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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篝火渐熄。

    似乎人人尽兴。

    夕映早不知何时,就晕乎乎的爬进了自己的帐篷,睡的天昏地暗。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各自醉醺醺回到账内,沉沉睡去。苻真儿最后,终于有了八九分醉,被今天值守的队员搀扶进了帐篷。

    刘子晔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醉酒。

    只觉身体似乎躺在一片软云里,云朵轻飘飘的带着自己浮了起来,她一睁眼,就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当银河与穹顶即将被一方灰白的帐顶遮蔽之时,她十分不满的在软云中挣扎了几下。

    “小侯爷怎么了?”

    她听见似乎是靳劼在问自己。

    这才视线一转,发现自己大概是被靳劼抱了起来,要送进帐篷里。

    她说:“本*侯爷要看星星。”

    靳劼闻言抬了头。

    星幕低垂,无数银光几乎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当真好一番美景。

    他又重新转了出去,秦武见靳劼抱着小侯爷去而复返,上前来问。

    靳劼对他道:“没事,你带着人值守好营地。”

    秦武点了头。

    就见靳劼捡起两张毡毯,走出营地,到营地外围的一处高地,一手铺了两层厚毯子,一手将小侯爷面朝天空稳稳放了上去躺着。

    他自己则安稳的站在毯子一旁。

    星辉月光甚好,隔了老远,秦武仍然能看清靳劼直立挺拔的身形。

    秦武抬头看了看天,了然一笑。

    高坡之上,一站一卧。

    等靳劼再次带着人回来时,小侯爷已经阖着双眸,窝在他臂膀上,彻底睡的不省人事。

    氐族王汗大帐。

    莫折一提手握氐族萨满自沂镇传来的消息。

    其上只写了极为简短的交代:“我汗,我于周朝境内亲眼得见火莲神祇之再世。只要追随着神的脚步,我氐族必定昌盛。”

    莫折一提看完这一封,又去拆另外两封。

    一个来自他的小儿子,一个来自他的大儿子。

    小儿子说:“父汗,我见到神了!从今往后,祂就是我的真神!当然,大哥也永远都是我不变的神!”

    莫折一提看完,不由自主扯出一抹笑。

    小四儿打小崇拜他大哥,连他这个老爹都难得半分竞争的机会。现而今,竟然能有一个人,轻而易举的站在了与他大哥平齐,甚至高于他大哥一等的位置上,也实属不易。

    最后,莫折一提将他从来都最为重视的大儿子的密信展开。

    他派了人给大儿子传递消息,想要问问他,既然如今已经找寻到了天音的明确迹象,他是不是可以暂时脱离一个普通私卫的身份,回到氐族,帮助自己更多的处置族中事务。

    置于近身侍奉与跟随神祇之事,他氐族大可安排数量更多的人去替他来做。

    莹白的纸页展开,莫折一提看到大儿子回信。

    “不必了,父汗。”

    短短五个字,再无其他。

    莫折一提放下信笺,看了看远方枯黄的草地美景,无声的将几页纸笺分别投入了火盆中。

    他微微扯了扯唇角:“神祇不愧是神祇,这些大小崽子们,一个个都五迷三道的。”

    天禧一十二年(三年后),大周朝范阳郡。

    境内旌旗招展,人马欢动。

    刺史府的府兵与中军西驻军,正在广集兵源,调动粮草,整君点兵,全境上下的官道之上,车马奔驰可谓狼烟四起。

    大周朝皇帝,在过去的三年之中,一直在修着的东望山凉宫,至今尚未竣工。

    此后不久,又开始了南北大运河、东西粮马兵道的修建。

    除此之外,还有各地桥梁、堤坝乃至宫观寺庙高塔的修筑,可谓热闹非常。

    去年,翼阳王刘擎在皇帝的授意之下,在东南当地,平了结盟以扛朝廷的豪强反抗联盟。东南当地如今再无大型反抗势力,各方势力四散,乱做一盘散沙,任人宰割。

    随同豪强作乱反抗的普通百姓,有一个算一个,只要被官府抓到的,全都送上了修筑各地工事的前线。

    再说回此一次的范阳郡动作,则是因为大周朝正在筹备一场新的大战动作。

    天禧八年冬,大周朝西关郡与戎狄八部突降大雪。

    当年戎狄八部各部损失惨重,尤其以八部之首的羌族最为严重。羌族作为在大周建朝以来,最积极主动与大周朝建立良好关系,传达良好态度的一部,过往曾经得到过周朝最多的好处的羌族,自然而然也向大周朝发出了求助的信号。

    却谁知,这一次羌族的求助,却被大周朝燕京朝堂驳回,认为他们夸大了雪灾情形,想要骗取大周朝的物资。

    最终大周并没有如羌族所要求的那般,给了他们充足的物资补助,只给了他所求份额不足三分之一的数量。

    羌族似有不满。

    这个消息传回燕京,刘坚大为光火。

    其时正逢刘坚寿诞,刘坚下旨,要求戎狄八部首领前来燕京祝寿,并点明了要羌族王汗亲入燕京赴宴。

    羌族王汗姚参自然是没这个胆量入燕京,于是乎就派了他的大王子代替自己。

    果不其然,从大王子入燕京到如今,三年未曾得返羌族。

    裂隙一旦开启,就再难弥合。

    三年之间,刘坚多次要求姚参身入燕京,大王子扣在燕京在前,而大周皇帝明显对他们羌族愈发不满,姚参又哪里还敢来?

    多次拉扯之间,最终姚参一狠心。

    舍了他那身在燕京的大王子,准备彻底与大周撕破脸皮。

    反正他们羌族以及戎狄八部,说起来虽然与大周朝临境。可到底他们与大周朝之间相隔着的,不仅有横贯西北大地的朔川,还有山脉群峰连绵迭起的西塞山山脉。

    这些天然的地理阻隔,也是当年大周朝的圣祖皇帝,之所以将边境划在此处的原因。

    他们戎狄八部再难对大周朝形成威胁。

    但是大周朝想要翻越山川与大河来攻打他们,把他们继续往更西北寒冷荒芜之地追赶,也并不容易。

    不仅不容易,与大周朝而言,干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消耗极大的兵力与物资不说,即使真的打赢了,赢下这么一块地理阻隔之外的操场,不仅很难给大周朝带来什么助益,治理也极其不易。

    就像离他们最近的那片横跨千里的西关郡。

    就已经是大周朝无心理会的边缘流放之地,地理复杂、郡民稀疏,除了象征性的设置一个刺史府之外,压根无人在乎这一大周朝郡内的生计日常。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大动干戈的,真的再次挑起同他们戎狄八部之间的站端。

    更不可能自大周朝腹地调集几十万大军,集结出发,不远千里要来攻打他们草原八部!!

    但谁知,现而今这位大周朝的皇帝,他还真就不是个脑子正常的人!!

    当姚参得知消息,刘坚动员了几十万大军,要来灭他羌族之时,惊的从王座之上滚落。

    醒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煌煌大周,英明威武的圣祖皇帝,怎么就传位给这么一个疯子!!”

    “踏马的疯子!!”

    “疯子”刘坚丝毫不觉得自己哪里疯了。

    面向戎狄的这一场仗,他无论如何都要开打。

    “小小蛮夷,不仅欺瞒,还多次轻慢无礼。若不给他们些教训,叫四野邦属如何看待我大周朝!是不是都要像他们这样,承受着我大周朝的天恩雨露,却不知感恩!”

    刘坚看着跪在地上太子,怒意勃发。

    “太子你事事与朕作对,究竟意欲何为?要不要朕把这个皇位,早些让与你来做!”

    刘子陵叩首:“父皇,儿臣绝无此意!”

    他道:“我大周朝之强盛卫衣,四海宾服,无一不知。羌氏小族,今日做出与我大周离心之事,来日必定会受到教训!然则,我大周朝天朝上国,实在不宜为这样一个边塞小族而大动干戈!”

    刘坚冷笑:“受到教训?他们受到了什么教训?朕现在做的,就是要给他们教训!”

    “儿臣所说的教训,非此教训。父皇您想,以我大周朝的国力与国威,四方邦国纷纷前来结交,自然是因为,他们能够从我大周朝的结交当中获利!我大周朝之强盛,只要露于他们九牛之一毛,就可使得这些小姓帮助带来翻天覆地之改变。羌氏小族如今既然选择了与我大周离心,于我大周而言,根本无关痛痒!戎狄八部,又不只是他羌族一支,自然还有态度更加恭谨愿意与我大周合作的其他部族。我大周需要专注自身的发展与繁盛,弃羌族而另择他族,不出两年,羌族必定追悔莫及!”

    “哗啦——”

    刘坚怒而推翻了御桌上的笔洗砚台:“所以,太子的意思是,朕身为堂堂大周朝天子,还要受他小小羌族之气两年!是吗?”

    “不是……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太子你是什么意思?皇族之中,朕要受你这个贤良纯孝的太子之气,朝堂之上,要受那些天天跳起来反对这反对那的老臣狂生的气,太子是觉得还不够!?连一个小小羌族,都还要叫他踩在朕的头上作孽!”

    刘子陵用力叩首,额头生生渗出血痕:“儿臣不敢!”

    “你可敢的很!”

    刘坚盛怒之下靠回榻上,不再理会百口莫辩的太子,道:“将羌族王子姚森拘押,如姚参仍然拒不身入燕京,就是姚森之血,来祭我大周出征西北的大旗!”

    第72章

    “父皇……”

    刘子陵还想再试着争取,刘坚却根本不给他机会,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殿。

    太子今日与刘坚公开撕裂到此等地步,父子之间的裂隙也已再难弥补。

    回到太子东宫,刘子陵清楚的意识到,父子相向已成必然,他再难如过往那般转圜调停。

    接下来,父子之间的对决,无可避免。

    果不其然,之后的燕京朝野,风雨黯淡,人人都嗅闻到了自最高处而来的危机。

    身为平安侯的太子妃亲兄宫心远受人举告,言其贪污枉法,私占良田,欺凌百姓。身为堂堂太子妃亲兄,一国之平安侯,竟然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直接被禁卫军押入了皇族宗室大狱受审。

    又半月,太子的同胞姐姐安平公主驸马下狱,安平公主本人被圈禁府内,不得外出。

    四月,姚参回书,再一次拒绝了身入燕京的要求。之后第七日,羌族大王子姚森被押至午门,在中军四卫阵前,当众腰斩。

    大周朝征伐西北的大军,不日即将出发。

    刘坚钦点除了池家以外的另一大周朝武门世家风家风文睿,为征伐大将军,中军武卫营少将池牧为副将,领兵出京。

    临行前,池牧夜入太子宫外宅邸,长谈整夜。

    “殿下放心,圣上应是刻意想要将我以及我武卫营的兵力调离燕京。如今形势风声鹤唳,我父亲尚在京中,中军第一卫兵布燕京外第一道防线,总也能护的太子你身的安全。”

    池牧道。

    刘子陵微微凝眉:“你此次征伐,本非必要。羌族人在要燕塞山群山之北,离境整讨绝非易事,本宫不看好这一战,不说深入草原腹地广泛作战绝非易事,就是是真的胜那么一两场,于我大周而言,也几无任何助益。”

    他看着池牧:“我有一言告知池少将军,此次你为副将带兵出兵,定要切记,征伐西北之战的胜败与战果,位在第二。池少将军能够保留自身、保留住你武卫营将士的生机,当为首要。”

    池牧明白刘子陵的意思,这一场征战,即使他们胜利了,对于大周朝而言,也无任何益处。

    所以太子根本不在乎这一场胜败。

    他真正担心的,是池牧这一支队伍,会不会在这样的大战当中,被借机削弱。抑或以战事为借口,挑起将门势力的清洗。

    皇帝刘坚开始削弱太子势力的行动,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摆在二人面前的,非止朝争,实已图穷匕见。

