越之扬还不至于是非不分到这地步。
那边放下贝斯，忽地投来一瞥：“你很在意？”
明翊：“……”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明翊想，自己确实是在意的。
也有点想知道，越之扬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对面看来的眼神里，她轻轻点了下头。
但越之扬关于在意的理解明显和她不在同一层次。
他懒懒垂下眼：“是又想说我这行为太过分了，是吧？”
明翊顿了下。
“我没故意针对他女朋友，”越之扬语气认真，“是他自己说的让我今天给个面子不要打他太狠，那我玩游戏又不是来当和尚的，总不可能一个人都不杀。”
“他不让我打他，那我只好打他队友，谁知道那上单正好是他女朋友，我今天玩的打野，不抓上单抓什么。”
“……”
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
明翊觉得自己的大脑皮层都丝滑地展开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打算移开视线，越之扬又抓住她手臂。
“所以你怎么想的？”他垂眼看过来，“听完他的话，你是不是又站在了他那一边，不相信我？”
明翊愣了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些。顿几秒，又老实解释：“没，我把他拉黑了。”
越之扬稍怔：“为什么？”
总觉得原因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明翊不好意思往外说。
那边却又语气定定地重复，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为什么拉黑？”
明翊踌躇了会儿：“…他说你坏话。”
过半晌，总觉得这场面怪怪的。
明翊又低声补了句，“被系统检测出来了，自动拉黑的。”
房间一瞬安静了下来。
似是静谧至极，以至于遥远的窗外，烟花炸开的脆响都在耳边清晰可闻。
真有点受不了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全是前后矛盾的破绽！
明翊垂下头，一时间紧张至极。
在这样的无措里，越之扬又继续火上浇油，他拖着腔调，语气不疾不徐还带些玩味：“那还真是个贴心的好系统。”
明翊：“……”
算了，好在没彻底拆穿。
暗自平复了会儿心情，明翊若无其事端起水喝了一口，刚打算说话，就见越之扬又在那边对着贝斯垂头闷笑。
她有些好奇：“你一直在那笑什么？”
听到这话，对面咳两声，立刻将那贝斯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
这举动，明显就是有鬼。
明翊狐疑地朝那边望了两眼，在越之扬刻意将唇角勉力下压的表情里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她伸手指了指被他挪进视线死角的贝斯，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是贝斯有什么问题呢？”
越之扬翘着唇角：“是啊，很有问题。”
明翊顿了顿。
莫名有种对面又在挖坑的直觉。
但毕竟是近两万的东西，万一真有问题的话也得及时出面处理。
想到这，明翊很快敛起神色：“哪里有问题，我能看看吗？”
越之扬却又将那贝斯往后挪了挪，只认真盯着她看。
明翊也有些慌，好心送个礼物结果被对面发现是残次品的尴尬事，她是真不想经历。
“乐器方面的事我不是很懂，买的时候也只想着挑件和你当初那把一模一样的。如果有什么瑕疵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她耐心嘱咐，“我好去找商家售后，售后期只有半个月，你别错过时间了。”
越之扬语气慢悠悠：“也不算瑕疵，勉强算是个…小巧思吧。”
明翊：“？”
这一番话，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稍稍思考了下，明翊直接朝对面伸出手，表情固执：“那你让我看看，那个小巧思。”
“真要看？”越之扬挑眉。
“这次看了不会又把我扫地出门吧？”
“……”
知道他在旧事重提，明翊想自己似乎是该略微尴尬一下以示诚意。
但这两件事性质明显差很多，应该不存在越之扬口中那种恼羞成怒的可能性。
想到这，她登时理直气壮了不少。
“不会，你就放心吧。”
越之扬半天没吭声，只意味深长地望着她，临到头，又很是谨慎地再度确认：“真的不会？”
“嗯。”
明翊刚点头，又被他拉过去。
二人肩并肩靠着，距离很近，隐约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香气。
明翊有片刻的晃神，越之扬很快自身后将那贝斯取了出来，轻巧地翻了个面才搁进她怀里。
明翊大致扫过一眼，左右也看不懂，只能勉强观察出没什么明显的缺陷。
“这不是好好的……”
正准备询问，右手忽然被他给握住。
明翊愣了下，也没阻止。越之扬就这样轻轻扣住她的手，一路往右侧滑，直至触摸到琴身背后那道并不明显的刻痕。
指腹有酥酥麻麻的痒意，一寸一寸，自指尖向全身流窜。
明翊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不要随处乱飘，只专注定在二人交错的手掌，一点一点抚摸过那纹路。
越之扬的动作很慢，又仔细。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间似乎一瞬间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
明翊正觉得纳闷，搞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对面忽然放开她的手，明翊的手也跟着顺势滑落。
因为目光始终定在琴身，这下没了手背的遮挡。
明翊很快看清——
那琴身背面刻着个字母：Yue.
字母周围，还环绕着一圈暧昧无比的丘比特双心图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