    西关侯府。

    阿桓阿荜神色郑重,在侯府的书堂开始今日的教授。

    今天的这一堂是中学物理,与中学化学。

    下面听课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学生。这一间最初是用来给侯府中人开办的书堂,在过去的三年里,逐渐扩展,但凡是郡中百姓,都可以前来上课。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子几乎是免费,不需要交任何费用就可以来听课。

    至于年纪稍长的,也设计了各式各样的适合他们学习的方式和内容。

    甚至还有如阿桓阿荜如今所教授的这个班,俱是些十三四五岁抑或者十七八岁的孩子,他们是因为此前的学习中展现出了特长,西关侯府就会无偿资助他们继续向上学习。

    甚至考虑到他们的生活,还会给他们发放定额的补助,好教他们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在这里学习。

    临近傍晚,两人各自给客堂学生上完了课,收拾书包准备回府。

    扶余庆今年十岁,但如今也在中学化学的学堂里。自三年前,他经扶余长青接引,拜师于杜晖之后,杜晖虽然没有时间亲自一节节的教授,却还是给他设计了很好的学业规划。

    并利用侯府的书堂先生等资源,结合他的兴趣和天赋加以指点。

    扶余庆进步神速,是全郡上下唯一一个十岁就在中学书堂,能跟着阿桓阿荜两位老师学习的。

    他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等在书堂门口,等齐了阿桓阿荜两个老师,一同回到侯府。

    入了府,扶余庆恭敬的对阿桓阿荜鞠了一躬:“两位老师明天见。”

    “庆儿明天见。”

    扶余庆抱着自己的书包,往杜晖杜先生的院子去,阿桓阿荜则一路往小侯爷的堂院。

    一跨进院门,就见小侯爷今天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西关侯府在三年前,经历了一次重新改建,小侯爷这一方堂院的室外,修了水塘和石道。

    她们已经习惯了抽水马桶、太阳能淋浴、地下排水管道,自来水龙头等等这些日常生活用具。她们小侯爷这个时候,正难得清闲的瘫在院中躺椅上,拨弄着一串金属串珠。

    这串珠也好生稀奇,一个个同等大小,球状表面被摩挲的噌亮。

    每个小铁球上端都连着一条线,通过这条线串到一个架子顶端,小球就这样并排挤挤挨挨在一块。

    小侯爷伸出手指,在这小球体上随手一拨。

    从一侧开始的第一个小球,击打在一串球体之上,球体撞击,中间的四颗铁球安然无恙,唯独另一侧的最后一颗球,受到击打力之后弹起。落下再次击打,另一端的那一颗球再以同样的高度弹起。

    如此往复。

    刘子晔看见两人,笑了笑问:“这叫‘牛顿摆’。来,你们说说这其中的原理。”

    阿荜一笑,率先走过来,仔细观察了片刻道:“这些小铁球质量相等,每次摆动撞击都只有另一侧最外的球会被弹起。若阿荜猜的不错,这样循环往复,如果没有外力干预,这些小球之间将会始终保持这样撞击与摆动的状态。”

    她微微思索这说:“这原理嘛。应当是动量守恒与能量守恒。”

    阿桓也同样看出了眉目,跟着补充说:“在理想条件下,这些小球是可以这样永远保持撞击弹起的运动。但是在实际情况下,受到空气阻力、摩擦力等等的影响,这些小球的摆动幅度应该会逐渐衰减。”

    刘子晔颔首:“成了!今日可以进门了。”

    阿荜闻言:“多谢小侯爷!小侯爷今天心情不错,给我们姐妹出这般简单的题目就放行,明显就是要给我二人放水呀!”

    “什么都瞒不过阿荜!”刘子晔笑着同瘫着的躺椅上站起来。

    三年过去,她的身高又见增长,如今总也有一米七八左右。即使在这个时代的男子当中,也算得上是中等偏上的身高。

    西关侯府的经济状况,早已同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不仅是阿桓阿荜出门,已经与官户人家的子女穿戴吃用没有什么不同。

    刘子晔这个西关小侯爷,一旦从外面回到侯府,刘表心疼她在外奔波露宿受苦,更是恨不得把全府上下最掐尖儿拔高的吃用,一溜都码齐了,送到在她这里来。

    此时的刘子晔,玉腰带,锦丝衣。

    绣工精致,无论是盘扣、滚边还是阴暗两线交织的锦织法,都无一不精细。

    衬着她那一张又成熟了三分的凌厉耀眼相貌,即使她做着再随意接地气的举动,于旁人眼中看来,依旧是格外的贵而出尘。

    刘子晔的心情不错。

    是因为就在刚刚,她重新点收了自己绑定的这个帝王养成系统的升级消息。

    “恭喜宿主!封地建设成效显著,您的剩余积分累计已超过五万积分!”

    “根据宿主的积分增长情况,以及积累获取情况,即将为宿主解锁第二级别的物质奖励体系——军事扩张系列!请宿主自行在机械文明子系统模块,查看新解锁版块的奖励项目!”

    “宿主已取得了99.99%前任宿主未曾达成过的成就,请宿主再接再厉,顺利完成最终系统任务!”

    这一道系统机械提示音退却后,刘子晔品味着系统方才所说的话,一边到系统面板里面查看新解锁的模块,一边召唤系统管理员上线。

    她问:“现在解锁的是第二级别的物质奖励体系,也就是说,我之前那些陆续解锁的东西,都是第一级别?”

    系统终于再一次等到刘子晔主动敲它,忙不迭的爬上来回话:“没错宿主!最开始,我的系统加载出了一点点的小问题,有些问题没办法给宿主解释清楚!但是现在,我已经比三年前的我好了太多了!”

    刘子晔听它又开始扯远,打断它的话道:“讲重点。”

    系统:“哦哦……额,就是我现在理清楚了,此前宿主你陆续解锁的物质兑换项目,在机械文明子系统当中,通通在第一级别范畴,这个级别属于‘生存基建’级别。现在,因为您达成了基础的生存基建级别成就要求,才有了机械文明子系统第二级别的解锁!”

    刘子晔懂了,这与她的推测一致,她又问:“那么,这个系统一共有几个级别?”

    “这个……”

    系统说话又开始有些磕绊:“其实,据我观测,宿主你的军事扩张级别升级速度,是有些过快了的。原本在‘生存基建’这一阶段之后,应当还有‘民生筑基’这样的阶段,在这个阶段,您可以大力的发展基础教育、基础医学、改善卫生条件、改善百姓居住生活条件等等。只是,以内这个阶段当中的许多成就,宿主你在没有系统的帮助下,已然自行完成。所以系统直接将你的第二阶段,跳转为了‘军事扩张’。”

    它继续解释道:“所以,之后还有几个级别,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宿主你在这一阶段当中的行动和成就。”

    第73章

    刘子晔颔首:“懂了。”

    所以,她只要任务做的好,自行发挥发散,就可以实现跳级升班。

    这感情好啊!

    她这种在千军万马的高考赛道中拼杀出来的学霸,最不惧的就是有跳级通道!

    只要给她指出来个道道,有几级她就能跳几级!

    她想了想又问:“除此之外,这一次升级,帝王养成系统本身还有什么新的功能解锁吗?诸如此前有的‘危机预警’这一类?”

    系统见刘子晔少见的对自己长篇大论的回答表现出满意,忙道:“有的宿主!”

    “宿主此前就已经自行分析出来过,你的任务积分获取情况,有一个对标组——那就是大周朝现在的当朝太子刘子陵。宿主你与刘子陵之间,存在着此消彼长的关系。刘子陵的功业与成就扩张,会使得宿主的积分成果打折扣。”

    刘子晔颔首:“没错。”

    “那么,这一次升级以后,宿主你就可以明确的看到,宿主你与太子刘子陵之间的功业与实力对标值,这个数值会实时每日更新。并且也会实时更新,根据这个对对标值而来的积分叠加系数!”

    听到这个消息,刘子晔精神为之一振:“太好了!”

    不得不说,现在她最无法掌握的,就是太子刘子陵的动向,以及他对自己的积分影响力究竟有多大这一点。

    有一点认识她一直以来都很清楚。

    她这三年来在西关郡是做出了不少成就不假,但整个大周朝的疆域之中,影响力和控制力都还很有限。

    况且为了自保和安全低调的谋发展,杜晖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发展自身的同时,将西关郡打造成团结的一块,在明面上,西关郡已然大换面貌这一件事,从来没有泄露出西关郡。

    三年韬晦,锦衣夜行。

    于西关郡外,不具备任何明面上的影响力。

    但刘子陵可不一样。

    人家到底是纵横几千里的大周朝当朝太子,久处万众瞩目的中心,一举一动所能够带来的影响远非自己可比。

    他人又远在燕京,即使侯府也已经开展了郡外的情报工作,但刘子晔仍然很难得知他明里、暗里的一举一动。

    每一次自己取得了成就,都只能被动的等待和接受这一次积分的折扣效果。

    这种滋味实在是很不好受。

    这一次的系统升级,解决了她的一个大的信息来源受限问题。

    她忍不住夸赞了一句:“你的确还是,变得渐渐有用起来了。”

    “是的呢!宿主!”

    系统第一次得到这一任宿主的认可,激动的模拟“小心肝”都要跳出来。

    它信誓旦旦道:“我还会更有用的!相信我宿主!”

    刘子晔笑:“好,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先退下吧。”

    “嗻!奴才告退!”

    系统在脑海当中暂退,刘子晔尚未能好好探索一番新的系统情形时,阿桓阿荜回来了。

    她干脆决定,将查看系统新升级模块这件事留待晚上再做。

    心情大好之下,今天对两人的功课考问,自然也就大大放水。

    她站了起来,喊了句:“夕映。”

    守在堂院的夕映闻言闪身出来,回声道:“小侯爷!”

    三年的时间,夕映的身高长高了大半个头,少年感褪去了不少,一身的薄肌也让他看起来稳重了许多。

    “咱们到苻兄新开设的实验所看看去!”

    刘子晔说完,又示意阿桓和阿荜收拾了东西跟上。两人听说要出府去闲逛,也心情大好。

    利落的收拾了出门的小背包,装上些锦帕之类。

    “是,小侯爷。”

    夕映听完,也熟练的另外点派了三名亲卫与自己随行,又通知了夏武小侯爷要出府的消息。

    这三年中,小侯爷的亲卫早已不是夕映一个人,而是单亲卫就有十名,夕映成了这一队亲卫队的队长。至于原本的侯府私卫队,现在已经叫私卫营了,人数足有千人。

    靳劼是私卫营的卫长,夏武担了副卫长。

    不过他们通常要领了小侯爷的命,出外办事。就好比这私卫营的靳卫长,现下就不在府中,叫小侯爷派了去青城办事,尚未归来复命呢!

    说话间,一行人出了府门。

    侯府门前的虞城大街,经过修整,足有四丈宽。

    水泥浇筑的路面,灰白平整。道路中间有一道石灰石绘就的雪白中线,以这一条中线为界,两方道路的车辆相向而行,互不干扰。

    她没有乘坐侯府的车架,干脆带着一行人,沿着道路边沿划出的人行道,缓步慢行。

    昨日西关郡刚刚经历了一场大雨,此时道路两旁的排水道下,仍然能传来汩汩的水流声。

    虞城修建的科技馆与图书馆,都坐落在西关侯府所在的大街上。

    这两个场馆全都由西关侯府的建筑工坊设计和筹建,所有虞城百姓只要出具了身份证明,都可以进入读书,以及参观各种西关郡常见的耕农机、纺织机、道路机、车辆设计结构等等实物结构展示。

    刘子晔从这里经过之时,虞城百姓见到他,完全不会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上前去打扰和套话。

    但是他们都会给这位小侯爷投注以注目礼,并且在果真与小侯爷视线相接之时,微微躬身颔首施礼,表达他们的敬意。

    终于到了虞城城东的苻氏实验工坊,一到门口苻氏的族人就认出了刘子晔。

    “小侯爷您来了!”

    苻氏族人走上来:“小侯爷可是要寻小族长来?您先进来歇着,我这就去通知小族长去!”

    刘子晔笑呵呵点头,又道:“不必劳烦。苻兄在何处,我自去寻他便可。”

    那人听他如此说,当即颔首:“小族长在东三院,具体哪一室……”

    “不妨事。我去东三院找他。”

    “好好!那小侯爷您去,我就不叨扰了!”那人笑着目送刘子晔进院。

    这个地方名叫“苻氏研究所”,但他们苻氏的族人都知道,这些无论是研究室还是纺织、锻造等工坊,全都是苻氏与西关侯府合作设立的。

    西关小侯爷作为创始人、合作方,以及苻真儿的至交,来去当然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到了东三院,同样有来往于院中的苻氏子弟,在其间分工照管各自的事务。一见刘子晔,便有一二个苻氏子弟面带欣喜的迎过来。

    “小侯爷您来了!”

    “小真哥在样本室呢!我去给您叫他!”

    刘子晔眼疾手快的薅住这个要跑走的苻氏小弟子,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嘘”。

    她道:“都别去,我自己去瞧他。”

    那两人见小侯爷这般模样,也都了然的笑了,其中一个还眨眨眼以做回应。

    刘子晔留了夕映在这里等着,只带了阿桓与阿荜跟着自己。

    三人脚步轻快,猫儿一样的溜到了样本室门外。

    刘子晔当先站在门口,扒着窗棂往里面瞧。只见苻真儿正一个人,在样本室的一个个标本架中间穿梭。中间的一个长条形操作台上,也被他搁置了数个玻璃的实验皿。

    他身上罩了一套刘子晔设计的白色长外罩,正专注的观测植物生物样本的同时,手持炭笔在记录册上,记录下该有的情形。

    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自己的门口,正有三颗脑袋,挂在门框上,打眼瞧着自己。

    片刻,刘子晔判断苻真儿应当是做完了一个阶段的记录,阖上记录本,整理了操作台上的样本器皿。

    她这才猛地直起身,大跨步走进去,沉着声音喊:“苻兄。”

    苻真儿闻声手轻轻一颤。

    一抬首看见刘子晔那清淡狡黠的样子,也无奈又欣喜的笑:“子晔。”

    阿桓阿荜也不用躲了,两人一溜站起来,跟着刘子晔屁股后面,滴溜溜的打量苻真儿这间样本室。

    看完了样本室,又去看苻真儿这个人。

    她们对苻真儿身上这一套“白大褂”倒是不陌生,毕竟她们二人无论是在侯府后院的实验室,还是侯府的几处工坊和矿区基地,都时常见到这样的形制。

    但是,苻真儿本就生的好看,眼窝深双眸漆黑有纯真,这一身在苻真儿穿起来,别有一番风采。

    阿荜看了一会儿,只觉脸蛋微微发烧,赧然的低下了头。

    刘子晔正笑着问苻真儿:“这都戌时了,苻兄可忙完了吗?”

    “子晔你既已到了,即是没有忙完,也要忙完了才好!”苻真儿笑着,脱下身上的白色褂服,随手搭在角落的一衣挂上。

    “苻兄想做什么?今日咱们不做正事了,一起去消遣消遣可好?”

    “去何处消遣?”

    苻真儿问,刘子晔专程过来相邀,他当然不会拒绝。

    刘子晔看了看脸蛋上红晕未褪的阿荜,笑道:“科技馆据说今日新上建筑中的数学奥秘展,我们去看看如何?”

    出了这处苻氏的实验所,几人一道继续沿着人行道行走。

    刘子晔与苻真儿两人在前,夕映、阿桓与阿荜三人跟在身后。

    天光渐暗,但行走在马路上的人,一时间还是可以互相辨认的出街边的对象。

    刘子晔与苻真儿随意的交谈着,听他讲述他方才那几组生物和植物样本的观测和培养情况。

    “小、小侯爷!”

    一声夹杂着惊喜与意外的声音,自身旁的大街之上响起。

    刘子晔与苻真儿都朝着声音来去看去,只见有一名十余岁的男孩,自一辆虞城常见的蒸腾着白汽的车架上,残影一样的跳了下来,直奔这个方向而来。

    男孩的面孔有些陌生,苻真儿阿桓阿荜都未曾见过。

    苻真儿往前挪了一步,站在刘子晔身前。

    夕映也很快动作,快一步上前,暂时先拦住了这名突然冲出来的男孩。

    第74章

    男孩见自己被拦,一脸惊喜之色稍褪,多了几分忐忑和赧然。

    夕映问他:“小弟弟,你是哪里人,何事找小侯爷?”

    男孩对着问他问题的夕映回道:“我,我是靳四儿,从沂镇来的。小侯爷、小侯爷曾经在我家里住过。”

    沂镇、靳四儿。

    这些信息放在一起,夕映和苻真儿俱都有了猜测。

    刘子晔原本也瞧着男孩儿十分眼熟,此时一经提醒,终于想起那个三年前,同桌吃饭都害羞的一句话不敢多说的靳劼家弟弟。

    “这是靳劼家弟,让他过来。”刘子晔道。

    没了阻拦,靳四儿反倒更加束手束脚,拘束无比的磨蹭到了刘子晔跟前,道了句:“小侯爷。”

    刘子晔笑着看他,三年不见,这十余岁的小孩身条抽高了一个半头,在同龄人里也绝对是拔尖的,将来想必跟靳劼一样,是个身量突出,直奔一米九大个去的小伙子。

    “你怎么来虞城了?是来找你大哥吗?”

    靳四儿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头。

    夕映看的奇*怪:“到底是还不是啊?”

    刘子晔想起当初,靳四儿在他大哥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有些了然:“是不是你来虞城,没告诉你大哥?”

    靳四儿闻言,神色更加忐忑了。

    夕映一见靳四儿这惧怕委屈的模样,再想想靳劼平日里,那石头块一样毫无波澜的脸色。

    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他凶你?哼,我告诉你啊小四儿,别看你大哥跟你人五人六的,到咱们小侯爷跟前,绝对半分脾气和脸色都不敢拿!”

    苻真儿也瞧明白了端倪。

    听夕映这样说,又想到靳劼每回在小侯爷前后,那谁都看在眼里的两副样子,也忍不住想笑。

    他跟着凑热闹道:“我可以作证。”

    靳四儿这时候才说:“可是……大、大哥他说过,不叫我擅自离开沂镇。”

    夕映上前拍了拍靳四儿肩膀,得意的安抚他:“你就放心跟着小侯爷,咱们到时候就看看,他靳铁脸敢不敢跟你吆喝?”

    “真、真的吗?”

    靳四儿带着希冀看着夕映,又巴巴的偷瞄了几眼站在旁边的刘子晔。

    刘子晔也正吟吟的笑着,见状抬手在他脑后一兜,带着靳四儿踉跄一把就转了身子,跟自己并排着继续朝他们的目的地去。

    然后笑着对靳四儿道:“真的。”

    靳四儿被他这般兜着脑袋往前走,又听他亲口应承,顿时欢喜的不得了。

    刘子晔又说:“你大哥出去办事,这几日不在城里。把心放肚子里,本侯爷带你在虞城好好玩玩!”

    五日后。

    正在西关侯府夕映院中住着的靳四儿,就见夕映连飞带跳的从院外赶了回来。

    夕映上前,一手拉住靳四儿就走:“走走,小四儿,带你去个地方。”

    靳四儿搁下手里的刀剑模具,也不多问,就由着夕映拉着他出去院子。

    虽说他在西关侯府住下不过几日,但还是很快看出来夕映要带他去的,应该是小侯爷的那套主院。他忍不住有些紧张的砰砰直跳,过去五日,西关小侯爷自然不可能真的日日都亲自领着他玩。

    除了第一日初见那一晚,以及后来又有一次,其他时间,都是夕映派了人来陪他。

    看来,小侯爷许是今天又有空了,可以再次抽一些时间来带他玩。

    靳四儿想着,跟着夕映的脚步轻快,脸上不自觉就挂着期待的笑意。

    然而,穿过小侯爷院外回廊,跨入院门,靳四儿在看到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院中面朝小侯爷的那一道身影时,骤然僵立在了原地——

    这道背影,挑高又习惯性绷的笔直。削直的肩背,自背后看去尤其开阔,筋肉勃发,极有力量。

    不是靳劼又是谁。

    夕映感受到阻力,他回头试着拉了一把。

    却发现,这不过十余岁的小孩,自己方才那样的力道,竟然没能扯动。

    他索性问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听见他说话,靳四儿连忙挥手摇头,那急着的脸都要憋红的样子,一声都不敢出,连连要挣脱夕映手臂往后退。

    然而,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院中人的注意力。

    无论是躺椅上的刘子晔,还是面向刘子晔而立的靳劼,同时转了视线过来。

    靳四儿已经躲到了院墙后头,靳劼除了夕映没能看清。

    刘子晔虽只瞧见了半截身影,还有夕映两人的情态,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先是弯了弯唇角看着靳劼,见靳劼毫不在意的重新回转过来,瞧着自己。

    她用力向下压了压想笑出声的冲动,冲着院墙根处叫了句:“小四儿,你过来。”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音一落,原本正如常瞧着自己的靳劼,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一分不可思议的神色。

    靳劼原本只是猜测,再瞧着小侯爷这一幅看热闹的坏笑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半侧了身子,回转头看过去。

    就见他那个本该在沂镇陪着爷公的弟弟靳四儿,自院墙根处犹犹豫豫的站了出来。

    靳劼一侧眉峰微微挑动,目光沉沉的落在靳四儿身上。

    靳四儿只略掀开了眼皮瞧他一眼,就深深垂了头,恨不能将脸埋进胸口。

    夕映这几日的相处,甚是喜欢这靳四儿弟弟的,深深认为,小四儿可比那个脸冷又处处压的自己的靳劼,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一抬头站了出来:“怎么了靳卫长,你弟弟不远几百里的跑来见你,你不高高兴兴的欢迎就算了,还想当着小侯爷面打人不成!”

    靳劼移了移目光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他重新看向弓着身子站着的靳四儿,道:“过来。”

    靳四儿还是有些畏缩害怕的样子,但是听见靳劼说话,当即迈开了腿,听话顺从的大步走了过去。

    夕映本想拦一把,都没来得及,只能干瞪着眼,瞧小四儿转瞬就背叛了自己,奔向他亲亲大哥的背影。

    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靳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敢看自己的靳四儿,只道:“抬头,见过西关小侯爷。”

    靳四儿闻声抬头,看着刘子晔,噗通一下单膝跪下去:“靳四儿谢谢小侯爷的照拂!”

    看到靳四儿出现在这里,靳劼就明白,必然是西关小侯爷已经收容了靳四儿在府中,那他自然也不可能再冷脸赶人。

    刘子晔见到前几天还跟自己颇有点亲近意思的靳四儿,在靳劼的淫威之下,一句话就“噗通”跪地行此大礼。

    她挑了挑眉毛,不赞同的看一眼靳劼。

    靳四儿这般,不是说她现在上去亲手把他扶起来,并且说一说叫他不必这样多礼的话就可以的。靳四儿的问题,完全就在靳劼身上。

    靳劼接受到了刘子晔的目光,他已经无需反应和思考,就能明白她每个眼神之后的含义。

    他微微垂了视线,转过身,弯了身子,搭在靳四儿手臂下方,稍一用力,就把他托了起来。

    被靳劼这突然的动作,有些震懵了的靳四儿,人还没回过魂,就又听靳劼用前所未有的温和的语气对自己说:“叫你见过小侯爷,不是要你这样行大礼。好生说话便可。”

    靳四儿震惊非常,一时说不出话。

    刘子晔好笑的站起来,看着这两个兄弟,站起来又兜了兜靳四儿后脑勺。

    “行了,你大哥回来了,你就别混在夕映院子了,跟你大哥去他那处同住如何?”

    她是看出来了,这傻乎乎的靳四儿是怕靳劼没错,但是也孺慕的不行。

    若不是靳劼总是一副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靳四儿定然是极其愿意时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的。

    果不其然,自己话一说完,靳四儿双眸一亮,期期艾艾的想去看靳劼的态度。

    刘子晔兜着他脑袋转回来,对他说:“你不用看他。就回答我愿意不愿意?”

    她目光里含着笑,个头比靳四儿高了大半个头,这样微微垂了头看人的样子,叫靳四儿又是一阵心如雷鼓。

    他回视着这一双晶亮的凤眸,点头道:“我愿意的。”

    勇气一旦积蓄了起来,靳四儿又忍不住道:“我一直都愿意,只要大哥不赶我。我也愿意在西关侯府,跟着小侯爷……”

    后头的话,他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靳劼一抬手,叫他闭了嘴。

    “那就成。”刘子晔笑了笑。

    她又走到靳劼身前,状似叹息的拍了拍靳劼一侧肩膀:“回去以后,本侯爷应该不会听到,有一天你弟弟被吓跑出门,这样的消息吧?”

    靳劼目光微顿,垂目看着身前的刘子晔,承诺道:“不会。”

    刘子晔闻言一笑,再次满意的拍了拍靳劼肩膀。

    拍完了又觉得,这宽阔的臂膀,又骨感又肌肉蓬勃的,手感是真不错。她忍不住又假做安慰下属,流连着来回抚了几下,隐隐感受了一会儿那种富有力量的弹性,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爪子。

    靳劼默不作声,配合她的表演。

    夕映对他主子这片刻而起的狎昵举动丝毫不察,只感受到了靳四儿小弟弟对自己深深的背叛。

    合着自己这么护着他,生怕那什么靳劼欺负他,结果靳劼还没勾勾小手指,他立马就甩开自己投奔靳劼去了!

    他气鼓鼓一跺脚,道:“好好,合着就我白护着你了!”

    见夕映生气,靳四儿忙回过神,朝刘子晔和靳劼告了罪,迈开腿快跑着,去追撂下话就走的夕映了。

    阿桓阿荜各自上课尚未归来,院中就只余靳劼与刘子晔二人。

    第75章

    刘子晔拢在袖筒中的手指轻轻捻了捻。

    有些心虚。

    不知道方才,靳劼有没有察觉自己多余在人家身上摸了几把的举动。总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也清楚的知道,靳劼已经看破了自己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

    这件事两人已经是心照不宣。

    那么,靳劼若是方才有所察觉,就多少有那么点……暧昧的意思。

    她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的,已然做出了反应。唉,怪还是要怪现在这副身体,确实是有点太饥荒了!否则又怎么做出当初那般见了苻真儿,就要掳掠回家的事来!

    转瞬,她又干脆甩开了脸。

    反正,那不是她本人,不是她自己的灵魂和意志要做的事!

    她若无其事的重新瘫回自己的椅子上,叫靳劼:“你也坐下说罢。”

    “是。”

    靳劼拖开她身侧的椅子,坐下来。

    即使是坐着,依旧是肩背挺直,一只手肘自然的搭在曲起的膝盖上作为支撑,面朝着西关小侯爷。

    刘子晔不动声色的观察他,即使靳劼此时看起来难得有些姿态放松,却让人觉得,他始终蓄势待发。若有任何突发的情形,他仍然会无需反应,及时暴起。

    见他没有选对面那张与自己有距离的椅子,而是选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这一张坐着。

    她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嘴,像是满意又像是不满。

    靳劼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按捺住不动,未发一言。

    刘子晔问:“八部的人马,还有我大周边境驻军,现在情形如何?”

    靳劼沉吟,开始一一回禀他这一趟的探查情况。

    他这次带着的一队人,在一个月前,隐身埋名,或扮作商贾小贩,或扮作八部其他部族的游民,来往于几大部落之间。

    可以很明确的一点是,以羌族为首的八大部分,的确正在厉兵秣马,筹集着要应对一场大战。

    王汗集结了部族的青壮年。

    而大周朝境内,与西关郡相毗邻的范阳郡境内,兵马粮草也已经开始调动集结。

    八部与大周朝之间即将一战,已然是摆在所有人眼前的事实。

    当然,对于大周朝而言,他们是绝对不会将战火和战场,选择在自己国境土地之上。即将有大周朝的边境驻军以及中军某部,会跨越西关郡主通道,向八部进发作战。

    这对一直以来,拧成一股绳,低调谋发展的西关郡而言。

    可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周朝的士兵,若要奔赴与八部作战的燕塞山山脉西北部的草地荒原战场,那么千里西关郡,将是他们必须要穿越过的最后一片大周朝腹地。

    如今的西关,早已与四年前的西关今非昔比,面目迥然。

    当大批的西关郡外来人进入西关,见到现在这个完全不同于他们想象的西关,将会有什么样的大跌眼镜的表现?

    最重要的是,西关郡是否做好了准备,接受整个大周的瞩目?

    刘子晔这个落魄的西关小侯爷,又是否又了足够的实力,暴露于燕京皇帝与皇太子面前?暴露于即将过境的百万周朝大军面前?

    刘子晔手指捻动,大脑飞速运转。

    在原世界线当中,大周朝与八部之间关系的恶化,并没有这样的快。以羌族为首的王汗姚参,虽与大周朝偶有不快,却并不敢真的得罪大周朝皇帝。

    他们一直窝着,窝着积蓄自己的力量,想法设法的从大周朝这个巨人身上攫取一丁一点的好处。

    直到大周朝内部动乱迭起、反旗林立之时,才拉起大军,进入大周朝,加入了乱世抢占地盘瓜分利益的大军。并且最终,正是这个羌族王汗姚参,在大周朝上下,掀起了狙击清洗圣祖皇帝血脉的风潮。

    使得圣祖皇帝皇室九族之内,五一幸免,一一被掘地千尺找了出来,当众虐杀。

    姚参是个绝对的王八羔子,坏种小人。

    然而,从自己穿越过来的第一年冬季大雪灾,大周朝却并没有如原世界线那般,对刚刚经历了巨大灾情损失的八部部族伸出援手。羌族作为受灾最严重的一支部落,至今都没能依靠自己恢复元气。

    又因为大周朝廷的冷漠与不施加救助,姚参等几个部落心存怨怼,也使得大周朝与八部之前的关系,竟然早于大周朝境内的动乱,早一步被触发!

    眼下,大周朝内部的动乱基因,尚且隐忍未发。

    如果大周朝能在这一场战争中取得绝对的胜利,建立起绝对高的权威,那么国内的乱流,还能继续压制得住。

    可是,一旦大周朝失利了,那这一场对外战争,很快就会成为内部乱流汇聚而出的出口、动乱爆发的导火索。她曾经清清楚楚的看到过,煌煌大周朝在内外夹击之中,崩塌溃败的速度之快。

    山雨欲来,大厦之倾,只在旦夕之间。

    届时,别说自己要完成那劳什子千古一帝的任务了。她这片西关郡,也休想在这样的乱流当中讨到什么便宜!

    刘子晔想到这里,轻轻呼了一口气。

    系统跳级之后,所升级出来的更高等级是‘军事扩张’。

    管理员前几日跳出来同她讲的那番话,这一切明摆着就是告诉她——

    是时候磨刀磨枪,向世人亮亮你的肌肉,拉起反旗,将势力范围扩展向西关郡为,一步步从现在的皇帝手中,夺取土地和人民了!

    然而刘子晔的私心里,却是第一次对系统的物质奖励有抵触的心理,并不想真的将它们兑现。

    即使她上辈子是生长在孤儿院,却也知道这种军事扩张、这种扩张所带来的冲突与战争,对于普通百姓,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然她也可以像无数人说过的那样,我是为了让你们过上更加美好的新生活!

    所以现在需要你们首先做出牺牲!

    但她知道这说服不了她自己。

    她盘点过自己的积分,就她过去四年之间,所增长储蓄到的积分。如果不再拿去兑换任何物质奖励,全部兑换为生命值的话,还足够她继续兑换够十年的生命!

    前几天,当她完全暂时搁置了所谓的任务,同苻真儿阿桓阿荜闲逛溜达之时。

    就已经在考虑,如果她能够保有的住这十年的生命,是不是便也足够了?

    然而,现实很快告诉了她答案。

    不能。

    形势变化,逼的她不能再选择停驻原地,苟且偷安。

    她陷入在自己的思索当中,一时忘记了正同自己比邻而坐的靳劼。

    靳劼当然没有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与小动作,此时也听得出,刘子晔这一口气中,含着化不开的无奈之意。

    这情绪不过一瞬。

    很快,靳劼又听到刘子晔如常的开口:“你带着人奔波多日,在杜先生回府之前,安排卫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憩。同时,也做好准备,休憩一结束,就又有大事等着你们办了。”

    “是,属下会安排好。”靳劼颔首应是。

    正事说得差不多了,刘子晔稍稍放松:“你弟弟来了侯府,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今晚,叫上他一起在我这院里用饭吧。”

    靳劼再次点头。

    刘子晔看着他那副表情,问:“小四儿私自跑来了虞城,你回去该不会骂他吧?”

    “小侯爷既已请了他入府,属下自然不会。”靳劼回道。

    也许因为说的是家事私事,他周身惯常的冷硬寡淡气质几乎不见。无论是语气,抑或者面对刘子晔回话时的神情,都十分的柔和。

    刘子晔微微笑了笑。

    干脆站起来,喊他:“走,开饭还有一阵子,我带你去瞧些好东西!”

    现在她的身高差不多一米七八,站在靳劼面前,只矮了大半个头。她当先在前面带路,靳劼则一直跟她侧后方,听她一路扯些闲篇的同时,自己再适时的给些回应。

    晚间,刘子晔请了靳四儿与靳劼吃了晚饭之后,靳劼叫靳四儿先回住处,他自己留下将刘子晔饭间提到的事情做完。

    这才辞了刘子晔,回到他在西关侯府前宅的住房。

    西关侯府私卫现在已经扩大到了千余人数,对侯府私卫也有新修整的私卫营地。靳劼如今,更多的时间都会直接宿于营地的士兵房。

    但侯府中他的这一处院子,是专为他以及夏武张善三人留着的。

    有需要的时候,他还是会夜宿侯府自己这一套院子。

    推开正中那套他自己的房门,就见靳四儿果然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着自己回来说话。

    一见靳劼回来,靳四儿忙不迭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哥,你回来了。”

    虽然他们已经在侯府见了两次,但都是与外人同在的场合。现在兄弟二人私下相对,靳四儿只觉暂时压抑的紧张,再次翻了起来。

    靳劼回身,关上房门。

    他拉开靳四儿对面那把椅子坐下:“你来虞城,萨满可知道?”

    靳四儿听他直接问起了萨满,也便明白这里可以放心说话,摇了摇头:“萨满不知。”

    果然。

    若是萨满知晓,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消息递过来,就放小四儿一个人跑到自己面前。甚至,这小子倒是聪明的紧,还知道先抓住了小侯爷这个靠山软肋,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自己这个,小了自己十五岁的幼弟,问:“自己说吧。”

    靳四儿微微垂了头,老实交代:“我,我在沂镇这几年,一直都在小侯爷修的小学学堂好好读书。现在,我都十一岁了,学会了很多的知识,就想来帮大哥做些事,为大哥和父汗分忧。”

    靳劼听了,不置可否。

    片刻后道:“既来了虞城,明日我会向西关小侯爷请肯,允你参加虞城中学学堂的入学试。若果如你所说,学会了很多知识,就最好能通过中学的入学试。”

    靳四儿闻言,张了张口。

    他想说自己来,不是要上课的。但到底还是没敢分辨出口。

    他清楚的很,若不是今日小侯爷在场坐镇,自己连留在这里参加入学试的机会,都不会有。想必自己现在,已经坐上了被遣返沂镇的汽车。

    况且,他隐瞒不报的真实想法之一。

    促使他不顾萨满和父汗的嘱咐,独自跑来虞城的另一原因,本来,只有他自己知晓。

    可靳四儿今天,却知道在靳劼看到出现在西关侯府的自己的一瞬间,就洞悉了他所有意图。

    “好的,大哥。”

    靳四儿老老实实点头。

    深夜,靳四儿平稳踏实的呼吸声,在房间中此起彼伏。

    室内另一端,本该是靳劼熟睡的床榻上,却被褥平整,空无一人。

    第76章

    这一次带着西关侯府私卫分别到大周朝临郡,以及深入八部探查之时,靳劼回了一次氐族王庭。

    莫折一提看着将近四年未曾再见的长子,走上前重重拍扶了几把他的肩膀。

    “念儿。”

    莫折一提道:“叫父汗好生想念。”

    这还是莫折一提几十年的人生当中,第一次直接的说出‘想念’之词。

    莫折念,也就是靳劼,单膝跪地,向莫折一提行礼:“父汗,别来无恙。”

    父子二人相携站起,各自叙了一番别情。相聚的时间不多,谈话很快转入正题。

    莫折念道:“回到氐族王庭之前,羌族姚参的草原上,几乎已难见到男人的踪影。牛羊与帐区,全都是妇人与小孩。姚参此人,也不在住在王庭,带着羌族的兵士男儿们,在草原之上隐匿流荡而居,以期逃出一线生机。看起来,是准备跟大周来一场游击战。”

    “游击战?”

    莫折一提疑惑,这是什么战术,此前为何从未听说过。

    莫折念一顿,这才发觉,自己下意识就在父汗面前说出了西关小侯爷的惯用说辞。

    他坦诚道:“真正的‘游击战’是一种战术打法,它的核心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是儿子在西关小侯爷处,所听学来的战术方法。”

    莫折一提微微蹙眉,思索着大儿子方才所讲的十六字的精髓。

    只觉其中,还真是蕴藏了很深的生存智慧,极其适合他们这样,处于绝对实力弱势,但是作战地域广袤但复杂的环境。

    他凛然问:“姚参何时竟然掌握了此等战术?”

    “不。”莫折念道:“姚参当然不可能有此战术,儿子仅以此类比。”

    “‘游击战’重点是要在兼具‘游’和‘击’上,一定不是逃跑主义。可是儿子观姚参之动向,则是重点逃避、逃跑,是因为不敢正面大周军队,而胆怯畏惧,退缩不敢出。”

    莫折一提稍稍松了一口气。

    “大周的皇帝要我八部首领全部去燕京,姚参拒绝,这件事我们其他七部的意见,倒是前所未有的一致。堂堂一族王汗入燕京,绝对是有去无回,大周皇帝假如不守信义,将我等扣留燕京,八部危。然则,大周多次招我等王汗不至,威胁要发兵一事,于大周朝而言,显然并非什么有益之事,你如何看?大周皇帝,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攻打我八部吗?会不会只是虚张声势,妄图使我八部屈服?”

    八部当中,关于这种猜测一直都存在。

    毕竟,堂堂大周朝,其皇帝真的为了一点所谓的帝王威严,就举国发兵打这么样一场即使是战胜了,也得不偿失的战争,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不会。”

    莫折念斩钉截铁道。

    “噢?”莫折一提倒是想不到大儿子竟然如此肯定。

    莫折念道:“此番来八部之前,我们先行在大周朝郡内做过探查。大周朝的的确确是在诸郡当中,大征民夫充兵。原驻守在西关郡与范阳郡线上的驻守中军,也在调集兵马和粮草。几条西向入西关郡的大周朝主要旱路与水路,日夜不停地运动兵粮物资。大周朝的的确确在举全部之力,筹备一场一举覆灭我八部之战。”

    莫折一提愕然:“疯子,果真是一个疯子!当年大周朝的圣祖皇帝,尚懂得做事留一念。知道假使真的拼尽力气,极难真的将我八部真正全灭。只不过将我们八部牢牢封禁在了燕塞山北,不得擅入东南。如今的刘坚,如此劳民伤财,挑动干戈,又岂是良主?”

    这番话说完,莫折念却陷入了沉默,未予置评。

    莫折一提并未注意到他的沉默,只继续问:“大周朝既已下定决心,要与八部一战。姚参此前号召八部士兵联合抗周,这件事你如何看?”

    “父汗可曾答应了姚参?”莫折念问。

    “哼。虽说周朝大敌当前,但姚参非我氐族可信任联手之辈。我又如何会信他那些表面为公的说辞?”

    “正是了。”

    莫折念颔首:“父汗考虑的不错。一来我氐族在与大周的交往当中,一直都处于边缘地位,不曾向大周讨过什么恩,也就不欠大周皇帝的债。此次就并非大周朝皇帝的怒火之所在。二来,父汗,假如大周皇帝,真的要带着他的兵士穿越西关郡,渡过燕塞山,来到我八部草原。那么,依儿子来看,这一场仗,八部输不了。”

    莫折一提闻言,十分惊奇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念儿你认为,大周朝会败?”

    虽然莫折一提等八部都认为,大周皇帝讨伐八部的决定,十分不理智。

    但是对于战局的结果,却是可以看的出来,八部绝对不是大周朝百万将士的对手。八部根本没有战胜大周朝的信心,否则姚参又如何会此般试图自救自保的举动?

    “不,父汗。”

    谁知,莫折念却否认了莫折一提的想法。

    “八部输不了,同样的,大周朝也不会败。”

    “既如此,这样一场战争,除了劳民伤财,折损两方无数将士,又有何意义?”

    “战争的确本不该发生。但是儿子看来,如果它必将发生,也必定会有让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意义。”

    莫折念道。

    说完,他目光微微散开,似乎想到了某些远方的人与事。

    莫折一提当然也想到了大儿子可能的意思,他神色转而极为郑重:“念儿是想说。萨满天音启示。”

    莫折念双眸微光再次聚拢,看着自己的父亲:“正是。”

    “我族近几年跟随天音引领,已然走向了强大之路。这一次八部与大周朝之战,儿子给父王的建议是‘拒合纵,行游击’。”

    不与羌族为伍,拒绝合纵提议,各自分散兵力,本就已经是第一层面之上的游击。

    之后,氐族只需要带领自己的族人和兵士,按照这游戏战的十六字精髓,就可以最大程度规避与敌人的正面对抗,消耗敌人的同时,保有氐族的有生力量。

    想通了这一点,莫折一提计议一定。

    他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三年前,我还曾经想过换你回来,如今看来。正应该是念儿你,亲自追随天音使者,才能使我氐族真正接的住这一份天音祈福。”

    对此,莫折念有他自己的体会。

    但总得来说,他同意父亲的结论。他的确‘需要’一直亲自追随‘天音使者’,他还知道,‘天音使者’的身上,仍然还有无穷多,未曾得以释放的力量。

    父子这一场相见,不过片刻时分。

    莫折念很快再次离开氐族王庭,再次复归一名深入八部探查情形的西关侯府私卫。

    靳劼回到西关侯府三日后,杜晖也回到了虞城。

    与此同时,无论是回城的杜晖,还是侯府在外持续探查动向的私卫,都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侯府书房,窗棂洞开。

    户外灼热的日光,照的整间书房透亮。

    正是暑热,但西关郡地势靠北,就算是夏季最热的时候,只要身处阴凉且通风良好之处,也自有一股凉爽之意。

    杜晖面朝着刘子晔禀道:“中军军队已出动,咱们大周的征戎大将军是秦家将门出身的秦峰秦大将军,副将军则是曾到过我西关的池牧池少将军。”

    听到老熟人领兵的名字,刘子晔双眉微微一挑。

    杜晖继续道:“据咱们出入西关的商队带回的消息,以及杜某京中旧友所言,此次大周朝全面征伐戎狄八部,预计将调动中军十二卫中的六卫。同时,包括范阳郡、庐阳郡、庆北郡等二十余郡,也要将现有的府兵全数集结,从各郡属开拔,在咱们西关郡毗邻的范阳郡完成第一轮集结。”

    他又补充说:“原本出兵的郡守是应该包含咱们西关郡的,只是西关郡郡守府兵,总数不过一千,这旨意上,就没提。西关郡刺史王彦朋接受到的任务就是,听从大将军的调度指挥,在大军过境的主道附近,坚壁清野,为大周朝大军越境提供地理和道路上的支持。王彦朋一连几日,闭府议事,想必正事在筹备此事。”

    这些兵马动向上的消息,侯府的私卫探查队,也差不多获得了消息。

    刘子晔听完道:“中军十二卫,每一卫的将士少则十万,多则二十万,二十四郡府兵,加起来也有十五万之数,如此算来,这一次咱们大周朝的出兵数量,号称‘百万之师’,还真不是虚张声势之数。”

    杜晖颔首:“不错。当今圣上,是的的确确大动干戈,要对戎狄八部动真格的了。”

    刘子晔又问:“大军预计何时集结完毕,何时会经由我西关郡出燕塞山边境,可有消息了吗?”

    “有。”

    杜晖抽空喝了口凉茶继续道:“百万之师,其调动与集结绝非易事。如今已经在范阳郡内开始扎营集结的,除了本就驻防在范阳与西关郡交界的凌源隘口的中军第七卫,还有范阳郡以及周边三郡赶来的常备府兵。其他五卫中军,以及二十郡常备府兵,即使从绝对地理上来看,集结成军赶赴范阳,少说也要两个月。”

    “加之。百万大军出动,其所费的钱量物资更是无法计量之众。中军六卫、二十三郡常备府兵,其背后还有面向大周朝全境三十六郡的役民役夫征集,以及各地粮仓的物资运送。大军集结的速度,必然还要受到这全国各地的补给运送限制。”

    杜晖稍作沉吟:“依杜某来看,范阳郡的首次大军集结,至少还要四个月。”

    嘶。

    刘子晔*面上不显,却在心头倒抽了一口冷气。

    第77章

    至少四个月。

    搞这么大的阵仗,几乎倾尽全国之民力,动员半年,集结至边境,只为了去打一个,就算赢了也没有多大益处的草原八部?

    万千将士与百姓将在这一场毫无意义的征伐当中失去性命,又或者流离失散。

    刘子晔未曾亲身经历过,但她经过了这几年,已经可以有充分的想象力。

    此时的万千焦点范阳郡,以及全境三十六郡被征发的普通百姓,正在经历着的,将会是何等的灭顶之灾?

    刘坚简直是在疯狂作死,自主自动的从太子刘子陵手里抠出积分来,拱手送给自己啊!

    可是说实在的,这样的积分,若不是这么给强行漫灌过来,她真没打算要!

    况且,几个月后,百万大军经历西关郡,于她而言,也很可能会意味着一场比普通百姓更加惨烈的灭顶之灾。

    杜晖与靳劼见她听完不作声,也暂时停了下来。

    他自认小侯爷必然是想到了大受震动的大周朝黎民百姓,受到小侯爷情绪感染,杜晖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悠悠道了句:“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君正而国定矣。然则,君不行仁,不守义,不持正,黎民之罪始也。”

    刘子晔从思索中回神。

    对杜晖这一套古代仁君的理念不是很能赞同,但眼下却是这个时代正在发生的现实。

    君王为至高无上的主宰,那么君王的每一动念,指尖捻动的,都是万千生灵。

    她转而问:“王彦朋目下除了闭府,还未有任何动作是吧?”

    “不错。”

    说到这里,杜晖又直接挑明了道:“依杜某来看,王彦朋所谓闭府议事,也不过是个幌子。就算真的在议事,恐怕也不是在议自要如何为大周军队设计道路支持,而是怎么保住他自己这几年来,隐瞒西关情形不报的小命!”

    刘子晔闻言,颔首赞同。

    “闭着府门,本侯爷不信他能凭空编出个花来解释。现在他就是同我们西关侯府一条船上的人,若他脑子还算警醒,也该到侯府来,找杜先生好生议一议,才是正经。”

    杜晖闻言,了然一笑:“小侯爷明见。”

    范阳郡内。

    几个城池,无论是市井抑或者乡野村户。

    一队一队的从各家各户清点之后的丁口役夫,在府兵的皮鞭与刀剑之下,离开自己的村镇、街巷。兵马欲动,最重要的就是粮草辎重的输送。

    范阳的承平仓仓外,一辆辆的人力拉车,运送出来就需要面对不知道多少的能力。

    然而,几十万大军,即使仅仅是集结驻军,每一日所消耗的粮草数量,就达万升。

    范阳的承平仓仓储很快耗空。

    于是,在役夫们离开家乡之后,各地的里长开始在县吏们的要求下,家家户户征缴余粮。哭声喊声,徒劳的试图捍卫最后口粮的努力,最终都在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退让。

    孤儿老弱,守着见底了的粮仓与刚刚经历了夏季收成,光秃秃等待翻土犁地播种的田野,只好扶老携幼日日出门向大户讨饭。

    大户们有的与官府和吏役们大多熟识,象征性的征缴一部分存粮之后,仍然还有十分富足的家底。

    但又有哪一户,会白白施舍粮食出来?卖儿卖女也无法换到足够的粮食。

    留下来的人只能靠天吃饭,又或者等着家里役夫回来,能够换来一部谁也没有的好事。

    可是这一场征伐不过是刚刚开始,出了门的衣服门,究竟又能不能活着返回家乡?

    佛寺外。

    越来越多的民户家中没了吃食,范阳郡的几十所佛寺,陆陆续续开始在寺门外设置粥棚。

    走投无路的人们在粥棚前排了长队,首执着一个破碗,等待着领取自己的那一份的稀粥。巨大的锅灶前面,站在那里市粥的小沙弥,同样是面黄肌瘦。

    即使粥粒稀疏,一人每日也只能领到一碗。

    但已经成为了许多人能够活下去的指望,人们口中称颂着佛祖的施恩,靠着这一碗稀粥度日。

    每一位领到了粥的人,俱都心怀感恩的向小沙弥单手持一礼。

    虔诚至极的念诵一声:“佛祖慈悲。”

    施粥的小沙弥手中不便,但也会同样回上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或者“佛济众生苦。”

    虞城。

    刘子晔听到靳劼报来的私卫在范阳郡打探到的最新情形,也忍不住惊诧。

    “不过二个月,范阳郡竟已至这般境地了?”

    杜晖也在,听完靳劼所述,忍不住叹了一句:“这还只是开始。燕京圣上举全国之力出征,战前动员四个月,战事持续还不知道要多久。若能在一年之内结束战事,之后好生休养几年,总还是能复原。”

    刘子晔适时问:“杜先生看,一年能结束吗?”

    “这……”

    杜晖稍有踟蹰。

    刘子晔替他说了出来:“若能决策者与指挥者们,能干脆利落的一年之期结束这一场战争,怕是这耗费糜大却意义难寻的战端,根本就不会开启。”

    “小侯爷所言甚是啊。”

    西关虞城烟云寺。

    休憩一新的寺门开启,住持度衍迈下台阶,往虞城中心大街的西关候府宅邸行去。

    正在书房议事的刘子晔几人,听到夕映在门外禀了一句:“小侯爷,首门上来报说,烟云寺的度衍和尚求见。”

    “烟云寺?”

    刘子晔自打三年前,在烟云寺与那位所谓的玄净大法师不欢而散之后,早就将这一所寺庙的存在抛至脑后。

    虞城的这一波三年为期的大建设,还是杜晖看在烟云寺到底是当年西关王力主建立的关系上,出资将烟云寺翻修,也修成了现在虞城上下风格统一的新式建筑。

    一溜水泥房顶、白色砖墙,虽然仍旧是户户有水井。但却自水井为水源,修了金属管道,通连至室内的灶间、盥洗间。

    郡中虽有百姓偶尔会来烟云寺上香敬佛,但三年来人人忙于奔生活,去学习那些实用的文字、数学与科学工程知识,

    唯一不同的是,寺庙的房顶和建筑形制,还是保留了寺庙原有的风格。

    这三年间,那位名为玄净的大法师,真的就如当时来时所说。

    即使面对着西关小侯爷与西关候府上下的白眼,也丝毫不萦于心。他以大周朝皇室于百姓们人人仰望其修行踪影的佛学大宗师,化为一个再落魄与寻常不过的普通游方僧人。

    三年间,在西关郡境内游走,缘来则坐地讲佛,不在乎是否有人围坐听讲,更不在乎听讲的百姓是何等样的身份。若遇需要搭把力气的民户,他随即上前想帮,甚至还多次在西关小侯爷修筑水泥道路以及各处的工坊之中,做些短工。

    然而他这短工做的,却从来银钱都不要,只要管了他吃喝住宿,工期一到,便翩然离去。

    可谓随性至极。

    相安无事的这几年,今日倒是头一次再次主动登门,要再次同西关小侯爷恢复联系。

    刘子晔当然也大概知晓烟云寺那三名僧人的状况。

    只不过,她一心都在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思想,在封地赚取积分的大业当中,对古代社会的佛寺与所谓佛家思想对百姓的影响力根本不屑一顾。

    现代唯物主义科学只要植入人们的思想,哪里还会有什么佛之所存?

    就好比这千里西关,三年来,烟云寺依然是当初的那座烟云寺,僧人仍然还是那三名僧人,并没有新增一名的佛教信众。

    只是,在她听到烟云寺主持度衍来访的通报时,突然想起一事。

    她问靳劼:“我们的私卫在范阳郡看到各地佛寺在为百姓施粥?”

    靳劼点头:“正是。”

    “具体情形你再说说。”

    “好。与咱们西关郡不同,范阳郡因郡内住民多为汉民,佛教信徒甚重。辖内八城十六县,每一城每一县都有不止一座佛寺。此次大周与八部之战,数十万兵马陆续进驻范阳,范阳郡内及周边的仓储据说早已征调成空,就连专为赈济灾情所需的常平仓也为之一空。官府自然也无力赈济,所以,那些被过度征集了壮丁与存粮而无以为继的百姓,唯一可去的就是佛寺了。”

    靳劼说到这里,看着刘子晔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咱们在范阳派出的私卫暗探传来消息说,范阳郡的几十座佛寺门前,都设置了粥棚,日日大排长龙。不过,佛寺的粮储必境有限,根本无法长久支应。”

    靳劼这一番话说完,刘子晔也已然想通了一些此前她无法理解的问题。

    何以佛门信徒甚重?

    不单单是因为佛门的教义入了人心,更是因为,佛寺在古代这个人社会当中,还承担了救济孤弱的社会功能啊!

    换做是自己异地而处,恐怕也会对佛寺崇敬崇仰至极。

    她对书房外的夕映道:“请度衍主持到主堂,我这就去。”

    罢了她又对杜晖和靳劼道:“走,你们也随我一起去见见。”

    主堂。

    度衍和尚坐立不安的坐于客座,候府的仆役上堂,给他斟了热茶,他却也丝毫不敢乱动。

    只端端正正的撩了僧袍,一手结佛印,一手持佛珠,闭着双眼默诵佛经,以保持表面的冷静。

    自打当年西关小侯爷自烟云寺愤而离去,度衍今天来西关候府,从首门开始,就时刻担心自己会被候府上下轰出去,自然端着十二分的小心。

    像现在这般,竟然将他客客气气请到了正堂,还给他上了热腾腾的茶,度衍更加不知所措了。

    片刻后,堂外传来人声。

    度衍当即不敢再耽搁,恭恭敬敬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朝堂外,等着西关候府的主事先生来人。

    然而,当他看清来人后,却震惊的睁大双眸。

    度衍万万料想不到,西关小侯爷竟然亲自来了!

    第78章

    度衍手中的佛珠飞转,慌的坐立不安。

    就他对西关小侯爷的了解,他真的不能不慌啊!连玄净大法师,西关小侯爷都说发作就发作,半分情面不讲,何况自己这所谓的主持。

    当西关小侯爷当先跨入客堂时,度衍当即躬身执佛理:“贫僧度衍,叨扰西关小侯爷了。”

    刘子晔看了度衍一眼,即使不情愿,还是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当日那个玄净大法师。

    她淡淡颔首算作致意,径直到了自己的主座。

    倒是杜晖在后面带着笑施礼:“度衍大师。”

    靳劼则是与刘子晔一般,只简单致意。

    各自入座后,刘子晔见度衍慌得不敢直视自己,便直接问道:“度衍大师怎么独自登门,玄净法师怎么没有同来?”

    “啊?”

    度衍一怔,“那个,玄净法师……额……不便前来。”

    他不敢实话实说,若是玄净来,怕不是连西关候府的大门都进不来。

    “哦。”

    刘子晔了然,她当然也对此心中有数,不再戏弄这度衍和尚,便问:“度衍大师今日为何事而来?”

    一想到自己今天来要说的事,度衍更加窘迫了。

    可是玄净法师交代了他来,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办:“那个……贫僧登保贵府,是、是想恳请小侯爷,可否借予烟云寺些粮药……”

    这几年间,西关郡荒地开垦进展急速。

    加上各个地块,俱都因地制宜的施肥,改善土质提高土壤肥力。粮食的亩产量也极高,家家户户的存粮,早就足够西关郡百姓吃上五七八年。

    西关候府也储备了吃不完的粮食。

    去自前年开始,杜晖就安排了人,由西关候府为首,成立了西关粮食管理工坊。

    这间粮坊,将各家各户自愿存过来的粮食统一入库,负责粮食的日常存储和管理,并发给存粮的百姓写明了存储粮食数量和种类等信息的粮票。

    存粮之后,可以凭借此票到粮坊支取的粮草。

    而这一间粮坊,则会将百姓存进来的粮食向外出借,通过这出借与还粮的过程,收取少量佣金的同时,也将存储的旧粮替换为新粮。

    当然,除了存粮,百姓们也可以自由的发卖粮食到粮坊。

    对这种粮坊买入的粮食,粮坊也会同样的对外出售。西关郡境内粮食丰盈,需求并不多,因此,这间粮坊化了名,经过几道东家背景的隐匿,开出了西关郡。

    一路往西,开到了草原八部。一路往东,开到了大周朝境内。

    范阳郡作为西关郡临郡,自然也有西关候府运作的粮坊。

    虽然据探来的消息,这些粮坊在当地的存粮早已被官府强制征调走了□□成,几乎库存告罄。但西关境内,却仍然有大量粮储,依西关郡现在的运输效率,送到范阳郡边界,不过两三日的功夫。

    所以才会有今日度衍到西关候府这一行。

    刘子晔听了,仿佛有些意外,她瞧着度衍,好奇的问:“不知度衍大师要借粮几何?”

    度衍面上汗珠滚落:“这……贫僧想向小侯爷借粮三千石。”

    说完这句话,度衍只觉力气几乎耗尽,虚虚得靠在了桌案上。

    刘子晔微微笑着看他:“烟云寺坐于虞城,寺中僧弥不过住持二人,不知主持凭得什么来借?假使我西关候府真的借了粮食给贵寺,贵寺又是否能还得回来?”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若是本侯爷记得不错,这烟云寺无论是初建还是翻新,皆由我西关候府出资。若住持欲以贵寺为抵,本侯爷可不依。”

    “不、不。”

    度衍连连否认:“小侯爷说的对,贫僧岂敢以烟云寺为抵?”

    刘子晔又问:“那主持大师,要如何还粮?”

    度衍看了看刘子晔,不得不将今日最后一个使命抛出去,他道:“玄、玄净法师说,西关候府三千石粮,他将以三方佛门信徒之民心作还。”

    度衍话出,杜晖精神陡然一震。

    西关郡坐于大周朝西北,那么向东、向南再向东南,就是三边。

    玄净大法师,这是许了刘子晔大周朝之佛门信徒民心。

    杜晖双目炯炯看向刘子晔,意思再明白不过。

    刘子晔同他对视一眼,看了看度衍道:“以三千石粮,换取三方民心,我西关候府实在是赚得太大了。”

    度衍忙道:“不不。玄净法师说,西关小侯爷得所作所为,是万千黎民之幸。三边民心,终有一日将会尽归小侯爷麾下。大法师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将民心归集之速,加快了一分而已。”

    这话出口,刘子晔倒是十分惊讶。

    毕竟,她与玄净两人见面即崩盘,这三年之中,刘子晔更是对他刻意忽视。而且,她自认为自己作为一个现代社会高中生,行走天下靠的是唯物主义思想,与数理化武装。

    打心底里,就没把这所谓的大法师、高僧乃至佛寺当成一回事儿。

    以玄净大法师之慧,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真实的态度。

    对自己这等“不信佛、不敬佛”之人,还愿意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刘子晔倒是窥出了一份佛陀佛子应有的超然心胸气度。

    杜晖作为这个朝代土生土长并致力于辅佐中兴之主的谋臣,他比刘子晔更能懂得,度衍和尚今天这一番话的含金量。

    他在座位上连连向刘子晔眼神示意。

    刘子晔颔首:“好!请度衍大师回去告诉玄净法师,西关侯府自明日起,就开始资运粮食入关。”

    度衍没想到,西关小侯爷竟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玄净法师的要求。

    当即喜出望外,他站起来,再次结单印行了一礼:“贫僧谢过西关小侯爷。”

    送走了度衍,刘子晔与杜晖商议,将粮食输送一事,交代给分管粮行事务的王秩。

    杜晖胸怀大畅。

    玄净大法师是何许人也?

    他今日能叫度衍说出这样一番话,那就是料定了他们小侯爷日后,定然势力生命不可限量。

    况且,杜晖也无比相信,玄净绝对有能力,做到以一己之力,将小侯爷声贯大周的那一日提前。这也是为什么,就连目光奇高的当今圣上,都不得不做出礼遇佛子佛陀的姿态,三番五次的想要请玄净入宫讲法。

    听什么佛法还是其次,能将玄净请入皇宫,为他刘坚的皇位站台才是真正的考量。

    所以当初在他得知玄净法师竟然主动上门之时,第一时间就送了信,要小侯爷回府并亲自去烟云寺拜访的原因。

    不过,后来既然两相不合。小侯爷少见的动那么大的气,他也没有要委屈小侯爷去屈就玄净的道理。

    却想不到,互不来往这几年下来,玄净竟然还能对小侯爷有这般评价。

    一种自家明主被另外一个高等级选手欣赏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院外有人进来,报说:“小侯爷,王刺史登门求见!”

    刘子晔与杜晖互望了一眼,她对来人道:“请刺史大人进来。”

    说完,她想了想,饮了一口茶后,站了起来走到堂屋门口迎客。

    王彦朋满面谦逊笑容的跨进二门,对接引他的侯府仆人十分客气的拱手道谢。

    一抬头,见那位长身玉立、光耀夺目的西关小侯爷竟然屈尊降贵,到了堂前廊下等着自己,顿时改快走为小跑,踩着一连串的小碎步赶过去。

    “哎呀,小侯爷!小侯爷府上事务繁多,若非事关重大,更与西关侯府命运有关,下官断断不敢贸然登门叨扰啊!”

    刘子晔微微笑了笑,对他道了句:“刺史大人请吧。”

    杜晖作为侯府的首席掌事先生,也笑着对王彦朋伸手往堂内让请。

    王彦朋带着受宠若惊之感,登堂入室,甫一落座便道:“小侯爷,咱们大周朝要同八部开战之事,想必,您已经知晓了吧?”

    刘子晔颔首确认。

    “这……这西关郡可是与草原八部直接毗邻的大周国境,届时,百万大周朝士兵,即将从大周朝各地汇聚于此。虽然各路军的集结地定在范阳郡,可最终,全都是要从咱们西关郡过境入八部的啊!”

    王彦朋搓着手:“届时、届时您看……咱们西关郡这几年的翻天覆地大变化,可就、可就再无法掩饰了!”

    “王某不过一边郡刺史,朝廷若要因隐瞒不报惩处王某,王某亦无话可说!可是,小侯爷您不一样,您可是皇族血脉,圣祖嫡幼孙!一旦让圣上得知,您如今在西关郡举足轻重的地位,以及您在西关郡这一场巨大变革背后所起到的作用,百万大军当前,这样的雄师要是抬一抬脚……哪怕是我整个西关,亦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他头上挂满了汗珠,眼睑下挂着乌青,显然早已为此事焦虑的坐卧不安。

    口中虽说不惧怕朝廷对他的惩处,那当然不过是场面的话。

    刘子晔今日愿意见他,当然不是要听他这些弯弯绕。

    她径直道:“本侯爷自能保全自我,若刺史大人是因为忧虑本侯,那本侯爷谢了刺史大人的一番忧切之情。”

    “什么?”

    王彦朋意外抬头。

    第79章

    “您、您有办法保全?”

    百万大军压境,西关侯府这几年的作为即将彻底暴露于燕京圣上与太子面前。西关小侯爷竟然还能如此笃定的,说他有保全之法?

    这、这,以他王彦朋的头脑,是压根想不出半分破解的可能!

    但西关郡在这几年当中的变化,一点点的全都在王彦朋眼皮子底下。

    有哪一件不是超出了他头脑可以想象的?

    他现在清醒的意识到,哪怕西关小侯爷告诉自己,他能上天,他即使在面对与大周朝燕京天子之时,也不惧怕与他的正面对抗。

    自己都很有可能相信!

    “是。刺史大人都自身难保了,还替本侯爷着想,真不愧是一届好官啊。不过,刺史大人多年来效力于太子堂哥,想必太子堂哥总不会叫大人您真的遭难而不救。可是我西关侯府,就没这么轻松了!府上要想应对这一危机,也是不易,本侯爷也确实事务缠身。就不能亲自招待刺史大人了。”

    她说着站起身,对下手座位的杜晖示意道:“杜先生,请好生招待刺史大人。”

    说罢,抬腿就要离开课堂。

    “噗通——”

    背后一声骨肉磕在地上的声响。

    “小侯爷!小侯爷!您救救下官吧!”

    刘子晔笑了笑,回过头看着噗通跪在地上的王彦朋:“王大人既是想要求我西关侯府,何不早说?”

    “我、我……”王彦朋无从为自己解释。

    他原本是想着,西关侯府无论如何也不能坐以待毙,他王彦朋还是可以向过往的几年中一样。

    事事有西关侯府在前,开出一片局面之后,再功成身退,他王彦朋从那些硕果累累的成就当中,随手捡拾一些,就足以装点他的官途。

    与此同时,他还能因为盐矿开掘一事,在太子那里刷着功绩。

    两手抓着三条线,简直坐享齐人之福。

    然而,这一次,算盘恐怕要落空了。

    如果自己不明确表态,西关小侯爷这条线恐怕就要彻底断了。

    可是当此局面,他已经只有这一条线可以抓了。

    刘子晔对这位西关郡刺史从来没有好感,她留下一句:“刺史大人若是做好了开诚布公的准备,便找杜先生好好谈谈吧。”

    王彦朋连连点头:“嗳!好!好!下官一定开诚布公,一定好好谈!”

    范阳郡房山隘口。

    原本就驻防在此的中军第七卫,秦峰秦将军正指挥着他的兵士们。

    马车骡车,拉着一辆一辆的粮草、军械、锅灶器具,碌碌声动。不断有新的征缴物粮自各地而来,畜生们的鸣叫与士兵的高声呐喊交叠在一起。

    负责收验的中军司检,神色极其不满的对地方交粮官质问:“怎么就只有五千石粮!?不知道要供的百万大军吗?分给你们范阳郡、庆同郡的,是三十万石!还有成衣、靴子各一万套!你们就送来这么点,糊弄鬼呢?”

    交粮官忙解释着求情:“不不,咱们怎么敢呢,是不是!只是,这么多的粮食和衣料咱也一批运不完,剩下的都运着呢!就是咱们百姓再苦再累,不决不能短缺了军粮啊!”

    司检见他态度还算不错,神色稍有缓和,但仍然熊了一句:“你们的交运限期,只有一个月!过了一个月,该运的军需运不来,到时候军法处置,可别怪咱们大将军法不容情!”

    “是是是,一定、一定!”交粮官连连保证。

    这才在一众中军司检卫兵的呼喝下,去进行这一批军需的交检。

    回去,还得给他们刺史大人好好催一催,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军粮给凑足了哇!

    大不了百姓们再苦一苦,也就是三五年的!

    房山中军驻地的大将军营帐中,此时正聚首了七八铭中军第七位的分将军,范阳郡、庆同郡带府兵前来的司曹。

    池牧作为此次大周朝征伐八部的副将,也端坐在营帐议事桌前。

    众人此时正围着一张最有七八尺大小的地图,地图的前方则摆着几台小型沙盘。

    地图上分别插了一些各色的小旗帜与标记,将草原八部目前各自的驻扎地址标记了出来,还有一些圆形标记分散在西关郡燕塞山沿线。中心一个最醒目的红色小旗帜,则指示了第七卫当前所在的房山隘口。

    此次征伐八部的兵马总将军秦峰,一手指棍棒,指着挂起来的地图道:“此次中军六卫,以及二十三郡百万兵士,第一个集结地点,皆为此地——房山隘口。但是这处隘口,没有办法同时承载如此多的士兵驻扎,且百万大军若要完全统一行动动作,全部在房山隘口集结完毕再行开拔,也过于浪费时间。所以,在大军尚在集结过程之中,我们必须提前完成各路整军,并且分批次开拔,入西关郡,并围绕燕塞几处隘口与边寨驻防。”

    秦峰的这些布置,在池牧与众人的意料当中。

    毕竟百万大军听起来气势威武,可是在实际的调遣当中,它就好比是一个行动极其缓慢庞然大物。

    而且一开始,将这个庞然大物的头部身体与四肢全部拼起来,不仅需要消耗巨大的力气和时间,问题还在于即使真的将他拼到了一起,也没有能够承受和运输的了这个庞然大物的条件。

    这样分部分批,统一协调的确是最合适的。

    秦峰继续一纸地图:“我大周朝制胜之师,此次伐戎,必定一征而胜之。只是,兵马未动粮草要先行,我等亦要细作筹谋,谋胜于千里之外,不能堕我大周朝之国威!”

    这一番话说的也是情绪振奋,众将领对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早已熟练,听到这里,十分配合的齐齐答应。

    “必不堕我大周国威!”

    秦峰看了一圈,十分满意。

    他目光不经意的扫过立于副手的池牧,转了个话题方向道:“不过,百万大军出征,必有其章法。此次伐戎,我大周朝之西关边郡,将是我百万之师的必经之地。然则,西关郡地势复杂、道路艰辛,大周立朝以来,鲜有驻军,也鲜有过境的军旅商队。”

    “这一条,是唯一一条粮马道。然而三十余年无军队通行,实不能确保的畅通无阻。因此,我们需要在各路大军集结来范阳郡之前,派出一支先遣队,一位探路、二为在燕塞边线的几大隘口,筹建军队驻防营地。”

    这句话说完,几位将领互视了一眼,都明白了今天秦大将军召集所有人前来议事的原因。

    这先遣队,实在是个既吃苦,又无任何可表彰功勋的部队啊。

    清理道路、筹建驻防营地,那几乎也就比军中的后勤兵稍好一些。将来如果战果有成,也无论如何很难会有人想到这些,或是开路或者筹建营地的工程兵的功劳。

    还不都是那些真正在交锋战场上,取得了战果的那些吗!?

    大家目光有些躲闪,一时不敢去接秦将军的视线。

    毕竟,谁都不想成为这个苦力炮灰。

    秦将军了然的看了一圈,视线划过每一个将领,直到最终落到了这一场大仗的副帅池牧身上。

    秦峰看着池牧继续道:“百万之师,务必要计划之准确、筹备之万全,其重要性不亚于战场之上的厮杀。诸位都是多年军旅行伍之人,百战之将,想必,都明白这个道理。若无人愿意吃这个苦、出这个头,那纵有百万之师,亦难谈胜迹,”

    “池副帅,您说是吗?”

    池牧在这个时候,被秦峰单独挑出来问,其意义显而易见。

    其他诸将心中一松的同时,也显然明白了今天是这两位主副帅之间的角力争锋。他们只要老老实实扮演好参与者与见证者的角色,也就好了。

    池牧一张脸上肃穆又淡淡傲然的神色丝毫未变,他径直回复秦峰:“秦大将军所言不错。池某身为此次征讨戎狄之副帅,愿承此职。”

    此话一出,旁边诸将惊讶,秦峰更是“哈哈哈哈”笑出了声。

    “不愧是我大周朝建朝功勋将门之子!池将军一心为国事的赤诚之心,当为我众军之先锋表率!”

    池牧神色不变,只道:“秦大将军过誉。”

    “好!有池副帅为先锋部队,秦某就再不用担心大军进发路线以及边防布阵驻防的问题,事后,秦某必定会向燕京向圣上彰表池将军之功!”

    “那就多谢秦大将军了。”池某淡淡扶了手。

    三日后。

    池牧点选了五万兵马,作为此次大战的先锋先行部队,自范阳郡的房山隘口开拔。

    大军过房山隘口而出,向东行出几十里,就到了西关与范阳郡的交界。

    沿着这一条主路,继续深入,路况将渐渐不复平整。再继续行进一两日,就会抵达当年池牧带着自己的一千武卫营士兵,在大雪之中被困住的山坳。

    在跨越两郡之墓碑时,池牧的武卫营副将苗泰林忍不住道:“将军,想不到时隔四年,咱们又入西关了。您说,咱们可要到虞城拜访一下西关小侯爷?”

    池牧闻言,毫不犹豫道:“这一次,大军只是过境。你我受大军瞩目,不便擅动。”

    苗泰林有些遗憾,但也明白他家将军说的在理,当即回道:“收到将军!”

    “过了当年那个山坳,行路多有不便,叫探路兵在前,注意时时回报情况。”

    “喏!”

    苗泰林打马,带了一队人,追去前面接应探路的分队。

    后方马上的池牧,瞭望了一番几*年未见的西关边景。只要出了范阳郡,就能感受到两郡之间,决然不同的气质与风貌。

    第80章

    路上行人几乎难见,地面越来越开阔,时而在行走在荒原,时而行走在山坳,时而盘旋于峡谷。

    这里,几乎是一片大周朝弃置之地。

    只不过,大周朝即使对这里弃如敝履,一直以来,却也是从圣祖朝开始,就明确的规划了燕塞山为大周之边界,不容许八部跨越燕塞山一步。

    晚间,池牧将入西关郡的第一日驻营地,就选在了当日武卫营被困的山坳。

    虽然当初因雪灾困死于此的武卫营禁军士兵尸首,都已经在他们成功脱险之后,悉数运回了燕京,葬入禁军的兵冢,但在大军驻扎完毕之后,池牧与苗泰霖等当年经历过此事的武卫营出身的禁军,还是来到了主道旁那一片山坳背风处。

    池牧当先在前,手持一碗酒水,在曾经他们竖立的一块半人高的禁军纪念碑前站定,将酒水洒在碑前。

    身后,苗泰林等人整齐的将酒水洒落地面。

    池牧道:“尔命为天取,无仇亦无怨。安息。”

    短暂的祭奠过后,池牧重新回到自己的营帐。刚卸下一身的盔甲,帐外突然传来苗泰林的声音。

    “将军!末将有事要禀报!”

    池牧稍感意外:“进来。”

    他就这脱掉了盔甲的里衣,问掀帘入帐的苗泰林:“什么事?”

    “将军!”

    苗泰林语气急切,但池牧从他在账外的语气便知,应该只是些出乎了他们意料,但绝对不算坏的事情。

    池牧姿态放松,一边疏松筋骨一边听苗泰林下文。

    果然,苗泰林继续禀道:“咱们的探路队刚刚回报,过了这片山坳驻扎地继续深入西关十里地之后,所遇道路根本不复杂难行,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坚硬平整,足有七八丈宽,足够任何车马以最快行军速度前进的道路!”

    正处在一日之中最舒松时刻的池牧,骤然转过来看着苗泰霖。

    “七八丈宽,坚硬平整的道路?”

    “没错!”

    池牧紧接着问:“你说的这路,有多长?”

    “长不可限量!”苗泰霖道:“咱们的探路队回来报信之时,便说已经沿着这条路走了几十里,中间道路有分叉,从道路分出去的方向来看,应该是一条通往虞城,一条通往青城。”

    池牧沉思,也就是说,西关郡两大主城之间,已经通过这样的道路链接了交通。

    西关郡地形有多复杂,池牧曾经亲身经历过,也明白道路修筑之难,以及这样的道路,在西关郡有着什么样改换天地的意义。

    他眉头微拧,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探路队可入了虞城?”

    “未曾入城。发现了这一情况之后,便立即先行探马回报。”

    “好。”

    池牧到:“传令,大军暂时就地驻扎,等待下一步行进指令。明日,你我带一队人,出发与探路队汇合。”

    “喏!”

    苗泰霖得令而走。

    帐中,池牧站起身,从他的随行文箱当中,开始翻找。

    片刻后,池牧找出此前留驻在西关线的暗卫所上报的西关侯府的一系列探报。

    这些探报分了两段,一部分是他亲自带兵去西关郡后的前两年,一部分是之后的两年。

    在前两年当中,负责西关侯府线报的,就是出自禁军的暗卫,暗卫所观察记录到的西关侯府动向也会直接上报到他这一条线。之后,因为暗卫自请,以及燕京方面包括池牧在内的评估,认为的确没有必要浪费禁卫军的暗卫在西关,便重新将监视和上报西关侯府动向的职责,交付给了西关刺史府。

    所以,后两年的探报,全都出自西关刺史的报告。

    池牧将这些报件一一排列,快速看过一遍。

    先是禁军暗卫这一叠。

    “天禧八年冬初十二日,西关侯府出卖府库存料于虞城苻氏。”

    “天禧八年冬初十三日,西关小侯爷出府到苻氏工坊,商谈谁也不知道。”

    “天禧八年冬二十六日,西关郡大雪降,西关侯府教席先生出现在面对谁也不知道。”

    “天禧八年冬三十日,西关郡大雪停下,西关小侯爷出府与苻氏小族长出虞城,滑雪橇。”

    “天禧八年冬初六日,西关小侯爷出府与苻氏小族长出城至西塞湖,参加苻氏的西塞湖冬捕活动。”

    “天禧九年初春,西关小侯爷出府,到城外郊区骑马,玩乐过度,回城时由亲卫骑马载回。”

    “天禧九年初春,西关郡春耕,西关小侯爷猫冬之后,几乎日日随同苻氏小族长出城,名义上参加苻氏族人春耕,实际日日随苻氏小族长挖土游戏。”

    “天禧九年春二月,西关小侯爷出府,前往西塞湖湖北,行踪不明,大概为了探险无人区。”

    “天禧九年春二月,西关小侯爷再次出府,再次前往西塞湖湖北,再次进行无人区探险。”

    “天禧九年春二月,西关小侯爷携侯府私卫出府,前往更深的无人区活动探险。”

    “天禧九年春三月,西关小侯爷携侯府私卫出府,侯府教席先生派人往无人区西关小侯爷野外宿营点,送补物资。”

    “天禧九年春四月,西关侯府陆续派了五批次物资。燕京圣旨抵达,西关小侯爷再次获得封地,据悉,其修筑的野外宿营点,正在新获封地范围。侯府教席再次派人通知西关小侯爷的同时,为宿营点运送物资。”

    “天禧九年初夏五月,西关侯府为开辟位于无人区的封地,在西关郡全郡开出招工令,招纳各类工匠开辟封地。”

    “天禧九年夏六月,苻氏小族长苻真儿随队前往无人区封地……”

    诸如此类的记录,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冬天。

    池牧看完,想起其中写的,西关小侯爷在燕京圣旨抵达西关郡之前,就已经身在封地所在地区。

    池牧微微凝眉思索。

    不过,若联想到西关小侯爷本来就是在之前,因为盐湖私开一事,主动向太子殿下请求要封地,那么他本人提前去了封地设营地,却也并不奇怪。

    他从头到尾看完了前面暗卫发来的消息。

    不是西关侯府的教席先生被西关小侯爷逼的四处捞歪瓜裂枣进府,再稍微收拾收拾就丢到西关小侯爷所在的封地营地去。

    而西关小侯爷呢。

    则是在知道自己封地获封之后,就一头扎进了那片荒芜的无人区封地,当个真正的宝贝一样,尽招呼折腾着府上的人,给一批批的送人送货去。

    暗卫倒是想去小侯爷所在的地方探一探,但是那地方所在,如果没有明确的地图指引,根本就很难找到。

    至于西关侯府送去无人区封地的队伍,他去应了几次招工,竟然都被西关侯府嫌弃毫无用处而撵了出来!

    池牧放下手中这几份报告,再去看之后西关刺史府发出来的。池牧快速看了一遍,看完倒是静了下来。

    这西关刺史府的刺史王彦朋有问题。

    原本想着这王彦朋已经是要搭上太子殿下的人,这才放心将继续监督上报西关侯府动静的任务交给了他,也把那时不时就鬼哭狼嚎一番的暗卫调了回去。

    却不成想,正是这个刺史王彦朋,掩盖下了之后发生在西关郡的这一番天翻地覆之变!

    池牧将报告重重放在桌案上,最后在唇边噙出一抹冷笑。

    第二日,池牧亲自点了一队人马,留苗泰霖驻守这处山坳处的临时营地,他带着队快马往西关郡虞城而去。

    到了中午,池牧就在奔驰的马匹上,看到了越来越清晰的道路轮廓。

    他没有放慢马速,反而一扬手挥起马鞭。

    “驾!”

    马儿嘶鸣,在主人的指令之下,肌肉贲张,像闪电一样奔驰向前。

    到了土路与截然不同的硬面道路链接处,马儿嘶鸣一声,纵身一跃,跳上了路面。

    马掌的金属与碎石铺就的坚硬地面磕碰,发生钻人耳膜的声响。

    紧接着,一种马儿也从未感受过的坚实触感,让它奔驰的脚步稍稍凌乱了一瞬。就连马背上的主人,也双手紧握着缰绳,任由马匹在地面上打了几个转儿,适应马蹄之下的路面。

    很快,齐整的震人耳膜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池牧带着队向前,又前行了一个时辰,方与昨日报信的探路队汇合。

    到了第一个硬石路面的岔口处,池牧明显看到,路面上开始出现了行人与车马的痕迹。

    虽说人数还远非燕京城池外围的交通干道所能比拟,但已经令池牧大感震动。

    他想起当年第一次来西关之时,从入西关郡开始,一直到禁军队伍开进虞城,几乎从未见到过活动痕迹。西关郡人口数太少,每一城每一镇之间又因为地理和道路的阻隔,相距甚远,大都自给自足,互相之间的交往甚少。

    这一次,显然西关郡长期以来,同外部的交流仍然很少,但是在西关郡内部,情况已经发生了改变。

    更引起他注意的是,大路之上,偶尔驶过的车架形制。

    前方竟然没有马匹拉动!

    反而每一辆车架,都在嘟嘟的吐着白色烟气。驾车之人,手中操着一个圆盘,控制着车辆的方向。

    他在虞城去往青城的这处岔路口停驻,看着一辆又一辆过往的车从他们眼前驶过,普通的车马也是有的,但时不时就会有这样一辆喷吐着白汽的汽车经过。

    这些路过的行人,偶尔会朝着他们这一队重甲列队的军队看上一眼,却只偶尔有人看着他们和善一笑,很快就继续他们的路程。

    仿佛……

    仿佛他们丝毫不认为,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车马是何等样的惊世骇俗。

    也丝毫不认为他们这一队人马,停驻在这里,会对他们带来什么不利之事。

    池牧微微皱眉,他想起一种说法。

    西关郡的人,似乎自成了一处桃花源。

    他们这样的一队,原本应该是,令普通百姓侧目,躲避不及的马上骑兵。此刻,反倒成为了这样一副画面当中,最不和谐和闯入者。

    池牧在马上挥了挥手,道:“进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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